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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回应他。 　　“救驾！朕的人呢！” 　　他竭力张开嘴巴，大声喊着，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赵高！李斯！胡亥呢？扶苏呢？” 　　赵政使出秦皇扫六合的强烈气势，终究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的豪华马车已经被臭咸鱼的汁水熏黄了，昔日镶嵌在马车上的宝珠已经失去光华。一直得不到救援，赵政便先屏住呼吸，想要自己动身爬出去。 　　这一动，就坏菜了！ 　　他发现屏住呼吸后，跟之前并无两样，恶臭味依旧直冲他的灵魂，试图把他击倒。 　　不对，是他之前压根就没有呼吸。 　　“朕记起来了。”他已经死了。 　　与咸鱼堆共存的始皇帝，也变成了一条咸鱼，瘫在那里，不能动弹。他在咸鱼堆里打转了七日，才能“飘”出去看看。他飘到一处楼阁，看到幼子胡亥和赵高在饮酒，脸上丝毫没有悲痛之色。 　　胡亥喝得醉醺醺的，怀里还搂着一个美人，狂妄地问：“大哥如何了？” 　　听到这儿的赵政竖起了耳朵，他死了，扶苏总会来救驾，登基为皇吧。扶苏素有贤名，在政事军事上也有一二见解，若是他当皇帝，保住大秦江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嘿嘿，自然是皇帝下诏，畏罪自杀呗。” 　　赵高嬉笑了两声，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话。要不是陛下病逝，他和李斯又联手糊弄住胡亥这个傻小子，哪儿有他决定扶苏公子生死的权利？ 　　这是僭越！谋逆！造反！ 　　也别怪他心狠，他早年大额贪污，被蒙毅判了死罪，若不是陛下网开一面，他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蒙毅蒙恬兄弟深受扶苏公子敬重，手里又掌握兵权。 　　他若不是先下手，等这脑子精明的新皇上任，就该清算他了…… 　　“朕待尔不薄，尔竟敢，竟敢！” 　　赵政气狠了，一拳往赵高的脑袋上砸去，只可惜带起阵阵拳风，魂体并不能对这位奸臣造成任何伤害。他又朝不孝子胡亥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打得一阵凉意袭来，激得这熊孩子打了个大喷嚏。 　　“哈嚏！” 　　胡亥揉了揉鼻子，似乎还闻到了一缕缕臭味。他洋洋得意地大笑着：“我爹是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做一条咸鱼！” 　　“是极是极。” 　　赵高给胡亥敬酒，满脸笑意地附和着。 　　…… 　　赵政眼看着自己的魂体越发透明，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了。 　　他为求长生，派徐福与数百童男童女，去寻找蓬莱仙岛，一无所获。他养着一大群术士，企图服食丹药升仙，却身体越来越差。 　　“朕一辈子求仙问道，到头来，只能和咸鱼堆作伴。” 　　“朕不服，不服！” 　　“该死的不是朕，是那些奸臣贼子！” 　　“朕好恨呐……” 　　始皇帝的魂体迸发出强烈的怨气，直冲云霄，化作一朵朵乌云，沉沉地压在了咸阳城的上空。视野之内，百姓们纷纷下跪，求老天爷饶恕，白日黑云，是大凶之兆。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秦始皇的愤怒”！】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新文啦，开心！第一个就写的是政哥，说他叫嬴政，其实称呼为赵政更加恰当。 　　瘦瘦子的完结文《大唐皇室退休生活》和《天呐，皇朝居然没有亡》欢迎去看看！最近天冷，瘦瘦子的微软平板总是充不进去电，脑壳疼……想要奋发给小天使们更新的，结果电脑不给力，只能慢慢用手机打了，下午应该还有一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2章 政哥不求仙（2） 　　◎秦王喜得一子◎ 　　时空管理局专门负责清除各处位面的怨气，以避免怨气冲击天道，导致位面崩溃，波及众生。萧靖是时空管理局的一员，这是他入职以来的第一次分组。 　　“家庭伦理组？青春恋爱组？霸道总裁组？” 　　一想到他穿越过去，就要面对女主女配的爱得深沉，这三个组他是打死都不想进去的。同事小王之前去了家庭伦理组，活活被位面人物当作渣男撕了大半年，又被家产争夺战弄得头都秃了。幸好有另一个同事进去帮忙，才把小王解救出来。 　　萧靖对女人的战斗力深感恐惧，“听说小王出来都换上恐女症了。” 　　作为男人嘛，为什么非要在女主女配之间做选择呢？ 　　萧·渣男·靖心想，当然是全部都要啊！ 　　他别出心裁地选择了“古代王侯组”，当王多好啊，一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只要他不被封建社会弄死，他就能吃香喝辣，尽管在种花国大多数历史里，辣椒都还没有出现。 　　在现实生活里是个穷光蛋的萧靖，说什么也想进去古代组享受一番。 　　很幸运的是，萧靖在“古代王侯组”中，被顺利搭配到皇帝养生系统。他看着土豪金的系统面板，眼前一亮，终于要轮到他干活了！ 　　【主线任务：秦始皇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支线任务：改变扶苏自杀的结局，奖励积分两百。】 　　【初始积分：一百，请宿主合理规划】 　　萧靖看到这个页面，对于积分的应用早已心中有数。积分可以用于系统商城，用来兑换需要的东西，知识、书籍、物品、甚至连热武.器都能兑换，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系统，那我把扶苏捅了一刀，把自杀改成他杀，是不是也算完成支线任务了？”小机灵鬼萧靖举起右手，不懂就问。 　　系统：“……” 　　这是它带过最难的一届宿主了！ 　　“您可真是个逻辑鬼才。”系统的电子音流过耳边，“只要您不怕扶苏怨气爆发，需要再次修复位面就行。” 　　萧靖眨了眨眼，刚才那话当他没有说过。 　　他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乖孩子，怎么可能杀人呢。 　　…… 　　一阵剧烈的晕眩感从大脑袭来，萧靖好不容易才把始皇帝的记忆接受完毕。他刚站稳了身体，就被尖利的女高音刺激到了。 　　“大王，大王，妾好疼，好疼！” 　　他抬头一瞧，见自己身处在一个房间外面，那堪比恐怖片的惊叫女声，正是从屋子里传来的。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几斤重的布包，摸上去手感软绵绵的，正露出一张还带着血的小脸。 　　血迹从婴儿的脸上滑过，蹭到萧靖的衣服上，差点叫他一把将孩子扔了出去。 　　面无表情的萧靖：“……” 　　要不是旁边围着一大群人，又是青天白日的，他可真会以为是走错了恐怖片场。 　　“恭喜大王又得了一子，胡亥小公子真壮实啊！”身边的宦官拼命挤出笑容，没瞧见大王都乐傻了吗？ 　　系统：“滴，检测到历史人物胡亥，健康程度：良，特长：能吃能睡。” 　　连系统都这样说了，那这婴儿是胡亥没错了。 　　萧靖怎么可能没听说这位的大名，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吓得刚才那个宦官以为自己插嘴说错了些什么。他在心里默默地找到系统，问道：“我能不能把胡亥塞回去他娘的肚子里？” 　　秦二世而亡，真是生块叉烧都比生他好哇。 　　系统：“可行性为百分之1%，宿主可以尽管试试。” 　　萧靖轻轻地孩子抱在臂弯里，跟系统皮一下就算了。这孩子才刚出生，尚未犯下什么罪过，好好养着便是。他隔着门，问候一下里面刚生完孩子却还在干嚎的女子，安抚了两句“等你好了，寡人再来看你。” 　　便施施然抱着孩子，在一大群宫人的簇拥下，回到秦王起居的咸阳宫了。 　　原身赵政尚未称帝，但在他的统领下，大秦的国土不断扩张，秦王的威仪声势浩大。往来的宫人见着萧靖，都纷纷跪下，大家用余光偷瞄着他抱着的婴孩，思绪万千。 　　“大王莫非宠爱幺儿？” 　　“那也对，扶苏公子前几天才被大王斥责过。” 　　“看来这宫里的天，要变了。” 　　在这个年代，男人抱孩子实属罕见，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秦王。萧靖可没管旁人脑补的那么多，他把胡亥带在身边，其实就琢磨着要好好“教育”这个熊孩子。 　　让他熊，熊得把大秦都玩完了！ 　　三岁见大，这胡亥的性格如此恶劣，想必跟小时候没有教育好，有很大的关系。还有那见到假圣旨就乖乖自杀的扶苏，也得好好教教，这老实人还想当王？ 　　当个街头小混混都不及格啊。 　　“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老实得过分，这政哥的育儿方法不行啊。” 　　萧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任重而道远。对了，主线任务要求秦始皇要健健康康地活着，他赶紧把系统喊了出来，“系统，给我来个健康鉴定呗。” 　　系统：“滴，检测到历史人物赵政，健康程度：差，患有轻度软骨症，特长：无。” 　　萧靖深吸了一口气，连胡亥都有个能吃能睡的特长，他堂堂秦王的身体居然一点儿优势都没有。 　　惨，真是太惨了。 　　萧靖：“系统，那软骨症有得治吗？吃什么食物能好？” 　　系统：“兑换所需资料，需要十个积分，宿主确定要兑换吗？” 　　“换，立刻换！” 　　健康的事情能是小事吗？不能啊！这事关主线任务的完成，萧靖虽然肉疼一开局的一百个积分，但到了这个关头，不能不花钱。 　　唉，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就是贵，也不来个双十一优惠半价打折扣什么的。 　　不到一分钟，资料就发过来了，萧靖看了一眼，对政哥的童年表示十分同情。 　　软骨症是指由于维生素D缺乏或代谢异常，而造成骨质生长迟缓的疾病，多发于两岁以下的小儿。患病小儿可能出现肌肉力量偏弱、站立不稳、行走困难、多汗、夜间惊醒等表现。经过及时治疗，大多数患者可恢复正常…… 　　很显然，政哥的身体就是没能完全恢复好的。 　　“都是他娘赵姬的错！” 　　萧靖暗暗下了结论，心中记下一笔，容秋后再算账。 　　政哥幼时被丢在赵国，父亲异人早就跑了，秦赵两国的矛盾冲突，导致他们母子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赵姬日日花了心思打扮，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留下政哥在家里被个老仆照顾着，小孩走路跌得身上青紫都没人管。 　　那时候家里不富裕，新鲜瓜菜和肉食也缺乏。 　　赵姬从来没有看护到孩子，连政哥营养不良都不知道。 　　这导致了政哥生得比同龄孩子瘦弱，连意味着成人的“冠礼”都是延迟到二十二岁才举办的。其中除了有吕不韦不想要放权的原因，更重要的就是—— 　　秦王太瘦了，不够威武。 　　先秦男子一般最迟是二十岁举行冠礼，而年轻的秦王足足延迟了两年。多吃了两年饭，政哥的肩膀稍微有肉，练武强身，人也精神挺拔许多。只是白得不太自然的肤色，还有夜里时常惊醒冒冷汗，是童年留给秦王的后遗症。 　　萧靖在睡觉前喝了一杯热牛奶，希望能提高睡眠质量。 　　“梦里啥都有。” 　　王权，富贵。 　　作者有话说： 　　修文了。 第3章 政哥不求仙（3） 　　◎秦王缺乏维生素D◎ 　　幸好，政哥的软骨症只是轻度，除了身形瘦削和容易疲倦以外，没有其他太大的毛病。 　　系统发来的食谱非常全面，这令萧靖觉得花点积分还是很值得的。治疗软骨症需要多吃富含维生素D的食物，排名第一的是鱼肝油，排名第二的是深海鱼类，第三名则是动物肝脏。至于蔬菜水果，则适宜多吃樱桃、番石榴、红黄椒、柿子、草莓等等。 　　“我这儿没有鱼肝油和深海鱼，那就整点羊肝吃吧。”萧靖拿笔在竹简上记录下来，“秦朝有樱桃和柿子不？番石榴彩椒和草莓，这个年代的中原大地上应该还没有。” 　　感谢系统，他写出来的字被转化成政哥的笔迹，旁人瞧了也不会起疑。 　　按照政哥的记忆和生活习惯，他朝旁边的小太监横了一眼，很会看颜色的小太监立刻就上前了。小太监弓着背弯着腰，谄媚的样子显然是做惯的。 　　“你先叫两个奶娘喂好胡亥，然后再给寡人领路，寡人要去厨房瞧瞧。” 　　“诺。” 　　小太监有些疑惑，但依言照做。大王的主意多，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过问的。 　　秦王驾临宫中的厨房，可把做菜的大师傅们吓坏了！ 　　“莫非是我们做的饭菜太难吃？” 　　“还是说有人在大王的饭菜里投毒？” 　　厨房里伺候的人一个个跪下来，都磕头磕得“嘭嘭”响，以为自己是哪儿不好触怒了大王。他们嘴里小声地喊着“饶命”，后背顿时吓得冒出一层汗。 　　秦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不是假话！ 　　萧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系统，我有这么可怕吗？” 　　系统：“请宿主认清自己的身份，他们怕的是秦王政，不是你。” 　　“切，反正现在就是天老大我老二，我就是王！” 　　萧靖完全不在乎系统泼他冷水，他在厨房里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一个烤肉的青铜釜子，一捆小葱，还有贵族都不吃的羊肝和藿叶（藿，大豆苗的古称，庶民之食）。这么粗鄙的食材，往日里连厨房里的大师傅都瞧不上的。 　　如今大王主动拿了这些东西，这证明什么？ 　　证明他们完全猜错大王的口味，大王爱吃的他们都完美避开了！ 　　对于厨房里的众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害怕的。太官令（掌管烹调皇帝饮食的官员）黄胖子往后缩了缩，试图缩小自己的体积，别让大王瞧见他，别让大王砍他的头。 　　“大王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黄胖子正在心里小声默念着这一句，不巧正被萧靖看中了他。 　　原因无他，萧靖看他最胖，应该是最会吃的。 　　“你，出来。”萧靖指着黄胖子圆润的肚子，和蔼地笑了笑，“你可会做稷子粥（稷，小米的古称）？今晚寡人想要用点。若是会烙饼，把饼碾得跟羊皮一样薄，放油烙着吃也很好。” 　　“会的，会的。” 　　黄胖子连连点头，大王问到怎么能不会。 　　稷子粥不难，普通老百姓都吃这个，就是不知道大王爱吃咸的甜的还是稠的稀的。烙饼嘛，往日里大王胃口好的时候，爱吃烙得厚厚的面饼，这个才是贵族们吃的。 　　如今改了口味，吃个薄点的饼子，也不是不可以。 　　总而言之，就是很朴素的一餐了。 　　太官令黄胖子在同僚们复杂的眼神中，跟在大王的马车后一路小跑。若是他做得好，说不定能得大王的赏赐呢。 　　连黄胖子也是这样自我安慰的。 　　秦宫面积很大，萧靖的这副身体还有点轻微软骨症，体力自然是不如普通男人。回去的时候他坐着车，车厢里还放着他挑选的食材。 　　“羊肝，把小葱切碎，烤着吃吧，别过了火，八成熟的时候的汁水多，口感也脆嫩。大豆苗，用白水焯一下，去掉涩味，再放油爆炒一下，撒点调料也挺清爽的。主食喝小米粥配薄饼，这样就齐活了……” 　　听得系统都心动了，这宿主还真会享受，来到秦朝都能整出这样像模像样的一顿。 　　和它之前跟过的宿主都不一样！ 　　要知道，在秦朝，皇帝连个馒头也吃不上，西红柿炒鸡蛋也没有。吃肉没有蒜，喝水没有茶。 　　系统忍不住插了一嘴：“宿主可以把食物投入系统，以延长系统的监控范围” 　　它虽然不能像人那样吃饭，但还是有味觉的，能感受到食物当中的能量。延长监控范围后，对宿主还是有诸多好处啦，譬如夜里可防盗，白天防刺杀，实乃居家旅游的好朋友。 　　系统以为，萧靖肯定会分它一点吃的。 　　“你也想吃？”萧靖神色淡淡的，“我记得系统充电，被雷劈一下理论上也是可以的，那么巨大的能量，足够你吃撑吧。” 　　系统：“……” 　　你是魔鬼吧，居然想要把你的小伙伴天打雷劈！ 　　头一次感受到宿主的威胁，系统的土豪金页面中半空中不断瑟瑟发抖。 　　“别抖了，我就逗你一下。” 　　萧靖的手伸到半空，想要摸摸这个可怜的系统，他的语气带着蛊惑，跟系统商量一件事儿。 　　“我分你点吃的，你把酵母给我成不成？系统商城里的那么贵，我想给你做好吃的，也买不起啊。软乎乎的包子，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又甜又香，一口咬下去都是小麦的香气，顿顿吃都不腻……” 　　要说萧靖最惦记什么，就是制作面食需要的酵母了。包子、馒头占领种花国大半张餐桌，没了酵母，他巧手也难为无米之炊。现实里的穷光蛋萧靖，为了省钱自己做饭吃，对照着“上厨房”app的食谱方子，倒练出了一手好厨艺，会的花样可多了。 　　好不容易抓住系统嘴馋这个缺点，这个黑心眼的宿主当然想要从系统这儿占点便宜。 　　系统：“免费的不行，顶多五折。” 　　萧靖：“五折也太贵了，我也买不起。我还想要做个发糕，红枣发糕吃过没，过了这个季节枣子就没了，都被鸟儿啄食干净……” 　　“那，那就两折吧，只要十个积分就行。”系统想象着糕点的美味，都快馋出口水来了。它的手里还有点几百私房钱，给宿主垫点，它就能吃上发糕和包子了。 　　“行！” 　　萧靖占了系统的大便宜，眼里尽是笑意。他派人把大儿子扶苏找来吃饭，也好给他补点维生素D，别跟他一样得软骨症了。 　　唉，他长不胖，不够威武。扶苏若能长得壮壮的，一个能打十个，被人搞一波荆轲刺秦王也能轻松反杀啊。 　　为了养好儿子，这位假货秦王可谓是操碎了心。 　　作者有话说： 　　修文了。 第4章 政哥不求仙（4） 　　◎秦王没有穿裤子◎ 　　等扶苏走进去秦王用饭的居室时，看到的是一番奇怪的景象。 　　他的父亲脚边放着一个小车，上面安放了一个藤编的篮子，篮子上面垫了厚厚的被褥，里面还传出来一两声婴孩的啼哭。那哭声又嫩又脆，更像是撒娇一般，显然那小孩是被人哄了好久，再打了两个奶咯，不哭了。 　　莫非这是刚出生的弟弟胡亥？ 　　扶苏才听闻胡姬生了个儿子，宫人都说大王极其宠爱，把孩子抱走了一同饮食起居。身为长子，扶苏性子贤良，对此并无嫉妒，他只不过瞧了个稀奇，便恭敬地走了过来，行了一礼。 　　这样端正的样子，看得萧靖想要发笑。这孩子人不大，礼仪上倒挺讲究的。 　　“父王，我过来了。” 　　“来了就坐下吧，等会儿就有饭吃了。” 　　萧靖摆了摆手，让宫人把扶苏的座位挪过来一点。这个年代实行分餐制，君臣之间吃饭一人一个坑隔得老远的，他以这样不亲近为由，让扶苏靠过来一点。 　　父子嘛，隔几米吃饭像什么样子！ 　　他打量着这位长公子，是小麦色的皮肤，丹凤眼薄唇，鼻子高挺，目测长大后会是一个帅气俊朗的陕西小伙子。小孩的眼神不乱晃，腰背挺直，教养极好。 　　大秦征战四方，以军功论英雄，王子王孙都不例外，人人都要拿得起刀，砍得了人。扶苏肤色不白，应该是有长期练功锻炼身体，这让萧靖非常满意。 　　“滴，检测到历史人物扶苏，健康状况：良，特长：仁义心肠。” 　　面前的扶苏大概是才十岁，说到底，还是个小孩。 　　萧靖有心把扶苏好好教，总能把这老实娃儿教成一个白切黑的孩子。若这小孩的心肠狡猾多端，那就更让人放心，放心把他放出去接受社会的毒打。 　　他看向扶苏的目光越发柔和，忍不住摸了摸小孩的头顶。软软的手感真好，像小动物一样。嗯，这孩子身高应该差不多快一米六吧，再长几年就是个小大人了。 　　扶苏没有软骨症，这样的推测让萧靖很满意。 　　“父王，你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事情吗？”这异常的举止搞得扶苏的心里直发毛。 　　“没事儿，就是看你长高了，有些感慨。想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其中辛苦的滋味啊，比打仗难多了。你小时候比胡亥还顽皮，老爱哭……” 　　萧靖一本正经地忽悠着，听得扶苏羞得脸都红了。小孩不记得自己的婴儿时期，以为萧靖说的都是真话，他的眼睛里满是濡慕之情，原来他的父王也是这样宠爱他的，比胡亥更甚！ 　　一直以来，扶苏都立着“长公子”的人设，告诉自己不能嫉妒兄弟，要友爱，要大方。他瞧着自己的兄弟越来越多，父王召见他的时候越来越少，前几天他被父王斥责过，心里一直都酸酸的。 　　有点想哭。 　　其实，他也是很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和关爱的…… 　　萧靖看见小孩的心里有点情绪，想要安慰两句，都不知道如何出口。扶苏看着老实善良，实则是个缺爱的孩子。记忆中的政哥把八分精力都扑在治理国家上，一分精力给了造.人大业，剩下的一分精力才给十几个儿子瓜分。 　　扶苏能和秦王父子相处的时间，可想而知。 　　要用什么安慰他呢？ 　　还是用点吃的吧。 　　把胃里填满了，沉甸甸的感觉会让人误以为心灵也不再空虚。这种虚无的快乐，随着食物的消化，又会慢慢消失。当你再次进食的时候，人又会再次快活起来。 　　扶苏没有“一吃解千愁”的习惯，但萧靖想要教给他从食物中获取快乐。 　　“人生啊，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萧·秦王·靖于晚餐前有感而发。 　　公子扶苏试图参透其中的奥妙，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就差没拿这笔把这句亘古真理，记录在《秦王起居注》上。 　　…… 　　太官令黄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身后跟着一群伺候大王用膳的宫人。他把腰弯得跟虾子一样，在门口小声说道：“大王，晚膳准备好了。” 　　“那就拿进来吧。” 　　“诺。” 　　两个深红色的陶罐里，装着熬煮得开花的小米粥，宫人们不知道大王是甜党还是咸党，干脆把两种口味都做了。 　　太官令黄胖子亲自做的，是大王指明要吃的薄饼。他试过了好几个法子，找了好几个宫人试菜，也难以确定了最终口味。 　　帮厨打杂的小宦官们七嘴八舌的，无论他做什么都说好吃，可把黄胖子气坏了！碗口大的饼子跟盆口大的能一样吗？加豆酱揉面的薄饼和加饴糖揉面的能是一个味儿吗？ 　　大王说的是跟“羊皮一样薄的饼”，这群小子倒好，还说饼越厚越好吃呢！ 　　最后是伺候大王的随侍，下了结论：“黄大人啊，他们那群小的肚里没油水，吃屎都说好香。” 　　黄胖子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是说大王肚里油水太足了，才闹腾着想吃庶人的饭菜？ 　　还真有这个可能。 　　琢磨着大王想吃点简单的，黄胖子干脆什么也不放，就放了点盐揉面，把那面皮擀得薄薄的，在釜子里烙熟了就行。 　　大王说了，那生羊肝和小葱切成薄片，再把藿叶（大豆苗）洗干净用水烫过，连带着釜子和炉子呈上去就行。嗯，调料也要，再弄点酒。 　　唬得黄胖子胆战心惊，别是大王对烹调感兴趣了把？ 　　回头大王自己做了生的饭菜，吃到肚子里窜稀，那算谁的锅啊！ 　　要问屋里的扶苏，黄胖子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父王的本事可强着呢！ 　　小孩崇拜地看着萧靖的动作，都变成星星眼了。他总是以父王为学习榜样，自以为学了个一二，但原来还差得远呢。 　　起码这手高超的易牙之术，长公子扶苏就不会。他的父王能把贵族都不吃的羊内脏做成美味，闻着和炙肉不相上下啊。 　　釜子里烤着的羊肝冒着油花，还爆出了“滋啦滋啦”的声响，上面撒着切碎的葱花，被羊肝上的热气一逼，闻起来更香了。在烤废了好几块羊肝之后，萧靖终于掌握好古代厨具的火候，让羊肝烤得“酥、软、嫩、滑”。 　　用刀子划开开，羊肝里能流出肉汁，而非血水。 　　多熟一分则柴，少熟一分则生。 　　因为用酒和花椒腌过，羊肝的膻味少了很多，再和葱花一拌，烤肉特有的焦香味浓郁极了。外皮有点脆，但吃着却一点儿也不老。 　　再把釜子当平底锅用，将剩下的羊油和大豆苗一拌，撒点盐，吃着非常清爽。 　　萧靖拿了一块薄饼，往里面塞了两片羊肝和豆苗，抹点酱，卷起来就往嘴里塞。这样自创的秦王卷饼，他能连吃三个！ 　　扶苏人小胃口大，他学着父亲的样子，给自己加了超多烤羊肝，手里都快握不住了，才把薄饼卷好往嗓子眼里捅。这个粗犷的吃相，显然对萧靖的手艺非常捧场。 　　就是他不知道这小孩吃得“呜呜”大叫，噎着没有。 　　系统：“噎着也是值得的。” 　　它看着两个人大吃特吃，土豪金的页面忍不住抖了两下，真羡慕扶苏啊。宿主还喝了两碗小米粥溜溜缝儿，浓稠香甜的，纯天然的粮食熬粥闻着可不赖。要是它能天天吃美食，给宿主当儿子好像也不错。 　　察觉到它的想法，萧靖用宽大的衣袖作遮掩，把卷饼丢到了系统空间里，又倒了一碗粥，让系统自己吃着去了。只要给他一点食材，他能保证系统全听他的，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不对，秦王好像没有穿裤子。” 　　萧靖偷偷感觉了一下，秦王的冕服下空荡荡的。感谢跪坐姿势，他并没有走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好，很清凉啊。” 　　果真是君子坦蛋.蛋的年代啊。 　　作者有话说： 　　霸霸买了几只鸡，瘦瘦子今天吃鸡，吃火锅，开心！ 　　最近鸡比猪肉还便宜，鸡肉那个嫩啊，蘸点葱姜好吃极了。前几天吃了栗子鸡，栗子超粉超甜，酱香味浓，幸亏瘦瘦子爱囤吃的，入冬前买了好几斤栗子，还可以慢慢吃。 第5章 政哥不求仙（5） 　　◎秦王有神奇的裤子◎ 　　吃完饭后，萧靖在宦官们见鬼的眼神中，要了针线，还想要几条穷人才穿的“裈”。 　　当然，宦官们可不敢把穷鬼穿过的二手货给大王。御府令（掌管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的官员）带着四五个心思灵巧的绣娘跪在阶下，盘算着现场给大王缝衣服。 　　裈，即套在两条腿上的东西，类似于套裤，没有裤.裆。说它是开裆裤还不如，大概就是把今天的吊带丝袜去掉内裤的样子，去掉了遮屁屁和遮前面的布，只有膝盖下的裤腿。 　　正常来说，贵族们都是不穿这个的。贵族的衣服宽大，或是上衣下裳（裳，男人也穿的裙子），或是上下连在一起的深衣。有钱人衣服上用的布料也多，除了动作太大以外，理论上应该很少走光。 　　而穷人家没那么多布，做出来的衣裳没那么长，那膝盖以下怎么遮羞啊？ 　　就穿一条裈，能挡风又保暖。相传越王勾践战败后给吴王当奴隶时，穿的就是这个。 　　萧靖瞧着那绣娘麻利地裁布，顿了一下，“算了，你们也别做那个，寡人画个大致的模样出来，你们按照那样来做。” 　　“诺。” 　　竹简不好作画，有会看眼色的小太监递了浅色的布帛过来。萧靖拿起笔，按照现代八分裤的样子，想着政哥的小短腿，画了个宽松版的草图。嗯，内裤也一并画了吧，既然绣娘们来都来了，他也让人家一并做了。 　　裤头没有松紧的弹力绳，那就拴一个绳子系着，这都是些小问题。 　　对于秦人而言，裤子和内裤的模样奇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 　　绣娘和宫人们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萧靖放空了眼神，似乎在回忆当中，语气有些飘渺。 　　“寡人昨日梦见天上的星君，人家仙宫里有品阶的都穿裤子。星君与寡人共饮，又邀请我游乐，穿上这裤子后行动便捷，寡人竟跑得过山间的麋鹿，又能攀上神山，去追逐林间的仙鹤……” 　　秦王描述得比阿迪达斯运动装的广告还牛逼，就差没说穿了能比博尔特跑得还快。 　　哦，对了，说了宫人们也不懂，应该说穿了比追太阳的夸父还跑得快。 　　见过秦王政的，谁都知道大王的身形偏瘦，脸是好看的，但就是人再胖点就好了。因为患有软骨症的原因，政哥其实不是太爱运动。 　　可如今这个不爱运动的人，都说穿了就能跑能攀岩！ 　　那还等什么，赶紧做出神奇的裤子吧！ 　　大王肯定是不会说谎的，绣娘们对这种衣服，敬畏非常。那么神奇的衣服，只有天上的仙人和大王那样尊贵的人才有资格穿吧。她们拿着针线的手连缝纫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把这神奇的裤子给做坏了。 　　萧靖：“……”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家都信了怎么办？ 　　活像是□□现场，宦官们就差没有把他的内裤举过头顶了。 　　怪让他害羞的。 　　众人渴望地盯着大王的裤子，能看多几眼神奇的裤子，回去能跟同伴吹嘘一个月呢！ 　　萧靖大手一挥，让人按照扶苏的尺寸，也做几套送过去。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的胡亥也有份，当然，胡亥穿的是露屁屁的开裆裤。 　　“胡亥开心不，有裤子穿了。” 　　萧靖看着睡颜天真的小儿子，如何都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成长为一个暴君的。盖着锦缎小被子的婴孩是政哥和胡姬所生，眼睫毛很长，小鼻子挺翘的，新生儿的皮肤还黑红黑红，像是个胖胖的红皮猴子，让萧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 　　萧靖：哇，他儿砸手感超好的！ 　　“哇哇——” 　　可能是萧靖的力度没有掌握好，小孩很不给面子地哭了起来，伺候的乳娘正想要过来哄，被大王一个眼神止住了。 　　“寡人来抱抱他吧，你先下去吧。” 　　“诺。” 　　虽然不太放心让一个男人哄孩子，但奶娘还是听命下去了。她行礼的时候，偷瞄到大王轻轻地把孩子揽在身前，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眼神柔和得叫人脸红。 　　果然是大王吗？ 　　连她男人都没有这样抱过孩子呢。 　　“大王那样好，跟传闻里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若是能给大王生孩子，那该是天大的福分了……” 　　奶娘的脸红红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升起这样的念头，她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大王都敢肖想。大王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连养孩子都和寻常男人不一样的。 　　其余轮班的奶娘看到梁氏回来后脸色不对劲，还以为她是被大王斥责害怕。 　　“梁氏，你怎么了？没出什么差错吧。” 　　“并无。”梁氏摇了摇头，“大王把公子胡亥接去了，等会儿应该会送回来喂奶的。” 　　…… 　　美美地洗了个澡，萧靖穿上他的神奇裤子，整个人都自在多了。还有好看的小姐姐给秦王捏肩按摩，那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至于美人们侍寝嘛？ 　　那还是算了，他还是当他的奶爸比较好。 　　萧奶爸靖安排胡亥睡在他卧室的隔壁，也好有个照应。婴儿吃奶饿得快，夜里总要吃上几顿的。而且胡亥这小子娇生惯养，拉屎拉尿了就张嘴大哭。 　　“哇哇——” 　　“哇哇——” 　　“哇哇——” 　　胡亥有个能吃能睡的特长，哭完睡得跟小猪一样香。只是可怜萧靖听着一阵阵魔音灌耳，睡得被吵醒了好几回。幸好他起床气并不重，只是有些许烦躁，还不至于生气。 　　孩子嘛，总会有这个阶段的，他就体谅一下吧。 　　等萧靖第四次被吵醒的时候，他依稀瞧得窗外蒙蒙亮，应该是快要天亮了。他伸了个懒腰，感受到关节拉伸的“噼里哗啦”声音。大概是心理因素，昨天晚餐补过了维生素D，好像他全身肌肉都没有那么疲倦了。 　　“系统，现在几点了？” 　　“宿主，现在是上午六点。” 　　“那就起来吧。” 　　萧靖从系统商城里拿出来两折购买的酵母，答应过系统的事情他还记得，他揉了揉眼睛，戳了戳土豪金的系统页面。 　　“叫醒我的不是责任，而是早餐，红枣发糕怎么样？” 　　“好好好。” 　　系统迫不及待的声音，让萧靖实在好笑。他猜，若是系统有实体，一定是个贪吃贪玩的小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买的面粉到了，又可以做红糖馒头吃了！谢谢关注收藏的小天使们呀，你们的鼓励是瘦瘦子前进的动力，冲鸭！感谢在2020-02-05 17:10:31~2020-02-06 11: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政哥不求仙（6） 　　◎秦王有仙草◎ 　　昨天被喊来的太官令黄胖子，还在咸阳宫附近的杂房里裹着薄被，半梦半醒。 　　他在烹调上的手艺相当不错，不然也混不上这样的官职，理论经验是不如开发出种花八大菜系的后世人，但在秦朝这个年代，已经相当不错的了。 　　听得外面开始有宫人走动说话的声音，黄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已经开始亮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肉脸，又“啪啪”地拍了两下，整个人都清醒多了。 　　“昨天的薄饼，大王用了四张，公子扶苏用了两张。羊肝烤了一斤，稷子粥各吃了一碗半，大王说以后熬的稷子粥不用加糖和盐。”黄胖子闭目养神，但心思转得飞快，“夜里没听说请太医，那就是大王吃着没事。” 　　他的人头保住了。 　　这个胖乎乎的宦官长舒了一口气。 　　附近似乎有宫人小跑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往这边跑过来的。黄胖子还没喘几口气，就听得有人喊，“大王，大王又来了……黄大人，黄大人您快去小厨房伺候吧。” 　　啊？ 　　刚才松了一口气的黄胖子，顿时又紧张起来了。 　　咸阳宫里设有小厨房，说是厨房，也不过是几个宫女太监照料着。这儿没有大师傅，原本的用途就是给大王热点夜宵，热点饭什么的。大王经常忙着处理政事，连饭都来不及吃，小厨房里的宫人们便等大王想吃的时候，把饭菜再热一回，送上去。 　　大菜不从这里走，论起厨艺来，被调过来的黄胖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一听大王又来了，他连腰带都来不及系好，提着两条胖腿就跑出去的。大王这种从来没有下过厨的哟，说是厨房杀手也不为过…… 　　等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厨房的时候，和设想里的鸡飞狗跳不一样，宫人们都井然有序地，大王俨然成了小厨房里的主心骨。 　　一个小太监把面粉用碾子磨了又磨，筛去麦麸后，再用细筛筛一边，放在陶盆里递给大王。另外一个小宫女把红枣泡软切碎，去核，切了好大一碗。 　　萧靖察觉到黄胖子的胖脸从门边探出头来，朝他看了一眼，“就等你了，你手艺好，我说你做。” 　　“好，好。” 　　黄胖子晕乎乎地应了下来，连敬称都忘了用，大王说他手艺好？ 　　手艺好！ 　　他居然得到了大王的认可！ 　　黄胖子突然领会到读书人说“士为知己死”的想法了，大王夸他一句，他就愿意为大王肝脑涂地啊。他是个阉人，爬到今日的位置，经受到最多的便是冷眼嘲笑和奉承讨好。 　　他刚才感觉到大王是真心实意地夸他的！ 　　这位宦官撸起了衣袖，他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为大王做一辈子的饭！ 　　萧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夸奖，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杀伤力有多大。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系统商城里买来的酵母。他故作神秘地把黄胖子拉到一旁，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寡人昨夜梦到掌管灶火的星君，他问寡人最近过得可好。寡人说吃得还算不错，就是花样有点少。于是星君便把一种仙草的种子给了寡人，这种仙草能在面粉里发芽，让面食变得更加松软，更加美味。尔等凡夫俗子是看不到仙草的，只有寡人才能看得到……” 　　参考《皇帝的新衣》，萧靖又开始胡编乱造。 　　如此神异的故事，唬得黄胖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转念一想，大王把遇仙的经历都告诉他了，证明是对他的信任！ 　　这让他更加激动了。 　　黄胖子：“那，那大王，我们就用这个仙草做吃食？” 　　秦王抚掌大乐，赞曰：“大善！” 　　酵母能够帮助人体消化食物，对体内的新陈代谢有一定的调整和改善作用。政哥从小身体就营养不良，肠胃也不太好，最应该吃这些容易消化的面食了。天天吃硬得砸死人的死面饼子，秦王铁打的脾胃也扛不住啊。 　　成功揣摩圣意的黄胖子双手捧过装酵母的小瓶子，听从大王的指点，表情严肃地把“仙草种子”倒入温水里。大豆种子遇水则发，这仙草大概也是同样的道理。 　　然后，面粉、酵母液、饴糖、红枣被混合搅拌，黄胖子亲手在陶盆上盖了一块湿布，还用甑（古代蒸锅，蒸饭用的）隔水加热了一瞬，努力营造春天一样温暖潮湿的环境，促使“仙草”发芽生长。 　　这神奇的仙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黄胖子没看到仙草的模样，但两刻钟后，他再次掀开盖在陶盆上的湿布，面粉确实是变成了两倍大小，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撑开一样！小厨房里的宫人们各个目瞪口呆，神色有些惶恐，差点都要跪下来了。 　　这面团是怎么了？ 　　怎么无端变得那样大？ 　　它是妖怪吗？还是神仙的仙术？ 　　“此乃仙术，不必惊慌，为天上灶君所赠。”萧靖定下了主基调，以秦王的震慑力暂且让众人镇静下来，“灶君说了，将此面团蒸熟便可食用。” 　　既然神仙都这样说了，那就照做呗。 　　站在第一位的黄胖子重新做甑下点火，又切了几枚枣子放在面团上，用以装饰。大王刚才悄悄跟他说了，这仙草不怕高温，在灶上被火烘着，面团能发得更大呢。 　　果然是仙草！ 　　“大发，大发！” 　　两刻钟后，一丝丝甜味从甑边透了出来，还带着枣子特有的醇香。大王微微点头，示意这放了仙草的面团已经蒸好了。黄胖子一揭开锅盖，宫人们瞧着膨胀得开花的发糕，人人嘴里大喊，表达着心中的喜悦。 　　这种把面团从小变多的仙术，当真是令人称奇。 　　黄胖子胖脸上肉抖了两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把这盆种了“仙草”的面团高举过头，奉给大王。 　　萧靖：“嗯，不错。” 　　他掰开红枣发糕，能看到一个个小孔，质地松软极了。再尝了一口，浓郁的枣香味弥补了发糕不太甜的口感，这儿没有红糖，用麦芽糖来做，风味上欠缺了一点，但也还算可口。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盆红枣发糕，寡人就带走了，尔等可再实验一下，或是在面团里填馅儿，咸甜皆可，或是无馅的厚饼也可。此仙术要用到的仙草，寡人已给了太官令……” 　　顿时，众人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黄胖子！ 　　没看出来，黄胖子居然如此擅于钻营，不声不响地居然得了如此重要的任务！ 　　黄胖子先谢恩，然后取了一碗面粉，揉面，把“仙草”都种了进去。大王说了，仙草的种子迟早会用完，只有把它种到面团上，让它才能开花结果，一直都有得用。 　　盯着软乎乎的面团，即使看不到仙草的样子，秦王的头号粉丝黄胖子也非常感慨。 　　“大王真是个聪明的人，仙草子子孙孙无尽也，能用到秦万世啊。” 　　作者有话说： 　　仙草培养基——老面！ 第7章 政哥不求仙（7） 　　◎秦王在骗小孩◎ 　　咸阳宫 　　萧靖面前放着一盆红枣发糕，派人把公子扶苏请了过来。再热了一壶牛乳，两个人有吃有喝地聊着今天的事情。 　　喝牛奶好，补钙长得高，长得壮。其中的营养对于政哥的身体和处于生长发育期间的扶苏，都是必需元素。 　　萧靖还是头一次养娃，他想要扶苏长成一米八几的偶像剧男主！叫后世的小妹妹们个个都喊“欧巴好帅”的那种！ 　　扶苏对于牛乳的少许膻味并不排斥，小孩大口喝着牛奶，手上还握着好大一块发糕，枣子的天然甜味浸透到面团里，又浓又香。原始的麦味口感很好，不像后世的面粉那样精细，但在大秦这儿已是足够精致的饮食。 　　小孩的嘴巴吃得鼓鼓的，神情满足得像只进食中的小松鼠一样。他听完父王说了“仙草发面“的神奇故事后，又被问了对此有什么看法。 　　“父王好厉害，连神仙都请您去天上玩。” 　　小孩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眼神亮闪闪的，显然对萧靖的说法深信不疑。他的眼里憧憬非常，天上的仙宫一定很美吧，那儿的吃食会不会比眼前的红枣发糕还好吃呢？ 　　在没有酵母的年代，一盆简单的发糕便可称为大秦第一糕点了。 　　萧靖瞧着这老实孩子这么容易就被人骗了，差点气哭！ 　　秦王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小时候妈妈说他不听话，玉皇大帝就要罚他，他还想着“别骗我，我就知道你骗人”。 　　可放在扶苏身上，这些显然不成立。 　　这孩子真的信了！眼神骗不了人，扶苏信了这仙草发面的荒谬故事！ 　　其他宫人没读过书，又戴着厚厚的秦王滤镜，愚昧封建还尚可原谅。但扶苏身为政哥的长子，天生就是贵族，他读过好多书，不时都能见到父亲，还如此轻信这样的传言。 　　那皇帝的旨意叫他自杀，他就真的自杀啊？ 　　萧靖想着一定要让这个孩子知道人心险恶，人都是会骗人的！ 　　在扶苏崇拜的眼神里，萧靖屏退了宫人，语重心长地说：“可这个故事是假的，寡人骗了你，没有星君，也没有仙宫。” 　　“啊？” 　　小孩手里的发糕掉到了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童话般的梦碎了，原来父王那样厉害的人，都不能求得和仙人一遇。 　　扶苏相当不解：“可父王为何这样说？” 　　“寡人只想告诉你，人都会欺骗的，明明这个故事漏洞百出，你却相信了。”萧靖喝了口热牛奶，润润嗓子，“你凭什么就相信寡人呢？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欺骗你。” 　　“因为父王是我的父王啊。” 　　小孩的眼里是满满的信任，非常天真，天真得让萧靖羞愧。 　　“你小时候被寡人骗了，不过是羞一羞就没事了。若你长大了再被寡人骗了，那可能就会丢掉性命……”就像历史上的扶苏一样。 　　“可父王为什么要害我呢？” 　　“咳咳，有时候不是寡人想要害你，是那些小人以寡人的名义来害你。所以，谁都不要相信，就连寡人也不要信，值得你相信的，便是你自己。” 　　“哦。”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价值观被极大地冲击。他天性仁爱，相信人性本善，可想要当秦王，善良也许会成为别人伤害他的利器。 　　萧靖最希望看到的，是扶苏学会保护自己。他宁愿儿子变得跟曹阿瞒一样，心思多疑，却更让人放心了。 　　他叫人把黄胖子刚发酵的老面拿过来，切开仔细一闻，能闻得到淡淡的酒味。萧靖跟扶苏讲了酵母发面的大概原理，这种看不到的菌不仅能制作面食，还能用来酿酒。 　　没有天上的仙草，只有酵母。 　　扶苏完全明白父王的故事就是瞎扯淡，一时间，小孩沉默下来，没有神仙光环的加持，连嘴里吃着的发糕都好像没有那么香了。 　　为了打破僵局，萧靖按照当父母惯用的套路，对扶苏许下承诺：“若你下次功课有进步，得了夫子的夸奖，寡人便奖你吃两条鸡腿。” 　　小孩开始警惕了，“父王可是在骗我？” 　　“骗你又怎么了？” 　　小时候他考试进步了，妈妈也没有给他吃约定好的肯德基。被父母骗着骗着，当年的孩子就长大了。 　　“父王把鸡腿全吃了，也没关系的。”扶苏露出一排小白牙，轻轻地拍了拍萧靖的手背，那个体贴孝顺的样子把他感动得不行。 　　连系统都忍不住怪叫，“嘤，好感动的父子情啊！” 　　“反正我不爱吃鸡腿。” 　　萧靖：“……” 　　系统：“……” 　　连老实孩子都学会噎人了，秦王自我安慰，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等扶苏离开后，萧靖把吃剩的红枣发糕都丢进去系统里，让系统自己吃了。他叫侍从找来地图，思索了一会儿，最秦国旧都画了一个圈。 　　他的脸上神色莫辨，“下一步就去雍城吧。” 　　不知道政哥会不会赞同他的做法，亏欠政哥的人太多了，慢慢来，都会轮得上的。 　　该找赵姬喝茶了。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政哥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找赵姬喝茶的，为了情节需要，这条时间线和正史顺序有颠倒。 第8章 政哥不求仙（8） 　　◎秦王他娘要嫁人◎ 　　雍城是秦国的旧都，历代秦王建设的处处亭台宫殿，风景宜人优美，实属个休闲娱乐的好地方。 　　太后赵姬和她的情人嫪毐居住在此，饮酒作乐不要太开心哦。 　　也不知道地底下的秦王们看到自己的大房子被这对狗男女占了，有没有想把棺材板都掀了。 　　萧靖猜想，要是政哥他爹有灵的话，大概头顶比呼伦贝尔大草原都要辽阔。赵姬年轻守寡，在秦庄襄王去世后，前有旧爱吕不韦，后有新欢假宦官嫪毐。人不老身体棒的太后娘娘，更是生下两个没有大秦王室血统的男娃娃。 　　连几百年后的武则天都甘拜下风，起码女帝玩归玩，不敢搞出人命来。 　　太后的情人嫪毐更甚，被封作长信侯，牢牢把持着太后身边的权力，连大秦王室的车架宝剑都可以使用。雍城的兵马几乎都被他掌握住，连与人吃酒的时候都口出狂言：“吾乃秦王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 　　大意就是，我是秦王的继父，谁敢与我抗衡！ 　　明晃晃的绿帽子带到上任秦王头上，姓嬴的这一窝能忍啊？！ 　　萧靖不姓嬴，他当然能忍。 　　秦王得知太后和她情人的二三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派人四处采买，披红挂绿的，还叫上宫廷乐队，一路敲锣打鼓，数百人热热闹闹地去到雍城的行宫门口。 　　顺带他把扶苏也带上了，小孩子嘛，去吃喜酒，总是最高兴的。 　　萧靖跟系统炫耀：“瞧瞧，我真是个体贴的好父亲。” 　　系统：好像有什么不对？ 　　已经懂事的扶苏，听了父王要把大母（奶奶）嫁人，嘴巴一刻钟都没有合起来。他紧紧地跟在父王身边，脑瓜子都转不过来了。 　　“喂，娘在吗？” 　　“我是你的儿啊，赵政啊。寡人听说你给我找了继父，特地来给你送嫁的啊！” 　　“娘啊，你连弟弟都生了，不风风光光出嫁怎么行啊。那长信侯也真是的，光恋爱不求婚，一点儿都不会做人啊！” 　　秦王站在行宫门口，拿着个竹制大喇叭，恨不得全城人都知道他老娘要嫁人了。他喊累之后，又叫扶苏上前喊，说几句“祝大母新婚快乐“的吉祥话。再配上由秦王亲自指挥排练，堪比农村送葬队的锣鼓声，那就更热闹了。 　　百姓们都偷偷从家里探出头来，瞅个热闹。 　　雍城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养了个男人，拿着前夫的钱养汉子，真不要脸啊。但百姓们胆子小，从来不敢公然谈论太后的桃色绯闻，只是一脸“我懂”的表情，男人们猥琐地笑两句。 　　这下可好了，连大王都听说了，要把老娘嫁出去！ 　　“真是稀奇啊。”卖菜的大叔一脸向往，“要是太后看上了我，是不是我也能当大王的继父了。” 　　想想都觉得刺激啊。 　　…… 　　卧室里和赵姬玩老鼠打架的嫪毐，听得外面震天响的声音，差点以为是大王派兵打过来了。他一把推开腰身不再纤细的太后，沉着一张脸，拿起架子上的剑和太后的印信就要往外冲。 　　一朝事发，大王要杀死他吗？ 　　那他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门外有小宦官飞快地跑了过来，嘴里的气还没喘过来，喊着：“恭喜侯爷，大王，大王要把太后嫁给您呢！” 　　“啊？” 　　身后的赵姬正在整理衣裳，听到这话连表情都崩不住了。嫪毐一愣，手里的剑也握不住了，好悬没有捅到自己。 　　把太后嫁人？那是赵政会说的话吗？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母，赵姬对于大儿子的性格还是挺了解的。赵政生性有几分暴戾，要说他把嫪毐一窝五马分尸，她还信。 　　大儿子祝福他们这对奸夫□□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那真是见了鬼了！ 　　在太后和嫪毐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秦王走进来行宫，自然是无人敢拦。他身后跟着长公子扶苏，还带着礼物过来，笑得一脸喜气洋洋。 　　【滴，检测到历史人物嫪毐，健康状况：良，特长：鞭长莫及。】 　　【滴，检测到历史人物赵姬，健康状况：良，特长：有容乃大。】 　　耳边听到系统的提示，萧靖差点喷了一口水出来，“系统，你确定没有乱用成语？” 　　我怀疑你在开上高速！ 　　系统：“请宿主不要怀疑检测结果的正确性。”这是对它职业水平的侮辱。 　　“行行行，你到一边去。” 　　萧靖让土豪金页面晃到隔壁，别碍着他飙戏了。见到赵姬，他喊了声娘，那个孝子贤孙的劲儿啊，连系统都没眼看了。 　　“娘，你就要嫁给这位叔叔了，高兴不？” 　　赵姬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身边站着偷情的贼汉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微笑点头应对。 　　“寡人也知道娘是高兴极了，特意装了一百箱嫁妆，给阿娘送嫁呢。” 　　秦王挥了挥手，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着箱箧进来了，嫁妆数目之多，卧室前的小花园都放不下了。扶苏亲自打开盖子，一阵珠光宝气，比指头还大的珍珠装了整整五六箱，金玉宝石之物不计其数，还有华美的绸缎布匹，叫赵姬都看花了眼。 　　更别提嫪毐这个攀上太后才穷人乍富的长信侯，眼睛都盯着宝物，都快拔不出来了。 　　萧靖的脸上有几分自得之意，朗声地说：“娘，还有好些寡人从六国搜刮来的宝物，还放在外头呢，都给你。好些大臣想要离间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啊，可他们不知道当年艰难时全靠阿娘支撑着，我们感情可好了，寡人可不会上他们的当！” 　　赵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微笑，对的，要是没有她，政儿哪里会过得这样好。 　　这全是她的功劳！这些东西都是她应得的！ 　　被萧靖夸了几句，赵姬瞧着眼前的大儿子，都觉得顺眼多了。嫪毐见了嫁妆就走不动路了，被赵姬看到，她秀气的双眉微微皱起，开始有一点不满。 　　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识！ 　　凭着她的政儿如此孝顺，以后什么都有！ 　　太后就是如此自信！ 　　…… 　　和赵姬喝过茶后，萧靖还见到了他两个弟弟。 　　嗯，同母异父的那种。 　　两个小男孩头上带着金线织成的发冠，腰上系着镶嵌宝石的小剑，鞋子上还有玉石，全身装备非常值钱，瞧着比扶苏这样的长公子还要奢侈。 　　公子多是诸侯之子，这两个奸生子竟然也被奴仆们尊称为“公子”！ 　　扶苏站在父王身后，替大秦和秦庄襄王感到蒙羞。小孩绷着一张脸，拳头紧紧地握着。 　　萧靖察觉到儿子的情绪，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寡人的两个弟弟，在玩什么游戏呢？” 　　“玩养豚。” 　　和正常孩童的过家家不一样，眼前的游戏看得扶苏直发抖。 　　两个小男孩毫不恭敬地行了个礼，继续用马鞭抽打地上的一个瘦小的奴隶，“啪啪”的声音听了个响，两个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牲畜不听话，就要被主人打，猪皮糙肉厚，得多打几下。 　　小奴隶的身上都流出血来，疼得直地上翻滚，这叫两小更兴奋了。娘说奴隶不值钱，还不能吃肉，比狗还不如。 　　萧靖的眸色越来越深，他出言制住了两个小男孩，“寡人的兄弟啊，这样玩养豚多没意思啊。” 　　“那大哥说怎么玩法？”一个小男孩停下手来，眼里跃跃欲试。 　　“豚肉鲜美，要用上好的甜豆浆喂出来的，你们喂点煮熟的豆浆给这豚吃了，包它能长数百斤肉呢。” 　　“那就快拿豆浆来！” 　　另一个小男孩觉得大胖子养成挺有趣的，连忙吩咐宫人替他办事。萧靖留意到这行宫中，人人都对这两个野种言听计从，脸上神色不显，心里早就盘算着其他事情。 　　不急，不急。 　　慢刀子割肉才是最好玩的。 　　【滴，解救无名氏一员，完成隐藏任务：解救小奴隶。】 　　【滴，奖励宿主《公鸡的阉后护理》一本。】 　　系统的电子音从耳边流过，萧靖没想到救了小奴隶还有意外之喜，不由得笑得更欢了。看来他要多做好事，说不定还能有其他隐藏任务。 　　看得扶苏表情更加奇怪。 　　“父王把太后嫁了出去，真的就那么高兴吗？” 　　“大人的世界真难理解啊。” 　　作者有话说： 　　突然觉得政哥童年好惨，爹跑路了，娘又不疼。 第9章 政哥不求仙（9） 　　◎秦王劝母还乡◎ 　　秦王的大手笔，传得雍城人人皆知，侍卫队伍抬着太后的嫁妆沿途展示，珠光宝气，不知道迷了多少人的眼。 　　百姓们纷纷围观，还热心地给太后说两句祝福的话。听得赵姬和嫪毐两人晕乎乎的，往日里的几分精明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赵姬早年被吕不韦当作个玩物，几经辗转，并没有正式嫁人拜堂。她也是女人，谁不渴望穿上美美的嫁衣，风光大嫁呢。 　　而嫪毐这个假太监啊，傍上了富婆又有了秦王当继子，人就更飘了。之前他口出狂言，也不过是酒醉之下，那日他清醒过来后，心脏跳得都快要蹦出来了。 　　“嘿嘿，幸好秦王是个大度的！” 　　如今，他已是秦王名正言顺的继父！ 　　想着大秦的金山银山，嫪毐服侍着太后，玩老鼠打架的游戏，自然卖力非常。 　　自古以来各国之间有探子，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身处雍城的六国探子们，看到太后嫁妆里的宝物，气得脸都青了。 　　“这尊青龙酒尊，是我们韩国的宝物，竟然被秦人掠夺过来了。” 　　“你这还算好了，我们魏国的宝珠冠，更值钱啊，居然也在其中。” 　　“何止呢，数我们赵国的最惨，长平之战杀了多少赵国人啊，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是我们赵国的！” 　　一群信鸽从雍城飞向四面八方，诸侯们搓了搓手，磨刀霍霍。可恨那赵姬龟缩在秦国，不然他们就可以自己国家的宝物抢回来，顺带看看别国有什么珍宝，顺手牵羊也不是不可以的。 　　恰巧，萧靖也想到这一点。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找到了赵姬，劝说道：“娘啊，如今你风光无比，何不回乡炫耀一回。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抛媚眼给瞎子看啊。您是秦国最大的了，就该回去家乡邯郸，把他们的脸都抽肿了！” 　　“往日谁欺辱过您的，您大胆打回去！” 　　“怕路上不安全？寡人怕兵护送你，赵国刚吃了败仗，他们肯定把您奉为上宾！” 　　“嫪毐叔叔，您现在是什么身份啊，别跟寡人客气。寡人送你十多个宫女，保证把你和阿娘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被大儿子这么一说，赵姬还真记起来早些年的艰苦日子。她当舞姬出身，赵国国都邯郸城里好些人都欺负过她，逼她跳舞陪酒陪笑的，男的女的都有！她如今是大秦太后，有政儿撑腰，就合该回去出出这口恶气！ 　　赵姬点点头，一想到那些人惊慌的脸色，心里就痛快非常，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邯郸，“吾儿想得周到，娘明日就走。” 　　“可娘娘——”嫪毐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要不，要不……”就别回去了吧，在雍城花前任秦王的钱不好吗？ 　　心急要回去打脸的赵姬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得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全赖赵姬的宠爱。 　　…… 　　婚礼举行过后，赵姬带着嫪毐和生下的两个男孩，风风火火地往赵国那边去。两个小男孩虽不乐意离开自己生活的行宫，但赵姬主意已定，任由他们撒娇打滚都不行。 　　赵姬看到地上鬼哭狼嚎的两个孩子，不耐烦地哄道：“乖，我们到了邯郸，比这儿更好玩呢！” 　　真是的，这两个孩子比小时候的政儿还难哄。 　　“那还能玩养豚的游戏吗？”一个小孩停了干嚎，眼里一滴泪水都没有，就是嚎了有点久，嘴巴有点干。 　　“能玩，能玩，你们大哥送来了士兵，还能玩打仗呢！” 　　赵姬见两个小的转了转眼睛，俨然是敢兴趣的样子，立刻给两人画下大饼，其荒唐程度不亚于烽火戏诸侯。 　　那是秦王的兵，是用来做战场上杀敌的，是给小儿取乐的吗？ 　　但疼爱幼子的赵姬根本不管那么多，在她看来，即使政儿把大秦的王位让给孩儿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跟她谈烽火戏诸侯的历史？ 　　对不起，她没读过书，还真不知道。 　　那两个小男孩听了更有趣的游戏，把那个玩“养豚”游戏的小奴隶丢在行宫里，没有带走。 　　好歹小奴隶的人命，就此彻底保住了。 　　在前往邯郸的路上，赵姬是个生活奢侈的，有了大儿子给的嫁妆撑腰，花钱更手松了，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的体面风光。 　　每到一处地方，太后都大肆购物采买，对当地GDP有巨大的拉动能力。她还叫当地的官员整治了几桌好席面送上来，当然都是给足钱的。 　　军队里的小伙子们蹭着太后的伙食，都日日吃撑，快噎到嗓子眼了。 　　今天吃了什么？ 　　一人分了一只鸡，还有羊肉和鲈鱼做的鱼脍。再啃上厚实的面饼，还能敞开肚皮喝粮食酿的美酒。 　　听说那狗日的贵族更奢侈，拿美人的小嘴当酒杯。 　　年轻的士兵远远瞧见贵族们在玩乐，剔了一下牙齿里的肉丝，“队长，再这么吃下去，我恐怕要变成大胖子了。” 　　“哟，再多吃几日吧，之后就恐怕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队长叶三是秦王亲自带出来的，他一直记得大王的计划，“等到了跟赵国交界的地方，你们就这样……” 　　“嗯，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对瘦瘦子的一路支持，如果小天使们有多余的地雷和营养液，请不要客气地砸死瘦瘦子吧！ 第10章 政哥不求仙（10） 　　◎秦王他娘丢了◎ 　　刚过了边境，太后的车架已进入赵国。 　　听闻此处的山泉水特别好，胡吃海喝了几天的太后娘娘忍不住想要吃点清淡的。她派人用泉水熬了点稷子粥，同行的士兵们都呼噜呼噜地喝了一大碗。 　　嫪毐和两个小男孩虽然想吃肉，但看着赵姬的脸色，也只能喝粥。 　　不多时，太阳落山，天已经黑了下来。此时还没有走到城镇，赵姬就下令在此安顿下来。太后的马车自然是极为宽敞，她斜躺在车里，正想和新嫁的夫君聊一下人生大事，突然"卟——"的一声拉得老长，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经久不散。 　　赵姬的脸色顿时尴尬极了，她自认为是个小仙女，怎么能放屁呢？还是如此臭的大屁！ 　　嫪毐忍受着这股臭味，心中嫌弃，但脸上依旧温柔地把太后扶下车，让宫女伺候着她出恭。大概放屁会传染似的，他也觉得腹中有些绞痛，不行，他也要出了。 　　营地上的屎味中夜色的笼罩下越来越浓，不仅这对男女在比赛着窜稀，那些身强力壮的士兵们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啊，我的肚子好疼......" 　　"嘶，这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要拉稀了，操，拉着裆里了！" 　　队长叶三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心中有数。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握不住手中的刀剑，大呼出声："有敌袭，是赵人攻打过来了！" 　　此处是赵国，打他们的不是赵人，还能是什么人？ 　　嗯，肯定不会是秦人。 　　黑夜中，营地的火把在乱晃，看得人影都不清楚了。那群赵人似乎早有准备，没有顾着杀人，倒是大肆抢夺太后的嫁妆。似听得有赵人四处问太后着哪儿，刀光寒气逼人，看着像是太后或者秦王的仇家！ 　　赵姬最是保命，她生怕那贼人会劫持她，躲在草丛里不敢高声呼救，刚才伺候她拉屎的宫女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不住地自我安慰，幸好她出来拉屎了，不然还不是一捉一个准？！ 　　出来拉稀的嫪毐也怕，但男人的身体比赵姬强一点，他花了好大的力气，衣服都不系就爬上了马车，企图驾车逃跑。哎哟，两个儿子直接蹲在车里拉屎，苍蝇闻香而来，那环境简直不是一般的恶心。 　　是巨恶心！ 　　嫪毐："臭就臭吧，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 　　他扯了个美貌的宫女坐在马车里，充作赵姬，对着秦兵们数次高呼："保护太后！" 　　那群忠心耿耿的士兵们，便一边战斗，一边向马车靠拢。他们肚子里一阵绞痛，战斗力大大减弱，眼看着敌不过对方，就快速整合队伍，护送着太后的车架往大路上狂奔而去。 　　那群劫掠的赵人也见好就收，抢了东西骑着马便往深山里窜。 　　徒留躲在草丛里一脸懵逼的赵姬："......" 　　没有人来救她吗？嫪毐没有发现她没上车嘛？秦兵为什么丢下她跑了？ 　　"救命，救命！" 　　锐利的女声在山林里不断回荡，跟女鬼似的吓人。 　　...... 　　嫪毐丢了真太后，走了一段路后，队长叶三发现了这一点，秦兵们自然也没有保护他的义务了。 　　他们的主人是大秦王室，可不是这个假阉人！ 　　队长叶三拍了拍屁股，领着士兵们就要离开，这群让大王蒙羞的人，爱上哪儿上哪儿。 　　老子不伺候了！ 　　"尔敢？！"嫪毐大怒，听着两个儿子哭得嘶声裂肺，喊着要找娘，心里火气就更大了，"我是秦王的继父，我要向秦王告发你们，砍你们的头！" 　　叶三毫不在意，他撇了撇嘴，"您去啊，太后丢了是谁的责任，要是大王知道了您找人假扮太后，反而把真太后丢下的话......" 　　"孝顺儿子"赵政肯定会治嫪毐的罪！ 　　想到这一点，嫪毐顿时心虚。他那会儿逃命心切，才会不小心没顾上赵姬的，他不是故意把赵姬丢了。 　　对，真相就是这样。 　　叶三也不听嫪毐的辩解，一番休整过后，带着兄弟们都走了。其余剩下数十个美貌的宫女，原本是伺候赵姬的，但她们无处可去，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嫪毐。 　　这么一水嫩得跟青葱似的少女，哭得眼角都红了，就犹如山间的小鹿一样。断了线的泪水就像晶莹剔透的珍珠，滑过白皙的脖颈，落在了丘陵深处。她们都是秦王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人儿，一番梨花带雨的景象，我见犹怜，试问哪个男人能抵挡呢？ 　　尤其是嫪毐这样"鞭长莫及"的男人。 　　对于太后，从来都是他做小伏低，哪里体会过这样大男子气概的时候啊。 　　他亲自搀扶起最美貌的白姬，也是假扮赵姬的那个宫女。之前因为叶三拒绝护送假太后，他本来还对白姬有些迁怒。但当少女的眼泪落到他的手心，无声的啜泣好像幼兽一样，都快把他的心烫化了。 　　白姬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似乎害怕极了，满眼里都倒映着眼前的男人，"郎君......" 　　嫪毐不忍，拍着胸脯承诺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白姬的手真软，真滑啊。 　　她的身上比赵姬还香。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的surface坏了，换了iPad，蓝牙连接键盘来码字。吓死，刚才墨者差点丢稿，幸好在历史版本里找回来了。 　　但还是丢了两百多字，现在码回来了。 第11章 政哥不求仙（11） 　　◎秦王他娘在受难◎ 　　没了秦兵的保护，赵姬的日子可谓是地狱难度。 　　比几十年前她和政哥两人在赵国过日子，更是难多了！ 　　她穿着太后的奢华礼服，本来就不方便行动，求生能力几乎为负。再加上山里虫蚁极多，把她咬得满头满脸都是大包，挠得脸上一条条红痕，再也不复以前的花容月貌。等她走下山路时，裙子也破了，发髻也乱了，手掌上满是黑垢，衣衫褴褛跟个野人差不多。 　　她的嗓子又干又渴，一路在官道上跌跌撞撞。 　　“有人吗？救命，救命！” 　　“有吃的吗？有喝的吗？” 　　“来人呐，我是大秦太后，太后！” 　　有一对祖孙带着驴路过这儿，本来想要伸手帮忙的。但他们一听赵姬说是“大秦太后”，伸出去的手立马就缩了回来。 　　秦赵两国交战多年，赵国人死了数十万人，赵国的百姓们把秦人恨得透透的，就差没生啖其肉。祖孙中的老头子打量了赵姬一眼，面目丑陋衣服破烂，压根不相信这人是秦国的太后。 　　“大父（祖父的意思），这人亲秦，肯定不是个好人！” 　　小孩缩了缩头，牵着祖父的手就要快步走。那老头子觉得这个女人想做秦人想疯了，他最是鄙夷这种不爱国的人，头都不回地牵着驴子一路向前。 　　生怕赵姬赖上他们似的，没一会儿祖孙俩爬上驴背，驴子跑起来“踢踏踢踏”，泥地上尘土飞扬。 　　跟在后面的赵姬吃了一嘴驴屁，那些没良心的已经跑了几里开外。 　　“气人，真气人！这些见死不救的，回头我让政儿都砍了他们......” 　　蓬头垢脸的太后娘娘跺了跺脚，嘴里忍不住咒骂，她何时被人这样嫌弃过？ 　　连当舞姬时候，也没有！ 　　心里有火就是力量大，赵姬沿着驴蹄印，好不容易走到一座小城镇里。她不得不庆幸，守城的士兵没有学秦人户籍那一套，她没有身份／证，穿得又邋遢，被蚊虫咬得满头红疹，连守城的小兵都嫌弃。 　　年轻人把她当作有病的，大声喝骂：“你这疯婆子，快走快走！” 　　“诺，诺。”赵姬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暗自大骂：“等我回去之后，我叫政儿把这儿平了！”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提及长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 　　多亏满脸的包还没好，像是疫病一样，连拐卖妇女儿童的奴隶头子都没正眼瞧过赵姬。 　　在此地人生路不熟，经营当铺的是一个山羊须的中年人，赵姬用身上系着的白玉玉佩，只谈得一套二手衣裳，一小袋铜钱。她嫌少，想要拒绝交易时，门口几个壮汉就围了过来。 　　那些壮汉把拳头捏得啪啪响，“哟，捡来的东西还嫌少？疯婆子，白得那么多东西就不要太贪啊。” 　　这话分明就不信赵姬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他们随意拿些东西打发赵姬，已经算是非常仁慈了。 　　“我，我......”才是这些东西的主人啊。 　　赵姬害怕被一群壮汉揍，怂了，她不敢说自己说大秦太后。要是这些人仇恨秦人，把她要杀要剐那怎么办啊。 　　灰头土脸的太后娘娘只好提着一小袋钱，换上了粗布麻衣。好在她之前把值钱的簪子贴身藏好，不然肯定让这家黑当铺强买强卖了。她想了想，又把簪子上的珍珠掰了下来，选了最小的一颗，换取了客栈里的食物和住宿。 　　没有善解人意的宫女伺候，也没有精致可口的饭食和甘甜的美酒。赵姬说尽了好话，那小二才烧了壶热水，让她自己端回去用着。烧水的锅刚煮过肉，木盆里的热水上飘着一层油花。 　　往日里的太后娘娘肯定觉得恶心极了，但此刻她看着浅黄色的油，水里还有点煮肉的膻味。 　　“真香啊。”她咽了好几口唾沫。 　　忍住了喝洗脚水的欲望，赵姬把脚放进发黑的木盆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她的丈夫和孩儿肯定在邯郸等着，等她到了国都邯郸，就是她享福的日子里。她会给政儿写信，把自己受到的苦难都一一控诉，政儿那么孝顺，肯定会替她都讨回来的！ 　　这几乎成了赵姬坚持下去的执念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评论好少，小天使们有空可以多多留评，网瘾少女瘦瘦子最喜欢回复大家的评论啦！ 第12章 政哥不求仙（12） 　　◎秦王看小说有感◎ 　　失了秦兵的保护，嫪毐一家的日子过得实在不算好。 　　太后的大部分嫁妆都被抢了，他们身上的钱财所得无几，况且路上还带着十多个娇小姐似得宫女，花用就更加大了。太后的豪华马车被嫪毐换成了普通马车，拉车的八匹千里马也被换成两头老马，得来的钱财才勉强够他们吃穿住行。 　　他们当中只有一个成年男人，两个小孩和一群美人儿毫无战斗力，看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就跟一块大肥肉似的？ 　　赵国的豪强土族们眼睛都绿了，都想要从这群人的身上刮下一层油！都听说秦国太后回来省亲，带上的好东西可不堆成小山一样！ 　　善解人意的白姬因为伺候着嫪毐，在宫女中隐隐地位更高一层。她柔声地建议道：“郎君，不如把姐妹们都嫁出去吧，也好有个去处。” 　　说是嫁人，其实就是拿美貌宫女跟赵国的有钱人换点盘缠，也买个安全的意思。 　　嫪毐赞同地点点头，白姬处处为他考虑，人当真是贤惠极了。他摸着美人的手，眼神中白姬柔软的腰肢上流连，“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白姬比赵姬更年轻，更动人，在这段丢了太后的日子里，他在白姬的身上找回了青春，正舍不得撒手呢。他说了几句软话，哄得白姬的俏脸又红又羞，比天上的红霞还要美丽。 　　美人的眼神柔得都滴出水来，全是依赖。 　　她大胆地把头靠在嫪毐的胸膛上，小声地说：“奴只求能和郎君天长地久。” 　　...... 　　要是赵姬在现场的话话，肯定会狠狠地骂上一句：“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很可惜，她不在。 　　落难的太后娘娘因为花光了盘缠，被客栈里的小二赶了出来。她咬了咬牙，用没了珍珠的簪子，跟一个商队抵了往邯郸去的车费。没了昂贵护肤品的保养滋润，她的容颜迅速衰老，即使脸上的红疹好了，也不再是当年的美人。 　　她变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普通老妇人。 　　在这个年头，四十多岁都差不多能抱上曾孙了，是个妥妥的老婆子。商队里的男人可没有保姆伺候着，如今见多了个老婆子，使唤起来做事顺手极了。 　　“老婆子，帮我补点衣裳呗，这儿破了个洞了。” 　　“老婆子，给我把鞋子洗干净，洗完才能吃饭！” 　　“老婆子，你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想偷懒啊？” 　　那商队管事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即使是，赵姬现在的样貌也够不着男人的同情。他把赵姬给的金簪私藏起来，跟同伴说这个老婆子用劳动抵车费。他一个眼神横过去，赵姬不敢声张，只得讨好地笑着。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姬一边洗着男人的臭鞋，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着，等她到了邯郸，她要让政儿把这群人全都抓起来！砍头不足以解恨，要五马分尸！ 　　河里的水真冷啊，泡得赵姬的手上长出了冻疮，脸皮也吹得通红，头发更是乱糟糟的。 　　她忍着内心的巨大痛苦，饥一顿饱一顿的，终于跟着商队熬到了邯郸。 　　一别数年，赵姬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神情有些恍惚。 　　当年她穿着丝衣，坐在马车里，可算是城里的风云人物！她的美貌天下无双，即使异人（政哥他爹的曾用名，后改名子楚）逃走后，她凭借着美貌周旋于贵族之间，那段日子表面上也是光鲜亮丽的。 　　“政儿一定在到处找我吧，我跟他们会合后，就会变回尊贵无比的太后！” 　　她坚定不移地怀着这般想法，试图在城里看看有没有秦国太后的寻人启事。很可惜，她并没有找到，又跟人打听嫪毐到了没。 　　一提到这个名字，有好事的邯郸人就给她指路，“往前走到了那个路口，左拐，再左拐第三户就到了。” 　　“谢谢你。”她举了个躬，认真地道谢。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经受过社会的毒打，也学会与人相处了。大概是近乡情更怯，赵姬好不容易找到这处地方，敲了敲门，又后退了两步。 　　“有人吗？有人吗？” 　　“谁呀？” 　　门后有人不耐烦地应答，开门的是她的两个儿子。赵姬脸色一喜，正要上前抱抱两个小男孩时，却被两人一闪，拿着马鞭打出去了。这条曾是两个小孩用来虐待奴隶的鞭子，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骇，哪里来的老婆子，我不认识你！” 　　“儿啊，我是你娘啊，你怎么认不出娘来了！” 　　“娘？我娘早死了，现在我娘是白姨。” 　　赵姬发起狠来，双眼都红了，恨不得撕碎那个占了她位置的女人。正巧白姬听得有动静，婀娜多姿地走出来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打量着赵姬的脸，轻笑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应当是认出来了。 　　可白姬偏偏说：“孩儿们，我真害怕啊，你们把这老婆子赶走好不好？” 　　“好！” 　　那两个孩子被白姬纵容着，性子比往日坏了几倍不止。他们一人拿鞭子打过去，还拿扫帚赶她，嘴里还骂着新学的脏话，赵姬的心顿时冷得跟腊月的雪一样，整个人蹲在地上发抖不止。 　　她这是做错了什么，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认她？ 　　她待这双孩子多好啊，比政儿都要好，养得比王孙公子还要体面。曾经她还想着谋了政儿的王位，分给两个孩儿，再和嫪毐长长久久地过日子...... 　　可他们呢，他们竟是这般对她！ 　　最后还是嫪毐给她解的围。 　　这个曾经一夜相处的男人搂着那个贱人的腰，对两个儿子劝道：“这个老婆子神智不清，你们就别跟她计较了。这么大年纪的人疯了，挺可怜的。” 　　他丢了两个铜钱出来，像打发乞丐一样，“啪”的一声关上门。 　　...... 　　赵姬哭得眼泪都掉干了，她很没骨气地捡起地上的铜钱，去最下等的食肆找了一份舞姬的工作。 　　她年纪大了，姿容不再，跳的舞步早已过时，说实话没什么看头。要不是那老板看着这个老妪无处可去，还不一定雇她呢。 　　说是雇佣，也只支付给她一日两顿的饭菜，和在柴房里睡觉的权利。她跳舞的时候不多，更多的是干擦桌子洗盘子的活儿。但在这儿有吃有喝，赵姬也挺满意的了。 　　她比有些人过得更好！ 　　她听闻白姬把一家子拢到手里，骗光钱财就跑路了。嫪毐重操旧业，以“拉车卖艺”为生，经常凭秦王继父的身份被邯郸贵族羞辱，只求能在宴会上混两口酒肉。她亲生的两个幼子被他们的父亲卖到贵族家里，从小玩“养豚”游戏的孩子，终成了养猪的奴隶。 　　“呵呵。” 　　赵姬偷偷吃了两口客人的剩饭，喝了一口残羹，笑得痛快极了。她本想回来邯郸打脸，没想到还真打成了。 　　只不过挨打的是她自己的脸，啪啪／啪的，响亮得要死！ 　　她沦落到这个境地，也没脸去联系政儿。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政儿真的心狠如此吗？” 　　也对，他如今是秦王政，不是当年的小孩赵政了。 　　几十年前的小孩瘦瘦小小的，揪着她的衣摆，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肯撒手。那天是什么日子呢？好像还在落雪吧。 　　家里只剩下冷面干柴，灶台上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两人的肚子里开始饿得发慌。那个小小的人儿指着院子里的墩子，哀求着说：“娘，别出去了，我会给你做饼的。我站在墩子上就能够得着灶台，我快快揉面做好给你吃......” 　　可打扮好的赵姬哪里听得进去。 　　今日城中有个宴会，那位大人生得俊朗，又出手阔气。宴会上有酒有肉，奴仆环绕，端得是气派非常。那位大人上次瞧了她好久，夸她貌美，赵姬的心里得意极了。 　　她不耐烦家里的小孩阻挠，使劲把那双跟鸡爪似小手从她的衣摆上扯开。眼看着赵政就要哭，她就哄骗道：“娘是出去给你买糖，等娘回来你就能吃糖了。” 　　“我不要糖，我要娘！”小孩已经明白什么。 　　“不，你想要。” 　　赵姬没那闲工夫跟赵政掰扯，她上了雇来的马车，心早就飞到那位大人身上了。不知道她今天到打扮好看吗？唇脂涂得够不够红？她的眉毛画得如柳叶一般，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呢？ 　　那日的赵姬得偿所愿，成为了宴会上最美丽的女人了。 　　答应了赵政的糖，她早就忘了。 　　后来的秦王政，也没有再问她要过糖了。 　　...... 　　【滴，太后流落民间，完成隐藏任务：赵姬的后悔。】 　　【滴，奖励宿主《绝美公猪の情殇——公猪去势术》。】 　　萧靖：“......系统，那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漫画了？” 　　本来他看到赵姬那么惨，还有点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但被这系统给的技能书封面辣眼睛，瞬间想惆怅都惆怅不起来了。 　　系统：“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是用自己的积分偷偷买的......” 　　那个心虚的小声音，活像是在课桌抽屉看小说被教导主任发现一样。 　　萧靖肃着脸没收了系统私自下载的小说，然后怎么了？ 　　当然是自己看啊！ 　　几日后，看到小说主角被虐，萧·大秦集团总裁非常不爽，他活学活用地说了一句。 　　“天凉了，就让赵王破产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瘦瘦子可能会做短小君，只有一章了。 　　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了解一下蕲年宫之变，那时候政哥才22岁，就被亲妈这样对付，肯定心都凉透了。双方大战一场，秦王下令：凡有战功的均拜爵厚赏，宦官参战的也拜爵一级！ 　　幸好政哥命大，不然真的开局就挂了。 第13章 政哥不求仙（13） 　　◎秦王想让孩子学坏◎ 　　太后失踪后，秦王悲痛非常，以赵人劫杀太后为借口，派兵再次攻打赵国。 　　这座风雨飘摇中的邻国，像是一座露出颓势的大山，面对着骁勇善战的秦军，眼看着终于要被击倒了！ 　　“所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萧靖和扶苏相对而坐，面前放着数十箱宝物，除了太后在秦国花费的一些以外，在赵国被贼人“劫走”的那部分嫁妆，全在这儿了。四舍五入，萧靖一分钱没花，就把老娘连带奸夫和两个野种都轰出去了 　　。 　　还得了个为母报仇、出师有名的理由。 　　扶苏全程围观了这套骚操作，价值观再次深受冲击，“我觉得父王所为，不像是君子的作风......” 　　小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素来仁厚，可父王的所作所为和书上所说的“仁义礼智信”差得远了。 　　何止是缺德，简直是缺大德了！ 　　谁能想象得到秦王对太后忍让已久，想出了这种阴人的法子把旧都雍城的权力收归回来呢？ 　　奸夫嫪毐被太后封为长信侯后，以山阳（今山东省巨野县一带）为住地，河西太原郡为封底，所得赏赐丰厚异常，雍城的大小事务全取决于他，历代秦王的行宫更不必说，早已成为了他的天下。他和赵姬在雍城的仆人宾客多达上千人，还有无数人投奔过来想要求得官位。 　　太后偏疼和嫪毐所生幼子，隐隐有将幼子取秦王而代之的意愿。 　　要是政哥的脑子差点，真要被这两个人搞得完蛋！ 　　萧靖把当时的情况跟扶苏一说，这老实孩子也气急了。 　　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嘴皮子都气得发抖，“大母怎可如此......父王何不派兵攻打雍城？” 　　“太后的印信，能调动附近的县卒河宫卫士卒骑兵，原本这并没有错。”萧靖叹了一口气，“但在嫪毐这等小人的命令下，本该保护大秦王室的士兵，被太后指着用来对付寡人，他们能留下活命？” 　　“不能。”扶苏坚定地摇了摇头，即使他生性仁慈，也知道背叛的下场。 　　“那我派兵攻打雍城，起码要派个两三万人吧，那这场战役中，寡人的兵死个几千人，是不是很正常？” 　　“是的。”扶苏看过书籍上记载的好些战役，死个三千人都算少了。 　　“这些可都是我大秦的好男儿啊，就这样因为我们家里老娘通奸的屁事而连累至死，太可惜了。” 　　萧靖进一步启发扶苏，还叫人泡点蜂蜜水润润喉，也让孩子喝上一盏。扶苏并非愚笨，他往深而想，才明白了父王的深意。 　　小孩的眼里一闪一闪，他崇拜地说：“原来父王才是仁义之人，父王仁慈，不愿牺牲秦兵的性命，才忍辱负重没有出兵雍城。” 　　这老实孩子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以为自己的父亲受了老大的委屈了。父王认了嫪毐作继父，这得受了多大的耻辱啊，可为了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把嫪毐和太后的势力拔出雍城，他父王连面子都不要了！ 　　扶苏深受感触，对着萧靖深深一拜：“父王之仁，胜过书上所写的小仁小义，实乃大仁。” 　　萧靖：“......”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个仁义的人了？他明明是在教孩子怎么搞骚操作啊！ 　　他明明想要孩子学坏的！ 　　他想要说的是，成大事就要不要脸，坏得连老娘都不要，那就成了。想想还不知道在哪儿搁着的刘邦，人家连老爹都不要了，说杀了老爹煮汤就给他分一碗喝喝，才从项羽手下一路苟到当皇帝的。 　　“算了，扶苏你下去吧。” 　　教子失败的萧靖，拿起系统给的奖励，磨刀霍霍。公鸡和公猪，拿哪个先开刀好呢？ 　　秦王的脸上一片狞笑。 　　作者有话说： 　　萧靖：桀桀桀，叫你们左拥右抱，我把你们都阉了！感谢在2020-02-09 17:45:10~2020-02-10 13: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政哥不求仙（14） 　　◎秦王想吃红烧肉◎ 　　“你知道吗？大王最近变态了！”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嘘，小声点，不就是因为太后和那个假宦官嫪毐，大王脸上没什么，但看着公的都不乐意了！” 　　“那与我们何干？我不像那嫪毐，我可是被割得一干二净的。” 　　“话不能这么说，大王瞧着那公鸡和公猪，眼都绿了，说要阉了它们！” 　　“啊？” 　　几个小太监的窃窃私语，很快就传得整座秦宫里都知道了。近日来连大臣都不敢进宫了，生怕被大王一个眼神看不惯，也拿着刀子“咔嚓”一下。虽说大王借着赵国贵族的手，把嫪毐折腾得不像人样。但大王认了这等假太监当继父，实在是奇耻大辱啊！ 　　这股恶气闷在心里，老憋屈了，总得用什么发泄一下。 　　只见那秦王手里握着小刀，看着成群的公鸡和公猪，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桀桀桀，叫你们天天配种，左拥右抱！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一只尾羽鲜艳的小公鸡不信邪，大摇大摆地从大王面前走过，这不，就被大王一把抓住了！ 　　萧靖让人打来一盆清水，把阉割需要的小刀、小剪刀、小钳子和小镊子等工具都泡在里面。他左脚踩住鸡翅膀，右手踩住鸡爪子，左手在鸡翅膀下面“刷刷”几下拔光了鸡毛，右手捞起镊子形状的小刀飞快切开一道口子，再把一根铁丝伸进去，拉扯几下，另外一个小勺子一掏，一双鸡子就从里面被带出来了。 　　看得围观的众人浑身一抖！ 　　瘦瘦小小的太监们在小抖，身强力壮的侍卫小哥哥们，在大抖！ 　　偏生大王还回过头来，脸上还被溅了几滴鸡血，看起来更渗人得紧。大王的声音跟地狱来的魔鬼差不多，问道：“你们谁学会了？快来把这些鸡都阉了！” 　　周遭无人回答。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牛大福是小太监中的一员，他瞧着旁人都不举手，那大王得多尴尬啊。他咬了咬牙，在大王鼓励的眼神中，头一个说话：“大王，小人应该是看懂了。” 　　就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都有几个小太监出来了。他们身份低微，平日里日子过得也没甚滋味，若是能凭借一手“阉割术”出了头，得了大王的青眼，那也算是个机会了。 　　萧靖把第一个站出来的牛大福点为小组长，让他跟着学了这手阉鸡的技术。 　　那碗里割下来的宝贝，也奖给牛大福的小分队了，可把这群小太监乐得不轻，也让侍卫们羡慕不已。 　　虽说他们都失去了做男人的机会，但谁还不能有点人生理想呢？ 　　吃这个补那个，小太监也有个大男人梦啊！ 　　公鸡在阉割之前会攻击性很强，经常把其他鸡啄得掉毛出血，而且它们特别能吃爱动，长肉又慢，导致养鸡的成本居高不下。挨过一刀的公鸡失去了鸡生梦想，从此堕落成一个肥宅，光张嘴不迈腿，身上的体重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一只阉鸡七八斤，一只公鸡三四斤，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啊！ 　　如此说来，头一只被大王亲自阉割的小公鸡，还是幸运的。萧靖在系统里得了《公鸡的阉后护理》，又在系统空间里练习多时，手术过程速度很“快、准、狠”，只要后期没有感染，这只鸡也没有受什么大罪。 　　其余的鸡被牛大福他们练手就惨咯，扯掉了一地鸡毛，还失了珍贵的蛋蛋，血流得不少，疼得喔喔直叫。 　　如此凄厉的叫声，震得猪圈里的小公猪们个个躁动起来。它们聚集在一块儿，“哼哼”地叫起来，企图以巨大的肉山体积吓走敌人。 　　萧靖：“乖，大家都轮得上，一个个来啊。” 　　他看着眼前的一群猪，非但不害怕，嘴里还快速分泌出口水。软糯香甜的红烧肉、咸鲜微辣的回锅肉、香气四溢的小炒肉、肉酥味浓的炸酥肉...... 　　他，就要来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2-10 13:14:01~2020-02-11 11:2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政哥不求仙（15） 　　◎秦王整治猪圈霸凌◎ 　　被秦王的气势所震慑，这群小公猪们更害怕了。 　　为了迎接这场猪生磨难，它们已经被禁食了一整天，吓得屎都没得拉了。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土豪金系统页面上，萧靖对照着上面的《绝美公猪の情殇——公猪去势术》，对接下来的小手术胸有成竹。 　　阉割后的公猪因为没了雄激素和粪臭素，能去掉肉质的膻骚味，比之前更好吃许多。而且失去了配种能力的小公猪会减少打斗行为，避免因为争夺配偶而引起猪只死亡。 　　别看着这群小公猪长得不比狗大多少，但它们由野猪驯化过来还没有几代，往日里脾气大得跟吃了火.药似的，个个都是搞猪圈霸凌的好手。 　　一通聚众斗殴下来，打伤打死的小猪起码数十！若是引起大规模的细菌或病毒感染，整座猪圈里的小猪就所剩无几了。 　　这可让萧靖可惜坏了，这些都是肉啊，能吃的肉肉！ 　　他叫两个力气大的侍卫把最爱打架的小公猪按倒在地，然后亲手握着小刀，对它温柔地建议道：“如此孽根，还是去了好。” 　　吓得那只小猪嚎叫得更猛，身上一凉，胯／下一疼，又被人重重地一挤。 　　两颗尚未发育成熟的小球瞬间落到了碗中！ 　　“嗷——” 　　猪叫声凄厉无比，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小太监们对此深有同感，侍卫们更加是瑟瑟发抖。他们只希望大王对着畜生变态就好，别祸害到大家身上！ 　　猪比鸡值钱，萧靖怕牛大福他们几个还没学会，又亲自示范了好几回。众人以为大王意犹未尽，脸上就更害怕了。 　　“这碗东西，你们要不要？”做完了好几套小手术，萧靖擦了擦脸，捧着碗问了一句。 　　“要，要！” 　　“我也想要，牛大福你们不是拿了鸡子了吗？” 　　“该轮到我了，求大王赐给我吧。” 　　是男人都知道那样东西可滋补了，侍卫们也一改害怕的神色，人人都抢着要。那群太监吃了也白吃，还不如让给他们补补呢。章台街（歌舞伎一条街）的姑娘们真美，要是他们吃完这宝贝，再去找头牌姑娘小桃红...... 　　保证那小桃红扶着塌嗷嗷直叫！ 　　“嘿嘿嘿......” 　　最终萧靖把这碗猪身上的宝贝，给了侍卫队长，让他跟手下的兄弟们分了。为了谁多吃一颗的事儿，差点引起侍卫营内部的争斗！ 　　大王点了牛大福这支负责阉割的队伍，让他们做好鸡圈和猪圈的清理工作，防止着群小鸡和小猪感染细菌而亡。当然，小太监们是不懂细菌的道理，但他们对大王的命令言听计从，服从性非常高。 　　大王说了，引人生病的邪气外侵，大多数时候就是那个可恶的细菌在作怪！另外还有一种叫病毒的，也不是个好东西，染上了也会叫人生病！ 　　“大王懂得真多啊，不然怎么是大王呢？” 　　牛大福和其他小太监都点了点头，以为大王都是从医书上看来的，殊不知这是两千年后的科学知识。 　　他们今日被大王赏了一碗鸡子，可高兴了，几人求着厨房里的大师傅给他们把东西做熟，一人尝了几口，还没吃出个滋味就吃完了，但心里实在是美。 　　一个矮小的太监，吃着吃着，笑着又哭了，“我还是第一回 得到大王的赏赐呢，要是我早死的老娘知道了，肯定觉得脸上有光。” 　　“靠着这门技术，我们的福气可在后头呢。”牛大福安慰一下情绪激动的同伴，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估摸着，这群阉过的鸡和猪长大后，要是大王吃着好，宫外的贵人们不也就求着我们去干活了吗？” 　　那时候，他们肯定能得许多赏赐吧。 　　牛大福看着外面的月亮，心里忍不住期盼起来。他早早死了爹娘，干脆切了就进宫，以前他总认为自己不配这个名字，是个没福气的人。 　　没想到，今天他鼓着胆子举起了手，大王一眼就看中他了。大王看着威严，但脾气一点儿也不坏，甚至神色要比那些老太监们要和煦好多。大王看着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又亲传了这门技术给他，怕他没弄明白，关键的内容大王足足讲解了三遍！ 　　三遍！ 　　他何德何能啊，能得大王一个好脸。 　　大福大福，他的福气终于要来了吗？ 　　希望如此吧。 　　作者有话说： 　　公猪结扎术，留蛋不留精，公猪去势术，精蛋俱不留。 　　瘦瘦子想了想，还是把技能书的名字改一改，都一并切去吧。走过路过的小天使们，小手一动给给收藏可以吗？卑微作者在线求收求评，求营养液各种求，有空评论唠嗑几句，瘦瘦子都快闲得长胖了。 　　不是快，是已经长胖了。 　　真是个悲惨的故事。感谢在2020-02-11 11:25:56~2020-02-11 17:1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政哥不求仙（16） 　　◎秦王给胡亥做辅食◎ 　　半年后，秦王终于看着自己阉过的小公鸡了，馋得眼睛都绿了。 　　比起寻常只有两三斤的小母鸡，这群失去宝贝的小公鸡足足长到了六斤！在这个没有优选鸡种，又没有喂饲料激素的年代，这群阉鸡个个油光水滑，已经堪称鸡中巨无霸！ 　　它们失去了鸡生的理想，日日胡吃海塞，个个成为了对族群繁衍毫无贡献的肥宅。 　　就像动画片《千与千寻》里说的话一样，“别吃太胖，吃太胖是会被人杀掉的！” 　　它们这群毫无警觉的肥宅鸡，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可怕的人！ 　　只见秦王身后带着手艺不错的太官令黄胖子，用眼神横扫过这群鸡，一只都没有放过。他满意地抓起最肥那一只，猥琐地摸了摸它丰满的鸡胸，笑着点点头。 　　“就它吧，胸那么大，可以给胡亥煮点鸡茸粥吃了。” 　　“诺。” 　　厨房里的太监们利索地从大王手里接过这只鸡，刀一横，血一溅，这只肥宅鸡就结束了它跌宕起伏的一生。足有两指厚的鸡胸肉，脂肪较少，蛋白质含量却很高，最适合添加进去幼儿的辅食当中。 　　萧靖让黄胖子取一两鸡胸肉剁成鸡肉茸，擦少许姜汁进行腌制。再洗两颗菠菜，沸水下锅除去草酸，切碎捣烂后放在一旁备用。 　　早就有小太监熬好浓稠的白米粥，把厚厚的米油都熬出来了，再次煮开，放入鸡肉茸和菠菜泥。等这锅看着有点像黑暗料理的糊糊都煮烂煮透后，对于宝宝而言，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鸡肉菠菜粥了。 　　萧靖想起在地上爬得飞快的胡亥，嘴角带着一丝丝笑意，小孩子永远都是最治愈的。那小子不亏是有个“能吃能睡”的特长，吃饭的样子跟个小猪似的，皮肤又白，胃口极大，比年画上的娃娃更加好看许多。 　　扶苏对于这个生得可爱的弟弟，也非常喜欢，宝宝长出了双层小下巴，他趁父王没留意摸了好几回。 　　哇哦，手感真嫩啊！ 　　小孩最爱拿着吃食去逗这个弟弟，出炉不久的馒头还带着浓浓的麦香味，他用手拿着让胡亥闻，这可把宝宝馋坏了！ 　　“哇哇哇——” 　　胡亥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粮食透点天然的甜味，比腥腥的奶味好闻不少。他抽了抽小鼻子，只能闻点味道，却吃不到嘴里，非常可怜。 　　宝宝不想吃奶，想吃大人吃的食物！ 　　伺候胡亥的奶娘见小公子食欲不佳，还跪了一地，以为自己是哪儿伺候得不够好。萧靖挥了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与你们无关，是胡亥要添加辅食了。” 　　等人走后，他一巴掌往扶苏的头顶糊了一下，“别逗你弟弟啦，作业写了没，功课背了吗？” 　　“没......” 　　自知理亏惹到弟弟哭，扶苏拿起没吃完的馒头，塞到衣服里就跑。嗯，扶苏也知道用酵母发酵的面团比死面饼好吃多了，更香更软。 　　小孩两边各塞一个，有一个还被他啃了一口，一边大一边小的，他跑起来就一颠一颠。他塞到地方比较奇特，叫萧靖忍不住想要喷饭...... 　　算了，还是别跟孩子说，怕打击到儿童成长期的自信心。 　　回想起跟儿子们相处的二三事，萧靖的心里更暖了。管他几十年后是什么光景，反正现在都是他的好儿子们！ 　　胡亥的鸡茸粥做好了，萧靖记得扶苏不爱吃鸡腿的事儿，偏要为大儿子做一回炸鸡腿！ 　　哪里有小孩不爱吃鸡腿的？ 　　肥宅鸡的鸡腿肉多又滑嫩，腌足味道后，裹上面包糠一炸，保证隔壁小孩胡亥都馋哭了。 　　秦王撂下狠话：“我保证，扶苏吃到我的秘制炸鸡腿后，肯定跪下来叫爸爸！” 　　系统：“......” 　　说得好像现在公子扶苏不是你儿子一样。 　　“爸爸！”系统喊得超大声的，生怕宿主听不到，“爸爸可以让我吃一根炸鸡腿吗？”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最近好馋炸鸡，呜呜呜，又吃不到，不敢叫外卖。 　　昨天中午没吃肉，晚上运动了一小时，体重轻了一斤！真是个可喜可贺的消息，瘦瘦子会每天跟大家分享减肥过程的。 第17章 政哥不求仙（17） 　　◎秦王创造烹饪新技法◎ 　　“乖。” 　　萧靖戳了戳土豪金的系统页面，难得连小系统都喊爸爸了，他让人做吃食的时候，自然把爱吃爱喝的系统也算上了。 　　不就是吃个鸡吗？ 　　他，秦王，大大滴有！ 　　肥宅鸡的鸡腿上全是一圈圈的肉，鸡皮上还带有金黄色的油脂，还没经过烹饪，他已经能预测到油炸之后的鲜嫩多汁。如今大秦的香料不多，外国人常用的百里香、罗勒、辣椒都没有，萧靖自然没能做出来肯基基的传统炸鸡口味。 　　他在厨房里翻找一遍后，决定做蜂蜜芥末口味和梅子酸甜口味。 　　在周朝以来，中国人就已经有食用芥末的习惯，用来搭配着生鱼片吃。春天，贵族爱蘸着葱沫吃鱼片，秋天则会多用黄芥末。这是用芥菜籽研磨而成，做成黄色的酱汁，萧靖用筷子挑了一些放嘴里，鼻子瞬间就通了。 　　“嗯。”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味道很猛嘛。” 　　老祖宗的东西丝毫不比他在霓虹国吃到的差。 　　黄芥末酱以三比二的比例添加蜂蜜，就能做出略甜的蜂蜜芥末酱。 　　另一份梅子口味的酱汁，当然是以青梅和饴糖为底味。酸溜溜的梅子擦成细丝，再小火熬软，其中加入大量糖，吃起来酸甜可口。 　　萧靖指点着黄胖子在熬梅子酱，青梅的酸甜香气非常清爽，飘得一屋子都是，不爱吃酸的恐怕闻到都牙软。嫌卖相不够好看，他还兑了少许面粉和樱桃汁，把果酱熬得更加浓稠，颜色也是红红的，看起来类似于糖醋肉的酱汁。 　　“香吧？” 　　除了炸鸡腿，秦王还让小太监炸了点鸡米花，蘸着这两种酱来吃。他大方地让帮厨的小太监都尝两块，说说味道如何。一时间厨房里的气氛热烈极了，那群小太监肚子里没油水，吃了点肉高兴极了，个个都拼命露笑脸给大王看。 　　“真好吃，我一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 　　“大王，这两种酱比豆酱香好多！” 　　“我往日里最怕酸的，可这梅子这么一调，竟然也不怕酸了。” 　　“能不好吃嘛？也不看看大王这里面放了那么多糖！” 　　在这个年代，糖是个金贵的东西，即使在秦王的厨房里，也没有大量放糖的菜式。在旁边学习的黄胖子，被启发出糖的若干种使用方法，竖起了大拇指：“大王的巧思就是多，比小人做出来的酱强多了。” 　　难怪是大王呢，果然比他会吃多了。 　　秦王嘴馋，吃了两块鸡米花，胃口大开，肚子里更馋了。炸鸡腿已经难以满足他，他让人切下来的是手／枪腿，用葱姜蒜腌好冷藏了一夜。幸亏大王有专门用的冰窖，肉食放着也不担心会变质。 　　已经被腌过几个时辰后，手／枪腿入味极了，用鸡蛋调开了炸鸡面糊，这样吃起来才会酥脆。没有面包糠，萧靖让黄胖子把馒头烤干碾碎，杏仁黄色的馒头屑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油锅里的筷子周边，冒出了一圈小泡，萧靖一声令下：“油够热了，放炸鸡！” 　　“诺。” 　　早就立下心思偷师的黄胖子，头一个站在油锅旁边，把裹好馒头糠的手／枪腿慢慢滑进去锅里。他是何其有幸，能见证大王创造出“炸”这一种烹饪新技法！ 　　鸡胸肉做成的鸡米花，可炸！肥嫩多汁的鸡腿，也可炸！ 　　是的，在大秦这个古老的国家，逢年过节人们最爱的炸物，还没登上历史的餐桌。 　　贵族吃肉多以炙肉（就是烤肉的意思）和生鱼片为主，至于普通百姓和穷人？ 　　一年到头说不定还见不着一粒肉碎呢！ 　　所以孟子才说，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能吃一口肉，那已经是君主的仁政。在后世人看来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也是孟子想象中的和谐社会，这大秦这儿压根还没能达到。 　　萧靖看着喷香的炸鸡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在他有生之年，街上的孩子都能吃一口古代版肯基基，那他的功劳就足矣跟尧舜相提并论了。 　　“果然，我真是个好父亲。” 　　他想象着扶苏吃着炸鸡腿时的样子，哪个熊孩子能抗拒炸鸡的魅力呢？ 　　公子扶苏身为秦王的长子，能吃上鸡腿，不知道比多少大秦小孩要幸运得多了。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今天码字，越写越饿，大概是因为喝了普洱茶，刮油了。感谢在2020-02-12 11:10:37~2020-02-12 16: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苹果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政哥不求仙（18） 　　◎秦王在吃垃圾食品◎ 　　“哇，父王你又让人做什么好吃的了？” 　　扶苏走进来咸阳宫的时候，鼻子闻到了一股从来没闻过的香味，应该是肉味，直直地往他心里钻去。他眼前一亮，口水快速分泌，连走路都轻快许多，小孩知道父王这儿有美食！ 　　弟弟胡亥应该也在这儿，父王总爱带着他们兄弟俩一块儿用膳，说是培养感情。 　　扶苏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深以为然。弟弟已经认得他了，见到他总会“啊啊”地叫，笑得脸上的肉窝窝都出来了，小手挥得十分起劲。他很喜欢这个弟弟，弟弟应该也喜欢他，如果弟弟长大后还是那么可爱的话。 　　长公子偷偷地想，他若当上秦王，一定会选一份最好的封地给弟弟！ 　　不出所料，扶苏看到胡亥坐在专门的儿童椅上，被父王喂着吃东西。六个月的宝宝小脸胖得跟一个发面饼似的，小嘴巴大大张开，像嗷嗷待哺的小奶一样。一见到他过来，胡亥就“啊啊”地兴奋喊着。 　　来，这人快来给宝宝喂饭！ 　　几乎日日都见面，扶苏在胡亥幼小的心灵里，已经被盖上了一个“熟人”的戳。 　　小孩对着父王行过礼，接过来父王手里的碗，给胡亥喂食。有种投喂宠物的错觉，扶苏最喜欢给弟弟喂饭了，他瞧见碗里时煮得极烂的糊糊，还带点深绿色的不明物体，看着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护弟心切的扶苏微微皱了皱眉头，“膳房就给弟弟做这个？” 　　那群宫人胆子肥了吧，竟敢如此怠慢公子？看着跟猪食差不多！ 　　萧靖：“......” 　　这是他给胡亥发明的辅食，菠菜泥煮鸡茸粥嘛，虽然营养满分，但煮出来确实不美观。 　　也真的很像猪食。 　　“没，这是寡人特地让他们做的，绿的是菠菜，胡亥该学会吃点蔬菜了。” 　　萧靖没好意思让厨房的人替他背锅，难得看到大儿子为了小儿子要发脾气，他好气又好笑。扶苏脾气好，他是知道的，但老实孩子会发脾气—— 　　这就更让他满意了！ 　　在秦王这个位置上，他宁愿要个暴脾气的扶苏，也不想要一个软柿子。 　　扶苏不放心，怕父王被底下的人欺瞒，他用食指蘸了点弟弟的辅食糊糊，确定味道不错之后，才稍稍点头。喂完弟弟，他这才把注意力往旁边瞧，刚进殿时闻到的肉香味越发浓烈，他的眼神留意到父王座位上摆着一盘金黄色的点心，肉味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不知道那盘是什么肉，反正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要吃”那两个字。比起刚才猪食一样的糊糊，这盘肉的香气逼人，堆得跟小山似的，如此充足的肉量，每一块都足有两指厚，起码有一斤重！ 　　不待他问，萧靖就主动提起，“这是炸鸡腿，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记得这小子说不爱吃鸡腿的，就想着如何打脸扶苏。 　　嘻嘻，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坏的父亲了。 　　扶苏：“谢谢父王，我就不客气了。” 　　小孩伸手拿了一根手／枪腿，外皮酥脆还热乎着，但也不烫手。他从来没有吃过炸的东西，一口咬下去，嘴里都是炸鸡皮爆裂开的“咔嚓咔嚓”声音，听觉和味觉上都是双重享受，连带吃得饱饱的隔壁小孩胡亥都被吸引过来。 　　宝宝听着声音，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尽是好奇。 　　“太香了！” 　　扶苏享受得眯起眼来，只要裹上面粉油炸，就没有不香的。他在父王的建议下，尝了尝秘制的两种酱料，蜂蜜黄芥末口味有点刺激，小孩不大喜欢。他更爱的是梅子酱的，果子的酸甜味儿遇上炸鸡腿，吃着一点儿也不腻！ 　　红色的酱汁淋在手／枪腿上，视觉上好看极了。一大只鸡腿有扶苏的脸那么大，被他双手捧着吃，炸鸡的皮掉落到衣服上，小孩也捡起来吃掉了。 　　扶苏发现了，这些炸得酥脆的鸡皮，简直就是炸鸡腿上的精华啊！ 　　长公子可没有减肥不吃鸡皮的想法，他尤爱这一口脆的。他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口，外脆里嫩，吃得他狼吞虎咽。讲究礼仪的小孩在美食面前，把那些学过的圣人言都抛弃了。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思而慎于言...... 　　大概就是说君子别吃太饱，也别住太好，颇有点居安思危的意思。 　　扶苏心想，孔夫子一定是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炸鸡，才说出这样的话吧。香喷喷的炸鸡腿摆在面前，是个人都忍不住吃撑到嗓子眼啊。 　　油炸过后，连鸡骨头都是酥的，要不是人不能吃骨头，扶苏真想把骨头都咽下去了。他吃完了老大一只手／枪腿，还意犹未尽地看向父王，小孩砸吧砸吧嘴，回味着鸡皮的酥香和内里的肉汁。炸鸡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鸡肉的肉汁并没有被炸干，而是浓缩在每一口肉里，鲜味远胜过鸡汤。 　　炸鸡好吃，比干巴巴的烤肉好吃多了！ 　　萧靖看着儿子的吃相笑了，他就说嘛，小孩肯定是爱吃鸡腿的。 　　“想吃就多吃半个，不许再多吃，积食了肚子难受。” 　　“那吃剩的半个，多可惜啊？”小孩嘴馋，想要多吃几口。 　　“不可惜。”萧靖拿起儿子吃剩一半的鸡腿，在儿子震惊的眼神中，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寡人替你吃了，谁叫你是我的儿子呢？” 　　“啊？” 　　扶苏难以想象，父王如此尊贵的人，居然还吃他的剩饭！他亲眼瞧着，父王是真的吃了！ 　　萧靖是不嫌弃的，他吃着儿砸剩下的半只炸鸡腿，眼神有些怀念，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秦王在吃炸鸡这样的垃圾食品呢？原身政哥是铁定吃不上的，他就替政哥多吃几口吧。 　　隔壁小孩胡亥见到大哥吃完，父王吃，可就是轮不到他。 　　宝宝小嘴一撇，委屈到了极点，眼看着就要哭个山崩地裂！ 　　扶苏瞧见势头不对，赶紧拿着吃剩鸡骨头在胡亥面前哄着，“弟弟闻闻，香不香？等你长大一些后，就能吃到了。” 　　趁父王没留意，他偷偷让弟弟舔了舔鸡骨头上的味道。 　　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上，一丁点肉丝都没有了。但胡亥嘴里尝到了味道，心里顿时满足不少。 　　胡亥：“啊啊——”还要，还要。 　　扶苏就再给弟弟舔舔，舔舔。 　　萧靖：大儿啊，你别以为侧着身，我就没看到你跟逗狗似的。 　　还别说，胡亥宝宝瞧着扶苏的眼神，跟个温顺的小哈巴狗似的。 　　天真，无害。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今天又轻了一斤，就是有点饿，吃了小半碗樱桃扛着。昨晚做梦都在吃饭，还吃了三顿！ 　　文名改成了《皇帝养生系统（慢穿）》，因为想写的东西太多，标快穿有点心虚。瘦瘦子想要看着男主真真切切走过那一段路，一个世界比较长，可能会是瘦瘦子的第一本大长篇 。 　　感谢在2020-02-12 16:56:25~2020-02-13 16: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590991 10瓶；苹果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政哥不求仙（19） 　　◎秦王的系统提出请求◎ 　　这群长大的肥宅鸡，大大地丰富了秦王的餐桌。 　　不用系统提醒，萧靖的脑子里也记得好多关于鸡的菜谱，栗子焖鸡、蜜汁烤鸡、木耳蒸鸡、香菇炖鸡、红烧鸡块......一顿顿下来，父子俩吃鸡吐骨头，他亲手把胡亥养成一个白胖白胖的糯米团，把扶苏喂成一个黑胖黑胖的小学生。 　　小孩摸了摸肚子和手臂上的肉肉，小声地问：“我是不是有点太胖了？” 　　“不胖，你还得长高，抽条就瘦了。”秦王睁眼说瞎话，还给儿子夹了块大鸡腿。 　　爱运动的小男孩能说胖吗？那叫壮实！ 　　扶苏啃着油汪汪的大鸡腿，鲜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就不再纠结自己长肉的事情了。也幸亏这个年代养出来的都是土鸡，不是激素鸡，扶苏即使吃再多，也顶多是身体圆润一些。 　　并不会变成后世那种男孩胸部xx的早熟可怕症状。 　　等小孩吃鸡快腻了的时候，之前阉的公猪也长大了数倍。小太监牛大福一直对自己练手阉割的猪很关注，等猪养到一百斤的时候，他就被秦王召见了。 　　“大王，最大的猪养到一百斤了，要杀吗？” 　　在他的精心伺候下，这群小公猪一头都没有死，只是因为伤势蔫了几日后，便快快地长大起来，不再搞猪圈霸凌了。如此好消息，他日日都想要跟大王分享，只可惜他人微言轻，见到大王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一百斤？那还少点。”萧靖想起后世两百多斤的大猪，深感遗憾呢，“你带个会量度的人回去，隔天就给猪称重一回，若那猪几天都不长肉了，那再杀不迟。喂猪要定时定量，最好是煮熟了才好，猪吃了不容易坏肚子。” 　　“诺。” 　　本来萧靖想要拿点淀粉类给猪催肥的，但这年头好多人都没吃饱饭，他想了想，舍不得拿人可以吃的粮食来喂猪。就连做面粉后筛去的的麦壳，好多穷人都是碾碎了混在面里头，一并吃了果腹。 　　秦王的心酸溜溜的，果真还是太穷了。 　　穷得只能叫猪多吃点野菜，来强撑着长肉。 　　在大秦，平常的猪能长到一百斤已经挺不错了，牛大福以为大王不懂养猪，嫌猪少呢。他不敢反驳，就带着人回去继续养着，大王说喂猪要按固定时间来喂，他便学了看日晷的时间，一天给猪喂三顿。 　　他卖力极了，野菜切碎烧熟才给猪吃，日日如此不愿懈怠。 　　有路过的太监嘲笑他：“哟，大福又在喂猪了？” 　　在旁人看来，这些伺候畜生的活，傻子才抢着干呢。他们认为牛大福的工作，连主子的脸都见不到，干好干差一个样，就叫不上进！ 　　那什么是上进呢？ 　　大概像太官令黄胖子那样，专门伺候大王的饭食，总能见到大王，还能得到赏赐。 　　牛大福也知道黄胖子这个人，听说那个胖胖的宦官掌管了大王的小厨房，最近在宫里是第一如意人。他羡慕极了，却不嫉妒，黄胖子给大王做肉吃，他给大王送肉吃，不也是一样吗？ 　　“哼哼——” 　　小太监把热乎乎的猪饭到进去木槽里，群猪蜂拥而来，唧吧嘴嚼着，吃得喷香。他留意到这群猪似乎好几天都没怎么长了，就让同伴来给它们上称。不长肉就该杀，牛大福是穷惯了的，一根野菜也不想浪费。 　　“呀，这猪养多了半个月，足足长多了二十斤！” 　　负责称重的太监非常惊喜，幸亏大王有先见之明，没让把这些猪早早杀了，不然真得亏了几十斤肉！别说几十斤，只要给他吃上二两肉，那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可下一秒，这个太监又叹气：“只可惜最近几日，它都是一百二，没再长过了。” 　　但这样的成绩，牛大福很满意了，他点头：“那我再去禀报大王，说这头猪不长了，该杀。” 　　猪的下水不好吃，但也远胜过吃西北风。大王吃好肉，他们这些阉人总能分点猪肠子吃吧。 　　...... 　　萧靖又等了半个月，终于听闻能杀猪吃了。虽然鸡肉鲜美肥嫩，但换个口味也很不错。猪肉能做的美食实在是太多，除了好吃的里脊五花大肘子，连内脏都是好东西，晒的腊肠熏肠滋味十足，比吃鲜肉还好吃几倍。 　　他喊上扶苏，身后跟着一大群宫人，热热闹闹地就要去看杀猪！ 　　都快过年了，能杀个年猪真好哇，再吃上个杀猪饭，气氛就更浓了。 　　扶苏听得远处凄厉的猪叫声，眼神有些不忍，躲到萧靖的身后。孟子跟齐宣王讨论君子远庖厨，大概意思就是君子看到飞禽走兽活着，就不忍心见到他们死去，君子听见动物嚎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 　　长公子低声跟父王说了自己的想法，看杀猪太残忍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叫人难以接受。 　　“你这死小孩，想屁吃啊？” 　　秦王一巴掌糊过来，普通人小孩家家能吃肉，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叫他看来，君子说不吃肉，那都是吃饱了撑着。 　　等他把丰盛的杀猪饭料理出来，他就不信这小孩能不吃三大碗！ 　　萧靖看着刮光毛的猪，白嫩嫩地躺在那儿，姿势无比妖娆。猪肚腩上十几个的咪咪还在案板上颤了颤，荡漾出一圈圈水波。 　　如此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连系统都忍不住了！ 　　“宿主，我听说人类有一道名菜，叫做红烧猪咪咪。”系统的声音快活起来，“爸爸爸爸，能给我吃一碗吗？” 　　萧靖一时沉默：“......你确定要吃那个？” 　　快乐的系统：“爸爸，是呀！” 　　作者有话说： 　　这道名菜，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吃过。反正瘦瘦子有次夹了一块，才发现是那个部位的肉，然后面不改色地吃掉了。感谢在2020-02-13 16:59:18~2020-02-14 11: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苹果儿、佩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政哥不求仙（20） 　　◎秦王要请儿子的体育老师吃饭◎ 　　红烧猪咪咪，是一道赫赫有名的校园菜，或者偶尔出现在选材失败的家庭餐桌上。 　　这道菜的威力所在，就是能让人爆发出强烈的情感，让妙龄少女吃了落泪，让健壮男生吃了尴尬。尚未完全了解人类世界的系统以为这道菜真的好吃，强烈要求它就吃这个！ 　　萧靖有些惆怅：“你确定，不换个别的菜吗？” 　　“不，我就要尝尝这个！” 　　系统坚持不改，在它看来，能有那么神奇的情绪影响力，这道菜肯定很好吃。它的电子音里带着几分激动，要是它有实体的吧，肯定兴奋得原地转圈圈了。 　　“那好吧。” 　　萧靖在默默说着，只希望系统不要后悔就好。 　　...... 　　一大盆猪血被添加佐料，灌成了血肠。除了秦王预定五斤以外，其他的都分给了宫人们。 　　大块的猪肉按部位分割好，猪蹄猪头猪耳朵猪脸壳，处理干净杂毛后，都被摆在一旁。放在中间的，是最好最肥美的肉，鲜红色的生肉上分布着雪花似得脂肪纹理，刚杀好还热乎着，这是秦王才有资格享受的美味。 　　感谢大王，这头猪养多了二十斤出来！ 　　杀猪的宫人们都露出了喜气，这头猪如此大，大王和公子们总吃不完的。瞅瞅那两寸厚的肥肉，在火上一烤肯定滋滋作响，香死个人了。若是大王能赏他们两口吃的，那真是再好不过啦。 　　萧靖正有此意，杀猪饭嘛，就是吃个热闹劲儿。他让人把这第一头杀掉猪都做了，待吃剩下的菜，便让宫女太监们分吃。 　　他亲自定下了几道菜式，横扫种花大地的红烧肉是必定要吃的，酸菜炖猪肉也要做一个，凉拌猪头肉和猪耳朵丝也不错，卤肘子和粉蒸肉更是必不可少。炒得喷香的肥肠好下饭，收尾再来个清清爽爽的白萝卜丸子汤。 　　对了，还有系统点名要吃的红烧猪咪咪。 　　那群做饭的小太监看到这个令人惊悚的食材，心理素质还不错，居然脸色表情没有绷（肯定又在骂大王变态）。而太官令黄胖子被大王指点着做那么多新菜，本着求真的心态，对待每一颗xx都认真地洗过一遍，还用米酒揉过，去除膻味。 　　萧靖：“......” 　　这个敬业的模样，真是让人敬佩！ 　　论起做饭来，黄胖子在这个年代是专业的，他一接触到这些猪肉，就察觉到这些肉不简单。这些猪肉居然没了难闻的腥臊味，肉质细腻许多，胜过野猪数倍。若是以后的猪肉都能维持在这个水准，他敢保证猪肉肯定会取代羊肉，成为贵族最爱吃的肉！ 　　不得不说，他的预测是准确的。 　　厨房里的其他宫人，闻着空气中的香气，表情十分陶醉。 　　黄胖子很舍得放糖，他用油把饴糖融化成金黄色的糖浆，均匀地裹在每一粒切成方块的肉上。用小砂锅慢火煨着的红烧肉，只取猪身上最肥美的腩肉，以酒取代水来焖熟。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中的少许粮食甜味全部被浸透在肉里，酒香味被化作一种难以描述的肉香味，整粒方肉都快酥掉了，染上了诱人的酱红色。黄胖子掀开砂锅盖子看了看，关火，让锅子的余温再焖一会儿，这样的红烧肉应该会入口即化。 　　一个小太监喃喃道：“好香，刚才黄大人掀开锅，我就以为能吃了。” 　　连洗菜的小宫女也停了下来，探头往这边看着，眼里尽是期盼。 　　“看什么看，酸菜和芦菔（白萝卜）切好了没？”黄胖子收起对肉的向往之情，他对着群小的可没好脾气，“快快，该剁该洗该切丝的，通通给我干起来。” 　　他威胁道：“谁要是敢坏了大王的杀猪饭，我叫他一个月都只能喝粥！” 　　啊？那么惨啊？ 　　宫人们不再分心，立刻打起精神来，配合着太官令去做新菜了。厨房外面的萧靖闻到了浓烈的酸菜味炖肉味，默默为黄胖子点了个赞。 　　这位小伙伴厨艺不错，一点就通，是个人才。 　　他转过身来，看到扶苏的小胳膊上都是肉，寻思着这小孩多吃了就该多运动，以后长成个大胖墩也不太好。 　　萧靖：“哪位大人指点你练武的啊，叫他来一块儿吃杀猪饭呗。” 　　作为家长，他自然要关心一下孩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让体育老师给扶苏加课，把身体练壮壮的。 　　扶苏愣了愣，这吃饭也得喊着老师一起，也太大压力了。古往今来，可没几个小孩爱跟老师同桌吃饭的，即使是老实孩子扶苏也一样。 　　小孩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内史蒙武之子，蒙恬蒙毅兄弟。” 　　祈祷祖宗保佑，可别让夫子在父王面前美言几句，再给他加作业了。 　　这两兄弟虽然都是体育老师，但文化水平都是杠杠的，要是加起作业来，能要他半条小命啊！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昨天一斤没掉，大概减了三斤就到了减肥平台期？还是因为我晚上吃了烤栗子，所以才没有减重呢？感谢在2020-02-14 11:31:48~2020-02-15 11:0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政哥不求仙（21） 　　◎秦王在线吃播◎ 　　蒙恬和蒙毅两兄弟，按照历史轨迹来说，将会是政哥的两大打手。 　　哥哥蒙恬熟读兵书，军事素养极高，还练就了一身好武力。先率军攻破齐国，又在大秦统一六国之后，率三十万大军击败匈奴，监修长城，抵御外敌入侵。 　　而弟弟蒙毅除了武艺高强以外，还熟读秦法，执法从不偏袒权贵，后来成为了政哥身边的优秀文秘。据说政哥出门，都让蒙毅同坐一辆车，其他大臣不敢与之争锋。 　　当然，这也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蒙氏兄弟，尚未发迹，只不过担任公子扶苏身边的武术老师。 　　此时，他们得到大王的召见，想到最近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大事，不由得有些忐忑。 　　“哥，你说大王怎么突然想起我们？”蒙毅联想起宫中的传闻，脸色顿时一变。 　　好些人都说大王变态，连公鸡和公猪都没放过，阉了不知道有多少。他和哥哥身高八尺，孔武有力，说实话身材比大王好上太多。细思极恐，该不会大王看不惯，想要把他们也咔嚓了吧？ 　　“胡说，大王可不是这样的人！” 　　蒙恬和政哥同年出生，一向忠心耿耿，不由得训斥了一句。他都不是一时冲动的小年轻了，由此及彼，他猜测大王召见他们兄弟俩，应该是因为公子扶苏的事情。 　　儿子就是根基，大王重视长公子，找他们来过问几句，也是很正常的。 　　听了哥哥的解释，蒙毅稍稍松了一口气。 　　...... 　　“滴，检测到历史人物蒙恬，健康状况：优，特长：用兵有神。” 　　“滴，检测到历史人物蒙毅，健康状况：优，特长：公正严明。” 　　听到系统的提示，萧靖见到两人走进来，先是笑了。没想到他请孩子的体育老师吃饭，竟然能挖到两个可用的人才。 　　可看在旁人的眼里，大王笑得奇奇怪怪的。 　　实在是......跟传闻不一样，大王原来不是严肃庄重的性子啊。 　　蒙恬蒙毅对着秦王行了一礼，就听得大王吩咐宫人上菜上肉。大王豪爽地举起青铜酒樽，邀请道：“今日宫里杀了头猪，寡人请你们吃顿饭，你们教了扶苏好些武艺，孩子的身体好，有你们一份功劳。别推辞啊，民间的学生还给夫子送点腊肉，等会儿你们走的时候，也带点肉回去......” 　　听得蒙氏兄弟晕乎乎的，大王真好啊。 　　危机解除，原来大王不是来找茬的，大王还给他们吃肉呢！ 　　一排宫人端着盘子，饭菜上飘出来平生从未闻过的奇香，仔细一闻，又各有不同。 　　红烧肉颜色红亮，视觉上最吸引人的注意力。酸菜炖五花肉气味霸道，被一个小炉子一路热着，还冒着白烟。有宫女端上来凉拌猪头肉和凉拌猪耳朵丝，浇了一勺滚烫的花椒油炸上面，还滋滋地冒着油。酱色的卤肘子和粉红色的粉蒸肉看着不起眼，但蒙氏兄弟也不敢小觑。 　　还有一盘爆炒肥肠，和一盆白萝卜丸子汤，主食是松软劲道的全麦馒头。 　　系统点名要吃的红烧猪咪咪，被放在了萧靖面前，其他人都没有！小厨房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大王留下来吃“独食”，不愿与人分享。 　　如此丰盛又新奇的一餐，是过年大宴上也没有过的。 　　美食当前，扶苏眼巴巴地看着父王，连和体育老师同桌吃饭也不害怕了。蒙氏兄弟被大王赐了喝酒，面对着一桌好菜，男人们扯两句痛快，关系就顺其自然地拉近许多。 　　萧靖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终于开口：“菜上齐了，那大家就开始用膳吧。” 　　顿时，各人的案几上运筷如飞，目光都一直瞄准了颤巍巍的红烧肉。 　　为何呀？ 　　只因这块肉最肥，颜色.诱人，看着一定最好吃！ 　　软糯的红烧肉一入口，满嘴里只剩下浓香，肥瘦相间的猪肉吃着肥嫩至极，一丝丝甜味把肉香味完全勾出来了。再嚼两下，一整块正方形的肉粒就化作了一汪甜美醇香的肉汁，顺着喉咙滑落到腹中。 　　几口就吃完了，还没过足瘾呢。 　　蒙氏兄弟被这种异样的美味惊艳到了，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脑子里还能想啥，大口吃肉才是人间真理！ 　　一小盅红烧肉只有五粒方肉，一个成年男子的胃口几下就吃完了。蒙毅为了延续美食的生命力，还想把红烧肉的酱汁蘸着馒头吃光光。刚开始他还犹豫了好久，怕自己的举动不像贵族，太不讲究了。 　　可抬头一看，大王比他更会吃呢！ 　　大王把好吃的红烧肉夹在了馒头中间，满满地浇上一勺汤，再狠狠地咬下去。 　　萧靖：“唔，好次！” 　　这现场吃播，一吞一咽，看得蒙毅后悔极了。早知道他也学着大王这样吃啊，把肉味都浸透在馒头里，肯定特别香吧。 　　不过，他没有后悔太久，因为他迷上了新欢—— 　　酸菜炖五花肉，那滋味比起红烧肉也不遑多让啊。 　　作者有话说： 　　情境中政哥三十岁，蒙恬三十岁，蒙毅应该二十几岁，换作现在都还是年轻人呐。感谢在2020-02-15 11:05:51~2020-02-16 11:0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政哥不求仙（22） 　　◎秦王拒绝修仙建议◎ 　　小炉子烧得火热，酸菜的味道酸溜溜的飘了一屋子都是。 　　其中还夹杂着猪肉的香气，切成薄片的五花肉被煮得晶莹剔透，没了成年公猪的腥臊味，反倒引人食欲。 　　“来都来了，那就尝一下吧。”蒙毅暗暗对自己这样说。 　　他并不是特别爱吃酸菜的人，在大秦这儿，酸菜都是用来祭拜祖先或者贫民百姓吃的。他们蒙氏当官有点钱，平日里都爱吃新鲜的菜蔬，哪里会看得上腌得蔫蔫的酸菜啊。 　　可既然大王都吃得，那他们也应当吃得。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试探着夹起来几根酸菜丝，就着馒头一起吞下去，酸咸微辣，还真的别有滋味。吃了一口还不过瘾，他看上了薄薄的五花肉，一块肉片有半个巴掌大，和酸菜混着一起炖了一个时辰，肥而不腻，滋味甚美。 　　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空口把肉吃光，而是把炖好的肉塞进去馒头里慢慢嚼着，越吃越开胃，越吃越起劲。 　　再来喝一口酸汤，哇，酸酸的就跟初恋一样迷人！ 　　引得隔壁的蒙恬多次侧目，他这兄弟哟，怎么在大王面前一点儿仪态都不顾。唉，弟弟平日里学的礼仪，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年纪稍长，定力也好，不就是好吃一点的猪肉嘛？ 　　...... 　　和大王同岁的蒙恬，在饭桌上混迹数年，也算是个老油条了。他主动给大王敬了几杯酒，回头更饿了些，不仅连炖酸菜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还把爆炒肥肠都吃光光了。 　　肥肠上有丰富的油脂，口感软绵中又带有一丝筋道，每一块肉上都均匀地裹上酱汁，让人越吃越觉得上头。 　　这位未来的秦国名将只恨那盘炒肥肠的酱汁不多，不然他肯定能舔着盘子再吃两碗！ 　　练武之人的胃口都不小，一不小心两兄弟把案几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回过神来，脸上才有些羞愧的神色。贵族吃饭怎么能光盘？搞得好像大王不给他们饱饭吃一样。 　　蒙恬一张嘴便是：“嗝......” 　　实在没忍住，都怪宫里的饭菜太好吃了。 　　萧靖看到蒙氏兄弟俩敞开肚皮，还朝他们友善地笑了笑。他没有讲究哪些繁文缛节，食客能吃到光盘，就是对厨师最好的鼓励。 　　他让宫女上了些饭后水果，一边吃着，一边开始和这两位老师谈论扶苏的体育课。扶苏这孩子暗叫不好，吃得肚儿圆圆就想要开溜，谁知被父王一把叫住了。 　　“扶苏，你等会儿再走。”萧靖把这孩子叫到跟前，抬头看向蒙氏兄弟，“长公子近日来长胖一些，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给他加强运动啊。就是让孩子长高一些，练壮一些。” 　　蒙恬：“......” 　　原来大王请他们吃饭，就是为了这个？ 　　“有是有，不过只怕可能伤着公子。”蒙毅看着学生肥肥的小肚腩，怎么看都不像是力量型运动员的身材，“我和哥哥都在家练习举大石，以加强手臂力量。百年前的秦武王力能举鼎，还善拳击，只是后来......” 　　后来那个叫做嬴荡（或者称呼为赵荡）的健身大V，在和大力士一同参加举重比赛时，数百斤的大鼎脱手，砸断了胫骨，当场气绝身亡。 　　蒙毅不敢再说，这大秦家族集团的事情，大王肯定比他更清楚。在他看来，长公子扶苏身份尊贵，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练习这么危险的健身运动。 　　说起来那位名字神奇的秦王，萧靖在看狗血电视剧的时候也有所耳闻。 　　他自然是不愿意扶苏那么小就开始撸铁的，“那有没有更安全轻松一些的健体方法？别损伤筋骨的。” 　　蒙恬揣摩着大王的想法，憋了半天憋了一句，“......要不让公子跟随道家，练习呼吸吐纳？听说能吸收日月之间的灵气，对身体有好处的。” 　　“噗——” 　　秦王的表情差点没稳住。 　　大兄弟，原来你也修仙啊？ 　　失敬失敬！ 　　作者有话说： 　　秦王：修什么仙，这辈子都不可能修仙的。感谢在2020-02-16 11:09:30~2020-02-17 11:1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 4瓶；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政哥不求仙（23） 　　◎秦王夺走了小公猪们的另一个器官◎ 　　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这辈子都不修仙的。 　　君不见政哥多次派人寻找蓬莱仙岛，到头来也是四十多岁就去世。历史证明打败你的不是对手和阴谋，而是年龄。 　　政哥要是寿岁长点，哪有同龄人刘邦的事儿啊。刘邦只比始皇帝少三岁，政哥去世的时候，刘邦还没有发达呢。 　　等蒙氏兄弟离去后，萧靖用一大碗红烧猪咪咪和一桌好菜，贿赂系统得到了给扶苏免费检测的机会。 　　“滴，检测到历史人物扶苏，本人最适应锻炼的运动检测中......滴，检测完毕，足球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五，篮球匹配度百分之四十，排球匹配度百分之十一.......” 　　萧靖摸了摸下巴，“那既然如此，我让扶苏踢足球，是最佳锻炼方法？” 　　“是的，宿主。” 　　系统的电子音刺溜刺溜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口吃着红烧猪咪咪。 　　“足球能使人体全身的肌肉都运动起来，从而能使得肌肉纤维变粗，促进骨骼生长，提高运动能力。不过在大秦，没有制作足球的气囊。” 　　萧靖嘴角含着迷之微笑，“这不是个问题。” 　　...... 　　这群可怜的小公猪们，不仅在生前失去了宝贵的蛋蛋，还在死后失去了它们另一个重要器官—— 　　尿（多音字，读音同“虽”）泡，也称膀胱。 　　宫人们把杀猪得来的猪尿泡倒干净猪尿，然后翻面，用刷子把里面腥臊的东西通通刮去洗净，再用炉灰搓几遍，直到难闻的异味完全散去。等处理干净之后，有肺活量特别好的小太监往猪尿泡里轮流吹气，边吹边揉揉，吹到有人头大小，那就算成了。 　　管事的宦官把尿泡举到头顶，“大王，这可以了吗？” 　　“嗯，以后杀猪的猪尿泡都存着，寡人有用。” 　　萧靖是不嫌脏的，他把猪尿泡往地上拍了几下，又弹起来了，怪有趣的。这种土足球的法子，还是他童年时候跟小伙伴们学来的，谁家小孩能得一个猪尿泡玩？ 　　那他肯定是街上最受欢迎的崽了！ 　　虽然这种土足球不太耐玩，让孩子们踢久了就容易爆开，但扶苏他爸是谁？ 　　是秦王！ 　　秦王的儿子还能玩不起一个猪尿泡？秦宫里隔三差五都要杀猪，萧靖估摸着，让儿子玩上几年都没有问题的。他把扶苏招来，仔细地给他讲了足球的玩法，又圈了一片草地，就任由他自由发挥了。 　　扶苏看到父王给他找了个新玩具，拍打了两下，感觉挺好玩的。他兴奋得脸上红扑扑，问道：“父王，我可以请邀请朋友一起来玩吗？” 　　“自然是可以的。”萧靖点点头。 　　小孩也有小孩的交际圈，只要不是误交损友，大人就不要过多干涉。扶苏将来是要当王的，若是连个足球队都组不起来，那还不如去种地哩。 　　萧靖知道自家孩子本性善良，能跟扶苏相交的孩子，性格应该都不坏吧。 　　数日后，公子扶苏自认为脚法练得不错，就把自己的小伙伴们都接到了足球场上，邀请一同来踢足球玩。虽然咸阳贵族们都对自家孩子左叮咛右嘱咐，说最近别进宫去了，别惹着陛下。 　　可小孩哪里会听这些，公子扶苏说有好玩意呢，那肯定得去玩一下的！ 　　“来，往左边踢，快，快！” 　　“哎呀，熊冉你这臭脚，怎么传错人了！” 　　“射，射啊！白圆圆你不射抢球干嘛？” 　　一群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被分成黑红两队，踢得草皮都快铲起来了。大秦以黑为尊，黑队的队长自然是公子扶苏，小孩提前练了好几天，技法上自然是胜人一筹。红队的也不弱，有出身武将世家的白圆圆和熊冉，两个小胖墩力气大，冲锋起来跟小牛犊一样。 　　双方打了个难分难解，脚上踢得不得劲，差点都动起手来。直到大王过来看球，双方僵持不下，才以平局停了下来。 　　“父王！” 　　小孩系着黑色的头带，额头上都是汗水，朝着秦王的方向挥了挥手。他见父王身后领着一群宫人，以他的直觉肯定是带了好吃的过来。 　　吃吃喝喝了好些天，公子扶苏早已发现父王是个爱美食的！ 　　其他小孩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王，心中有些紧张。他们个个顾不得踢球，都过来行礼问好。大王生得不够威武，但气势还是挺足的，被那么多人簇拥着，看着真威风啊。 　　萧靖把这群孩子都当作自家小孩的同学，招呼他们过来，“无需多礼，寡人给你们带了些点心过来，都吃吃垫垫肚子吧。现在日头正猛，用过再歇歇，总不能叫你们空着肚子回家的。” 　　他让人掀开食盒上的盖子，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立刻飘了出来。不出意外的，他收获到了好多双小眼睛的关注。 　　“哇哦！” 　　大王的点心看着好好吃啊！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昨天包了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可对味了！就是自己做的饺子皮好厚，瘦瘦子以前都是买外头的饺子皮的。感谢在2020-02-17 11:17:18~2020-02-18 11: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政哥不求仙(24) 　　◎秦王请儿子同学吃点心◎ 　　黄澄澄的点心上面分布着褐色的斑纹，上面还热乎乎地冒着热气。 　　虽然外表看着普通，但是远远闻着就知道蛋奶香味十足！每个小孩都分得一盏，脸上都是笑，边吃边听大王介绍这种奇特的点心。 　　“这叫焦糖布丁，上面褐色的就是烤出来的糖花，别看它生得丑，却有一种独特的香甜。用了鸡蛋和牛乳做的，糖没放太多，最适合你们这群长身体的小伙子补充能量啦......” 　　红队的熊冉捧着这盏布丁，小勺子一挖，嫩黄色的布丁在抖动了几下，又香又甜，引得他发出一阵阵惊叹。 　　这小孩何时见过这么滑嫩的吃食？ 　　自然是要大口吞入腹中的！ 　　焦糖布丁在嘴里一含就化掉了，因为刚出炉，香气还没弥散掉，吃进嘴里特别香软。小孩偷偷瞄着离大王身边最近的公子扶苏，大王拿着帕子递过去给公子擦汗，有说有笑的，神情和煦极了。 　　熊冉的心里满满都是羡慕。 　　公子的命真好啊，大王还给他吃那么好吃的点心，大王人又那么好，看着一点儿都不凶。 　　大王比他爹好上十倍！ 　　...... 　　别说家长会攀比“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孩子们也是会攀比的。 　　孩子们攀比的点更简单，谁家的妈做饭更好吃，谁家爸爸开着好车来接他放学，谁家爷爷给零用钱又多，谁家奶奶要啥都给买。在今天来踢球的孩子们当中，萧靖以一杯焦糖布丁收买人心，俨然成为了“别人家的父亲”。 　　熊冉从家中的马车下来时，像个小旋风一样找到最疼爱自己的大母（奶奶），老人家看到自己的孙儿平安回来，都盼了一整天了。 　　熊家老夫人亲自给金孙喂了蜜水，哄道：“熊崽啊，可别去宫里来，都说宫里不太平呢。那大王不是个脾性好的，连公子都被他斥责过好几回呢......” 　　“才不是呢，我今日就见到大王！”熊冉摇摇头，还要赞美别人家的爸爸，“大王是个好人，请了我们吃那个叫做布丁的点心，真香真甜。大母你也给我做嘛，我就想吃那个！还有那个足球，真好玩，公子扶苏就有一个，我也想要有！” 　　“啊？” 　　熊老夫人愣了愣，那布丁是什么，她听都没听说过。还有那个什么足球的，听着像是用脚玩的？ 　　疼爱孙儿的熊老夫人没有法子，只能听着孙儿对食物的描述，吩咐下人去做。做出来的所谓“布丁”又硬又干，喂狗都不吃。还有那个足球，自家老头说也许跟赵武灵王玩的马球有点像，都是用脚踢的，她让人用藤条编了一个，好歹送去孙子的面前。 　　熊冉听闻足球做好了，小脸立刻就笑了起来，他正想要一展球技，可一瞧托盘上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鬼？！ 　　弹又弹不起来，连个九块九包邮的山寨低仿都不是啊！ 　　还想邀请小伙伴一起来玩的熊冉，简直要气哭了。小孩的嘴巴一撇，之前有多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嗷——” 　　眼看着孙儿要哭出来，熊老夫人带着侍女和点心过来了。她想要转移孙儿低注意力，夸张地说：“哇，这个点心是什么？好软好软啊。” 　　熊冉的干嚎瞬间止住了。 　　他看到大母端来一个圆滚滚的点心，摸上去软软的跟云朵一样。小孩伸手拿了一个，吃到嘴里，还有点甜味，终于不难过了。 　　他听说了，这是咸阳城贵族家里流行的新吃食，先从蒙氏族中传出来的，说叫做“蛮头”，有打仗打赢匈奴人之意。匈奴人可恨，年纪轻轻的熊冉都知道，他吃着这点心，想到的却是宫里的公子扶苏。 　　“不知道公子现在吃着什么呢？有我这蛮头好吃吗？” 　　“等公子下次召我踢球，我就把这蛮头带过去，请他吃两个。” 　　“作为回报，公子肯定会再请我吃个焦糖布丁吧。”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好想吃刚出炉，烤得热乎乎的焦糖布丁，软绵绵的舒芙厘也好想吃。 第25章 政哥不求仙（25） 　　◎秦王差点多了个大孙子◎ 　　数日后，熊冉提着一个食盒进宫了。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是长公子邀请过来的，对他夹带进来的食物并没有多做搜查，只看了一眼就放行了。小孩去到足球场上的时候，公子扶苏正换好踢球的运动装，还笑着跟他问好。 　　“熊冉你来啦？”扶苏对着他招了招手，认得他手里的食盒，“还带了吃的过来？你也太客气一些了。” 　　扶苏非常自信，旁人家的东西无论有多好吃，肯定是不如他父王研发出来的！ 　　但他性格纯良，这样的话自然不会说出口。小伙伴送吃食给他，也是一份心意所在。 　　熊冉脸上都是表功的得意神情，“公子，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过来，保证您没吃过呢。” 　　馒头比普通的饼子好吃多了，熊冉人小肚皮可不小，能连吃三个拳头大小的。他猜想，馒头软绵，口感惊人，即使是长公子吃到了，肯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那好吧，让人先收起来。”扶苏听闻是新玩意，尝鲜谁不爱啊。他让侍女把食盒先拿下去，等会儿踢完球就吃这个补充能量。 　　...... 　　一个猪尿泡被一群小子踢出了花样，猛烈撞击之下，“嘭 ”的一声就爆了。 　　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可惜，足球好玩是好玩，就是不耐踢，能玩上三天已是极限。 　　扶苏家里有猪，猪尿泡是不缺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喊一声：“不踢了，先中场休息一会儿，等人换上新球再来几局。” 　　对方队长熊冉也答应下来。 　　他头一个走到休息场，就等着宫女姐姐把他家的蛮头热好呈上来，好让他在长公子面前炫耀一回。他盼啊盼啊，终于瞧到身型婀娜的宫女把他家的食盒重新拿上来了。 　　熊冉一把抢了过来，带到了扶苏的面前献宝。 　　他骄傲地挺直了胸膛，在小伙伴们期待的眼神中，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哇！”足球队的其他成员都惊讶出声。 　　扶苏：“......” 　　我家顿顿主食吃馒头，它化成灰我都认得啊！ 　　扶苏留意到熊冉正等着他的回应，就装作惊讶，也跟着“哇”了一声。 　　以为公子也是震惊无比，熊冉的心里顿时得意极了，他滔滔不绝地介绍道：“这叫蛮头，看着有匈奴人的头那么大，我们吃了蛮头，以后一定能打赢匈奴人的......” 　　小伙伴们全都被唬住了。 　　眼前的点心跟国家大事扯上关系，其中的意义立刻被升华起来，脱离了路边早餐小摊的低级趣味。这仅仅是一个馒头吗？不，它是象征着爱国主义的食品，代表着崇高的精神高度！ 　　扶苏看着小伙伴们奇奇怪怪的表情，嘴角扯了扯，都不敢大口肆意地啃着馒头。 　　幸好，他尴尬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远远瞧见，父王身边的太官令黄胖子给他送点心来了！ 　　这个身材肥胖的宦官又学会了一种新花样，眼里都是笑意。他捧着数个食盒上前，由公子亲自掀开。 　　下一秒，熟悉的“哇”又响起来了。 　　只见里面是一个金灿灿的点心，外形看着跟馒头有些相似，烘焙后的香味十足。每人分了一个，捧在手心，摸上去竟然比馒头还要柔软许多！点心的上方不知道怎么的，被烙出一格格花纹，怪好看的。 　　而且摸上去这些花纹特别酥脆，一碰就要往下掉。 　　扶苏有些好奇，问：“这有什么名堂？竟如此酥松。” 　　“大王说这个叫菠萝包。”黄胖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肚子里馋得不行，“大王说南方有果，名唤菠萝，上面这层是酥皮，酥皮的花纹跟菠萝应该是像的。” 　　虽然，菠萝包里没菠萝，但这群孩子们都欣然接受。 　　熊冉吃着公子给的菠萝包，好香好脆好甜，这个包子跟蛮头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啊。刚出炉的菠萝包还有点烫，但不至于灼伤人，热乎乎的，里面还填了甜甜的红豆馅儿，又绵又沙，好吃极了。 　　这是幸福的味道！ 　　本来想要在长公子面前炫耀一番的，但熊冉没想到又让扶苏炫了一脸。 　　...... 　　回到家里之后，熊冉找到了有求必应的大母（奶奶），求着说：“大母，能不能让我进宫去住啊？宫里的点心太好吃了，焦糖布丁好吃，那个菠萝包也很好吃......” 　　“那你想进去，给大王当儿子不成？”旁边坐着的熊家老爷子看不下去。 　　这孙子不知道被大王灌了什么迷汤，说宫里处处都是好。旁人不知晓，他还不清楚吗？大王是个心狠的，是连亲娘都能利用的人啊。偏生他这个孙子傻哟，被两口吃食就迷得团团转。 　　熊冉看着祖父吹胡子瞪眼，不敢反驳，一溜烟地跑了。 　　小孩在心里暗暗地说：“我给大王当孙子都行，只是大王不要我啊。” 　　作者有话说： 　　这周应该会多更一些，加油！ 第26章 政哥不求仙（26） 　　◎秦王要过年请客◎ 　　全靠着这群足球小子，大王在贵族小孩当中名声极好。 　　其他孩子们都听家里的哥哥（弟弟）说过，宫里的点心最好吃，足球也好玩。大王从来不骂人，还经常带新花样的吃食给他们吃，吃得肚皮圆滚滚才允许回家。 　　大王鼓励他们要多运动，锻炼身体，长高长壮。小孩们都听进去了，回家练武出拳踢腿，还配合着“吼吼”地喊着。大王说过闻鸡起舞，虽然辛苦，但踢球的小孩们好歹坚持了半个月。 　　孩子们的变化，家长哪里会留意不到啊？ 　　熊家老太爷把听说家里的小霸王熊冉都勤练武术，惊奇之下，问孩子想要什么奖励。 　　“我就想要陪长公子读书，给公子当门客。”小孩笑得像个憨憨，什么玩具都不要。 　　熊冉盘算得好，不是都说孟尝君食客三千吗？他要是给长公子当门客，总能混个三餐温饱吧。上上回的焦糖布丁还没吃够，上回那个金灿灿的菠萝包也好香啊！ 　　熊家老太爷一眼看穿本质，“你莫不是想进去宫里混饭吃？” 　　“哪有？” 　　小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打死都不承认。大父（爷爷）说熊姓出身楚国贵族，祖上还跟大王有亲呢（熊姓芈氏，芈太后带过来的亲戚），去给长公子当个奴仆似的门客，太掉份了，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真的好饿好饿，好想吃宫里的饭。家里的点心一点儿都不好吃，对比起菠萝包，馒头一点滋味都没有。 　　糟了，现在小孩吃肉都不香了！ 　　...... 　　小孩子不吃饭怎么办？ 　　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 　　熊冉同学在家里挨揍了几回，正准备屈服之时，终于能吃上宫里的饭了。 　　而且还是新年的大宴！ 　　秦王自从掌握了阉鸡和阉猪之术后，下令把宫中的鸡和猪都阉了大半，驯养出来的牲畜大大提高了秦宫的肉食质量。难得也快过年了，这些新食材都可以派上用场，用在新年的宴席上。 　　萧靖：“过年吃什么？当然是肉啊！家养的肉难道不香吗？” 　　往日里什么山珍野味飞禽走兽，都被大王一笔划去了，野生动物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病毒，他还是不吃为妙。种花美食博大精深，光是鸡和猪肉两样，通过煎、炸、炖、烤、蒸、焗、焖等数种烹调方法，已经能做出来数百种菜式。 　　当然，秦王过年也不必搞得像满汉全席那样的规模，吃十来个菜就行。 　　萧靖拿着笔，一笔一画地写下菜谱，神色专注，认真极了。 　　比处理政事的时候还要认真！ 　　“糖醋肉、小炒肉、熘丸子、卤猪蹄，再来个肉丝蘑菇汤。”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至于鸡呢，就要个宫爆鸡丁、山药炖鸡、红烧鸡块。对了，还有扶苏爱吃的梅子酱炸鸡。” 　　“鱼，过年要年年有余嘛，必须要吃的。这个季节的莲藕好，吃个鲜藕鱼饼，剁成泥煎得香喷喷的，分餐制分配也方便。” 　　“蔬菜弄点菠菜芹菜豆角就行，韭菜豆苗也可。” 　　“还有主食呢，上馒头和烙饼，饺子也得有。大米南方产的太贵，还是私下吃吃算了。” 　　这些在后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菜式，在秦人看来，甚是奢侈！毕竟好多烹饪技艺，在这个年代都还没有创造出来。单论普普通通的炒菜，按照历史，也得在宋朝才吃得上。 　　熊冉坐在大父的身后，目不暇接，眼巴巴地看着端菜的宫女走过来。 　　小孩心里不断地大喊：“快些，再走快些啊！” 　　美食当前，最痛苦的莫过于看得到，吃不到了。 　　他之前只吃过宫里的点心，果然，宫里的饭更好吃呢。熊冉把案桌上的肉肉拼命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好像几个月没吃过饭似的。 　　“大父，这道肉不知道怎么做的，一点儿腥气都没有。” 　　“大父，这块是鸡肉吗？好滑好嫩！” 　　“大父，炸鸡吃着太香了，唔唔，脆皮要掉了掉了！” 　　熊冉在熊老爷子旁边大口吃着，小嘴巴不断夸赞，什么吃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就被他丢到脑后。老头也没责怪孙儿失礼，因为宫里的饭食比他这辈子吃过的都要好上十倍！ 　　不，是百倍！ 　　他终于明白孙子为什么想要留在宫里不想走了，要是大王肯用他，他这把老骨头在宫里值夜班都行！ 　　只要大王请他吃夜宵，夜宵跟这宴席上的菜一样好吃。 　　酱香味浓滋味鲜，后世先进的烹调方法遇上纯天然无污染食材，爆发出来的美味是惊人的。猪肉吃着肥美滑嫩，难闻的腥臭之气完全不见，嘴里只剩下油脂的甘香。 　　肥宅鸡砍成大块，鲜甜弹牙，白吃不腻。用来炖汤还是煎炸红烧，肉香四溢，那味道简直是绝了！ 　　吃过了好几波肉，主食也不容小觑，众人头一个伸手，都是朝着那个松软的白馒头。 　　馒头最近在咸阳城里最受欢迎，消息灵通的贵族们都听说过这种吃食，蓬松如云朵，比死面饼好吃多了。他们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只求能得到可以把面团发大的“仙草”。 　　最早是蒙恬蒙毅兄弟从大王手里得到了一批“仙草”，蒙氏族里看得比什么宝物还重要，只有关系好的才能从蒙氏那儿求得一点儿！ 　　好多人都是听说过没吃过，一听大王请他们吃蛮头，眼前一亮。 　　“盛名之下，果真不虚！”有个小官员尝了一口馒头，筋道松软，模样也好看。 　　又圆又大，为了迎合过年喜庆，上面还点了一个红点点......握在手里富有弹性，还带着热热的温度，看着和那个有点像啊。 　　银者见银的男人们对视了一眼，看着王座上的秦王，嘿嘿地笑起来了。 　　果然还是大王会玩！ 　　作者有话说： 　　秦王：不，我还是个纯洁的孩子啊！感谢在2020-02-20 17:03:30~2020-02-21 11:2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3瓶；橙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政哥不求仙（27） 　　◎秦王的新年大宴◎ 　　怀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男人们对馒头这种主食表示非常满意。 　　至于烙饼，那是他们所熟知的，即使加了肉馅和韭菜馅儿，那不一样是烙饼嘛！而盘中的另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他们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此为何物？”有人询问出声。 　　伺候的宫女带着温柔的笑容，却说着毛骨悚然的话：“大王说这个名曰娇耳，如同美人的耳朵一样。冬天苦寒，美人的耳朵都冻掉了，就捡起来吃掉。” 　　“啊？！” 　　贵族们吓得筷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大王想吃人耳朵，这简直是个大变态啊！ 　　其实萧靖的原话是：冬天吃了娇耳，每人的耳朵就不会再被冻掉了。 　　可这个小宫女记性不好，只记得“美人（每人）”、“耳朵掉了”的事儿，便出口成章，转化成了如此恐怖的宫廷怪谈。 　　刚才还吃得兴致勃勃的男人们，看到面前这盘“娇耳”，洁白如玉，果真如美人的耳朵一样，好险没有被吓萎。大王赏的饭菜怎敢不吃？ 　　他们以一种壮士牺牲的心情，闭着眼屏着气咽下了一枚饺子。 　　“啊，真香！” 　　白嫩的面皮包裹着浓淡适宜的馅儿，或是芹菜猪肉，或是韭菜鸡蛋，或是大粒的虾仁，或是香菇冬笋。光看外表，都没有办法猜出下一个饺子的口味。 　　舌尖上的汤汁蕴含着食材的鲜味，众人忍着害怕，只想要伸手夹向下一枚饺子。 　　美食是最治愈人的，叫人连害怕都忘了。 　　饺子一盘就六个，这群男人们几口就吃完了。当他们抬头看向大王时，之前的情绪又瞬间浮上来了。 　　大王吃着娇耳，还心情颇好地就着酒！嘴边挂着狞笑，看嘴型还哼了几句词儿！ 　　“美人的耳朵啊，大王怎么下得去手！”有个侯爵暗暗骂娘，俨然忘记自己刚才是吃得最快的那个，就差没把盘子舔了。 　　...... 　　吃完主食，就应当轮到甜点了。 　　一群宫女端着盘子上来，深红色的红陶碗里盛着一枚椭圆形的白色点心。不待人问，伺候的宫女就主动介绍起来：“这位大人，西施舌，请慢用。” 　　这是舌头？ 　　在座的人都浑身一震，西施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人人皆知。大王不仅要吃美人的耳朵，还要吃美人的舌头啊！ 　　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变态了！ 　　幸好，这并非真正的舌头，是用水磨糯米粉，包入枣泥、桂花、梅子、松子等十多种干果而成。再以少许蜂蜜进行调味，吃到嘴里尽是香甜软糯。 　　男人老脸一红，这比玩亲亲的美人舌头还香呢。 　　不过，刚走了一波美人耳朵的宫廷怪谈，这份美人舌头并没有勾起太多香艳的想法。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大王，只见大王把西施舌一口闷，眼神似作回味状，可见感情之深。 　　呸，变态之深。 　　“大王最近都没有进后宫了，你家二女儿不是在宫里吗？要不你趁着大王心情好，劝上一回？” 　　“你当我傻啊，大王又要吃耳朵又要切舌头，连胸前的那两个馒头都不放过。”一个大官没好脸色地怼回去，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别人想拿他当枪使。 　　他的女儿在宫里失宠就罢了，总能活下去的。若是被大王煮了下酒吃，那还是人吗？ 　　大臣们很有默契的，都不敢劝大王进后宫雨露均沾了。谁家没个亲戚姑娘在宫里啊，能活着就行，平安是福啊。 　　萧靖不知道，他继阉尽宫里雄性生物（鸡和猪）后，又升级成为要吃美人的大魔王。宫廷恐怖怪谈传出去后，一路发酵，到数年后秦王的威名竟然能止小儿夜啼。 　　咸阳城 　　一户人家中，一个小孩闹了半天还不停止，他娘便一边哄着一边威胁：“大王的宫殿离我们这儿三里远，你哭得这样响，大王听到就要来吃你的舌头。吃了舌头还不够，大王吃你的耳朵下酒喝......” 　　吓得小男孩立刻捂住了嘴巴。 　　大声嚎哭变成了小声啜泣，小男孩钻进去娘亲的怀里，浑身发抖吓坏了。 　　“娘，别叫大王吃我，别叫大王吃我。” 　　“乖啊，你听话，大王就不来了。”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威名赫赫（幼儿级），奖励胡萝卜种子一份！】 　　作者有话说： 　　不明缘由的秦王：威名赫赫？听起来还算霸气，可为什么是幼儿级呢？ 第28章 政哥不求仙（28） 　　◎秦王赐下的礼物丢了◎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秦王的心情甚美。 　　他挨个给大臣贵族们发礼物送温暖，还顺带问起陪长公子踢球的几个小子。 　　古有，不对，未来有少年康熙组建摔跤队智擒鳌拜，他的儿子弄个足球队也是很棒棒的。这群玩在一起的同龄人，若品性才干不差，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扶苏将来的工作班底。 　　只要扶苏别像北宋的徽宗皇帝那样，以球技论英雄，捧出个高俅就行...... 　　见陛下提及，熊冉同学立刻被大父领着上前。小孩有模有样地行了礼，说了拜年的祝福话，模样乖巧懂事地站在那儿，准备接受大王的教导。 　　大王坐在上首远远的，小孩看不见大王的神色，脸色即激动又紧张。 　　那可是威名赫赫的大王！能跟大王说句话儿，他能回族里炫耀一个月！ 　　“你就是熊冉？真是个好孩子啊。”萧靖伸手招呼男孩过来，语气温和极了，“平常爱看什么书，有什么特长吗？今天晚上吃饱了没啊？要不要给大家表演一下？” 　　那调调活像过年问候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差没问考试得多少分第几名了。 　　若是换做后世的孩子，说不定就甩脸色不好看了。凭什么啊？过年就要我表演逗趣？！烦死了！ 　　可在秦宫的大宴里，熊冉偏偏就吃这一套，大王请他表演，这是赏他脸啊！ 　　小孩快活地笑起来，流利地应答：“最近在学秦法，学了半部，没学完。今天晚上的肉太多太好，我吃撑到嗓子眼了。正好，我想给大王打一套拳，来消消食。若表演得不好，还请大家不要笑我。” 　　说着，熊冉朝众人行了一个练武之人的抱拳礼，堂上顿时一阵叫好。 　　秦人尚武，在座的宾客就没几个是弱鸡，萧靖看着熊冉打得拳拳有力，还请长公子扶苏下去敬了一杯酒。 　　说是酒，酒精浓度不高，跟甜水差不多，不用担心喝出个毛病来。 　　扶苏看着小伙伴露脸，也替他高兴，“熊冉，为友谊干杯！” 　　“干杯！”熊冉装作大人一般豪迈，一饮而尽，差点把嗓子里的饭都呛出来了，“咳咳，咳咳......” 　　又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些孩子们表现好，萧靖自然是不吝啬派发新年礼物的。轮到熊冉的时候，萧靖问他想要些什么。 　　小孩小声问：“大王，我可以选足球吗？我想和族里的兄弟一块儿踢球。” 　　熊冉也有心眼，他们熊姓族大人多，论起适龄的小男孩足有二十多人。一个肯定不够玩的，大王仁慈，总得赏他三四个足球玩玩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左脚踢，右脚踢，倒立着踢，想怎么踢就怎么踢！ 　　很可惜，萧靖并没有get到小孩的点，他善解人意地赐下一个足球，哦，踢球要穿点运动装，他倒是大方地给了四五套。 　　好悬没把熊冉气死！ 　　虽然只得了一个足球，但是聊胜于无，熊冉挺着吃得鼓鼓的小肚子，抱着足球回家去了。 　　...... 　　回到家中的时候，天依旧全黑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该睡觉了，其他兄弟都洗漱了，熊冉不好意思找其他人陪他踢球。小孩就喊了家养的大黑狗，让狗子陪着他玩一会儿。 　　“大黑，对，就踢这儿。” 　　“跑起来，大黑跑起来踢啊。” 　　“好球！” 　　两条腿的熊冉跑不过四条腿的黑狗，但这不阻碍他为了狗子喝彩。大黑狗懂事又聪明，没一会儿就明白了足球的玩法。它也是个爱玩的，撵着球跑了一路，动作灵活敏捷，踢得熊冉大呼过瘾。 　　一人一狗玩得入迷极了。 　　熊老夫人见孙子玩了半晌还不睡，亲自来找，“熊崽啊，快洗洗睡吧，说不定明日公子又召你进去耍呢。” 　　“知道啦！”小孩应了一声，结束了这一局。 　　要说熊冉最听谁的话，为了踢球，最近长公子扶苏的地位在他心里一路往上涨。他吩咐大黑狗把球看好，就去洗漱了。 　　“汪汪汪。” 　　大黑狗趁小主人不在，伸长鼻子往球上闻了闻。嗷，怎么有点肉味，香香的。 　　“汪汪汪。” 　　它趁伺候的人不在，叼着猪尿泡往僻静处去了。再舔一舔，确定真的是肉味！ 　　肉的味道，对于贪吃的狗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大黑狗抱着猪尿泡舔啊舔啊，突然间牙齿磕在上头，“嘭”的一声，猪尿泡就爆了。 　　“汪汪汪。” 　　既然如此，那它就开动啦！ 　　大黑狗的口水流了一地，满足地打了个嗝儿，嗯，猪肉味的，还有点尿骚味。 　　...... 　　次日，熊冉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大王赏赐的足球。 　　小孩都急得哭了，叫人满院子地找，可是足球的踪迹完全没有。他找上了家里最大的祖父，哭诉道：“大父，我们家里进贼了，把大王给我的足球偷了！偷了！” 　　“啊？” 　　熊老太爷皱起眉头，他阴谋论地想，莫不是有人嫉妒熊家，偷了出去，想要借此告发他们不敬大王？大王赏赐的东西理应好好保存，可自己孙子的足球没一天时间就弄丢了，这是大不敬啊！ 　　虽然足球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但这是大王赐的，能是凡品吗？ 　　不能啊！ 　　熊家人都慌张起来，就差没进宫请罪了。为了寻回足球，小机灵鬼熊冉还唤来大黑狗，试图让狗子闻到线索，找回足球。 　　小孩摸摸狗头，还请狗子吃了半块糖，“大黑，你好好找，等找到了之后问再给你吃糖。” 　　“汪汪汪。” 　　大黑狗舌头一卷，就把糖块吃到嘴里了，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 　　至于那个猪肉味的足球？ 　　天知道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狗：我太饿了，一个没忍住，就。。。。。。感谢在2020-02-22 11:09:54~2020-02-22 17: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政哥不求仙（29） 　　◎秦王的男团出道营业了◎ 　　新年大宴的好滋味，有幸吃过的人都忘不了。 　　尤其是各种肉菜，味道鲜美至极，滑嫩无比，一点儿腥气都没有。嘴挑的贵族们一吃就吃出不一样来，他们不敢抢大王的厨子，问清楚食材品质提升是关键，就求着大王的小太监来给他们圈养的家禽也动个“小手术”。 　　这也不是白干活的，贵族们说好都是给钱的。 　　“大王。”负责阉鸡阉猪的小太监牛大福不敢自作主张，“好些大人求上来，我们可以应承下来吗？” 　　“可 　　。” 　　萧靖点点头，独阉阉不如众阉阉，他并非敝帚自珍之人。这种技术能使牲畜多长两斤肉，丰富一下餐桌，当然要大力推广！ 　　白给的东西不值钱，如此操作还容易被人当成变态。所以，秦王才想着在新年大宴上把处理过的鸡肉和猪肉让众人品尝，大家吃着好，自然都会求上门来了。 　　贵族们都追阉鸡和阉猪，民间的老百姓能不跟着潮流学一学吗？ 　　如此一来，全国人民都能普及这种增产的方法了。 　　...... 　　小太监牛大福和四个同伴，组成了技术小队，准备出宫去接活了。 　　临行前，大王赏他们吃了一顿酒，说喝过这顿酒后，在外头就不许喝酒。喝酒容易误事，这个道理众人都晓得。 　　“不如我给你们起个名儿？”酒过三巡后，萧靖有些恶趣味，“你们这支队伍，不如就叫东方不败吧。” 　　还别说，眼前的几个小太监眉目清秀，还不足二十岁，稍微打扮一下，是放在后世都能出道的颜值。秦王这个青春制作人心念一动，给团体起了名字，就让他们集体出道了。 　　小太监们喜笑颜开，得了大王赐名，肯定是上辈子积下的福气呢。男团队长牛大福砰砰砰地给大王磕了响头，全赖着大王，他们才有出去营业的机会。 　　大王说了，他们接活得来的赏钱，都算作他们的，宫中不要锱铢。 　　如此大方不要分成的娱乐公司去哪里找？ 　　几千年后也没有哇！ 　　说实话，大秦集团也看不上那几个小钱。 　　萧老板人狠话不多，交代他们在外头必须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不该看的，不许逾矩。还有一点，若是他们这个小队忙不过来，可以把这门技艺传授给宫中退休的太监们，让这些人也有个谋生的去处。 　　退休的宫人大概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宫女嬷嬷说不定还能嫁人，可无根的太监在社会上就难以立足了。 　　他们被阉过，到老难免有些漏尿的毛病，身上带着一股不雅的味儿，到哪儿都不受欢迎。最后只能接点倒夜香的脏活累活，来勉强糊口。 　　小太监牛大福想到这儿，心里戚戚的，感同身受。他打算先在外头看清楚情况，回来再把技艺教给要退休的太监，若大家都认得他们“东方不败”的名头，让后来的太监作为“东方不败·二期”也不错。 　　萧靖：“......” 　　这不仅是男团出道啊，连二期练习生都培养上了！ 　　之前“新年大宴”的热搜还没有过去，这个“东方不败”男团一出道就红得一塌糊涂。 　　他们工作认真细心，还会指点着下人怎么保持牲畜清洁卫生，减少阉割后的动物感染发炎。好些富贵人家都请他们上门干活，就等着能吃上加倍美味的肉食！ 　　现在才刚过年不久，冬天吃不上，到了入夏的时节，总能吃得上吧？ 　　除了贵族家庭，有些平民也求上门来，说想要把家里的小公鸡都阉了。 　　小猪价格贵还吃得多，他们是养不起的，但谁家没有几只鸡呢？ 　　一位大娘家里的鸡不多，只有三只公鸡，但女人最是八卦，听闻阉过的鸡能长胖两斤，大娘闻讯而来就找到了“东方不败”组合。 　　“行。”队长牛大福点点头，也没问报酬。 　　他们如今熟练了，阉一只鸡也是眨眼间的事儿，根本就不费力。他本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能帮就帮一把吧，大娘一把年纪还得拉扯家里，也不容易。 　　见不要钱，大娘立刻笑得嘴巴都咧开了，露出一排黄牙。 　　她回屋打开锁起来的柜子，从里头摸了五枚鸡蛋出来，有些不舍得，但还是坚持往男团手里塞。 　　她笑得可亲，“我家里没甚好物，就拿几个鸡蛋给小哥们补补，你们可别推辞，吃蛋补蛋。” 　　她不知道这个组合都是太监出身，只以为几人年纪小还没发育，才面白无须。 　　牛大福几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进又不是，退又别扭。 　　他们要是能补出蛋来，那可真是千古奇闻！ 　　数年后 　　“东方不败·二期”、“东方不败·三期”、“东方不败·四期”等练习生都尽数出道了。咸阳城的市场早已饱和，但是大秦的土地可广阔着呢。 　　这群退休的老太监们不怕苦，他们走向了全国各地，把这门阉鸡阉猪的技术带到了远方。 　　他们不怕吃苦，都只是讨生活的可怜人罢了。对于这份工作，他们打心眼里是乐意接受的，比起倒夜香洗马桶的脏活累活，这份拿着小刀嚯嚯的工作，简直是轻省太多。 　　养了牲畜的人家，对他们都万分尊敬，还请他们吃口热饭。只求能做小手术的时候认真一点，提高牲畜的存活率。 　　是的，手术有风险，一大群里面有一两只小公鸡熬不下去，也很正常，大家都表示理解。 　　毕竟养大的阉鸡实在是肥壮多了，这本账百姓们还是会算的。事前说好风险存在，再签个契约，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产生医闹矛盾。 　　那有人偷学这门技艺吗？ 　　还真没有。 　　“东方不败”团队都是太监，平滑的脸皮和稍微尖细的声音就是他们最好的标志。有好奇的百姓打趣问，他们是怎么选出来干这份工作的。 　　牛大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都先要把自己割了，功夫过关的才能给牲畜割。有时候世道不好，人命还不如牲畜值钱呐，割死了头猪，我上哪儿赔给人家啊。” 　　“是这个理儿。”闲聊的老汉很佩服这种敬业精神，能亲手把自己割了的，都是狠人！ 　　回头一传扬，人人都说学这门技术，都得先把自己给阉了。你若是把自己阉了还能活下来，那么你手下的公鸡和公猪应该都能活下来...... 　　这么狠的学艺要求，一把就将偷师的堵在门外了。 　　毕竟这个年代练习技艺的，都讲究传承，太监们靠扯着这个谎，垄断了全国各地的生意好多年。 　　宫中的秦王听到这个传闻，不仅没有反感，还笑了笑。 　　他感慨道：“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若是自宫，未必成功啊。”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两个任务：解决太监们退休难问题、肉食增产，奖励红辣椒种子一份！】 　　系统的电子音流过，让萧靖顿时激动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了。虽然完成两个任务才奖励一份种子，但他也太开心了。 　　辣椒？辣椒！ 　　哈哈哈哈哈，终于能开心吃辣啦！ 　　作者有话说： 　　你一票，我一票，秦王哥哥能出道！ 　　小天使们有多多的营养液票票吗？可以砸一下可爱的秦王哦，谢谢大家啦。感谢在2020-02-22 17:09:57~2020-02-23 11: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政哥不求仙(30) 　　◎秦王爱讲小兔叽的故事◎ 　　三年后 　　“小兔叽乖乖，把门开开——” 　　“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清脆嘹亮的童声从咸阳宫附近飘出来，似乎与这座古老庄严的宫殿格格不入。但周围伺候的宫人都表情没崩，对于这奇特的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胡亥坐在台阶上，对着咸阳宫后殿开垦出来的一亩田地，快活地唱着歌，两条小胖腿还一颤一颤。阳光打在小孩的脸上，小脸胖呼呼的像发面馒头一样，白嫩嫩软乎乎。小孩穿着红色绣大花的小袄，脚上一双花布鞋，怪喜庆的。 　　头上扎了两个小啾啾，用红绳穿着的坠子，是用白玉雕成兔子的形象。 　　小孩看到田地里种着的植物，嫩嫩的叶片底下冒出来红红的根，乐得拍起了小手。 　　“这就是胡萝卜？”小胡亥偏了偏头，瞅得可认真了，“父王说，小兔叽都爱吃胡萝卜呢。” 　　还没长大的小公子，最爱听父王和大哥讲故事了，听完才肯乖乖睡觉。相比起大哥扶苏说那些会吃人的山海经怪兽，小胡亥更喜欢听父王讲小兔叽的故事。 　　小兔叽聪明又善良，能打败凶狠的大灰狼。小兔叽的妈妈会出来采好吃的蘑菇和胡萝卜，然后把小兔叽喂饱肚肚。每次兔叽妈妈回家的时候，都要唱歌，对不上歌的，就不是它的真妈妈，而是凶狠的大灰狼。 　　“这多好玩啊。” 　　小胡亥非常向往。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熟记歌词的小公子坐在咸阳宫里，找了一个大王出去溜达的时候，下令宫人们紧闭宫门。 　　“你们，过来。”小公子坐得端正，气势可足了，“把门关上，把门关上！” 　　宫人们：“......” 　　夭寿啊，这熊孩子又要折腾什么？ 　　但是主子的命令就是天，咸阳宫里没有秦王和长公子扶苏在场，确实就轮到公子胡亥最大了。他们只好听从命令关上了门，另一边找了个腿脚最快的小太监，跑着去找大王禀报。 　　“大王，大王......” 　　那个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小公子搞这一出，可别连累他们丢了性命才好。咸阳宫是什么地方？是大王办公起居之所，一个公子就想要做咸阳宫的主儿，严格说起来就是僭越！ 　　幸好，大王仁慈，听闻此事后并没有责怪他们。 　　还保留着一颗童心的萧靖，回到咸阳宫的门口，按照故事里那样唱起歌来：“小兔叽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果不其然，是小胡亥的声音在门后应答。 　　“就开就开，我就开，父王回来了，这就把门开。” 　　宫门顿时就开了，一张小脸迫不及待地露出来，下一秒，小人儿就从门缝里蹦跶出来。萧靖一把抱住小儿子，哼了一声，“你啊，就那么贪玩吗？” 　　“好玩！” 　　小胡亥搂着父亲的肩膀，笑得非常烂灿。 　　...... 　　小胡亥很喜欢小兔叽，知道小兔叽爱吃胡萝卜后，也想要有一片胡萝卜田。 　　胡亥他爸是谁啊？是秦王啊！ 　　儿子要种胡萝卜，萧靖立刻就找人安排上！ 　　咸阳宫后面还有一片空地，洒下了系统奖励的胡萝卜种子，秦王便开始了他的种植日常。这片田说是胡亥的，其实干活可不能指望这位小公子，小胡亥才三岁，能拿着小水瓢浇个水就不错啦。 　　一大群宫人见大王要种地，都纷纷表示，他们在幼时是农村长大的，这份活他们熟。 　　“大王，就让老奴帮忙吧，老奴以前在家种了三亩地，种地种得脚都茧子了。” 　　“大王，我种菜可是一绝，还会给菜叶子捉虫，保证不被虫子咬。” 　　“大王，我力气大，种地比耕牛还管用，请大王给我任务吧！” 　　一时间，田地上的气氛热闹极了，宫人们七嘴八舌就想要争取种地的活儿。这些年他们都看出来了，大王是个务实的，肯定会隔三差五过问种地的事儿。 　　如此一来，他们不就在大王面前多露脸了吗？ 　　只要能在大王面前多说几句话，宫中便无人敢欺。他们不贪心，只求能得大王的庇佑，日子好过一些。 　　但很显然，宫人们的愿望都落空了。 　　因为大王揪住了看热闹的长公子，“扶苏你过来，我教你来种胡萝卜。” 　　“我啊？种地？”扶苏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壮的小伙子，虚岁十五的年纪，按道理应该算独当一面，处理政务了。 　　可他父王居然叫他来种地！ 　　“叫的就是你。”萧靖不想大儿子长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傻瓜，一个脑瓜蹦就敲过去，“以后功课写完，就过来帮你弟弟种胡萝卜，种完这一茬为止。” 　　扶苏呆住了：“哦，好的。” 　　集团继承人的功课本来就多，还要干农活，想想都觉得好累啊。 　　偏生这是胡亥惹出来的，小孩坐在一旁歇凉，看着扶苏在拿着耙子犁地。 　　见扶苏没扒拉两下就想要停下来，小胡亥立刻大声监督：“大哥，干活！” 　　…… 　　围观的系统“咔嚓”一下，拍下了这温馨的一幕。 　　系统:“啊，好感人的兄弟情，可以用来当屏保图片了。” 　　图片上的一大一小，活像长工扶苏给地主老爷胡亥干活似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瘦瘦子煮了一大碗面，结果吃不完，唉，实力不如当年了。感谢在2020-02-23 11:21:35~2020-02-24 11:1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月静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5瓶；占占 4瓶；橙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政哥不求仙(31) 　　◎秦王的儿子们啊◎ 　　光是松土翻地的活儿，都把扶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的脸上都是汗，后背也早已浸湿了，浑身汗粘糊糊的，跟在蒸笼里熏过一样。弟弟胡亥很有眼色，见大哥跟水里捞出来似的，立刻捧着大水壶上前。 　　“大哥，喝水。” 　　小孩还在旁边用小拳拳捶捶扶苏的腰，舒服得少年松了一口气。乖弟弟胡亥还想给大哥捶捶肩膀，可惜他三头身的身高，只能够着扶苏的腰间。 　　扶苏享受着弟弟的关爱，揉了揉小胡亥的头顶。可一想到这片胡萝卜田，顿时觉得心好累。 　　父王说了，胡萝卜是吃它的根，所以松土的时候要挖得格外深才好。听说这次的种子是父王跟西域人买来的，非常难得，种死了一颗都非常可惜。 　　种地，对于扶苏这种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人来说，太辛苦了，累了大半天，土地还没耕完。长公子的人生观被刷新了一回，他平日里大口吃喝，却不知道原来从土地里种出作物，是如此艰难的过程。 　　少年暗暗忏悔：“我再也不嫌蔬菜难吃了。” 　　...... 　　玩了几天兄友弟恭，小胡亥还想要在胡萝卜田里，竖一个牌子，表明这是他的所有权，他的！ 　　别人都不能偷他的胡萝卜！ 　　虽然胡萝卜连叶片都没长出来，但是小胡亥已经想得很长远了。 　　牌子上些什么好呢？胡亥的小脑瓜转了转，打算写【小兔叽的田】。 　　目前笔都握不住的小公子，把这件事求到大哥那儿。扶苏叫人打了一块木板，亲自给这片田题了字，问弟弟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小胡亥点点头，可他是个文盲，“就是我不识得这是什么啊。” 　　扶苏：“......” 　　幸好长公子是个好脾气的，既然弟弟不识字，那就再画个图好了。他把笔递给了小胡亥，随意他自由发挥。 　　小胡亥想到自己要画个小兔叽，也高兴极了。小孩胡乱抓住笔，在木板上尽情挥豪，画出心中的小可爱。 　　一刻钟后，他用沾了墨水的小手抓住扶苏的衣袖，神色骄傲极了。 　　“大哥，看看我的小兔叽，看我画得好不好？” 　　“好......”个鬼啊。 　　扶苏眼皮子一跳，看着木板上奇形怪状的图案，一口气喘不上来。 　　只见是一大一小点两个圆，中间隔了有几寸长，跟被分尸一样。按照胡亥的说法，小的圆是小兔叽的脸，上面还画出了两条毛毛虫似的扭曲耳朵，和一口尖利的恐怖牙齿。大的圆是小兔叽的身体，底下有四只鸡爪子一样的脚。 　　至于尾巴呢？ 　　这只神奇的小兔叽没有尾巴。 　　深感弟弟的艺术造诣之高，扶苏不敢妄下评论，让弟弟带着木板给父王看看。萧靖看到小儿子的大作，在小胡亥“你敢说不好我就哭给你看”的眼神中，深呼吸了一口气，鼓励道： 　　“胡亥画得不错，很有抽象之美。”在小孩的小兔叽面前，恐怕毕加索都得甘拜下风。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下午，胡萝卜田边就多了一块木板。 　　【小兔叽的田（图）】 　　...... 　　七月份播种的胡萝卜，在十月份的时候终于成熟了。 　　地主老爷胡亥兴高采烈地喊来不要钱的长工扶苏，共同把胡萝卜都拔出来。拔萝卜这项运动中，扶苏是出力的，胡亥则是凑数的，旁边还围了一群宫人，都在看热闹呢。 　　这种胡萝卜果真是一样新蔬菜，大家都说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跟芦菔（白萝卜）有点像，但皮是红的。 　　绿色的叶子底下是肥硕的根茎，红红的比手掌还长，因为施肥足够，每一根胡萝卜都长得不错。 　　小胡亥听了好几个月小兔叽的故事，终于等到小兔叽最爱的胡萝卜长大了。急性子的小孩学着故事里小兔叽的样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就要把胡萝卜往嘴里塞。 　　动作之迅速，旁边的扶苏还来不及阻止。 　　“唔，有点甜。”小嘴巴咔嚓咔嚓的，胡亥很大方地和扶苏分享，“大哥也吃啊。” 　　扶苏：“这，这......还是算了。” 　　在父王的指点下，长公子亲手把臭烘烘的肥水浇进去田里。自从知道肥水是怎么沤出来的，扶苏见着地里种出来的蔬菜就作呕，他明白自己是矫情，可就是下不了嘴啊。 　　普通的青菜还算了，姑且长在地面上，跟肥水接触不多。挑食的扶苏只吃最里面的菜心，安慰自己这个是干净的。 　　可这些胡萝卜哟，全长在泥里的，那不是完完全全把肥水都吸收进去了吗？ 　　一想到这儿，扶苏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 　　忍不下去了，扶苏拉着弟弟的手，把胡亥吃得津津有味的胡萝卜放一旁。 　　“弟弟啊，这个你别吃了，脏啊。” 　　可吃得兴头的胡海哪里听啊，他也是个气性大的，甜脆甜脆的胡萝卜很符合他的口味。小手又抢了过来，又咔嚓了一口。 　　“父王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今天买了个榴莲，回家自己开壳吃。太好吃了，有甜又软，就是太贵了……感谢在2020-02-24 11:19:22~2020-02-25 12: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政哥不求仙（32） 　　◎秦王的儿子们被辣得不行◎ 　　等兄弟俩抬着胡萝卜找父王的时候，萧靖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一棵盆栽。 　　辣椒好，辣椒妙，辣椒辣得呱呱叫。 　　辣椒能比历史上早一千多年来到大秦，全都是系统的功劳！ 　　萧靖显然心情不错，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他戳了戳空中的土豪金面板，问：“小系统，你想吃什么菜放辣椒的，允你点菜一次！” 　　“真的吗？”系统受宠若惊，从资料库里搜索了半天，大声应答，“我要吃老干妈，一年销量十个亿的老干妈！” 　　在系统看来，那么多人买的老干妈，一定特别好吃！它应该能干吃干掉两大瓶！ 　　萧靖的嘴角抽了抽，“只要老干妈？不要水煮鱼辣子鸡？这些都是辣辣的......” 　　系统非常坚定：“不要，这些卖得少，肯定不够老干妈好吃。” 　　“那好吧。”秦王无奈地点点头，“果然是国民女神酱啊，连系统都迷住了。” 　　辣椒的辣味纯正，没有怪味，比大秦的辣味担当茱萸胜过许多。而且种花八大菜系，就没有不放辣椒的。有了这一味儿啊，进可攻辣子鸡，退可守水煮鱼，没钱时整罐老干妈，一口辣酱一口馒头，也能吃得满头大汗，肚皮滚圆。 　　奖励得到的红辣椒种子，被萧靖小心翼翼地栽种到盆里，经过三个月的时间，终于结出了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辣椒。伺候的宫人们瞧着辣椒从小变大，从绿变红，都啧啧称奇。 　　他们这回不敢提出帮大王干农活了，看着大王早午晚观察的体贴劲儿，比待亲儿子还亲呢！ 　　是的，这盆辣椒连胡亥和扶苏都碰不得。 　　“胡亥，你敢扯掉一片辣椒叶，看我不揍死你！” 　　“扶苏，还不把你弟弟带走？！求求你管管他吧......” 　　秦王再三下令，不许这两个小的折腾他的宝贝辣椒。他日日亲自浇水，连不小心碰掉了一片辣椒叶子，都要心疼半天。 　　终于，他等啊等啊，辣椒种子从破土发芽，到开出一朵朵小白花。贪心的秦王希望能多多结果，还打算手把手给辣椒花授粉，让每一朵小花都能结出饱满的果实。 　　“花开了三十五朵，不知道会不会太多了。” 　　萧靖捻着花的雄蕊和雌蕊，强迫人家来上一发，让花粉沾满雌蕊的柱头。怕只干一回中标率不高，秦王露出了猥琐笑容，还让每支雄蕊都当个一夜七次，不，三次郎吧。 　　这一波辣手摧花，效果显然不错。盆里花开花谢，授粉成功，最终以数点红的傲人姿态，屹立在花架子上。 　　...... 　　红彤彤的小辣椒，色泽诱人，看起来应该是好吃的，小胡亥馋了好久了。 　　难得今日见父王把辣椒取下来，小胡亥把嘴里的胡萝卜几口咽了下去，小手指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 　　小孩歪了歪头：“父王，这个是什么的，能吃吗？” 　　萧靖：“能吃，味道好着呢，拿来炖肉炒肉都行。” 　　他专心致志地把一枚枚辣椒摘下来，把辣椒皮和辣椒籽分离开来。辣椒的皮还带点些许辣味，对于还没吃过重口味麻辣烫的大秦人民来说，用来做菜调味刚刚好，不会辣得屁.眼疼。 　　他谈兴颇浓：“春天种下一颗籽，夏天就能变成好多辣椒。冬天用辣椒给你们煮个麻辣烫啊，热乎乎吃下去整个人都暖了。啊，别碰，别碰——” 　　一个没留神，胡亥的手就往辣椒上摸，摸完辣椒皮还没完，还往放辣椒籽的陶碗里来一个回手掏。 　　一双小胖手在一粒粒籽里面来回拨动，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想把辣椒籽放进鼻子里闻闻。 　　“啊嚏！” 　　这味儿真刺激，小孩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动作不由得往前一扑。 　　眼看着放辣椒籽的陶碗都快被熊孩子弄翻，萧靖立刻顾不上刚忙活的工作，一把将胡亥抱起来举高，远离事故现场。小孩子也是好奇心重，想要认识自然......算了，还是别骂孩子。 　　秦王怒吼出声：“扶苏！还不快把你弟弟看好！” 　　“来啦来啦。” 　　长公子刚把胡萝卜扛到厨房里，手还没洗，就听到那个熊孩子又闯祸了。他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牵着弟弟的手站到一旁。偏生胡亥还不乐意，在他旁边扭来扭去，想要过去父王那儿瞅瞅。 　　“大哥，让我过去再看看嘛，靠过去看得好。” 　　“这儿也能看得清楚。”扶苏不为所动。 　　“大哥，你给我拿个胡萝卜吃，我在这儿等你。” 　　小胡亥无辜地眨了眨眼，想使出调虎离山计。不料被扶苏一眼识破，威胁道：“乖，等会儿带你玩。” 　　“那好吧。”小胡亥最喜欢跟兄长玩了，被这么一说，立刻乖乖站好。 　　两人看着萧靖把辣椒籽和皮分好，皮晒干能保存，籽又被种在土里。小胡亥人小耐心少，没几下又站不住了，说要去尿尿。 　　“大哥，你陪我去嘛，陪我去嘛。”这死小孩不知道在哪儿学了小女生那种一块儿上厕所的毛病，非要扶苏陪着他。 　　“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长公子揉了揉小公子的头顶，无奈答应了。 　　...... 　　等到了解手的地方，一大一小并排站着。按照往日的情况，这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小胡亥好奇地比比大小。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两人的手一碰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那处立刻火烧起来，一股刺激的痛感从下往上，快速蔓延，数秒钟内直飙天灵盖！ 　　辣得胡亥裤子都没提上，就哭嚎着跑出来了。小孩光着屁股跑得鞋子都掉了，“疼——我疼——” 　　扶苏也难受，可他还是要脸的，他想要系上裤腰带找太医，可布料一碰到皮肤，那种火辣辣的感觉烧得更猛了。 　　“莫非有刁民在害我？” 　　长公子仪态都不要，勉强提着裤子就往屋子里跑。一路跑还一路飙泪，眼睛都红了。 　　好不容易见到父王就在前方，两人就像找到依靠一样，进屋就关上了门，大喊着把宫人们都赶出去。长公子一改以往的好脾气，大吼一声：“滚，你们都滚开！” 　　宫人们顿时如鸟兽散。 　　看到四下没有外人，兄弟俩颤颤抖抖地放下裤子，长出了一口气。 　　古人云君子坦蛋蛋，这儿没有别人，还穿啥穿啊。 　　秦王见到失态的儿子们，正纳闷呢。只见胡亥都难受得光着屁股在地上打滚，小脸憋得通红，扶苏靠在一旁大口喘气，眼神跟濒临死亡的鱼差不多。 　　萧靖：“你们这是干什么了？疼了？哪儿疼了？” 　　“是这儿疼啊！”扶苏后怕起来，“尿完之后就疼得这般厉害，会不会不能生孩子了？” 　　胡亥的五官皱成一坨，嚎得震天响，“父王救我，救我！” 　　萧靖想了想，这个年代应当没有什么厉害的毒药，能尿完立刻疼的。而且要是有仇人想要搞阴谋诡计，应当是头一个害秦王，而非两个公子。 　　他回想起儿子们的举动，和今天干的事前，突然间灵光一闪—— 　　“刚才胡亥是不是没洗过手？！” 　　真相只有一个！ 　　是胡亥那双摸过辣椒籽的手啊。 　　作者有话说： 　　忠告：摸过辣椒一定要洗手，尤其是籽儿，洗手洗手。感谢在2020-02-25 12:53:47~2020-02-26 11: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月静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然 2瓶；沐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政哥不求仙（33） 　　◎秦王的大儿子吃饭不香◎ 　　扶苏和胡亥两个，盖着被子躲在榻上，不敢见人了。 　　长公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弟弟，都怪这熊孩子玩过辣椒籽，才害得他陪着受罪。 　　“都怪你。”扶苏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好脾气。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小胡亥撇了撇嘴，委屈极了。 　　小孩害怕了，辣椒这种奇特的新植物不像可爱的胡萝卜，它是个坏蛋，碰了就会疼的坏蛋！ 　　但他又抽了抽鼻子，从小厨房传出来的饭菜味道，有点香啊。大度的小胡亥想要撒泼不吃辣椒，可闻着诱人的香味，他想了好几遍也说不出口，最终还是选择看看再说。 　　小孩掰着手指：“若是，若是好吃，那我就原谅它啦了。” 　　小厨房 　　萧靖站在一旁，指挥着众人用新鲜的胡萝卜和辣椒做菜。胡萝卜和肉类一起做最好，当植物里的维生素a遇上油脂，能便于人体吸收，预防夜盲症。 　　“那就做个红焖羊肉炖胡萝卜吧。”大王说道。 　　论起羊肉，厨房里的宫人们都熟，料理起来得心应手。比起今年才推出的阉鸡和阉猪，牛肉吃了违法，狗肉宰了上不了台面，太官令黄胖子做得更多的就是羊肉。 　　这个胖胖的宦官选了最好的羊腩肉，鲜红的肉块上面是一层白色的羊脂，还带点皮和筋，吃起来有嚼头滋味足。 　　“大王，这份可以吗？”他把羊肉放在案板上，切下来五斤的分量，“这要拿来炖的？跟那个胡萝卜一块儿炖？” 　　“也差不多。” 　　萧靖点点头，黄胖子不愧是专业人士，跟他学了好些烹饪技法，在菜式上一点就通。羊肉用酒和姜片焯水洗净备用，为了照顾胡亥的小嘴，胡萝卜切成一口大小的块状。 　　然后锅里倒油烧热，放葱姜和几个辣椒爆香，油锅里滋啦滋啦地响，香味就先出来了。 　　黄胖子深嗅了一口，评价道：“是和往常不一样，更香一些了。” 　　这应当是辣椒的功劳！ 　　再放入羊肉进行翻炒，等肉块的蛋白质在高温下快速收缩，炒出肉汁的时候，放入酒、阉、豆酱，加水盖过羊肉。烧开后大火调成中火，剩下的就是等待美食的时光了。 　　胡萝卜生吃清甜，半路加入砂锅后被炖烂，展现出和生吃不一样的风味。 　　透点植物的天然甜味和清香，还吸收了炖烂的羊肉汤，在嘴里一抿就要化掉了。 　　...... 　　“好吃吧？” 　　萧靖给小胡亥系上了吃饭的小围脖，还给小孩喂了一口。 　　“好吃！”胡亥吃到了味道，笑得小眼睛都眯起来，“父王，还要！” 　　软软的胡萝卜比生吃的爽脆，更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比起有嚼劲的羊肉块，胡亥更喜欢红红的胡萝卜。 　　果然是小兔叽爱吃的胡萝卜，真好吃啊。 　　他的小碗里装了大半的胡萝卜，第二口不用别人喂，一双小胖手用小勺子舀着吃。即使不小心掉在外面，秦王非但不嫌弃，还大声鼓励“胡亥真棒，会自己吃饭饭了”。 　　围观者扶苏不是很懂这种所谓“自立”的育儿方法。 　　在长公子看来，胡亥自己吃饭，能往地上掉一半，弄得衣服也脏了，到处油腻腻的，实在是麻烦。 　　还不如直接叫奶娘喂了完事儿。 　　但他不敢说，父王这样决定，总有父王的道理。 　　少年屡次伸手夹羊肉吃，这次的菜和以往的味道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带一点点辣，吃得扶苏更加开胃了。红焖羊肉酥烂无比，酱香味浓，每一块肉上面都连着肉皮，泛出诱人的油光。 　　“唔，不错，这辣得地道。” 　　长公子对于辣椒这种新型调味料，给予了高度评价。肉汁里裹着一丝辣味，扶苏又拿了张烙饼，把羊肉卷在里头一块儿咽下去。 　　鲜美的羊肉汤，他淋了三勺在上面！ 　　汤汁恰好渗透在饼里，面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美味双倍。扶苏吃着还想到，下回不吃烙饼，让人把面饼盖在羊肉上焖熟，应该会更好吃！ 　　千年前的大秦长公子，无师自通了羊肉焖饼的做法。 　　少年看着弟弟光吃胡萝卜，给小孩夹了块羊肉，还被人嫌弃了。 　　一嘴乳牙的小胡亥咬不动，“这个肉硬，胡萝卜好吃。” 　　“可是胡萝卜多......”脏啊。 　　扶苏又记起他的种田日常，他可没忘记田里的肥水是怎么弄出来的。他的神色有些不忍，以为父亲兄弟都不了解，嘴皮子动了动，犹豫了一刻，还是选择把真相说了出来。 　　“所以你就认为胡萝卜不干净？”萧靖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孩子挺洁癖的，“生态系统的循环本该如此，胡亥别管你哥哥，吃胡萝卜对身体有好处。” 　　小胡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萧靖也不懂怎么解释农家肥中含有的各种氮啊氨啊的有机物，他挠了挠头，就瞎讲一通。 　　“地里长出来作物，被人吃了。人又排泄出来，浇灌到土地上，土地便会再次长出来作物......这是一个循环，若是其中断了哪一环节，这片土地便贫瘠了，长出来的植物果蔬变少，人也填不了肚子，如此一来，越过越惨。” 　　“土地不会平白无故长粮食出来，人得回馈施肥，植物才长得好。” 　　“当然，你说那个脏的，洗洗就行了，通常没有大碍。” 　　“唯独有一样，不许喝生水！要闹肚子长虫的！” 　　这么一通下来，听得扶苏云里雾里的，他懂了个大概，反正他父亲的大意就是：种菜浇肥水最好，你爱吃不吃。 　　少年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吃蔬菜的事情，道理他都懂，但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也许过上一段时间，他会重新吃蔬菜的，但近日来这段日子，他是不想吃了。 　　回头看看吃得跟小猪一样的胡亥，吃着胡萝卜一脸幸福，果然是无知是福啊。 　　...... 　　扶苏不爱吃蔬菜的事情，被伺候用膳的宫人们察觉到，呈给他的饭菜当中，蔬菜的占比立刻减少了许多。 　　当太监宫女的，惯会讨好人，只要扶苏对着那盘炒青菜皱了皱眉头，直到下个月，肯定都不会再上这盘菜了。 　　“既然长公子不爱吃，那就不做罢了。”掌勺的大师傅自以为体贴，“吃肉不香吗？给长公子多做些肉食！” 　　羊肉、鸡肉、猪肉、鱼肉轮番上阵，吃得扶苏的肚子都快突出来了。 　　但老这么吃肉，龙肉也不香啊，长公子看着一桌子的肉啊肉啊，吃得面无表情。少年派人去要吃几口好下饭的小菜，打算开开胃口。 　　“诺，我这就去问问。” 　　伺候扶苏的小太监六福得了主子的命令，腿脚灵活跑开了。六福知道咸阳宫后面的小厨房专供大王的，手艺最好，便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给配菜的小宫女能塞了一把松子糖，求着帮忙带话，说要找掌勺的黄大人。 　　“这位姐姐行行好，我们公子嘴巴没味儿，就想要点下饭的。求您帮忙问问黄大人，有哪样菜好的，我也好带回去给公子。” 　　松子糖酥脆香甜，价格昂贵，在宫里也是主子才能吃得起的好物。小宫女虽然在厨房里帮忙能蹭些吃的，但糖是定量的，哪儿轮得到她啊。 　　何况长公子得宠，经常能见着大王的，她帮忙带个话儿并不会犯错。 　　小宫女收了糖块，点了点头，立刻进去找人了。她让小太监六福别乱走乱看，“你就在这儿站着，我请黄大人出来。” 　　宫里人都知道，太官令黄胖子如今抖起来了，大王日日都叫他做饭。往日里还有人喊他一声“黄胖子”，现在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黄大人”了。 　　小太监六福在心里默默想着，做太监做到黄胖子的份上，那可就值了。 　　宫里无人敢小瞧他，多威风啊。 　　等了大约半刻钟，胖胖的宦官从里头出来了。他的大肚子都快被汗浸透了，都是围在灶边热的。 　　“刚才正烧着菜式，不敢分.身。”黄胖子见面就是三分笑，他没必要得罪长公子身边的太监，还顺带解释了一句。 　　六福自然是不敢说黄胖子怠慢他，急急忙忙又把长公子要下饭菜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胖子认真听了，末了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响亮极了。 　　“你这可真是来对时候了！”黄胖子从厨房里头拿了一个小坛子出来，“老干妈辣酱，大王亲自赐名的。” 　　老干妈？ 　　这个名字真奇怪啊。 　　小太监六福提着辣酱回去，一掀开盖子，一股浓郁霸道的香味就扑鼻而来。看着长公子在馒头上抹了厚厚一层老干妈，大口大口吃着的模样，六福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太监默默地猜测：大王的干妈，大概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吧？ 　　能研发出来这么好吃的酱，肯定不是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有点卡文，难受极了。感谢在2020-02-26 11:16:59~2020-02-27 16: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殇嬷嬷是英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政哥不求仙（34） 　　◎秦王买了个解毒汤◎ 　　第一批种植的红辣椒不多，做成的老干妈只有那么两小坛子。 　　萧靖把一坛留着自用（给系统吃），另外一坛则给了扶苏。他这个从千年之后来的假秦王，怀念似的吃了一份老干妈拌面，红火火地拌了一大碗，香喷喷的，再撒上几粒葱花，手擀面上面裹着的红油特别引人食欲。 　　是的，秦王发明了面条。 　　这种主食的制作也不算难，把面粉揉成团，醒一会儿，再擀成薄片，切细煮熟就行。刚开始厨房里的黄胖子掌握得不好，面条不是没煮熟，就是煮成浆糊了，但失败了两次之后，呈上来的面条筋道滑口，比馆子里的也不差。 　　宫人们看着大王大口吃面的样子，应当是满意的吧 　　“现在有钱了，吃老干妈都不香。” 　　萧靖吃完一抹嘴，唯一遗憾就是吃面没有蒜。说实话，对于他来说，老干妈就像泡面一样。偶尔吃一回香得很，但吃多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咸太油了。整个清爽的炒菜拌菜，吃个纯天然的原汁原味，反而更合他的口味。 　　可公子扶苏却不这样认为！ 　　少年吃着老干妈辣酱，简直都快吃上瘾了！ 　　麻辣鲜香的味道，对于没经历过重口味麻辣菜的秦人而言，味蕾上的冲击力是极强的。只要蘸上一点儿辣酱在馒头上，保证能让人吃过就忘不了。 　　而且里面还有肉粒，良心极了，手指头一样大颗的肉！ 　　辣椒不够，肉量来凑，说起来这坛子老干妈辣酱，称呼为老干妈风味辣子鸡更加恰当。大块的鸡胸脯肉用料酒和姜汁腌得嫩嫩的，干炸到七分熟，然后再裹上炸出辣椒香味的黄豆酱料，翻炒拌匀，装坛制成。 　　能不开胃吗？ 　　香辣香辣的，吃着一点儿都不腻 　　多亏了这坛老干妈啊，吃腻了肉食不吃蔬菜的长公子又能吃得下饭了。 　　他最近不爱点菜，就爱吃馒头烙饼和面条，什么味道都不用放。只要吃之前来一勺老干妈，吃什么都是香极了，味道很足。 　　连招待朋友，他也爱吃这个辣酱抹馒头，只有真心交往的伙伴才能分享到长公子的老干妈。若是普通的客人，那还是吃平常的饭菜吧。 　　好朋友熊冉来蹭吃过一回，惊为天人，对这个神奇的酱料念念不忘。 　　长得跟大熊一样的高大男生嘴边长满了小绒毛，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的白馒头太好吃了。他顶住了长公子的眼刀子，在拳头大的馒头上抹了两勺酱。 　　“这是何物？竟能把平平无奇的馒头变得如此美味？” 　　“不算什么。”扶苏笑得有些得瑟，“老干妈辣酱，等以后有多的，我送你一坛。” 　　“那就一言为定！”熊冉的表情很认真。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着要吃。熊冉从宫里出来后，剔了剔牙缝里的肉丝，又塞回进去嘴里，一直回味着老干妈的味道。 　　若是他有了这个酱，他肯定能吃到一斤饼，不，两斤！ 　　有了熊冉这波宣传，外人都知道宫里有一种美味，名唤老干妈。有了老干妈哟，长公子连肉都不吃了，天天都吃这个拌饭。 　　有心人听了这个传闻，发觉这正是一个商机。在正版老干妈面世之前，市面上竟然出现了山寨酱料，还假装长公子是他们的代言人。 　　还别说，生意还挺红火 。 　　“喂，这位大娘不买我们的酱吗？可香了，长公子吃了都说好。” 　　“这是什么酱呀？” 　　“宫里传出来的方子，叫老干娘！配着馒头特别好吃，就是贵人家里才吃的馒头的！” 　　“哟，还配馒头吃，真金贵啊。我家没有馒头，但有饼子，给我装半碗，也尝尝鲜。” 　　“好嘞，多谢惠顾啊。” 　　...... 　　身处宫中的长公子，还不知道自己在外头都被人传成什么样子了。 　　扶苏这会儿蹲在厕所里，难受极了。 　　这个年代如厕的地方，是木板子搭在粪坑上，以制成双脚。人蹲在木板上，中间是空的漏井，分辨可以直接落入池里。 　　前几日是拉不出屎，扶苏想着不急就是不用拉，也把这种身体状况没有放在心上。可今日他想拉了，那处却火辣辣的疼，好像被什么燎过一样。 　　“嗷——” 　　刺痛的感觉越发明显，扶苏忍不住嚎了一声，憋得满脸通红，好像被刀子一路捅着。过了好久，那处一疼一松，某个物体终于做自由落体运动落到了池子里。 　　“扑通”一声，溅起少许水花，以示回应。 　　扶苏腿都快麻了，好不容易以为这事儿算完结，可当他拿起布帛擦屁屁的时候，后面又疼起来了。麻布上鲜红的颜色亮瞎了他的眼。一大片都染红了，仿佛被割了大口子一样。 　　“血，血......”他该不是得了绝症吧？ 　　长公子吓得腿都软了，后面也疼，头脑也晕，手脚顿时失了力气。 　　好在伺候的小太监六福在外头候着，见公子说话不对劲就立刻冲了进来。小太监干活惯了，力气也足，一把拉起虚踏在木板上的公子，把他带了出来。 　　不然，扶苏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掉粪坑里的历史人物。 　　不，是第二个。 　　第一个掉进去粪坑的是晋景公姬孺，这位仁兄吃饭前上了趟厕所，结果一个失足掉进去淹死了。可怜的诸侯，死之前肯定吃了满嘴的xx吧。 　　啊，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长公子得病的消息，秦王不到一刻钟就知道了。 　　萧靖对这个便宜儿子非常看重，亲自跑了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个年代的医术发展水平不如后世，生病死掉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养了好几年，萧靖对扶苏对感情也真实的。他希望儿子快快好起来，平平安安。 　　“你这是哪儿不舒服？” 　　他看到少年躺在床上，脸色发白，似乎惊魂未定。 　　“我，我......”扶苏看到父王来了，有些难以启齿，“我流血了，流了好多血，还没宣太医过来看。” 　　萧靖有些疑惑：“怎么不宣？” 　　“那处太难为情了......就是屁股流血，怎么看啊。” 　　扶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个病真是羞愧难当。 　　萧靖：“......” 　　还流血了，莫不是长痔疮啊？！ 　　俗话说，小痔不是病，疼起来真要病。秦王问伺候的人要了长公子的膳食单子，一看就看出问题所在。 　　“为什么不给公子上蔬菜？”萧靖看着宫人们，表情很严肃，“光吃肉不止，还天天吃辣的，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公子的吗？” 　　秦王一发怒，宫里立刻跪了一片，宫女太监都砰砰磕头，求大王饶了一命。 　　这几年大王看着温和，可这脾气还没有变啊！外面有带着刀剑的侍卫候着，只要大王给个话儿，就会冲进来把人拖下去！ 　　扶苏不忍看到那么多人被他连累，扯了扯父王的衣袖，小声地说：“不怪他们，是我挑食的......” 　　萧靖瞪了他一眼。 　　这熊孩子，比胡亥还不听话，胡亥乖乖吃菜，这个大的倒不省心起来。 　　肠胃天天这么吃，哪里扛得住啊，不长痔疮才怪呢。这得多严重啊，都流血了，肯定是里头撕裂了。 　　若光是便秘，他以前听说过蜂蜜水淡盐水什么的，可痔疮怎么治，他还真的不知道。 　　萧靖默默问系统：“系统，你那儿有治疗痔疮的方子吗？我想要兑换。” 　　“正在搜索资料库，请稍后。”系统的电子音缓缓流过，“叮，一支马应龙痔疮膏，三十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九十；紫芋解毒汤，十五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八十；蒲公英茶，十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五十......” 　　萧靖：“那就要一个紫芋解毒汤的方子吧。” 　　马应龙痔疮膏太贵了，他不舍得。蒲公英茶应该是把蒲公英晒干就行，他没必要在系统里买。 　　紫芋解毒汤是什么？听着好像食疗的样子。 　　付款五秒钟后，系统把资料都发给宿主，萧靖拿到配方，当即喊人去准备。 　　紫芋，就是一种模样类似芋头的作物，叶片和茎都是深紫色的，长约半米，是中国本土的品种。紫芋带有少许的独行，味辛，性寒，可以清热解毒，祛风消肿，茎叶配上排骨和鸡胗煮汤，正适合扶苏这样的急性痔疮患者。 　　于是，长公子没吃药，日日就多了这样一大碗汤。 　　大海碗里还飘着紫色的芋头梗，颜色不好看，但扶苏都听话地乖乖吃掉了。 　　紫芋梗有点清香，扶苏吃着挺新鲜的，而且这道汤的味儿不难闻，比吃药强。连喝了几天解毒汤，恰好有点感觉了，扶苏去了厕所，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 　　“大哥，你在吗？” 　　小胡亥这几天吃饭都没见到大哥，想念极了，偷偷过来找人。小孩见没有回应，案上正摆着热乎乎的饭菜，应当是突然出去了的。 　　他不客气地溜进来了，坐在了大哥的座位旁边。 　　“咦，大哥这喝的是什么汤啊？” 　　小胡亥没有见过紫芋，非常好奇，用勺子捞了一块起来，嚼了两下，是能吃的。解毒汤里面有点肉香味，正好渴了的小胡亥把头埋进去大海碗里，咕噜咕噜地喝了个肚儿饱。 　　非常清甜，后味甘甜，好喝！ 　　片刻后，胡亥的小眉头皱起来，有些不满，“大哥在吃独食呢！” 　　哼，大哥坏，有好吃的竟然不跟他分享！ 　　他再也不要喜欢大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小天使猜到了开头的便秘，应该没有猜到结尾吧。 　　也不是夸张手法，取材于瘦瘦子的寒假经历。我天天吃老干妈拌面，大概吃了大半瓶，然后就......啊，多么痛的领悟啊，那个紫芋汤也是我们这儿的偏方，喝了三回就好了。 　　感谢在2020-02-27 16:51:53~2020-02-28 11: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佩兰、蓓妖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政哥不求仙（35） 　　◎秦王开了个种植园◎ 　　秦王秘密建了一个辣椒种植园。 　　他在咸阳城外不远处开辟了几个山头，干活的农夫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从战场下退下来的秦兵。 　　秦兵勇武，但沙场上刀剑无眼，砍伤个胳膊腿的，都算是命大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并非人人都能从战争中博取爵位，从此高官厚禄。 　　归来的老兵们身上有些许残疾，到别的地方都不好找工作，生活品质难以保障。 　　但他们对大王，那可是忠心耿耿的！ 　　萧靖很感激这群为国家付出过的年轻人，他雇用了一些伤残的士兵，来给他种辣椒。辣椒这一种珍贵的调味料，功效实在是太强大了，若他不妥善处理，说是能掀起数国战争也不为过。 　　以史为鉴，胡椒就曾在西方掀起一阵风浪。 　　公元408年西哥特人向意大利索取胡椒等财富不成，便怒而攻占了罗马城。最后意大利人用三千磅胡椒，才把自己的城池赎回来。而在一千多年后，荷兰人为了抢夺西班牙人从东方运回来的胡椒，发动了一场规模绝大的海上战争，数千人在胡椒争夺战中失去了生命。 　　胡椒是辣，辣椒也是辣。胡椒能调味驱寒，辣椒也能调味驱寒。 　　同理可得，辣椒的杀伤力也一样可怕。 　　这逻辑没毛病。 　　秦王很重视这批辣椒，用得好的话，这些辣椒能成为他的秘密武器。种植园里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以军事基地一样管理。他派来了善于种植的农官指导，还亲自在老兵面前示范讲述如何种植辣椒。 　　“种子要现在清水里浸泡两个时辰左右，直到它吸足了水，沉在盘子底部。” 　　“播种前的地要犁好，用水浇透，等半个时辰后，再把种子均匀地种上去。” 　　“等辣椒长到一根手指那么高的时候，加点肥水。肥水怎么配不知道？等会儿农官会教你们的。” 　　“还有啊，不会人工授粉啊？那你们谁会养蜂？养窝蜜蜂，授粉的问题就解决了......” 　　萧靖巴拉巴拉地讲了一通，顶着大太阳，穿着粗布麻衣，说得嘴巴都干了。渴了，便叫侍从拿个大陶碗来，特别质朴无华，能装一升水那种，“吨吨吨”的一饮而尽，再拿袖子擦了擦嘴。 　　这哪儿像是身处高位地秦王啊？ 　　跟乡间种地的汉子差不多！ 　　大王如此干一行爱一行的敬业精神，看得老兵们都感动极了。大王为了给他们找出路，那可是尽心尽力啊，而且这处庄子建得极大，把他们的婆娘孩子们都接过来了。 　　女人们也有活干，大王命令她们种胡萝卜，专供军队里的战士。胡萝卜吃了能治疗夜盲症，兵贵神速，秦军夜里若能多走个几十里，情况就大大不一样了。 　　孩子们懂事，会给大王的种苗捉虫子。虫子会啃咬植物的叶片和根茎，导致作物减产，这个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 　　赵大雷小心地在辣椒丛里钻过，动作跟小猴子一样灵活。大雷出生那日正好打雷，他爹在外头打仗，所以他娘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小男孩把肥肥白白的幼虫从土里揪出来，那虫子顿时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哼，别以为这样假死，我就会放过你。”大雷把虫子放进去编好的竹篓子里，咽了咽口水，“鸡婆虫（蛴螬幼期）最坏了，会咬断根茎，回头我让阿娘把你炸了吃，也香喷喷的。” 　　油炸虫子，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食了。另外一种黑灰色的地老虎也是害虫，大雷捉了十条鸡婆虫和四条地老虎，喊上小伙伴们，约定今晚去他家里吃炸虫子。 　　“胖鼠，山鸡，你捉了多少了？” 　　头尖尖的，却长着圆下巴的胖鼠回答道：“我捉了九条鸡婆虫呢，等会儿，这儿还有虫。” 　　而嘴巴小小的山鸡打开篓子，数了数，“一，二，三......我这儿有十五条虫。” 　　“那也很多了，幸好我们把它们揪出来呢。”大雷自认为帮了大王的忙，内心很有满足感，“若是大王下次来了，我们一定要请大王吃炸虫子！” 　　胖鼠和山鸡都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油炸昆虫的法子，还是大王教给他们的呢。 　　虫子洗干净用盐水泡一泡，粘点面粉就能下锅炸。不用放太多的调味，酥脆金黄的虫子吃起来是鸡肉味的！外脆内软，甘甜无比，还有种近似爆浆的快乐！ 　　连干活的爹爹也说这个好吃呢，是下酒的好菜。 　　唯一缺点就是，这道菜费油，阿娘轻易不肯做一次。 　　这几个捉虫的小男孩只好轮流开火，跑去别人家里家吃。这样算下来，自家阿娘一个月做一回炸虫子，尚且在经济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等到孩子们再次见到大王的时候，是辣椒收获的时节了。他们有些沮丧，昨天他们才吃过一回油炸昆虫，若是留着今日吃该多好啊。 　　他们很遗憾没能请大王吃上一回。 　　萧靖知道了前因后果，逐个摸了摸孩子们都小脑瓜，“没关系啊，你们捉虫保护了辣椒，该奖。” 　　他从马车上取下来一个小袋子，里面放着是他爱吃的零嘴。他从里面抽出来一片橘黄色的果脯，塞到了大雷的嘴里。 　　小男孩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这是甜的，应该拿糖渍过。 　　杏脯肉的果香味很浓，外面有一层白白的糖霜，吃到嘴里有嚼劲，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大雷和他的小伙伴们得了大王赏的果脯，笑着喊着，想要跟别的小孩子炫耀。 　　秦王的眼里都是笑意，这真是充满活力的年纪啊。 　　萧靖没打算直接贩卖辣椒，而是盘算着把辣椒做成酱，卖到外国去。 　　在远交近攻的战略下，秦国消灭韩赵，交好燕齐，稳住魏楚。如今韩国赵国都已经灭亡，燕国是东北地主，齐国是滨海富豪，魏国到处割地，在隔壁日子过得紧巴巴。而楚国是南方大佬，从楚武王在春秋时期敢第一个称王，就知道人家底气有多足。 　　萧靖看上了个东北、海边和南方的市场，盘算着卖辣椒酱赚点钱，顺带考察一下别国是什么情况。大秦集团看着风光，都是土地之类的不动产，公司账户里的流动资金也不多啊。 　　他挣钱的压力也很大的！ 　　燕国冬天下雪都半米深，吃点辣椒热乎乎的，能不舒坦吗？齐国人吃个扇贝大鱼的，来点香辣烤鱼换换口味也不错啊。 　　楚国地处汉江流域一带，湖南湖北都在那儿呢，这可是后世的吃辣大省！ 　　添加了辣椒的食物，对于这个年代的人而言，是美味惊人的。从扶苏这小子一吃就停不下来，吃辣吃得长痔疮，就可见一斑。 　　“那就做个老干妈风味豆豉吧。” 　　萧靖听闻了民间的传闻，是时候要推出正品，打假山寨酱料了。扶苏来做产品代言人就很好，比起一个威名赫赫（幼儿级）的秦王，一个接地气的继承人也不错。 　　豆豉已被楚国人发明出来，其味咸酸，被称作“大苦”。萧靖找人买了大苦的制作方法，又收购了大量的豆子，先制成一批豆豉，然后在大锅里把豆豉蒸熟变软。 　　另外一个锅里放油，加入干辣椒慢火炸香，捞出炸糊的以外，其余的辣椒全部切碎晾凉。姜切片，小葱切段，再重新把花椒、葱姜炸香，与豆豉一通翻炒。以豆酱和饴糖调味后，加入辣椒碎和研磨后的辣椒粉，泼一勺滚油上去，香气就格外浓烈了。 　　红汪汪的油泡着酱料，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 　　最后密封，装瓶。 　　种植园里开辟出来的酱房，炸辣椒的香气飘得几里地都闻得到。这儿每天能做出来五百多坛酱，一坛只有成年男人的拳头般大小。黑心的萧老板定价可不低，一坛子老干妈豆豉就要二十文。 　　二十文，这可是足足二十文！ 　　二十文能买六斗米，一斗米相当于后世的十二到十三斤。换算起来，这么一瓶小小的辣味豆豉，要卖两百块人民币一瓶！ 　　很显然，这不是卖给普通老百姓吃的。而贵族们不缺钱，两百块钱还没一件名牌衣服贵呢，吃了也不心疼。 　　这样很利于大秦集团闷声赚大钱，不容易引起竞争对手的警觉。 　　“两百块一瓶的辣酱是什么概念？”秦王闻着空气中的炸辣椒味，呛得咳嗽起来，“踏妈滴，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瘦瘦子拼命码字，争取入v给大家加更。感谢小天使们一路支持，瘦瘦子会努力的，笔芯！ 第36章 政哥不求仙（36） 　　◎秦王的手下在齐国◎ 　　齐国 　　最近齐国的都城临淄，多了一支从秦国来的商队。听说那些秦人四处钻营，想要和贵族老爷搭上话呢。 　　“切，秦国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呀？” 　　齐人斜着眼，颇有些看不起秦人的神态。齐鲁大地，都是出圣人学子的地方，不仅学术氛围浓厚，而且靠海吃海，国家也是豪气十足。早在春秋时期，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大力推动经济发展，与邻国互通商路，以丝绸换来珍贵的兽皮。 　　他们拥有如今天下最大的港口，能直达朝鲜半岛以及后世的日本境内。 　　若论行商，齐人确实有这样的底气。 　　在他们看来，西边的秦国简直是沙漠一样，没啥文化底蕴，跟个土包子差不多。 　　乡下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齐王听说城里来了一群秦人，顿时失了兴趣。这位五十多岁的君王摇了摇头，那个穷酸地方出来的，他才不稀罕呢。 　　但是他的舅舅后胜劝道：“人家既然都来了，那就见一见吧，说不定有惊喜呢。” 　　“那就见一见吧。”相国都这样说，齐王也顺着接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齐王不知道的是，舅舅后胜接受了秦国送来大量的黄金、玉器等宝物，相国的家里简直就是秦国在齐的根据地一样。后胜的好多门客也接受了秦国的贿赂，也反过来替秦国充当间谍。 　　一人说话不算数，可人人都说秦国是个友国，那齐王会怎么想？ 　　当然是相信他啊！ 　　后胜劝说齐王放弃与六国的联合，促使齐国在长平之战冷眼旁观，拒绝赵国的借粮。隔壁赵国的快速灭亡，算起来也有齐国的一份功劳。 　　和秦人打起交道来，后胜早已熟门熟路了。他比国君更早一步见到秦国的商人，这回秦人没有带来他最爱的宝物钱财，而是送上来数个匣子，每个匣子里一打开，是放着两个红陶小坛子。 　　贪财的后胜皱了皱眉头，“你们带这些土特产过来，这么客气啊？” 　　听起来，是责怪的意思了。 　　他可看不上西北的什么酸菜腌瓜啥的，他喜欢的是钱！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没有钱，他还为什么要给秦人好脸色看？ 　　他，后胜，也是很有原则的人。 　　“咸阳近年来发明了一种松软如云的吃食，叫做馒头。”领队的周老五弓着背，讨好地笑着，“小人带了做馒头的引子过来，坛子里是配着馒头吃的酱，叫做老干妈，是长公子扶苏经营的，也是他最爱吃的酱。” 　　“馒头？” 　　后胜点点头，有点兴趣了。 　　齐国的探子也曾经想从咸阳偷那个所谓的“仙草”，让面团膨胀。可时人哪儿懂得老面保存酵母的道理？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等回国后都是大半年后了，那块老面面团不是馊了就是风干了，至于上面的酵母菌种？ 　　早就死光光啦。 　　后世的山东大馒头是出了名的，也许是因为基因中便好面食，大半天功夫之后，后胜就迸发出对馒头的钟爱之情。 　　他用手按了一个坑，松手后又弹起来恢复原状。再闻闻味道，麦香味很足，果真如云朵一样，再咬上一口啊。 　　“真香。” 　　光吃筛过面粉的馒头，后胜已经觉得自己是个精致boy了。可当他在馒头上抹上一层老干妈风味豆豉后，他才猛然发觉—— 　　人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味！ 　　丝丝的辣味把面食中的甘甜激发出来，还有经过发酵的豆豉，把黄豆中的氨基酸都分解出来，鲜美无比。馒头沾上了红油，富有视觉冲击力，看起来更有食欲了。 　　若是要他做个比喻，白馒头像是一个不施粉黛的清秀美人，吃着可口，天天见都不腻。可加上辣酱之后的馒头啊...... 　　那就是化了妆的绝代佳人，够味儿，身材够辣！ 　　男人说更爱素颜的你，那都是假话，谁不稀罕一个风情万种的红唇女妖精呢？ 　　后胜敢肯定，他更喜欢的是那个涂了辣椒油之后的妖艳贱馒头。 　　“你们带了多少老干妈过来？我要十坛，不，二十坛。” 　　这位大人数着手指，齐王那儿肯定得留下一批辣酱的，毕竟是有福同享的亲外甥嘛。 　　虽然他通敌叛国收贿赂，但他还是个好男孩。 　　“对了，你们会问齐王要钱对吧？”后胜知道秦人不会白跑一趟，“记得把我那份辣酱的钱算在齐王头上，我也是要脸的，从来不白吃白喝。” 　　“......” 　　齐王有您这样的舅舅，大概倒了八辈子霉吧。 　　次日，领队周老五就在后胜的引荐下，见到了宫中的齐王。 　　和古朴大气的秦宫不一样，齐王的宫殿明明白白写着一个字。 　　“壕”！ 　　齐王住所放着一尊比人还高的珊瑚，流光溢彩，珠宝的光泽感显示它价值倾城。底座是以珍珠镶嵌而成，俗话说人老珠黄，这么一处珍珠白得发亮，得每年都换一回吧。 　　看起来真有钱。 　　周老五不敢多瞧，快速瞄了两眼就收回了眼神。齐王有钱真好啊，肯定就是大王说的薇薇爱批潜在客户。 　　薇薇爱批是什么意思？ 　　是他临行前新学的词儿，就是指齐王这种钱多人傻的。 　　见了齐王，周老五行了礼，他身后的伙计抬着两筐馒头上来，上面有白布盖着，刚蒸出来没多久，还热乎着呢。 　　“小人拜见齐王。”秦人纷纷行礼，神色恭敬极了，“咸阳出了一种新吃食叫馒头，我们好不容易带了馒头引子和方子出来，一路上差点被秦兵发现了......” 　　明明是跟大王串通好的的事儿，但从周老五嘴里说出来，却跟走私偷渡似的。 　　这位中年人演技不错，讲起故事来一惊一乍的，非常逼真。 　　唬得齐王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 　　他坐直身体，微微前倾，“果真是名震天下的馒头？” 　　齐国和秦国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齐王早就听说过馒头的名气，可恨距离甚远，一直没能尝鲜。这回可好了，有不爱国的秦人搞走私，总算把馒头给他送来了。 　　齐王要了一个馒头，表情非常满意。 　　唔，吃下去甜丝丝的，果真不错。 　　周老五：“还有老干妈辣酱呢，这是秦国长公子经营的。” 　　他及时奉上一碟酱，齐王此时心情不错，也笑着蘸了一些。 　　“嘶——” 　　辣味直冲舌尖，这味道刺激又霸道，差点让齐王以为是毒药。可眨眼间，辣味的痛感迅速转化为快.感，咸鲜香辣的味道吃起来越发开胃，吃了就停不下来。齐王不由得大口接着吃起来，片刻间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就吞入腹中。 　　论起嘴挑，有钱爱享受的齐王是挺挑剔的。 　　他吃出来这是和芥末花椒不一样的辣味，很香很纯正，不似辛辣的姜味，也并非主流的辣味担当茱萸。 　　“这辣味是什么制成的？”齐王问道。 　　周老五无奈地摊手，“这你得问秦国长公子，这个酱是他研发出来的，最近不停找人卖酱呢。” 　　“一介公子行商贾之事，也太掉价了吧。” 　　身价丰裕的齐王不是很理解这种行为，他就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说起来，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周老五挤眉弄眼的，还故意压低了声音，“秦王得了个幼子，叫胡亥，疼得跟心肝似的，连长公子也得避其锋芒呢。这大儿子啊，爹不疼亲娘早死了，日子不就艰难起来了......” 　　“长公子吃得不好，就日日靠着馒头蘸酱过活，这个老干妈的方子，就是这样吃出来的。” 　　如此半真半假的皇室秘闻，听起来跟真发生似的，胜过八点钟分家产狗血电视剧，听得齐王和后胜都非常有兴趣。 　　谁说男人不八卦呢？ 　　男人八卦起来，能侃一整天都不带歇的。这不，齐王听得入了迷，叫宫人们整个海鲜烧烤上来，再热壶酒，边吃边聊。 　　“对了，烤肉的时候要加点老干妈辣酱啊。” 　　齐王一通吩咐下去，心想自己还听了故事，这趟买卖不算亏。老干妈好吃，搭配馒头一起买，还能打个九折！ 　　他感慨道：“这些辣酱一坛只要三十文，真是好吃又便宜啊。” 　　幸好有舅舅后胜提醒他，不然他没见到秦人，就要和这等美味错过了。 　　舅舅真好！ 　　作者有话说： 　　灵感来源百度百科，齐王建真的是个憨憨，舅舅说啥都听，舅舅劝他投降就投降，最后政哥不给他食物，齐王建被饿死了。感谢在2020-02-29 11:17:57~2020-03-01 11:4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 5瓶；十里风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政哥不求仙（37） 　　◎秦王的手下在燕楚◎ 　　燕国 　　“这儿的冬天可真冷啊。” 　　秦国领队的张富贵呼出来一口气, 顿时嘴边就升起了一片白雾。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的皮衣。这件貂毛大衣是临行前大王派人给他做的, 穿着整个人都暖了。 　　貂毛难得, 摸上去顺滑无比，他的身上很暖和，心里也暖。 　　有这样好的大王, 谁能不为他臣服呢？ 　　“快，辽东就在前面不远了。”他朝身后的伙计一招手，任由大雪落到了头发上, “这见鬼的天气真冷啊。” 　　小弟们搓了搓手, 冻得满脸通红，赶着骡子就往前走。这个东北的地方，连畜牲都嫌冷不想走了。 　　要不是大王念着辽东有几样宝, 才不会叫他们过来这处冰天雪地的地方。 　　那个指使荆轲刺秦王的太子丹啊, 做着一朝翻盘的美梦。但他不料秦王早有防备，当场使将士生擒了荆轲，还以此为由朝燕国狮子大开口，啃下了大片的城池。 　　一年前，秦王派王翦讨伐燕国，同年十月攻破燕都蓟城，燕王痛杀太子丹以求和, 随后带着大大小小的燕国贵族多到辽东一带。 　　燕国人都不知道，秦王为了排练活捉荆轲，训练了将近半年，写下了a, b, c, d若干方案。 　　他们也不知道，找上门来的商队，其实是秦国的间谍。 　　辽东土地广阔，山多林子多，秦军虽然知道燕王躲到此处，但实际上他躲哪儿了，还真不知道。而且此地寒冷，秦军因为气候不适应的原因，不敢贸然发兵。 　　大王有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白白把士兵们冻死，那才叫罪过。 　　张富贵握了握拳，下定决心要替大王当好先锋，摸清燕人的底细。 　　商队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座燕人居住的小城，用两条猪腿的代价，贿赂守门的小兵得以进城。 　　燕人对外地人有防备之心，若不是小兵肚里没油水，被肉迷了眼，也不会容下这群身分不明的外乡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花了一颗金豆子，他们住进去燕人的驿馆。早在这个年代，各国之间货币不一样，但黄金已经是公认的硬通货了。 　　掌柜是个见钱眼开的中年男人，好不容易有肥羊上门来，他还“热心肠”地借了做饭的厨房和工具。 　　他盘算得极好，有了灶，不得烧饭吗？那就得跟他买点菜啊，地窖里放着的白萝卜也不贵，算他一金一筐就行。 　　可没多久，他的愿望落空了。 　　这群外乡人拿着做饭的釜子 ，从自带的陶罐里挖了一大块雪白色的膏脂，在火上一化开，猪油特有的浓郁香气就弥漫开来。 　　掌柜忍不住咽了口水，心中暗暗骂道：“这群狗日的，吃得真好啊。” 　　可领队的张富贵挑了挑眉，这才到哪儿啊，还没下猛料呢。 　　先以葱姜片起锅，再把五花肉切成薄片，放在锅里煎香，鲜红的肉片在油花里霹雳哗啦地炸开，闻起来就更香了。这并非普通的猪肉，而是秦国阉过的公猪，肉质细腻甘甜，骚味极少。 　　张富贵自豪极了，其他国家都没有这么好吃的猪肉！ 　　小弟们早早洗好了自带的芋头，切块，又泡发了一大盆蘑菇和木耳，全都放进去跟猪肉一块儿炖着。 　　这么一锅乱炖啊，带点肉味，闻起来不错，但还不至于惊艳。 　　掌柜见没啥看头，正准备走开点时候，突然间闻到厨房里的香味顿时一变！ 　　变得霸道极了，馋人的很！ 　　他看见汤汁上面泛起了红油，明显是放了什么秘制酱料。再看看那群外乡人，喊着什么多放点“老干妈”，那个领头就再多舀了一勺。 　　灶下的柴火烧着，一大锅乱炖煮起来咕噜咕噜的沸腾着，肉香味越来越浓，在老干妈的带动下，滋味完全被炖出来了。掌柜的眼珠子都快拔不出来了，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他掀开厨房的门帘快步就走。 　　这不掀还好，一掀就出问题了。 　　乱炖的香味从门帘后窜了出来，勾得前头吃饭的客人们，心里跟被挠过似的。 　　只听得后面有一阵欢呼声，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干脆把锅端了出来，身后好几人簇拥着，应当是一伙的。打头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同伴们让他先起筷，他也不推辞，盛了一大碗炖菜，热乎乎地就吃起来。 　　“好吃吗？”邻桌有不认识的，好奇地问了一句。 　　“好吃，冬天的就要吃口辣的。”张富贵囫囵咽下去，回答道。 　　辽东这儿实在是太冷，在这个没有暖气没有炕的年代，即使在室内都冷得抖腿。这群从秦国来的商队，若是没有吃着辣椒酱驱寒，早就得冻得生病了。 　　看见邻桌的老是眼巴巴地看过来，张富贵便分了一碗给他，还提醒道很辣的，要慢慢吃，小心烫。 　　“好好好。” 　　那人笑着接过来，先是小口喝了一口汤，顿时眼神都亮起来了。辣味顺着喉咙流到腹中，非但不难受，反而舒服得他叹了一口气。 　　“辣得痛快，肚子里热的很舒服！”他两三口扒拉完里面炖的五花肉和配菜，也非常美味，“这是何肉？又是怎么做的？” 　　这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张富贵仿佛遇到知己，滔滔不绝地给这位邻桌的小兄弟介绍猪肉制作的美食，锅包肉、小炒肉、回锅肉、糖醋肉...... 　　“这个天气这么冷，就该吃酸菜炖猪肉，再放点辣酱，酸辣酸辣的可开胃了。”他顿了顿，但神态又有些可惜，“燕国的公猪没阉过，肉质有种腥臊的味儿，若是换成我们哪儿阉过的猪啊，保证你吃得满嘴流油！” 　　“有这么神奇吗？”那人还不信呢。 　　“眼见为实，你今天吃的肉就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养足了大半年呢。” 　　邻桌的小兄弟回忆一下，似乎今天吃的那两口肉真的特别好吃，香，肥，糯，甜。 　　他是个会享受的，见这个新结交的朋友好像是个好人，就邀请道：“阉过的猪这样好，你要不要来我家帮帮忙，我家里猪多，也想试试。” 　　张富贵一口答应下来。 　　次日，这个小兄弟派人来接，张富贵眼神闪了闪，果然是机会送上门了。 　　原来啊，小兄弟不是普通人，他姐姐是燕王的宠妃，四舍五入就是找到燕王的窝里去了。太子丹死后，燕王没有立刻想着对付秦人，反而想着更重要的事情—— 　　造人！ 　　夭寿啊，他一把年纪没了独子，不整个娃娃出来，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啊。 　　这会儿的燕王，俨然不想记起太子丹是他为了献媚秦人，自己下令杀掉的。 　　而小兄弟的姐姐生得貌美，趁着燕王沉迷造人的时机，便一把飞上了枝头。要做个长久的宠妃也是很难的，梁美人知道弟弟带了新玩意过来，她试过确实是好吃，就打算跟大王安利一下。 　　阉猪一时半会儿吃不到，但辣味烧烤还是可以安排上的。 　　梁美人叫人在行宫里热起两个炭炉，再烤上最鲜嫩的羊肉。等燕王过来的时候，美人的芊芊素手正拿着刷子，往一对羊腰子上面抹了一层辣酱。 　　火舌一燎过，香气就出来了。 　　“爱妃啊，果然是最知寡人心意的。” 　　燕王也自觉需要补补肾，但老脸害臊又不好意思说。正好善解人意的梁美人请他吃烤腰子，羊肉性热滋补，腰子的功效更加好，燕王非常满意，准备今晚和梁美人大战三百回合。 　　男人嘛，怎么能不行？ 　　羊腰子烤出来油油的，燕王稍稍吹了吹，一口就撕下来半个。和平常放盐和豆酱的味道不一样，这次的烤腰子香辣无比，没有防备的燕王被这么一袭，火辣辣的吞又不是，吐出来又不舍得。 　　含了半天，嘴里的辣味终于散了，热得燕王额头上直冒汗。他艰难地吞了下去，但回味起来又想要继续吃。 　　“这是什么口味的？”燕王问。 　　“是老干妈辣酱，也不贵。”梁美人有些得意，“妾的弟弟送了两坛过来，好给大王献宝。大王吃着好，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就去再买。” 　　燕王点点头，换了一串烤羊肉，香辣味的吃起来也好香。半肥瘦的羊肉穿在签子上，被火那么一烘，羊脂融化包裹着瘦肉，吃起来外脆里嫩，鲜美无比。 　　烤羊肉的肉汁从牙缝里流出来，越吃越辣，越辣越香，燕王连吃了二十串羊肉，胃口大开跟年轻时候似的。 　　他还喝了盏冷酒，把身上的黑熊裘脱了下来也不冷。 　　燕王：“仿佛跟年轻时候似的，火旺！” 　　既然能像个小伙子一样不怕冷，急于恢复青春体力的燕王对于辣酱非常推崇。他还是要点脸的，在梁美人的引见下，他把商队的老干妈辣酱都买了。 　　勤俭持家的燕王还问人家包不包邮，多买有没有折扣。 　　张富贵得了那么大的订单，笑得合不拢嘴，跟个大傻子似的。 　　“包，肯定包邮，您留个地址，我给您送货上门呢。” 　　再附送一个秦军家政服务，保证把你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油水都得刮没了。 　　楚国 　　叶三背着行囊，头上系着一条旧布条，做卖货郎打扮，他的身上没有带太多东西。 　　因为他是秦王派来，侦查楚国地形地貌的。 　　和后世不一样，地图是一样相当珍贵的东西，甚至只有君王，才能有一张详细的全国地理分布图。 　　楚国山多水多，不识地理，对于秦军的行进异常艰难，楚人往山里一钻，他们就找不到了。南边的山里有瘴气，还有各种剧毒的蛇虫鼠蚁，若是染上什么病气或者可怕的寄生虫，整个军队人全部完蛋，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叶三是秦王的兵，他是自告奋勇来完成这样一项任务。 　　临行前，大王给他带了一袋子干辣椒，可以去除南方的湿气。还有一袋子胡萝卜干，能让他在夜里也眼清目明。行囊里还有生姜片，若是他受了伤寒，用来嚼着也能治一治。 　　另外一小坛炒面粉和糖，是用来补充体力的。 　　...... 　　“山神娘娘在何方，会选谁家的好夫郎？” 　　“咿呀水清鱼儿跃，等来米熟热饭香。” 　　“寨子起屋砍竹忙，齐来劳作聚一堂。” 　　土族姑娘阿依兰在河边洗着衣裳，嘴里还哼着歌，心情还挺美的。她今年十四岁了，阿娘说她明年就可以嫁人，阿依兰还没看上附近山头哪个小伙子，但她对以后的生活非常向往。 　　嫁人了，她就会拥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田地。若是她的夫郎听话，她就会对他好好的。若是那人不好—— 　　哼哼，她的蛊术水平也不是盖的！ 　　负心人，去死去死去死吧！ 　　土族姑娘都是这般敢（心）爱（狠）敢（手）恨（辣），附近的寨子都等闲不敢招惹她们。 　　她们这一支还维持着母系社会的传统，以女人来当家作主，尤其是最大的族长阿嬷，一手神奇的蛊术使得出神入化。除了爱情的巫术，她们还会治病，所以农忙时节，附近其他部族都会过来给她们干活。 　　来换取医疗草药，或者一夜.情的艳遇。 　　族里的姑娘们通常不会拒绝，若是合不来，那就好聚好散。生下的女儿在土族里是传承，会被留下来。若是怀的男孩，那就看跟父亲还是母亲过日子。 　　在这个古早的年代，人口就意味着宗族的实力，意味着不会被人欺负。只要不是吃不上饭的艰难时节，男孩很多时候会被其他山头的父族接走，这种走婚的习俗对于几个部族而言，是双赢的。 　　曾经有个野心家想要吞并女人们的寨子，结果被美貌的少女下了蛊，迷了魂，硬生生熬了好几年。 　　肠穿肚烂而死。 　　从此阿依兰的族人们无人敢欺。 　　洗完了衣服，少女正要从河边离开，可这时候她被河面上漂来的人吸引住了。那身型看着是一个年轻男人，身高八尺，是个大个子呢。他好像受伤了，一只手搭在浮木上，勉强支撑住身体，顺水而下。 　　阿依兰的脸热了热，附近村寨可没有这么高壮的男人。 　　“人命关天，我这是想什么啊。”善良的姑娘晃了晃脑袋，她用竹竿把那人拨到岸边，“醒醒，醒醒！”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他扯到岸边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醒，这个实诚的姑娘就脱下自己的草鞋，狠狠往男人脸上一抽！ 　　“啪”的一声，响彻云霄。 　　叶三强撑着张开眼皮子，因为疼的，老大一个鞋印子盖在他的脸上，幸好这会儿他也看不到。他见是一个姑娘救了自己，想说出来感激的话，但嗓子好疼，张了张嘴，没有力气说出来。 　　阿依兰：“***********”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说的话，跟城里的楚人说话不一样，特意去进修外语的叶三一句都听不懂。 　　他比划着，指着西边的方向，他是从那儿来的，运气很差遇上了群狼。如果只有一头，他还能争斗一番，但一群绿油油的狼眼盯着他好几天，狼的嗅觉最灵敏，他逃了好几天，打算走水路隔绝气味。 　　又很不幸的是，他踩中了水底的卵石，水流湍急，被打在岩石上受了重伤。 　　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被这个异族少女捡到了...... 　　“阿达”成为了叶三的新名字，他的后背被锋利的石头割伤了好大一块，伤口感染，还发起高烧。在阿依兰的求情下，族长阿嬷暂时容他留在寨子里。 　　阿依兰把男人安顿在自己家附近，很高兴地跟他打招呼：“阿达，早上好啊。” 　　“好。” 　　叶三言简意赅地回答，不是他冷漠，而是他学的新词真的不多。等伤势好一些之后，他就跟着土族人学语言，也想学点神奇的医术。 　　寨子里的医术太神奇了，阿嬷只在他的耳朵边放血，困扰了他好几天的喉咙痛就被治好了，嗓子也能说话了。阿嬷还拿了个鸡蛋，在他身上滚了一圈，同时还念叨着什么，高烧很快就退了下去。 　　“蛋，吃吗？”他好奇地问。 　　“不吃，不吃！”阿依兰连连摆手，“扔掉，有魔鬼。” 　　姑娘把鸡蛋掰开，原本黄色的鸡蛋黄全都黑了，她把手臂抡得跟风火轮似的，远远将鸡蛋丢开，足足有五十米远。怕阿达不舍得又捡回来，她再三比划着强调好多次，是不能吃的。 　　这个有活力的样子，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儿一样。 　　叶三的眼里都是笑意。 　　大概他很有语言天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叶三已经掌握了土族的语言，能流畅地沟通。他跟族长阿嬷解释，自己是山下的卖货郎，包裹里的一捆红头绳就是他最好的证明。 　　外面的穷人姑娘都爱用这个扎头发，她们买不起金银，这是她们可以拥有的饰品。 　　在河水中漂流，他丢失了好多干粮，还有些泡坏了，都不能吃了。这捆道具红绳，质量上乘没有褪色，被他留下来了。还有几对铜铃铛，能系在簪子或耳坠手镯上，也是贫民姑娘们爱买的，风儿吹过铃铛响，衬得姑娘们美丽纤细。 　　红头绳和铃铛，他送给了阿依兰，报答救命之恩。 　　只可惜他身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姑娘值得更好的。 　　“阿达，这是送给我的吗？”少女把头绳绑在辫子上，转起圈儿像蝴蝶一样，“好看啊，我们寨子没有这种东西。” 　　她没有华丽的丝衣，也不像咸阳城的首都姑娘。清晨的露水打在她的头发上，悄悄飘下来的黄叶，落在她的乌发间，衬得少女好像山间的精灵一样。 　　她的眉是弯弯的，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眼前的大个子男人。摘下一片柳叶，她吹出了嘹亮的哨音，“咻”的一声，惊得林间的鸟儿都飞起来了。 　　叶三也被这突然的哨声一惊，整个人跳了起来，进入防备状态。 　　“哈哈哈哈哈，吓到你了吧？” 　　阿依兰见勇敢的阿达也被她吓到了，非常得意。阿达的胆子很大，会捕捉森林里的野兔野鸡，甚至连上百斤的野猪也敢一战。 　　吃人嘴短，土族寨子里的女人们默认了这个特殊的存在。甚至有几个年轻姑娘也表达出意愿，想要跟阿达结亲。 　　阿依兰不乐意，这个大个子是她先看上的！趁着那时候叶三没完全听懂土族话，少女眼珠子转了转，就替他拒绝了。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一副亲近的样子，“你们想都不要想，阿达说了会娶我的！” 　　没听明白的叶三笑了笑，说了一个字，“好。” 　　刚来的时候，他只会这个词，但阿依兰还是高高兴兴地跟他聊天。 　　“阿达，你长得真英俊啊。” 　　“好。” 　　“阿达，你以后跟我过日子好不好？” 　　“好。” 　　“阿达，你听话，我就不给你下蛊了。” 　　“好。” 　　...... 　　在阿依兰的帮助下，叶三对附近几个山头的地理情况都了解清楚。少女以为他爱爬山，经常都会带他出来玩，她的手指向远方，介绍道：“那里是努努人住的，他们会养蛇，有毒。” 　　“看到那片云彩照着的地方没有？那儿很危险，有沼泽地，会吞人的。” 　　“这儿顺着往下，有个大湖，鱼大很好吃的。” 　　“那里有一大片樟树，穿过林子好像是去城里的路，我没去过。” 　　最后一句，是姑娘特意讲的，她隐隐察觉到阿达好像会离开。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呜咽，眼泪都落了下来，叶三想要给她一个拥抱，握了握拳，又退回去了。 　　他是来画地图的，不是来耍姑娘的，大王和军队还在等他的消息。 　　这儿的人很好，他会一辈子都记住的。 　　在他临走之前，阿依兰若有所感，她朝他招了招手，让他晚上去她的屋子里。 　　虽然少女还差几个月才到十五岁，但她觉得她可以的！ 　　这个年轻的姑娘温了酒，穿上好看的衣裳，还有红色的花汁染了嘴唇。她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罐子，罐子里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这里面装着土族女人的秘密。 　　“只要我把蛊虫放进去，他就不会离开我了。” 　　“可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我这样做，他会生气吗？” 　　善良的姑娘摇了摇头，若她下了蛊，阿达在外面就没几年好活了。她犹豫了半刻钟，把罐子塞了回去，她还是想要他活着。 　　她不想看见初见时，他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那一晚的走婚，并没有成功。 　　因为叶三在清晨离开了。 　　他看着姑娘的脸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情，他说他的家乡在很远的西边，那儿的人不住在山里。他说他杀过人，他的族长要他去做一件大事。他的部族很大，人很多，有机会他想要带她出去看看。 　　说完了一通，他将贴身带着的短刃塞到阿依兰手里。 　　“我要走了，希望能替我保护你。” 　　四年后 　　楚国已经灭亡了，这片大山被划分在九江郡内。阿嬷已经老去了，阿依兰凭借着一手出色的蛊术水平，被推举成为新一任族长。 　　她擅长用蛊术治病救人，但她一直没有下过情蛊。 　　再也没有人值得她为爱下蛊。 　　她的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上面的铜铃铛已经生出绿色的锈迹，依旧能摇晃出叮当的清脆声音。她是个敢下山的，山下的物资充沛，可以为寨子换来需要的东西。她胆子很大，越走越远，她学会了楚人的话，快走到城里来了。 　　可今日，她被人拦住了。 　　“这位姑娘，文书呢？没有户籍证明的不许乱走，你得先去那儿做个登记......” 　　城里的小兵不能放她这种山里野人进来，因为大秦推行户籍制度，所有人都该上户口的。一来年尾要征税，二来方便各地的人口管理。 　　“好的，我这就去。” 　　阿依兰没有拒绝，在哪个山头唱哪儿的歌，这个道理她从小都知道。她被人领着，到了登记户籍的地方，她虽然聪明，但还不认得字，都是她说别人写的。 　　写文书的是个老吏 　　，老头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开始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阿依兰。” 　　“你家住哪里？” 　　“城东大化山，土族村寨。” 　　“你成婚了没有？”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边就有一道男声替她应答了，“有，这个月就要成亲了。” 　　阿依兰怒而回头，想要打死搅乱的人。可一看到那个人的脸，她就惊呆了。 　　是她的阿达。 　　阿达黑了好多，脸上少了一些肉，眼角边多了一条深色的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他的身型依然高壮，肩膀宽厚有力，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她猜他在外面过得不太平，肯定常常争斗，还受了伤。 　　心疼得阿依兰眼睛都红了，若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叫他离开了。 　　“是我呀。”叶三眨了眨眼，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大狗，“你给我下了蛊，你要负责。” 　　“好啊。” 　　姑娘拿出来褪色的红绳，绑住他的头发，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六点还有一章！下一章秦王要登基做皇帝了！ 第38章 政哥不求仙（38） 　　◎秦皇统一天下◎ 　　公元前221年, 秦灭六国。 　　秦王政定称号为皇帝，自称为“朕”, 他把天下划分为三十六郡, 统一度量衡，以小篆为全国文字，以圆形方孔的秦半两钱为全国货币。 　　秦宫内忙成一片, 都在为大王，不，始皇帝的登基仪式做好准备。皇帝立了长公子扶苏为太子, 六宫妃嫔皆有封赏, 连太监宫女都多发了一个月的银钱，普天同庆。 　　虽然萧靖没碰政哥的女人们，但过日子嘛, 还是给人家一点盼头的。 　　有吃有喝又加薪, 女人们平日里也没有受过苛待，一时间其乐融融。她们都知道皇帝最忙，早年那可是暴脾气的性格，说砍谁就砍谁，即使妃嫔们都坐冷板凳，也无人敢跑到皇帝面前邀宠。 　　萧靖也乐得清净。 　　系统：“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统一六国, 奖励甜菜种子一份。” 　　萧靖：“甜菜比甘蔗更适宜北方的气候，以后能多吃糖了。” 　　甜菜原产欧洲西部和南部沿海地区，以往多被当作根茎类蔬菜食用，直到二十世纪才被大面积引进中国, 作为糖料作物广泛种植。相比分布在云南两广一带的甘蔗, 甜菜的耐寒程度强上不少, 昼夜温差越大，甜菜的含糖率越高。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心情是相当不错，甜菜能熬出红糖和白砂糖，价格比种小麦熬出的饴糖便宜不少。有了甜菜啊，百姓们都能有福了。糖价高昂，在这个年代也是一种奢侈品。 　　但只要甜菜种植业发展起来，百姓家里的娃娃都能吃糖甜甜嘴儿。 　　甜啊，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味道了。 　　...... 　　别人幸不幸福，谁也不知道。但胡亥却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幸福。 　　小小的孩子躺在榻上，双拳捏紧，咳得脸都白了。他听到宫人们往来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可他却被困在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咳咳，咳咳......水，给我一点水吧......” 　　小孩心想，人人都说父王，不，父皇要当皇帝了，外面一定特别热闹吧。皇帝这个名头是父皇自己起的，功比三皇五帝，听起来比周天子还要厉害啊。 　　他稍稍把身体坐直，旁边立刻有小宫女倒了水。煮过的开水早就凉透了，胡亥灌了几口凉水下肚，咳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咳......父皇，您怎么来了？” 　　小孩没料到本应和群臣贵族宴饮的父亲，会来探望他。胡亥睁大了眼睛，眼神里全是深深的依赖，他今年虚岁十岁了，在大秦算是个大孩子了，按例搬到其他的宫殿去住。 　　但他一直记得，自己在咸阳宫度过的快乐童年。 　　那时候父亲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他天天和父亲一起吃饭，大哥也会经常抱他，简直什么烦恼都没有。十岁的胡亥依旧喜欢小兔叽的故事，他的胡萝卜田还种着，当然，干活的人从不要钱的长工扶苏，变成了胡亥自己。 　　这几天他没去种地了，不知道他的胡萝卜长得怎么样了？ 　　宫女姐姐有没有替他浇水？小太监有去帮他除草吗？ 　　萧靖一伸手，就摸了胡亥的额头，没烫手，没发烧。看着胡亥的脸色，还行，脸上的肉还挺多的，就是咳得厉害，但也不至于喘不上气。嗯，宫里没吃野味，应该不是新型冠状病毒。 　　“万幸，病情还不算严重。”他的心安了一半，他问人要了胡亥最近的膳食单子，又问孩子看过太医没有。 　　胡亥见到父皇心里高兴，打起精神来，回答道：“前天和大哥一起吃了炸鸡，还喝了一点儿米酒，第二天睡醒就有点儿嗓子干。早膳用了蛋挞和牛奶，中午吃了辣椒小炒肉......太医看过了，来人叫徐福，他让我这几日晚膳添一道姜汤，来治这个伤寒。” 　　“徐福？” 　　这个名字挺熟悉的，萧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古人把咳嗽等感冒症状统称伤寒，也不算错。生姜能治很多疾病，百姓家里谁生病了，也多会煮一瓮姜汤来祛除病气。 　　可错就错在，明明是风热咳嗽，却当成风寒咳嗽来治。 　　换成后世的妈妈们带娃理论，炸鸡、蛋挞、辣椒，这些统统都是上火的东西，不许吃！那个姜汤也有问题啊，萧靖记得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晚上吃姜，毒过砒.霜啊！ 　　毒没毒过砒.霜，他是不懂的，但胡亥吃了好几天药反而咳得更严重了，分明就是医生没开对药方，比多喝热水还坑爹啊。 　　孩子咳嗽老不好？ 　　多半是肺热！ 　　感谢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萧靖觉得他也能当半个医生了。他这儿没有葵花牌小儿止咳糖浆，但他有系统啊。 　　萧靖暗暗戳了土豪金系统页面，“系统，有什么方子能治胡亥咳嗽的，帮忙来个检测呗。” 　　“滴，检测中......患者有黄痰，鉴定为风热咳嗽，推荐川贝枇杷露，十五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五；冰糖炖梨，十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七十；荸荠水，八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五十......” 　　“我要兑换川贝枇杷露。” 　　萧靖二话不说就做了决定，冰糖炖梨和荸荠水他都会做，就没必要兑换了。确诊是风热咳嗽后，他写好方子和制作步骤就吩咐宫人们去熬药：“枇杷叶、川贝、桔梗、薄荷、水半夏......” 　　这些药材不难找，在这个年代已经有了。 　　孩子咳嗽，他心里也不好受，安排下去后，他摸摸小儿子的脑瓜，问：“今天想吃什么？你爹当皇帝了，得吃个好的！” 　　生病的胡亥没什么胃口，“能吃完皮薄馅大的馄饨吗？我不想喝姜汤，辣得嗓子疼。” 　　“能，怎么不能？今日起姜汤就再也不用喝了。” 　　专供皇帝的膳房什么都有，鸡鸭鱼肉和蔬菜都是全的。太官令黄胖子认了几个小太监当干儿子，消息最灵通了，他得知陛下从宴席上退了下来，去探望公子胡亥之后，不但没有歇着，反而撸起袖子，更加忙活起来。 　　“干爹，你这是做什么啊？前头的席面早就安排好了。”小太监不解地问。 　　“你这个不成器的，还得学啊......” 　　公子生病了，以陛下那个把儿子当眼珠子疼的性子，能不陪儿子吃顿饭吗？ 　　既然陛下陪着吃饭，那皇帝的膳食肯定从咸阳宫的小厨房里走。公子们的饭菜按道理是另外的厨房做，但黄胖子敢自夸，胡亥肯定更爱吃他做的饭，那孩子在咸阳宫跟着陛下吃了七八年的，胡亥的口味是什么，他心里有明镜似的。 　　这才是头等要紧的大事，前头的大臣们即使吃得不好，他们一个屁都不敢在宫里头放！ 　　公子胡亥就不一样了，那是陛下最疼爱的幼子，父子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黄胖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宫里的太监没点悟性，就别想着出头，想法太多那就是害人害己。他这几个干儿子咯，还得好好练练才行。 　　公子胡亥咳了几日，喉咙难受肯定得用点软和的。要费劲嚼的馒头肯定是不会吃的，他得把面活软一些，说不定等会儿会用得上，没用也没关系，厨房里的份例是足够的。他还得弄个清淡不失鲜美的汤，用来熬羹煮粥都行，这些容易咽下去。 　　这样等陛下下令，他就能又快又好地把饭食呈上去了。 　　...... 　　馄饨是荠菜猪肉馅的，深绿色的荠菜口感鲜嫩，吃起来有种特殊的清香，挺有野趣的。猪肉更不必说，胡亥是从小吃到大的，自然不可能会讨厌。 　　馄饨皮煮得很烂，小孩用勺子挖了一枚，几口吹凉后，一抿就快要化开。肚子里垫一垫，整个人就舒服多了，荠菜在宫中并不易得，但胡亥就是喜欢这一口。 　　“这滋味不错。”他开心地笑了笑，有父亲陪着，吃饭都格外香甜。 　　萧靖给儿子盛了一碗胡萝卜鸡茸粥，是用炖过的鸡汤冲的米花，吃起来鲜美无比，点缀胡萝卜碎的橙红色，看起来也挺有食欲的。胡萝卜口味微甜，鸡肉剁碎了也很容易消化，他看着儿子吃了十八颗馄饨，还喝了两碗粥，就放心下来了。 　　这么能吃，病肯定好得快！ 　　皇帝最喜欢看别人吃饭吃得香，显然胡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小孩把肚子吃得鼓鼓的，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饭桌。 　　吃完了饭，又聊了一刻钟，萧靖陪着胡亥打了两套拳，发了一身汗，就让小孩洗澡早点休息了。 　　走回去咸阳宫的路上，他还记得那个太医是个庸医，便朝身边的人问，徐福是何人。 　　萧靖有些不满，“此人无才，连个咳嗽都治不好，怎么当太医的？” 　　“徐福是巫医世家出身，听说祖上有些神通，这才入选的。”随侍见陛下心情不高，早就找人问太医令打探清楚，“小人听闻徐福会炼丹，妄图求长生呢。” 　　说起来，徐福会炼丹算是一个杀手锏，是徐福想要攀上陛下的手段。但现在看徐福惹怒了陛下，好些人都想要踩上一脚，干脆把此事当作笑话来说。 　　萧靖回忆历史，终于想起来了：“是这个徐福啊......” 　　都传说政哥为求长生，让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从山东海边出发东渡，寻找蓬莱仙岛。现在他联系起来，恐怕那个历史上的神棍徐福就是给胡亥治病的庸医徐福了。 　　难怪他觉得听着耳熟呢。 　　“徐福医术不精，以后就别当太医了。” 　　萧靖免除了别人的官职，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他不是暴君，也没必要因为别人没治好胡亥的病，就把别人全家的人头给砍了。 　　“怎么罚他？那就把他逐出宫去，罚他给朕开一家徐福记吧。” 　　都叫徐福了，怎么能如此不务正业呢？ 　　有了甜菜，卖糖才是正经事呢！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想要吃糖，还别说，徐福记的花生酥糖挺好吃的。 第39章 政哥不求仙（39） 　　◎秦皇的儿子有颗粉色少女心◎ 　　等胡亥病好之后, 他又快速投入到他的种地大业当中了。 　　这种健康的爱好，得到了秦皇的大力支持, 不花钱还能晒日头锻炼身体, 多好啊。当然萧靖支持归支持，却从不许旁人帮胡亥干活。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小孩耽搁了数日, 地里的胡萝卜叶子都蔫蔫地耷拉着，看得胡亥心疼极了。 　　“早知道我就不吃炸鸡了。”胡亥有些后悔，“若是我不生病, 我的胡萝卜肯定好好的。” 　　多说无用, 小公子拿起水瓢，认真地给胡萝卜浇水，末了又拿起锄头, 在田里除草施肥。好几天没在, 他一气把几日的活儿都忙完，直到太阳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落下的影子好长好长。 　　胡亥被晒得脸红红的，但心里却满足极了。 　　胡萝卜好，他爱吃胡萝卜。 　　等小孩干完活，捧着陶碗喝水的时候，他看到另一个人立在他的田边。 　　胡亥抬起头, 喊得好大声：“父皇！你来了！” 　　“是啊，来看看你好些没有。”萧靖道。 　　他看到小儿子手上的薄茧，那是种地种出来的，他一点儿也不心疼。种地好, 种地妙, 种地种得呱呱叫。 　　比起把政哥丢进去咸鱼堆里篡改圣旨的秦二世, 他亲手教养出来的胡萝卜大王胡亥可爱多了。萧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种子，蛊惑一般的语气说：“种到地里吧，你会收获一批神奇的胡萝卜。” 　　“啊？” 　　小孩愣了愣，这又是什么新种子？ 　　既然是父皇给的，肯定不是普通的！ 　　胡亥怀着莫名的信心，把新种子播种到土里，按照种胡萝卜的种植方法，一个萝卜一个坑地种了下去。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新的“胡萝卜”苗子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但数月之后，这些“胡萝卜”苗就越长越歪了。 　　一些“胡萝卜”是白色的，模样比寻常胡萝卜要粗壮很多。 　　另一些“胡萝卜”的根茎叶片里带着一丝丝深红色，仿佛从地里吸血一眼，胡亥拔了一个出来，“胡萝卜”是深红色的，红得像即将凝固的血一样，几滴汁水落到他的衣袖上，腥甜味及其浓重。 　　小孩害怕了，这个“胡萝卜”的味道真的跟血腥味有点像（其实是土腥味）。从小听了若干睡前故事，胡亥还记得父皇说过有吸血鬼，最是可怕邪恶，夜间出行的鬼魅会吸食人血的！ 　　莫非，这些是吸血胡萝卜？是妖物？ 　　天呐，他的父皇还把这些种子给他，是不是被妖精蛊惑了啊？ 　　小公子鼓起胆子，让侍卫们先看好这片田地，然后一撞一跌地跑去找父亲。 　　“父皇父皇......”老远就听到胡亥的声音，胡亥像小炮弹一样撞进来，“父皇你还好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 　　莫名其妙的萧靖：？？？ 　　“怎么了？朕很好啊。” 　　“可是那些胡萝卜里有血，有血！” 　　胡亥紧张得跺了跺脚，检查过父亲身上没有受到伤害后，才带着人去到胡萝卜田附近。孔武有力的侍卫们已经把这批“吸血胡萝卜”都拔出来，人人都表情都严肃极了，只待吾皇一声令下，就把这些妖物就地斩杀！ 　　萧靖：“......” 　　就拔个甜菜而已，不用穿戴盔甲拿着剑，这么整齐吧？ 　　见多识广的皇帝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此物名为甜菜，形如胡萝卜，并非妖邪。白的是糖用甜菜，血红的是食用甜菜。糖用甜菜可以榨出来甜似饴糖的糖，食用甜菜没那么甜，可以拿来做菜。” 　　“是这样啊......” 　　胡亥低下头，脸红红的有些羞愧，是他自己少见多怪，闹出大笑话来了。但没多久，他又快活起来，因为父皇说这个甜菜可以做吃的！ 　　小孩有谁不爱吃糖的？而且这两种甜菜长得跟胡萝卜很像，爱屋及乌，胡亥有点喜欢它们了。 　　在吃过甜菜做的馒头之后，公子单方面宣布，他以后要多种甜菜，种两亩！ 　　粉红色的花卷馒头，是用甜菜汁染色而成，颜色看起来娇嫩无比。再尝尝味道，难闻的土腥味在蒸的过程中散去了，留下的只有蔬菜的清甜，这个比胡萝卜还甜多了！ 　　而两三口一个的精致小馒头，看起来很有马卡龙风格。 　　一击击中了胡亥粉嫩嫩的少女心，连萧靖这样的老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哇，粉红色的，真漂亮啊。” 　　胡亥睁大了眼，真心在赞叹，内心的少女之魂在蠢蠢欲动，感觉吃完都变得精致多了。接连好几天，小孩吃馒头面条包子都是用甜菜揉的面，粉红色的面条、粉红色的烙饼......就差没有粉红色的米饭了。 　　只因为胡亥是个爱吃面食不爱吃米饭的。 　　若不是鉴于陶瓷烧制水平上不去，没有那么多耐高温的陶瓷染料，不然胡亥还想要一套粉红色的小杯子和小碟子。 　　“用粉红色的杯子装热牛奶，再用粉红色的小碟子装着甜菜小蛋糕，淋一勺深红色的樱桃酱，那才是神仙似的日子呢......” 　　皇帝听了儿子的愿望，挠了挠头。 　　一个种田的黑皮小子，头戴草帽坐在甜菜田边，吃着少女心爆棚的法式复古宫廷下午茶。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啊。 　　怪吧。 　　...... 　　“怪个屁啊！” 　　地主老爷胡亥在咸阳城外租了几个山头，搞了个甜菜种植园，时不时都来巡视一回，想要把他的粉色事业推广开来。甜菜不难种，之前萧靖还大量种植胡萝卜供应军队呢。 　　胡亥撒娇从父亲那儿撬来几个种胡萝卜的好手，种甜菜跟种胡萝卜差不多，他招了好些退休的兵士来种甜菜。 　　秦皇统一天下之后，军中就开始准备退伍士兵转业工作了。这些退下来的男人们都是很好的劳动力，服从性好，干活卖力，地主老爷胡亥提供了上千个工作岗位，得到好多家庭感恩戴德。 　　男人们干活有钱，又不用打仗受伤，女人们自然没有怨言。谁不希望自家丈夫找个附近的活儿，能回家过日子的，都不想一家老小分离。 　　“小公子人好，工钱给得足，不是个骄纵的。” 　　“传闻不是说长公子和公子胡亥不和吗？前几日我还看长公子来过呢！” 　　“你们可噤声吧。”年龄最大的黄婶路过，骂了一句，“公子们的事，是你们挂在嘴边的吗？小心公子们把你们的男人都赶出去！” 　　“是是是，我们都不说了。” 　　几个年轻的娘子立刻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但眼神胡乱瞄着，显然八卦之魂继续在熊熊燃烧。 　　胡亥听父皇说甜菜能炼糖，就把种好的甜菜根拿去给徐福记，让徐福去炼糖。 　　说起来，被宫中赶出来的庸医徐福吓破了胆子，陛下让他转业去卖糖，他也听话照做了。他名下有一间大铺子，名曰徐福记，其实是皇帝暗中的产业，打算以后留给胡亥的。 　　胡亥是他疼爱的幼子，但皇位肯定是不用想的。萧靖盘算着把老干妈给扶苏，把徐福记给胡亥，人人有份，等他百年之后两个孩子都穷不着。 　　这个年头，当爹也不容易啊。 　　徐福那个炼长生不老丹的手艺，被用来炼糖，效果还是挺不错的。炼丹是炼，那炼糖也是炼嘛！ 　　用刀切除甜菜腐烂的部位和发软的根须，然后将全部甜菜清洗干净，擦成细丝。在直径一米的大锅里放好水，烧火，当锅底冒出一大串小水泡时，水面上热气腾腾，就是把甜菜丝倒进去锅里的时候了。 　　铲子不断搅动，既能防止甜菜丝粘在锅底，又能促使糖分被充分释放出来。不断加柴加水，熬到甜菜丝发白煮透，这时候糖就全部融化在汤里。 　　捞出来沥干的甜菜丝是喂猪的好东西，宫中会有人来拉走，专门给阉过的小公猪们催肥。 　　而锅底剩下来的糖稀，是红棕色的，甜得人牙齿都要软掉了。 　　“大王英明啊。”徐福吃了满嘴糖，一点怨言都没有，“大王说得对，我不应该当大夫，我合该是卖糖的。” 　　说实话，炼丹治病，他一点儿底气都没有，全靠忽悠。他上回天马行空炼出来的清心丹，把家里的鸡都毒死了，隔壁的狗偷吃了鸡，也一块儿死了。 　　那些稀奇古怪的丹药，徐福没胆子让大王吃，谁吃谁是傻子。可吃糖就不一样了，徐福保证他炼出来的糖，大王吃了都说好呢。 　　徐福记，就要开业了！ 　　颤抖吧，城里的大人们。这么好吃的糖，谁家的小孩会不馋呢？ 　　他不掏空家家户户小孩的零花钱，他就倒立吃一斤屎！ 　　徐福眯起了眼，又掏出了大王给的方子，认真炼了几副药。 　　虽然他是个庸医，但照着方子抓药熬药的基本功都是会的。大王派名医给他补习了好久药理药性，徐福研习多日，自认为他已经不是当日叫人乱喝姜汤的徐福了。 　　他是钮钴禄徐福。 　　“川贝枇杷露，梨膏糖、姜汁糖、梅子糖、果丹皮、人参糖、薄荷糖......不知道大王从哪儿求来的仙方拿来，治小儿常见咳嗽不吃饭体弱等等，都是顶好的。孩子们不爱吃苦药，不就得上来徐福记买吗？” 　　真是个魔鬼，不仅好孩子的钱要赚，连病孩子的钱也要拿。 　　徐福深感佩服。 　　果然是大王呢，吃药都要甜的。 　　作者有话说： 　　有修文。 　　今晚下午六点还有一章掉落！瘦瘦子争取做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 第40章 政哥不求仙 （40） 　　◎秦皇的徐福记开业了◎ 　　在胡亥的要求下, 徐福记的装修是粉红色马卡龙风格。 　　刷的墙壁是粉色的，柜子也是粉红色的, 连地面的木板也是粉红色的。还有新奇的小兔叽玩偶, 蓬松的白毛下，是一双粉色水晶镶嵌的眼睛。 　　天知道，工匠们为了研发出粉红色的油漆, 费了牛鼻子劲了。 　　要弄出公子描述的那种“梦幻的、不真实的、软绵绵的、跟仙境一样的粉色”，实在是太难了。他们用尽红色的矿石，调和了将近一个月, 才研制出这种“梦幻一般的粉红色”。 　　多亏胡亥有个当皇帝的爹, 不然这么挑剔的甲方，肯定被人嫌弃死了。 　　门店装修这边如期完成，胡亥种的甜菜也全部被熬制成糖。徐福带着几个小太监当助手, 趁着在开业前, 把每种糖果都分门别类地放好。 　　“快，左边放好各式酥糖，松子糖和榛子糖都在这儿。” 　　“你过来，把这柜子擦一擦，放些药用的糖，记得用坛子封好别受潮了。” 　　“门口摆什么？你这个猪脑子啊，摆糖画啊, 吆喝着现做现卖。” 　　徐福一巴掌拍到小太监的肩膀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没本事还在太医院混了多年，显然是个情商高会周旋的。可恨这群小太监啊，连讨好顾客都不会, 天掉下来银钱都不会捡。 　　徐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卖糖这份事业, 还是得他亲自出马才行。 　　他拿出融好的糖稀，下面放着跟木签子，然后就在案板上画出些飞鸟走兽的图案。不得不说，神棍都是多才多艺的，徐福不仅会炼丹，还会画符。 　　不知道他画的符有没有用，但他手稳构图能力强，练习过几遍的图案就能画出来。先画的是小公子最爱的兔子，兔子简单，前后几个圆再弄个长耳朵，活脱脱的形象就出来了。 　　“这个兔子画得挺胖的。” 　　徐福深感满意，胖乎乎的糖画兔子，看着就惹人喜爱。他身后的小伙计得了命令，也高声张罗起来，“看看哟，过来看看哟，能吃的画儿，糖做的画儿。” 　　“徐福记开业，今天买糖打九折啊！” 　　“吃糖咯，吃糖咯，甜蜜胜饴糖，全咸阳独此一家！” 　　能吃的画？还是糖做的？ 　　一听到这话，开始人们都不相信的，因为在大家的价值观里，“画”=贵族创作，“糖”=贵族吃的。 　　这卖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看都不是平民百姓玩得起的东西。 　　但有免费的热闹看，从来都是不乏好事之人的，不看白不看。街上有玩耍的孩童，听得一个“糖”字，就忍不住流着口水围过来了。 　　一个小女孩啃着手指头，扯着旁边的妇女道：“娘，那儿好玩，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瞅瞅吧。” 　　小妇人牵着女儿的手，也乐得看个稀罕。 　　兔子糖画已经凉了变硬，徐福把糖画铲起来，放在了架子上。他留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立刻脸上挂满了笑容，朝四周拱了拱手，张罗道：“我们徐福记今日开业，专供各式糖果，连宫中的贵人公子吃了都说好呢。” 　　这是吹牛吧！ 　　围观的人群善意地笑了笑，也没有揭穿他的话。反而是都把目光落在了糖画上，琥珀色的糖浆凝结成画，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叔叔，这个真的是糖吗？” 　　有好奇心很重的孩子指着问，这看着太神奇了，糖居然能变成兔子！ 　　“怎么不是？”徐福把精美的糖画掰碎，惹得人们一阵叹息，“头一个糖画做得不够好，请孩儿们赏个脸，尝尝味道吧” 　　乐得几个小男孩小女孩都兴奋极了，眼里尽是渴望。哪儿会不好，这可是糖，甜甜的糖呢。 　　徐福笑着把小块的糖分给前排的几个孩子，他看人很准，站最中间的男孩子穿着丝衣，手腕上还系着银珠子，看着家里是个有钱的！ 　　只要尝过了，这些有钱孩子肯定会哭喊着要买糖的。贫民孩子没钱买糖，他送他们白吃了，就当是做善事吧。 　　看着几个孩子舔着糖块，不舍得吞下去的样子，徐福难得心里柔软一片。 　　而有钱人家的小孩就不一样了，一个娇贵的小男孩吃了糖，眼前一亮。小孩身后还跟着仆人，立刻下单，大声地问：“叔叔，能给我做个小老鼠的吗？我属鼠的。” 　　徐福比划出大概的大小，“能的，要三文一个” 　　三文钱可不便宜，足够普通家庭卖几斤粮食了。但对于有钱人家来说，三文钱便宜极了，掉到地上都不会捡。 　　“好好好。” 　　那小男孩喊着身后的家仆给了钱，在其他孩子们羡慕的眼神中，站在了徐福记老板的身旁。只见徐福从烧着的小锅里舀起一大勺糖稀，他朝着小男孩点点头，问道：“想要个硕鼠还是瘦瘦的小老鼠？” 　　小男孩有主意：“当然是要一个胖老鼠！” 　　小孩有心眼，胖的老鼠肥得流油，换做是糖画，肯定特别多糖啊。 　　“行，就给你做画个胖胖的老鼠。” 　　糖稀在空气中拉起棕黄色的丝，传来了一阵阵浓郁的甜香味，落下来化作偷油吃的胖老鼠。老鼠扶着油瓶，站立起来，胡子已经探到了瓶口里，生动极了。 　　再用木签子一粘，整幅老鼠偷油图就拿了下来，看在旁人的眼里，端得是惊艳无比。小男孩拿着糖画，笑得漏风牙都露出来了，左右怎么看都是极妙的趣儿，怕毁了这么美的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嘴。 　　“叔叔，这怎么吃啊？” 　　“舔着吃，慢慢就化了。” 　　徐福做完这一单，擦了擦头顶的汗，让伙计们接过外头的糖画摊子。练了大半个月，小太监们画得不如他好看，线条有些生硬，但看在时人的眼里，已经很好看了。 　　十二生肖动物、花草鸟鱼，就是最受欢迎的糖画题材。 　　一群人围在糖画摊子上看热闹，叫好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刚才头一个买糖画的小男孩，在徐福眼里，俨然成了吃糖的大户。徐福指引着有钱男孩，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好奇的孩子，把他们带进来粉红色的铺子里头。 　　“哇！” 　　叫得最大声的，是女孩子们。粉嫩嫩的装修风格，最符合她们的心意，简直跟蔷薇花一样美。 　　再深吸一口气，整个铺子里都是糖果的香气呢。 　　“这是仙境吧。”一个小女孩摇了摇头，“我要是天天住这儿就好了。” 　　“没事儿，你天天来买糖吃，也是一样的。” 　　身后是一个男孩说话的声音，仿佛魔鬼的诱惑一样，试图把女孩子的钱袋掏空。胡亥跟着父皇乔装来到店里，见不认识的女孩子也喜欢他专门定制的少女心装修，胡亥满意极了。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来，眉眼立体深邃，鼻子高挺，相当的小帅哥一枚。 　　秦人善战，从沙场上回来就没有白皮的，个个好男儿都晒得黑不溜秋，主流也以小麦色的肌肤为美。胡亥长期种地，也从一个糯米白团晒成了黑皮小子，小肩膀有肉不瘦，很符合小女孩的审美。 　　小女孩“砰”的一下，脸就红了。 　　这么帅的小哥哥跟她说话，她想要请小哥哥吃糖。 　　只有五岁的熊妞，已经很懂“喜欢小哥哥就为他花钱”的道理。 　　熊妞悄悄地摸着小哥哥的衣袖，四舍五入就是跟小哥哥牵手。她和胡亥一起来到放糖果的柜子前，闻到的是一阵阵果仁烘炒过的香气。 　　小女孩找了个看着像小二的人，问道：“这是什么糖啊？” 　　薄脆的糖块包裹着圆滚滚的果仁，全是诱人的香气，上面还洒着一层杏仁片，看着应该挺好吃的。 　　“是榛子糖，我敢担保，全咸阳只有我们这儿有的新糖。”小太监见生意上门，连忙介绍，“榛子是东北产的，就是原先的燕地那边，那儿冰天雪地的，运过来可艰难了......” 　　如此说来，就解释了这糖为什么那么贵了。 　　熊妞没有先说买，而是抬头看着身边的小哥哥，他的眼睛真好看啊，是糖棕色的，跟糖果一样的颜色呢。 　　“小哥哥，你想吃这个吗？我还没吃过呢。” 　　“那就来半斤吧。”胡亥不要脸地点点头。 　　小姑娘回头喊了一句“李叔”，身后自是有仆人给她买单的。 　　小太监给两人转着榛子糖，胡亥又带着熊妞转战到别到柜台，他虽然是幕后小老板，可这么多新花样的糖，他也没吃过啊。 　　胡亥的眼珠子都快拔不出来了，他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说着：“梅子糖外面裹着黑糖，应该也挺好吃。果丹皮拿山楂做的，开胃，还有那个人参糖啊，听说补气养人，吃着最好了......猪油糖是什么？拿猪油做的吗？” 　　导购的小太监知道这是个能花钱的主儿，还做主让两人都试吃一回。 　　还别说，猪油糖也挺好吃的。 　　猪油和面粉混合起来的糖果，是橙黄色的，口味甜咸，软糯有嚼劲，吃着却一点儿都不腻。胡亥吃着觉得还行，嘴里都是油脂的滑润香气，眼巴巴地看着旁边的小姑娘。 　　“那就来一斤！” 　　熊妞家里有钱，豪气极了。 　　今天遇到了好看的小哥哥，熊妞花了数十文，把兜里的钱全掏空了，才和小哥哥依依不舍地分开。怕小哥哥回家没糖吃，贴心的小姑娘要把自己买的所有糖都塞给胡亥。 　　“那多不好意思啊。”胡亥嘴上说着，手里却接了过来。 　　幸好，他还有点良心，分了点最便宜的猪油糖给小女孩带回去。不然出来一趟，人家钱花光了却空手回去，多尴尬啊。 　　熊妞很高兴，她走的时候还朝胡亥挥手，“大哥哥，过几天不见不散啊！” 　　“不见不散！” 　　胡亥也远远看着，似是一片深情，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转弯处，他才回到徐福记里。 　　当了好久背景板的萧靖，看完全程胡亥骗糖吃，默默给自己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当真是靠脸吃饭啊。”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呆了那么久，都没人请朕吃糖呢？” 　　不应该啊，胡亥也是政哥生的，怎么儿子就能当小哥哥，他就不能当小哥哥呢？ 　　始皇帝表示很伤心。 　　“大叔，大叔......” 　　身侧有一人朝他喊着，萧靖摆出来自以为帅气的微笑，心里火热无比，以为哪个靓女要勾搭他请他吃糖。 　　“大叔，你过去一下，挡着道了。” 　　“......哦，哦，好的。”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瘦瘦子吃了生肉包，包子面皮很软很蓬松，里面的肉馅好香啊。 第41章 政哥不求仙（41） 　　◎秦皇给小朋友看病◎ 　　挡着别人了, 萧靖立刻挪了一下。 　　徐福记里面的生意越来越火爆，他看几个小太监应接不暇, 就进去后院换了身营业员的衣裳, 主动帮起忙来。 　　还别说，当了皇帝那么久，当一下卖货大叔, 心情还挺激动的。 　　“大哥哥。” 　　一个小女娃偷偷喊住了他，眼神看着架子上的糖果，都快走不动路了。小孩好像是偷溜出来的, 咳了两声, 说话声音很轻，“大哥哥，我想吃糖, 可是阿娘说我咳嗽, 不给我买糖吃。” 　　萧靖：“......” 　　我大儿子都结婚了，我还能做大哥哥啊？ 　　摸一摸自己的老脸，皇帝绝不承认这孩子是看他长得不高，才喊他哥哥的吧。 　　嘻嘻，不过能装一下年轻小伙，萧靖还是很开心的。他很有自知之明，蹲下来看着小女孩, 笑着哄道：“喊叔叔，喊叔叔就给你糖吃。” 　　要是放在后世，这种“怪蜀黍”肯定会把小孩吓跑！ 　　可这个小萝莉真的信了，听话地喊：“叔叔好。” 　　“真乖啊。” 　　萧靖牵着女孩子的手, 把她带到了放药的架子前面, 期间小萝莉咳了两回, 眉头都皱起来了。他用一斤糖果的代价，让系统免费给这孩子扫描一次。 　　“滴，检测中......患者损伤肺阴，口吐白痰，是肺热引起的燥咳。” 　　既然是干燥引起的，梨膏糖就最适合不过了。 　　梨膏糖用梨汁为主料，加入川贝、杏仁、半夏、茯苓等药材熬制而成，在咸阳气候干燥的时节，最能化痰止咳，润肺清肺。萧靖有心给小萝莉吃梨膏糖，但想想还是不能给别人家的孩子乱吃东西。 　　平白无故吃了，吃出毛病算谁的啊。他说他拿着系统的检测，可是无证经营也没人信啊。 　　“徐福，你给我过来！” 　　萧靖把在别处的徐福叫了过来，差点吓得这位神棍瑟瑟发抖。他抱起旁边馋糖的小萝莉，起哄道：“徐老板不是太医出身的吗？小囡囡咳嗽了，能吃糖吗？” 　　徐福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在给他搭台子呢。 　　“正好，我这儿有几种宫里常用的方子，用蜜来炼成的，比药吃着好。就例如咳嗽，有分风热咳嗽还是风寒咳嗽，风邪化肺热，就吃川贝枇杷露最好，受寒了，就吃盏红糖姜茶对症。最近天气干燥，就得吃个梨膏糖润润肺......” 　　徐福这边高声说着，旁边的人都凑过来了。 　　一听闻这是宫里出来的太医，寻常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是医术高超的大师啊！名医免费给大家开讲座，能听两句都是赚了，还有那宫中的方子，那是皇帝皇孙吃的，没想到如今竟然也能在店里买到！ 　　那还等什么，用皇帝同款啊，买到就是赚到！ 　　不得不说，政哥的带货能力还是很强的。 　　看着众人都有些意动，徐福笑得开怀，这还没完呢。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他看着陛下怀里的女娃娃，温柔地问道：“小朋友，你是不舒服啦？要吃药才好，我们这儿有甜甜的药。” 　　“这是真的吗？你可别撒谎？” 　　小萝莉把头扭过去，小声地嘀咕着。可别骗她，她就知道药是苦的。 　　喝药很难受的，喝完还想吐，但每次阿娘都要她喝完苦苦的药，才能出来玩。 　　“没骗你，我要是没把你治好，就把招牌砸了。” 　　徐福非常自信的语气，看得众人不明觉厉。他最近补习了好久医术，之前在胡亥咳嗽那里跌了一跤，已经学好各种伤寒症状的基本治疗方法。 　　他通过望闻问切的观察方式，又把脉又看舌头的，还摸了摸额头，看着真专业啊。他问了小萝莉几句日常，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连大便小便都问了，最终得出了和萧靖一样的结论。 　　那就吃个梨膏糖吧。 　　这是第一单正经卖药的生意，徐福在众人的围观下，从坛子里拿出了一块梨膏糖。棕黄色的糖被压成小熊头的形状，下面有一根小木棍插着，外面用糯米纸包着防潮，看着跟棒棒糖差不多。 　　他把梨膏糖塞到小萝莉的手里，道：“你是我在这儿第一个治的，不要钱。” 　　“掌柜请我吃糖？” 　　“对，就是请你吃糖，这个糖治咳嗽的。” 　　小萝莉听着就笑了，她是个不胆怯的，见那么多叔叔阿姨都看着她，就小口小口地吃起糖来。这个糖是小熊的头，圆嘟嘟的很可爱，看得她都舍不得吃了。糖里有着梨子的清甜，本来苦涩的川贝已经完全被炼化了，只剩下淡淡的药香。 　　小孩惊叹了一声，“这个药真好吃啊！” 　　仿佛有魔力一样，等到小萝莉她娘找过来的时候，小女孩的咳嗽轻了许多，没有像之前那样咳了许久都不停。萧靖看她生得可爱，又拿了点果丹皮让她吃，吃得手上都站着糖浆。众人是有目共睹的，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要买能治病的糖。 　　“徐掌柜啊，那个川贝枇杷露怎么卖啊？治哪一种咳嗽的？” 　　“人参糖，可是那种吊命大补的人参吗？那一定不便宜吧。” 　　“薄荷我知道的，徐掌柜，薄荷糖治什么的？” 　　谁家没几个孩子？ 　　每回灌孩子吃药，小孩哭得震天响，都得跟打仗似的！ 　　有钱人家，总想孩子少受罪的，吃药都是甜的，那可就省心多了。徐福在萧靖的建议下，弄了一块大木板，把寒咳热咳的症状分别写了出来，让人对症买药。还有那昂贵的人参糖，对身体也有好处，可以补元气的。 　　孩子不爱吃饭？ 　　那就来点果丹皮梅子糖开开胃口吧。 　　小萝莉的家里是个不缺钱的，她的娘亲找过来，听说太医免费给她女儿治病，当真是千恩万谢。小妇人听从徐福的建议，买了润肺止咳的梨膏糖，人家太医都说了，秋冬时节刮风干燥，吃这个最好的。 　　小萝莉胃口小，吃饭不香，瘦得下巴尖尖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格外大。她娘又买了梅子糖和果丹皮，酸甜口味的，一家老小都可以吃。 　　“夫人不买个姜汁红糖吗？” 　　萧靖看到女人脸色发白，双手隐隐摆在小腹的位置，这让他想起单位里的女同事们。姨妈甚苦啊，他要是只会一句“多喝热水”，肯定会被人骂是直男癌的。 　　身为妇女之友，他好心地建议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通畅的，用姜糖煮水，热乎乎地喝下去最好，也不疼了。若是淤血甚多的，可以买点山楂煮水，山楂活血，不通则痛啊......” 　　那个小妇人眉头一跳，这徐福记里什么人啊，真不害臊。 　　女人的事情，能挂在嘴边说的吗？一个大男人还挺了解女人家的状况，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虽说如此，但姨妈之痛，谁痛谁知道。小妇人目光怪怪地打量了萧靖一眼，还是叫他称了一斤姜汁红糖，一同打包带走。 　　萧靖做了一单大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但他本来眼型细长，看在小妇人的眼里，那就是色眯眯的眼神。他朝母女两人招了招手，热情地道：“多谢惠顾啊！” 　　小妇人拉着女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开了。 　　等出了徐福记好远了，小萝莉她娘神色变换了好几回，才跟小女孩再三交代，“乖女啊，刚才那个男的是个变态，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叔叔抱了我，请我吃糖。” 　　“啊？！” 　　这还了得，回家后小妇人把乖女认真检查过几回，见小女孩身上没有什么，才安定下来。她跟女儿讲了好久，陌生人给糖不要吃，不要给陌生人抱抱，衣服盖着的地方不要给别人碰。 　　虽然女儿还小，但当娘的很注意保护她了。 　　萧靖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热心肠，他变成一个大变态了。 　　但话说如此，姜汁红糖的效果确实不错，小妇人喝过之后，下个月肚子里暖洋洋的，真的好受多了。她乐于把这种好物跟姐妹们推荐，末了还说一句，“那天我去徐福记里啊，有个店员不是正经人，把女人每个月的事情挂在嘴里，还眯着眼睛看人。” 　　一个姐姐惊呼出声：“啊，该不是人家天生眼睛小，你误会别人了吧？” 　　“那人还趁我不在抱了乖女，幸好之后听说那人被徐老板炒了，就再也没见到了。” 　　“要是让我碰上那种混蛋，揍死他！” 　　姐妹们点点头，这种大变态啊，就不应该雇佣他。女人们最八卦的，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小日子喝姜汁红糖好，顺带那个“色眯眯看人的大变态”也被人唾骂了好多次。 　　“哈嚏——哈嚏——” 　　远在宫中的皇帝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痒痒的，以为是受寒了。 　　“来人。”萧靖叫来身边的小太监，“给我泡一杯姜茶吧，最近不知道怎么，老是受寒打喷嚏。” 　　系统忍不住说：“宿主，你没有生病的。”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威名赫赫（妇女级），奖励核桃种子一份！” 　　作者有话说： 　　想吃红糖包子，里面流着糖稀那种，果然是我馋糖了。感谢在2020-03-03 17:13:52~2020-03-04 10: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黛玉（晋江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政哥不求仙（42） 　　◎秦皇的儿子被人甩了◎ 　　自从徐福记开业以来, 全咸阳的小孩都感觉日子幸福极了。 　　为何啊？ 　　只因徐福记那里有治病的糖，他们不用再吃很苦的药汁, 徐福记卖的药, 是甜的，甜的！ 　　只要咳嗽，就能吃到徐福记的梨膏糖或者是姜糖。还有那个川贝枇杷露, 又甜又浓郁，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咽下去了。口舌上火了，吃个薄荷糖嘴巴凉凉的, 特别舒服。听说有钱人家的小孩, 都是把人参糖吃着玩的。 　　那可是一两银子一根须的人参啊，对于贫民来说，这简直就跟仙丹似的。 　　“生病还能吃糖, 那真的是神仙的日子啊！” 　　街头的孩子们都玩疯了, 最爱去徐福记门口看糖画 ，买不起好看的糖画，多看两眼也是好的。玩累了回家就咳两声，等长辈凑过来问身体是不是不舒服的时候，就立刻戏精上身，小眉头一皱。 　　“大母（奶奶），我咳得难受啊, 嗓子好干啊，咳——咳——” 　　小男孩为了骗颗梨膏糖吃，故作西子捧心的动作，呈虚弱状态。可惜明明生病都是按着心口咳的, 他捧着肚子咳, 这不就露馅了吗？ 　　精明的老妇一眼看穿, 她依旧是关切的表情，让孩子喝了杯水润润喉。她穿上鞋就往外跑，“崽啊，生病就在家歇着，我出去给你买药吃啊。” 　　“好啊。” 　　小男孩一脸乖巧，趁着大母出门后，就兴奋得原地蹦哒起来。 　　“太好了，又能吃糖了！”他乐得搓了搓小手，“不知道大母给我买梨膏糖还是姜糖呢？姜糖便宜一些，但辣辣的，没梨膏糖那么好吃......” 　　没多久，老妇就回来了，她从药包里拿出来一片黄连，捣烂了放开水煮着，熬了好大一碗。 　　“崽啊，喝药啦。” 　　那小孩寻思能喝的，应该是川贝枇杷露，那个甜味也特别浓。可今天冲开的枇杷露颜色不对啊？以前的川贝枇杷露很稠的，泡开的糖水是棕黄色的，还有淡淡的清香味。 　　就在小孩疑惑的时候，大母顺势按着他的头，硬是给他灌了一嘴。 　　“苦，好苦——” 　　“苦口良药啊，怎么不喝了？给我喝完这碗黄连水！” 　　“嗷嗷嗷，我不要喝啊，我没病，不要喝药......” 　　“叫你骗人，给我喝！不喝完不许吃饭！” 　　“呜呜呜呜呜。” 　　小男孩哭得震天响，还被家长揍了一顿，可怜极了。这样的情景在咸阳城里并不少见，好些企图骗糖吃的小孩，被家长看穿了真面目，各家各户的娃娃都不约而同地嚎了起来，被“教育”了一顿。 　　但其中不包括熊妞和胡亥。 　　熊妞家里有钱，又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她的零花钱比兄长们都多，买糖吃的时候别提有多豪爽了。 　　她看着小哥哥俊朗的侧脸，虽然还不知道后世有“秀色可餐”这个成语，但这不妨碍她理解其中的含义，连糖都可以多吃两颗。 　　“小哥哥，你喜欢吃什么糖啊？我给你买。” 　　“我想喝个桂花酸梅汤，解解暑气。” 　　“那好，徐掌柜，给我们来两杯桂花酸梅汤！” 　　熊妞痛快地下单，不多时就有营业员把酸梅汤送过来。徐福记的酸梅汤是一绝，茶汤上面漂浮着金色的桂花，香气馥郁。前调是桂花的清雅，中调是梅子的酸甜，后调是山楂的微涩，组合起来让人回味无穷。 　　两个小孩有模有样地坐在粉红色卡座上，旁边还放着小兔叽玩偶。熊妞很喜欢这个粉色眼睛的小兔子，抱着玩偶摸了好多次，店员说了这是非卖品，不许她带回去家里。 　　“好吧。” 　　熊妞表情有些可惜，但她还是懂道理的，没有撒泼强求。胡亥把小女孩的神色看在眼里，但身为幕后小老板的他从来没有打算给她送一个。 　　顶多就是叫徐福收起来，不让其他顾客玩，等熊妞到的时候让她玩一会儿。 　　胡亥的占有欲也是很强的，只有他占人便宜的份儿，绝对不从手指缝里漏出来半点。 　　绝不！ 　　占多了小姑娘便宜的后果就是，胡亥总是吃糖，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起来了。即使他日日种甜菜，劳动消耗的热量还不如他吃到嘴里的多，在能量守恒定律作用下，他的腰身变粗了一些，人也长高了半寸。 　　更要命的是，本来深邃立体的五官上，堆积了好多肉肉。本来一双糖棕色的美目，变得不再电力四射，眼睛显得越来越小。 　　还有那个平坦的小肚子上，横增了一圈肥肉，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 　　再次约会的时候，熊妞发现小哥哥没有那么帅了。 　　她认真地打量了好几眼，仿佛头一回发现男生竟然变得那么胖。 　　胡亥笑着向她走来，脸上的肉挤在一起，眼睛都快眯起来了。熊妞微微叹了一口气，发现人间不值得，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糖，但嘴里的黑糖话梅再也吃不出怦然心动的酸甜滋味。 　　小女孩发觉胡亥变得油腻许多，对，就是油腻。 　　如果说以前的小哥哥是清爽的梅子糖，那么现在的小哥哥就是甜咸味的猪油糖。 　　刚开始吃猪油糖的时候，还挺好吃的，但再多吃两嘴，就满嘴是油，腻得咽不下去了。 　　熊妞看着胡亥肉嘟嘟的侧脸，没了神颜的小哥哥再也吸引不了她了，是新簪子不好看还是夏季新款丝衣不好穿？ 　　她不想再来徐福记玩了，她想要结束这段不正当男女关系。 　　“小哥哥，以后我们就不约了。”脸蛋圆圆的五岁金主狠下决心，“你不用再来这儿等我了。” 　　胡亥一愣，“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因为我蛀牙了，不能吃糖。” 　　熊妞正是换牙的时候，嘴里的乳牙因为吃糖多而烂了好几颗。她张开嘴让胡亥看，里面黑了好几颗，时人没有刷牙的习惯，牙缝里还夹在一条肉丝，不知道是中午吃剩还是昨天吃剩的。 　　可把胡亥恶心坏了！ 　　家教不错的男孩没说小姑娘口臭，他扭过头去，眼里一片深沉。熊妞见男孩不高兴，想着好聚好散的原则，最后一次给胡亥买了一大包糖，足足有二十斤！ 　　十岁的胡亥攀上五岁富婆，居然达到了如此人生巅峰，可让一些没糖吃的贫家小孩嫉妒死了。 　　只恨自己没有一张好脸皮，没能哄得有钱人家的小姐给自己买糖吃。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两小在徐福记分手了。还没绽放的情感啊，就因为男方身材管理不合格而夭折，虽然这个理由，胡亥一直都不知道。 　　他还真以为是熊妞蛀牙的锅！ 　　“小哥哥，你要幸福啊。” 　　“熊妹妹，你也会幸福的。” 　　男孩和女孩相对而坐，都笑起来了，一派天真无邪。他们都是体面人，没有撕逼，没有翻脸，只有诚心诚意的祝福。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何来亏欠，我敢给就敢心碎。 　　我爱过你，利落干脆。 　　再见，不负遇见。 　　十年后 　　二十岁的公子应该选妃了，没了富婆的包养，胡亥很快就瘦下来了。他的生母是胡姬，给了他深邃的眉眼和高壮的身体，他肩宽窄腰，身高大约一米八三，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富有魅力。 　　他的头发带点波浪起伏，披散下来的时候，仿佛浓密的海藻一样，华丽顺滑。一双薄唇抿着，眼睛却常带着笑意，看似有情却不见眼底，像扎手的玫瑰一样，冷冷的却很吸引人。 　　论相貌，传统关中男儿长相的扶苏都没有他好看。 　　不过一家几口，皇帝最丑。 　　胡亥的理想型对象，是软软萌萌的甜妹子。 　　夭折的早恋让他明白，富婆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他希望找个小白兔一样的王妃，柔柔弱弱的，他说什么都听。 　　所以，等到选妃的时候，他一笔勾中了楚国贵族出身的芈姓美人。 　　传闻楚王好细腰，这个南方血统的姑娘腰肢特别纤细，她生得不是很高，比他矮了一个头有余。她的皮肤好白，可能是害怕哭过，眼圈都红了，是可爱的粉红色。 　　那个美人穿着马卡龙粉色的曲裾，娇小玲珑的一个，就更符合胡亥的审美了。 　　他停在了姑娘的身前，她看着真小啊，圆圆的鹅蛋脸只有巴掌大，不知道有没有十五岁。 　　胡亥：“抬起头来。” 　　姑娘的一双眼睛很清澈水灵，脸蛋很美，仿佛在哪儿见过。公子胡亥把这理解为缘分，既然这个看得最顺眼，那就选她吧...... 　　只是娶了进门后，胡亥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这哪是温柔的小白兔啊？简直就是凶恶的母大熊！ 　　王妃一进门就抄了他的小金库，把他的钱全攒在手里。而且他这个王妃是将门出身，大舅子都是能打能砍的，姑娘学了一二，会打拳会耍棍子，收拾胡亥简直不要太简单。 　　在知道徐福记是他的产业后，姑娘的笑容突然有些奇怪。她很爱胡亥的颜，跟着胡亥都能多吃两碗饭了。 　　她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哥哥，我牙疼。” 　　“你牙疼不着太医，找我干什么？” 　　“你当年引着我吃了多糖，不找你找谁？” 　　“啊！”胡亥整个人跳起来，怪不得他觉得那么眼熟呢，“你是富婆？怎么改姓了？” 　　“芈姓熊氏，男子从氏，女子从姓啊。我最受宠了，所以才跟着哥哥们取小名，叫熊妞......” 　　“哦。” 　　胡亥打死都没想到，浪迹花丛了好些年，本想结婚找个外国嫩模，却找了个本地富婆。 　　白吃了人家那么多糖，得拿一生一世来还啊。 　　他亏啊！ 　　作者有话说： 　　胡亥：呜呜呜，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感谢在2020-03-04 10:52:33~2020-03-04 16: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一碗清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政哥不求仙（43） 　　◎秦皇教你去宅斗◎ 　　萧靖没有料到, 徐福记卖得最好的居然是薄荷糖。 　　普通的糖果大多数都进了女人孩子们的嘴里，而薄荷糖被一大袋一大袋地买。各个贵族大官家里起码买了三四斤薄荷糖, 一时间薄荷糖供不应求, 咸阳原材料种植基地的薄荷都快被采光了。 　　“你问我为什么买薄荷糖？” 　　“这个薄荷糖，我看陛下每次用饭后都吃过。” 　　蒙氏兄弟也买了许多，蒙恬和蒙毅身为皇帝的两大打手, 经常在皇宫里加班议事。萧靖是个大方的，自然是留人吃饭的，他让上好酒好肉好烧烤, 大料放得足, 吃的时候最是痛快。 　　过后嘛，难免嘴巴里就有股味道了。 　　牙缝里的肉丝在口腔里发酵一下，那味儿就更臭了。 　　这个年代没有口香糖, 皇帝最爱嚼两颗薄荷糖, 顺带嗓子清凉也很舒服。他都这样做了，底下的人能不学吗？ 　　蒙毅：“哥，你看陛下吃什么来着？我们要不要学一下啊。” 　　蒙恬：“吃吧吃吧，肯定是好东西来着。” 　　见盘子里放着几颗糯米纸包着的糖，蒙氏兄弟也丢到嘴里去。浅绿色的硬糖带着浓浓的薄荷清香，一碰到舌头就激起一股凉意，仿佛是辣, 但细品之下又不是。 　　再喝口水，连水都变得冰凉冰凉的。 　　蒙毅惊奇地瞪大了眼，这种糖太神奇了，他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全是薄荷的清香味, 非常好闻。 　　果真是大王呢, 比他们都会玩！ 　　...... 　　除了经常入宫，得以见到天颜的官员知道薄荷糖的妙处，一些贵族夫人们也察觉到此物甚好。 　　她们往嘴里含一颗糖，说话都仿佛带着香气，吐气如兰，雅致极了。平日里闺蜜们交流，都会聊聊徐福记，这家店可不得了，听说有宫里头的贵人在撑腰，糖果花样又多，别说孩子们，连她们都爱上那儿逛一逛。 　　只恨那徐福记怎么不多推出一些带着花香的糖，不然她们肯定会买上一些的。 　　“光是薄荷香味，有些单调啊。”伯爵夫人黄氏叹了一口气，“要是有桂花糖就好了。” 　　她喜欢桂花，因为这让她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娘家院子里有一棵大金桂，花开时节，桂花香味很浓，能飘得整条街都闻得到。 　　黄氏新嫁不久，丈夫身上有爵位，看着体面，但是早些年家里就安排下两个伺候的通房，如今已抬作了妾侍。其中一个瞒着她，给男人生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孩，但那孩子体弱，出生没半个月就去了。 　　尽管如此，也把黄氏恶心坏了！ 　　“那些妖妖娆娆的，作态给谁看啊！”她是好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自是不会使些阴险手段，“若是议亲前就知道此事，我是铁定不会嫁进来的。” 　　丈夫不是说不好，可那人就会和稀泥，他对待妻子也挺好的，举止体贴从不高声说话。可他对着小妾们，也嘘寒问暖，一派情深意重啊。 　　黄氏不知道，后世这种男的，就叫“中央空调”，他对着你好，对着别人也一样好。 　　气得她又吃了一颗薄荷糖，压压火气。 　　薄荷带来的凉意，凉到了喉咙里，可是心头的火，却依旧烧得她疼极了。薄荷性凉，对于女性来说不能常吃，黄氏一天磕几颗糖，隐隐觉得肚子里都是一股寒意。 　　她不爱吃药，就叫仆人驾车送她去徐福记。 　　听说那个掌柜是太医出身的，店里卖的姜糖暖胃效果极好。 　　正不巧的是，她去到店里，徐福正在后堂里熬枇杷露，没出来接待客人。 　　她看到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上，便问：“这位大爷，这个姜汁红糖喝了可以吗？我这几日吃多了薄荷糖，肚子里凉凉的。” 　　萧靖：“......” 　　前几天我还是大叔，今天就成了大爷。 　　哎哟，好气啊！ 　　不过，有顾客上门来，他还是微笑着接客的。皇帝的活儿做久了，还是得走进基层社会，感受一下民风民俗。萧靖没脸上贵族家里去卖老干妈，他喜欢在徐福记卖糖。抽空过来看看店，看到孩子们舔着糖果笑得开怀，他就觉得挺高兴的。 　　眼前是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放在后世还是刚上大学的青春美少女，可看着发髻和衣服的式样，这应当是刚嫁人的新妇了。 　　眉宇间隐隐皱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他从坛子里拿出来三四砖糖，递了过去：“姜汁红糖温热不燥，最是适合女子的体质。每个月难受的时候，喝点这个暖洋洋的，也可叫你的夫婿学着煮红糖姜水。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一顿甜的解决不了，如果还有，那就再来一顿......” 　　同样的话，头一回他说，被人当成了变态。 　　可这次说着说着，那姑娘的眼圈却红了，要落下泪来。 　　“他，他可哪有这样的闲情啊？” 　　“每逢那几日，他巴不得上小妾那儿住着呢！” 　　萧靖：？？？ 　　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后院八卦了，正妻和小妾争斗抢夫，真是刺激啊。 　　这位年轻夫人一口气说完，才捂着嘴巴，发觉自己是失礼了。她受过的教养很好，若不是气急攻心，也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夫妻之间的那些事儿。 　　“没事儿，你是正妻，合该是最体面的，你怕啥啊？” 　　政哥的皇后早死了，如今后宫的妃嫔们形同虚设，萧靖没经历过这种数女争宠的修罗场，但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精神。那么多年热播的《后宫绿帽传》、《后宫堕胎传》也不是白看的，反正女人们那点事儿，就是打来打去，斗来斗去。 　　被陌生人这么善意安慰，黄氏不由得心情好了一些。 　　“大爷你就别骗我，看你在店里打工，肯定家里只有一个妻子。” 　　话里的意思就是，萧靖这小老头穷得连小妾都没有，哪儿知道她身处其中的心酸滋味啊。 　　“骇，你小瞧人不是。” 　　萧靖说出来怕吓死这个姑娘，他宫里的美人没有一百起码都有五十，要论宫斗宅斗地经验，他敢说全大秦的人都没有他厉害。 　　“那大爷你就姑且说说吧。” 　　“阴谋不行，不是还得明谋吗？你明着对她们好，她们还得夸你呢！” 　　萧靖姑作高深地抬起眉，让黄氏有点兴趣了。可又得对小妾好，她做不到啊！ 　　黄氏追问下去，“怎么个明谋？” 　　萧靖没有先回答她，而是反过来问，“你家里有钱不？能顿顿吃肉不？那种阉过的猪肉啊，可香了。” 　　“当然是能啊，事成之后，我要重金谢过大爷您呢。”夫人黄氏病急乱求医，以为这人是求财的。 　　“不用报答我，有空光顾店里，买点糖就行了。” 　　萧靖给出了一计：“祭拜祖先用的酸菜，带着祖先对后人对庇佑，也算是好物。酸菜炖猪肉可谓是一绝，最肥的五花肉啊，吃起来酸辣开胃，一个人起码能吃个大半斤的。若是加上老干妈辣酱，那滋味就更美了......夫人何不把这种菜赏给小妾们，既得了贤名又得了实惠。” 　　“我给她们好吃好喝的，能得什么实惠？” 　　黄氏撇了撇嘴，猪肉不是肉啊，还有那不便宜的老干妈，给那几个小婊.砸吃，可不美死她们了。 　　“夫人且听我说下去。”萧靖嚼了一嘴香香的松子糖，喝口水清清口，又接着说，“五花肉这种东西，吃多了会发胖，再造两个大馒头，谁能扛得住啊，保准腰身渐渐就粗了。酸菜炖肉好啊，可是饭后没有薄荷糖吃，张开嘴的时候，那味儿绝了！” 　　他没说，若是有了大蒜，那才叫强呢！嚼上 一头大蒜，连吸血鬼都能熏跑呢。 　　那个味儿啊，叫你亲亲都亲不下去啊！ 　　“果真是高人！” 　　黄氏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不由得拍手叫好。还想叫男人往房里去？浓浓的酸菜味儿肯定得把人熏出来呢！ 　　得了如此妙计，这夫人不由得对店里的大爷刮目相看，没想到大隐隐于市，卖糖的大爷也不容小觑。 　　末了，黄氏又问：“大爷，店里卖桂花糖吗？薄荷糖去口气好是好，可也不能吃多了。” 　　萧靖摆摆手，“暂时没有桂花糖，但你可以拿蜂蜜渍了桂花，做成桂花蜜，喝起来也馥郁芬芳，嘴巴里能带点香气。” 　　“那我就谢过大爷的方子了。” 　　她快活地买了好多糖，给了萧靖一大把赏钱，临走的时候还问大爷是不是长期在店里的。之前她来了几回，好像也没见着这个大爷。 　　“大爷，以后我有空来找你啊。” 　　“好，好的。” 　　萧靖摸了摸鼻子，那调调听起来怪怪的的。 　　好像被人嫖了似的。 　　...... 　　回到家中，黄氏大方地给小妾们吃肉，一个月一斤不够吃的，起码得来个七八斤。还有祭祖用过的酸菜，都被她赐给小妾们了。她更绝的是，在后院里叫人腌酸菜，好几个半人高的酸菜缸子，就放在小妾们的屋子后面。 　　小妾们有些惶恐，齐来拜见夫人，想问问是什么说法。 　　“哪里有什么说法？都是自家姐妹。”黄氏的笑意不达眼底，“姐妹们吃好喝好，才能齐心协力照顾好老爷。庄子里的瓜菜都收上来了，你们得腌好，等过节的时候就供上，也让祖宗看看你们的诚意。” 　　此话传到伯爵老爷的耳朵里，男人感动极了。妻子真是个贤惠人，不但不争风吃醋，还让小妾们大口吃肉呢。 　　全咸阳城有哪一家是这样的？ 　　肯定是妻子爱惨他了，爱屋及乌。他自认为妻贤妾美，家里一片安乐。 　　夫人这么好，他接连半个月都歇在夫人这儿，夫人说话轻柔，还带着香气呢。 　　男人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是淡淡地甜味，惊叹道：“夫人，这是什么香？竟有些醉人。” 　　“我可偏不告诉你。” 　　黄氏笑了，等着吧，后院那群女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等到小日子那几日，夫人煮了一壶红糖姜茶，独自喝着。她的嘴边含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失意的不是她。 　　果然，没过一会儿，老爷就推开门回来了。他似乎有些生气，喋喋不休地吐槽着。 　　“那个翠儿啊，不及夫人您半分，就剩下脸好看了。可我今天去一瞧，脸比盘子还大，胳膊上的肉比我还多！” 　　“春芳就更坏了，那嘴巴一张开，熏死个人了，连带身上的味儿又酸又重，还一个月都没洗澡了......” 　　夫人低垂着眸子，眼神非常淡定。 　　远在宫里的皇帝也很淡定，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说： 　　我家里买了薄荷糖，就是没坚持吃，现在还有一大罐，小时候很爱吃曼妥思的糖。最近馋奶味的软糖，想想自己减肥，还是不要买了。 　　小天使们爱吃什么糖呢？感谢在2020-03-04 16:56:27~2020-03-04 22:3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橙 2瓶；林黛玉（晋江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政哥不求仙(44) 　　◎秦皇的核桃结果了◎ 　　幸好系统给的核桃种子是早实核桃, 生长速度特别快。 　　核桃可以分为“早实品种”和“晚实品种”。早实核桃是核桃的一种分类，自然播种苗两到三年就可以结果。而这种生长快速的核桃, 不仅具备结果早的特点, 果实的产量特别高。 　　萧靖看着枝繁叶茂的核桃树，赞叹道：“核桃能补脑，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这可全是我的功劳！”系统的电子音轻快极了, “夸夸我，全靠我拿的好苗子呢。出使西域的张骞还没投胎，原本胡桃还不知道在哪儿呆着。” 　　“是是是, 系统是最厉害的。 　　“那是！” 　　若是系统有形象, 肯定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它查阅资料库，神神秘秘地说：“宿主, 核桃能补肾固精强腰, 实乃男人加油站啊！俗话说得好，男人肾好，你就别想跑！” 　　萧靖：“......” 　　这都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他是需要补肾的人吗？！ 　　是的。 　　人到中年，不得不认输啊。 　　他玩弄着空气中的土豪金页面，“系统，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广告？” 　　“你怎么知道的？”系统的声音好像很惊讶, “你不要补，我还要补补肾呢！” 　　它悄咪咪地跟萧靖说，隔壁的祸水妖妃系统特别美丽，说话又温柔, 还经常娇喘两句, 听得它的网络都快瘫痪了。 　　“宿主, 你要不要邀请祸水妖妃系统来联谊一下啊？听说它的宿主特别妖娆，特别妩媚！而且它的宿主装备了好多技能点，什么玉骨冰肌、波涛汹涌、高产胜猪、祸国殃民......” 　　萧靖：“......皇帝养生系统和祸水妖妃系统，那你这算不算办公室恋情？” 　　“嗯。”小系统害羞地回答了。 　　末了它小声地说，“宿主，你可得给我保守秘密啊。” 　　没看出来，新时代新气象，连系统都能谈恋爱啊。 　　找个大美人过来耍耍朋友，这建议听起来真是该死的吸引人。 　　但片刻后，萧靖还是忍痛拒绝：“不了，还是算了。” 　　政哥的任务得好好保养身体，寿终正寝呢。要是来个倾国倾城的祸国妖妃，跟传说中的褒姒差不多的，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他本来就不像政哥聪明，若是被迷得死去活来，不得抱着大秦一块儿玩完啊？ 　　“唉，这皇帝也不好当啊。” 　　...... 　　等到白露时令过后，核桃就渐渐开始成熟了。 　　这一树树圆滚滚的果子，看着和青梅很像，却大上许多。爱种地的胡亥不时跑过来瞅两眼，见父皇没叫摘，就耐心地等着。 　　“父皇，这是什么水果啊？”少年抬起头来，以为跟梅子杏子差不多。 　　“这可不是水果，外面的皮和肉不能吃，我们只吃里面的核，是跟榛子差不多的果仁。” 　　萧靖看见早熟的核桃掉到地上，便叫侍卫那竹竿把其余的核桃都打下来。跟在皇帝身边的小伙子都是力气大身体棒的，他们拿着数米长的竿子把核桃树打得霹雳哗啦。 　　一阵暴风雨似的，青色的核桃和枝叶都落到了地上，偶尔几个蹦跶开来，砸到了胡亥头上。 　　“嗷，好疼！” 　　少年捂着头，核桃比鸡蛋还大，砸得他脑壳疼。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要是这核桃不好吃，他就把这些树都砍了，砍了！ 　　侍卫们捡起来五六筐果实，请示吾皇要怎么处理。萧靖看看儿子不大高兴的神色，问道：“胡亥想现在吃，还是等半个月再吃？” 　　“那就现在尝尝吧。” 　　市面上的核桃，多是阴干一段日子，让果皮和核仁自然分离，再掰开拿出来卖的。新鲜核桃在外头上很少见到，因为青绿色的外皮上有粘稠的汁液，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这些汁水若是沾到手上，会把手染得黑呼呼的，很难洗掉。而且其中的成分带有毒性，如果与皮肤大量接触，很可能会引起溃烂等过敏症状。 　　萧靖让侍卫们拿出来先前准备好的羊皮手套，讲解道：“你们先戴好手套，才能处理这个核桃。用刀子把青皮都剥下来，然后把核放进去水里，拿刷子把缝隙的果皮都剔掉......小心眼睛啊，摸过青皮的手别碰眼睛，会坏掉的。” 　　“诺。” 　　洗过晾干的核桃是浅黄色的，胡亥还头一次看到核那么大的果实。这个核比杏仁桃仁都大得多，要是得靠吃果肉过日子，一咬下去牙齿铁定要崩了。 　　他有些好奇地拿了两个在手里，还能滚两圈玩玩，“怪不得叫核桃呢，这核真大啊！” 　　萧靖笑而不语，核桃最早出现在中国的时候，被张骞从西域带回来，应当是叫胡桃的。 　　他习惯叫核桃，其他人便跟着皇帝说它是核桃。还有那个胡萝卜，因为胡亥爱吃爱种，贵族之间便有些传闻，竟说皇帝偏爱幼子，以幼子的名字来命名蔬菜。 　　皇帝摇摇头，那些人啊，胡乱猜测，见风就是雨。 　　说实话，他疼爱胡亥不假，但更加看重的是大儿子扶苏。他大把放权，让扶苏长期在咸阳宫加班，二十多岁的大儿子年富力强，正是敢干肯干的年纪。 　　扶苏干得多了，他这个皇帝就能干得少啊！ 　　为了咸鱼出水平，咸鱼出风格，萧靖这个假秦始皇也是很拼的。 　　他转头对胡亥说，“等会儿把这些新得的核桃，跟菜单子一块儿给你哥拿去。” 　　“行。”胡亥跟扶苏感情好，正有些想念大哥，“就是我过去了，太子妃肯定会叫我留饭的。可那气氛怪怪的，我不大爱去。” 　　萧靖一巴掌扇到这臭小子的头上。 　　人家年轻夫妻感情好，趁着扶苏不用加班，就爱吃个烛光晚餐浪漫一下。问小叔子在不在那儿吃，那是客气话！ 　　可胡亥这小子听不出好赖话，屁股坐在东宫那儿就不挪了。 　　少年正是能吃的时候，吃饭能吃半个时辰都不带歇的，吃得唾沫横飞，还连带吃夜宵一路吹牛。他最爱跟扶苏一起吃烧烤撸串，弄得一院子都是味儿，太子妃是个爱吃海鲜不爱吃羊肉的，闻着到处都是羊骚味，等夜深了还得叫人打扫清洁。 　　简直就是烦死了！ 　　萧靖给小儿子教了一招，“等会儿你放下东西就跑，太子妃留你吃饭就推辞。” 　　他这个傻儿子啊，看似精明，实则天真。他得好好教教胡亥，等他两脚一伸后，哥哥当家跟父亲当家，那可就不一样了。 　　再好的哥俩儿，都娶了媳妇之后，枕头风一吹，就容易有各自的小心思了。 　　君不见大洋彼岸的大米国，威威王子和哈哈王子本来关系就很铁的。可自从哈哈娶了媳妇之后啊，居然闹起分家来了，妯娌相见也是各种尴尬。 　　萧靖有心给胡亥讲述一二，可看着儿子才十三岁，一脸稚气，还是个孩子呢。孩子的世界还是挺简单的，笑着闹着，就长大了。 　　“算了，等你娶王妃之后，就知道了。” 　　胡亥：？？？ 　　...... 　　太子妃齐妫是原齐王建最小的女儿，生得挺美貌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有个有钱的父亲。她本性不坏，在吃过父亲买的国民男神酱之后，一时惊为天人，竟暗恋上千里之外的秦国公子。 　　“能创造出如此美妙的酱料，公子扶苏肯定是个英俊的人吧。” 　　虽然“老干妈好吃”和“扶苏好帅”，其中并无明确的关联，但这姑娘就是从此开始关注扶苏的。等齐国灭亡后，贪生怕死的齐王就盘算着献美人进宫。 　　皇帝这几年没有纳小的，可还有太子呢！ 　　太子扶苏正好二十岁，正是火力猛的小伙子呢！ 　　小女儿齐妫听闻此事，就主动提出来要给父王帮忙。她打听到太子身材高大，待人又温和，坊间不少姑娘都暗恋他，呼声比皇帝还要高呢。 　　既然单着也是单着，这位前齐国公主拎起包裹就进宫了。她运气不错，太子真的选中她了，她以为偶像吃饭餐餐都要馒头蘸老干妈的，可谁知嫁过来之后，她从来都没有见扶苏这样吃过。 　　“太子，你为什么不吃这个酱啊？老干妈多好吃啊！” 　　齐妫和扶苏相对而坐，她拿起一层烙饼就在上面抹了一层酱，烙饼外脆里软，加上香辣味的老干妈辣子鸡，吃起来痛快极了。 　　“唔——” 　　太子妃塞了一嘴，食物的美味让她陶醉极了。辣子鸡弹牙鲜嫩，她还亲自整了一张饼，特意多放了老干妈，笑着给太子递过去。 　　扶苏：“......” 　　算了，妻子第一次给他吃东西，还是赏个脸吧。 　　这个傻姑娘啊，进来东宫还不打听清楚。扶苏还记得当年自己贪吃老干妈，长痔疮拉血的事情。 　　从那之后，他就很少吃老干妈了。 　　扶苏回味了一下童年的味道，才说：“我其实很少吃辣了。”你也别整天吃老干妈，到时候拉血就不好了。 　　“哦...” 　　齐妫的表情有些失望，就好像偶像人设崩了似的，说好的最爱吃老干妈的公子扶苏，原来并不爱吃。但下一刻她又振作起来，都把国民男神娶到手里了，还要求啥啊。 　　光看着扶苏的脸，她能吃光一整碗老干妈拌面！ 　　...... 　　等胡亥去到东宫的时候，扶苏不在，是太子妃在接待他。 　　少年捧着一大筐核桃过来，脸上还有汗，显然是急着过来的。 　　“弟弟要不在这儿吃顿饭吧？”齐妫果然又问了。 　　“不用不用。”胡亥记得父皇交代过的话，“我把核桃放下就行，父皇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对了，这是父皇写的方子，说让大哥看看，按照这个法子吃核桃的。” 　　齐妫便谢过胡亥，替扶苏收了起来。 　　她闲着无事，等小叔子走了之后，就忍不住看看是什么方子。核桃这玩意，她没见过，正有些好奇怎么吃呢。 　　说是方子，其实跟小信差不多。 　　皇帝在上面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废话，才说到了重点： 　　【儿啊，你小时候便血等事情还记得不？最近别贪吃老干妈啊，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吃多了才拉血的。若是想吃辣，那就多吃点蔬菜，别挑食，蔬菜是个好东西啊。 　　今天摘了点核桃，你记得每天砸开壳，吃两个果仁啊。都说核桃能润肠通便，不知道你小时候的痔疮好了没。 　　还有啊，你都娶了媳妇了，得注意补肾啊。核桃能补肾固精，你父皇我一把年纪，吃了多浪费啊。 　　你年轻啊，就得给多尝尝这个核桃，拿核桃仁炒韭菜虾仁知道不？都是些火旺的，再放两颗枸杞啊，在家才能吃，别到外头惹了风流债......】 　　“这，这......” 　　太子妃偷看完信件，脸上神色变幻，缓了半天才镇静下来。 　　难怪扶苏现在不吃辣了，原来他小时候竟然有如此丢脸之事！还有她老公才二十出头竟然要补肾？ 　　该不会是不行吧？ 　　齐妫有些担忧起来了，就差没脱粉回踩。 　　这国民男神的人设，崩得也太彻底了。 　　“唉......” 　　作者有话说： 　　扶苏:我没有，我很行!感谢在2020-03-04 22:36:35~2020-03-06 11: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佩兰 2个；25722301、叹云熙、梦、南风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银子 6瓶；吉光 5瓶；叹云熙 3瓶；一碗清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政哥不求仙（45） 　　◎秦皇捂住儿子的嘴◎ 　　至于核桃有没有发挥出补肾的功效？ 　　看着次日太子妃面若桃花的好颜色, 应当是不错的。 　　她看着扶苏用了三个拳头大的肉包子，又吃了一大碗稷子粥（小米粥）。扶苏从小胃口就很好, 吃饭的速度很快, 但吃相并不粗鲁。他瞧见齐妫只吃一个包子，眉头微微一皱，哪里够饱啊。 　　扶苏：“再多吃一个吧。” 　　齐妫摇摇头, “妾身吃一个就够了。” 　　“不行，你起码要再吃半个。” 　　扶苏又掰开了一个包子，里面的肉馅好大, 肉汁都快滴出来了。今天吃的是香菇猪肉馅包子, 香菇鲜美滑嫩，配上肥瘦相宜的猪肉香味特别浓郁。太子一口啃掉半个，剩下的半个包子不由分说塞到了齐妫嘴边。 　　“孤命令你, 都吃下去。” 　　“唔——” 　　太子妃呜呜咽了下去, 嘴巴鼓起来有些可爱，逗得扶苏有些好笑。 　　他摇了摇头，不太明白女子们少吃的日常。 　　他从小就爱吃东西，即使发胖之后也照样吃着。父皇怕他长成个大胖子，还专门让其他小孩跟他一起踢球减肥。 　　多吃了半个包子，对于齐妫来说刚好七分饱。她摸了摸小腹，那儿还一片平坦, 太子那般好，她想给他生孩子。若是吃胖变丑了，太子就看不上她了。 　　扶苏肯定不知道，她站在从六国来的美人堆里, 用尽了一辈子的运气, 才得到他一个回眸。每个女孩都生得花容月貌, 对比起来，娇生惯养的前齐国公主，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她不像从小训练的歌舞伎那样能歌善舞，也不像小家碧玉的姑娘那样会烹饪女红。 　　公主的脾气自然是不小的，但失了公主的身份和保护之后，齐妫发觉自己几乎什么都不会。 　　哦，有个齐王当爹，花钱她倒是挺会的。 　　可偏偏太子就选中了她。 　　齐妫站在秀女堆里，悄悄抬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身旁恭维祝贺的声音几乎把她淹没了。那人的手是暖的，他的手碰到了她发凉的指尖，在她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得她头脑都发晕，连太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了。 　　“果真是男色惑人。” 　　被送出宫去备嫁的齐妫，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 　　女儿能嫁给大秦太子，前齐王建得知这个消息后，他都要乐疯了！前半辈子他听舅舅的话，祖宗的基业丰厚，他天天啃老本不干正事，但在诸侯王当中也过得挺滋润的。 　　他有钱有地，叫给钱就给，叫割地就割，叫投降就投降。 　　国家灭亡，百姓怨声载道，他全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有没啥心理负担。 　　什么叫发愁？ 　　齐王建从来都没有发愁过！ 　　等投降之后，他带着私库里仅存的钱，离开故国，被送进来咸阳。秦王政登基为皇帝，一朝风云变幻，前齐王就成了臣子，称呼从齐王建变成田建。 　　但田建没有多伤心，他发现咸阳的美食比临淄多好多。 　　这儿的人会用油炒菜，肉和菜一起爆炒，再放点辣椒，那味儿很下饭呐。还有那种“炸”的烹饪方法，炸鸡上裹了一层脆壳，闻着真香啊。秦人把面食吃出了花样，馒头早已不算什么，面条、包子、饺子都非常好吃啊。 　　田建年纪大了，他都六十多了，都没有多少年好活，骂名什么的都不在乎了。咸阳菜口味重，很适合他这种味觉开始退化的老头子，遗憾的就是名气很大的炸鸡有点硬，他牙齿掉了啃不动。 　　“这日子也挺不错的，当真吃香喝辣啊。”田建感慨道。 　　唯一不好的是，朝中无人啊，若是哪一天他被大秦皇帝看不顺眼，连个说情的人都没有。 　　他当王不行，身边也没几个贤臣替他说话，但他生的女儿很行，鹅蛋脸大眼睛生得挺美的。 　　小女儿齐妫当上太子妃后，田建在咸阳又抖起来了，当真是风光无比！ 　　他，田建，是皇帝的亲家呢！ 　　以前他听舅舅的话，现在他改听女儿的话！ 　　他把私藏下来的一匣子东海珍珠，拿出来给齐妫作嫁妆，因为秦国不靠海，白而圆润的珍珠每一粒都比拇指大，在咸阳的价格十分高昂。 　　以前这些东西在齐宫里不算什么，齐妫都能拿来当弹珠打鸟玩，但如今大齐集团破产了，剩下的些许珠宝就很珍贵了。 　　即便如此，富了一辈子的田建，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女儿。 　　前头几个女儿出嫁的时候，国家都没有亡，哪个不是带着一斗斗珍珠黄金炫富的？他喜欢跟北边的人买来昂贵的兽皮，一丝杂毛都没有的白狐裘，穿在公主们的身上，衬得肌肤比雪还要白。 　　“老幺啊，要是我们家里的珊瑚还在就好了，能给你充充场面。” 　　“算了，还提这些做什么。”齐妫看着满头白发的老父亲，非常不放心，“我在宫里有吃有喝，你不用担心我。要是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叫人送回来给你。” 　　“还有，你别耳根子软，别人哄你做事，千万别搭理。” 　　“好好好。” 　　...... 　　知道太子妃除了花钱，别无所长之后，扶苏把老干妈分公司的三分之一收益，拿给了媳妇。 　　他有心眼，偷偷藏起来三分之二私房钱，除了皇帝以外，谁也不知道。 　　“我有钱，都给你花。”扶苏笑着说。 　　一个“都”字，这可把齐妫感动坏了。她活了十来年，除了父王给她赏赐之外，还没有人把钱都给她掌管。 　　太子妃的表情郑重起来，太子这是信任她啊。和随意“买买买”的少女时代不一样，结婚后的齐妫反而学着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听闻皇帝和太子都好美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妃便学着做饭。 　　刚开始的时候，做出来的饭菜，连狗都不吃。但练习过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点亮了煲汤的技能点。 　　煲汤好啊，不用怕热油煎出来，把所有东西都洗干净丢进去就行了！ 　　“嬷嬷，”她唤了身后的老奴，“这核桃果然不错，用来熬个羊肉汤，等太子闲着时候我送过去。” 　　虽然齐妫不喜欢羊肉的膻骚味，但为了太子和她的未来，她握了握拳，她可以的！ 　　羊肉性热大补，有一定的壮.阳功效，配上能补肾的核桃，再丢几枚大枣枸杞进去，完美。齐妫跟太医认真请教过，又加了一些补肝肾的杜仲。 　　炖了一个多时辰都羊肉汤，把大块的羊肉都熬得酥烂，太子妃亲自把汤送过去，扶苏正巧有些渴了，就连喝了一大碗，大赞妻子贤惠。 　　齐妫笑得灿烂，露出洁白的贝齿：“不算什么，夫君喜欢就好。” 　　太子是个肚皮大的，连煲汤的肉渣和核桃也吃得干净。太子妃看得心生欢喜，觉得下半辈子有靠了。 　　如此几天下来，喝得扶苏鼻血都出来了。 　　“血，血......”我该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加班中的太子摸了摸鼻子，一股腥甜味从鼻子流到了喉咙，他一个低头，一大股血迹都流到了衣服上，看起来骇人无比。旁边伺候的宫人们乱作一团，跪倒一片。 　　有去喊太医的，有去端水的，还有的递帕子过来。 　　正巧萧靖就坐在上头，看到大儿子流得嘴巴都有血，连忙下来看看情况。 　　他把儿子的身型稳住，大喊：“低头，身体前倾，张嘴呼吸。” 　　这边说着，萧靖连忙用食指和拇指按住扶苏的鼻翼，防止鼻血流入气管和肺部，造成窒息。旁边有宫女递上帕子过来，皇帝一碰，就拒了。 　　“不要热帕子，热乎的会活血，要冷的。” 　　他一个眼神过去，立刻有小太监打来冰凉的井水。冷水浸泡过的丝帕盖在太子的鼻梁上，又用凉水拍打额头。 　　大约过了半刻钟，扶苏觉得好一些了，拿了两团小布塞住鼻孔。见皇帝神色担忧，太子故作轻松地跟皇帝说，“也许是上火罢了，不是什么大病。” 　　父皇都一把年纪了，他还让父亲为他而忧愁，实属不该。 　　“小病得治啊，拖成大病可就坏了。” 　　萧靖不放心，在心底默默地说，“系统，你帮忙给扶苏来个检测呗，看看是什么状况！” 　　系统趁机狮子大开口，“我要喝六个核桃！经常用脑，多喝六个核桃！” 　　“行行行，六个核桃管够。” 　　核桃露不难，萧靖也大方，他竖起耳朵听系统分析，看看大儿子是出什么毛病了。 　　“滴，检测中......患者扶苏大便正常，小便赤黄，心火旺盛，是服用过大量壮.阳的成分引起。应当多喝开水，多吃水果蔬菜，坚持体育锻炼，节制房.事活动......” 　　越听下来，皇帝的眉头皱得越紧。 　　萧靖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儿啊，有些事情不必过分放在心上，不能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这小子肯定是自己偷偷乱吃什么东西 　　，一通瞎补，吃得身体承受不住啊。不行也没什么的，太子妃是个贤惠人，想必也不会把夫妻那点事说出去。 　　扶苏：“......啊？” 　　太子摆了摆手，以为父亲是叫自己在工作中放松一些。扶苏对政事上心，恨不得睡觉都在琢磨事情呢，他一脸孺慕地看着皇帝，说：“父皇的本事，我还得好好学，能学到一半就好了。” 　　萧靖：“不不不，这样太辛苦了。” 　　政哥有十几个孩子，扶苏想生那么多，得补死才行啊。 　　扶苏：“不辛苦，不辛苦。” 　　父皇一统六国，立下了万世之功，他还得好好学呢！ 　　萧靖听着儿子坚定的语气，都快急哭了，他一把捂住了扶苏的嘴，仿佛那张流传许久的表情包一样。 　　“父皇，我想......” 　　“不，你不想。”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赶着做作业 ，码字可能比较晚。瘦瘦子明天可能改为下午三点更新，谢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比心。感谢在2020-03-06 11:49:43~2020-03-07 11: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灵 10瓶；L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政哥不求仙（46） 　　◎秦皇教你如何提高安全感◎ 　　父子之间, 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萧靖看到扶苏这般“执迷不悟”，有心给他开解一下。他让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才小声地问。 　　“儿啊, 你和太子妃怎么样了？” 　　有什么毛病就说说，大家一起以乐观积极的态度勇敢面对，别瞎吃药。 　　“挺好的。”扶苏想起给他送汤水的媳妇, 笑着摸了摸头，“齐妫生得不错，品性不差, 人也挺体贴的。” 　　“哦。” 　　这听得皇帝有点急, 这几点他也知道啊。那房里的事情呢？那才是大问题啊！ 　　萧靖又忍不住问，“你那个还行不？哪儿有问题就说说，别自己藏着掖着。” 　　“那个是哪个啊？” 　　扶苏看着老父亲怪异的表情,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刚才不是谈论政事吗, 怎么又扯到太子妃身上？ 　　“就是那个啊！” 　　皇帝拿眼神指了指下面，看得扶苏身上一凉。太子立刻领会到精神，脸上一红，低声说着：“都挺好的。” 　　“都挺好是怎么个好法？儿啊，有时候不能吃药强撑啊，装出来的好，不是真的好啊......” 　　萧靖面对着比他还高的大儿子, 絮絮叨叨地开解着，什么不行也不要自卑，能用就行 。他老脸都不要了，还给儿子传授度娘小秘方, 望扶苏一举得男, 好缓解心理压力。 　　“那个芹菜啊, 你想要孩子就少吃。” 　　以前网上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姑且当它是真的。 　　“最近少熬夜別喝酒啊，万一怀上了，那质量也不行，影响娃娃发育啊。” 　　嗯，早睡早起戒烟戒酒身体好，这个应该是科学的。 　　“还有太子妃，想要备孕就別涂那些脂粉，含铅重啊，对身体不好。”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要保养好，你媳妇也得跟上啊！ 　　扶苏：“......” 　　太子哭笑不得，原来父皇担心的是这事啊，扶苏点了点头，表示虚心受教。他才二十出头，专注事业，在求子方面并没有太多追求。宫中并无皇后，没有女人敢给太子妃施压，而在萧靖看来，就更加不急了。 　　放在后世，扶苏才刚刚大学毕业啊，哪里有那么早生娃的。 　　不过大儿子想着生儿子，那他就干脆指点一二，希望扶苏心想事成吧。 　　“父皇所言极是。”太子把这番话都听进去了，猜想父亲也是到了想要抱孙子的年纪。 　　...... 　　可太子妃齐妫却不是这么想。 　　陛下当年十八岁就生下长子扶苏，十年内战绩辉煌，最小的公子胡亥排行十八。 　　而如今太子爷都二十三了，东宫里无论嫡庶，可是一个小娃娃都没有。 　　齐妫觉得群臣都盯着她的肚子瞧，连她的父亲田建也催她早点诞下皇孙。作为女人嘛，前半辈子倚仗父亲丈夫，后半辈子就靠着儿子过活了。 　　若是没有生育的太子妃，到头来搏得的富贵，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齐妫不服输，她能从亡国公主拼到了太子妃，离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只差一步了。上天待她不薄，若是再给她一个健壮聪明的儿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般想着，听得外面的宫人们拜见太子，齐妫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了出去。她壮着胆子牵过扶苏的手，把丈夫挽进内殿，亲自给他换上家常便服 。 　　玄黑色的丝衣非常顺滑，绣着一片乌金色的暗纹，贴身勾勒出太子的身型。时值夏日，扶苏下意识扯开点领口，露出来的胸肌看得齐妫又是一阵脸红。 　　男人从小锻炼身体，身上的肌肉富有爆发力，比起对a的太子妃，好像还澎湃一些。 　　“嗷，太子好帅啊，我要给他生儿子！”齐妫在心里忍不住大喊。 　　心动不如行动，她叫人把炖好的汤端上来，晚上这回是鹿鞭汤，配了一只小公鸡和些许葱段和姜丝调味。宫中专门驯养的鹿原本是留给皇帝进补的，可萧靖不爱吃这个，齐妫问人一要就拿到了。 　　炖足了两个时辰，连配料都快熬化了。 　　扶苏是个节俭的，依旧把肉渣都捞起来吃，可吃了两口就觉得味道怪怪的，这肉怎么比羊肉更骚啊。 　　“这是什么肉？”他夹起了一块，“这跟刚才的鸡肉不一样啊。” 　　“是鹿肉。” 　　齐妫劝着太子再用一些，她也知道男人的自尊心，越不行就越不愿意别人说的。鹿鞭也是肉，说是鹿肉，男人吃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不明所以的扶苏真的吃完了！ 　　不到夜里，身上又火热火热的，扶苏原本打算再看会儿书，结果做在灯下也看不下去了。灯下看美人，仿佛开了美颜滤镜一样，连毛孔都不见了，越看越美。 　　齐妫被太子直勾勾地盯着，脸上泛起一片红霞，心道那些补汤果真管用。 　　两人折腾到二更多的时候，才冲屋外伺候的人叫水。扶苏的精神头还好，洗漱过后还想了好多事，但齐妫的手都快抬不起来，眼皮子直打架，好不容易躺下了，整个人仿佛一条咸鱼。 　　当她将要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想着好累啊，明天的补汤要不停了吧。 　　可是她好想给太子生孩子，药不能停不能停。 　　...... 　　等第二天睡醒后，扶苏的身心一阵阵空虚袭来。 　　仿佛身体被掏空。 　　不对，不是仿佛，是真的。 　　是个人都察觉身体出了状况，更何况扶苏不是傻子。他仔细回想起最近的异常，就是夜里老想那事，还火气大流鼻血。最近他生活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一时间想不出来，就在他精神恍惚之间，有小太监请示道：“太子爷，太子妃娘娘刚送了汤过来。” 　　“那就留下吧。”扶苏顺口应了。 　　不对，又有汤来了？最近就是喝多了汤！ 　　扶苏的表情有些奇怪，按理说齐妫应该不会害他的。他派人去厨房里问问，太子妃在汤里都放了些什么。 　　“昨夜的汤里放了鹿鞭，公鸡。中午的汤里放了黑司命和羊里脊。”太监六福猜不到太子的想法，只好实话实说，“小的去找太医问了句，说都是些壮阳补肾的药材，黑司命也叫肉从容，太医说服用之后，身上那块肉效果特别从容持久......” 　　说得太监都不好意思了。 　　扶苏：？？？ 　　原来事情是出在太子妃那儿！ 　　扶苏回想起来，就是喝了好几天补汤，他才开始流鼻血的。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常男儿何需进补，到底是齐妫心急了些。 　　六福没揣摩出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是奖是罚，低声请示：“那这汤水......”您喝还是不喝啊？ 　　“叫你喝吧。” 　　扶苏把补汤赐给了六福，让这太监可惜了太子妃精心烹制的这一锅好汤，全进了他这个阉人的肚子里。 　　“可惜了，我这个没根的，没法从容啊。”六福把药渣都吃了，“还别说，我这个太监吃了都身上发热，真猛啊！” 　　...... 　　太子妃瞎给太子进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扶苏有些不高兴，妻子怎么可以怀疑自己不行呢？这胡乱吃喝，差点就把身体搞坏了。直男扶苏有心冷落她一下，给个教训，可一想到齐妫期盼着迎接自己的脸，又不想让她不开心。 　　“你这小子，愁些什么？”萧靖看出来大儿子情绪不高，问了一句。 　　扶苏：“是太子妃的一些事......” 　　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跟父皇说了，脸上有些赧赧，说起来也算是家丑。幸好他发现得早，不然天天夜里把身体掏空，到老了吃什么都是虚了。 　　萧靖：“......” 　　没想到你们年轻人，玩得这么猛啊！ 　　年纪轻轻就玩嗑药流，他这个皇帝都不敢这么个补法啊。 　　但夫妻之间有误会，解除了就好，就几盅汤的事情，也说不上多大的犯错。萧靖是劝和不劝分的，太子妃这样做，大概是安全感不够？想要借生孩子拴住丈夫？ 　　他给扶苏出了个主意，“那你就给她一点安全感嘛，她心里踏实了，就不会整天盯着你了。” 　　“何为安全感？”扶苏虚心请教。 　　“安全感，安全感就是那几日给她煮个红糖姜水，给她当暖宝宝暖肚子。还有花钱，把钱给她花，逢年过节送礼物，簪子发梳手镯都行。路边有西施经过都一眼不看，有美人勾搭你立即离开......” 　　萧靖挠了挠头，他也是很直男，有钱有颜又体贴，在他看来就很有安全感 。扶苏在钱和颜上都不缺，体贴上可能差点。 　　“这样，朕给你放半天假，回去多陪陪太子妃。”皇帝下令，“以后晚上不许加班，回去陪你媳妇吃饭睡觉，政事天天都有，处理不完也没关系。” 　　“我，我都听父皇的。” 　　等扶苏提早回到东宫的时候，恰巧看到齐妫正在给手上戴着一枚珍珠戒指。很粗的金戒指镶嵌着东海白珍珠，看起来真土豪啊。 　　太子明白，这是太子妃每个月那几日的意思。 　　按理说，每到那几日的时候，妃嫔们便会在手上戴着戒指，这样不用说，女官看到了就明白，不会再安排侍寝。 　　往日里这个时候，齐妫都会把扶苏推了出去，不跟他一起待着了。但扶苏刚刚被父皇指点了一遭，哪里肯啊。 　　他让小太监准备好姜汁红糖，转身就进了东宫的小厨房，厨房里的大师傅们有些吃惊，问太子可是要点菜用膳。 　　扶苏：“不是点菜，给我安排一个灶眼就行。” 　　他是肯动手实干的，他小时候跟过萧靖在厨房转悠，大致原理都懂，就是没动过手。有小太监替他把火点着，他便拿了一个砂锅，放了糖放了水就一起煮着。 　　刚开始煮的没经验，水放多了，寡淡得要命。扶苏就又丢了两砖红糖进去，熬了一大锅棕色的甜水。 　　自己尝了一口，很甜很辣。 　　“嗯，还不错。”太子满意极了。 　　端着锅回到内殿，扶苏找到了龟缩在床上的齐妫。她昨天才折腾着妖精打架，本来就累极了，再加上生理期的原因，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样。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没醒，再摸摸额头，没有发烧。 　　他重重地捏住了齐妫的鼻子，喊道：“齐妫，起来喝红糖水啦！” 　　小腹扯着疼的太子妃：喷涌的爱情就像山洪暴发。 　　脸色苍白的美人坐了起来，强打起精神，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碗齁甜齁甜的红糖水。她是个不太爱吃甜的，放了那么多糖的水，她跟喝药似的艰难。她不爱吃姜，又甜又辣，简直就是异类！ 　　“我，我喝够了。”齐妫拒绝了第二碗。 　　“这怎么能行，我亲自给你熬的，你得喝这个补补呢。”扶苏好言相劝。 　　“好吧。” 　　齐妫觉得这情景听着有点耳熟，但太子对她这样好，她吨吨吨地又喝了一碗，她可以的！ 　　接下来的几日 　　扶苏：“喝吧，我给你熬的，补补。” 　　扶苏：“不喝怎么行，看你虚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扶苏：“喝了气色好，今天少喝半碗，都变丑了。” 　　齐妫：“......” 　　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无处躲避，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太子妃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扶苏逼她喝红糖水，就跟她让他喝补汤似的，一天恨不得补个三四回。 　　扶苏：“乖，喝了这一碗啊，你不是想要生孩子吗？红糖水暖宫呢，喝了就能生了。” 　　“我呸！” 　　不喜欢红糖水的太子妃在心里暗暗骂人，“谁要生谁去，老娘不生了！” 　　作者有话说： 　　自我感动的扶苏：我这种好丈夫，多体贴呀！感谢在2020-03-07 11:20:15~2020-03-08 13:2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妖段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叽的我 5瓶；LU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政哥不求仙（47） 　　◎秦皇是个大妖怪◎ 　　就在扶苏熬着红糖水的时候, 皇帝从库房里拿出来一筐核桃。 　　之前他跟小系统说好的，要给它做“六个核桃”。 　　核桃中富含铜、镁、钾、铁、维生素b等营养成分, 能够滋养大脑细胞发育, 促进新陈代谢。想当年中考高考的时候，不少家长都给孩子们买六个核桃，期望孩子的小脑瓜能转得灵活一些。 　　能不能变聪明, 这不好说。 　　不过核桃露口感醇香，润而不腻，倒是挺好喝的。 　　萧靖好些年没有喝到, 也有点想了。他喊上闲着瞎转悠的胡亥, 叫他一起来帮忙砸核桃。父子俩坐在咸阳宫前的台阶上，身旁是一大筐核桃和两把小锤子，地上还放着个碟子装果肉。 　　幸好两人都习惯穿裤子了, 所以不会走光。 　　胡亥的力度没掌握好, 要不就是砸得太碎，果仁都不完整了，要不就是壳都没裂，咕噜咕噜地从台阶上滚下去。 　　萧靖一边看着一边指导，“你拿个锤子，砸几下就开了，把果仁从壳里扒拉出来, 像不像人的脑子？” 　　“额......” 　　少年好不容易扒出来一个完整的核桃仁，听到父皇这么一说，觉得手里的东西可恶心了，险些要丢出去。 　　之前他吃的核桃, 都是厨子切碎再拿来煲汤或是做馅的, 今日一看这核桃的真模样, 跟精怪似的，活生生长了个脑子出来。 　　核桃仁上的纹路，跟一条条血管似的，还有里面象牙色的果肉啊，好像杀猪时候看到的脑浆也是这个颜色的。 　　“吃脑子啊......”胡亥非常嫌弃，“这核桃长得跟脑子妖一样，我不想吃这个。” 　　萧靖：“......” 　　这孩子老是联想到妖精，之前把甜菜当吸血萝卜，现在把核桃当成脑子妖。 　　哪儿有那么多妖怪鬼魅啊，还不是这孩子胆小脑子不好？ 　　皇帝觉得儿子蠢，就更应该补补了。他命令胡亥等会儿一定要喝核桃露，吃脑补脑呢。后世的种花人很迷信“以型补型”，核桃像脑子，吃了变聪明，象拔蚌像巨大的叽叽，简直就是男人加油站啊...... 　　打住，不能再想了。 　　萧靖忍住对象拔蚌的觊觎，看着儿子的蠢样叹了一口气，继续砸着核桃。可谁知胡亥这小子不领情，还大声反驳。 　　“我不吃！我不吃脑子妖！” 　　“不吃核桃就吃猪脑子！反正你也不聪明了，再蠢一点儿也没关系。” 　　“哼！” 　　胡亥狠狠地砸了一把，非常不服气。他小声嘟囔着，他才不蠢呢，只不过晚上看《山海经》被吓得不敢上厕所罢了。 　　在这个神异的世间，妖魔鬼怪如此之多，最会蛊惑人心了。这些脑子妖吸收了日月精华，说不定趁人不备，就会吸取人的精气，寄生在人的脑子里。渐渐啊，脑子妖就会取代你的想法，操控你的身体。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不得不说，中二少年的脑洞还是挺大的。 　　...... 　　萧靖不知道小儿子正在艰难地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问孩子作业没写完，就把胡亥赶回去写作业了。 　　他把砸出来的果仁收拾起来，拿到咸阳宫后面的小厨房。虽然有小太监提出帮忙砸核桃，但萧靖不是真的政哥，更多时候他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太官令黄胖子早就在那里准备好了，他认真地把红枣洗干净切碎，还泡了一大碗大米。红枣是秋天时候收获的，待枣子由青变红，果皮发皱，再用簸箕晒干，便于保存。 　　陶盆里的大米颗粒分明，还带点清香味，放在咸阳城可不便宜。原产楚地的新米啊，在收割稻子后就立刻晒干脱粒，运送过来咸阳城，车马费比米还贵。 　　“不知道大王这次要创造出什么美食呢。”黄胖子早就无比期待了。 　　近年来许多菜式从宫里传播出去，天下人都说秦宫里有个黄大人，一双调鼎手能做出无上的佳肴，深得皇帝宠信。可黄胖子心里清楚，多有巧思的是陛下，而非他。 　　陛下得了天上灶君的传授，回头又指点他，他才有这样的机遇。 　　这个胖胖的宦官拿抹布擦了擦手，越发要用一辈子，不，下辈子也要效忠陛下。 　　陛下传他技艺，还让他担了虚名，他无以为报，只能努力把饭菜做得更加可口。 　　“陛下，这个核桃露该怎么准备呢？” 　　“就把这些东西磨碎，按照六个核桃，六颗红枣，一大勺大米和一碗水的比例，碾碎磨浆吧。” 　　萧靖以前做过玉米汁，就用过大米来增加顺滑的口感。想来道理是一样的，放些泡好的大米一起研磨，核桃露的口味会更加香浓。 　　红枣也是个好东西，能补血养颜，红枣天然的甜味非常浓郁，虽然不如后世和田大枣肉厚核小，但味道也挺不错的。 　　黄胖子得了安排，立刻推着石磨走得飞快，旁边有他干儿子往石磨上添材料。他的肚子大，动作有些吃力，萧靖不忍心让一个大胖子干推磨的活儿，想要找个侍卫替换下来。 　　但黄胖子不乐意，他是真心干活的。 　　陛下使唤他，他快活极了。要是哪天陛下不爱用他了，他才哭都没地方哭。 　　黄胖子累得呼哧呼哧地喘气，但双手推着磨盘走得起劲，不愿意松开。 　　“陛下，我还能干得动呢。可别小瞧了我，我还能搬上百斤东西呢。” 　　“哈哈哈哈，才一百斤就好意思在这儿吹牛？”有侍卫挖苦了一句，“陛下，我能扛三百斤呢！” 　　“陛下，我能扛三百三十斤！” 　　“小的不才，比那个三百三的能多扛五斤！” 　　皇帝身边的壮小伙都笑出声，他们勤练武艺，一顿饭能吃一盆都不带歇的。萧靖也跟着笑起来，政哥的身体不够强壮，但他最喜欢别人勇武。 　　秦时的一斤大约后世的一半，只有两百多克，侍卫们能扛三百多斤，换算成市斤也不过一百多斤而已。 　　一点儿也不吃力，跟玩儿似的。 　　皇帝对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侍卫，奖赏道：“等会儿核桃露熬好了，你们也有份儿！” 　　“陛下大福！” 　　“多谢陛下！” 　　浅栗色的浆水顺着石磨的缝隙缓缓流出，非常浓稠，又用竹筛筛过一回，剩余的果渣和果皮都被过滤除去了。 　　黄胖子喝了一大口水顺顺气儿，就马不停蹄地点火拿锅，熬煮核桃露。他身后跟着一群徒子徒孙，都好奇地看着想要偷师。 　　这个核桃露的制作方法不难，只是原料核桃少见。 　　小火熬着防止糊锅，果仁的香味渐渐就出来了，还带点植物油脂的清香。核桃露的颜色变得更深一些，更像是加了牛奶的拿铁咖啡，在加热下冒出了一个个小泡。 　　“不错。”萧靖舀了一小碗，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不必放糖了，红枣的甜味足矣。” 　　他还记得给胡亥补脑的事情，“等会儿装一瓮过去，朕渴了要用，再装两碗，送过去胡亥那儿。” 　　“诺。” 　　一刻钟后 　　沉迷在作业中的胡亥见宫女果真送来了核桃露，幸好是磨得粉碎，早就看不出核桃的人脑样子。 　　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是热的，闻起来好像还不赖？ 　　“与其被脑子妖吃掉我，还不如我吃掉这个脑子妖。” 　　胡亥这般想着，颇有点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意味。 　　他捧起碗，小小地尝了一口，砸被砸吧嘴，好像还挺香的。核桃露的回甘有点像他在徐福记吃到的松子糖和榛子糖，中二少年认为可以把这种脑子妖做成糖果，以糖衣脆壳为枷锁，封印住它不许害人。 　　听起来好棒的样子！ 　　半月后，在徐福记上市的的虎魄脑子妖，不知道吓哭了多少小孩。连带摆在它附近的松子糖和榛子糖，销量都大幅度下滑，寻常小孩都不敢单独往这边走了。 　　一个个完整的核桃仁摆在那儿，仿佛摆了一大堆小型人脑！ 　　“琥珀”古称“虎魄”，好端端的琥珀核桃，裹上了金黄色的糖壳，仿佛宝石虎魄一样好看。 　　可孩子们一点儿都领会不到其中的美感。 　　老虎本是山间猛兽，拥有老虎魂魄的脑子妖，一定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大妖怪！脑子妖连老虎都能干掉，吸收掉老虎的魂魄，你说它凶不凶？ 　　凶死了！ 　　“娘，不要买脑子妖，不要把脑子妖带回家！” 　　“娘，脑子妖会吃人的，它还会学老虎在叫。” 　　“娘，我害怕脑子妖，呜呜——” 　　“娘，娘......” 　　可是爱子心切的女人们哪里听啊，她们最是八卦，早就打听到吃了核桃对小孩智力发育好，毫不犹豫就买上一包虎魄脑子妖。成年人有一定的判断力，一想就知道虎魄脑子妖不过是杜撰出来的名儿，惹人注目罢了。 　　只要吃着对身体好，那就是好东西！ 　　连陛下都说了，经常用脑，多喝六个核桃！一碗核桃露里得用六个核桃来熬呢！ 　　有了皇帝做代言，徐福记里卖的“六个核桃”一开门就被抢购一空。贵族家里恨不得拿水缸来买，给家里的少爷小姐都通通灌上一大碗。 　　而抢不到核桃露的客人怎么办？ 　　唯有改买琥珀核桃了。 　　说起来，琥珀核桃比核桃露制作简单，把核桃仁在糖浆里滚一圈就行。但“虎魄脑子妖”的价格比“六个核桃”还贵，能吃得起的人家都是家底殷实的。 　　害怕妖怪的小男孩被阿娘塞了一嘴“虎魄脑子妖”，吃着是甜香味的，可心里就是害怕啊。 　　偏生阿娘还不许他吐，瞪着他吃完了。 　　“乖，陛下说了，吃了这个读书就能变聪明了。” 　　妇人轻声哄着，要不是看这是自己崽子，她才舍不得买这种好东西呢。这孩子天生猪脑子似的，读书不开窍，可愁死她了。 　　那个笨孩子拿着书，哭着抽了抽鼻子，“可是，娘，我要是变聪明了，那还是我吗？” 　　肯定是脑子妖取代了他！ 　　那陛下呢，陛下是不是也被脑子妖取代了？ 　　天呐，陛下竟然是个......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威名赫赫（少儿级），奖励西瓜种子一份！】 　　作者有话说： 　　不明缘由的皇帝：人在宫中坐，奖励天上来，美滋滋的！ 　　以后每天傍晚六点更新，瘦瘦子开始上网课了，改变一下更新时间。 第48章 政哥不求仙（48） 　　◎秦皇在招线下代理商◎ 　　核桃能赚钱, 那是有目共睹的。 　　虎魄脑子妖酥脆香甜，吃到嘴里满口是香, 轻盈的植物油脂后味回甘, 让人爱不释手。而一杯里用了六个核桃的“六个核桃”，名气就更大了。 　　谁不想补补脑子？ 　　大人小孩无论男女都能喝呢！ 　　贵妇聚会来一杯，亲友相见来一杯, 孩子上课来一杯，连老人家睡眠不好也想来一杯啊！ 　　熊家老太爷近年来体能下降，夜里连睡觉都轻了。早年他还打过仗, 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跌打扭伤, 深夜里寒气入侵，腰上就开始阵阵发疼。 　　可喝了孙儿孝敬的“六个核桃”之后，他居然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老腰也不疼了。 　　“此乃神物啊！竟然能治我的伤！” 　　熊老爷子非常感慨,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虽然老了，但还是很怀念年轻时候那个精力充沛的状态。孙子熊冉是太子的跟班，打听到徐福记跟宫中有些关系，便想要替祖父求一些核桃。 　　熊冉不傻，徐福记日进斗金，不是徐福这样一个退休太医能掌控的。幕后肯定有人撑腰, 只不过不知是陛下还是哪位公子了。 　　生得跟大熊一样的小伙子跟在扶苏身后，一脸讨好的神色，“太子爷，求求你赐我一些核桃吧, 我家老头子想拿核桃入药, 夜里能睡得好些。” 　　哦, 核桃还有这等神奇的功效？ 　　扶苏应了下来，自从太子妃乱搞补汤被制止之后，东宫里的核桃还没吃完。他送了一罐核桃仁给熊冉，得到小伙伴千恩万谢。 　　“谢谢太子，我大父吃了，身上的伤都说不疼了。”熊冉是个孝顺孩子，立刻眉开眼笑。 　　“都是自家亲戚，不算什么，我这儿有好毛皮，一并拿去给太爷做个大氅。” 　　扶苏关怀了几句，按道理熊老太爷是秦宣太后（私设是电视剧里的芈月，芈八子）带过来的亲戚，上几代人都是姻亲呢。只要不让熊氏处理楚地的尴尬问题（叫楚王亲戚去攻打楚国，确实尴尬），在沙场上打仗是一把好手。 　　太子对于有功之人，向来是十分大方的。 　　等熊冉离开后，他过去找到了皇帝。 　　扶苏恭敬地行了一礼，建议道：“父皇，儿臣听闻核桃能治熊老太爷的旧伤，又有保健之效，何不允许核桃在民间大量种植？” 　　他找人问过核桃的种植，并不算艰难，若把这东西让百姓们都能种，那也能多一种挣钱的作物。天下人何其之多，自家种的那么几个山头核桃，供不应求，有需要的人还买不到，倒不如像种菜那样，让百姓们把钱挣了。 　　“哦？”萧靖喝了一口六个核桃，没想到大儿子的心胸比他还宽广，“你说得对，光是自家挣钱，眼光狭隘了一些。” 　　是时候发展线下代理了。 　　皇帝美滋滋地想，一个代理给他交多少代理费呢？ 　　...... 　　虽然跟仁慈心肠的扶苏想差了一些，但萧靖的选择也不算错。 　　国家新建，百废待兴，让个体户单干种核桃，很不现实，他们连工具都没有呢。 　　怎么种？徒手挖坑种树啊？ 　　这个年代矿产量低，生产效率也不高，大多数财富集中在贵族家里，普通老百姓想整天拿着铁锄头下地干活？ 　　想都不要想！ 　　耕地的工具老贵了！ 　　想要大量种植核桃，那就只能招收代理商，让代理手下的佃农来干活。这个年头的地主老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出地出工具，组织百姓给山头开荒，总比穷人只有力气，赤手空拳单干的强。 　　百姓们卖了力气，总能混上一顿饭吃的。 　　不是萧靖不想一步跨到社会主义，但这步子太大得扯着蛋。从他登基当皇帝开始，国家才刚从奴隶制社会走向封建主义社会，发展得一步步来。 　　只是“六个核桃”品牌而已，做砸了萧靖也不心疼。 　　核桃跟辣椒、甜菜这种战略物资不一样，两种东西太重要了。辣椒这种香料能给国家创造大量外汇，虽然丝绸之路还没兴盛，但说不定到他孙子那儿，商路就通了呢。 　　而甜菜能制糖，糖盐这等重要调味品，肯定得收归国有的。 　　于是，皇帝大笔一挥，在徐福记门口广发英雄帖： 　　【你忍心一辈子蜗居在咸阳城吗？你忍心看着跟自己奋斗一辈子的婆娘还买不起一套房吗？你忍心看着父母节衣缩食供你孩子上学吗？ 　　这里才是实现你梦想的地方，加入我们“六个核桃”，种出一片新未来吧！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只要肯大干一场，买宝马住豪宅不再是梦想，跻身上流社会，有皇牌导师实时免费指导。我们有最专业的技术，最专业的配方，卖核桃，我们是专业的！ 　　别再犹豫了，给你一个代理，换你一生奇迹！】 　　“嗯，就是这个调调。” 　　萧靖一气呵成地写完微商文案，自认为写得很有真情实感。过来玩的胡亥好奇地瞅了两眼，思索了一会儿，动了动嘴皮子，好像有话想说。 　　“儿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着像骗人的。” 　　“......” 　　“没见识！”萧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想当年，我差点也去干微商了，写得多好啊。” 　　赌赢了会所嫩模，赌输了会所富婆。 　　看到微商朋友圈的那架飞机没？ 　　老挣钱了！干一年都能买飞机了！ 　　...... 　　在初十这日，徐福记宣布歇业一日，不对外招待客人。 　　“为什么呀？”一个小女孩不乐意，“徐叔叔，我还想来买糖吃呢。” 　　徐福记擦了擦头顶的汗，耐心地解释道：“初十那天有大人来开代理招标会，不是你们小孩来玩的。六个核桃知道不？大人要把六个核桃卖去全国各地，让全国各地的小朋友都能喝到......” 　　“是这样啊......”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也喜欢喝六个核桃，但只有咸阳城有得卖。 　　为了抢六个核桃的经营权，从四方而来的商人汇集一堂，个个大男人坐在糖果屋的卡座里，显得分外滑稽。徐福记向来主要迎合孩子们的喜好，马卡龙粉色的抱枕和装修，看起来童趣无比。 　　快五十岁的冯五爷本是齐人，齐人从商的本事可不差，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店里，看得目不暇接。 　　店里充满了糖果的甜香味，还有做成动物模样的糖画作为装饰，抱枕上绣着兔子的图案，一双粉红色的兔子眼睛跟真的一般。 　　如此奇思妙想不知道出自谁家？让他顿时收起了轻视的心态。 　　以往他总觉得齐人富甲天下，没想到咸阳这儿的贵族也一样会玩啊！ 　　有身段窈窕的侍者给他们上了一盏名气很大的六个核桃，旁边的小碟子放了几颗虎魄脑子妖。还有清口的薄荷糖，喝完饮料吃点糖，说话口气都清新自然。 　　“我家囡囡肯定喜欢这些。”冯五爷摸了摸胡子，“怪不得囡囡老问我要钱买糖吃呢。” 　　他还记得五岁的小孙女有一天从徐福记回家，跟他说这儿是神仙住的地方，想在店里睡觉。当时他还以为徐福记故弄玄虚，嗤之以鼻，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如同井底之蛙。 　　老男人靠在小兔叽抱枕上，卡座上本就是设计成靠背形式，再用枕头垫着，老腰舒服极了。 　　“啊，我也想在这儿睡一觉啊。” 　　没等他感慨完，又有侍女从后厨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其他点心，温柔地介绍道：“这位老爷，这是新出炉的核桃包子，做成核桃的模样，里面放了牛乳和核桃仁，请您慢用。” 　　呀，还有这等好东西？ 　　差点坐成咸鱼的冯五爷立刻直起身来。 　　他先打量着一眼，原来核桃是长这样的。外表有些小坑，看起来跟放大版的桃仁差不多。 　　核桃在外头的名气很大，但是大家都是直接到徐福记里买到成品，真正核桃长什么样子，好多人连见都没见过呢。 　　棕红色的面皮比发酵成小孩拳头大小，把包子掰开，里面有乳白色的馅儿爆浆开来，差点滴到冯五爷的衣服上。流动的包子馅闻起来奶香味挺浓郁的，夹杂着切碎的核桃仁，看起来还不错。 　　冯五爷大口把奶油馅儿吸溜一下，然后慢慢品尝包子的味道。核桃仁吃起来很香，颗粒的口感非常美妙，其中的牛乳味也特别醇厚，仿佛用一大盆奶浓缩起来。 　　叫他整个人的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奶味。 　　他想，若是囡囡在，这小孩儿肯定会很喜欢这个甜口的包子。 　　红糖、面粉、牛乳、核桃......还有那个能让食物发酵的老面。 　　男人猜测着这包子是如何做成，过几日囡囡生日，他想让孩子高兴一下。 　　不知道徐福记卖这个核桃包的方子吗？还是只卖喝的六个核桃？或是把核桃种子也一起卖了？ 　　门口的文书上写得稀里糊涂的，叫他看来，啥也不说，竟是些忽悠人的鬼话。不过也确实是高人，看得他一把年纪了，还冲动着想要来做这个“代理”。 　　等他吃完核桃包子，又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时，卡座里的人越坐越多。冯五爷不由得幸亏自己来得早，能占据了一个软绵绵的抱枕。 　　待时间到时，他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被掌柜徐福一路迎着。瞧瞧那个徐掌柜，恨不得把腰都弯得跟虾子似的。 　　冯五爷眯了眯眼睛，这准是个重要的人物呢！ 　　“咳咳，”那人清了清嗓子，“诸位早上好啊，我先来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导师萧靖。这次招标大会以天下三十六郡为划分，各招三十六个代理商......” 　　“代理商是什么？那就是一个郡只有一个人来负责种核桃卖核桃，其他人都不能插手，不能在这个郡与他竞争......” 　　听得喝核桃露的冯五爷顿了顿，一个郡内无人与之竞争？ 　　这主意正的很棒棒啊。 　　要说做生意的，最讨厌恶性竞争了，一条街上有两家益禾堂，你说喝哪家好啊？ 　　今个儿对方说第二杯半价，明个儿对方说买一送一，再过几天说发朋友圈免单。这样死磕下去，这生意能不亏钱才怪呢！ 　　如果他掌握了一个郡内的核桃货源，是不是他可以想怎么卖，就怎么卖啊？ 　　在座的众人陷入了沉思，头脑中刮起一片风暴，好像是个能赚大钱的买卖啊。刚想着，他们就又听到那个导师在说： 　　“诸位从我这儿得了核桃苗子，还有专业的种植指导，待数年后就能收获最新鲜的核桃。核桃的功效又多大？能固精强腰，润肠通便，连跌打淤伤都能治一治啊。熊家老太爷知道不？那是皇帝的亲戚呢，老人家吃了雄风不减，更胜当年啊......” 　　萧靖激情四射地忽悠着，还活用大儿子扶苏提供的素材，现场创作小故事。 　　把核桃说得跟后世治百病的绿豆差不多。 　　台下的众人纷纷鼓掌，争相说要做代理，不大的糖果店里气氛热烈极了，仿佛开传销大会似的。男人们为争夺代理权涨红了脸，好像看到宝马豪宅就在前方！ 　　“萧老师，我出十银，要买陇西郡的代理权！” 　　“十银的走开，我愿意出二十银！” 　　“我不要陇西之地，我想去北地郡！” 　　“哇，你胆子那么大去北地啊，那儿是义渠人的地盘，他们不讲理呢。” 　　“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啊。” 　　代理商们兴奋地搓了搓手，誓要把核桃卖出大价钱。前期的代理费投资还是值得的，只要能收获核桃果实，他们就赚了！ 　　导师给了市场建议价位，但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卖多少钱呢。 　　那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 　　等熊冉发现自己祖父被做成“六个核桃”新一任代言人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呕。 　　那招牌上都写了什么鬼？老而弥坚，越战越强？ 　　老而弥坚是这么用的吗？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怪怪的。他大父是领兵打过仗，但这广告词总觉得很内涵。 　　好像在搞凰色一样。 　　不过熊老太爷以为别人夸他，拿了广告费还挺高兴的，还到处去吹嘘。他叫孙子给他买点核桃砸着吃，最近老人家爱吃生核桃，这个能通便。 　　可是“六个核桃”代理商见生意红火，说涨价就涨价。 　　熊冉气不过，“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说有建议价位吗？怎么贵了两块钱？” 　　“我不接受萧导师的建议，有问题吗？” 　　“......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萧导师：加入我们吧，宝马豪宅不是梦！ 　　治疗腰扭伤偏方：核桃六十克，红糖三十克，黄酒三十毫升，煮熟服用。瘦瘦子百度上搜到的，灵感来源，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治疗跌打扭伤。 第49章 政哥不求仙（49） 　　◎秦皇的传销手段被人抄了◎ 　　当了“六个核桃”代言人的熊老太爷, 开始有了偶像包袱。 　　他如今在咸阳总算是出了名儿，连街头的小孩子们都知道那个白胡子的老爷爷是个英勇善战的将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老了的将军喝了“六个核桃”, 身体棒极了，能打能砍，战斗力强似年轻人！ 　　被号称“老而弥坚, 越战越勇”的熊老太爷，越发注意个人形象。 　　街上多少年轻靓女都认识他啊，这在几十年他打仗前得胜归来爷没有那么威风！好些小姑娘说他威武, 熊老太爷听得老脸一红, 那群小年轻肯定是心心念念暗恋他呢。 　　这臭老头子得意极了。 　　虽然他都一把年纪了，出轨是没那本事了，但听着女人们仰慕他, 这老头子还是挺高兴的。 　　他出道得晚, 容貌和国民男神扶苏没法比的，可在代理商资本的推动下，他市场上也占据了一部分流量。 　　成熟阿伯也有老年人的风采魅力啊，白须白发看起来也仙气飘飘。好些中老年大妈都喊他“哥哥”，想要多买核桃，给哥哥打榜呢。 　　为了维持爱豆的良好形象，熊老太爷不仅拿起宝剑练习武艺, 还开始寻求其他增强体魄的方法。 　　毕竟练武还是累啊，锻炼半个时辰下来，对于老年人的身体有很大负担，累得汗如雨下。 　　若是有什么捷径, 他觉得不妨试一下。 　　“有什么丹药能吃了保养身体的？”熊老头也知道贵族们嗑药的习惯, 他摇了摇头, “可惜那徐太医不炼丹，改炼糖了，不然还真想找他买些丹药。” 　　徐福从宫里被赶出来的缘由，知道的人不多，只有皇帝身边的几个近侍。那几人嘴巴严密极了，见陛下把徐福另有他用，就没有把徐福不会治病的事情说出去。 　　外头的人都以为徐福是个名医呢！ 　　正巧，在熊老太爷几天后出去转悠的时候，听得有人在闲聊，说城里出了个“云梦阁”，那儿专卖老年人养身的法子，还能免费听课呢。 　　只见那路人说得眉飞色舞，“我说那个云梦阁就是大善人开的，去听课还能拿五个鸡蛋，那儿授课的夫子也是强，我跟着上了两节课，原来的头疼病也好了......” 　　熊老太爷凑了过去，竖起了耳朵。 　　“......你问我什么时候上课啊？得辰时初就去排队呢，上回排了十几个人，逢五就开了，明天正好初五，我带你一块儿去，还能有优惠呢。” 　　有旁人好奇地问，“什么优惠啊？” 　　“骇，那儿有健身丸卖，每天用一丸，身体都轻盈了。”刚开始讲话那人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你报我的名儿，能便宜三文钱呢。” 　　“那可真实惠啊。”熊老太爷忍不住附和道。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啊，那个云梦阁......” 　　这人热情极了，跟自来熟一样，拉着熊老太爷就讲了一通，什么云梦阁的健身丸啊、安眠枕头呀、用过的都说好，还有最牛逼的保健床，据说睡了能安神解乏呢，腿脚都不酸软了。 　　“真好啊。” 　　听得熊老太爷向往非常。 　　人年纪大了，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难免有些小毛病。熊老头跟这个热情的街坊约好，明日跟他一同去听课，也好学学云梦阁的好法子。 　　“那阿伯你得早点出门啊，去云梦阁研习的人可多了，去晚了没位置了。”那人“好心”地提醒道。 　　“一定，一定！” 　　熊老太爷拱了拱手，求学的态度非常认真。 　　可怜这个曾经征战沙场的老头子，不知道有一种人啊，口齿伶俐，热情无比，跟你唠嗑起来，比你亲儿子说话还动听呢。 　　他们的名字叫做“托”。 　　...... 　　一大早，熊老太爷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老人觉浅，早起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吃了一大碗浓浓的羊肉汤，配着两个大馒头，胃口显然不错。羊肉汤放了盐和葱花，先喝一口热乎乎的羊肉汤，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然后老头子从大海碗里捞出来两块炖得软烂的棒子骨，足有巴掌那么长，他就爱吃骨头上粘着的筋肉。乳白的筋肉肥而不腻，滑嫩无比，胜过大腿肉里脊肉许多，啃完外面的肉，熊老太爷叫人把骨头拿下去。 　　等再端上来的时候，棒子骨被砍开，露出透明软糯的羊骨髓。 　　“真香啊！” 　　羊骨髓上面油汪汪的，老头子眼前一亮，一口气把骨髓都吸到嘴里。羊骨髓很鲜，再撒上一勺油辣子，整个滋味就浓郁起来。最后骨头上的半星油光，被老头子蘸着馒头，吸收得一干二净。 　　摸了摸饱饱的肚子，熊老太爷往嘴上抹了一把，就出门去了。 　　昨天遇上的“热心”街坊早就等在那儿，那人看到熊老太爷来了，立刻热络地迎了上去。 　　“你可总算来了，我带你去，都快要开课了。” 　　“多谢，多谢。” 　　熊老太爷跟着那人七拐八拐，来到城中的一处宅院，门口那儿人头攒动，大约有二十来人。老头子耳力不错，隐约听着说有“鸡蛋”什么的。 　　他融入了人群当中，小声地问，“诸位，什么鸡蛋啊？” 　　“这位老哥是第一次来吧？今天听完了课之后，有五个鸡蛋派哩。” 　　回答他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婶，头发白了一半，但气色红润，衣服也整洁干净，显然生活过得不错。老婶见熊老太爷穿着不俗，看着眼熟，好像还是个名人，腰间还有玉石佩饰，肯定家里是个富裕有地位的。 　　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该多给两分尊敬。 　　“能得鸡蛋，还真是美事一桩。” 　　熊老太爷点点头，白给的不要钱，这家云梦阁果真是善堂一般。他自问家里有钱，他也不敢每天在街上派鸡蛋啊。 　　他猜测，云梦阁背后的人，肯定是哪一家世家大族，不差钱的。 　　站在门口人多嘈杂，熊老太爷不太适应这种类似菜市场的环境，但也不舍得离开。他找了个墙根的位置歇了歇脚，索性跟刚刚那个老婶搭起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开课啊。 　　“快了，等凑够三十人，应该就差不多上课了。” 　　没多久，三十个人就凑齐了，大致都是一群光鲜的老头老婶，没有衣衫褴褛的。他们被宅院里的年轻人迎了进去，挨个问好，还上了热水点心安排了座位。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留意到第一次来的熊老太爷，心下有些震惊，这种贵族老爷居然真的来了。 　　但他的表情控制得不错，这不就是云梦阁所追求的吗？ 　　贵族老爷才有钱呢！ 　　“这位阿叔，是头一回来呀。”青年带着微笑，耐心地给他讲解，“要不要安排一个老学员带一带您，这样听课比较方便。” 　　“那感情好。”熊老太爷点了点头。 　　带他的是刚才见过的那位老婶，青年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附近，两人便互相地自我介绍。老婶姓常，出身也不错，会识字会持家的，人也过得精致，是个会化妆的小老太婆。 　　她说自己六十岁了，便友善地笑了笑。 　　“那我不如称呼一声常妹妹吧，看着真年轻啊，跟五十出头似的。”熊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我比你虚长五岁，看着比你老了十岁不止啊。” 　　“熊哥哥可真会说笑，哪里有这么年轻啊。” 　　有女同学坐在旁边，上课还挺开心的。熊老太爷认真听讲，那夫子说云梦阁根据宫中流传了数百年的养身方子，又集合了全国十数位顶尖术士进行学术探讨，才窥得一丝追求长生的大道。 　　“何谓长生？无外乎天地之间的灵气！” 　　“为什么人到老了，身体就不如年轻时候的状态？只因身上的灵气外泄，日渐微薄！筋脉缺少灵气的运行，身上的浊气越来越沉重，人将不久矣。” 　　“那我们能阻止灵气外泄，祛除浊气吗？” 　　“今日，我们云梦阁用研究结果告诉大家，自然是能的！天无绝人之路，凡人求长生虽难，但也有一线生机。我们研发出的健身丸，能把浊气排空，使得脚步轻盈，这是第一步。然后再配套上安神枕头和保健床，在日夜修行中，灵气能被重新滋养出来......” 　　于是，等课堂结束的时候，熊老太爷没有立刻走。他跟着同学们，感受到了“买买买”的气氛。 　　宅院里有一处凉亭，放着保健床和安神枕头，亭子上垂下来一层轻纱，看着是个极雅的去处。同学常老婶躺在保健床上体验了一番，还唤熊老太爷也来试试。 　　她想买个保健床，但一时没有下定决心，正在犹豫着。 　　“熊老哥，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我，我第一次来，哪里懂那么多。” 　　老头没好意思跟异性在一张床上玩，就走去不远处看卖健身丸的。 　　一盒健身丸有十粒，比黄豆大了一圈，须用热酒送服。棕红色的健身丸闻着有些许药味，装在精美挑花的盒子里，看着相当不凡。 　　当然，价格也很不凡。 　　一个疗程需要服用二十粒健身丸，一盒只够半个疗程，但也要足足六十文，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得起的。 　　熊老太爷听了一节课，有些心动，“要不，我买一盒试试？” 　　“熊老哥，这个药丸挺好的，我日日都吃呢。” 　　常老婶看到新同学想要入手，就从保健床上下来，热心地跟在旁边。她怕熊老太爷没带够钱，就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帮助这个男同学享受享受九折优惠。 　　“谢谢常妹妹。”熊老太爷微微一笑，“我把听课分得的鸡蛋给你吧，不值几个钱。” 　　“好呀，正巧我家里都快攒了一篮子听课的鸡蛋。” 　　常老婶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飘忽了一下，再三交代说以后买东西报她的名头，都能打折呢。等下课分别的时候，她喊着熊老哥前，熊老哥短的，还约好下次听课还坐在一块儿。 　　“一定，一定！” 　　熊老太爷连连点头，感慨这世道上还是好人多。 　　作者有话说： 　　那些忽悠老人家，派鸡蛋派礼物请吃饭请旅游，然后去听课的，就是传销公司搞出来的。就是叫你买产品，说得那些产品抗衰老治头疼治脚疼补钙啦，都是三无厂家生产出来的。 　　那是谁在大秦搞传销呢？感谢在2020-03-10 14:40:38~2020-03-11 16: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屠也。、雎鸠炒荇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政哥不求仙（50） 　　◎秦皇的亲家也在追求长生◎ 　　熊老太爷捧着买回来的健身丸, 心中跃跃欲试。 　　他回家用过饭后，便用酒就着服用了一丸。他还记得上课时候教的呼吸吐纳之术, 端坐在花园里, 闭上眼睛，大口吸气，争取把浊气排空。 　　“云梦阁的夫子是怎么讲来着？要尽放肺腑之浊气, 才能用鼻吸气，运功气沉丹田，闭气调息......” 　　如此运功两刻钟, 身上便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他感受到脏腑里的浊气向四方散开, 不仅从上而出，还从下而出。身体里仿佛有一团气在冲撞着，搅得人有些不安, 但夫子说了, 这正是排浊气的好现象呢！ 　　熊老太爷脸上一喜，吃进去的健身丸和呼吸吐纳之术在起作用了！ 　　“噗——噗——” 　　“噗——噗——” 　　数个大屁接连被放了出来，气味浓郁，持久飘香，熏得花园里的草木都蔫头蔫脑。有伺候的小厮表情崩了一瞬，又恢复到没有表情的表情，侍人凑上跟前, 问老爷子是不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叫大夫。 　　“不用，不用，你们别管我, 这是好事。” 　　熊老太爷挥挥手, 夫子说这是正常现象呢, 等会儿就要洗筋伐髓了。他捂着肚子，飞快地往恭房跑去，一路上大屁来得越发猛烈，在他的肠子里乱窜一通。 　　差点把屎都蹦出来了。 　　“此浊气如此猛烈，定是我六十多年累积下来，浊气甚多之故。” 　　平日里不远的距离，此刻在老太爷的眼里，如同千里从军一样，相当遥远。他好不容易竭尽地跑到恭房里，手抖腿也发软，老头子哆嗦着站好在坑上，急得快要落下泪来。 　　拉稀的时候最悲催莫过于什么？ 　　大概是想快速脱裤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穿着连体衣吧。 　　贵族的曲裾是过膝的长款式样，越是有钱人的衣服所用布料越多。得解开上裹到下的宽敞大衣，里面才是裤子。再把裤子解开了，那才能拉屎。 　　唔......这比连体衣好不了多少。 　　贵族习惯把上厕所叫做“更衣”，更讲究一些，每次上厕所都得换一套衣服。往往穿着长袍的贵族老爷们，都得有人伺候着更衣，在上厕所前把外头的衣服脱下来，交给仆从，然后完事儿了再穿上。 　　可今日留给熊老太爷的时间不多了！ 　　他平时是最要强的，不喜欢那些妖妖娆娆的侍女来伺候着更衣。老头子颤着手想要把衣服解开，嘴巴里不断嚷嚷着快些，再快些...... 　　“快，快，我的手再快点！” 　　“操，这个腰带上的结怎么那么难解啊？” 　　平时为了防止走光，衣服上的绳结都挺牢靠的，骑马跑步都不会散开。可放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情景里，就显得非常可怕了。 　　就在绳结只剩下最后一重的时候，熊老太爷心中一喜，神志在放松之间被一个冲击力极强的大屁趁虚而入，杀得满城尽带黄金甲。 　　熊老太爷身上瞬间一松，他闭上了老眼，悲壮之前溢于言表。 　　完了...... 　　屎落裤.裆的那一刻，熊老太爷自暴自弃一般，捂着老脸。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不，这不是屙屎，这是在洗筋伐髓。”他默默地安慰自己。 　　夫子说了，洗筋伐髓是一个持久的过程，一天上个五六回才好。只要熬过了洗筋伐髓，身体的浊气排空，能轻盈许多，仿佛走在云端上一样。 　　拉了一天的熊老太爷，确实轻盈了许多。 　　一天里拉得都快脱水了，无端少了三四斤屎，谁脚步不虚啊？蹲坑蹲得腿都软了，走路两腿打颤，能不轻飘飘吗？ 　　肠子里都被排空排净了，但还是咕噜咕噜地不停放屁。肚子里又有感觉了，熊老太爷又再次往恭房里冲。 　　经过自我开解之后，他越拉越高兴，感觉身体的毒素都被清空啦。 　　这一天他不知道更衣多少次了。 　　幸好他吸取头一回的教训，直接让人搬来蒲团，干脆在恭房外面候着。想到课程后面讲的健身之术，老头子的脸上还有些期盼，排完浊气之后，便可以开始下一个疗程了。 　　云梦阁的夫子说了，长生之道并不容易，但只要持之以恒，总能获得一线生机。 　　...... 　　可看在熊冉的眼里，自己大父（祖父）的表情就相当奇怪。 　　怎么说呢？ 　　有些沉醉，有些欣喜，还有些大彻大悟？ 　　小伙子去如厕之前，他就看到恭房门口的大父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等他从恭房里解决完人生大事之后，大父头一个往里头冲，脸上还带着笑意。 　　半晌之后，老太爷从恭房里出来，身上的臭味越发浓郁，连头发都沾了一股不雅的味儿。 　　“这，这像什么......” 　　熊冉觉得非常不对劲，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形容。直到家里的大黑狗来拱了拱他的手，他才能够想起来了！ 　　“像什么啊......对，就像街边的狗抢着吃屎！”熊冉没胆子跟其他人说这个比喻，只能和大黑狗倾诉，“大黑啊，你现在的生活多幸福，都不吃屎了。街上的狗就可怜，一看到有人拉屎啊，就立刻冲上去吃口热乎的......” 　　小伙子叹了一口气，这真是奇怪的一天。 　　祖父奇怪极了。 　　...... 　　除了熊老太爷，前齐王田建也去听课了。 　　他把小女儿嫁给大秦太子之后，身上挂了个空头爵位，月月不干事也有工资发，日子还过得挺滋润的。兜里有两个小钱，手里转着皇帝亲家送给他的文玩核桃，走在咸阳大街上，感觉走路都一路带风！ 　　“有钱有权啊，还得有命享啊。” 　　田建在食肆里叫了一壶温酒和一碟鱼脍，一边吃喝一边听着咸阳城里的趣事。 　　鲈鱼所做的鱼脍切成薄片，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的琉璃一样，夹起来莹莹能透出光泽。爱吃海鲜的前齐王在咸阳吃不到海鱼，吃个鲈鱼也勉强接受。切好的生鱼片蘸点拿芥菜籽做的黄芥末，激得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生鱼片的鲜味直冲舌尖，口感滑嫩无比，又软又香。 　　技艺精湛的鱼脍师傅会把鱼血放干净，吃起来一点儿血腥气也没有。田建在咀嚼中感受到河流中鲜美滋润，享受得眯起眼睛。 　　“啊，不错。” 　　他再喝了一口酒，秦人的就比齐国的更烈一些，以鱼脍佐酒相当美味。等吃到差不多了，再来一碗快要煮烂的细面条，这是老头子田建能啃得动的一顿饭了。 　　这个憨憨的老头半眯着眼，听着附近的食客说话，心里觉得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君不见六国那么多诸侯王，个个反抗的都死了，只有他还活得好好的，靠着女儿吃香喝辣。 　　他都六十多岁了，一辈子什么没享受过？ 　　他住过豪华的宫殿，也有过很多美人儿，年轻时候有钱有房有小三，到老了还能天天吃得起生鱼片，谁家的日子能过得那么好啊？ 　　这狗日的昏君命真好啊！ 　　因为亲娘是君王后，田建身为嫡子，当王的路上从来没有障碍。年轻时候有太后亲娘摄政，他乐得当甩手掌柜，娘死了有舅舅后胜做相国，外头的百姓骂归骂，但田建也没有操心过国家，过得确实很轻松。 　　等老了啊，他就更滋润了，皇帝在吃穿用度上没亏待他，过节的礼物赏赐都是有的。有些人暗地里嘲笑他，但因为有太子妃齐妫在，田建的面子里子都是有的。 　　若是上天怜悯，他寿岁比始皇帝还长，说不定他就是六国里最有福气的那一个了！ 　　那时候他的外孙也许是皇太子吧？连女婿扶苏都得敬着他呢！ 　　那时候他是不是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大秦皇帝的天下有他老田家的一半血，这多棒啊，四舍五入就是大秦也是他的了。 　　嗯，这逻辑没毛病。 　　这般想着，“求长生”就成为了田建的一个愿望。 　　当他在食肆里听闻城有一家“云梦阁”传授长生之道后，他头一个找上了门，说要去听课。 　　“也许这就是我的机缘呢。”田建很高兴，“祖上齐威王和齐宣王都纷纷派遣使者，入东海寻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希望能跟仙人球来长生不老药，但都不成功。可我不贪心，若是在云梦阁学了一招半式，活个八.九十岁就行了。” 　　他向来耳根子软，进了云梦阁，兜里哪里还有剩余的啊？ 　　田建看着健身丸、安神枕头、保健床垫等保健产品，样样都觉得很好哇。 　　夫子说了，健身丸能吃了身轻如燕，有脱胎换骨之效。安神枕头睡眠中能自动给吸收外界的灵气，供给给人体。那个保健床就更厉害了，里面塞了灵石制成，躺在上面啊，有一定几率能和仙人交流沟通呢！ 　　留着长胡子的夫子诚心推荐最贵的保健床，“若是运气好，梦中得了仙人赐福，长生百年轻而易举，那就什么都值了。” 　　说得田建心动极了。 　　他在销售姑娘的热情建议下，躺在了保健床上体验一番。清风徐来，吹得他舒服极了，姑娘们还送他免费按摩，一个捏大腿，一个捶肩膀，一个按脑袋，都娇声喊他“叔叔”。 　　“叔叔，这儿力度够不够啊？” 　　“叔叔，这儿可是酸疼，晚上睡在保健床上，解乏呢。” 　　“叔叔，可是用神太多，晚上得睡在安神枕头上，明日起来精神都回来了。” 　　“叔叔，你家的孩子呢，怎么不陪你出来呀，摔了磕了可不好。” 　　“叔叔......” 　　“叔叔......” 　　这么贴心的伺候关怀，连亲生女儿都比不上啊。等离开的时候，田建认了三个干女儿，觉得云梦阁里的人真是好极了。 　　“回头我问老幺要点钱，那个床确实好，就是贵了一些。以老幺那么孝顺，肯定会给我买的，不买就是不孝......” 　　被按摩了一通，就算躺在地板上，那也是浑身舒坦的。田建以为是保健床的功劳，大手一挥就把好几张单子给签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呢，他当然是全部产品都要买啊。 　　“不过，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几日后再给钱行不行。” 　　这儿的东西有点贵，无奈囊中羞涩，从来没有为钱担忧过的田建有些不好意思。 　　“行，怎么不行？”云梦阁的销售姑娘笑得跟朵花似的，“干爹慢走啊，过几天我们去寻您呢，请您吃饭。干爹爱吃什么，炙肉鱼脍可好？” 　　“真是好孩子啊。” 　　老头子田建挥了挥手，心里熨帖极了，人家小姑娘懂事极了，比齐妫还孝顺一些。 　　齐妫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请他吃过饭。 　　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下午没课，早点更新，夸夸我！ 　　想当年我也是去吃过传销组织的饭，他们请我奶奶去吃饭，我也跟着去了，有鱼有肉可丰富了！然后老人家买了一万多的产品，微笑：） 第51章 政哥不求仙（51） 　　◎秦皇的亲信去集体聚餐◎ 　　老头子田建想要进宫找女儿的时候, 齐妫正在忙活着。 　　她本来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当公主的时候简直是万事都不用操心, 只要吃喝玩乐打扮打扮漂亮就行了。可嫁人后就不一样了, 大秦没有皇后，她可谓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了。 　　连皇帝的过气妃嫔，见到太子妃也是笑意盈盈的, 更不必说宫中个大多少女官太监，很多重大事务都拿来给太子妃娘娘请示，生怕做得不好, 惹得她不高兴。 　　如此一来, 齐妫身上的担子就重了许多。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她心里有盼头, 对于太子妃这份职业也努力工作着。 　　早上她接见了三个女官, 安排下去各宫换季衣裳的份例用度。下午她准备见一见负责宫室和膳食的宦官，皇子皇女们长大了，换住处的要妥帖舒适，伺候的宫人也得随之分配下去。 　　膳食也得增一增，人长大了胃口也变大些，太子妃连肚子都不叫人吃饱，那就是不贤！ 　　齐妫以前没干过管理后宫的活儿, 就怕被人说她不贤，串掇扶苏废掉她。她现在还没有怀上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她掉下去，抢夺她的位置。 　　“唉, 真是不容易啊。” 　　忙得连点心都不敢多吃的齐妫, 叹了一口气, 抽空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她不敢猛吃猛喝，因为消化之后又得上厕所换衣服，被人伺候着点上熏香，整理发型，搞那么一套小半个时辰都快没了。 　　她回头看看身后的嬷嬷，问明天要见什么人，还得干什么事儿。 　　“明天没什么事儿，娘娘可以松泛点，要吃喝什么老奴给您准备。”老嬷嬷看着太子妃一脸慈爱，她是娘娘的奶娘，只有希望娘娘过得好的。 　　“不过刚才有人来报，说老爵爷想要来见您，娘娘是否召见？” 　　老爵爷是东宫里对田建的称呼，老头子都投降亡国了，再叫齐王建不合适。 　　“那就见一见吧。”齐妫点点头。 　　为了迎接老父亲，太子妃娘娘吩咐下去，要上两碗糖蒸酥酪，和一碟炸得酥脆的天妇罗。这两种都是宫中的新式点心，齐妫尤爱吃里面是大虾的天妇罗。 　　因为她生日那天，这是太子爷亲自为她创（抄）造（袭）的菜式。 　　那日扶苏为了哄的妻子，安排上了烛光晚餐，一盘大虾过上了鸡蛋液和面粉，炸得每一条都比手指长，颜色金灿灿的，非常诱人食欲。 　　扶苏抬眸正对上齐妫的眼神，“尝尝吧，你要是喜欢，我叫人天天给你做。” 　　齐妫：嗷嗷嗷，我不行了，他侧脸看我的样子好帅啊。 　　太子妃从善如流地夹了一条天妇罗到碗里，这种小吃外脆里嫩，外壳的面衣不知道混合了何种香料，风味非常浓郁。内里的虾肉弹牙，鲜美无比，她是爱吃海鲜的，来咸阳之后好久没有过瘾吃过大虾了。 　　河虾比海虾体型小一些，但味道更加鲜甜，让她非常喜欢。 　　齐妫眼神一亮，又夹了两条天妇罗到碗里，她嘴馋想要夹第三根天妇罗到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有女子在心上人面前吃那么多的啊？ 　　太子会不会觉得她吃相不雅啊？ 　　“哪里会呢。”扶苏似乎看到齐妫心中所想，声音压低了一些，“天妇罗，天妇罗，我有一个鱼塘，里面有很多鱼，但我只撒一张网。我把你的心网罗在里面，让你当我的皇后......” 　　齐妫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老公在说骚.话！ 　　不行了，她妫小虾的要被扶·塘主·苏困住了。 　　啊，真是个甜蜜的陷阱啊！ 　　她可以的，她愿意进网里面，被困个一生一世！ 　　...... 　　“你这孩子哟，大白日发什么呆？”等田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齐妫傻笑的表情。 　　前齐王往案上瞄了一眼，老幺这孩子，嫁人之后越发傻呆了。招待老爹就两碟点心，忒寒酸一些的。 　　齐妫这才回过神来，见父亲嫌弃自己的天妇罗，她可没什么好脸色。这是太子为她创造的，这都是满满的爱意啊。 　　“您来有什么事儿？”太子妃忙了一天，语气有点冲，“可是在宫外过得好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 　　“不，我过得挺好的，天天有人陪我，都是好人。”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没钱啊，钱不够花了。” 　　田建一摊手，表情有些无奈，他以前从来没有愁过钱，现在问小女儿张嘴要钱，还是有些脸红。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他便端起了桌上的糖蒸酥酪，塞住嘴巴。 　　这样吃着，就不用说话了，免得父女俩面面相觑。 　　洁白如膏脂的糖蒸酥酪是用牛奶和酒酿做成的，吃起来味道清甜爽口，奶味十足，但还有淡淡的酒香味。田建牙口不好了，吃肉不太得劲，吃这样的甜点就正好。 　　用小银勺挖了一口酥酪，含到嘴里立刻就化开了，只余留满口甜香。酪上撒着少许果仁碎，用小火烘得脆脆的，稍作点缀，味道会更加好。 　　“上个月的月钱不是刚领过吗？怎么花得这般快？”齐妫从内室里拿出来一个木匣子，递了出去，“这儿是五百个钱，我攒了许久，够您买肉吃买衣裳了。” 　　田建摇了摇头，五百个钱哪里够啊，他的保健床加安神枕头都快八百个钱了。 　　“还嫌少？” 　　齐妫的眉头直跳，今时不同往日，她爹怎么花钱还那么大手大脚的。以往有倾国之力供给，齐王出手豪阔倒不算什么，可现在变成臣子，这老头子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她有些生气，自己一门心思在宫里挣面子，她父亲倒好，花钱如流水，感情还当自己是诸侯王呢。 　　净是会些拖后腿的事儿。 　　“这样吧，我给你多加两百五十文，还是扶苏给我的体己钱。”再多就没了，你女儿我也是个穷光蛋。 　　“我这儿有些南面送来的的丝绸料子，我用不完的，给你送过去一些。今日你来得急，我还没给你做成衣裳，你看着城里哪一家手艺好，就做成夏衫，也好凉快凉快......” 　　眼不见心不烦，齐妫也没问老头子怎么花钱，就给父亲装了一大盒点心和衣裳布料之类的，让他赶紧走人。幼时她是公主当中的一人，虽然钱财不缺，但宠爱不显，跟田建逢年过节见几面，父女感情不算太深。 　　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比起扶苏跟皇帝之间的关系，那是差得远。 　　老头子从小女儿这儿得了钱和布料，连顿饭都没吃上，就被人带了出来。 　　“不孝啊！”田建有些不乐意，“人家云梦阁的小姑娘还请我吃饭，她飞上枝头倒好，连顿烤肉都不请我吃。” 　　哼，要不是齐妫投胎做他女儿，放平常人家连选秀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呢。 　　还想做太子妃？ 　　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 　　回到家中的田建见到了来寻他的干女儿，人家三个小姑娘说话都亲亲热热的，张嘴就喊“干爹”。 　　姑娘们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见田建随手放置在一旁的丝绸料子，眼都直了。乖乖，这准是一只大肥羊呢。 　　瞧瞧那布料，上面还有霜色的暗纹织造，宝蓝色的绸子看着就流光溢彩。她们拜访了那么多客户，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布匹。应该不是外面能卖的，这就是贵族才能用得上吧。 　　可如此昂贵的丝绸，居然被随手丢在一旁！ 　　看得她们几人对视了一眼，既羡慕又嫉妒。 　　“说了请您吃饭，我们可还记得呢。”打头说话的是一个尖下巴的姑娘，“干爹别推迟，花费不算太多，我们还负担得起。怕您没趣儿，我们还请了好多学员都过来聚餐，大家都唠嗑唠嗑，吃点新奇的......” 　　“这样好哇！” 　　前齐王是个爱热闹的，以前最爱举办大型的宫廷宴饮，一夜烧掉的蜡烛不知道有多少。如今没人捧着他了，也很少参加聚会，生活真乏味啊。 　　田建一口答应下来，说是肯定要参加的。 　　他在姑娘们惊喜的表情下，拿出来一匹最好的丝绸，往前一递，姑娘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这老头子肯定是要送东西给她们吧？ 　　“你们可知道城里哪一家成衣铺子最好？我要做新衣服，好好参加你们的聚会呢。” 　　田建说话了。 　　“啊？”不是给她们的啊？ 　　贪心的姑娘们撇了嘴，暗自唾骂这群有钱人当真是吝啬鬼，手指缝也不漏出来一点。 　　她们的表情管理还不错，下一刻又是那个温温柔柔的样子。有个机灵的开口说话，“干爹，不如我们帮你做吧，我们也会做衣裳哩，保证把你的袍子做得体面舒适。” 　　骗不了布料，她们可以拿来自己动手，这样能攒些多余的布头，也是做头花腰带的好东西呢。 　　同伙都敬佩地看着她，这是个好主意！ 　　“这多不好意思啊......” 　　田建十分感动，竟然开始为别人考虑，“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找外面人做就行，这做衣裳费精神，伤眼就不值得了。” 　　“不不不，干爹这不算什么事儿，两晚就做出来了。” 　　“不行，你们还小，要早点睡觉不能熬夜做针线呢。” 　　“......” 　　领头的姑娘有些惆怅，这一届老头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她居然连块料子都骗不到。 　　...... 　　和田建一样，熊家老太爷也收到了聚餐邀请。他兴致勃勃地挑选新衣服，希望能在听课的学员里脱颖而出。 　　谁不想吃饭时候做c位呢？ 　　当了“六个核桃”产品代言人的熊老太爷，他的偶像包袱也是很重的，吃饭合影必须c位！ 　　往日里只会打仗练武的老头子，竟然越来越注重形象外表。他最近吃了“健身丸”瘦了十斤，脸色有些白，走路都轻飘飘的。 　　熊家老夫人骂道：“活像被妖精吸了精气一样！” 　　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冷眼瞅着，自家老头天天鸡啼就出去鬼混，混完回来都是一脸笑容的模样。前几日还领了五个鸡蛋回来，说什么学堂里派的。 　　“骗鬼吧！”熊老夫人气得直瞪眼，“哪儿会要他这种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学生？图他脑子笨还是图他不洗澡？读书那都是小娃娃的事儿。” 　　听着熊老太爷说的话儿，老夫人一句也没有信，扯谎都没有这样说的。 　　什么学堂，什么同学，不对，昨天他说还有女同学帮他呢！ 　　提到有异性，老夫人的疑心病又犯了，精神高度警惕。她就说嘛，这老头子肯定是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瞅瞅那模样，肯定是被人榨干了，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 　　今日见丈夫又要出去，还打扮了一番，老夫人越来越肯定死鬼是要出去见女人了。 　　她不好意思劝阻，男人要花心起来，她还真没辙。 　　“妞妞过来。” 　　看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孙女，熊老夫人计上心头，“妞妞今日跟着大父出去玩好不好？大父出去有好吃好喝的呢！回来跟大母说说，妞妞今天都见了些什么人。” 　　“真的吗？”熊妞点点小脑袋，两条小短腿跑着过来了，“我想吃徐福记，好久没有吃徐福记了。” 　　六岁的熊妞有些怀念糖果店里的帅气小哥哥。 　　“行行行，回头就带你去徐福记买糖吃。” 　　熊老夫人见小女孩跟着老头子，闹着要一块儿出门，嘴边顿时含着轻蔑的笑容。 　　她倒要好好瞧瞧，是哪个贱蹄子把老头子勾搭出去了！ 　　她，不会认输的！ 　　作者有话说： 　　扶苏：偷了老爹的菜谱，心虚。。。。。。 第52章 政哥不求仙（52） 　　◎秦皇的亲信家中大闹矛盾◎ 　　“大父, 你带我一块儿出去吧。” 　　“不行，你还小, 今天是大人去的。” 　　“不要, 我就要去，要去！” 　　眼看着熊妞都要哭鼻子了，熊家老太爷无奈之下, 只好牵着小女娃的手一块儿去聚餐。他想小孩吃不多，带着去参加聚会，也并不算失礼。 　　老头子摸摸小孙女头顶的小啾啾, 露出一张可爱白净的小圆脸, 心里还挺骄傲的。 　　他的妞妞长得顶好看的，有谁会讨厌她呢？ 　　“大父，我会听话的。”熊妞笑着点点头,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回来我们去徐福记买糖，好不好？” 　　小孩想吃双份的糖呢，大父给她买，大母也给她买。 　　“好好好。”熊老太爷不知道小孩的心思，一口答应下来了。 　　小女孩被抱着上了马车，坐在祖父的身侧，等到再下车的时候就到了云梦阁的门口。有两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向他们鞠躬问好, 还有长相秀丽的姑娘张嘴就喊“伯父”，那个亲热劲啊，看得熊妞想要往后缩。 　　“这是家中的小囡囡吗？生得真好啊。” 　　那个搞传销的姑娘一脸笑容，就要抓住熊妞的手, 想要牵着她走, 被这小孩怯怯地躲开了。 　　“我要自己走。” 　　熊妞抓住熊老太爷的衣袖, 似乎是害怕生人的样子。小孩心思敏感，察觉到这人并不是真的喜欢她的，都是装的。 　　起码不像徐福记的美貌小哥哥那样喜欢她。 　　（胡亥：能不喜欢吗？富婆经常免费请我吃糖。） 　　那个姑娘见熊妞不给她牵着手，也没大在意，她把祖孙两人带到了宅子的花园。今日天气正好，阳光打在人身上不冷不热，此处设了宴席，就等着学员们到场了。 　　熊老太爷来得算早，此时院子里的人并不多，但常老婶也来了，见到他立刻高兴地走了过来。 　　他们上课经常坐在附近，能聊上两句学习经验，关系也好。有时候熊老太爷懒得把分发的鸡蛋带回去家里，就都给常老婶了。 　　“熊哥哥。”常老婶见到熊老太爷身旁的小女孩，拍了拍脑袋，“还是熊哥哥聪明呢，带家里的孩子一起来吃席。” 　　她家里也有两个孙子，要是都带过来吃饭，那就占了大便宜了。听说今日有菜有肉呢，是很丰盛的一顿。 　　常老婶懊悔不已，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古往今来，大妈们都是最会占便宜的一帮人。 　　常老婶见熊妞跟她的孙儿差不多大小，又生得眉眼秀气，顿时就笑着招呼小女孩过来，“囡囡过来，婶婶这儿有好东西送给你。” 　　“常婶婶好，我叫熊妞。”小女孩有礼貌地问好。 　　熊妞见这老妇人跟自家祖父关系那么好，有说有笑的，立刻就好奇地探出头去。她人小天真，但有些事情也大概知道一些。 　　莫非祖父日日出来就是和她相见？这个老妇人还不如大母（祖母）好看呢！ 　　暗地里熊妞撇了撇嘴。 　　不过在贵族家里养大的小女孩，惯是会脸上一套，心里一套的。熊妞静静地坐在祖父旁边，一副天真文静的样子，她又问常老婶家住哪儿啊，说以后想找婶婶家里玩。 　　常老婶：“我呀，我住城南那边，院墙里有红杏那一户，妞妞一问就知道了。” 　　熊妞：“好呀，我喜欢杏花，婶婶家里的杏花能结杏子吗？” 　　“那倒没见过它结果。”常老婶笑着摇摇头，果真是小孩呢，嘴巴都馋，“我做了个绣红杏的荷包，跟我家里种的一个模样，送给妞妞好不好？可以系在腰带上，又红又娇。” 　　“真好啊，谢谢常婶婶。” 　　熊妞的一双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非常灵动。 　　...... 　　等人都到齐了，云梦阁里的宴席就开始了。先是有授课的夫子说了一大番开场白，什么长生啊，得道啊，听得熊妞脑袋里都懵懵的，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灵气浊气，还有仙人什么的。 　　小女孩一句也没听懂。 　　可关键是旁边的常老婶和大父都听得很入迷，还面带憧憬的神色。学员里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显然对夫子的话非常认同。 　　只见留着胡子的夫子，须发皆白，倒有几分仙人之质。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云梦阁的课程虽好，只恨人手不够，不能让天下苍生都获益，习得长生之术。如今这个重任，不如交给在座诸位，成为我们云梦阁的代理，把产品都推广出去......” 　　代理？ 　　是像“六个核桃”那样的代理吗？ 　　自从“六个核桃”的代理招标大会以来，好些没有选上代理的商人后悔得捶胸顿足，为错失了挣钱的机会而懊悔。 　　在咸阳城里，“代理”这个词儿，已经等同于“能赚大钱”。学员们听到了能做代理，各个都身体往前倾，神情专注极了。 　　连熊老太爷这样不缺钱的老头，都隐隐有些向往。 　　接着，那个夫子又说道，“你们成为了代理之后，就要努力发展下线，拓展关系，深入探讨......” 　　台下的熊妞听得很认真，小脑瓜里默默记住了“下线”、“关系”、“深入”这几个词儿。虽然她都听不懂，但大母叫她帮忙做事，她的态度很认真。 　　说完一通之后，那夫子就坐了上首，他拍了拍手，该是上菜的时候了。 　　院子里有几个清秀的姑娘端着托盘悠悠过来，首先上的是烧鸭子。鸭子的价格在肉类中算便宜，但做好的滋味还算不错。听闻云梦阁的养身方子是宫廷古方，连膳食方子都是贵人们爱吃的。 　　“大父，我想吃个鸭腿。” 　　熊妞看到祖父案上的烧鸭腿，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她惯是家中受宠的，想要就说，也不扭扭捏捏，吃个鸭腿而已，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巴掌大的鸭腿被烤得酥脆，隐约能看到鸭皮下有油脂渗透出来，小女孩馋得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出来也能遇到美食！ 　　果不其然，熊老太爷把油汪汪的鸭腿放到了小女孩的碗里。 　　“妞妞啃得动吗？”熊老太爷问道。 　　“能的，能的。” 　　熊妞的手小，拿筷子夹鸭腿有些不得劲，她干脆放弃了筷子，直接拿手握着大腿，吃得小脸上都是油光。这回场上只有她一个小孩，老人们看到她都友善地笑了笑，她年纪小，这样的举动不算失礼，反倒有些可爱。 　　面对好吃的，恐怕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是如此。 　　鸭子上磨了蜜，鸭皮甜脆甜脆的，更加符合小孩的口味。里面的肉很嫩，腌制的调料味盖住了鸭肉的少许腥臊，一咬下去都是肉汁。 　　熊妞肚子小，吃了一只烤鸭腿，都已经半饱了。 　　接下来上的是大鱼做的鱼脍，切成薄薄的一片，放到嘴里凉凉滑滑的，小孩不太喜欢。也有烤的猪五花肉，滋滋地冒着油，闻起来跟烤鸭一样香，再被伺候的姑娘们剪成小片的肉。 　　熊妞很高兴地吃了两片巴掌大的烤五花肉，还兴冲冲地说不要剪开。 　　她喜欢吃热乎乎的肉食，一大片猪排似的烤肉，吃起来真带劲啊。 　　主食除了馒头，还有薄皮的荠菜猪肉馄饨，一碗里放了六个，是做成一口一个的精致模样，熊妞吃了半碗。荠菜的清香味不错，和猪肉一起吃很嫩，小孩都能吃得动。 　　还有跟徐福记里面口味差不多的酸梅汤，这个也是熊妞爱喝的，她喝了大半盏。酸甜的梅子糖很开胃，上面飘着的桂花跟徐福记里的差不多，也是一样好看的金黄色。 　　她感觉又能再多吃一些！ 　　...... 　　这么一顿饭下来，众人举杯换盏，有肉有菜，吃得宾主尽欢。蹭吃的熊妞摸着圆圆的肚子，打了个满是肉味的饱嗝，非常高兴。 　　而熊老太爷成功做了云梦阁的“代理”，深感金子就在前面跟他招手，也非常高兴。 　　虽然他家里有钱，可谁会嫌钱烧手呢？ 　　老头子坐着马车，让来接他的仆人帮他把产品都搬上马车。 　　“你们手上都轻点，别摔碎了里面的瓷瓶。”熊老太爷交代道，“这一批是新出的长生丹，比健身丸还贵，效果好上数倍不止！” 　　一回到家里，熊老太爷就叫人把产品都搬去他的书房，老头手里拿着个宣传的竹简书册，一心专研如何“发展下线”。他埋头在书房里不出来，一时间无暇他顾。 　　而熊妞被熊老夫人叫过去了。 　　小女孩一蹦一跳的，显然心情很好，大吃了一顿，路上还去徐福记买了糖，她非常开心。 　　熊老夫人紧张地问：“妞妞今天跟着大父，做些什么啦？” 　　虽然老妇人已经做好面对丈夫出轨的心理准备，但临头这一刀刺到心里，还是会很疼的。 　　“今天见了婶婶，大父喊他常妹妹。”熊妞掰着手指，努力回忆着，“吃了饭，有肉很好吃，还讲要发展下.贱（下线）关系，深入，深入什么来着？” 　　熊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记不住了。 　　“对了，那个婶婶还送了我东西，可好看了。” 　　熊妞把绣着杏花的荷包递过去，说是常婶子送的。荷包上绣着大片的杏花，针脚绵密，看起来是用心做成的，内里放了风干的杏花，还有淡淡的花香味。 　　这短短的几句话，听得熊老夫人透心凉。 　　什么妹妹长妹妹短的，她就说嘛，那死鬼果真是去鬼混了！ 　　还发展关系，发展个鬼关系啊，当着孩子面前说话都不害臊，还深入，一把年纪他有那能力深入吗？ 　　连荷包都送了，那么个桃红色的杏花，摆明就是示爱啊！若不是熊妞今天去打岔了，这荷包铁定得送给死鬼！ 　　熊妞看着祖母脸色越来越差，以为自己惹着大母不高兴了，连忙拔腿就跑。她倒跑得轻松，却不知道熊老太爷因为她口齿不清，把“下线”说成“下.贱”，夫妻之间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以为自己被人背叛的熊老夫人，抄起家伙就往老头子的书房里去。她身后跟着五个老嬷嬷，都绷着一张脸，表情很严肃，全是给女主人壮声威的。 　　突然被人打扰的熊老太爷，看着气势汹汹的老妻，一脸莫名其妙。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吧。 　　“老头子，你给我过来！别以为躲在书房里就可以瞒得过我！” 　　“啊？” 　　“你有脸做还没脸承认，天天往外头跑，泡个年轻美人就算了，居然泡了个老菜梆子？” 　　“啊？” 　　“还深入发展下.贱关系？我看你就是馋她身子，你下.贱！”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要出来了，准备捣毁传销组织。 　　这个云梦阁究竟是谁搞得呢？感谢在2020-03-13 17:57:14~2020-03-14 13: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味小熊软糖 5瓶；少女LiL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政哥不求仙（53） 　　◎秦皇很生气别人搞传销◎ 　　且说另一边, 去参加聚餐的田建也成为了云梦阁的代理。 　　这个老头子被掏空了钱袋，还在云梦阁欠下了一大笔钱, 只换来了一大堆“长生”产品。之前齐妫给他的钱早就花完了, 旧债刚偿，新债又起。 　　从来没有为钱财担忧过的前齐王表示脑壳疼。 　　“怎么把产品卖出去挣钱呢？”他有些发愁，“我在咸阳认识的人不多, 要不给皇帝亲家推荐一下？” 　　田建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秦王都当上皇帝了，肯定手里有大把的钱的。有福同享, 老头子觉得自己求长生太孤独了, 安神枕头和保健床都那么好，他得拉上皇帝一块儿享受。 　　他没有独享长生，够厚道的吧。 　　等把皇帝发展成他的下线时, 亲家每买一份产品, 云梦阁说他能得两分的利呢！ 　　一张保健床得五百个钱，皇帝亲家每买一张床，他就能白得一百个钱。亲家的儿女那么多，皇帝给太子和公子们也买几张不过分吧？亲家的嫔妃那么多，给哪个爱宠买几张保健床也是必须的。 　　如此一来，他田建人在家中坐，能轻松得近一千个钱呢！ 　　一千个钱是什么概念？ 　　是普通人家攒一辈子都攒不到那么多钱。 　　足够田建吃肉吃到两腿一伸, 还吃一顿丢一顿的概念。 　　做着发财大梦的田建，睡梦中 　　仿佛看到成山成海的金子朝他扑过来。云梦阁里的夫子说了，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只要做了代理, 宝马豪宅任你选！ 　　梦里又成为有钱人的田建, “嘻嘻嘻”地笑了，笑得老脸上的褶子都露出来。 　　冲呀！做代理啊！ 　　东宫 　　齐妫难得处理完宫务，正好叫上两个宫女给她揉一揉肩膀的酸痛，再喝口蜂蜜水润润嗓子。 　　不料她还没歇半晌，就听得亲近的嬷嬷来报：“娘娘，老爵爷递话说想要来见您，好像说要带点东西进宫。” 　　“那就派人接他过来吧，快要吃午饭了，我跟父亲一同用，另外找人问太子爷回不回来吃饭？要上点鱼虾螃蟹之类的，我记得大河里的鲤鱼尤其好吃。” 　　齐妫摆了摆手，又喊上侍女们给她梳妆打扮，整理仪容。她换了一套家常的石青色绣白莲曲裾，头上只戴了两只玉簪挽住发髻，手腕上戴着一条青金石的手串，衬得肤色是娇贵的冷白皮，看上去温婉又恬静。 　　她嫁人大半年，跟丈夫相处当中也有点心得，算是有点摸准了男人的脉，扶苏回家就喜欢看到这种居家的伪素颜。 　　脂粉不要上太浓，用羊脂稍微涂脸就好，唇脂不要太艳丽的大红，要看上去是自然的红润。眉毛不要修得太规整，浓密一些的眉眼显得像没有嫁人修过脸的黄毛丫头。 　　换句话来说，就是显小。 　　男人嘛，都喜欢小姑娘，以前齐王建风光的时候，后宫里的美人有些看起来比她还小。 　　等田建到了的时候，扶苏也正好回来了。他听闻妻子的父亲来了，也很赏脸地回来吃饭，岳父来都来了，他当作不知道真说不过去。 　　此时菜式还没有上齐，扶苏见了田建先是行了礼，这让老头子非常高兴。 　　大秦太子身份高贵又怎么了？ 　　太子女婿是晚辈，也得敬着他呢！ 　　“外舅（岳父的意思）能吃酒不？”太子特意从皇帝那里拿了两坛醉枣，“都说枣子养人血气，父皇拿好酒渍了些枣子，别有风味。” 　　田建乐得享受女婿的孝顺，“我能吃酒的，那就试一试吧。” 　　齐妫问宫人拿了两个白瓷碟子，亲自拿筷子夹出坛子里的醉枣。深红色的醉枣颜色没有变化，如同从树上摘下来一样新鲜。一阵阵酒香味混合着水果的清香扑鼻而来，扶苏用手捻了一枚，头一个递给了岳父。 　　“外舅先尝尝滋味可好，喜欢就带点回去慢慢吃着。”他笑着道。 　　田建很受用，“好好，你比老幺还孝顺一些呢。老幺这个性子啊，干啥啥不行。” 　　气得齐妫差点想翻个白眼，她老爹就是容易被人哄，说两句好话就把旁人当成贴心人。 　　不过太子对她父亲好，那是给她做脸，齐妫的心里高兴也来不及，她温柔地坐在扶苏旁边，也尝了一口醉枣的滋味。 　　“酥”的口感，醉枣给她的第一印象，不是酥脆的酥，而是一种果糖被分解成甜沙的香酥。最里头的枣心是最甜的，而外层的果肉则爽脆甘美。整一枚醉枣都散发出甜酒的香气，没有西凤酒那么浓烈，但比日常喝的米儿酒还醉人。 　　太子妃吃了两枚，脸上就泛出了淡淡的绯红，显然是酒意有点上头。她怕自己吃醉出丑，便借口出去催促上菜，留扶苏和田建两个人在殿内。 　　男人哪里有不爱喝酒的？ 　　田建抱着女婿送给他的醉枣，感觉这个小吃很得劲，一边吃着一边跟女婿说话。 　　没有齐妫在旁边盯着，他反倒自在一些。 　　老头子绝口不提问女儿要钱的事情，反倒是一脸神秘地看着女婿，问：“太子啊，你知道怎么求长生吗？你知道城里有个云梦阁在传授长生之道吗？” 　　扶苏：“......” 　　什么长生教派，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扶苏的脾气还算不错，他没有张嘴就反驳岳父的无稽之谈，而是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何为云梦阁？外舅给我说说呗。” 　　“云梦阁那里的产品极好，尤其是那个保健床，我睡了之后好夜夜好梦，偶尔还能跟仙人沟通。”老头子从怀里掏出来两瓶药丸，献宝似的，“这个叫健身丸，吃了能轻身排毒，另一瓶叫长生丹，吃了能延年益寿。” 　　见女婿对他挺好的，田建又送了一份大礼。 　　“我送一张保健床给你吧，可贵了，要一千个钱才行。” 　　扶苏喝酒的动作顿了顿，难以想象居然有如此昂贵的床，还睡了能见仙人？换句话来说，仙人偷窥他跟媳妇睡觉？ 　　呸，真不要脸呢。 　　但太子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估摸着这小老头是被人哄骗了，却也没有当场拆穿。宫中伺候的那么多人，要是别人都知道太子妃的父亲是个大傻瓜，齐妫得多丢脸啊。 　　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儿就能传遍后宫。 　　扶苏决定把这件事先压下来：“......那怎么好意思叫外舅连大床都倒贴呢？等会儿外舅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个保健床算在我账上。” 　　这一顿饭，花了他足足一千个钱，吃得太子牙都疼了。席间送上来肥美鲜嫩多红烧鱼和焖大虾，田建吃得大快朵颐，但扶苏吃得很不是滋味。 　　回头看到院子里好大一张床，看起来平平无奇，毫无特色。 　　太子面无表情：“......” 　　成功推销出去一张床的田建：“嘻嘻嘻，我以退为进，能得一百个钱了！” 　　...... 　　卖出了做代理的第一步，田建深受鼓舞，决定爱接再厉。既然来都来了，他又找人递话，说要探望皇帝亲家。 　　“那就让他进来吧。”皇帝道。 　　萧靖坐在上首，很好奇这位前齐王来找他有什么事情。他跟对方交流不多，但感受得到对方并不是多精明狡诈的人。 　　相反，田建的思维简直就是个憨憨。 　　爱享乐，耳根子软，有点作，但其实就是一普通小老头。他没有太大的作为，但也不会对社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所以大秦才容下了这位昔日的诸侯王，没有赶尽杀绝。 　　田建进来就拜见了皇帝，头一句话就是，“陛下，你想求长生吗？” 　　萧靖：“......不，朕不想。” 　　求什么长生，事实证明，求长生的政哥活了四十九五十岁就死了。要论服食仙丹来求得长生，萧靖觉得还不如天天做广播体操，伸胳膊动动腿呢。 　　对面的小老头听到皇帝的回答，立刻用一种“你怎么那么不上进”的眼神看过来。 　　“陛下啊，怎么可以没有追求呢？”田建痛心疾首，“难道您不想看到大秦的万世基业，子孙繁荣吗？” 　　“朕不想。” 　　这话噎得田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但为了发展下线，他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小老头又接着巴拉巴拉地讲：“臣最近参加了云梦阁的授课，听课不要钱的，陛下何不与我同行，听完课还能得五个鸡蛋......” 　　萧靖点点头：“这套路听起来有点熟悉啊。” 　　“陛下不求长生也没关系，陛下想要赚钱吗？”田建以为皇帝终于感兴趣了，“陛下可以来做代理，什么是代理知道不？代理就是帮忙销售的，能得提成。陛下可以做我下线，我带你进门......” 　　听到这话，萧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那么熟悉了，代理这种东西，不就是他头一个搞出来的吗？ 　　“六个核桃”的代理，那是真的卖核桃的，不算什么。可听着田建说的那个代理，什么长生保健品，简直就是传销啊！ 　　古往今来，哪里能有人求得长生啊！ 　　萧靖坐直了身体，他对于传销公司的出现非常重视。别人不了解，他还能不知道吗？ 　　在后世遍地开花的传销组织，简直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可偏生怎么打都打不绝，忽悠老人家花钱那是一个得心应手，仿佛洗脑一样，连儿女劝诫的话都不听了。 　　可怜不少老头花光了棺材本，得了一大堆屁用都没有的保健品。更有甚者，忽悠老人家去投资的，都是庞氏骗局，说什么高利息低风险，等时机已到就卷钱跑路了。 　　“长生啊，那朕也想去看看。” 　　皇帝一副感慨的模样，他倒要好好瞧瞧，是谁敢在他的地头上搞事！ 　　田建以为自己说动了皇帝，自己还挺得意的，若是皇帝买了产品，分成都算在他头上呢！ 　　等他离开之后，萧靖派人把扶苏喊了过来，神情非常严肃：“太子，你可知道云梦阁之事？” 　　作者有话说： 　　到底谁在搞呢？ 第54章 政哥不求仙（54） 　　◎秦皇的儿子很受富婆欢迎◎ 　　云梦阁？ 　　扶苏上午还因为这个掏了一千块钱, 自然是印象极深刻的。 　　他点了点头，神色还算镇定, “儿臣的外舅花了一大笔钱, 从云梦阁那里买了一堆丹药和床什么的。儿臣估摸着是一群骗子，骗骗田建那种脑子不太好的。” 　　“何止是骗子？” 　　萧靖见扶苏还不够重视这件事，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传销之毒, 在于把你变成了它的信徒，被所谓的挣钱大计迷了眼，一门心思给它发展下线。 　　然后又继续去坑其他人。 　　受害人就越变越多, 资本的雪球越滚越大。 　　“这种制假售假的营业之道, 不知道骗了城里多少老人，田建的棺材本肯定被掏空了。你回头问问太子妃，田建有没有问她拿钱, 拿了多少。还有城中多少人受骗的, 你先把受骗名单和被坑骗的钱财数目给我查出来。” 　　“诺。” 　　扶苏心里被敲了警钟，立刻警醒起来，一个田建都能被骗上千，三十个人就能被骗几万。 　　几万是什么概念？ 　　足够养得起皇帝数百人的亲卫，一个季度的开支，包括好马铠甲武器装备，样样齐全。 　　平常人拿那么多钱干嘛？ 　　想造反吗？！ 　　太子不太在乎岳父被人骗, 但他意识到巨大的财富给社会带来的不安定因素时，就再也坐不定了。若是云梦阁背后的人拿着那么多钱财和发展到全国各地的人脉，假以时日，富可敌国不是梦啊。 　　万一, 万一这是个反.动组织, 想对皇帝动手...... 　　他喃喃道：“父皇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回家后, 恍恍惚惚的扶苏看见背着他偷偷整理私房钱的太子妃，便趁机问了出口。 　　“你爹问你要了多少钱？” 　　“八.九百吧......”齐妫猝不及防被他套了话，下一秒就瞪大了眼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给田建拿钱的事儿，谁也没有说，就怕扶苏看轻她，觉得她娘家是来打秋风的。近日来田建问她要了好几回钱，她知道父亲以前是花钱阔绰的性子，就没有细问，都给了。 　　“可是我父亲惹了什么祸事？”齐妫见扶苏表情不好，连忙追问，“是钱惹出来的吗？他买什么了？可是和别人争抢？” 　　“不算什么大事，他也没犯法。” 　　扶苏摇了摇头，以田建那个脑子，他也算是受害人，不算是主张传销的。 　　听到太子这样说，齐妫反而更担心了，她怕夫家把她当成只会补贴娘家的贼，从此疏远她。他们这些男人啊，通常说没事就是有事，看你不顺眼呢。 　　“明天，不，今天你写个信给你爹，叫他下次去云梦阁听课的时候带我一块儿。” 　　“好，我这就写。” 　　齐妫的脸有些发白，惨了，她爹果然是犯事了...... 　　因为不知道传销组织的底细，也不清楚该势力有没有跟宫中或朝中勾结，扶苏去追查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派太多人去。 　　他找到了从小一起踢球玩耍的熊冉。 　　熊冉的性格粗中有细，没有什么架子，很容易与陌生人混成一片，去干这事再恰当不过了。他长得高壮，人如其名，像一头大熊一样，生得一米九的大个子，肤色还晒得发黑。 　　相貌憨憨的，看起来像个好骗的傻大个。 　　叫人很难升起防备之心。 　　一见到扶苏，熊冉就忍不住吐槽，“最近我大父跟被鬼迷了眼一样，不仅自己吃云梦阁的丹药，还叫我一块儿买。我的钱都被他老人家拿了，太子爷您施舍点钱给我吧......” 　　“给。”扶苏随手就把腰上的钱袋丢了过去。 　　“爷，您真好啊，有钱又帅，我差点都要爱上你了......” 　　熊冉得了钱，一脸谄媚地笑着，还学女人尖着嗓子，气得扶苏抬脚就踹了过去。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扶苏顿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很严肃地说，“熊老太爷也去云梦阁了？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是啊，他天天去的，这又怎么讲？”熊冉隐隐觉得事情大头了。 　　“那是传销组织，专门骗钱害人的。”扶苏没空给他解释太多，“你大父也会参加云梦阁的课程对吧？你到时候跟着熊老太爷一块儿去，先打听在座有多少老人听课，都花了大概多少钱。” 　　“行。” 　　熊冉一口答应下来。 　　...... 　　等云梦阁下一次听课的时候，田建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太子爷，小老头走路都迈开大八字，别提有多得瑟了！ 　　看到没，太子也跟他学做代理呢！ 　　他田建挣钱的眼光就是好啊，眼看着发展下线财源滚滚，连太子都羡慕他呢。 　　“你可得走快点。”田建装模作样地催促着，“来的学员会很多，要不是我面子大，也不能多带你一个。” 　　“是是是。” 　　扶苏点头微笑着，在云梦阁里不断张望，似乎没有见过那么稀奇的。他一说也想学着做代理，云梦阁的销售姑娘们顿时就笑开了，见这个郎君生得俊朗，还给他插队安排了靠前的座位。 　　“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扶苏拱手谢过，旁边的座位正好是个年老的妇人，便好奇地问，“阿婶也来做代理啊？能挣多少钱啊？” 　　扶苏生得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用檀木簪子固定住头发，唇红齿白显得非常英俊。他穿着铅白色的丝质长袍，说话之间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平易近人。 　　老婆子没想到有年轻帅哥跟她搭讪，还笑得那么温柔，这在她十八岁时候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她笑得嘴巴露出两颗大黄牙，立刻骄傲地伸出两个巴掌。 　　“两百文？”扶苏试探着小声说。 　　“是一千文！”老妇人大声地说，生怕扶苏听不见似的。 　　“我做了一个月就能赚那么多了，小郎君要不要来跟我啊，我那儿有好多姐妹都买好多产品呢，各个都是手里有钱的主儿......” 　　七十岁的富婆打量着扶苏的身板，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老脸越发满意了，看得扶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婶是家住哪里的人啊？”扶苏想打听一下这是哪户人家的。 　　“住城北太仆府的，当官的是我儿子啊，小郎君要不要来我家玩玩？来啊，小兄弟进来玩玩不要钱的！” 　　“额，还是算了吧，我朋友来了。”扶苏看到门口的熊冉，逃跑似得躲开了。 　　“哎哎小郎君别走啊，我这儿有很多下线呢......”这位咸阳富婆很失落，难得在云梦阁看到那么帅的学员，“唉，要是这个小郎君不想要努力就好了。” 　　但幸运的是，富婆没有失望多久，她眼前一亮，睁得眼角的褶子都撑开。 　　因为刚才的小哥哥带着一个更壮更强的大个子过来了！哇，那个手臂多粗啊，胸肌多大啊，肩膀也厚实，一看就是很能干的人！ 　　“熊冉，你坐，我给你提前占好的位置呢。”扶苏让好兄弟坐在富婆隔壁，“这位阿婶人很好的，你跟她聊聊。” 　　“好啊。” 　　全心全意信任太子的熊冉，感动极了。 　　他露出一双洁白的牙齿，笑着跟旁边的富婆问好。要论谁最知道得多，莫过于八卦的女人了，咸阳富婆料想刚吓跑了一个靓仔，这回遇到了熊冉，倒装出一副知心大妈的模样，给他讲解拉关系。 　　“熊冉啊，这位是张老九，别看他穿得寒酸，家里顶有钱的，攒着钱不舍得花......” 　　“熊冉啊，那个是黄姐姐，黄姐姐家里也是有钱的，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她家的饭又软又好吃......” 　　“熊冉啊，生得一脸麻子那个叫谁我忘了，每次都白听课不买产品，烦死了......” 　　这么一场下来，靠着熊冉的“姿色”，居然吸引住不少富婆，把听课的人员关系和代理们“投资”金额都搞清楚了。有身材高壮的熊冉在前头挡着，稍显的白瘦的扶苏没有那么受欢迎的，反倒被冷落在一旁。 　　“幸好......幸好啊......” 　　扶苏回到田建身边，默默为自己把好兄弟喊过来的决定点赞。 　　太子冷眼瞧着，云梦阁宣传的长生之道应当是荒谬之谈，完全是忽悠人的。他从课间给的点心和饮料，发现出端倪。 　　“咦？这是......” 　　只见销售姑娘送上了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汤，旁边还有一碟炸成长条形的点心，金灿灿的，看起来非常眼熟。 　　扶苏的瞳孔猛地一缩，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他死死地盯住那个拿着托盘的姑娘，把人家看得脸皮都红了。 　　“天妇罗，请慢用。” 　　以为这个客人想调戏她，那个姑娘面若红霞地快步走开了。 　　等那个姑娘走开之后，面无表情的太子爷拿筷子夹起来一块点心，认真尝了尝。虾肉很鲜美，外壳炸得酥脆，味道跟东宫里他为齐妫创（抄）作（袭）的菜式是一！样！的！ 　　真相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说： 　　幕后主使身份提示：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感谢在2020-03-15 14:48:26~2020-03-16 16: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政哥不求仙（55） 　　◎秦皇吃到了天下第一瓜◎ 　　等离开云梦阁之后, 扶苏派人暗中盯着阁里敛来的财物运向何处。 　　他猜测跟宫中有些联系，没有用自己的卫队, 而是用了熊冉的人。 　　数日后, 熊冉就进宫了，他嘴皮子动了动，看着扶苏的眼神有些飘忽。 　　他发现了皇室的秘密！一个大秘密！ 　　“说吧, 是宫里的谁？”扶苏盯着脚下的地板，像是要把它看出花样来，他有十多个兄弟, 看来是有人志向高远啊。 　　熊冉小声地说：“是公子胡亥......” 　　“谁？”扶苏愣了愣, 好悬没有跳起来。 　　“是小公子的庄子里，专门种胡萝卜的那处庄子！” 　　“......” 　　扶苏的眼神暗了暗，查了那么久, 没想到真查到自家身上。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不敢相信如此祸事是胡亥搞出来的，弟弟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了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在太子的记忆里，胡亥还是那个跟他撒娇要听故事 ，爱在地里啃胡萝卜的小孩。那时候他帮胡亥种胡萝卜，弟弟捧着比自己的脸更大的陶碗，一步一步地往他身边挪。怕碗里的水撒了, 胡亥端着水的样子小心极了。 　　“哥哥，喝水。” 　　“好呀，胡亥真好呢。” 　　“那是自然，我最喜欢哥哥了！” 　　扶苏比胡亥大了十岁, 弟弟从小在咸阳宫长大, 他也在咸阳宫里跟父皇学习, 两兄弟同进同出，感情不知道有多好。有时候胡亥闹着要听睡前故事，他便讲《山海经》里那些吃人的异兽妖怪，吓得小孩哇哇直哭。 　　“呜呜呜，哥哥坏，最坏！” 　　“那你还听不听故事？” 　　“......要听的。” 　　说句不恰当的，扶苏把这个最小的弟弟当儿子养，一路看着胡亥长大的。 　　要说胡亥有造反之心？ 　　扶苏打死都不愿意相信的。 　　“这样吧，你带我的人把那处庄子先封起来，另外云梦阁的人一个也别放跑......”太子把手下调集起来，让熊冉领路带人监视胡亥的庄子，“我去找父皇禀报此事，再做决定吧。” 　　扶苏理了理衣裳，走去咸阳宫的路上越发艰难。太阳很猛烈，晒得他身上都是汗，他没有用步辇，也不让伺候的太监给他打伞。 　　额头上汗水流到了他的眼角，刺痛了他的眼，又顺着眼角流下来，滑落到嘴角边，咸咸的。 　　胡亥若真想要敛财造反，他该怎么办呢？ 　　他能把胡亥杀了，然后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吗？ 　　不能吧...... 　　“嘻嘻，我要是当了王，就把最好的封地给弟弟。”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诺言。 　　咸阳宫 　　和情绪悲壮的太子不一样，皇帝和小公子躲在殿里，嘻嘻哈哈地简直乐翻天了。 　　萧靖从系统奖励那儿得到了西瓜的种子，在春天的时候把种子种下去，在夏天的时候终于成熟了。一个近五十斤重（秦时的一斤等于现代半市斤左右）的巨大绿瓜，在秦人的眼里跟天降神迹差不多。 　　大的瓜能填饱肚子，能叫人吃饱的作物就是好！ 　　之前西瓜长到三斤的时候，种瓜的老农以为这是做饭的蔬菜，觉得大小也差不多了。 　　他请示道：“陛下能摘了吗？这瓜是熟了吗？” 　　“还早着呢，让它长长吧。看好地里的瓜，别让老鼠什么的偷吃了。” 　　“诺，陛下说得是。” 　　萧靖看着小小的生瓜蛋子，想到沙甜美味的西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胡亥见父亲重视这个瓜，虽然小孩没吃过，但也跟着莫名地兴奋着。 　　这样一等，又等了大半个月。 　　地里的西瓜从开花到成熟，几乎一天变一个样，快速地生长起来了。这么小小的一个瓜，瓜皮从嫩绿色转变为墨绿色，在父子俩的期盼下，藤蔓上的西瓜长得比做饭的锅还要大。 　　瓜之大，一锅放不下！ 　　看得小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莫非这是个瓜妖？ 　　胡亥：“父皇，我们杀瓜吧！”不能让瓜妖祸害人间。 　　萧靖：“好好好，杀了这个大西瓜，肯定很好吃的。” 　　在摘瓜之前，萧靖由衷地赞美系统：“小系统啊，你才是我的爸爸啊，多谢你送来甜美的西瓜，让我的生活如此甜蜜，多谢你送来阳光和雨露，让我的瓜自由成长......” 　　夸得小系统都害羞极了，土豪金的页面抖了两下。 　　“这是黑金刚西瓜，我特意选的好大的品种！单果平均重达二十五斤，最大的可到七十斤！” 　　小系统被宿主夸得飘了，电子音还配上了快乐的背景音乐，得瑟极了。它不能决定程序安排好给宿主的奖励，但却能在规则之内为宿主谋福利。 　　西瓜的种子也有好多品种，有五斤左右的小天使西瓜、二十斤左右的庆发黑马西瓜、八斤左右的少籽巨宝西瓜、或者四斤左右的早春红玉西瓜...... 　　在那么多瓜里面，小系统努力挑选出果实最大的西瓜种子，差点把它累坏了。 　　快夸夸它！ 　　“黑金刚西瓜是椭圆形的，瓜皮呈墨绿近似黑色，成熟的西瓜上面有少许白色的蜡粉，对人体无害。瓜皮薄，耐贮藏，瓜肉鲜红少籽，多汁味美......” 　　听了系统的介绍，萧靖对着这个西瓜越看越喜欢。 　　真不赖啊，他决定留几个瓜回报系统，让系统吃个够。 　　“哇哦！”小系统觉得自己的劳动没有白费，高兴地大喊，“我爱吃瓜，我爱吃瓜！” 　　没有长条形的西瓜刀，皇帝就问侍卫拿了把没有开封见血的长刀，充作西瓜刀，用力朝硕大的西瓜砍了下去。 　　“嘭——”的一声响，脆薄的瓜皮就应声裂开，刀刃深入到瓜中，流出来满地鲜红的西瓜汁。成熟的西瓜带有浓郁的甜香味，瓜汁一路蔓延，很快就吸引了数只蚂蚁驻足。 　　惊恐的胡亥：这莫非真的是瓜妖，天呐，瓜妖流血了？！ 　　脑子不太好的小公子愣住了。 　　“你这熊孩子，又在想什么？” 　　萧靖把瓜切开好多块，因为这个西瓜太大了，切好的瓜没地方放，倒是脚下的蚂蚁闻风而来。他也是个大方的，招呼身边的宫人侍卫都过来分得一份，人人都能尝鲜。 　　乐得宫女太监和卫队的小伙子们都笑得跟花儿似的，一个劲儿露笑脸给陛下看。能尝个新鲜，谁不稀罕啊，吃到这个神奇的巨瓜，能在宫里吹嘘一整个月呢！ 　　不知道多少人得羡慕嫉妒恨。 　　“陛下，这瓜是甜的，甜的！” 　　“陛下，这个瓜真爽口啊，里面有点沙沙的。” 　　“陛下，这瓜又大又好吃，该叫天下第一瓜啊！” 　　萧靖分瓜分了一圈，见胡亥呆呆的没有伸手，以为这小子是不会吃西瓜。他把圆滚滚的瓜尾砍下来，插上一把勺子，递给了小儿子。 　　“用勺子挖着吃，很爽的。”他见孩子是真的蠢，还示范了一次，“诺，这样挖起来吃，不会弄脏手，把它吃完了，就把瓜皮整个丢掉。” 　　其实这种大瓜，瓜心的味道比瓜尾更好吃一点。 　　但萧靖很喜欢这种捧着挖来吃的吃法，就觉得儿子也会喜欢。 　　“哦，哦。”胡亥应了下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即使吃过了脑子妖，再吃瓜妖，对于中二少年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啊。胡亥挖了一大勺西瓜，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把瓜肉含到了嘴里。 　　咦？ 　　好甜！这瓜是甜的，满嘴都是甜蜜的汁水，流过喉咙里凉凉的，相当解暑！ 　　再次睁开了眼，胡亥看着这个瓜的眼神都变了，看在它好吃的份上，他决定喜欢这个瓜妖。瓜妖好啊，长得那么大，他可以天天吃到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中二少年发起号召：“哈哈，我要代表太阳消灭你！” 　　小孩投入到吃西瓜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 　　太阳越猛烈，吃西瓜就觉得越爽。一群人站在院子里，啃着一大块西瓜，连嚼都不用嚼，直接跟喝水似的大口往下咽，清甜的瓜肉在大夏天里让人舒畅无比，只留下一地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和黑黑的瓜籽。 　　萧靖切了整圈西瓜给自己，还精通了吃瓜不吐籽儿的技巧，旁人吃一片瓜的时间内，他能吃两片！ 　　这是双倍的快乐！ 　　要是举办个吃瓜比赛，皇帝说不定能得第一呢！ 　　正吃着西瓜，他抬头就看到扶苏走过来了，那小子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不是中了暑气。 　　萧靖立刻招呼着大儿子过来，“来来来，吃片瓜解解暑。” 　　“哦，谢谢父皇。” 　　扶苏看了一眼旁边快乐的胡亥，木木地接过一片西瓜，西瓜很甜，但他吃着不是滋味。叫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后，太子抬起头，看着相处甚美的父子俩。 　　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云梦阁是弟弟搞出来的。 　　应该是不知道吧。 　　“父皇。”扶苏张了张嘴，“那个云梦阁，好像是弟弟弄出来的。” 　　“哪个弟弟啊，你那么多个兄弟。” 　　萧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头脑风暴，莫非是有便宜儿子不满意，想要造反？哇，穿越了那么久，遇上权谋斗争九龙夺嫡了，好刺激啊...... 　　扶苏顿了顿，小声地说：“是胡亥。” 　　“噗——咳咳——” 　　萧靖嘴里的西瓜汁都喷了出来，一不留神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看着挖着西瓜埋头吃的小子，一巴掌糊了过去。 　　“你说你啊，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居然搞出来云梦阁这种坑蒙拐骗的事儿，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不成！” 　　“好的不学，你爹我搞代理你倒是学得挺好的，还升华一下，直接搞传销去啊！” 　　不明所以在吃西瓜的胡亥：？？？ 　　下一秒胡亥就回过神来，眼神发亮：“我要挣钱嘛，这主意想了好久了，父皇你还不夸夸我？” 　　小儿子这般无知模样，看得萧靖更气了，“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子没想到吃了一下午瓜，真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踏马的，真是天下第一瓜啊。 　　瓜之大，一国放不下。 　　皇帝老儿种西瓜，幼子传销玩出花。 　　无稽产品人人夸，滚滚财源哗啦啦。 　　回头揍死这个熊孩子，不打他就对不起老子是他的好！爸！爸！ 　　作者有话说： 　　胡亥：瓜好吃吗？我觉得超好吃的！感谢在2020-03-16 16:58:14~2020-03-17 14: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政哥不求仙（56） 　　◎秦皇的儿子是个商业奇才◎ 　　“嗷, 嗷！” 　　“啊，别打了, 别打了！” 　　“父皇, 我认错，我认错——” 　　一见势头不对，胡亥就像脚底抹油那样跑得飞快,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以为吃瓜吃到一半就无端被打。皇帝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比正常人好, 自然是追不上的。 　　但他有大儿子在啊！ 　　“扶苏, 你把这小兔崽子给朕按住。”萧靖一声令下，“看朕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朕就跟你姓！” 　　“啊——” 　　胡亥看着扶苏的大长腿, 肩膀一怂, 脚底一滑，差点要摔下去了。 　　太子是什么人，是小时候一直踢球锻炼身体的。足球运动员哪里会不能跑？太子能跑一个时辰都不带歇的！ 　　不到半刻钟，太子就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把胡亥的衣领揪住了，惊得这熊孩子扑腾着手脚，大喊救命。扶苏看着弟弟幼稚的样子, 摇了摇头，又送了一口气。 　　胡亥这性子能敛财造反？ 　　骗鬼吧！ 　　萧靖狞笑着走过去，“嗯，还救命？搞传销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 　　“什么传销, 我那是卖货！”胡亥振振有词, “有人买有人卖, 还有顾客在等待，长生之道人人爱，线下代理真不赖......” 　　胡亥那个掷地有声的样子，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 　　萧靖被这熊孩子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很能啊，这段freestyle都比大碗宽面顺口多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朕儿子的份上，朕得把你关进牢里去，你这是犯法！得吃牢饭的！”皇帝恶狠狠地说话，”谁说你没犯法的，传销就是犯法，就是骗人。” 　　“不！我没有违反《秦律》！” 　　胡亥一脸“你是个蠢蛋”的眼神，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萧靖让扶苏松开这孩子，他倒要看看胡亥如何狡辩。 　　胡亥：“这事情说来，还得怪父皇，我从你的“六个核桃”里面启发出灵感......” 　　这小子一边说着，还瞄过来两眼，显然就是“这事不能全怪我，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 　　萧靖深吸了一口气，嗯，他不生气，“很好，你继续说。” 　　“然后我想挣大钱，怎么挣钱好呢？我想起外头的那些术士，能炼丹能卖大价钱的，我就把他们请来，要了炼丹的基础方法。”胡亥又道，“老人便秘多拉不出屎嘛，我就想起大哥便秘有时候用的一味大黄，把大黄做成丹药卖给上了年纪的有钱人。” 　　小子就差没把“良心企业”写在自己的脸上，“我那是真材实料，从来不掺假，健身丸里的大黄放多了好几倍的！” 　　扶苏：“......” 　　作孽啊，这小子卖药害人拉稀还不自知！ 　　萧靖：“......那你还挺为人着想的？” 　　“是啊。”胡亥点点头，“还有那个安神枕头，我让人塞了麦皮和绿豆进去，我请教过太医，说是能清热解毒去心火的。那个保健床就更好了，我拿花椒水刷过，放家里不会长虫子的......” 　　他吧哒吧哒地讲着，听得皇帝和太子都挠了挠头。 　　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扶苏无助地看向父亲，那这样乌龙一场还算不算传销啊？ 　　“算！”萧靖觉得不能纵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发展下去，“你卖的东西不能求长生，却大肆宣传长生之道，那不是骗人吗？” 　　胡亥撇了撇嘴，父皇真是好老土啊，做生意都不懂得变通。 　　“父皇，光卖产品，有什么好稀罕的。”胡亥自以为挺精明的，“得有个噱头，长生求仙就很好听啊，古往今来谁不想长生啊？父皇，你想不想长生？” 　　“不，朕不想。” 　　“......” 　　这话题没法聊下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过错，胡亥还说自己请教了通律法的人员，问过这样犯不犯法。 　　“哦，你还会请法务啊。”萧靖哭笑不得，“是何人啊？是朕疏忽了，还没有叫人编写《禁止传销条例》。” 　　“是个叫赵高的小官，善秦律，还能写一手好字。他给我出了不少主意，怎么定价授课发展下线的，这回能发财算他有半分功劳。” 　　“是谁？” 　　萧靖愣了愣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赵高！” 　　“我呸，是赵高那个贱.人啊……” 　　萧靖记起来了，没想到啊，他千防万防，亲自抚养胡亥，还是让这小子跟赵高勾搭上了。历史上的赵高可不得了，在沙丘之变中为隐瞒始皇帝的死亡时间，把政哥的尸体丢到咸鱼堆里，拿咸鱼臭来掩盖尸臭。 　　然后勾结权臣李斯，逼死公子扶苏，害死二世胡亥，简直是千古有名的大奸臣啊！ 　　扶苏被假圣旨诓骗自杀，那时候大概三十岁的年纪。 　　而胡亥呢？ 　　胡亥被赵高逼死的时候，比他那冤死的大哥更惨，才活了二十三岁啊！ 　　换作后世，还是才大学毕业的小年轻，人生才刚刚扬帆起航。 　　之前他没刻意从太监里面把赵高找出来，时间一长，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萧靖的脸色一片阴沉，手指轻轻叩在膝盖上，一下又一下，空气中顿时一片安静，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这下连扶苏都有些畏惧。 　　好多年了，太子也没有见过皇帝这样发怒。 　　大概是扶苏才不到十岁的时候，他被父亲不时责骂，但后来父亲的脾气变好了，再也没有骂过他。 　　别看老实人不爱发火，一旦生气起来那是一个山崩地裂。 　　胡亥躲在大哥身后，也察觉不对劲了。他从小深受宠爱，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父皇，他知道父皇和别人家的父亲很不一样。 　　他的父皇从来不跟他凶，也不会给他甩脸色。 　　他捅出来云梦阁那么大的篓子，父皇也只是打他几下，看着生气，但也没有把他揍死。 　　直到他提到有个叫“赵高”的人，父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 　　萧靖叫人把那个赵高带过来，他坐在上首，打量着对方。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看着四十来岁，圆脸小眼睛，身材微胖，看着是个憨厚的老实人。见陛下突然召见自己，不明原因的赵高跪在阶下，把头嗑得“砰砰”响，仿佛是实心眼的一样。 　　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但萧靖知道，这厮满肚子的心计，绝对不比政哥浅多少。他问人拿了赵高的履历，即使没能像历史中那样一朝得志，但也可谓是相当精彩。 　　十七岁那年赵高通过史学童的入学考试，相当于后世能考上大学的境况。而在史学童的位置上学了三年后，赵高通过了太史考试，差不多就是大学毕业就考上公务员岗位，成为“揄史”。 　　等到二十三岁的时候再参加统一大试，赵高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升职为“尚书卒史”，进宫入职。 　　按着历史的轨迹，赵高四十岁之前担任中车府令，专门给始皇帝开多驱动宝马豪车。可别小看他当司机的，皇帝的司机能是普通的司机吗？ 　　不能！ 　　历史上的赵高能自由进出宫廷，服侍在皇帝身侧，手中的权利不容小觑。 　　很可惜，这辈子他遇到了萧靖，这个从千年之后来的变数。 　　这注定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奸臣不可能像历史上那般风光。 　　皇帝被冠冕上的玉旒（旒，发冠垂下来的珠帘）遮挡神色，声音叫人分辨不出情绪。他看着下方快把头磕出血的赵高，毫不动容。 　　“你是赵高？是你给胡亥出的主意？” 　　“回陛下的话，正是，是小人。那日公子来问经营之事，小人对照秦律，没有发现违法之处，就实话实说。” 　　赵高的身型微微发抖，他是给胡亥当法务不假，他没能攀上陛下和太子，就瞅中向来受宠又不太精明的公子胡亥。 　　胡亥心宽手松，借着云梦阁大肆敛财，手下的人才好借此施展本领。赵高看着成堆的钱财眼热，便壮着胆子偷偷从中抽取一二，私藏在自己的床底下。即便是十分之一，日积月累，那也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没成想，他偷了小的，老的就来兴师问罪了！ 　　赵高以为自己是偷盗贪污的罪过，才被陛下叫过来的。他越发心慌，头上冷汗直冒，手心都发麻了。 　　以前他总想见到陛下，好表现一二，露脸让陛下记住他。可这回真见到皇帝了，他却没料到是因为这般事故。 　　他听到皇帝接着说，“那既然如此，你没有犯法，就回去吧。” 　　“诺，诺。” 　　赵高颤抖着爬起来，心想自己还是命大的，竟然逃过一劫。回到家中，他喘着粗气，发疯似的把地下的陶罐挖出来，里面反射出金属的光泽，竟是装满了金银和铜钱。 　　“钱财壮人胆啊。”赵高喃喃道。 　　看着那么多钱，还有前齐王抵押在云梦阁的珍珠，他觉得自己担惊受怕也是值了！他双手捧着贪来的钱财，眼里的懦弱变成了一丝疯狂，咸阳城里的大官又如何？ 　　公子也不算什么，诸侯王更不算什么！ 　　到头来这些尊贵人的钱还不是被云梦阁骗了，钱财进了他的床底下？ 　　这种把人愚弄在手掌心的感觉，真好啊...... 　　萧靖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置赵高，就叫蒙毅去盯住他有没有违法犯罪。蒙氏兄弟身为政哥的两大打手，能力和忠心还是很信得过的。 　　数日后 　　蒙毅带人敲响了赵高的家门，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小伙子们把睡梦中的赵高拉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泼了一大盆凉水。 　　“我，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是谁！竟敢擅闯！” 　　赵高被冷得打了一个寒战，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进了自家房子，正要大声斥责反抗。他大喊着要救命，不料四肢早已被士兵们捆住了。 　　“赵大人，头一次见啊。”蒙毅冷笑着把屋里的财物搜出来，“《秦律》规定盗马者死，盗牛者加，您是懂法的，这儿的钱购买多少牛马啊......” 　　赵高打死不认，“不，这些都是我挣来的，并非偷盗！” 　　他的大脑里快速运转，只要公子胡亥承认把钱赏赐给他，他就不算偷盗。他在公子面前混了个眼熟，他求一求，胡亥应该会保住他的...... 　　“走啦，还想着别人来救？” 　　蒙毅把鞭子打在了赵高的后背上，立即打出来一条血迹，叫士兵们把人压回去大牢里。他判案数年，这种被抓时候的辩解见多了，总想着别人来救。 　　却从来没有反思自己的犯罪。 　　宫中的皇帝见到蒙毅手下回报案情，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就按照法律来判吧，盗窃金额巨大，死刑。” 　　这回，没有赵政来赦免，赵高会得到他应有的结局。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赵高之死，奖励红薯种子一份！】 　　作者有话说： 　　今天睡多了头疼，所以更新慢了。谢谢小天使们，终于整死赵高了，皇帝是个守法的好公民！感谢在2020-03-17 14:40:42~2020-03-18 20: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政哥不求仙（57） 　　◎秦皇的儿子遇到了猹◎ 　　为了给胡亥这小子一个教训, 皇帝决定取消孩子这一年的零用钱。 　　“你不是想自己挣钱吗？挣钱得脚踏实地，别整些虚的。” 　　萧靖对着儿子可怜兮兮的眼神, 不为所动, “别想着找人帮你卖保健药丸枕头啥的，那是骗钱懂吗？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就不让你蹲大牢了, 但你做错事该罚，就罚你今年的月钱都不许拿。” 　　“哦。” 　　胡亥很可惜地应了一声，还来不及推广到全国, 他的保健品行业就被残忍地扼杀在腹中。 　　一位未来的传销大佬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摧毁了梦想。 　　云梦阁已经关门大吉, 那些骗来的钱财也被退回给代理们。萧靖给胡亥留下些颜面，还有老人家上门问怎么回事，便说是要组织去蓬莱求仙, 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所以大家就不用来听课了。” 　　熊老太爷听熊冉讲得些许内幕, 老脸一红，再回过味来，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中了如此简单的骗局。咸阳城里做代理的贵族老头子老婆子不少，大家得了退回来的钱，也心照不宣地让这件事过去了。 　　没了零用钱的胡亥怎么办呢？ 　　他拿起自己珍贵的铁锄头，走在田地间，又重新投入到创业大计当中。他没有气馁, 反倒把目光瞄准了今年新得的西瓜。 　　西瓜好啊，西瓜很甜，市场上还没有这样又大又甜的水果呢！ 　　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数十斤的大西瓜被称作天下第一瓜, 那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他们家的黑金刚西瓜不仅多汁味美, 还解暑清甜, 是夏天难得的消暑圣品。从下种到西瓜成熟，只需要三个月左右到时间，胡亥从成熟的瓜肉中留下黑黑的籽儿，打算在自己的庄子里搞西瓜种植，争取在秋天暑气未散的时候上市销售。 　　如今正是炎热的夏季，头一茬的瓜没种多少，大哥和父皇每天雷打不动要干掉一个，太子妃爱拿了几个回娘家孝敬田建，胡亥不好意思拿来卖钱。 　　少年戴着草帽，巡视自己的瓜田，“我自己种得好瓜，那就可以想怎么卖，就怎么卖啦！” 　　夏天埋下一颗籽儿，到秋天就可以收获甜蜜的大西瓜。六月份播下的种子，在阳光和水分的滋养下，化作一条条毛茸茸的瓜蔓，又开出了一朵朵小黄花。 　　少年蹲在田里，轻手轻脚地抖动花瓣，给每一朵西瓜花授粉。他很认真，等到花谢的时候，小黄花的子房就会越变越大，长成乒乓球大小的小瓜。 　　然后小瓜会快速成长成大瓜，再等上一个月，渐渐成熟的黑金刚西瓜躺在地里，水果的清香味会吸引许多野生的小动物。各种蚂蚱虫子已经不算什么，胡亥叫人日夜巡视，捉了好几回试图偷瓜的田鼠和野兔。 　　要论偷瓜最厉害的，是一只外形像狐狸的动物，尾巴不长，四肢和脑袋都是灰黑色的，鼻梁和脸颊都是白的。一双小眼睛灵动极了，偷瓜吃的时候动作迅速，一闻到风里的人味儿就警惕地环顾四周，四条小短腿跑得比人还快。 　　“咔嚓，咔嚓......” 　　轻轻的声音从瓜田里传出来，这儿的大瓜没见过啊，它先尝一口。 　　“咔嚓，咔嚓......” 　　嘻嘻，看守的人偷偷睡着了，它就再吃一口！ 　　“咔嚓，咔嚓......” 　　这个地儿不错啊，包吃住不要钱，它打算常来这儿了！ 　　这个小东西的动作很轻，它的皮毛油光水滑，碰到了瓜蔓也不会声音太响。选中了好几个最熟的瓜之后，它挨个闻闻，想要宠幸最甜最美的那一个。 　　“咔嚓，咔嚓......” 　　可是每个瓜都那么甜呀？那怎么办呢？ 　　那就都吃了吧！ 　　小东西在薄薄的瓜皮上咬开一个洞，只掏最甜的瓜心来吃，圆圆的小脑袋埋到瓜里，只露出五短身材在外头。接连掏了好几个瓜之后，它舒爽地躺在瓜地里，拿爪子擦了擦嘴，还美美地晒了一会儿月光。 　　待稍微消食后，它在瓜田里撒了好大一泡骚气十足的尿，一溜烟地跑开了。 　　...... 　　第二日，看到瓜田旁边围了一群佃农，脸色都赧赧的，胡亥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见主子来了，种地的瓜农立刻把路让开，少年看了一眼，好悬没有被气死。 　　只见田里有四个壮烈牺牲的大西瓜，残破的瓜身暗示着昨夜激烈的战况。鲜红的瓜汁流了一地，连心都被人掏空了，这一次的瓜田灭门惨案中，一家四口全死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根据旁边吸食瓜汁的蚂蚁数量来推测，嗯，这四个瓜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半夜三点。 　　“这是什么小怪物啊！吃瓜不吃完，每个瓜都啃上几口！”少年看见被糟蹋的好西瓜，气得跺了跺脚，“父皇说了，被畜生咬过的瓜有病毒，不能叫人吃了。” 　　多可惜啊，这可都是钱！ 　　胡亥狠狠地把被“小偷”咬过的西瓜丢到水塘里，听得“嘭”的一声响，西瓜在水面炸裂开来，爆开的瓜肉吸引了许多鱼儿来夺食。 　　少年勉强安慰自己，他在庄子里养鱼，说不定拿西瓜养出来的鱼特别鲜美。 　　可是这口恶气不出，胡亥心中愤愤不平，他问匠人要来粘性极强的猪皮胶，入夜后倒在了最熟的西瓜四周。 　　胡亥：“桀桀桀，敢偷我的瓜，你就该有这个觉悟！看我不拿老鼠胶粘死你！” 　　为了捉住这个可恶的小贼，这一晚胡亥没有回宫睡觉，而是歇在瓜田旁边的凉棚里。他拿了一把铜叉子防身，半眯着眼，好似睡着一般。 　　“咔嚓，咔嚓......” 　　夜深了，四条小短腿又窜来了。 　　“咔嚓，咔嚓......” 　　小东西瞧见草棚里有个人，差点吓了一跳，想要后退。 　　“咔嚓，咔嚓......” 　　可是这儿的瓜很好吃，叫它离开，它舍不得。 　　那个瓜那么大，那么圆，那么丰满，肯定特别好吃吧。想着西瓜的甜味，恶向胆边生，这个小东西咽了咽口水，顺着味儿跑到了最熟的西瓜旁边。 　　咦，今天的西瓜居然还带点肉味啊？ 　　小东西动了动鼻子，发现了异常，这肉味有点奇特啊，还怪馋人的。 　　能不有肉味吗？那是拿猪皮熬的胶水，可粘手了。 　　可是从小长在乡间的小东西还真不知道有胶水这玩意儿，它好奇地伸出一双爪子，特意碰了碰有猪皮胶的那块地方。 　　“吱——” 　　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还没干透的胶水把它的毛粘住了，吓得它不管不顾地尖叫来。它疯狂地甩动起来，可是爪子越动粘得越紧，连身上的皮毛都沾了好多胶水。 　　假寐的胡亥听到声音，立刻睁开双眼提起大叉子，冲到了瓜田中心。狞笑着的少年捉住这个胖乎乎的小兽，把它关进了笼子，还掂了两下。 　　“哼，还挺肥的，有五六斤吧。”他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牙齿锋利极了，“红烧还是清炖？吃了我那么多瓜，就拿你一身肉来还吧。” 　　“吱吱，吱吱！” 　　笼中的小东西被吓到了，一想到进油锅的命运，它的一双绿豆眼就忍不住泪水汪汪。 　　捉拿了偷瓜的罪魁祸首，胡亥非常得意，他哼着歌回到宫里，还让父皇看看他的战利品。他头顶戴着草帽，脖子上是个银项圈，左手高举叉子，右手揪住那只小东西的颈毛，下盘扎着马步，看起来神气极了。 　　如此经典的形象看在皇帝眼里，感觉很是熟悉。 　　像什么呢？ 　　哦，想起来了，像闰土和猹。 　　萧靖：“你说这是在西瓜田里捉的？” 　　胡亥：“是啊，不吃它我难解心头之恨。” 　　萧靖摇头拒绝，“算了吧，野生动物不要吃，它身上的肉发酸，也不知道有没有病。” 　　为了向经典致敬，皇帝兴致勃勃地给这小兽取了个名字，就叫做“猹”。既然得了皇帝赐名，那就算是有名堂的，不算普通野兽，不能随便吃了。 　　胡亥心有不甘，拿铜叉指着笼子里的小东西，威胁道：“我可以放你出来，你得乖乖听话跟着我，不许再偷吃西瓜。” 　　“吱吱吱。”我答应，我答应！ 　　知道自己在生死关头打了个圈回来，猹听话极了，它从小晒着月光长大，竟然变得有几分通灵。一双小眼睛偷瞄着外面的世界，这儿的两脚兽真多啊，可是那些两脚兽都听那个坏蛋的话。 　　在猹的心里，捉它的胡亥是个大坏蛋。 　　本来它还打算姑且答应下来，等趁人不备，就从大坏蛋这里逃跑出去的。可是没多久，它就发现大坏蛋身边的生活简直是太好了！ 　　有胸前长瘤子的两脚兽服侍它吃饭，喂它吃最新鲜的小鱼和瓜果。猹偷吃了那么多瓜，头一回吃到河里的鲜鱼，被迷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吱吱吱。”小鱼又腥又好吃，这是它在外头捉不到的！ 　　还有一个老了的两脚兽喜欢摸摸它，饱含感情地跟它讲“闰土和猹”。 　　萧靖当作养了一只宠物，无聊的时候跟猹讲故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吱吱吱。” 　　原来猹那么厉害吗？那么多人都喜欢猹啊？ 　　猹听着故事，骄傲地点点头，它的小爪子从果盘里拨了一枚杏子下来，立刻有美貌的宫女给它削皮去核。这群两脚兽可喜欢它了，还会温柔地哄它：“猹大人，请用膳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说得不假。 　　得了皇帝青眼的猹，现在已经不再是昔日鬼鬼祟祟偷瓜的猹了。 　　它现在是有道德的猹！ 　　“吱吱吱......” 　　还偷什么瓜啊？有人给你切开最甜的瓜心，再剔出一粒粒瓜籽地哄着你吃，这难道不香吗？ 　　猹吃了一嘴甜甜的瓜果和腥气十足的鱼虾，渐渐被腐朽的封建主义腐蚀掉纯洁的心灵，越发坚定地跟着胡亥混日子的决心。 　　胡亥刚开始挺嫌弃它的，但是摸着它又肥又软的肉，很快就沉沦在撸猹的快乐当中。宫中没有养猫狗，这个肥肥的猹摸起来毛硬硬的，但肚子格外软乎。 　　猹说，包吃包喝还包住，去哪儿找这么美的日子？ 　　什么，包养可耻？它天天吃着水果小鱼干，偷瓜才叫可耻！ 　　“猹过来，我们去做生意了！”胡亥朝它招了招手，这小东西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 　　它头上还带了一顶手工定制的小草帽，脖子上系着一只小铃铛，灵活地跳上去胡亥的牛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胡亥最近打算去做流动走鬼，西瓜那么好，他要把西瓜卖出去换钱！ 　　哦，这熊孩子仗着有个皇帝当爹，连城管都要护着他呢。 　　作者有话说： 　　灵感来源鲁迅先生的作品，小时候总觉得猹是一种超级可爱的小动物。感谢在2020-03-18 20:59:10~2020-03-19 17: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政哥不求仙（58） 　　◎秦皇的儿子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胡亥的牛车先驶向庄子, 要从那儿摘了一大车成熟的西瓜。 　　“摘瓜可是个技术活，不能马虎, 要是生瓜蛋子长到一半就被摘了下来, 那得多可惜啊。” 　　少年用手掌拍过每一个西瓜，根据反弹的声音来判断瓜是否成熟。这一项任务是他亲自干的，胡亥都吃过了一茬西瓜, 用声音来判断西瓜的成熟度，他也有些心得。 　　虽然不算百分百判断准确，但也有个七八分了。 　　所过之处, 皆是“嘭嘭, 当当”的声响， 　　简单来说，生瓜蛋子的果肉密度更高, 敲打发出的声音更脆, 是“当当”的清脆响声。而熟透的西瓜会有甜蜜的沙瓤，果肉的密度降低，敲打发出的声音就会稍显沉闷。 　　“嘭嘭”的声音就代表着最好的熟瓜。 　　至于第三种“噗噗”的声音，那就是西瓜太熟了，沙瓤太多。这种瓜得小心轻放，薄脆的瓜皮很容易爆开裂开，露出鲜红色的瓜肉。 　　熟透的瓜很少, 有也只是三个，胡亥把这几个分给了干活的佃农，也好叫他们尝尝味道。种瓜的人都还没吃过瓜的味道，搁哪儿也说不过去啊。 　　胡亥：“这三个瓜, 你们几个分了把, 太熟了, 估计路上颠簸得炸开。” 　　干活的佃农们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惊喜，但又难以置信，在他们看来，这种西瓜那么大，听说是从西域贩来的种子，只有皇帝那儿才有种着。 　　“这瓜得多金贵啊。”贵人们才吃得起的。 　　一个农家小子头一次吃到了瓜，笑得裂开了嘴，这么甜的味道，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品尝到的。糖很贵，他们买不起，但是如今地里种出来的西瓜，跟糖一般好吃哩！ 　　“这瓜真好吃啊，还特别解渴。” 　　“嘻嘻，吃了那么多西瓜，我今天能不吃饭了！” 　　“公子，我能留一块给我婆娘吗？我婆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瓜。” 　　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夫刚娶了媳妇，吃到了这瓜就念叨着她，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出口，一脸希冀地看着主子。 　　“快去吧，送完瓜回来给我搬西瓜，都搬到车上去。” 　　胡亥摆了摆手，夫妻恩爱也是人之常情。 　　少年虽然还没有娶妻，但看着大哥跟嫂嫂的相处，理论上他都懂呢。 　　那汉子脸上一红，飞快地捧着一瓣西瓜跑回了家，二话不说把瓜塞进去婆娘手里，就又赶回来干活了。同伴们都挤眉弄眼地对着他笑，他也不在乎，闷头就是搬运西瓜。 　　不到一会儿，成熟度恰好的西瓜就全部被装运完毕。 　　胡亥瞅见在瓜田里流连忘返的猹，喊了一声，“猹，上车啦！” 　　“吱吱吱。” 　　猹听得主人呼唤它，立刻在瓜田里撒了好大一泡尿，才动作敏捷地跳上了牛车。刚才它也分得了一大块瓜心，过熟的西瓜对于它来说是顶级的美味！ 　　甜美的沙瓤一含在嘴里都快要化开了，和爽脆的瓜肉不一样，沙沙的肉也很好吃啊！ 　　猹吃得满嘴都是瓜肉，爪子缝里都是西瓜汁，幸福得想要在地里打滚。 　　这回车上塞满了西瓜，把它的副驾驶座位都占了。猹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高兴地吱吱直叫。 　　哇哦，躺在甜美清香的西瓜堆上面睡大觉，简直就是猹生巅峰啊！ 　　一只小兽瘫成了一张猹饼，趴在了墨绿色的大西瓜上面，左边是一个大美瓜，右边也是一个大美瓜，左拥右抱，何不快哉！ 　　它很快就睡着了，半眯着眼睛还爱磨牙，咬牙切齿的， 　　梦里有大西瓜，猹要吃一个丢一个！ 　　...... 　　老司机胡亥从郊区一路开车到城里，收到的关注可不少。他的敞篷牛车里放满了黑金刚西瓜，每个都超过了二十斤，在这个年代堪称惊天巨瓜！ 　　前面的路口有些拥堵，开着车的胡亥等在那儿，让前头的马车通过。 　　突然 　　旁边传来了一声惊呼，“哇，这位小兄弟运的是什么瓜！竟如此之大！” 　　胡亥没料到在堵车的时候，旁边开宝马的竟然对自己的西瓜感兴趣，连忙转过头去看。 　　枣红马背上是一个穿着胡服的年轻人，腰间还有一把青铜剑，胡亥眯了眯眼，看着这打扮，对方应该是武将家里的子孙。 　　嗯，看着不缺钱。 　　这是胡亥的第一反应。 　　嗯，这生意可以做。 　　这是胡亥的第二反应。 　　“这位兄台，两文钱一斤，很甜的大西瓜。”胡亥立刻回答道。 　　他一大车墨绿色的大西瓜太惹眼了，不仅这位宝马车主看过来，也有开悍马的也好奇地探出头来。 　　相比之下，胡亥的牛车混在一堆豪车当中，车厢内还垫了很多防震的麦秸杆子，看起来穷酸极了。 　　“两文钱一斤？那这个价格还行，不算太贵。”骑宝马的年轻人听了胡亥的报价，如此新奇的瓜他还是第一次见呢，“能先尝尝吗？我没吃过西瓜，要是甜的话，我就把开了的那个买了！” 　　他目测着一个瓜二三十斤，整个瓜包圆得六十文，放在穷人家里，六十文足够一个月的伙食费了。但对于他们家来说，六十文尝个新鲜，也还是吃得起的。 　　（秦时三文能买十几斤米的物价水平，六十文的西瓜差不多是后世的一千五百块。） 　　胡亥点点头，叫人先试吃也是可以的，他的瓜不差，只要尝过的应该就会买。 　　他喊了一声“猹”，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东西反应不过来，差点从西瓜上摔下去了。 　　“试吃是可以的，猹，你给这位兄台挑一个好瓜。”胡亥说道，“兄台，这路上车多，不如我们先把车停到旁边去，别碍着其他人行走。” 　　“那是自然。”宝马帅哥一口答应下来。 　　前方堵着的交通开始顺畅起来，胡亥和隔壁的宝马帅哥找了个空地，双双把车停在了附近的空地上。 　　“呀，这些瓜都好大。”宝马帅哥翻身下了马，径直来到胡亥的牛车前，看到一大车巨瓜非常吃惊。 　　让他更纳闷的是，明明这个卖瓜的小子车上没有其他人，可刚才小子还叫一个叫“查”的人给他挑瓜。 　　谁是“查”？“查”总不可能是个鬼吧？ 　　“吱吱吱。”这个瓜好，这个好！ 　　还没等宝马帅哥细想下去，两人就听得牛车上有小兽的声音在叫唤。 　　猹爬到了左侧的大西瓜上，毛茸茸的小爪子就指着这个，坚定不移。 　　胡亥喜笑颜开，真是好猹，果真会选瓜。猹选了一个最大的西瓜，他估摸着可能有差不多四十斤呢！ 　　开门红就干一票大的，猹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扑哧扑哧地把这个西瓜搬了出来，对着宝马帅哥解释，“这位兄台，猹从小吃着西瓜长大的，挑选西瓜比人还精呢，人都会骗你，猹肯定不会骗你。你瞅瞅，猹给你选的西瓜，肯定是最大最甜的......” 　　宝马帅哥没想到西瓜居然是这样挑选出来的，一个小动物给他选西瓜，还真有意思啊，这么神奇的事他能跟朋友吹嘘一个月！ 　　“那我要先尝尝味道。”他也不笨，这个瓜比其他的更大，也更贵。 　　“行。”胡亥说话也不含糊，拿起西瓜刀就砍了一块下来，“尝尝吧，不甜不要钱！” 　　宝马帅哥应声接了过来，张嘴就啃了下去。他吃到了第一口西瓜，立刻就眼前一亮。 　　多汁清甜的口感是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非常消暑解渴。如今还是九月，上午的气温越来越高，他在路上骑马看着潇洒，实则后背都直冒汗了。 　　他吃了一口后，没有立即发表感想，只能重复吃瓜的机械动作。直到吃了大概半斤之后，缓过了馋劲，他才摸了摸肚子，意犹未尽地朝胡亥笑了笑。 　　宝马帅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让小兄弟见笑了，你家的瓜实在是美！瓜肉可口鲜美，世上难有瓜可与之匹敌。最重要是吃瓜的感觉太爽了，要不是在路边，我估计能吃个十来斤。” 　　“吱吱吱。”还有我呢，我挑的好瓜，得夸夸我！ 　　猹在旁边蹦跶着插嘴。 　　胡亥把它抱了起来，“知道啦，猹挑的瓜是最棒的，猹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好猹。” 　　少年摸了摸猹软绵绵的肚子，叫它舒服得呼噜了一下。叫猹挑西瓜，是他出门前想的一招，父皇说了，生活得有仪式感，这样才有惊喜。 　　胡亥寻思了好久，猹负责挑西瓜这个仪式，就非常有仪式感。果真如此，他若是给客户挑个最大的西瓜，那人恐怕觉得我在诓他，但是叫猹挑西瓜，那人就一脸惊喜。 　　这不，尝过了西瓜的滋味后，宝马帅哥当即摸着这个大西瓜，仿佛看到了大美女，笑得像个大傻瓜似的。 　　胡亥让他把西瓜放在秤上，之前试吃的一小块瓜，就不算进去价钱了。 　　少年的心算水平不错，张嘴就得出，“这位兄台，你看这西瓜剩下的是四十一斤，我看你是今天的第一个买瓜的，就算你四十斤好了，要八十文就行。” 　　“这位小兄弟是个实诚人！” 　　宝马帅哥见胡亥给了他优惠，就更加高兴了。他麻利地给了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要骑马，没能腾出手来去拿西瓜。 　　“这可怎么办啊？” 　　他等会儿要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就等着拿这个西瓜出风头呢。 　　“要不你把西瓜绑在身上？”胡亥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就可以双手握住缰绳骑马啦！” 　　“也可。” 　　宝马帅哥在胡亥的指点下，拿绳子把西瓜绑在了腰上，西瓜那么大，搁在后背不舒服，那就绑在前面吧。刚开始他骑着马，一路吹着夏风，见路边的美女都朝他看过来，还觉得挺得意的。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确实，他带着西瓜骑宝马的惊人表演，吓倒了一片。去到酒楼的时候，朋友一见到他从马背上下来，吓得腿都软了。 　　“操，倪二你怀胎十月怎么不说，肚子那么大！” 　　一个穿黄衣服的小青年跑过来，一把搀扶着宝马帅哥，痛惜非常，“你说，是谁把你肚子搞大的，我们给你报仇去！天呐，你怀孕还骑马，都流产了，血啊，血啊......” 　　同行十二年，不知倪二是女郎。 　　同伴们都气势汹汹，一窝蜂地跑下楼来，说要给倪二，不，倪妹报仇！ 　　“倪妹，你别怕，我们都给你撑腰！” 　　“倪妹，说谁负了你的，我们给你讨回公道去！” 　　“倪妹，早知道我就跟你好了，你长得肤白貌美，我喜欢你很久了！” 　　宝马帅哥倪二：“......去你妹啊！” 　　踏马的，因为切开过，一些西瓜汁被压出来了，看起来鲜红一片，都滴下来了。绑西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倪二嫌碍眼，鬼使神差就把外袍裹在西瓜的外面。 　　滴答，滴答。 　　“倪妹，你的孩子流产啦，好红啊！” 　　“......” 　　作者有话说： 　　胡亥：小姐姐们，要吃西瓜吗？我的西瓜买了会大肚子的！ 　　感谢在2020-03-19 17:17:59~2020-03-20 17: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做个沙雕、叹云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政哥不求仙（59） 　　◎秦皇的儿子被人重金求子◎ 　　那位开宝马的帅哥倪二气得直发抖, 这群损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去你妹的流产，他可是有把的好男儿！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之身, 他一边捧着“大肚子”, 一边解开外衫。他颤抖着手往腹中一掏，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回手撕子宫！ 　　不，手撕西瓜。 　　“倪妹, 别啊，别想不开。” 　　“倪妹，你都流产了, 别那么猛啊。” 　　“倪妹, 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对孕妇没兴趣啊......啊！” 　　就在朋友们对尖叫声中，倪二从腹中掏出来一个血淋淋, 不, 水淋淋的大西瓜。他想要把自己的“子宫”摔在这群损友的脸上，只可惜西瓜实在太沉了，“嘭”的一声巨响，西瓜被摔在了案几上。 　　鲜红的西瓜汁立刻顺着瓜皮流淌开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 　　“吃啊，我给你们买的大西瓜，可贵了！”倪二的表情有些幽怨, “我一路骑着马，还得带着那么大的瓜，我容易吗？你们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倪二胎死腹中的孩子就是这个四十斤的大西瓜？！ 　　怪不得肚子鼓起来那么大呢！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 　　“这瓜如此巨大, 前所未见, 我头一个要尝尝鲜！” 　　打破沉默的, 是扶着倪二下马的黄衣服靓仔，他见自己带头误会了倪二的一番好意，此时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多说话多尴尬，他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从西瓜上切下来一块瓜肉，丢到了嘴里。 　　下一秒他睁大了双眼，含含糊糊地说道，“唔......这甜味好正，好吃！” 　　虽然在路上被颠簸又被“流产”，但这丝毫不影响西瓜的美味。西瓜的甜美之余还有一股清凉之感，顺着喉咙流到了肚子里，让整个人都舒爽起来了。 　　比在夏天里吃冰品还要爽！ 　　话还没说完，他又动起手来把西瓜切成一块块，短刃的匕首切瓜不方便，他就拿手用力掰开。黑金刚西瓜的瓜皮很脆，不多时，四十斤重的大西瓜被分成数块，每大块将近一斤，分给在座的朋友们。 　　见是好吃的，哪里会有拒绝？ 　　年轻人都看见黄衣靓仔话不多说又开吃了，连忙都拿了一块，生怕落于人后。 　　咸阳城何时见过又大又甜的西瓜？ 　　这肯定是最新的品种呢！ 　　吃了这瓜，他们就是咸阳城最时尚的崽！赶在别人前头吃网红西瓜，回头跟旁人吹嘘一番，这才是年轻人最潮的生活啊。 　　什么？你说你自己没吃过西瓜？ 　　那你就落伍啦！ 　　“这瓜太好吃了，当真要谢谢倪二！” 　　“倪二，你这瓜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回家。” 　　“倪二你真牛啊，居然那么快收到消息，买得这样的好瓜。” 　　在酒楼里，刚“流产”过的倪二俨然成为了风云人物，受到了朋友们的热烈追捧。什么烤肉啊生鱼片等传统美食，在价值一千多块钱的大西瓜面前，都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西瓜：今天我就是c位，不服来战！ 　　...... 　　刚做了一单开门红的生意，胡亥掂量着兜里的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猹，我们的瓜那样好，肯定能赚大钱的！” 　　“吱吱吱。” 　　瓜好，瓜好。 　　“猹，回家的时候我刚给你买小鱼，一文钱能买一竹篓的小鱼。” 　　“吱吱吱。” 　　吃鱼，吃鱼。 　　猹大声地回应着，它爱吃瓜，也爱吃小鱼等肉食，腥气十足的小鱼在猹的眼里，是不输大西瓜的美食。 　　小兽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着，它不笨，一个瓜换来的铜钱能装满一个钱袋，一枚铜钱又能换一竹篓的小鱼。 　　哇，四舍五入，一个瓜能给猹换来一牛车那么多的小鱼！ 　　“吱吱吱。” 　　这生意可以做，可以做！ 　　猹看着一车的大西瓜，仿佛看到了成山成海的小鱼。胡亥不知道小东西想得那么多，但看着猹挺积极的样子，对做生意充满了信心。 　　“猹，我知道城里有好几间大的酒楼，肯定有钱人多，我们去那里卖瓜吧。” 　　“吱吱吱。” 　　去，去！ 　　一刻钟后 　　胡亥开着牛车来到了目的地，是城东的云华楼对面。 　　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卖瓜，一是因为附近不远处就是贵族的宅子住地，出入往来都是体面人，这些人有钱买他的西瓜。二来这里的治安比较好，胡亥年岁不大却身怀巨款，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打劫他，他还真没有多大反抗之力。 　　附近有一片空地，是给吃饭喝酒的食客停车放马的。胡亥把牛车开进来这儿，见一时还没有顾客光顾，便拿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西瓜，干脆切成大小均等的好几块。 　　他的瓜大，又是新奇玩意，总得让人试吃一下，才好打开销路。 　　猹是第一次在城里看到那么多人，兴奋地爬到胡亥肩膀上，吱吱地叫着。它知道，人多就会来买瓜，然后能给它换小鱼。 　　“小哥，你这儿是什么瓜？怎么这么大？” 　　就在猹和胡亥四处张望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好奇的声音。 　　胡亥回头，看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妈，手腕上带着翠玉的镯子，发髻是一根不起眼的乌木，但是坠心的玉珠散发出荧荧的光泽，看着通身的首饰装扮都不便宜。 　　嗯，目测是个富婆。 　　富婆本是被猹的吱吱叫声勾起注意力的，再看看胡亥的牛车，不得了，满车都是墨绿色的大瓜，前所未见啊！不知道是做饭的菜蔬？还是什么外邦的瓜果？ 　　见有人走过来问价，胡亥肯定露出了专业的微笑，他生得年轻俊朗，让富婆升起了几分好感。 　　“美女，我这个是黑金刚西瓜，要两文钱一斤。” 　　父皇说了，出来做生意，要讲礼貌。见到女性顾客，不论老幼都得喊美女，即使到了七十岁，那也是美女。 　　一声“美女”让富婆受用极了，她本来挺高兴的，但听到胡亥的报价，不由得吓得一跳。 　　“竟然要两文钱一斤那么贵？”富婆眉头微蹙，“你这是金瓜不成？本地甜瓜两文钱可以买五斤，算了，我不买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别啊，美女尝尝我的西瓜嘛，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的西瓜可以试吃，不甜不要钱。”胡亥劝了一句。 　　被人拒绝，是胡亥没有想到过的。他年纪小，不知道上了年纪的大妈买东西都爱精打细算，即使是富婆也不例外啊。 　　一听可以试吃，富婆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不花钱的美事没人会拒绝的。她看见了胡亥切好的一片片西瓜，目测选了最大的一片。 　　“试吃不要钱吧？” 　　“不要钱！” 　　既然能白吃，她就不客气了。富婆张开了嘴，把西瓜籽吐到了帕子里，一吃到西瓜的味道，她心下一惊，难怪这小子敢开出高价，西瓜比甜瓜好吃太多了。 　　这个年代的古早甜瓜比起后世的甜瓜，没有经过精心育种，口味偏酸，没有那么甜蜜。 　　比起系统挑选的黑金刚西瓜，原始甜瓜可谓是输得一败涂地！ 　　吃完了一片薄薄的西瓜，自然是还没有过足瘾的，富婆刚伸手要再拿一片，就被胡亥轻轻挡住了。 　　“美女，买个瓜吧。”试吃一回就够了，哪儿能给你多吃！ 　　富婆的脸色微红，西瓜的美味让她有些失礼了，“那就劳烦小哥给我选一个瓜吧。” 　　“行，肯定选个顶好的西瓜。”胡亥见买卖又成了，笑得更灿烂了，“猹，给美女选个瓜。” 　　少年肩上的猹听到主人的命令，滑溜地顺着衣服和裤腿落到地上，眨眼间它就爬到了牛车上，给富婆选了一个三十多斤的大西瓜。 　　“吱吱吱。” 　　这个甜，这个大！ 　　见猹选好了，胡亥便把这个西瓜搬了出来，他抬头看着神色惊异的富婆，解释道：“美女，我这个猹最会吃瓜，畜生的嗅觉最灵敏，挑选西瓜比我还厉害......” 　　唬得富婆不明觉厉，原来挑选西瓜还有这样的道道？ 　　她也想要一个这样小兽呀，听话，能给人帮忙做事。 　　“小哥，你的猹卖吗？” 　　富婆忍不住问：“要不你开个价。” 　　“那可不行，我还得靠着猹选瓜卖瓜做买卖呢。”胡亥笑起来像个憨厚的农家小子，“我没了营生，美女您包养我啊？” 　　“嗯，你长得挺好看的，也不是不行。” 　　“......” 　　胡亥脸一红，这话题没法聊下去了。他看着嘴上花花，但他内心还是个纯洁的孩子啊。 　　再说了，要包养也得找貌美肤白的富萝莉啊？ 　　嗯，记忆里的熊妞就挺好的。 　　称重，收钱，胡亥抱起三十多斤的大西瓜，有些吃力，但也顺利把西瓜放到了富婆的马车上。刚喘了口气，他一转身就看到十几个年轻人围了过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 　　胡亥一惊，那群人气势汹汹的，好像不良少年一样，总不会想要抢劫他吧。 　　天呐，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年轻人中是一个黄衣服的靓仔打头阵，那人扫了胡亥一眼，指着大声说：“倪二说了，就是你趁着卖瓜搞大了他的肚子！” 　　“啊？” 　　胡亥和隔壁的富婆都惊呆了。 　　卖西瓜的还免费送子，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富婆看着年纪轻轻的卖瓜小子，没想到本钱十足啊。她双眼放光，拿出了重金，拉着胡亥不许走了。 　　“小兄弟，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 　　“请你，请你也搞大我的肚子吧。” 　　富婆在线，重金求子。 　　作者有话说： 　　想起富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本人美貌少妇，夫富商，因意外失去生育能力，为继承庞大家业，经协商，特寻健康男士，圆我母亲梦想，有孕重筹xx万！ 　　以前看到这样的广告，不由得心情澎湃，恨自己不是男的，说一句“我可以的”！ 　　其实都是骗人的…… 　　悄悄说一声，瘦瘦子又开了一个预收新坑，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 　　感谢在2020-03-20 17:38:19~2020-03-21 14: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瘦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聿君 3瓶；花妖段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政哥不求仙（60） 　　◎秦皇准备做鱼鳔◎ 　　“美女, 美女你别过来啊！” 　　“有事好好说，我就是个卖瓜的, 不包生孩子啊！” 　　“别, 别啊......” 　　一团人围了过来，尤其是富婆看着胡亥的目光，格外热烈。她都人到中年了, 还没有怀上一男半女，光看着夫家的万贯家财无人继承，心里是那个急啊。 　　富婆扭着腰, 越发觉胡亥长得俊, “小兄弟，来嘛，来嘛。” 　　“不来, 再过来我就喊人了！”胡亥抱着猹, 一脸贞节烈男的样子，誓死抗争，“你们再过来我就报官了！” 　　“那好吧，小兄弟，以后不想努力就联系我。” 　　富婆留下了家庭地址，有些惆怅地离开了，她在酒楼里和闺蜜们还有聚会呢。算了, 强求是没有幸福的。 　　等她走远后，胡亥顿时松了一口气，怒目圆睁地等着黄衣靓仔一群人。都怪他们，乱说什么, 他卖瓜可是正当营生, 从来没有跟顾客动手动脚的。 　　“嘻嘻, 开个玩笑嘛。”黄衣靓仔嬉皮笑脸的，“刚才倪二从你这儿买瓜回来，可吓死我们了，差点以为他流产。” 　　年轻人挺着肚子，模仿倪二刚下马时候的走路姿势，模样怪滑稽的，逗得胡亥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真有意思啊。”罪魁祸首胡亥压根不觉得“孩子”流产了，他得负一半责任。 　　“哎，废话别说，小兄弟得给我们选几个瓜。”黄衣靓仔说到正事，“我们刚从倪二那儿尝过西瓜的味道，都太好吃了，我朋友十数人，能把你的西瓜都包圆了！” 　　“那敢情好。” 　　胡亥见剩下的瓜销路不愁，拍着车里的大西瓜，嘭嘭直响。他本来琢磨着要在这儿叫卖大半天的，没想到宝马帅哥给自己拉了那么多客户。 　　“诸位兄台，这个西瓜要两文钱一斤。”胡亥满脸笑容地回答。 　　他的瓜不便宜，别选好了瓜又买不起，那就是涮人玩的。 　　“嗯。”听到报价后，黄衣靓仔点点头，倪二说的也是这个价位，“可以尝尝吗？” 　　“都尝尝吧。” 　　胡亥捧着切好试吃的西瓜，往一群年轻人的面前都递了过去，每人都取了一片品尝。猹也吱吱地叫着，它跟着出来有好一会儿了，撒了一大泡尿之后，肚子也瘪瘪的。 　　“吱吱吱。” 　　主人，我又渴又饿。 　　胡亥：“猹也吃吧，你是大功臣。” 　　少年从试吃的西瓜里拿了一块，直接放在猹的面前，可这小东西扭过头，继续吱吱吱地叫着，还是不乐意了。 　　看得一群黄衣靓仔等人都乐了，“小兄弟啊，你这小兽不是吃瓜长大的吗？怎么不吃了？” 　　“骇，它这是瞎讲究的毛病。” 　　胡亥在心里骂了一句，猹在宫里养了一段日子，好的没学多少，净学些封建享受那一套。宫女们会拿着干净柔软的帕子，给猹洗爪爪，凉凉的很舒服，猹从来都不反抗，也爱上了这种卫生干净的习惯。 　　在大秦，放平常人家里，规定吃饭前洗手的，恐怕没有几人。 　　可偏偏猹就是这般讲究，没擦过爪爪就不吃东西了。之前在庄子上有自家的井水，给它洗手就很方便。 　　可现在身处市区里，胡亥又不是去隔壁的酒楼里吃饭，哪好意思问人要水啊。 　　众人听了胡亥的解释，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这有何难，我们跟这儿的小二都熟，要盆水过来不算什么。” 　　他们这群富二代本来就是云华楼的常客，不时在这儿吃酒宴饮，几分面子还是有的。 　　不多时，有一个小二跟着人来到胡亥的牛车旁边，手里端着的铜盆装着满满的清水。 　　顾客就是上帝，虽然酒楼里不太乐意拿盆子给畜生洗手，但掌柜知道倪二等人的消费能力，也没有拒绝。 　　“这儿的水够吗？” 　　“够啦够啦！” 　　胡亥见众人都看着，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汗巾，先在盆子里浸泡湿透。猹知道要洗手了，早早就趴在铜盆边缘上，伸出一双毛茸茸的爪爪，脸上分明写着“铲屎的，快伺候猹”。 　　少年捞起打湿的汗巾，把水珠泼到猹的爪爪上，凉凉的水让猹舒服地瘫成一大坨肥肉。再把汗巾拧干，擦掉爪爪上多余的水，猹拟人地甩了甩手，终于肯大口吃瓜了。 　　“这畜生的小样子，看着比人还享受啊！”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人还好奇想要摸摸猹，被猹一溜烟地躲开了。 　　胡亥解释道：“很抱歉，它怕生......”才怪。 　　这几个人手里没吃的，猹才不会搭理他们。换做是端着果盘的宫女，猹恨不得躺下来叫人摸肚肚呢。 　　吃完点西瓜垫垫肚子，猹很快就投入到工作当中。它先选了一个三十几斤重的大西瓜给黄衣靓仔，这个人说话有人听，好像主人那样厉害。 　　厉害的人得配厉害的瓜。 　　“吱吱吱。” 　　这个好，这个大。 　　胡亥配合着把这个瓜搬出来，递给了黄衣靓仔。上称称重，整个瓜三十五斤，怪不得那么沉呢。 　　“七十文！”胡亥热情洋溢地报价，“要在这里开吗？还是拿回去吃。” 　　“拿回去吧。”黄衣靓仔抱着大西瓜，想与家人共同分享。 　　剩下的年轻人，都是身上钱多人也阔绰，出手大方的后生仔比讨价还价的富婆好相处太多了。猹给他们挑什么瓜，他们都乐意接受，笑呵呵地抱着瓜走到一旁。 　　不过他们也察觉出来，猹挑的瓜越来越小，轮到最后一个小伙伴买单，他手里的西瓜只有二十斤。 　　连畜生都知道，西瓜以大小来论英雄呢。 　　还真不是瞎挑的。 　　有人多嘴问了一句，“这瓜小一些的，会不会不熟啊？” 　　倪二买的那个西瓜最大，有四十斤的，跟二十斤西瓜相比，那是大了两倍啊。众人有些疑惑，会不会是这个卖瓜小子贪图赚快钱，把生瓜都拿出来卖？ 　　“都熟的，不熟我给你表演倒立拉稀！” 　　胡亥信誓旦旦，表情非常认真，他新奇这样的打赌方式在咸阳城里是前所未见的。萧靖有时语出惊人，相处的时间长了，被胡亥这孩子全学了。 　　“哟，还倒立拉稀，那些腌臢东西都倒流下来，那不就吃屎吗？”有个年轻人回过味来，噗的一下就笑开了。 　　“行了，敢骗我们，就叫你这卖瓜郎在城里混不下去。”黄衣靓仔作势挥了挥拳头，下一秒怀里的大西瓜差点抱不住了，“要是吃着好，就再找你买瓜。” 　　“谢谢，谢谢你们。” 　　胡亥卖完了一车西瓜，目送着顾客们远去，才抱着猹回到了牛车上。经过他和猹的双重把关，胡亥对于西瓜的品质很有信心，绝对都是美味多汁的熟瓜。 　　在半空中打了个漂亮的鞭花，少年大喝了一声，健壮的黄牛拉着车就又上路了。 　　“吱吱吱。” 　　卖瓜，换鱼吃。 　　猹的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它还记得主人说过给自己换小鱼吃的承诺。 　　“知道啦，这就去。” 　　胡亥的头上戴了一顶草帽，脚上踏着草鞋，身上穿着干活的麻布短褐，光看这副打扮，活像个农家小子一样。但他娴熟的开车技术，证明他家里还挺有钱的。 　　这个年头，家里有牛有车的，算是小富人家了。 　　“猹要吃好多鱼，对不对？” 　　“吱吱吱。” 　　对，要好多鱼。 　　少年去到了集市上，逛来逛去，也不怕臭烘烘的，他瞅准了哪一家是女子卖鱼，就出手了。 　　他的样貌生得俊秀，说话也好听，“这位姐姐，这些小鱼多少钱啊？” 　　“呀，是你啊。”卖鱼的姑娘年方二八，比胡亥大几岁，正是满怀情思的年纪，“小兄弟又来买鱼了，我给你优惠点，这一个竹篓里的要一文钱。” 　　说是竹篓，简直大得像竹筐。 　　其中塞了满满当当的鲜鱼，每条都有巴掌大，都是刚死不久的，鱼鳃还很鲜红，即使人吃也没有关系。 　　胡亥不嫌脏，翻了一下，脸上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谢谢姐姐，你真好人。” 　　父皇说了，别人对他好，他应该给人派好人卡的。 　　有礼貌的好孩子都应该这样做。 　　他这么一夸，夸得卖鱼姑娘的脸上顿时一红，脸颊上泛起一阵阵红晕，皆是少女的娇羞。 　　她到了议亲的年纪，家里安排的人她觉得一般般，眼前这位小兄弟的家庭条件就不错。她都打听清楚了，这个小兄弟开着牛车来集市，车和牛应该都是他家的，看着真有钱啊。 　　可不是么？ 　　有车有房还有首都户口，那就是最受欢迎的结婚人选！ 　　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千年以前的大秦，这个道理都是亘古不变的。 　　为了暗示自己的想法，这个卖鱼姑娘一边杀鱼，一边送了好多大鱼的鱼鳔给胡亥。她打量了胡亥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更红，眼神都不敢看人了。 　　“小兄弟，你会做这个鱼鳔吗？”她轻声地问。 　　“还没做过，我回家问问我父亲。”胡亥回答。 　　“你要是不会做，就来找我，我教你。” 　　卖鱼姑娘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有些害羞， 　　又有些向往，没用过啊，那就是第一次还在。嘻嘻，这个小兄弟生得好看，家里又有钱，她愿意陪他用鱼鳔呢。 　　胡亥白得来那么多鱼鳔，也高兴极了。回宫之后，他把一兜子鱼鳔都拿去咸阳宫后面的小厨房，问问能做什么好吃的。 　　“父皇，父皇！” 　　他见萧靖刚好处理完政事，就拉着父亲去厨房看看他的战利品。他凭借过人的人格魅力，能不花钱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呢。 　　快夸夸他，夸夸他！ 　　“父皇，你最会吃了，能把鱼鳔做成什么好菜呀？”胡亥摸摸肚子，他有些饿了。 　　少年的脸上一片天真，还是个没开窍的样子。 　　卖鱼姑娘要是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用品”都被吃了，大概会气死吧。 　　此“做”非彼“做”啊...... 　　作者有话说： 　　先秦时期的人们真的很奔放热情，比现在还开放一些。卖鱼姑娘的一片芳心注定错付啊，胡亥他还是个孩子啊。 　　介绍一下瘦瘦子的另一个预收《茂德帝姬》，大概算是恶龙与公主的故事。昨天晚上刚写的，文案改了好几遍，大家可以去看看。真的是甜文啊，糖超多的，不甜瘦瘦子就原地长胖十斤，外加倒立拉稀！感谢在2020-03-21 14:01:17~2020-03-22 14:5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vonlea 10瓶；白白白成一道光 5瓶；乔聿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政哥不求仙（61） 　　◎秦皇要有孙砸了◎ 　　鱼鳔虽然腥气, 但做好了也是一道难得的美食。 　　萧靖见小儿子拿了这种好东西回来，也心生欢喜, 他撸起袖子, 就准备在小厨房里指点江山。 　　胡亥好奇地在旁边张望着，“父皇，我们吃什么呀？” 　　萧靖叫宫人们先把鱼鳔清洗一下, “儿啊，别急，保准都是你没吃过的呢。” 　　他留意到了系统传输过来的内容, 念出了声, “鱼鳔有补肾益精，滋养筋脉的效果，嗯, 等会儿做好了可以给扶苏来一份......经过干燥的鱼鳔多压成圆形的薄片, 呈淡黄色，又叫鱼肚或者花胶，鲍参翅肚中的‘肚’，以石首鱼或者黄唇鱼为最佳。” 　　胡亥不明觉厉，“鲍参翅肚是什么呀？” 　　萧靖砸吧砸吧嘴，仿佛能想象到浓浓的海鲜味，“这是指四种珍贵的海味, 就是鲍鱼、海参、鱼翅和鱼肚。” 　　听说以前当皇帝的，都是拿鱼翅漱口呢。萧靖虽然秉着保护动物的心，也不吃鱼翅，但这不妨碍他想象到明清时期的皇帝, 那该是多壕啊。 　　比他这个连土豆都吃不上的穷逼, 那是强太多了。 　　“可是, 鲍鱼很臭的。”胡亥打断了他的向往，“鲍鱼拿盐腌过，放在那儿都滴出水来，臭得整条街都闻得到。” 　　时人习惯把卖渍鱼的店铺叫做鲍鱼之肆，都是穷人才会往来的地方。胡亥靠脸从卖鱼姑娘那儿低价购入一大筐鲜鱼，比买臭烘烘的腌鱼更划算。 　　少年一脸“你是不是在骗人”的怀疑表情，什么海参鱼翅，他听都没听说过。 　　父皇莫不是在哄他的吧？ 　　“此鲍鱼非彼鲍鱼，我说的鲍鱼是一种海里的贝类。”萧靖无奈在胡亥这个乡下人面前装逼失败，“海参是一种有软刺的大虫子，鱼翅是......算了，小孩家家的吃什么鱼翅。” 　　他不打算让秦人流行鱼翅的吃法，就不必再提了。 　　他，始皇帝，可谓是全国偶像，只要他吃过这道菜，肯定会在全国范围内引起效仿。到时候无论海里有多少鲨鱼，都是不够杀的。 　　鱼汤煨粉丝不香吗？ 　　还吃什么鱼翅啊！ 　　...... 　　父子俩聊着天，厨房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负责膳食的太官令黄胖子亲自掌勺，务必要让陛下和公子吃好喝好。今天陛下指点了两道菜，分别是又凉又鲜的鱼鳔肉冻和酱香浓郁的啫啫鱼鳔煲。 　　黄胖子站在灶台前，油腻的长相却神情认真，他大喊一声“起锅”，底下便有小太监加柴把火烧旺。 　　他舀了一大勺猪油下锅，雪白的膏脂很快就融化掉了。透明的热油里被洒下一把花椒和辣椒，在高温的作用下，颜色顿时变得红亮，逼出了呛人的香味。 　　再放入葱姜爆炒，随后添入鱼膘快炒，这种香味就更加丰富了。鱼的腥气被配料很好地掩盖住，反而转变成一种河鲜味，变得有些内敛。 　　但胡亥知道，这肯定比之前的吃起来更香。 　　少年咽了咽口水，“这些鱼鳔看着还行，我改天再问那个卖鱼的姐姐讨上一些，她应该会给的。” 　　（这话说的，卖鱼姑娘听了想打人！） 　　“还没那么快做好呢。”萧靖心中有数，“放入料酒、糖、盐、豆酱、香葱，清水没过鱼泡，再加点酸菜丝勾勾味儿。” 　　“酸菜只要叶子不要茎，切细。” 　　有了皇帝的吩咐，黄胖子有条不紊地掌握着火候，他本来就是会做饭的，一听就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锅里煮得粘稠的时候，鱼汤正浓郁，这时候就可以出锅了。为了口感更好，辣椒、花椒捞出来，不吃葱姜的也可以挑出来。 　　鱼鳔被烧好的汤汁浸泡着，放到冰室里镇着，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拿出来切块食用。 　　而比起这道要等待的菜式，啫啫（读音ze ze)鱼鳔煲可谓是快太多了，不到一刻钟就能吃到嘴里。这种烹饪方法是指把食材放入砂锅里，经过高温烧焗，使得砂锅里的汤汁不断快速蒸发，而发出类似“啫啫”的声音。 　　烧得极热的砂锅里倒入鱼鳔，能瞬间将食材的外表烤得焦脆，令滋味都浓缩起来。再配以豆瓣酱爆香，出锅前淋上一圈黄酒，升腾的烟火在酒精的刺激下，直直地窜到人跟前。 　　差点把黄胖子的眉毛都烧掉了。 　　“哇哦！” 　　胡亥捏住了拳头，这一幕太惊险了。 　　酱香、焦香、咸香这三个词，不足以形容一锅啫啫煲的美妙。光是就着锅底的少许汤汁，胡亥觉得他能吃掉三个大馒头！ 　　砂锅里的鱼鳔还冒着热气，差点就烫着少年的舌头，可是嘴里的美味让他舍不得吐出来。 　　鱼鳔外层软糯，里层爽脆，口感还挺特别的。口味稍稍偏咸，裹着浓浓的酱汁，还吃鱼不用吐刺，这真是一道下饭的好菜啊！ 　　胡亥大口吃着饭，眼神就没从饭桌上离开过。砂锅里剩下的一点汤也很香，他掰碎了馒头都蘸着吃完了。 　　“你这小子，吃着嘴里，看着锅里的。” 　　萧靖看见塞得嘴巴满满的小儿子，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怕放凉了就腥味重，他叫人再现做一份，连同冷藏的肉冻，一并拿去东宫，给太子太子妃夫妻俩赐膳。 　　扶苏急于补肾求子乱吃药的事情，他还记挂着。 　　系统说鱼鳔也能补肾，那就得多吃！ 　　男人啊，怎么能不行？ 　　必须要行！ 　　...... 　　扶苏看到父皇身边的太监笑着过来，便知道不是坏事。 　　“太子，陛下赏了两道菜，一道叫做啫啫鱼鳔煲，另一道唤作鱼鳔肉冻。” 　　太监恭敬地行礼，身后跟着的小宫女立刻把菜端到扶苏和齐妫的面前。这对年轻的夫妻刚准备用饭，赏赐的菜式来得正是时候。 　　“那可算是有福了。”齐妫闻到了鱼香味，不由得笑意盈盈，“今天算是有鱼了。” 　　她从齐国来，本是从小吃习惯了海鲜海味，嫩嫩的鱼肉是她怎么都吃不腻的。如今嫁给秦国太子，扶苏更爱吃猪肉羊肉鸡肉这些，齐妫顺着丈夫的心意点菜，自己爱吃的鱼出现频率不多。 　　“吃鱼不错，我看大河（黄河）里的鲤鱼就很好吃，好久没吃正有些想念。” 　　扶苏给齐妫夹了两块鱼鳔，看着她吃下去，顺便说了一句善意的谎言，说自己想吃鱼。他察觉到齐妫有时候点菜也不能随心，有些感动又心疼。 　　齐国一亡，公主的身份就不值钱了，为了不让人轻视，齐妫学会以扶苏为主，力求样样做到尽善尽美。 　　她没有娘家做靠山，生怕别人觉得她不贤。 　　整个咸阳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她，她占了太子妃的位置，多少贵女都恨得牙痒痒的。 　　要是她做得不好，他们随时会把她拉下来！ 　　“那好，明天就吃鱼。” 　　齐妫听了他的话，信以为真，也很高兴。既然太子想吃鱼，她等会儿便安排下去，让人选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鲤鱼，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今天做的鱼鳔菜式，是她没有品尝过的，倒别有一番风味。齐妫没爱上啫啫煲，她喜欢吃的是凉凉的肉冻。 　　嫩滑的鱼鳔肉冻入口即化，化作一口醇香的鱼汤。盖在米饭上稍稍拌匀了吃，那种快要融化却还没有融化的状态，吃起来特别清爽。 　　如今九月份的天气还有些热，太阳晒得屋子里也热烘烘的，胃口也不算太好。吃这种凉凉的鱼鳔肉冻，顺着喉咙滑落到腹中，浑身上下的燥热之感全消，心情也能好得多。 　　太子妃吃顺了嘴，今天破例吃了两碗米饭！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吃过了中午饭，齐妫和扶苏一起躺在榻上，放松了筋骨，有些昏昏欲睡。她摸了摸肚子和脸，不希望自己变胖啊。 　　“哪里多，我看看。”扶苏支起身来，右手捧着妻子的鹅蛋脸，很认真地说，“脸还是那么小啊，不胖。”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他顺带低下头“啵”了一口。 　　两人的距离靠得极近，呼出的热气彼此都能闻到，胡苏身材高大，他的身影笼罩下来能完完全全地把齐妫盖住。刚才亲亲的感觉还挺好的，他还想再亲一下。 　　小妻子也眼神发亮地看着他呢。 　　“嗯？” 　　“不如我们......” 　　“呀——” 　　开車不过三秒钟，他就被齐妫猛地一下子，用力推开了。就在扶苏一脸懵逼的时候，太子妃把头伸出去床边，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仿佛翻江倒海一眼，从胃里翻涌而来。 　　“呕——” 　　下一秒她就难受得吐了，刚吃的午饭吐得干干净净。 　　“幸好没有吐了太子一脸。” 　　这是齐妫的第一想法。 　　“他的嘴吃了鱼还亲过来，嘴巴变得真臭啊，本来想忍耐一下的，但没忍住。” 　　这是齐妫的第二个想法。 　　她没有说出来，但扶苏看见她异常的身体状况，很担心她。他给齐妫倒了杯水，让她好缓缓劲儿，然后披好衣裳，出门就喊宫女照顾好齐妫。 　　是扶苏亲自去请的太医。 　　这回请来的是头发全白的太医令，在太医当中排名No.1，医术高超，并非徐福那种混饭吃的。 　　老头子一听太子妃身体不舒服，就被太子催着着一路小跑过来了。扶苏是从小踢足球的，他是真能跑的，回头看看总是跟不上的老太医，恨不得直接把他扛起来。 　　一个不满的眼神过来，吓得老头子腿更软了。 　　“大人，我们扶着你跑吧。”跟他的小太监一人扶一边，扯着老头子往前冲。 　　还有给他背着药箱的药童，拿着重物，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靠在榻上的齐妫看着像自己父亲那么老的太医，老头子头上都是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请，请太子妃娘娘伸出手来，我给您先把脉。”老太医深吸一口气，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来了。 　　身旁有伺候的嬷嬷，在齐妫的手腕上盖好丝帕，老太医隔着帕子，感受着其中的脉搏跳动，虽然心中有数，但也没有立刻说出结论。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 　　他微微张了张嘴，扶苏看懂了，便有意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此时内室只有他们夫妻俩人，外加太医这个老头子。 　　老太医点了点头，才说：“臣还请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说说娘娘最近最近两个月内的起居饮食。” 　　再进来的是齐妫的陪嫁嬷嬷，从小照顾她的奶娘。 　　嬷嬷是过来人，一听到这个问题，心有所感，脸上就先笑起来了。她把思绪整理了一下，回答着太医的话：“......上个月天气热，娘娘苦夏，也没什么胃口，往日就拿梅子汤泡饭，能用一碗。换洗的也来了，但是不多，只有三日。” 　　“这个月娘娘吃的也不多，爱吃些爽口的瓜果，饭菜吃得少些，换洗的还没来......” 　　扶苏握了握拳，身体往前倾。 　　莫非......莫非是他们夫妻的子嗣缘法到了？ 　　果然，老太医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娘娘这是有喜了，孩子大概不足两个月，身体还算康健。” 　　扶苏追问道：“那她今日为何呕吐？可是哪里的问题？” 　　“臣刚问了今日的膳食方子，那一道鱼鳔肉冻须经过冰镇冷藏，才能做成。娘娘本就怀有孩子，吃了这一道肉冻，身体却受不得寒，自然就肠胃不适。臣再给娘娘开一服暖身调养的汤药，每日喝上一剂就没事了。” 　　老太医这般解释。 　　齐妫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喜极而泣，等了那么久，她的孩儿终于来了。 　　幸好她的孩子还在，要是因为她贪吃而失去孩子，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卖了好几天西瓜，明天皇帝终于可以吃上烤红薯了，之前杀赵高奖励的红薯还记不记得？ 　　烤红薯又甜又软，还热乎乎的，简直是什么人间美味啊。感谢在2020-03-22 14:51:48~2020-03-23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奈生 2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政哥不求仙（62） 　　◎秦皇的红薯恐怖如斯◎ 　　“什么, 太子妃有身孕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啊！” 　　萧靖听得有宫人来报喜，当即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是自从胡亥之后, 秦宫里头一回有小生命诞生呢。 　　他没好意思睡政哥的女人们，单着也是单着了，反正他都做了好多年单身狗, 也不在乎多做几年。可是扶苏不一样啊，大儿子是政哥心仪的继位人选，能生出小皇孙来, 对于朝廷和后宫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要是太子一直无后嗣, 别说胡亥，那他的那群兄弟们肯定都会蠢蠢欲动。 　　谁不想当皇呢？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萧靖偶尔看八卦也知道, 宋朝的有五个皇帝都没有儿子, 有的生过小皇子，但孩子也死了。最后都是从宫外过继兄弟们的儿子进来，立为继承人的。 　　要说其中有没有什么弯弯道道，他说什么也不信。 　　很阴谋论地想一想，小孩子受了惊，吹了风受了凉，可能一条小命就没有了。要把这些锅都盖在女人后宫争斗身上, 恐怕未必都是这种原因。 　　萧靖从来都不敢小瞧男人的野心。 　　这些话，在他的肚子里转了好几回，却不能说出口。 　　只要太子妃能生下皇孙，孩子健康成长, 不单是齐妫的位置稳了, 扶苏的位置也更稳了。第一胎若是女儿, 那也没所谓，他们夫妻两人都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靖很重视，找人问了一下情况情况，“那如今太子妃可好？田建那边知道了没？” 　　“太子妃的身体还算康健，就是胃口不太好。”回话的太监刚从东宫跑来，气喘吁吁但口齿也伶俐，“太子已经派人请爵爷过来，也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这是应该的。” 　　萧靖点点头，田建那个小老头要是知道女儿怀孕了，肯定得飘上天，快和太阳肩并肩。 　　他派了七八有生产经验的嬷嬷过去伺候，查过都是身家清白的，让她们听候太子妃的吩咐。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也拨了一批，看太子妃爱留谁用着都行。 　　而且萧靖最是大方，他传来口谕，给东宫那边加了份例，齐妫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可以随便点，鸡鸭鱼肉蛋奶管够。 　　苦什么都不能苦了孩子。 　　万一这个怀着的就是打破历史轨迹的秦三世呢？ 　　想想都觉得很刺激啊！ 　　...... 　　田建知道女儿怀孕了，高兴得不得了，收拾了好多家乡特产就兴冲冲地进宫。 　　“东海的大虾晒干，往日里拿来熬汤，老幺是最爱喝的。还有那捆干海带，咸阳城可没有卖这个的......”老头子絮絮叨叨的，拿着好大一个包裹都不嫌重，“秦国这边的螃蟹不大，哪里比得上海边的好？我拿了几坛子蟹酱，老幺应该好久没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田建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还是有几分疼爱的。 　　他年纪大了，身体自然不如小伙子，来接他的侍卫想要把他提着包裹，但是田建怕他们磕破了里面的蟹酱坛子，没有松手。 　　“我抱着就行，你们驾车吧。” 　　老头子心想，幺女若是能吃到家乡的风味，肯定会特别开心吧。 　　他可不笨，眼看着大秦越来越兴旺发达，他后半生的荣耀就拴在了齐妫身上了。太子妃，皇后，甚至是太后，万一他活得够久，还得靠着外孙享福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田建这个糟老头子没啥心理压力，比那些劳心劳力反抗秦国的诸侯王，已经多得了几十年寿命。 　　他现在什么都不图，就图他的小外孙平平安地降生。 　　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前，小老头提着东西下车了，里面的太子听到动静，连忙出来相迎。 　　扶苏接过田建手里的包裹，“外舅（岳父的意思），怎么还带了东西过来？一定是好东西呢！” 　　“算你识货。”田建有些得意，“都是从齐地运过来的，是老幺最爱吃的。” 　　一进了内殿，他对着齐妫就是一脸“邀功”的神情。他的女儿身边有近十个人伺候着，腰间还垫了舒适软绵的枕头，齐妫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脂粉妆容，但端坐在那儿的姿态却不容任何人小觑。 　　看着就是娘娘的威严气度！ 　　田建觉得女儿的状态好极了，像他一样有出息呢。 　　老头子打开平平无奇的布包，一股浓郁的海鲜味就扑鼻而来。往日里齐妫是最爱吃这一口的，但今日闻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她顿时脸色一变！ 　　“呕——” 　　她头一歪，就对着准备好的铜盆吐了出来，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跟山泥倾泻一样。 　　旁边的宫女有递热水漱口的，递帕子擦脸的，递梅子止呕的，都有条不紊，显然太子妃不时第一次孕吐了。 　　这种阵仗，看得田建一跳。 　　“老幺啊，你......” 　　他是有过许多女人不假，但是君王的女人，从来都是打扮得美美美的，哪里会吐得那么狼狈啊。曾经的齐王很渣男，从来没有关注过妃嫔怀孕的具体状态。 　　什么孕吐双腿抽筋？ 　　田建啥也不知道呢。 　　比起老头子，新手爸爸扶苏还显得更有经验一些，他在旁边给齐妫按摩着手腕的穴位，太医说了，那些位置按一下能缓解孕吐的不适，比吃药强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齐妫终于缓过劲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朝父亲笑了笑。 　　“让爹爹担心了吧，最近闻不得味儿，总觉得恶心。” 　　她一个眼神过去，就有宫女把田建带过来的海味收起来，最近太子妃在东宫里最大！ 　　田建又追问道，“听说你最近吃饭不香？有什么爱吃的，我给你去寻。” 　　此时不刷“慈父”人设，更待何时？女儿觉得他好，他进来这一趟就算是值了。 　　齐妫没get到自家老父亲的点，还以为田建真的在问，她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想了出来。 　　“我也不太清楚想吃什么？”齐妫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大概地描述想象中的食物，“就是应当是一条温热的东西，能含着吃的，放进去是硬的，拿出来是软的。” 　　在场众人：？？？ 　　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像是在开着四驱马车通往希望的田野上啊。 　　那种奔放，那种澎湃，那种狂浪，那种热情似火啊...... 　　田建这种过尽千帆的老司机，听着自家女儿说的虎狼之词，老脸一红，不断后悔自己教女无方。 　　“老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一孕傻三年，我看着她傻了十三年不止！”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真是不知羞耻。老头子一个眼神瞪着扶苏，都怪你，肯定是你带着我女儿不学好！ 　　往日老幺当姑娘时，看着还是个温柔娴淑的好孩子，现在嫁人了倒好，说话怎么都扯起荤来了。 　　莫名躺枪的扶苏：“......外舅你看我作甚啊？” 　　他从小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压根就不是个特别会玩的人。他倒是坐得住，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 　　不过既然太子妃都说了，还真有伺候的宫人认真记录下来。厨房里没有这种“放进去硬，拿出来软”的吃食，东宫的人就禀报到皇帝那儿。 　　萧靖听了太子妃的愿望，也愣了数秒，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皇帝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何难的？放进去硬，拿出来软，不就是烤红薯嘛！” 　　之前完成隐藏任务时，系统奖励的红薯秧子都埋在了田里，已经过了三个月有余了。按红薯的生长习性来说，这时候正是采收的季节。 　　红薯的种植分为春夏两种，春天播种的统称春薯，产量更高一些，夏天播种的叫夏薯，但口味会更甜。 　　善良的小系统给萧靖选的红薯品种，是“商薯19”，由商丘市农业科学研究所培育而成。根据系统的介绍，商薯19的薯块多而均匀，皮色深红，肉色特白，淀粉含量在23%-25%左右，都是优质淀粉。 　　系统：“无论是给人吃，还是喂牲畜，都很棒棒哦。” 　　这种红薯还带有浓郁的栗子香味，鲜薯和薯干都是很好的贮存方法。 　　而且，商薯19的产量还很高，春季亩产一万斤，夏季能亩产六千斤！ 　　...... 　　俗话说得好，学习不刻苦，不如回家卖红薯，学习不努力，不如回家去种地。 　　但在大秦这个年代，种红薯是一间前无古人的奢侈事情。全赖着有个穿越过来的皇帝父亲，胡亥才有机会亲身体验如何种红薯。 　　帮忙干活挖红薯的少年尖叫起来，“天呐，这种红薯能长那么多啊！” 　　在他的视野所及，好大一片田，田里都是红薯的藤叶。一锄头下去能挖到一大窝，大大小小的红薯都挂在同一根蔓上，那么小小的一方地里，能种出来的红薯能堆满好大一间屋子！ 　　亩产千斤甚至万斤是什么概念？ 　　那是给个神仙当当都不换啊！ 　　秦时人均全年食用18石粮食，一石等于29760克，换算一下就是一人一年要吃不到六十斤粮食。一亩地一年两季产的红薯有一万六千斤，除以六十，那就是能养两百六十多号人。 　　即使因为技术和肥料问题，大秦的红薯产量不如后世的高，但是一亩地红薯养活一个大家族三四十口人，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啊，这个红薯恐怖如斯！ 　　怀着这种激动的心情，胡亥背着一背篓新鲜的红薯就跑过去东宫，还跟扶苏分享了自己的见闻。扶苏原本以为弟弟从哪儿找来的铁蛋蛋，灰扑扑的还粘着泥。 　　但一听到红薯的产量之后，扶苏坐不住了。 　　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此话当真？红薯竟是如此神物？” 　　“当真！”胡亥信誓旦旦地说，“是父皇叫种下去的，我平日里帮忙着干活，三个多月的样子，它就长出来那么多！” 　　“如果能在民间推广开来，那大秦能养活的人能翻几倍。”扶苏很高兴地说。 　　这种神奇的粮食，被扶苏高度重视后，立刻从土里土气的地瓜变成了价值倾国的金薯。齐妫听着丈夫说话，看着面前热乎乎软绵绵的烤红薯，胃口终于回来了。 　　她惊喜地说：“唔，好甜，好软！” 　　刚烤好的红薯有种类似焦糖的香气，闻起来格外诱人。忍着烫手再掰开，里面都是红薯的蜜汁，都快要被烤化了。第一口咬下去有些烫舌头，但这个时候的烤红薯味道是最好的。 　　又香又甜，吞到肚子里暖暖的。 　　红薯很好吃，太子妃的吃相也很优雅，就是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虔诚极了。 　　“如此好吃高产的红薯，肯定是上天赐下来的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课多，更新迟了，抱歉！摸摸各个小天使们，爱你们呀～ 　　瘦瘦子今天画了幻言预收的封面，因为穷逼请不起人设图，只能自己动手拿鼠标画。女主是个美艳女明星，瘦瘦子寻思用个紫色头发和紫色裙子也挺好的，当真是美艳十足。 　　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预收文《公主驾到[娱乐圈]》一句话简介：我有好多个皇帝爸爸。 第63章 政哥不求仙（63） 　　◎秦皇带着儿子做西瓜皮泡菜◎ 　　烤红薯、蒸红薯、炸红薯、煮红薯...... 　　红薯的味道香甜, 做法也是很多。如今宫里的厨子也练出几分手艺来，钻研红薯吃法的本事不比后世人差。 　　太子妃齐妫最近就格外喜欢吃红薯, 日日吃都不腻。她如今连普通的烙饼馒头都不爱吃了, 就爱吃这一味！ 　　“唉，叫人家老田家里的闺女怀孕只能啃红薯，这怎么行？在村里也会让人瞧不起, 说夫家没本事的。”萧靖小声地嘀咕着。 　　在他曾奶奶那一辈，都是农村的贫苦人家缺少粮食，才顿顿拿红薯掺着其他粮食果腹。若是夫家大方有钱, 会买上点米面, 再切二两肉，做了大碗的面条饺子给孕妇补补。 　　那才是殷实人家过的好日子呢！ 　　一国的太子妃沦落到天天吃红薯的境况？ 　　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听说这几日都在啃生红薯了，这得多惨啊。 　　萧靖不好意思委屈了别人家的好闺女, 就使人去东宫问了一句, “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提出来，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 　　他知道齐妫并不是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人，相反，这位曾经的齐国公主还有些胆怯。因为没有了娘家和底气，这个十几岁的姑娘行事谨慎极了。 　　放在后世, 这种刚上大学的女孩子就被自家的儿子祸害了，夫家要对她好一点才行，本身她也是个孩子呢。 　　皇帝公公那么关照，使得齐妫感动极了。 　　这几日, 她看见扶苏吃着清甜多汁的大西瓜, 吃剩的瓜皮老大一块, 怪可惜的。她不馋着吃西瓜，却看着青色的瓜皮咽了咽口水。 　　“这个也许能吃吧，我闻着也有些清香。”把伺候的人赶出去，太子妃没忍住，陶醉地捧着瓜皮，深深地嗅了一口，“我是不是太奇怪了？西瓜皮看起来真好吃啊。” 　　...... 　　“不奇怪，西瓜皮也是宝呢。” 　　萧靖听得人回禀说太子妃想吃西瓜皮，觉得她也挺识货的。西瓜皮别名西瓜翠衣，是一味清热解暑、生津止渴的中药，以前谁家孩子身上长痱子了，就拿西瓜皮洗好捣汁，轻轻涂在患处上。 　　这般下来三四天就会大大改善，比上医院看病管用多了。 　　他以前从邻居婶子那里吃过腌渍的西瓜皮泡菜，嫩绿色的瓜皮切成一条条，不仅好看，味道还格外鲜美爽口。 　　“那就做这个吧。”皇帝吩咐下去，“另外把太子喊过来，他也得学怎么做西瓜皮泡菜。” 　　光是他这个当公公的在忙活，传到外头去也不好听，说不定还引人乱想。 　　萧靖叫扶苏过来主持，太子妃是怀着扶苏的娃，他来张罗那才叫名正言顺。 　　扶苏过来的时候，已经打听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对自己的小媳妇很疼爱，几乎是有求必应，但齐妫馋着想吃西瓜皮，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是大块的肉嚼着不香吗？怎么吃起西瓜皮了？ 　　怕出了什么问题，太子还找太医认真询问，为什么孕妇怀了孩子，口味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想吃瓜皮而已，这不算什么。”打过交道的老太医没放在心上，“有些孕妇想吃泥巴和飞蛾的，那才叫奇怪呢！” 　　他从医几十年了，要说最难伺候的，就是宫里怀孕的女人，一旦揣上蛋就娇气起来，各种要求都有。老太医为此还在民间看诊，记录下来其他孕妇有什么症状，好用来参考参考。 　　这样一干 ，便是二三十年，他记录下来好大一本《孕妇的十万个为什么》。 　　“那我找善文墨的随侍过去，抄录一下大人的巨著，可否？”扶苏很重视媳妇这一胎，还建议道，“大人何不再写一本《大秦爱经》，让成婚的夫妇共同学习？” 　　在大秦，想要当官做小吏的都要经过考试，就是生孩子养娃不用考试。 　　又没有专业的参考辅导书，聪慧如扶苏都只能摸索着生娃，二十几岁才让媳妇怀上，实在是太难了。 　　年轻的太子站在国家领导人的角度考虑，孩子不能乱生，夫妻俩应该经过系统地学习，才能更好地生孩子。他手里已经有红薯这种神奇的作物，若是能推广种植，能养活的人更多了，大秦的新生儿人口必定能翻上好多倍！ 　　太子立定主意：“必须得出书，教人怎么好好生孩子！” 　　怎样造人最舒坦，怎么造人能效率更高，怎样生出来的孩子最健康，这都是一门值得研究的学问。 　　怀着这种崇高的学术研究心态，老太医在扶苏的支持下，呕心沥血地编写出书。 　　终于，等到全国各地都开始收获红薯的时候，老太医的书，完成了！ 　　这么一部长篇学术巨作《大秦爱经》，搭配了珍贵的人体绘画，作者以大秦最顶级的医学水平，对于生命的孕育进行了科学地论述和诠释。一经推出，便销量惊人，新婚的男女人手一本，因为有太子在书中作序倾力推荐，贵族们争相购买，奉为经典。 　　此书流传到后世，与《波斯爱经》、《印度爱经》并列，成为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夫妻情感指导书。 　　后人都说那个写书的糟老头子，肯定是流连花丛的老色狼，而由于版本更迭的原因，最早的序已经丢失了。 　　在这个与正史不一样的时空中，无人知晓这本书，其实是秦二世扶苏逼着老太医写的。 　　已经死了几千年的老太医：冤，我好冤呐，我可是个正经人！ 　　...... 　　跟老太医聊完之后，太子站在了皇帝的身边，学着怎么去做西瓜皮泡菜。 　　“先把西瓜皮洗干净，去皮切条。开水入锅，稍微烫一下。” 　　“捞出来，加入少量米酒、泡椒、醋、糖、盐腌一下。” 　　“拌匀了，过夜就再吃会更加入味。” 　　萧靖说话指挥着，扶苏的双手就在陶盆里做着泡菜。怕味道不够，萧靖和他各拿了一个勺子，舀了点泡菜汤汁尝尝味道。 　　“嗯，不错。”皇帝点点头，回头问太子，“你觉得行不？” 　　“这就可以了。” 　　扶苏觉得味道挺好的，拿筷子夹了一条西瓜皮试试，爽脆可口，酸辣开胃。第二天早上，他就跟献宝似的，拿出来这一坛西瓜皮泡菜。 　　翠绿色的长条摆在白瓷小碟里，颜色跟玉石一样，好看极了。 　　齐妫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我还没见过这种小菜。” 　　“这是西瓜皮做的，你昨天不是想吃西瓜皮吗？”扶苏夹了点泡菜，放在红薯小米粥里吃，“这样吃，香！” 　　他咕噜咕噜地干掉了一大碗，又示意齐妫也这样吃。腌了一晚上的泡菜比之前的口味更加酸辣，齐妫尝了一口，立刻眼神就亮了起来。 　　她就说嘛，西瓜皮肯定是能吃的。 　　今天的早膳除了红薯粥，还有红薯馒头，配着西瓜泡菜，吃起来比老干妈也不差。 　　齐妫喜欢拿西瓜皮泡菜就着馒头一起吃，酸辣味的泡菜更能勾出馒头的香甜。西瓜皮又脆又嫩，馒头绵软筋道，搭配起来非常美味。 　　她一个人能吃掉两个比拳头还大的馒头！ 　　以前是小鸟胃的太子妃，如今的食量大增，再也不搞减肥节食那一套了。太医说了，她吃得多一些，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吸收得多一些。 　　她很爱她的孩子，为了宝宝，她即使长胖变丑也不怕。 　　就这般，老田家的闺女吃着红薯和西瓜皮，很快就到了北风瑟瑟的冬天。 　　秋天还有西瓜可食，但到了冬天，库存的西瓜就越来越少了。在这个没有保鲜剂的年头，摘下来的西瓜顶多就保存一个月，再放久一些，西瓜里面的囊就会变得像泡沫一样，口感也差。 　　等到胡亥把干枯冻烂的西瓜藤蔓都铲起来的时候，西瓜皮泡菜终于断了供应。 　　“这可怎么好啊？” 　　扶苏急得上火，齐妫吃了那么久西瓜皮泡菜，不说吃腻了，倒是吃成了习惯。没点开胃的小菜配着大馒头，吃饭都不香了。 　　曾经很爱吃的老干妈下饭酱，齐妫没有多大兴趣。她更爱吃酸辣的口味，泡菜要肉厚爽脆，这样吃起来才够劲呢。 　　萧靖跟大儿子聊天的时候，了解到儿子的苦恼，便出主意，“爱吃酸的，吃酸菜也是酸的啊。” 　　“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扶苏苦笑着，语气有些无奈，“她不爱吃菜叶子，菜梗子也不喜欢。西瓜都没了，我去哪儿找肉厚爽脆的西瓜皮泡菜给她啊？” 　　萧靖点点头，孕妇的口味会变得厉害，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他有一个女同事怀孕了指定要吃西瓜，吃不到就难受得要哭。那时候还是冬天，大半夜的水果铺都关门了，她老公被轰出来找西瓜简直都要疯了！ 　　最后怎么着？ 　　她老公那个小机灵鬼跑到KTV里面，开了一个包间，一句歌词儿没唱，就叫了两个188的西瓜果盘。 　　到手后立刻打包回家了，才算完事儿。 　　果不其然，扶苏继续跟亲爹诉苦。 　　“吃肉不香吗？可她就是不想吃肉，半夜馋得睡不着觉，说要肚子里孩子就想吃西瓜皮泡菜那样的。她越想越馋，都哭出来了，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能变成西瓜啊......” 　　生活不易，太子叹气。 　　瞧瞧着孩子怀的，不仅折腾他娘，还折腾他爹。扶苏头一回觉得，这不是在生儿子，简直就是生了个祖宗出来啊。 　　这还没出生，已经搞得这对东宫夫妻不得安宁。 　　萧靖：“......” 　　果然，他都猜到事情发展的后续了。 　　要不是以前见过女同事的状况，他还真觉得这是齐妫在涮人玩的。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单身狗也表示理解和同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萧靖又问，“西瓜皮肯定是没有的，最快也得等到初夏，才有西瓜上市。” 　　扶苏听了这话，表情都快哭出来了。若是等到夏天，他的小祖宗都出来了，还吃啥吃啊。 　　“父皇，您见识多，有没有什么可以代替西瓜皮，腌出来酸辣爽口的，肉要厚，要脆。” 　　“我想想啊......” 　　萧靖低下头，沉思了好久，也没想到替代品。一时间脑子堵住了，种花八大菜系，竟然没能从中获得灵感。 　　反倒是系统想到了，电子音大声地喊，“宿主，我知道太子妃想吃的是什么啦！” 　　萧靖在心里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快说说。” 　　“是腌的萝卜干！酸辣脆甜的萝卜干！”系统得意极了，它是最聪明的，“切成条都萝卜干配粥吃，配馒头吃都超级好吃呀～” 　　作者有话说： 　　啊，突然想吃萝卜干的瘦瘦子。 　　萝卜干炒肉、萝卜干炒饭、萝卜干配粥都很好吃啊。 　　自己腌的萝卜干油汪汪的，又香又辣，放醋就是酸辣口味，就是一大个萝卜弄完之后，做好的萝卜干只有一个罐头瓶那么多。 第64章 政哥不求仙（64） 　　◎秦皇的小儿子又出来卖了◎ 　　萝卜干？ 　　萧靖一听就明白了, 白萝卜口感清甜，能跟西瓜皮一样切成条进行腌渍, 不就也是爽脆肉厚的吗？ 　　“还真有你的, 小系统。”他暗暗戳了戳土豪金的系统页面，“等做好了，也分给你吃。” 　　“好哦！我要吃萝卜干！” 　　系统抖了抖, 开心极了。 　　...... 　　有了系统的提醒，萧靖打算做两种，一种是四川泡菜风味的萝卜泡菜, 另一种是萝卜晒干而成的酸辣萝卜条。 　　前者偏脆口, 后者带点韧性，但滋味都很足，配粥吃配馒头吃都行。 　　他这么一说, 扶苏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 立刻喊人带上来几筐萝菔（白萝卜的古称）上来，就要大干一场。 　　太子在皇帝的指导下，最先做的是萝卜泡菜，因为这个步骤少一些，能早点吃到嘴里。 　　萝卜被洗干净切成条，用盐腌一刻钟做哦鱼，杀掉一部分水分, 再洗干净晾干。同时，姜切成大块，辣椒整根，洗过备用, 泡椒带汤准备一碗。 　　跟腌西瓜皮泡菜一样, 泡椒也是制作好吃泡菜的灵魂所在。 　　表面没有生水的萝卜块, 和姜块、辣椒都被投入泡菜坛子当中，再撒入花椒粒、盐、糖、醋、泡椒和泡椒汤进行腌制。 　　最后再加入凉开水，放置一段时间，就算大功告成了。 　　“希望齐妫能吃得开心吧。” 　　扶苏看着一个个泡菜坛子，自己手上都是一股酸辣的味道，从来只用拿笔拿刀的太子学会了做泡菜，他感觉到莫名骄傲。 　　等儿子出生之后，他一定要对着那个臭小子说： 　　“看，这都是你爹给你打下的江（泡）山（菜）！” 　　既然来都来了，扶苏忙完做萝卜泡菜后，又接着做酸辣萝卜干。父皇说了，萝菔晒干有嚼头，做出来是跟泡菜不一样的风味。 　　萧靖没有立刻动手晒萝卜干，而是问厨房里的宫人，“有已经晒干的萝菔吗？朕要用。” 　　“有，有！”掌管厨房的黄胖子回答。 　　严冬时节蔬菜不易得，萝菔也算是一种好物。怕宫中不够菜吃，每年的酸菜和菜干都是做得足足的，这样能存放得久一些。 　　很快，宫人们就把早就晒好的萝卜干翻找出来，倒省了萧靖的许多功夫。 　　“先把萝菔干泡发，有酸辣椒吗？不是刚才的泡椒，是更酸一些的。” 　　“回禀陛下，小人做了一坛，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酸辣椒。” 　　黄胖子捧着一个小坛子出来，其中一个就是按照酸菜的腌渍方法，放了辣椒进去。一打开坛口，又酸又辣的味道就顿时飘了出来，酸得呛人。 　　他胖胖的手指握筷子夹了几根出来，呈给了陛下。 　　萧靖在舌尖咬了一点点，嗯，就是这个味儿。 　　切碎的酸辣椒放在一旁，起锅放油，等油热后，泼入酸辣椒翻炒几下。 　　“滋——” 　　热锅一爆，香味都出来了，再放入泡发好的萝卜干，大力翻炒拌匀，加入糖、盐、酱油调味装盘。和冷吃的萝卜泡菜不一样，酸辣萝卜干是可以现炒的，酸辣的香味更足，冬天就爱来点热热的小菜。 　　果然，当晚餐出现了一碟萝卜干之后，齐妫终于又变回了那个能吃两个大馒头的山东大姑娘。 　　扶苏看见她的胃口又回来了，松了一口气。 　　“好吃吧？”他爱拿萝卜干卷着烙饼吃，“这个也挺香的，跟西瓜泡菜差不多。” 　　齐妫摸了摸肚子，笑着点点头。她如今揣了个金蛋，说话的时候可有底气了。 　　她柔柔地说：“孩子肯定想，他爱吃这个，所以我也想吃。”挑食别赖我，不关我的事。 　　贤惠太子妃的人设不能崩，半夜里馋得睡不着觉的也不是她。 　　都是孩子作的！ 　　...... 　　这边厢，太子夫妇为了下饭菜的事情，扰了好几日。另一边，胡亥也琢磨不停，气温一降，西瓜吃着冷冰冰的，就不受欢迎了。 　　更何况冬天没办法保存西瓜，他索性把干枯的西瓜藤蔓都铲了，把卖瓜的生意都停了。 　　西瓜没了，那卖什么好呢？ 　　要贵，要来钱快，要不被父皇骂的。 　　上回的保健品就很好，来钱也快，又受欢迎。可惜父皇说他骗人，不许他继续开店，还要罚他。 　　胡亥寻思着：“那就看地里收了什么上来吧。” 　　少年是个勤劳的，他拿着昂贵的铁锄头下地干活，赶着牛车当走鬼叫卖，也不觉得累和丢脸。庄子里收了一整个仓库的红薯，是父皇分给他的。 　　他有帮忙干活，这些红薯就是他应得的。至于剩下的红薯如何留种推广种植，那是太子该考虑的事情。 　　胡亥觉得自己应该趁着冬天，把红薯都卖了，不然开春都发芽了，还卖啥卖啊。 　　他把这个主意跟了皇帝说，申请创业项目审批，被萧靖批准了。 　　“儿啊，不如就卖个烤红薯吧。”萧靖的眼神有些怀念，“走在大街上，闻到一股烤红薯的味儿，保证隔壁小孩都走不动道了。” 　　“有道理！” 　　胡亥拍手表示赞同，于是他找了宫中的工匠，要把他的牛车改装一下。 　　怎么个改法？ 　　要在车上安一个半人高的大铁桶为外壳，外面扎上几道环形紧箍，内里是耐火烧的炉胆，上面还建了一条烟囱。当这个改装部分固定在牛车上，便成为了一个可移动的烤炉。 　　啧啧啧，为了给胡亥做卖红薯的走鬼车，工匠们废了老鼻子劲了。 　　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车上的烤炉用了那么多铁，多贵啊！ 　　都能比得上买好几辆宝马了！ 　　也就是胡亥这种有个好爹的，库存的铁还是有的，能这种玩法。 　　旁人不知道内情的，也吓得一惊。若放在后世，那就是十万的小破车花了几百万改装费用，那得多引人注目啊。 　　果然，老司机胡亥带着一箩筐红薯出去转悠，回头率那是杠杠的。走过路过的行人都爱瞧他几眼，这是什么车？怎么上面装了个铁疙瘩？ 　　也巧，这回他在停车的时候，又看到了之前帮衬过买瓜的富婆。 　　富婆看到胡亥又出来了，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线，“哟，是小兄弟啊？我还想找你买西瓜吃呢。” 　　半个月不见，这个小兄弟好像又长高长壮了一些，嘻嘻，更俊了。若是这位小兄弟不想努力了，她是真乐意“帮助”他的。 　　“哎，是美女你啊。”胡亥见面就打招呼，扬起了笑容，“美女买东西吃吗？新营生，放进去硬，拿出来软的！” 　　之前他听大嫂是这么形容“烤红薯”的，也没细想，就直接拿出来用了。 　　“啊？” 　　富婆一惊，又大喜，小兄弟这是在搞金色吗？ 　　她愿意，她愿意，她愿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怕眼前这个小兄弟反悔，富婆还多问了一句，“小兄弟真的乐意干这一行？” 　　“怎么不乐意？”胡亥挑了挑眉，“都是出来卖的，谁比谁高贵。” 　　卖西瓜和卖红薯的，不都是卖嘛。 　　富婆见少年语气坚定，应该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怕旁人听到不好，富婆又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问：“小兄弟，我想买，要多少钱啊？” 　　“不贵，老价钱，也是两文一斤。” 　　“你这也太贵了吧！”富婆眉头微微皱起，一个小伙子体重过百，那得多少钱才够买一回啊。 　　她是出重金求子不假，可这价格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被人嫌贵，也不是第一遭了。胡亥记性不错，上回也是这个富婆嫌他卖的西瓜贵。 　　“这样吧，看在您是老客户的份上。”胡亥咬咬牙，“我让你先试试，吃得不过瘾就不要钱！” 　　这么猛？！ 　　富婆眼前一亮，能白吃个小鲜肉，谁不喜欢啊！她被胡亥一把拉住了，就要往改装车旁边靠。 　　胡亥：“您过来，看过我的再说......” 　　这么刺激吗？这青天白日大街上，不好吧...... 　　富婆激动得要死，老脸都要红了，就在她做着剧烈的心理抗争的时候，胡亥一把打开了烤箱的把手，一股焦糖似得香甜味道让她原地一震。 　　“好香啊！”路边有过路的行人闻到香味，正要四处张望来源。 　　少年的心里没有半分绮.念，他手里握住一个火钳，从烤炉里夹了一个小点的红薯出来，放在一个破开的竹筒里，避免客人拿着烫手。 　　他拿筷子拨开了烤得焦焦的红薯皮，里面都是白心的肉，还冒着热气，看着都是白沙沙的糖心。 　　“尝尝吧，烤红薯两文钱一斤，您是第一个来买，可以试吃一回。” 　　“......” 　　刚才有多期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富婆以为自己能抱得少男归，结果人家就是个卖红薯的，好气啊！ 　　化悲愤为食欲之下，不吃白不吃，她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红薯下来，烫得舌头都快起泡了，立刻又张开嘴巴吸着凉气。 　　“好烫......甜软的，好吃。” 　　烤红薯的美味，最是停留在刚出炉那一瞬。虽然烫得要死，但富婆还是不舍得把嘴里的烤红薯吐出来。含了半天终于凉了吞下去，这位有钱的夫人拿出了一大个沉甸甸的钱袋。 　　“小兄弟，给我再来两个红薯，要大的！” 　　哼，我得不到你的人，那就得到你的薯。 　　作者有话说： 　　胡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的烤红薯啊！ 　　今天又是纯情少男的一天。 　　最近评论有些少，也不知道老铁们想看什么，话不多说，666刷起来！ 第65章 政哥不求仙（65） 　　◎秦皇的蝴蝶效应◎ 　　做了富婆这一单之后, 总算开张了。 　　胡亥的脸蛋被北风吹得通红，但他一点儿都不冷, 心里还无比热乎。 　　“红薯没西瓜那么大, 一个也就是几文钱，小富家庭咬咬牙都能买得起。”少年的小算盘打得飞快，“之前的大西瓜, 只能供咸阳最有钱的人家，红薯就不一样了，挑个小点的, 孩子们都能尝尝滋味。” 　　为了孩子, 家长们花钱是最大方的。 　　给自己花钱买吃的，嘴馋忍忍算了，买什么买；给爹娘花钱买吃的, 成年人努力打拼, 一个月买上个三四回吧。 　　但给孩子们买吃的呢？ 　　当家长的会买一辈子，自己生的孩子，永远都是最疼爱的，生怕孩子们饿了渴了。 　　胡亥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他瞄准的正是儿童客户。以前他在徐福记就见识过，孩子们要糖吃的消费力有多强，他赶着牛车, 把车停靠在小学堂的门口。 　　这儿上学的孩子都是刚开蒙，四五岁的小孩最馋了，而且有钱人家的孩子，那就更棒了。 　　眼看着学堂里敲了一声锣鼓, 应该是下课放学的意思, 一大群小学生尖叫着跑出来, 跟脱缰的野马似的。突然，一股香甜的味道冲进去他们的鼻子，拦住了即将冲刺的脚步。 　　“好香的味道啊！” 　　“那是什么？小胖你闻到嘛？” 　　“闻到，我也闻到了！” 　　一个小胖墩扎进去父亲的怀里，就要撒娇去外头看看，是哪儿飘来的香味。他牵着父亲的手，没一会儿就找到地方了。 　　香味的来源是一辆超级改装牛车，上面大大的铁桶看起来炫酷极了。小男孩天生都喜欢这些，看着就走不动道了。 　　“哥哥，你这些是什么。”小胖墩丢下父亲跑了过去，小鼻子抽了抽，“香味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胡亥这个缺大德的，大冬天拿着茅草扇子在那儿扇风，烤红薯的味道飘得满街都是。见吸引到目标的注意力了，他打开烤炉的小门，焦糖一般的香味就更加猛烈了！ 　　要吃，要吃！ 　　这是小胖墩唯一的想法。 　　小孩眼巴巴地站在那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回头看看接放学的爹爹，意志无比坚定，分明就是吃不到嘴里就不走了。 　　男人没有办法，走上前来，“小兄弟，你这个吃食怎么卖啊？我在咸阳城里还没有见过。” 　　“这是烤红薯，红薯是什么你们知道不？那是从西域来的新品种！” 　　胡亥故弄玄虚，说话高声一些，把周围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居然是进口新品种？！ 　　那不得了，围观的人更加觉得稀奇了。西域和大秦隔着千里沙漠，从那儿来的商队几乎可谓是九死一生，这个红薯被千里迢迢带过来，想必不是凡物。 　　少年接着说，“我家是皇庄那边当佃户的，种的就是红薯，宫里也才刚刚供应上。主子仁慈，叫我出来干这行卖红薯的，好换点钱回去交差，两文钱一斤真不贵，大秦吃过的不超过一个巴掌......” 　　“红薯味美甘甜，烤得蜜汁都流出来了，还能填饱肚子，陛下吃了都说好......” 　　说了一大堆，就是给红薯抬高身价，毕竟一斤红薯顶十几斤米的价格，叫寻常人难以理解。 　　越听，小胖墩就越饿了，他扯着嗓子喊，“我要吃，我要吃！” 　　“好好好，那就来一个吧。” 　　当父亲的立刻掏钱，给自家儿子买单。谁叫他生了这个小讨债鬼呢，自己生的娃，哭着也要把他养大。 　　“得嘞！” 　　胡亥高兴地收了钱，看了看小胖墩期盼的眼神，给他选了最大的一个，足足有三斤半重！小孩嘛，都喜欢大的，大的就是好！ 　　哪管你父母付钱时候的肉疼表情啊。 　　果然，拿着最大号的竹筒垫着，小胖墩瞅着里头的大红薯，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只听得胡亥一句“小心烫”，就立刻跑开了去跟小伙伴们炫耀了。 　　“喂，阿黄过来，我这儿买了红薯呢！” 　　“什么呀？你肯定没吃过的！很香很甜的红薯！” 　　“石头你也来了，看在你够义气的份上，我也请你吃。” 　　买到了一个大红薯，小胖墩顿时成为了小孩子当中的C位，这般烤得香甜的味道，是他们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刚出炉的红薯烫极了，他想要伸手去抓，但下一秒又缩回来了。 　　“嘶，好热好热。”小胖手红了一点，但他不是个容易放弃的小孩！ 　　他张开嘴巴吹啊吹，把口水都喷到红薯皮的上面，眼看着皮都要打湿了，这块红薯才凉了。 　　几双小手迫不及待地掰扯，把温热的红薯分成了好几块，一人捧着拳头那么大的，还没能吃完。小胖墩觉得没吃完可惜，就把剩下的红薯塞给了自己的好父亲，“爹爹吃，我刚尝了，甜呢。” 　　“那我就尝尝吧。” 　　中年男子揭开了红薯的皮，底下是粉白的肉，还带着诱人的焦香味。他咬了一大口，有点噎人，但是绵软甜蜜的味道很符合他的口味。口感跟山药有点像，但比山药甜多了。 　　男人忍不住想胡亥问，“这是放了糖吗？好甜。” 　　糖不便宜，要是这种吃食放了糖，那卖两文钱一个也不贵。 　　胡亥的眼神闪了闪，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除了叫红薯，这个也叫蜜薯呢，别看红薯皮是焦的，其实这都是糖流出来了，谁家里的糖烧糊了，也是这么黑的！” 　　“难怪这般金贵呢！原来是有糖的！” 　　周围的人附和着，之前嫌贵的也过来了，糖啊，徐福记的糖价也差不多这个价钱。 　　那按照这样想，红薯也不是很贵吧？ 　　一时间，有人说要两个，有人说要三个，一大群人排在胡亥的走鬼车前，都说想要尝尝红薯的滋味。其中一个路过的美女，人看着纤细苗条，一口气说要买二十斤红薯！ 　　“这可是个大户啊！” 　　胡亥精神一振，看见美女都觉得她的脸上在发光，好看极了。 　　不是美人那种绝世的光彩，而是金灿灿的，金子在正前方对他招手呢。 　　“老板，你的烤红薯能送货吗？我家里人多，太重了我提不起来。”美女给钱非常干脆。 　　“啊？” 　　胡亥一下子愣了，当走鬼还要送货啊，这样太麻烦了。人人都要他送货，那他几时才能回家啊。 　　这样的附加服务没有钱，划不来。 　　“啊什么呀，我给你加钱，一个红薯多给你一文钱，行吗？”这位美女花钱很豪爽，主动提出给胡亥加价，“我家里吃饭早，这时候去就正好。” 　　“那行。” 　　胡亥答应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十斤红薯的跑腿费就是二十文，能给猹买好多小鱼干了，这生意能做。 　　剩下的红薯看着不算太多，估摸着也差不多二十斤，胡亥推辞了其他想要买红薯的顾客，说明天还有，还是在这儿卖。不一会儿，他的牛车开到了一个路口，这个美女挺有心眼的，叫他在那儿等着。 　　不许他再继续上前尾随了。 　　美女的身影走得很快，一眨眼就不知道进了哪一户人家。 　　等再见的时候，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跑出来，看到他在那儿候着，张嘴就说。 　　“我家小妹叫我来拿红薯的，是你吧。” 　　“是，都在我这儿。” 　　胡亥打开了烤箱，这些在炉子里烤得最久，比小胖墩吃的还要软烂。那个青年也好奇地瞧这，手里提着个竹筐，让胡亥把红薯都倒进去筐里。 　　“好走不送啊。” 　　做完了这一单，胡亥礼貌性地回了一句，准备收工回家了。 　　他对于今天的成果很满意，尤其是最后的有钱美女，一口气买二十斤红薯，真是个爽快人。 　　“美女出手大方，活该她长这么美。”少年评价道。 　　虽说如此，胡亥拿了美女那么多钱，回头连小红薯都不多送一个。烤炉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红薯，那是胡亥盘算着留给自己当零嘴的。 　　他忍着烫意，把拿出来的小红薯从左手颠到右手，刚刚撕开纸一样薄的皮，就差没吃到嘴里来了。 　　“哥哥，你这个卖吗？” 　　旁边突然有个脆生生的声音。 　　胡亥回头一看，是个脸蛋脏脏的小男孩。小男孩很瘦很小，跟小学门口遇到的小胖墩完全不一样。小男孩的手只有鸡爪子那么细，衣服上全是补丁。 　　胡亥回答道：“卖，怎么不卖！我这是红薯，卖两文钱一斤。” 　　他胡闰土是谁？给钱什么都敢做！ 　　小孩听了很高兴，笑着说，“谢谢哥哥，我给你钱。” 　　然后胡亥摊大了手，看到小孩把两片树叶递了过来，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小男孩：“哥哥，这里是两文钱。” 　　胡亥：？？？ 　　你踏马这是在耍我？ 　　树叶能当钱吗？！你以为这是金叶子啊？ 　　“算了，你拿走吃吧。” 　　胡亥摆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看着小屁孩好穷，他就当作日行一善吧。 　　小男孩得了胡亥的允许，拿了红薯就跑。他把烤红薯塞到怀里，还滚烫着，好舒服啊。 　　那一天很冷，有了那么一小块烤红薯，小男孩暖了好久好久。最后等体温都捂不热的红薯的时候，他和三岁的妹妹分吃着这块难得的美味。 　　“哥哥，好香，是甜的！” 　　“花儿吃吧，再多吃几口。” 　　五岁的小男孩闻了闻红薯的味道，只吃了一小口，其他的都让妹妹吃了。他们家贫，双亲都去得早，全靠小男孩坑蒙拐骗过日子，东家摸两个钱，西家偷一个蛋，那都是家常便饭。 　　别看他年纪小，但小男孩很聪明，靠着小孩的伪装，他在集市上流窜偷盗，都从来没有被人怀疑。 　　本来他是看中了胡亥兜里的钱，想要偷点花花。但得了胡亥的一个烤红薯，小男孩不好意思下手。 　　“娘亲说过，要感恩。” 　　他已经不太记得娘亲的面容了，但小脑瓜努力把父母说过的话记住。他得了那个卖红薯的一个烤红薯，这就是大人说的恩。 　　红薯的好滋味，让兄妹俩都记住了。在深夜的时候，好冷好冷，但是今天吃了些东西，小男孩抱着妹妹，似野草一样熬过去了。 　　他们又生龙活虎地活下来。 　　直到官府说大批雇佣佃农种红薯的时候，男孩眼神一亮，在别人犹豫的时候就头一个报名。他爱吃，妹妹花儿爱吃，听说产量比小麦还高，那不就得了？ 　　种红薯很有搞头！ 　　靠着自己的努力，男孩后来成为了附近都有名的红薯大户，他在种植上很用心，种出来的红薯又甜又大，比别人家高了两成。他们兄妹俩靠着种红薯，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 　　谁都不知道的是...... 　　如果胡亥那天没有送给小男孩一个红薯的话...... 　　咸阳城里的冬天，会多一双冻死的小孩，他们饥寒交迫，生命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的连载中，开了一篇《读者请进来做选择题》，故事的走向由你们来定，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看。app现在还在审核看不了，但网页版和手机浏览器上都能看。只要你们做选择，故事我来圆回去。不定期更新，不要钱不入V，沙雕还是鬼畜还是虐恋情深，都由读者爸爸说了算！ 　　选择题一：重生后的茂德帝姬，在回到当年元宵节相遇前一日，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A.不去见太子，在宫里大吃两碗汤圆，芝麻馅的美滋滋。 　　B.在家吃汤圆，还来两只卤猪蹄，增肥不让太子看上。 　　C.出去看花灯，带上心爱的小面具，你就是全街最靓的崽。 　　D.出去看花灯，带上心爱的小刀刀，杀太子为国报仇。 第66章 政哥不求仙（66） 　　◎秦皇想过六一儿童节◎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胡亥和猹从地里摘下一牛车熟瓜，重操旧业卖西瓜的时候。 　　宫里的太子妃快要生了！ 　　也许是吃红薯和咸菜泡菜最多, 她在孕期里没有怎么长胖。远远看去, 齐妫的四肢依然纤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旁边的太子扶着她，日日陪她一起在院子里转悠。 　　“父皇说了, 孕妇要适当锻炼，才能容易生。” 　　扶苏这般跟齐妫解释，这个姑娘也听进去了。 　　论宫中谁生得最多, 莫非是皇帝莫属。以前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 扶苏年纪还小，记得不太清楚，自然不知道政哥是怎么跟妃嫔相处的。 　　但萧靖这样教他, 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父皇是不会害他的, 父皇懂得比他要多。 　　太子俨然就成为了萧靖的脑残粉！ 　　通常贵族的女人怀孕了，都是很少活动，猛吃猛喝来供养胎儿，恨不得一天吃一只鸡才好。但萧靖提出了相反的理论，说要适当运动，荤素搭配，不能过饱。 　　扶苏听了两种不同的答案, 回头找上了太医令，问谁说得对。 　　老太医能怎么滴？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当然说皇帝是对啊！ 　　老头缩了缩脖子，以前反抗陛下意志的，坟头草都长得比人高了。反正宫里的太子妃有那么多人伺候着, 总比外面地里干农活的妇人吃得好穿得暖。 　　缺衣少食的农妇都能够顺利在地里生下孩子, 太子妃没道理不行。 　　行, 陛下的说法必须行！ 　　就这样，在六月初一那天，齐妫的羊水破了，她心下一慌，但很快回过神来，逼着自己要冷静。 　　太子妃咬着牙，先让侍女把自己扶着进产房。然后她找来自己的奶娘，说按照之前模拟的那样，要开始生孩子了。 　　“啊，老奴这就派人去找太子过来。” 　　忠心无比的奶娘守着齐妫，这是她奶大的公主，公主好了她才能好。这位嬷嬷一边喊人准备好生产的热水帕子铜盆之后，另一边吩咐腿脚快的小太监找太子和陛下报信。 　　屋内，齐妫的额头上都是汗，脸已经涨得通红，嬷嬷说现在产道还没开，得留着些力气。可是人身上一阵阵疼啊，仿佛要把她撕裂开来一样。 　　她忍不住双手紧紧握拳，嘴唇都快要破了。 　　“太子呢，太子来了没有？”她虚弱地问了，要是扶苏在外面，她为了他死都甘愿了。 　　那一秒，齐妫想到了很多，她知道有些妇人生孩子会死掉的，因为流血而亡。以前她在齐国的时候，父皇宫里就有几个美人，在生产的时候死了，只留下个身体虚弱的娃娃。 　　身下流的不知道是羊水还是血，反正就是好疼。 　　齐妫大口地喘着气，她会不会就死在这儿，她真的好疼啊。但是她还那么年轻，她有肚子里的孩子，有爹爹。 　　她还有扶苏。 　　要是把扶苏让给别人，让别人睡她的床，打她的娃？ 　　她不舍得！ 　　一想到她的孩子喊别人当娘，那副亲亲热热的样子，齐妫的火气就蹭蹭蹭地上来了。她听到门外面突然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来了一大波人。 　　“我在外面守着，你在里头安心。” 　　那是扶苏的声音。 　　齐妫的心顿时就安定下来了。 　　为了丈夫，她愿意走这一趟鬼门关，等嬷嬷说产道开够了十指的时候，她鼓足全身力气往外憋，在猛的一瞬间终于感受到有东西落了出来。 　　“哇哇哇，哇哇哇......” 　　被接生嬷嬷大手一拍，婴孩立刻大声哭了出来。 　　外头等着的扶苏听得孩子响亮的哭声，恨不得头一个冲进去产房里。 　　媳妇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是不是很疼啊？ 　　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来，浓浓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看得扶苏的后背都发麻。他头一次站在等待孕妇生产，原来生孩子要流好多血的！ 　　跟战场上的战士一样，都是杀得血流成河。 　　“每一位母亲为了孩子，都成为了勇敢的战士，她们用自己的生命，来争取新生命的降生。” 　　太子获得了新的感悟，站在那儿肃然起敬。 　　不多时，接生婆婆笑得像一朵老菊花，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被侍女们簇拥着走出来了。看见人人的脸上皆是喜色，扶苏心有所感，也笑起来了。 　　“恭喜太子，娘娘生了个小皇孙呢，重十二斤六两，可不小了。” 　　扶苏瞅着儿子巴掌大的小脸，笑得嘴巴都咧开。 　　嗷，他有儿子了！他有儿子了！ 　　...... 　　咸阳宫里的萧靖听得太监来报，说太子妃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壮的男孩，也非常高兴。 　　“六月一号好啊，孙子在儿童节这一天生日呢。” 　　皇帝的心情很好，随即下令把这一日定为儿童节。全国儿童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可以参加游乐，尽情玩耍，有条件的家庭 ，还可以给孩子送一份节日礼物。 　　儿童节礼物里面放啥？那就放些糖果再加一个红鸡蛋吧。 　　在这个生产力不高的年代，这一份礼物已经足够奢侈了。有糖有鸡蛋，那还要啥巧克力薯片小饼干啊。 　　他的孙砸嘛，生日这天当然是不用上学，多棒啊！ 　　以前他有个同学，生日在元旦那一天，每年生日都可以快快乐乐吃大餐还可以看电视剧不用写作业，可把他羡慕死了。那时候他就想，要是他在六月一日生日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在生日玩玩玩了。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萧靖已经长大了，但他还是很怀念儿童节时候的快乐时光。现在他把这份快乐送给孙砸，让孙砸有个美好的童年！ 　　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为了给小皇孙庆祝六一儿童节，最受儿童欢迎的徐福可快愁死了。 　　他这儿专卖糖果，各家各户都看看他这儿会不会推出六一儿童节特色糖果呢。 　　徐福当了那么久掌柜，他是真心喜欢卖糖这一项事业。比起当太医糊弄人，每日都战战兢兢的，卖糖的生意对付的都是天真可爱的小孩，简直是太简单啦。 　　“儿童节的应季新品是什么？”徐福想得头都大了，“要针对‘儿童’这一个主题，而非其他爱吃糖的青年和夫人。卖得最好的松子糖，那也是人人都爱吃啊。” 　　小孩都格外喜欢什么？ 　　都一把年纪的徐福琢磨不透。 　　于是他找来了甲方爸爸，问公子胡亥有没有什么主意。 　　听甲方爸爸的准没有错！ 　　“有啊。” 　　胡亥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最喜欢软萌的小兔叽，小兔叽又白又软，形象还特别甜。那时候他很爱唱“小兔叽乖乖，把门开开”，在咸阳宫后面那块种胡萝卜的地，还写着“小兔叽的田”。 　　“那就做个小白兔糖！”胡亥一锤定音，“这种糖是最可爱的，又香又甜，要跟小兔叽一样的！” 　　徐福：“......” 　　所以这个小白兔糖是什么糖？ 　　“可爱”这种形容词放在糖身上，实在是太难理解了。 　　糖哪里有不香甜的，松子糖就有很香的果仁味，吃起来也很甜啊！ 　　甲方爸爸的要求太过于空泛，实在是太难做到了。 　　“臣妾实在是做不到啊！” 　　徐福在心里泪流了一地，早知道他就不问胡亥了。 　　刚开始的时候，最早版本的“小白兔糖”，是用山药和蜂蜜捣成的糖饼，捏成兔子的形象，还点上两个红眼睛。山药的口感绵软，徐福自认为很符合“白、甜、软、萌”这种小白兔标准。 　　他很有信心地把新点心端到公子面前，请对方品鉴。 　　可是胡亥吃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觉得不满意。 　　“你认为这些能突出儿童节的特点吗？”甲方爸爸毫不留情，批了一顿，“我父皇说山药滋阴，女子吃了最好，你这别叫儿童节新品，叫妇女节新品好了。” 　　从天而降的妇女节，砸得徐福都懵了。 　　鬼知道皇帝陛下都跟公子说了什么，怎么连女子吃山药补补的事情都知道？ 　　乙方无奈表示您说得都对，他这个设计得不好。 　　胡亥：“回去继续改！” 　　徐福：“是是是，我一定研发出儿童最爱的糖。” 　　小孩尤其爱吃，其他人不怎么吃的，到底是什么呢？ 　　徐福走在咸阳城的大街上，目光所及，皆是在寻找着素材灵感。突然，他双眼看到一处，冒出精光，腿脚再也挪不动了。 　　那是一个年轻丰满的妇人，背上的小娃娃饿得直哭，她便掏出身前的一对巨器，往后一甩，身后背着的小娃娃就张大了嘴，精准接住了珍贵的粮食。大概是天赋异禀，这位女子的储食器特别大特别长，后面的小娃娃咕噜咕噜地喝着，小脸是都是满足的神情。 　　一滴乳白色的汤汁从漏风的牙齿缝流了出来，落到了小娃娃的下巴上。 　　小水珠如此莹润的光泽，那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瑰宝！包含着多种蛋白质和人体必需是微量元素，对于儿童的成长发育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徐福看得眼都不眨，他知道了，儿童尤其爱吃的是什么。 　　是香浓醇厚的奶！是营养满满的奶！ 　　研发新品的关键问题终于被攻克掉了，徐福高兴得手舞足蹈，沉浸在喜悦当中，却恍然不觉身前多了个强壮的影子。 　　“啪！” 　　一阵有力的拳风袭了过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巴掌扇到了徐福的脸上。他的表情满是怒火，恍若愤怒的公牛一样。壮汉的腱子上全是肉，一看就知道力量大得惊人。 　　“死变态，叫你偷看我媳妇喂奶？看我不打死你！” 　　“还看，回去看你娘的去，没吃过啊？！” 　　“看我不抽死你！” 　　作者有话说： 　　心疼徐福一秒钟，看着看着就被人打了。古早年代民风热情淳朴，当街喂小孩的也有。 　　瘦瘦子想吃奶糖，又香又甜的大白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大白兔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以前的好香好软，现在的有些硬，含半天都不化。感谢在2020-03-27 19:26:14~2020-03-28 12: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义 201瓶；落月无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政哥不求仙（67） 　　◎秦皇的甜蜜梦魇◎ 　　知道了研发方向, 其他的就不算太难。 　　徐福如今在做糖上颇有心得，各种口味的糖嘛, 不都是那材料跟糖浆混合, 冷却后便是了。要做儿童们都爱吃的糖，人奶是没有的，有本钱的妇女都被有钱贵族供养起来当奶娘。 　　但香浓醇厚的牛奶可以有！ 　　一样都是奶吧, 有奶就是娘！ 　　徐福有信心，只要他放足了牛奶，小娃娃们肯定都会喜欢上小白兔奶糖的。 　　于是, 他向大秦集团总部提出申请, 想要申请批下来一部分牛奶作为制作奶糖的原材料。时人大多数没有喝牛奶的习惯，能耕地的牛多金贵啊，新鲜牛奶都让小牛犊给吃了。 　　市场上的牛奶质量参差不齐, 供应量也少, 若是徐福从民间购买，哪一天突然翻车都不知道。 　　这是做生意进货的大忌。 　　但宫里就不一样了，为了供应皇帝和皇子皇孙，有专门的皇家牧场，那儿的奶品质好不会兑水，比外面散卖的强多了。 　　徐福想要的是皇帝从自己的份例里拨点给他做糖。 　　他心想，陛下富有四海, 肯定不会计较这些吧。 　　萧靖看到徐福的项目和材料申请，他大手一挥就答应了，反正他的牛奶吃不完，拿来卖糖换些钱也行好。专门给皇帝养的产奶母牛有五头, 一天的产奶量超过百斤, 他撑死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让城里的小孩吃奶糖甜甜嘴也好。 　　“但是，亲兄弟明算账。”皇帝派人把牛奶送过去，还派了个小太监登记着，“徐掌柜用了多少奶，月底加在一起要给钱的。” 　　“诺。” 　　徐福看着两桶还温热的牛奶，心中百感交集。 　　踏马的，越有钱越抠门，徐福记子公司问总部爸爸要点材料都要收钱。 　　徐掌柜很无奈，可谁叫他就是个打工的呢？当然是要听爸爸的话啊！ 　　他挽起袖子，把新鲜的牛奶倒入大锅里，开始制作奶糖了。和牛奶一起带过来的，还有宫中厨子制作的奶油，味道香浓，说是陛下吃点心都喜欢配这个。 　　这个奶油，是萧靖来了之后，参考北方匈奴人的奶酪做出来。 　　酪，泽也，乳汁所作使人肥泽也。 　　皇帝添加了奶制品之后，发没发胖不知道，但身体是好了一些。人到中年了，吃口奶香奶香的小点心，那滋味啊—— 　　妙不可言啊！ 　　再打一个奶味十足的嗝儿，谁还不是一个宝宝呢？ 　　大秦版奶油的制作不算难，把一大桶牛奶放在外面晒一天，然后奶水会慢慢往下沉，一层奶皮会渐渐地浮上来。再把奶皮捞出来，放入牛皮口袋，反复捶打揉搓，柔软的奶皮便会凝结成奶油。 　　这种奶油的产量很低，十斤奶也打到一斤奶油，要不是陛下开口，徐福也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凉凉的奶油打发好，是做甜点最好的材料了。 　　萧靖原话是，“既然要做奶糖，那就做最好的吧。入口即化，香甜软糯的才是好奶糖。” 　　徐福看着眼前的奶油和鲜牛奶，眼神非常坚定，他可以的，他一定能做出甲方爸爸满意的小白兔奶糖！ 　　他喃喃道：“第一次做，材料别放太多，避免做坏了浪费。” 　　徐福先是称了三两奶油、六两鲜牛奶、二两糖粉，都放入砂锅中，小火熬着，直到把混合物熬成了粘稠的糊糊，勺子搅动的时候都感受到阻力。然后，他拿起做糖的模具，把熬好的糖浆倒进去，冷却。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冷却后的奶糖，切成手指头大小，正是一口可以含在嘴里的分量。再用糯米纸包好，防止受潮。 　　徐福对于自己的成品，感到非常满意。 　　他迫不及待地拿了一颗糖含在嘴里，奶香味特别浓郁，加了奶油的糖就是不一样！ 　　浓浓的奶糖里好似浓缩了半斤奶，每一口都感觉在喝牛乳一样，满嘴都是香，这让他联想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玩疯了回家还缠着阿娘要奶吃。 　　吃完糖半个时辰，嘴里的奶香味还没有散开，徐福对着手心哈气，都还能闻到丝丝的甜味。 　　“这次一定行的！”他很有信心，“公子胡亥肯定会满意这一款小白兔奶糖。” 　　徐福信心满满地再次约见甲方爸爸了。 　　…… 　　“什么？这个就是你给我的小白兔糖？” 　　胡亥看着面前一颗颗棕红色的糖，面无表情。 　　徐福记的糖都是用甜菜做出来的红糖，拿来跟牛奶一起做糖，做出来的颜色自然是类似太妃糖的棕色。要是让萧靖来吃的话，太妃糖的样子和口味也挺好的。 　　可惜徐福遇上的是胡亥。 　　是超级喜欢小兔叽的胡亥。 　　小白兔有什么特点？当然是又白又甜又软的。 　　在“白色”的硬性标准下，这种奶糖在第一条要求上就不符合了。胡亥看着棕色的奶糖，皱了皱眉头，毫不留情地批评下来，“我要的是小白兔糖，不是小野兔糖。” 　　他喜欢的是高档大气上档次的小白兔！ 　　不是在田里乱跑撒欢的灰皮红皮小野兔！ 　　徐福小声地解释，“可是，甜菜熬出来的糖浆本来就是红色的，跟牛奶混合后就成了这样偏深的颜色……” 　　要命，他怎么做，也做不出雪白的小白兔奶糖啊！ 　　胡亥一个眼神看过去，唬得徐福的嘴皮子一哆嗦。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听我的，没有错。” 　　“就这样决定了，我要的是白色的小白兔糖。” 　　在胡亥的“胡言胡语”下，徐福没有办法，只能来求见陛下。救救孩子吧，你家的小儿子事忒多的，要他找雪白的糖出来，他上哪儿找啊！ 　　萧靖看到徐福在下面哭诉了一大番“甲方不懂还得指手画脚”的糟心事，内心实在是毫无波动。 　　他的儿子就是潮！白兔牌奶糖就是白色的呀！ 　　这思维没毛病。 　　但他也知道，在只有红糖的年代，让徐福做出来白色的奶糖，那是痴人说梦话。他默默地问系统，“小系统，有没有能把红糖熬成白糖或者砂糖的方法？” 　　系统：“有的，盛惠十个积分！” 　　“买！”萧靖如今是债多了不愁，“砂糖做好了能带动国家经济，那就值了。” 　　他从系统购买的是“黄泥水淋糖法”，不仅产糖效果好，操作便利简单，产糖的效率也能大大提高，制作出如雪一样的白砂糖。 　　按照历史，这种“黄泥水淋糖法”在明朝才出现，后来被带往印度、西亚、欧洲等国。甘蔗种植大国印度把白砂糖叫“cini”，意味中国传过来的意思。 　　在白糖的制糖方法还没有传入欧洲之前，白砂糖这种东方商品，被认为是昂贵的药材，能治疗多种疾病。只有欧洲的贵族才有资格在生病的时候吃糖。 　　糖治百病，在那个年代不是一句假话。 　　明朝的白糖出口贸易，比得上丝绸瓷器等传统行业，营业额惊人。在明穆宗宣布解除海禁后，明朝每年向日本贩卖数千万斤白糖，以“海上马车夫”享誉欧洲的荷兰，也从中国倒卖一船船白糖，来往于欧亚之间，赚取差价。 　　在明朝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白糖，风靡了整个欧洲大陆，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西方的日不落帝国为了获得更多的白糖，把美洲和印度都变成了甘蔗和棉花的种植基地。通过贩卖黑奴、白糖和棉花，近代的世界贸易体系成就了日不落的辉煌。 　　当糖变成了硬通货，那便是一场罪恶的甜蜜盛宴。 　　《拉丁美洲史稿》上面有这样一句，“白糖在18世纪经济中所占据的地位，就如同钢铁在19世纪，石油在20世纪所占据的地位一样。” 　　萧靖不敢想象，提前一千多年掌握白糖技术的大秦，会变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它横跨中原，眼看着在炎黄大地上已经够强的了。 　　但也许它的版图还能再长大一些？再长胖一些？ 　　这个新生的国家还没站稳，但它开始露出锋利的爪牙。在香甜的味道当中，有谁敢不臣服在甜蜜的梦魇里呢？ 　　南甘蔗北甜菜，自从秦皇登基以来，全国各地的糖厂不知道建了多少，糖价比以前降低了许多。 　　民间的百姓开始能偶尔买一回糖，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家里的孩子们吃到了甜甜的味道，脸上都笑得露出花儿来。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徐福拿着陛下给的方子，在实践怎么做出白糖。他先加大了糖浆的熬制时间，把糖水熬成黑砂糖。然后准备好一口大瓦缸，上面放置的是一个瓦漏斗，以稻草塞好漏斗的口。 　　再将带有温度的黑砂糖倒入漏斗当中，等糖凝结成块的时候，再去掉稻草，用黄泥水浇淋漏斗里的黑砂糖，黑色的杂质从漏斗流入下面的大瓦缸里，上面的糖就成了白霜。 　　最上层的糖是最白的，如雪花一样，细腻非常。 　　徐福拿手指粘了一点白色粉末，舔到了嘴里，闭上了眼睛认真品味。 　　“唔，是甜的，比之前的更甜一些。” 　　他兴奋地把新做好的白糖都取出，激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按照之前的口味，他很快就做好了奶香浓郁的小白兔奶糖。 　　这回的奶糖是米白色的，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终于不负“白、甜、软、萌”这四个字。 　　甲方爸爸胡亥很喜欢这种糖，终于笑了起来，这才是他心中的小白兔奶糖啊。 　　等到小皇孙周岁的时候，白糖和小白兔奶糖在全国大量上市了。为了庆祝六一儿童节，咸阳的小朋友们，都可以在徐福记门店领三颗糖，作为儿童节礼物。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颗糖虽然不多，但也是皇帝陛下的一番心意。 　　首都小孩那么多，萧靖这回可是花了好多身家的！ 　　他严令下去，谁要是敢在糖上面乱伸手，那就拿人头来谢罪吧。 　　早些年秦皇的暴戾形象还很多人记得，倒是无人敢搞什么小动作。秦皇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但在孩子们的心里，皇帝陛下肯定是个大好人呢。 　　好人请他们吃糖。 　　“哇哦，这颗糖是奶味的！” 　　一个小女孩壮着胆子问店员拿了几颗糖，笑着尖叫着就跑开了。她的小手握得很紧，手心里的奶糖开始融化了，有些黏黏的。 　　她拿了一颗糖含到了嘴里，手指上沾了些糖，她不舍得地舔干净了。 　　啊，原来这就是甜味啊。 　　浓郁的奶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是小女孩从来没有吃过的好滋味。回家之后她把剩下的糖跟阿娘和爹爹分享，一家人都沉浸在甜蜜的味道当中了。 　　一颗糖含了好久好久。 　　妇人搂着女儿，看着她开心的笑脸，回头看看当家的男人。 　　“孩子他爹，我们得努力一些，让囡囡日后都常常吃上糖呢。” 　　“嗯，囡囡吃糖，你也吃。” 　　作者有话说： 　　写完文就得做作业了，stata操作好难啊，怎么学都学不会。 　　生活不易，瘦瘦子叹气。感谢在2020-03-28 12:32:42~2020-03-29 13:4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生门1942 40瓶；夜云. 5瓶；乔聿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政哥不求仙（68） 　　◎秦皇家里的小桑果◎ 　　萧靖看过了健壮的小皇孙, 非常高兴，让孩子的小名叫做桑果。 　　因为他爹扶苏, 名字就是桑树的意思。那桑树的孩子是什么？ 　　叫桑果没毛病！ 　　小皇孙的眼睛乌黑灵动, 就像是桑果的颜色，转起来看人的时候，可爱极了。小脸是白嫩嫩的, 摸起来手感简直不要太好。他的小胳膊上都是肉，跟新鲜的藕节一样，他娘怀孕的时候狂吃红薯和咸菜, 可他也没少长两斤啊。 　　小桑果继承了扶苏和齐妫的好样貌, 只要不跑偏，长成一个小白脸的少女杀手模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啊......” 　　正是傍晚的时候，刚吃过了一顿奶, 拉了一大泡尿, 按理说小桑果应该碎觉觉了。小孩子的觉多，嬷嬷们都说吃完没多久就会睡觉的。 　　可这小孩偏不！ 　　小桑果见阿娘把自己抱到软绵绵的床上，后背都碰到褥子了，立刻就扯着嗓子嚎起来了。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不要睡觉，不要睡觉！ 　　没有办法，看着因为吃过饭而昏昏欲睡的儿子反倒越来越精神, 齐妫不假思索地把扶苏喊进来了。 　　“爷抱好！”她已经习惯了，帮孩子穿上厚实的小袄和小靴子，带上保暖的鹿皮帽子，“带小桑果出去转两圈, 他不睡着你就别回来了。” 　　“诶。” 　　扶苏的腰上系着背带, 像街头的妇女一样, 把儿砸绑在腰上。小桑果趴在父亲温暖的怀里，一双小眼睛非常明亮，甜甜地笑了，哪里有刚才干嚎的模样。 　　太子爷穿上了皮毛大氅，换上鞋子，和儿子又匆匆地出门了。 　　伺候的宫人们也没觉得有多稀奇，人人都低下头继续干活，男人带孩子嘛，咋没看过？ 　　今天就叫你们看看。 　　这一幕在东宫里已经成为习惯了。 　　之前小桑果也不愿意睡觉，太子妃以为儿子生了什么病，还请了太医院的专家们过来会诊。结果人家医术最顶级的老头子把脉看了舌头，又查了大便和尿尿，只得出来一个结论： 　　“这孩子没病！” 　　“那你们说，孩子为什么不睡觉啊？！人家同龄的孩子一天睡九个时辰，小桑果怎么一天只睡七个时辰？” 　　齐妫担忧极了，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冲。她是做足了功课的，还经常找生养很多的奶嬷嬷取经。 　　这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她不容许孩子的健康出现任何差池。齐妫看着孩子明亮灵动的眼神，紧紧地抱着孩子，小孩以为阿娘跟他玩，还咯咯地笑了，一点儿都不知道母亲在担忧他。 　　最后没办法，这件事连萧靖都惊动了。 　　皇帝专门摆驾过来看了看孙子，用系统给小桑果做了个身体检测。 　　【滴，检测中......检测到历史人物（未命名），健康程度：良，特长：精力充沛。】 　　萧靖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孩子不睡觉，那就是不困，别叫他睡就好了。和特长能吃能睡的小胡亥相比，精力充沛的小桑果比大人还要闹腾，小眼睛就爱眼巴巴地看着你。 　　“呀呀呀呀呀呀呀......” 　　不要睡觉，要抱抱。 　　嫩嫩的小嗓子就朝你这边唤着，无邪可爱的眼神一直看着你，你能怎么样？ 　　当然是抱抱他啊。 　　除了胡亥之后，宫里再也没有小孩子了。萧靖轻轻地抱起小桑果上了皇帝的车驾，丢下来一 　　句话。 　　“既然不想睡那就不睡，也不坏，朕带孩子去玩玩。” 　　都快急疯了的齐妫：“......” 　　好的，您最大，您说了算！ 　　小桑果一上了皇帝祖父的车，那个情绪就开始激动起来了。小孩“啊啊”地喊着，明显就是沉醉在豪车宝马地超大空间当中。车开起来还有风，吹得小桑果的小脸上更高兴了。 　　这时候萧靖就看出来了，这孩子以后说不定是个喜欢玩豪车的。 　　车开得越快，小桑果就笑得越开心，手舞足蹈的。呼呼的风越来越猛，小桑果一点儿也不怯，眼神微眯，看着很有专业赛车手的潜质嘛。 　　风驰电掣的感觉爽死了！ 　　很反常的，那一日皇帝的豪车绕着秦宫足足开了十圈。六匹高大威风的纯黑宝马拉着青铜马车，轻快地跑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传了好远都能听见。 　　不知道的人差点就以为皇帝被人绑架了。 　　如是您被人绑架就眨眨眼吧...... 　　坐了半个小时豪车之后，小桑果终于有些困了，把小脸埋在萧靖的怀里就睡着了。这个年代的马车是敞篷的，风越来越大，风糊得小孩都睁不开眼了。 　　皇帝把睡得很沉的孩子送回去东宫，告诉太子妃孩子不睡觉，就让他坐豪车兜风，吹吹风就困了。 　　“啊？” 　　齐妫目瞪口呆，还有这种催眠的方法？ 　　怪事年年有，今年到她家。但皇帝说的都肯定是对的，她跟扶苏说了，丈夫也没有反驳。 　　于是从那一天起，小桑果不睡觉，扶苏就开车带着孩子出去兜风，让孩子吹迷了眼再回来睡觉。只要孩子的保暖工作做好，总体来说还是没关系的。 　　就是小桑果皱了皱鼻子，表情有点嫌弃。 　　“啊啊啊啊啊......” 　　你的车小，不够皇帝祖父的豪华。 　　扶苏沉默了，他居然看懂了儿子的表情。 　　他摸了摸小孩的脸蛋，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儿啊，你想你爹开六躯宝马豪车，那就是大逆不道啊！” 　　皇帝还在，太子就敢用皇帝的车驾，那算什么事儿啊？ 　　那就是僭越！那就是谋反！ 　　扶苏没管儿子的臭屁脸，自顾自就驾着马车在宫里溜达起来。太子的马车有五匹马来拉，比皇帝的规格稍微低一档，当总体而言已经是了不起的豪车了！ 　　胡亥还开着个破牛车去卖西瓜呢。 　　聊胜于无，小桑果坐在父亲的豪车里，看着外面迅速后退的景物，也算满足。他带着小帽子，被扶苏的大氅挡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当然不冷。 　　可怜太子爷吹风吹得脸都白了。 　　冬天的风就跟刀子似的，呼呼地刮在脸上。而且身为二十几岁的帅哥扶苏，还是挺喜欢露脸的，他选择了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开车不带厚帽子不带围脖不带头盔，哦，这个年代还没有盖得严严实实的摩托车头盔。 　　开着车的扶苏都吹风吹得跟傻逼似的，关节都快冻僵了，儿子还在怀里笑。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孩子终于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把小桑果放在小床上，给孩子盖上了被子。 　　再抽出手来，指尖上都是寒意，冷得他把手来了个兜里揣。 　　嗨，好气啊！ 　　齐妫好不容易盼到他和孩子都回来了，心里顿时安定下来，看到孩子睡着了，有伺候的嬷嬷守着，夫妻俩都退了出来。太子妃早早拿小炉子温好了酒，还现烤了点羊肉，给丈夫做宵夜。 　　虽然齐妫不爱吃羊肉，但是现在她有进步了，能闻着羊肉味都不嫌弃了。 　　“快，吃点羊肉暖暖肚子。” 　　她转动着烤肉签子，肥瘦相间的羊肉烤得油汪汪的，当上面的肥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她就知道火候到了。给扶苏倒上一杯不醉人的甜酒，再从签子上片下来一口肉，看着扶苏吃着，她心里也觉得高兴。 　　夫妻俩一边吃一边聊几句家常，这才叫生活啊。现在有了儿子，又多了个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了。 　　扶苏吃了一肚子西北风，忍不住就抱怨几句：“唉，小桑果这种爱车的毛病，都不知道是学了谁的。幸好家里还有点钱，不然还真供不起这孩子的兴趣爱好......” 　　玩豪车宝马烧钱啊，幸亏小桑果在投胎时候的运气挺好的。孩子是大秦集团的富三代，只要企业不破产倒闭，还是能玩得起的。 　　扶苏爱踢球，胡亥喜欢种地，在萧靖的影响下，扶苏本人也觉得孩子有个爱好，只要不违法，也是值得支持鼓励的。 　　齐妫也觉得费解，“我爹以前爱花钱，也没有看见好车就走不动啊。比起车驾，我爹更喜欢东海来的红珊瑚和大颗的珍珠。” 　　她想了想，又问了句，“莫非是陛下也喜欢车？” 　　她娘家这边没有人是这样的，问题肯定是出在扶苏这边！ 　　扶苏：“我父皇对车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 　　他知道父亲不是奢侈的性子，车不在贵，能用就行。 　　齐妫继续琢磨着，“那孩子是学了谁的？” 　　看着媳妇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就不睡觉的架势。扶苏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老司机的身影，于是他稳稳地就把锅扣在那上头。 　　太子面不改色地说：“应该是胡亥吧！我天天看着他开车出去呢，车上用了几十斤铁，造价不菲啊！我们家就他一个爱玩车的......” 　　出去卖红薯赚辛苦钱的胡亥：？？？ 　　他不就是从在牛车上加了个铁做的烤炉吗？怎么就变车了玩改装车的富二代了？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哈嚏！哈嚏！哈嚏！” 　　已经躺在床上睡觉的胡亥狠狠地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又盖好被子继续睡觉了。 　　唉，他那么帅，肯定是长夜漫漫，富婆又在暗恋他呢。 　　父皇说了，别人暗恋他，他就会打喷嚏。 　　作者有话说： 　　扶苏：不不不，兄弟，我没有暗恋你。感谢在2020-03-29 13:48:46~2020-03-30 17: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梅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政哥不求仙（69） 　　◎秦皇喜欢奶盖配奶绿◎ 　　等小桑果再长大几岁的时候, 问他最喜欢谁。 　　小孩肯定会笑得像个红苹果那样，大喊一声： 　　“大父（祖父）！” 　　在小孩的心里, 大父是最厉害, 最会玩的人了。连亲爹扶苏，都比不上萧靖在他心中的地位。 　　大父那里有新奇好吃的点心，还有无数好玩的点子。 　　最关键的是, 大父拥有全天下最豪华的马车！ 　　皇帝的马车车厢镶嵌着闪闪发亮的宝珠，小桑果想要抠下来玩玩，结果抠得手指疼也没弄下来。皇帝的马车是六匹纯黑色大马拉的, 马儿又高又壮, 小桑果很喜欢宝马，但是人小爬不上去。 　　“大父，帮帮我。”小孩拉长着嗓子撒娇, “我要骑马, 骑马多威风啊。” 　　“好好，那你别乱动哦。” 　　在咸阳宫前面的空地上，萧靖让人把拉车的黑马从车架上卸了下来，单独用缰绳牵着，给小桑果玩玩。大黑马的屁股后面原本绑着粪篓子，防止马在半路上拉屎的，但小桑果嫌不好看, 要太监给拆了。 　　紧张得管马太监不停地磕头，又摸摸黑马的脖子，小声哄着：“大黑啊，您今天就是我的祖宗, 可别在陛下和小皇孙面前拉屎拉尿啊, 等回去我给你吃三斤红薯秧子。” 　　红薯的藤蔓和果实都是喂马的好东西, 透点甜味，马很爱吃，吃了容易长膘。 　　不知道大黑马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它的尾巴高高地甩了两下，吓得管马太监以为它要拉屎了。 　　管马太监正要求饶，结果大黑马又打了个响鼻，鼻孔张得好大，什么也没拉，却仿佛在嘲笑他胆小。 　　这么有意思的场景把小桑果给逗笑了。 　　小孩很好奇地靠近看着，“嘻嘻，马也有脾气呢。” 　　“可不是吗？”萧靖摸摸孙子的小脑袋，“小桑果，你待马儿好，马儿才跟你好呢。马是我们大秦的好朋友，能带着将士在战场上杀敌。” 　　他穿越过来十几年了，接触得多了，对养马也有些心得。他将一把糖豆倒到小桑果的手心，教他给马儿喂糖吃，先熟悉一下感情。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大父，这里有八颗糖，对不对？” 　　“是的，你数数没错，真棒呀，你可以分几次给大黑马喂糖。” 　　小桑果把糖分成两把，分别握在两个手心里，小豆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向大黑马的身边。再伸出右手，摊开，举高。 　　小孩有些紧张，头一回跟马儿靠得那么近，大黑马的腿真粗啊，比他整个人都要高。 　　手心出汗都把糖豆粘成一坨了。 　　但有糖吃，傻子才会嫌弃呢，温顺的黑马趴下来，粗糙的大舌头把小孩手上的糖都舔干净了。黏黏的糖是无上的美味，黑马把小桑果的手舔得湿哒哒的，手心手背都舔过，叫小孩痒得止不住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靖也笑了。 　　孩子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皇帝拿起刷子，又教小孩怎么给马梳毛，怎样拉扯不会扯痛它的毛发。这样肌肉结实的大马，放在后世得几百上千万呢，萧靖这个穷逼别说买头马，连头大驴子都养不起。 　　现在在大秦他过足了瘾，顺便还装得一手好逼。 　　小桑果学得很认真，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大父真的好厉害哦，会那么多东西。 　　小桑果就不会。 　　装完逼的萧靖，看到小孩眼里的崇拜，终于放出话来，“现在大黑跟你熟了，你可以上它的马背骑一骑。” 　　“哇哦！” 　　有管马太监把小桑果抱到马背上，另一个太监在前面牵着大黑马的缰绳。萧靖在后面扶着孙子的小身板，旁边跟着一群反应力极快的侍卫，以备事故的时候冲上来护驾。 　　小桑果人小腿短，还够不到马镫子，两条小肥腿晃呀晃呀，小脸上都是激动的神情。 　　儿童的嗓音大喊着：“驾，驾！” 　　小孩嫌慢呢，想要大黑马跑快一些。前头牵马的太监却不敢快跑，没见着陛下在扶着小皇孙吗？ 　　万一跑快了，陛下跟不上，累了摔跤怎么办啊？！ 　　皇孙固然尊贵，但跟皇帝比起来，那是差得远了。 　　最前面的牵马太监慢悠悠地走着，小桑果虽然对这种慢速度表示无奈，但能骑马玩玩，那还是很过瘾的。 　　坐完宝马之后，见日头也开始晒了，祖孙俩回到咸阳宫，准备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萧靖这个半老头子，最近就爱喝甜的。他从太医那里要来作为药材的茶叶，又挖了几棵茶树，就想要喝奶茶。 　　棕色的奶茶是拿红茶煮出来的，但绿茶为基底的奶绿也挺好喝的。比起口味浓郁的奶茶，清新甜美的奶绿也回味无穷。 　　他不会红茶发酵的工艺，但是绿茶可以有。 　　绿茶不用经过发酵的流程，炒茶烘干之后就可以泡茶饮用。绿茶的茶汤能保留新鲜茶叶的香气和浅绿的颜色，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萧靖不会炒茶，但是电视节目上人家炒茶的过程他还是看过的。在祸害了好几锅茶叶之后，他终于找到点感觉了，炒出来的茶叶也像模像样。 　　反正做得不好也没有人揭穿他…… 　　皇帝下令没一会儿，就有宫女捧着两杯奶绿进来了。和贵人喝酒水的爵不一样，萧靖让工匠专门烧了喝奶茶的杯子，跟后世的马克杯差不多，杯子上有一个把手，可以从把手那里端着杯子。 　　不然用那个个青铜三足杯喝奶茶，萧靖总觉得怪怪的。 　　“大父，这是什么？” 　　这种新式杯子，是小桑果没见过的。他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杯子上还打发了一层厚厚的海盐奶盖，蓬松起来的样子像云朵一样。 　　真好看呀！ 　　小桑果用手指戳了一下，果真跟云朵一样软。 　　“这一杯叫做奶绿，用牛奶和绿茶做的。先吃一口上面的奶盖，那个爽啊！” 　　萧靖一口把奶盖闷下去，微咸的海盐调味下，奶盖的香甜被完全激发出来，口感更加醇厚了。第二口混着奶盖和奶绿一起喝，奶香味和茶香味很足，绿茶的茶汤一解奶盖的油腻感，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喝呀！”他看着不知道从哪儿下嘴的小孙子，“这是全咸阳最时尚的喝法了。” 　　“哦哦。” 　　小孩回过神来，跟着祖父学喝这种时尚的饮品。小孩的嘴不大，埋头下去喝奶绿，顿时就在嘴唇上留下了一圈白胡子的印记。 　　看起来挺滑稽的。 　　一个能装五百毫升奶茶的大号马克杯，对于小桑果来说还是太大了。 　　不过奶绿很好喝，小孩的双手扶着杯子，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把头都埋进去了。加了糖和奶调和的绿茶少了原本的涩味，砸吧砸吧嘴还能有回甘，小桑果一喝就惊为天人。 　　小孩撑得打了个嗝，夸赞道：“大父，我喜欢绿茶！比白水好！” 　　“那你以后跟绿茶过日子，好不好呀？” 　　“好呀！” 　　小桑果坚定的语气，让开玩笑的萧靖忍不住喷了出来。他脑补出若干年后，有钱有颜的高富帅桑果先生和绿茶小姐的爱恨情仇，真刺激啊。 　　和他心有灵犀的小系统，也忍不住朗诵着晋江优秀小说《进击的绿茶》当中的经典语录。 　　“对不起，绿茶不是有意的，绿茶不想你们因为我而分手。” 　　“绿茶一直努力想要和你成为好朋友，但是绿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针对我。” 　　“绿茶真的把你的男朋友当作哥哥，你不要误会了，虽然下雨他会帮我打伞，失恋他会陪我喝酒。” 　　唯一听到系统播放的萧靖：“……”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天呐，他的孙子做错了什么，居然要和绿茶过日子呢。 　　虽然此绿茶非彼绿茶。 　　但是天真的小桑果，迷恋上绿茶的沉重后果，在当天就爆发了。本来他就有个“精力充沛”的特长，再喝了绿茶做的奶绿，直到夜里都一直睡不着。 　　小孩睡不着，便起床找爹娘。 　　“爹，爹，睡不着啊。” 　　只要他睡不着，爹都会开车带他出去兜风的。 　　小手拍在太子妃夫妇卧室的门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倒映过来。月色是那么惨白，屋内的灯光是那么昏暗。外面还有风声和树叶打落的沙沙声，听着像有人在哭泣一样。 　　大半夜的，好悬没把刚睁开眼的扶苏吓死。 　　太子赶紧披着衣裳起来，一看外头站在个披头散发的小人，心里一怂，但定睛一看，是自己生的那块肉啊。 　　自己生的娃，哭着也得把他养下去。 　　“你这小兔崽子，又怎么了？”再好脾气的人，半夜被闹醒，也得发火，“是不是想过来睡？你是个大孩子了，还跟大人睡，羞不羞？” 　　“小声点，你娘睡着了。” 　　“我，我想……” 　　小桑果本来想要让爹爹开车带他玩的，但是看着扶苏赤着脚，鞋子都没穿的样子，也知道现在太晚了。 　　趋吉避凶的第六感让小桑果没说出后面的话。 　　小孩揉了揉眼睛，装作困倦的样子，被父亲带到了大床上。他睡在中间，一扭头，左边是阿娘，再扭头，右边是爹爹。 　　看着真是美好啊，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可是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小桑果还是睡不着。 　　丝毫没有倦意的小桑果在被窝里一扭一扭的，扰得扶苏脸色都铁青了。这死小孩跟蛔虫一样，净是钻来钻去，一会儿伸手摸摸你的脸，一会儿伸手捏一下你的鼻子。 　　要不是知道这是自己儿子，这就跟恐怖片似的，大晚上有人在摸我！ 　　扶苏没忍住一掌拍了过去，小声骂了一句，“安静，睡觉！” 　　“爹爹，你没睡着啊。”黑暗中，小桑果的声音有些惊喜，“爹爹，你会唱小星星吗？” 　　小孩在萧靖那里听过，小星星是一首很好听的歌。团购团购里头死打，好爱玩得我又啊…… 　　扶苏：“……” 　　神踏马的小星星。 　　作者有话说： 　　扶苏：好困，好想打人！ 　　绿茶语录来自网上搜索，改了一下。感谢在2020-03-30 17:11:13~2020-03-31 13:1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羲和、三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政哥不求仙（70） 　　◎秦皇会唱《老司机》◎ 　　“小兔叽乖乖, 把门开开，快点开开, 我要进来。” 　　“不开不开我不开, 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咸阳宫的门前传出来一阵阵清脆的孩童歌声，小男孩坐在台阶上, 两条小肥腿一晃一晃的。当年唱歌的是小胡亥，现在唱歌的变成了小桑果。 　　这一首《小兔叽》，是大父教给他的, 小桑果唱了好几天, 也玩了好几天开门关门，有点腻了。 　　唱了两回之后，小豆丁就跑回去殿里, 找到了皇帝, 像鸟儿一样扑进去大人的怀里。萧靖这会儿正在看竹简呢，被他这么撞个满怀，一把老骨头差点气都喘不上来了。 　　“大父，有没有别的歌儿啊？”小桑果贪新厌旧，“我喜欢开车，有没有开车的歌啊？” 　　开车的时候风驰电掣的，那种感觉多爽啊。比起种胡萝卜的小兔叽, 小桑果最爱的是宝马和豪车！ 　　“你想要开车的歌儿啊？” 　　萧靖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他的中华小曲库里太大了，还没翻找出来。 　　不料，系统的BGM倒是红红火火地响了起来！ 　　系统：“一曲《老司机带带我》, 送给亲爱的朋友们！” 　　萧靖：“……” 　　这也行吧。 　　老司机就老司机。 　　于是, 咸阳宫内又传出了另外一阵歌声, 悠扬轻快，歌词浅显易懂，饱含了劳动人民对于幸福生活的期盼。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年纪轻。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年纪轻。” 　　“管你年轻不年轻，多坐一个费油门，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老司机带带我，给你做情人。老司机带带我，给你做情人。” 　　“这种事情不可能，老表不是那种人，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萧靖一边唱着，小桑果在旁边大声叫好。小孩天生喜欢热闹的，高档的编钟奏乐听着不咋地，但是广场舞神曲风格的《老司机带带我》，就很符合小桑果的口味。 　　小孩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陶醉其中无法自拔。如此清新雷人的神曲，节奏感鲜明，洗脑极了。 　　半晌后，小桑果才从中回过神来，问道：“大父，老司机是什么呀？” 　　“老司机啊，就是开车特别厉害的人。”萧靖的眼神肃然起敬，“曾经，朕也渴望成为一个老司机。”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天海寺内求比翼，波多野外共结衣。曾记北川有杏树，树生杏儿麻生希！” 　　“秋名山上行人稀，常有车手较高低，如今车道依犹在，不见当年老司机！” 　　“大父的诗气势惊人！”小桑果拍着小手，非常捧场，“我以后也要当一名老司机。” 　　萧靖摸摸孙子的头顶，笑着鼓励孩子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比起和绿茶过日子，当个车速两百八的老司机，那是更让人放心了。 　　前者怕小桑果被绿茶骗，虐心虐身，后者那是浪里个浪，更加放心让小桑果开车上高速了。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当了老司机以后，这孩子更让人担忧了。 　　...... 　　等到小桑果十二岁的时候，萧靖让孙子学会给自己挣零花钱。 　　放在普通人家，十二岁的男孩就是大人了，能干活能挣钱，会给家里支撑一二了。萧靖不想把这个孙子养成只会玩车的富三代，决定把小桑果赶出去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你这个小身板，你有没有什么项目想要创业？” 　　萧靖打量着小孩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比当年种地的胡亥还差点，都不知道能怎么挣钱。扶苏会练武踢球，身体素质是没问题的，胡亥日日扛着锄头种胡萝卜，体力也不差。 　　可看看小桑果？ 　　一个小白脸挺俊俏的，看着真像个绣花枕头。 　　愁得他这个当祖父的，头都快要秃啊。 　　“大父，我早就想好了。”小桑果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我打算去给人送货挣钱，就缺个车子。” 　　少年是个真心喜欢车的，开着车工作，搭配不累哩。 　　当年小叔叔开车去卖西瓜能挣钱，小桑果也想开车出去接活。十二岁的年轻人刚学会了开牛车，虽然时速不过百，但也正是瘾大的时候。 　　“那行，我给你一台牛车。”萧靖点点头，孙子的想法，跟后世的送外卖送快递当跑腿小哥差不多吧。 　　但皇帝也再三强调：“送货不能出咸阳附近，不许在外头过夜，不许干违法的事情。” 　　“行行行，知道啦！” 　　小桑果喜提新车，摆了摆手，表示听进去了。他终于得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台座驾，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少年的目标很明确，只是没给家里人说，他打算给住在章台街的美女们跑跑腿，接送逛街。章台机（歌舞伎一条街）是咸阳生意最好的销金窝，人流量特别大，头牌的姑娘都很能挣钱。 　　她们人美手松花钱多，正是小桑果心里的理想客户。 　　“同样是挣钱，挣美女的钱多快乐啊。”少年开着牛车，观察了好几天，有些心得，“小叔叔说了，我这比挣大妈的钱容易，大妈总爱讨价还价。” 　　他本就生得俊秀引人注目，开着车徘徊了几圈，就接到人生中第一张单子了。 　　“诶，楼下那位小哥。” 　　小桑果抬头一看，是翠花楼上面的姑娘在朝他招手。那个姐姐大约双十年华，相貌柔媚可人，身上的衣裳也鲜艳好看，最关键的是她头上的簪子，是纯银的！ 　　作为一个富三代，小桑果看过太子妃打扮，在首饰鉴定上也有一定的造诣。 　　那个小姐姐见楼下的人停了下来，便说：“小哥可有空，能借你的车一用吗？我要去东市买点东西，不用耽搁太久时间的......” 　　小桑果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反而问道：“能用，你给我多少钱？” 　　“……” 　　翠花楼头牌的凤仙姑娘好生气哦，有她这样的大美女坐车，居然还问她要钱！她本来还想着坐个顺风车不要钱的，没想到这个小子不认识她啊，要赚她的钱。 　　忍痛掏出两个铜板，楼上的姑娘问：“两文钱包来回，干不干！” 　　“干！” 　　等到顾客下来收了钱，小桑果挣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外快，看着凤仙在牛车上坐好，顿时就笑了。他的眉眼干净，一双酒窝显得还有几分天真，说实话，他要是生成女孩子，说不定比凤仙姑娘还要好看。 　　在这样清爽秀气的容貌面前，头牌姑娘反而被衬得有些土。 　　凤仙看着少年开车的侧脸，阳光打在他脸上，嘴边还有一些小绒毛，眼睫毛纤长浓密，真好看呐。 　　比她在楼里见过的客人们都好看。 　　她忍不住问：“小哥，你这是出来干嘛呀？小小年纪就出来找姑娘？” 　　他生得好看，她愿意不收钱陪他玩的。 　　“我是出来接活的。”少年开着车，没有回头，“我有车，能帮忙运货载人。美女你们有什么事的，都可以找我，介绍点生意呗。” 　　小叔叔说了，出来做生意，张嘴都要喊美女。 　　一句“美女”，让凤仙姑娘高兴极了，自然满口答应给小桑果介绍。虽然她不如眼前的少年好看，但是在章台街，她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大美女！ 　　女人说买一点东西，那就是一堆东西。女人说出来逛一会儿，那就是一整天。 　　为了挣两文钱，小桑果开着车跟了凤仙一路，眼看着这歌小姐姐从早上逛到下午，把牛车后面都堆满了战利品，吃的穿的都有。直到傍晚的时候，凤仙才意犹未尽地从闹市离开，以一碗红烧肉卤面作为结尾。 　　这个姑娘是个有良心的，见小桑果饿得肚子都瘪了，“跟我出来一天，我请你吃饭吧。” 　　少年也不推迟，“要大碗的，谢谢姐姐。” 　　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凤仙买来两碗香喷喷的手工面，端着碗过来了。小桑果坐在驾驶座看着都东西，见她过来就是笑，说过谢谢，捧着碗埋头就吃。 　　闹市里的吃食也不赖，用的是阉过的公猪肉，切成拇指大小的肉块，烧得红亮流油。炖足了火候的红烧肉，入口即化，还在面条上浇了一大勺肉汤，拌起来吃多对味了。 　　小桑果胃口大开，一人就能吃到一斤面条！ 　　凤仙看到少年狼吞虎咽的吃相，有些过意不去，她喊人来陪她逛街逛那么久，肯定饿坏了。 　　“多吃点，我吃了肉发胖，都给你。” 　　她把碗里的红烧肉拨到小桑果的碗里，眼神有些放空，“我要是还没有离开家，弟弟跟你这般大小呢。” 　　吃饭，往往是最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靠着这顿饭，小桑果吃肉腻到嗓子眼了，少年觉得凤仙好看又大方，张嘴还认了干姐姐。 　　“姐姐好，以后我全靠您罩我了。” 　　“弟弟好。”凤仙捂着嘴笑，“说了大半天，还没问弟弟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老司机。” 　　“姓老？这个名字真奇怪的。” 　　有了个当干姐姐的头牌，赵·老司机·桑果接下来的生意越做越大。 　　楼里好多姑娘都认识他了，他好看又脸嫩，女人们最爱逗一逗他，看少年脸红出糗的样子。 　　但后来见识多了，老司机不但不脸红，还能侃上几句荤话，喝两完斤白酒，神志依旧清醒。 　　虽然这副花丛老手的样子，家长们从来都不知道。 　　也许，这算另类的体验生活吧。 　　“老司机，带带我呗。” 　　这一天，经过花楼的时候，楼上的姑娘又喊住了小桑果。这回有四个丰满美貌的大姑娘，约好想去买胭脂好生打扮，春社这个节日快到了，正是男女约会的好节日呢！ 　　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漂亮，气死隔壁的那群小婊.砸！ 　　小桑果的牛车有劲，比马车还好使，拉的人特别多，速度也没有慢下来多少。他估算着几人体重过两百（秦时半斤差不多现在一斤），但车应该也拉得动。 　　“都下来吧，老价钱，两文钱一个人。” 　　小桑果挥了挥手，不多时，一水儿的美人就踢踢踏踏地下来了。她们穿着曲裾和木屐，小桑果怕这些美女踩坏他的车，还叫她们上车轻点。 　　“哟，我们这四大美人坐您的车，居然还嫌弃我们。”一个小姐姐挑了挑眉调笑道，“不如我们唱山歌吧，明日就是春社了，我们提前练练。” 　　“好好好，唱歌好呢，老司机你说呢？”另一个小姐姐附和道。 　　“行。”小桑果最喜欢的童年神曲，还没有忘记呢，“不如我教你们唱一首《老司机带带我》，可好听了。” 　　车上的四大美人都兴致很高，说要他唱来听听。 　　少年腼腆一笑，“那我就献丑了。” 　　老司机带带我，我是小姑娘。 　　老司机带带我，我是小姑娘。 　　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 　　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老司机带带我，银钱要几文。 　　老司机带带我，银钱要几文。 　　有钱也不给你坐，文明礼貌多学学。 　　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如此清亮的歌声，外加一台牛车上的四大美人，别提有多吸引路人的注意力了。只见那名老司机的身前坐着两个大美女，身后还靠着两个绝色佳人。 　　一男带四女啊，还超载上路，旁边的男人们恨不得把小桑果扯下来，换自己上去。 　　中间的小桑果被夹得紧紧的，爽不爽不知道。 　　但拉车的老牛，鼻子里都喷出白烟了。再看看那几个车轱辘，都快压扁了。 　　这台牛车，替主人承受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压力。 　　萧靖今天刚好来徐福记逛逛的，没想到一出门，就在马路上听到了熟悉的歌词。 　　再定睛一看，那个让无数男性羡慕死的小畜生，不就是自家孙子吗？！ 　　当真是成功的老司机啊！ 　　失敬失敬。 　　作者有话说： 　　《老司机带带我》第二版歌词，网易云有视频，洗脑极了。 　　另外两首小诗，来自网上广大老司机所作。 　　听了一整天神曲，现在瘦瘦子闭上眼睛，都是老司机带带我，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感谢在2020-03-31 13:17:31~2020-04-01 14: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梅汁 5瓶；芊芊、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政哥不求仙（完） 　　◎秦皇这个糟老头子◎ 　　在萧靖五十五岁那一年, 他生了很重的病。 　　他感觉身体喘不过气，每一下呼吸都非常沉重。双脚走在路上好像轻飘飘似的, 走出咸阳宫到别的地方, 都要坐车了。 　　老司机桑果放弃了外头如火如荼的跑腿业务，专门回来给老爷子开车。胡亥卖西瓜卖红薯的生意也做得没有滋味，他告别了努力挽留他的咸阳富婆, 日日都往咸阳宫跑，陪着父皇吃饭。 　　明眼人谁都看出来，皇帝老了。 　　也许, 他没多久日子好活了。 　　“谁说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萧靖本人倒是不沮丧, 自我安慰道，“政哥好像是这四十九岁的时候死的吧。” 　　他比政哥多活了五六年呢！活到就是赚到了！ 　　那一天，他突然来了胃口, 很想要大吃一顿, 大猪蹄子红烧鱼和炸鸡都想吃！听着太医的医嘱吃了好几天小米粥，他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身旁的胡亥听了，脸上很高兴，“我这就去吩咐，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吃肉好，我也馋着呢。” 　　回头年轻人退了出去，找到了一大群太医, 不见喜色只有担忧。 　　“父皇这样吃能行吗？”胡亥压低着声音，“父皇前几天咳出来有血，你们给个实话，能不能吃？” 　　太医们面面相觑, 为首的太医令叹了一口气, 没有下结论, 先进去咸阳宫给皇帝请了平安脉。等这位老大夫出来的时候，他肚子里千百句话都说不出来，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 　　只说得一句：“陛下人老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立刻精神起来不是好事，心愿都满足了，也好开开心心地……” 　　开开心心地走。 　　胡亥懂了后半句话的意思。 　　他的胳膊忍不住颤抖，整个人蹲在了地上，环抱住自己，身影落寞又可怜。还是侄子桑果来喊他，他才擦了擦眼，站了起来。 　　当年喜欢唱《老司机》的小孩已经长大了，比胡亥还高半个头，是家里的大人了。 　　“桑果，去叫你爹娘今晚过来一起吃饭吧。”胡亥的眼眶有点红，“也叫你婶婶和小妹妹过来，我在这儿守着。” 　　“哦，哦，我这就去。” 　　桑果不小了，他一下子就懂了胡亥的意思，神情都呆住了。 　　虽然孩子也有心理准备，祖父老了，这一天终究会到的。但在这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谁的心里都难以接受。 　　扶苏和齐妫得了消息，没多久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扶苏当了那么久太子，处理政务上游刃有余，在朝堂和民间的名声都不错，看着会是个善良的君王。 　　但萧靖知道，这小子的内里是芝麻馅的。 　　这让他很放心，放心自家孩子不会被人欺负。 　　回头再看看胡亥，没一会儿，他的妻儿也过来了。王妃芈氏看着柔弱，实则是个泼辣的姑娘，小时候都能跟着哥哥们舞刀弄枪的。熊妞嫁进来三年后才怀上，十个月后，她给胡亥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孩。 　　萧靖给小孙女取名叫松果，因为熊妞怀孕的时候，最爱吃徐福记的松子糖。 　　松树经受寒冬，翠绿依旧，有长寿之意。而松果是松树的种子，代表子嗣茂盛，家族兴旺。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日后能生养，就不会被人小瞧。小松果有父亲和伯父给她撑腰，日后再嫁个好郎君，会幸福一辈子的。 　　“大父，你请我们吃饭，真好呀。” 　　小松果年纪小不知愁，见那么多人来了，要为能吃大餐而高兴呢。她父亲胡亥是个下过地卖过瓜的，知道赚钱辛苦，一家三口每顿饭就三个菜再加一个汤，都挺家常的。 　　能一顿吃七八道鸡鸭鱼肉，那就是过年的时候了。 　　小女孩靠在祖父身边，头上的小玉珠一甩一甩，灵动又好看。一双大眼睛跟深黑的葡萄一般，头发微微打卷，嘴唇粉嫩，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 　　萧靖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小脸，现在他的手干枯很瘦了，还笑了起来，露出黄黄的牙齿。 　　“小松果想吃什么，你最小，许你今天点几个菜。” 　　“好啊！”小松果眼珠子一转一转，“我要吃大猪蹄子，还要吃烧鱼块，哥哥想吃什么，我请你！” 　　小女孩看向堂哥桑果，她不是个吃独食的，还记得堂哥带她玩。 　　“那就要个鸡蛋羹吧。”桑果看看大父，这个软嫩好消化的，祖父能吃得下。 　　萧靖明白孙子的意思，招孩子们过来坐一坐，再唠嗑几句。胡亥和扶苏兄弟俩，他没啥好担心的，就是几个小孩还没有定性，以后还得好好教育。 　　“小桑果是大人了，以后要懂事，多照顾妹妹。你小时候可调皮了，直接上手抠朕马车上的宝珠，印子还在呢，还记得不……” 　　说得少年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以前喜欢豪车宝马，也喜欢亮闪闪的东西，祖父车上镶嵌的宝石美玉很好看，他觊觎了好久。 　　这回糗事被再次提出来，连堂妹都说他羞羞。 　　“小松果别光看你哥，还有你，少吃点糖。女孩子吃糖多，以后发胖就不美了。” 　　萧靖看见笑开的小孙女，这孩子像她爹娘，都是个爱吃糖的。当年胡亥靠脸骗糖吃，小松果就不一样，不仅吃糖，还请帅气的小哥哥一起吃糖。 　　那个人傻钱多的劲儿，就像小时候的熊妞。 　　熊妞当年是只包.养了胡亥一个，小松果就厉害了，她的鱼塘起码亩产上千斤！ 　　所以每一回小松果到徐福记，就跟圣诞老人似的，一群貌美家贫的小兄弟都爱跟着她，好蹭几颗糖吃。偏偏小松果绿茶而不自知，人人她都喜欢，人人跟她都很好。 　　小松果生得冰雪可爱，萧靖在隔代滤镜下，全咸阳都没有他孙女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啦！ 　　在徐福记，好多俊俏的小男孩都跟小松果表明过心迹，说吃了她的糖，就是她的人。小松果很有礼貌，谢谢别人的喜欢，然后还发好人卡，夸一夸别人身上的特长。 　　“虽然你很好，但是……” 　　转折也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小松果认真发掘完对方身上的优点，却拒绝了小男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建议。她说她还小，不会早恋的，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舍得和大家分开。现在没当上我的男朋友，但是你们真的很优秀，时光漫漫，以后还有很大机会哟。 　　这张大饼画的，好多美貌男孩子就被骗进来，因为几颗糖为小松果神魂颠倒，争风吃醋。 　　要是换成别人，这样真的很绿茶。 　　可萧靖是谁？他是皇帝啊！ 　　他居然认为小孙女的想法完全不出格！ 　　秦朝的公主，留下的描述不多。但是后面的汉朝公主很多都很彪悍啊，家里都养男宠面首呢！ 　　既然民风如此，小松果养鱼的行为真是再正常不过啦。 　　人就是如此双标的一种动物。 　　...... 　　红烧肉、酥炸鸡腿、红烧鱼块、干锅鳝段、卤猪蹄子、酱烧鸭子.....一道道大菜被端了上来，香气四溢，一看就特别好吃。 　　但除了最小的小松果，其他人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饭食，都有些食不知味。 　　“吃啊！”萧靖喜欢热闹，还叫宫人给他拿酒，“扶苏胡亥，陪朕喝几杯！小桑果，朕知道你最能喝的，在这儿别装，今晚喝个不醉不归！” 　　青铜的酒樽里斟得满满的酒，一口下去，一点儿辣嗓子的感觉都没有。 　　萧靖有些嫌弃，这儿的酒度数太低了，没劲！ 　　但是人年纪大了，喝了点酒，醉意就有些涌上来了。皇帝的脸有些红，很高兴地各样都吃了一点，果然还是大口吃肉最爽啊，左手一口大鸡腿，右手一口大肘子，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等吃撑到嗓子眼的时候，他放下了筷子。 　　萧靖伸手招扶苏过来，“太子，朕有事与你说。” 　　其他人会意，从善如流地退下去了。小松果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被爹娘牵着手，也离开了。 　　“父皇，有什么事？”扶苏跪坐在旁边，扶着父亲的身体。 　　皇帝的表情一本正经：“你最近是不是修长城啊，朕有事要交代你。” 　　“正是。” 　　扶苏竖起耳朵，莫非父亲对长城还是不放心？ 　　他与蒙恬一道，西起陇西郡狄道（甘肃临洮），东至辽东燕地，修筑长城万余里，以防止匈奴南下侵犯。这是一项大工程，征夫数万，费了人力物力无数，才刚刚完工。 　　远远望去，崇山峻岭之间盘旋着一条威武的巨龙，巨龙守护着大秦的边境，护一方安宁。 　　说来惭愧，萧靖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去爬过这个古老的长城。后世他在京城看的，是明清时候修建的长城，秦汉时期的城墙在岁月的侵蚀下，只剩下些断壁残垣了。 　　他轻叹道：“来了这一趟没看到长城，真有些遗憾啊。” 　　“扶苏把头伸过来，朕跟你说句话。” 　　太子照做了，以为父亲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遗言。 　　果然，皇帝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不到长城非好汉，爬到最顶是傻蛋啊！” 　　傻蛋？ 　　傻蛋！ 　　大傻蛋扶苏：“……” 　　这个糟老头子哟，要死了还是那么皮。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番外，今天加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接下来是穿越西汉刘盈，在下一个世界，男主终于要有cp了，猜猜是谁？这个世界搞得像写无cp一样，谁都配不上政哥啊。 第72章 番外：胡亥 　　秦二世胡亥死了。 　　他死在了赵高一家的手里。 　　赵高与其兄弟郎中令赵成、女婿咸阳令阎乐一起发动政变, 最后决定以赵成为内奸，阎乐为外应, 共同给皇帝打造了一座死亡的囚笼。 　　没有一点点防备, 秦二世胡亥所在的望夷宫被围住了。 　　咸阳令率其党羽一千余人，谎称皇宫内有变乱，行大逆不道之事。而深得皇帝信任的赵成, 则是逼死胡亥的最后一把刀，企图一同逼迫皇帝“上路”。 　　瘫坐在皇座上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四岁，大声质问：“你们, 你们这是在谋逆！你们都要杀头！” 　　“谋逆？” 　　咸阳令阎乐倒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 指着皇帝的鼻子张嘴就骂：“足下荒淫无道，滥杀无辜，天下已共叛足下, 请足下速作打算！” 　　是的, 连“陛下”都不称，改成“足下”了。 　　足下为敬称，多用于下称上或者同辈相称，但放在这样的语境当中，只不过是留给皇帝最后的体面。 　　胡亥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一觉睡醒，他的国家就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他信任的人, 都会背叛他呢？ 　　对了，赵高在哪儿，他记得咸阳令和郎中令都是赵高的亲戚呢！ 　　“赵高，赵高在何处？！”胡亥高呼出声。 　　幕后黑手赵高并未现身, 反而是他的女婿阎乐拒绝了皇帝要见丞相的旨意。 　　咸阳令身后的士兵拔刀相向, 步步往前, 本该守护皇室的兵，居然反过头来对付皇帝！ 　　“丞相不来，那也请丞相绕我一命吧。”胡亥见事态紧急，连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我愿与妻儿降为百姓，种瓜吃菜。” 　　可惜，赵高要杀胡亥的心思已经定了。 　　他连始皇帝最看重的扶苏都敢杀，何况一个脑子不甚精明的胡亥？！ 　　皇帝嘛，不就是被他玩弄在手里的棋子罢了。这颗不好用，那就换下一颗，丞相赵高看中了秦国宗室的子婴，那个孩子看着是个善良仁慈的。 　　说一个皇帝善良仁慈，就跟说人是个老实人差不多。 　　选一个懦弱的皇帝，那才好控制啊。 　　胡亥虽然蠢，但是他是又蠢又狠，胆大包天。毕竟这是始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脾气又会小到哪里去了？ 　　拿个没脾气的，换下这个坏脾气的，对于赵高而言，那就安全多了。 　　起事的咸阳令阎乐本来就是赵高的女婿，家人父母更是被赵高劫持了。他一咬牙，就拿着剑上前：“我奉了丞相的命令，为天下人诛杀足下，您再多说也没有用，不杀您我没有办法交代！” 　　青铜剑被打磨得锃亮，上面隐隐能映照出胡亥年轻俊美的容貌。 　　但是死在这种人手里，真的甘心吗？ 　　胡亥不甘心。 　　所以他决定自己杀自己。 　　他的大哥，素有贤名的扶苏，也是自杀身亡的。当上皇帝的胡亥打死也没想到，自己抢了大哥的皇位，最后竟然沦落到跟大哥一样的下场。 　　在宝剑割破喉咙的时候，一大股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溅了周围的人一身。秦二世胡亥的意识没有模糊，反而更加清醒了，他自嘲地想着一个问题： 　　大哥奉假诏自杀，好歹活了三十岁，而他呢？ 　　他比大哥还不如，他只活了二十四岁。 　　如果当初是大哥当皇帝，是不是他们两人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嘻嘻，我要是当了王，就把最好的封地给弟弟。” 　　这是公子扶苏小时候的诺言。 　　那时候的小胡亥走路还不利索，三头身的小娃娃像个圆滚滚的球一样，追着要大哥带他玩。小胡亥觉得去封地也挺好的，没人管，想要怎么玩就怎么玩。 　　等他无聊了，就可以从封地出来，来咸阳找大哥串门啦。 　　“究竟我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我已经不记得了。” 　　大概因为人的本质就是贪婪吧。 　　…… 　　死去的秦二世胡亥化作一道孤烟，飘啊飘啊，到出去转悠。他看到山河破碎，看到大军过境，看到了父皇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秦。 　　它，亡了！ 　　民间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无聊时候的消遣就是咒骂昏庸残暴的秦二世，比骂始皇帝还多得多。如果被人这样“惦记”也算一种信仰的话，那胡亥的信仰确实挺多的。 　　靠着信仰支撑，胡亥的魂体得以一直维持着。 　　然后啊，他看到天上有个黑洞，黑洞把他吸进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胡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产房里，里面有个女人正在生孩子呢。 　　床上的女人五官深邃，看着有点眼熟，但胡亥不记得她是谁了。后来女人生了一个儿子，门外等着的男人看不清表情，给新生的孩子取了名字。 　　“寡人第十八子，名曰胡亥。” 　　“胡亥，他是胡亥？”屋内的魂体吓得一大跳，“这孩子是胡亥，那我是谁？”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这样致命的灵魂三连问，把胡亥彻底搞懵了。他追了出去，终于看到了屋外男人的脸，宫人们都喊他大王。 　　没错，那是他父皇的脸呢，他打死都不会认错的。 　　“难道是哪个小野鬼占了我的身子？让我不得投胎？”胡亥又想，“不行，我要把我的身体抢回来！” 　　那他抢回来了没有？ 　　自然是没抢回来了的。 　　胡亥企图撞进去小婴儿的身体，但都以失败告终。也许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咒骂他，一番折腾下来，胡亥的魂体变得更弱了。 　　他再也不敢硬碰了。 　　别到时候身体没抢回来，倒把自己祸害完了。 　　于是，胡亥飘在小婴儿的身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着“他”的人生。 　　很快的，胡亥发现问题不仅出现在自己身上，还出现在父皇的身上。 　　这个“父皇”好像能看见什么东西，趁着无人的时候，会偷偷拿出来一些他不认识的种子或者书籍，还自言自语不知道跟谁在说话。 　　靠着那些神奇的东西，大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公鸡和公猪被阉了，蛋蛋落地，凄厉无比！ 　　那个残忍的劲儿，看得暴君胡亥都往后一怂。 　　再后来，是胡萝卜、甜菜、核桃、西瓜、红薯等种子的出世，那个“他”很喜欢种地，晒得跟在泥堆里打滚似的，黑不溜秋。 　　还开着牛车去卖烤红薯，大冷天的吹得脸上都是霜，就为了挣那么几个钱。 　　那个可怜样子，做小买卖还得被富婆揩油。 　　看得胡亥恨铁不成钢，大声骂道：“真蠢啊，那么多好东西，拿来造反不好吗？红薯这种新粮种上个几千亩，能养多少私兵啊！” 　　被人拉下来的秦二世反思一下自己失败的原因，觉得就是因为手里的兵都不听他的话，才会这样的。 　　要是他养了十万兵马，那他就是大秦最靓的崽了！ 　　再后来，胡亥看到了“他”成婚了，娶了一个貌美“柔弱”的姑娘。那个姑娘生得鹅蛋脸大眼睛的，看起来小胳膊小细腿楚楚可人。 　　但胡亥知道她在家会甩鞭子，打得一手好看的鞭花。她还会用剑用刀，武将家的女孩子彪悍死了。 　　“嘻嘻，这人以为娶了小白兔，谁知娶了个母大熊，笑死我了！”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的王妃就是我的王妃，这逻辑没毛病。” 　　胡亥也想看看美人春戏图，谁知刚飘进去新房，就被弹了出来。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真“碰壁”了。 　　他渐渐就发现规律了，原来每回“他”和芈氏拉灯的时候，他都不能进去看。 　　“唉，看得到吃不到，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蹲在墙角的胡亥画个圈圈，开始自我诅咒。没人骂他，他还学会了自己骂人，骂得越难听越好，这样有了信仰，他的魂体就能凝实一点。 　　“我，胡亥，只能生女儿，生儿子没□□啊！” 　　“我，胡亥，一辈子都被母大熊管着，不能三妻四妾啊，娶了也不举啊！” 　　“我，胡亥，家里有钱不能花啊，种一辈子的地，抠抠搜搜一辈子，气死自己！” 　　骂累了，他就疯狂给自己夸彩虹屁，夸人也算一点信仰，虽然不多，但也管用。 　　他巴不得“他”做点坏事，引得让百姓都骂他。或者“他”做些大好事，让百姓都夸他。 　　可是“他”就是个卖红薯卖瓜的，有什么可骂可夸的。 　　就连侄子小桑果都比不上。 　　胡亥看到，因为过六一儿童节，全国的小孩子都认识了小皇孙。放假吃糖总是快乐的，因为孩子们的“羡慕”“嫉妒”“喜欢”等情感，小桑果身上的信仰居然比胡亥还要多。 　　嗨，真的好气啊！ 　　看得胡亥恨不得比侄子给吞了，来消化小桑果身上的信仰之力。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胡亥飘在“他”的身边，跟随着“他”一起过日子。 　　那个人娶了妻子，生了孩子，没有当上皇帝，却一辈子都过得很滋润。他只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 　　也许是胡亥的诅咒也反应到那个人的身上，“他”这辈子都只生了小松果一个女孩子。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亥看到那个人也活得很幸福，子孙满堂。“他”扛得起锄头，还有力气下地干活，小松果嫁得很好，夫妻恩爱，带着四个孩子来给“他”祝寿。 　　“外大父，祝您青春永驻，快快乐乐！” 　　“外大父，您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外大父，小骨朵要吃糖，吃糖……” 　　“外大父，小花苞不吃糖，要吃肉……” 　　那个人的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女儿松果前头生的是两个儿子，后面生的小骨朵和小花苞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姑娘。小松果得了如此辉煌的战绩，在咸阳贵妇里也不多见了。 　　果然是始皇帝给孙女的小名取得好，松果寓意子嗣繁茂，胡亥这一支，从小松果这儿人口便多了起来。 　　芈氏看到孩子们都回来了，心情也很好，她和“他”一起琢磨着，做了一道拔丝红薯，看着孩子们吃得直叫好。红薯是“他”亲手种的，榨糖的甜菜也是自家出产的，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平静而又美好。 　　切成块的红薯沾了金黄色的糖衣，能拉出金黄的糖丝，外脆内软，看得胡亥都要馋了。再看看席面上合家欢乐的场景，他更嫉妒了。 　　以前他当皇帝的时候，也没有别人真心实意地祝福他。 　　可是现在，芈氏的笑容是真的，小松果的笑容也是真的，连外孙和外孙女都是真心希望他长寿的。祝福的话说出口，胡亥身上的灵魂便多了一丝信仰。 　　他不明白，自己比那个人还强，为什么这人的日子就过得比他好呢？ 　　也许，用这一辈子，他会找到答案的。 　　“真是叫人嫉妒啊……” 　　作者有话说： 　　两个胡亥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在不一样的维度。有点哲学的思维，我就是我，我也不是我。 第73章 番外：扶苏 　　秦二世扶苏最近总做一场梦。 　　梦里“他”和蒙恬带着三十万兵马, 正在修筑长城。有使者从咸阳来，带来了父皇的诏书。诏书中数列了他和蒙恬的数宗罪状, 言辞激烈, 可见落笔之人愤怒之极，末了还附有一道冰冷无情的命令： 　　责令罪人扶苏、蒙毅就地处决！ 　　秦二世扶苏靠近一看，就知道这份文书是假的, 字迹可以模仿，但是人之间的感情是不可以替代的。他和父皇感情那么好，父皇又怎么会让他自杀呢？ 　　别人不了解, 他还不了解吗？ 　　父皇是天底下心肠最柔软的的人了。 　　父皇会偶尔来到徐福记, 给贫家的小孩派糖吃，有时候一个脸上挂着鼻涕的小脏娃撒娇也抱抱，父皇也从来没有嫌弃过。 　　又或者宫人们有时候犯了小错, 创新出来的饭菜不好吃, 咸了或淡了，父皇也没有太多计较。 　　这样仁善的君王，会叫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吗？ 　　很小的时候，父皇就很认真地跟他讲过：“有时候不是寡人想要害你，是那些小人以寡人的名义来害你。所以，谁都不要相信，连寡人也不要信, 值得你相信的，便是你自己……” 　　所以，叫他自杀的肯定不是父皇！ 　　是那些小人！ 　　秦二世扶苏一眼看穿阴谋，非常笃定地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可是梦里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听不见啊, “他”以为父亲真的叫自己去死, 神情痛苦而又悲壮。 　　“他”拿着诏书, 眼眶都红了，慢慢拿着剑走入内宅，准备自我了断。 　　亦师亦友的蒙恬过来阻止，劝说道：“陛下如今在外巡视，还没有册封太子，可是皇帝派你我带着三十万大军把守边疆，这是对您深深的信任啊！如今不过一个使臣过来，您就听从要自杀，谁知这是小人的阴谋诡计，还是陛下的诏令呢？” 　　蒙恬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如公子带着兵马跟陛下请示一番，若罪状成立，再以死谢罪也不迟！” 　　蒙恬身为外人，倒是看得通透。数十年父子感情，哪里会说杀就杀的。 　　“扶苏”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握着剑的手垂下了。可送信来的使臣是赵高派来的人，长公子不除，他们这些真正谋逆的人就彻夜难眠。 　　“长公子，不，罪人扶苏，还请伏法吧。”那个面白无须的宦官高声尖叫，“陛下的威严呢？你们就如此不放在眼里吗？” 　　一句“罪人”，跟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得“扶苏”的心都在流血。 　　始皇帝要在咸阳活埋违法犯禁的术士四百余人，长公子劝之，说用严厉的刑法处置，会引起天下不安。他跟父皇的政见不一样，坚持自己的想法，这般下来，引得始皇帝勃然大怒。 　　于是，“扶苏”被发配到北方边疆，协助蒙恬修筑长城。 　　“大概，在父皇的心里，我如此不孝忤逆，是罪孽深重之人吧。如果父亲命令儿子自杀，那还要再请示什么呢？” 　　“他”自嘲了一句，便不顾好友蒙恬的劝说，拿起宝剑自杀而死。 　　血溅了一地，染红了旁边秦二世扶苏的眼。 　　“真蠢啊，就这样死了，果真是梦境。” 　　扶苏觉得这个梦越来越荒谬，但还没有醒过来，他便跟随着那个使臣，看到了在庆祝的胡亥和赵高。两人在皇帝起居的咸阳宫宴饮作乐，丝毫不见悲色，还叫了几个美人过来歌舞助兴，乐声传出去好远都能听到。 　　扶苏骂了一句，“真不要脸，刚死了爹就这样，不怕被天下人唾骂吗？” 　　这两个人还真不怕。 　　赵高是谁？ 　　扶苏还有点印象，那个人听说精通秦律，在弟弟搞传销的时候给他当法务，大肆敛财。由于贪污金额过大，被父皇派人处决了。 　　“怎么这个梦里也有赵高？他还没死？竟变得如此厉害？” 　　扶苏看得清楚，这个赵高对着胡亥，虽然脸上都是笑意，但不及眼底，神色也并无恭敬。趁胡亥不留意，这个人看着皇座的眼神是火热的，里面充斥着野心。 　　“不好！”扶苏高喊了一声，“这个赵高想要取胡亥而代之！” 　　而跟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胡亥呢？ 　　扶苏不愿意承认，这个派人杀害兄长的人，是他的弟弟。明明他的弟弟天真又可爱，只要把车上的大西瓜都卖出去，那就是快快乐乐的一天。 　　而这个年轻人呢？ 　　眼底下一片乌青，俨然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父皇新丧，长兄又被他害死，按理说要谋权篡位已经成功了。 　　可他竟然还伸手迫害其他公主和兄弟，第一次在咸阳街头，将十几个兄弟处死，第二次在城郊，将剩下的兄弟和姐妹们用马车碾死！ 　　这还是人吗？ 　　这简直就是穿着人皮的魔鬼！ 　　血流了一地，很快又被风吹干了，将土地都染成了暗黑色。天地间回旋着人的嘶喊声，凄厉绝望，而旁边的新皇，却在拍着手哈哈大笑。 　　梦境里的扶苏狠自己无能，竟然连一个梦都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地大秦在吃糟糕丸。在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叫醒了他。 　　“爹爹，你会唱小星星吗？” 　　神踏马的小星星。 　　又气又急之下，扶苏睁开了眼，身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孩，小小的人儿穿着白色的长袍，发丝随风而动，一张小脸还咧开嘴在笑。 　　此情此景，跟恐怖片里的小鬼似的。 　　扶苏虽然没有看过后世的恐怖电影，但这不妨碍他被吓得尿都快憋不住了，幸好还是大白天，不然真得尿床了。 　　刚刚在梦里看了好久杀人，这回醒过来还得被小儿子吓。 　　眼前的小男孩是他登基之后才生的，小名叫小梅果，因为齐妫怀孕的时候很爱吃酸的青梅。 　　怀第一胎的时候，齐妫拿红薯咸菜当饭吃，大冬天要吃个西瓜皮泡菜，折腾得扶苏要死。幸好，怀第二胎的时候她不喜欢了，梅子易得，她稀罕嘴里含颗酸得流口水的梅子。 　　惹得一家子都说酸儿辣女，这回肯定又是个小皇子呢。 　　果不其然，生下来就看到是个带把的。小梅果跟小时候的桑果很像，也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见父皇午睡不陪他玩，就过来找皇帝唱小星星来了。 　　“爹爹，我唱给你听吧，团购团购里头死打，好爱玩得我又啊……” 　　咸阳宫里传出来孩童的歌声，清脆而又明亮。 　　扶苏放完水回来之后，还有心情陪着小梅果玩了一会儿。父皇说过，梦境都是反的，他跟胡亥好着呢，才会做那样的梦。 　　扶苏很坚定，梦里的暴君绝对不是他的好弟弟。 　　绝不！ 　　…… 　　被立为太子的桑果，依旧是个喜欢开车的老司机。 　　祖父跟他说过，当一个成功的老司机，是他老人家的毕生理想呢。 　　年轻人握了握拳，决定带着祖父的遗志，成为大秦第一的老司机！ 　　有了车，那得有路啊，开着豪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泥泞又难行，差点把桑果的屁股颠成八瓣了。 　　于是太子上台的第一把火，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修建马路。他让父皇给他设了一个专门的路政局，负责道路建设规划。项目计划书里写得很好，道路联通不仅可以便于全国物流往来，还能方便政令畅通。 　　皇帝最担心的是什么？ 　　是政令不出咸阳，天下人都不听他的话！ 　　万一十万火急的信息在路上堵住了，叫各地军队来救驾也没人理啊！ 　　太子的见解，当真是说到皇帝的心坎上了。 　　“你大父在在时候，经常说想要富，先修路。”扶苏点了点头，“小子好好干吧，干好了是一项大功劳。” 　　“诺。” 　　桑果恭敬地退了下去，他其实没有父皇想的那么好。 　　老司机只想在咸阳快乐地飙车。 　　等咸阳玩腻了，他就找人修路去西域，在黄沙大漠里飙车，那也是很刺激啊！ 　　不过内心的赛车手梦想，他傻了才跟别人说呢。桑果这孩子贼精，殊途同归不就得了？ 　　“爹，路太窄了，不方便我开着宝马横冲直撞啊。要不您老人家搞点钱，给我修个路好开车呗？” 　　要是桑果真敢这样说，那真是活该被人揍死！ 　　桑果以咸阳为中心，修建了很三条主要国道。一条是向东去到过去的齐国，一条是往北拐去东北的燕地。还有一条通向南方，到达昔日吴楚两国的旧地。 　　国道有了，省道还远吗？ 　　西南一带修建了公路，便于蜀郡当地的交通，而在南郡（后世湖北）、长沙郡（后世湖南），和南越（后世广东）之间，又修建了新道，南方一带的道路，总算是畅通无阻了。 　　为了与道路（豪车）匹配，太子下令，规定全国的车轨的统一宽度为六尺。这样道路上的汽车通行，能减少堵车事故。 　　皇帝扶苏很高兴，还夸道：“吾儿有远见，路同宽，车同轨，这份眼力见识不凡。” 　　“嘻嘻。”桑果干笑了两声，“其实就是一般般好啦。” 　　等扶苏去世后，这位很爱修路的太子上任了，他成为了历史上的秦三世。 　　历史上对于这位皇帝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挥金如土，大肆修路，跟修大运河的隋炀帝有得一比。有人说他促进了全国交通贸易的发展，让秦朝的商业繁华水平达到了巅峰。更有人说，这位皇帝派兵深入大漠，北击匈奴，功绩甚远。 　　可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老司机桑果在咸阳玩腻了，听说在沙漠上飙车特别好玩，于是就派兵数千人，打通了大秦通往西域的南北道路。 　　什么，匈奴人说那块地盘是他们的，不许皇帝在这里飙车！ 　　“打！” 　　面无表情的皇帝剑指漠北，什么匈奴人，竟敢阻挡老司机的上高速？ 　　真是嫌命长来了！ 　　本来老司机想要玩一下就跑的，西边的小国有什么好的，也没啥油水，打下来还得费工夫去管理。但听说大宛那里的宝马特别猛啊，开车呜呜呜的，时速能到两百八。 　　桑果立刻就坐不住了。 　　狗日的，匈奴人控制了大宛，不许大宛卖宝马给朕。 　　“打！” 　　对于老司机而言，抢人宝马，犹如断人财路。 　　沉迷豪车宝马的秦三世一声令下，分两次派兵西征大宛，打破了匈奴对西边诸国的控制，并迫使大宛进贡汗血宝马五十匹，中马及下马四千余匹。 　　至此，西域诸国无不震动，各国王公贵族纷纷派遣使者到大秦表示臣服。桑果收到了使臣送来的礼物，还得到了效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夜深了，他带着小太妹打扮的皇后，又开出了自己的豪车。 　　“大美女，滴了穴深卡没？” 　　“坐稳了，老司机要开车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桑果不是昏君啦，就是头脑有点长歪了。但是殊途同归，在小桑果的带领下，大秦是好着呢。感谢在2020-04-02 12:03:29~2020-04-02 14: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渊止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刘盈不短命（1） 　　◎汉惠帝的执念◎ 　　未央宫 　　孝惠皇帝的灵柩就摆放在这儿, 这位年轻的帝皇，生命终止在二十三岁的那一年。他的母亲吕雉从后宫匆匆赶过来,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鞋子跑丢了一只，发髻都散乱了，头上的金簪子掉了一支, 她也没有回头看。 　　“轰隆，轰隆，轰隆……” 　　天气突变, 乌云翻涌, 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白日里还打了几道响雷，好似在昭示什么不祥的预警。 　　“啊, 要下雨了！” 　　“娘娘, 要备鸾驾吗？” 　　宫人们一阵惊呼，可是吕后头也不回，跑得更快了。 　　这位尊贵的女人心神大乱，心脏被一下又一下揪着，比刘邦丢下他们母子逃跑那一年，还要慌张。 　　她冲进了未央宫，其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跪了一地, 人人磕头都说饶命。年轻的皇帝死了，他们这群近身伺候的，都有罪过。 　　太后娘娘下了命令：“皇帝有什么不好，你们统统给他陪葬去吧！” 　　她难以相信儿子的死亡, 她腿都发软了, 被人扶着上前, 不愿意相信残忍的真相。直到亲手掀开盖在棺椁上的锦布，看到这一张熟悉的脸。 　　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儿子，刘盈。 　　她捂住了嘴巴。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下一秒，一口殷红的血喷在了灵柩上，染红了皇帝的衣衫。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费尽心思，打倒了戚姬和刘如意，为盈儿争取了皇位，到头来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为什么呀？”一滴泪水从吕雉脸边滑过，她嘶哑着嗓子，像是凶狠的母狼一样，“儿啊，明明这该是我们母子享福的时候啊！” 　　你为什么就要丢下娘，先走了呢？ 　　明明戚姬和刘如意那么讨厌，她杀了便杀了，为什么她的儿子反而为那些贱.人说话呢？ 　　为什么她的儿子会为那些贱人悲伤，而终日借酒浇愁，耗尽了生命呢？ 　　她不懂，她不明白。 　　她看着灵柩里跟刘邦肖似的脸，伸手摸了摸儿子冰冷的身体，亲自给他换好衣裳，梳好头发。她的儿子，是大汉朝的皇帝，即使走了，也该是体体面面的。 　　“先帝说你不像他，想要改立太子，以前我很不服气，但现在我觉得他说得对。”吕雉突然间笑了，“你要是像他那么厚脸皮，死了亲爹都不心疼，那该多好啊。” 　　没心肝的人，总能快快活活的。 　　若是她的盈儿像刘邦那样没心肝，才不会为了那些贱.人跟她怄气。 　　别人看得不清楚，身为发妻的吕雉还能不知道吗？ 　　刘邦的眼里只有自己，吕雉即使相伴多年，从青葱少女熬成婆，却压根进不了他的眼底。那个戚姬靠着几分姿色，以为老刘真喜欢她？ 　　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刘邦是那种只图自己快活，哪管死后洪水滔天的人。他说着要立刘如意当太子，也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忽悠那个傻女人，顺便来气气她这个毒妇。 　　不然，他硬是决定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吕雉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早已看淡了，宫中增添貌美的妃嫔，她也不在意。可她恨戚姬觊觎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 　　要是戚姬成功了，那她和刘盈母子肯定都得一块儿上路。还有她亲生的鲁元公主，估计也会过得很艰难。 　　凭什么呀？她才是正妻，她的儿子是嫡长子呢！ 　　连种田的老翁都知道，财产田地该是婆娘所出的大儿子继承的呢！ 　　“所以，这真的不怪我。” 　　吕雉摸着儿子的脸，这张脸三分像她，七分像刘邦。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处置戚姬之后，让盈儿看到了那个女人疯狂的惨状。 　　那个女人不是很喜欢跳翘袖折腰舞吗？ 　　那就把她的手脚都砍断，看她怎么个扭法！ 　　“是我不好，吓着盈儿了。” 　　未央宫外的雨下得好大，从窗户泼洒进来，溅湿了吕后的裙摆。她身上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只是回忆起戚姬死前的惨状，心里一阵阵在发寒。 　　是不是她作孽太多，所以报应在盈儿的身上吗？ 　　要是她不把戚姬害得那么惨，是不是她的盈儿就会回来了。 　　她好恨啊，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后张嫣冒着大雨，很快也过来了。她今年十四岁，眉目如画，外头的大雨沾湿了她的鬓角，却衬得她如同出水芙蓉一样清丽无双。 　　可惜这朵本该是艳绝天下的花朵，却注定要早早枯萎。 　　“娘娘。” 　　张嫣对着吕后行了一礼，吕雉连眼尾都不看她。少女看到摆在正中央的皇帝灵柩，泪珠不断地涌了出来。 　　“舅舅这是怎么了？这么会这样啊？”少女带着哭腔，仿佛迷路的小孩一样，瘫坐在地上，皇后的仪态全无。 　　张嫣名义上是鲁元公主的女儿，实则是驸马张敖的小妾所出。她生得貌美，年幼时候被抱进宫时，先帝刘邦还夸过她一副好颜色。 　　吕后为了稳固亲女鲁元公主的地位，就让张嫣加进来当皇后。 　　所谓的亲上加亲。 　　吕后对她只有面子情，一直以来，都是皇帝舅舅在护着她。 　　虽无男女之情，但是没有舅舅，她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里也活不下来。她在这汉宫里没有依靠，只有舅舅对她的笑容是真的，不像其他的人，都好似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具。 　　看着太后还不舍得跟皇帝分开，张嫣悄悄地退出去了。 　　外面的雨真大啊，她站在屋檐下，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天上的云彩在哭，地上的人儿也在哭。 　　舅舅，你听到了吗？ 　　我们都很想你啊。 　　…… 　　刘盈听到了，他的魂体还在未央宫里站着。 　　他穿着天子的冕服，还是生前的模样，他的容貌像吕雉又像刘邦，那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他看见了母亲哭得失魂落魄，也看到了他的小皇后在落泪。 　　至于其他守灵的宗室和大臣，大概是在干嚎两嗓子吧？ 　　刘盈低垂着眼，觉得自己活得有些讽刺。 　　圣人常说要守住本心，人性本善。 　　所以刘盈是个很善良的人。 　　他善良，可是他父亲骂他最不像自己，几番要改立太子。他善良，所以和弟弟同吃同住，可是转头刘如意就被吕后杀了。他善良，敬兄长刘肥于上座，结果刘肥差点被吕后毒死。 　　他善良，所以一路护着年幼的皇后，不忍心让她卷进去后宫的风波当中。 　　“也许，对于皇帝来说，善良就是最大的原罪吧。” 　　刘盈觉得他作为儿子，弟弟，兄长，皇帝等诸多身份中，他虽无功劳，但也算是对得起所有人了。 　　他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他原本想要当个孝顺儿子，可是母亲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所有吕雉看不顺眼的人，都会被她一一清除。他劝过母亲不要如此暴虐，可是吕后指着儿子就骂。 　　“刘盈，你知道民间怎么说你这种人吗？”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呢！” 　　“你要是不乐意，别吃皇帝这碗饭啊！先帝那么多个儿子，我给你挣这碗饭，那是拼了老命的……” 　　母子俩的争执，就像是解不开的死结一样。吕雉有着她的人间真理，所有欺负过她的，都该报复回来。而刘盈也有着他的人间真理，做人要有一颗善心，别太计较。 　　谁也不能说谁的不对，可是母子俩的感情就在日日的争吵中，被消磨殆尽了。 　　刘盈反思自己，他这种人当皇帝是不是就是个错误。可是天大地大，他不当皇帝了，还能跟着娘去哪儿呢？ 　　再过小时候父亲刘邦在外逃命，母亲和他相依为命的农家生活？ 　　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也觉得做不到啊。 　　“希望娘亲能好好过吧。”这是刘盈对亲娘的希望，“不过以娘的性子，肯定会再扶持一个小皇帝。” 　　一个听话的，不会像他一样不孝的皇帝。 　　“还有嫣儿。” 　　刘盈看到了走廊上的小姑娘，她的衣裳被雨打得半湿，肯定很冷吧。他想叫张嫣回去椒房殿歇一歇，可是这个倔强的小皇后肯定会留在这儿给他守灵的。 　　他唯一做得不好的身份，就是丈夫。 　　“朕最对不起的人，大概是嫣儿吧。朕娶了她进来，却害了她一生。” 　　他不爱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却在母亲的逼迫下把她迎娶回来。 　　小小的姑娘还没长高，就开始顶着皇后的头冠，被困在了宫廷当中。 　　当了皇后，就不能大笑大哭，要维持皇后娘娘的仪容。可这明明这还是个孩子啊，别人都羡慕张嫣能当皇后，只有刘盈知道小姑娘害怕极了。 　　若是外甥女嫁给别人，这辈子就会跟平凡人一样，相夫教子，子孙满堂。她会快乐地活下去，而非空守着这座宫殿，耗尽光阴和青春。 　　刘盈想给他的小皇后擦掉眼泪，叫她不要悲伤，好好活下去。他伸出手去，拨动了两根垂落的发丝，却碰不到她的脸。 　　是的，他已经死了，灵魂又怎么可能碰得到活人呢？ 　　少女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身前的皇帝，她好像看到了舅舅，朝她伸出手来，可是一眨眼，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舅舅，你在吗？” 　　“朕在。” 　　古老的未央宫里，谁也听不到刘盈的回答。 　　也听不到，皇帝的叹息。 　　外面的瓢泼大雨像洪水一样，已经快漫上来未央宫的台阶。也许皇帝真的就是天上的龙子，龙在哭泣的时候，天上便会下雨。 　　那是雨，亦是泪。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汉惠帝的执念”！】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开始另一个新世界了，开心！从这个世界开始会有女主加入啦。感谢在2020-04-02 14:57:37~2020-04-03 11: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o 22瓶；我想做个沙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刘盈不短命（2） 　　◎汉惠帝在结婚◎ 　　【主线任务：汉惠帝身体健康, 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一：留住刘如意、戚姬性命, 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二：让吕雉平安快乐, 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三：让张嫣获得幸福，奖励积分一百。】 　　小系统和萧靖刚完成上一个世界的任务，刚没休息几天, 又接到有新的单子了。看到这回的支线任务奖励那么多，小系统没想那么多，就替萧靖按了“确定”按钮。 　　系统：“宿主宿主, 这回的总积分比上次还多一百啊, 快去开工啊！” 　　萧靖还没有看任务，就随口问道：“行，这次是去哪个朝代的？” 　　系统：“去汉朝！支线任务也多, 要几个人都好好活着就行了。” 　　要别人活着, 那不是挺简单的嘛！他穿越过去肯定是皇帝了，让谁活就谁活！ 　　萧靖没有多想，一脚踏进了时空黑洞，直到他在时空扭转之间看完了任务介绍，嘴皮子一哆嗦，眼前一黑，已经预见了之后惨烈的翻车现场—— 　　“踏马的, 系统你有点历史常识行不行？！” 　　“吕后和戚姬都是恨不得你死我活啊，你叫我怎么完成支线任务！” 　　“刘盈这个瓜娃子哟，老子这回被你坑惨了……” 　　…… 　　当萧靖穿过去的时候，一睁开眼就感觉到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硌着。回手一掏, 见摸到了几粒红枣和莲子。他打量着身上穿着的黑红色深衣, 再看看周围的房间布置和燃烧的红烛。 　　哦, 懂了。 　　这是结婚现场，跟秦朝时候扶苏娶媳妇的场景差不多。 　　他愣了愣神，原身刘盈的记忆便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很快他就明白了现在所处的时间节点。这是汉惠帝登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位面的张皇后提早四年嫁过来了。 　　历史中的张嫣是惠帝四年进宫的，年十一岁。 　　而现在是惠帝元年，张嫣才七岁。 　　萧靖：“……” 　　有一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跟小女孩结婚，是犯法的！ 　　上次在秦朝养了那么久娃，这个世界大概也继续养娃吧。只不过之前是养的扶苏和胡亥都是皮实的男孩子，这回身边多了个娇娇的小女娃。 　　正当他这样想着，身边响起蚊子一样小的说话声音。 　　“臣妾张嫣贺帝万年。” 　　小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人，肩膀一缩一缩，害怕极了。她被父亲张敖带上了马车，又来到了未央宫拜见天子，举行完婚礼。 　　她牢牢记住嬷嬷说的话，一句话都不敢说错，也不敢乱动。像是精美的人偶娃娃一样，她被宫人们簇拥着，跟随着皇帝来到了椒房殿。 　　人人都说这是皇后住的地方，她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可是她只想回家。 　　这里不是她的家。 　　“不要怕，朕是你的舅舅，也是你的亲人。舅舅是什么？就是你母亲的兄弟。” 　　一双大手落在了她的头上，给她解开了厚重黄金头饰和凤冠。没有这些重物压着，小张嫣终于松了一口气了，悄悄动了动脖子，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说是男人也不恰当，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少年继承了吕雉和刘邦在相貌上的优点，他生得一双好看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跟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神清澈而又干净。和她一样，他身上穿着黑红色的婚服，头戴着天子的发冠，本该是庄严而又肃穆。 　　可是，他拿起婚床上的红枣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啃下去了。这般不讲究小节的举动，在公主母亲那里会被人骂的。 　　“吃吗？这红枣挺甜的。”萧靖见小姑娘盯着他看，以为这孩子也饿了，“给你吃两个，别多吃了，光吃这个对胃不好。” 　　小张嫣也朝他羞羞地笑了，这个大哥哥就是皇帝舅舅吗？ 　　看着一点儿也不威严啊。 　　小张嫣并非鲁元公主的亲女，进宫的时候并不多，自然很少见到皇帝刘盈。今日是她头一次跟皇帝舅舅接触那么久，原来皇帝也是人啊，会吃枣子的。 　　在小女孩的心里，皇帝跟神仙差不多。 　　以前她总以为皇帝喝点露水就行了，吞吐天地灵气，什么也不用吃的。幸好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然肯定会被人笑话的！ 　　小女孩双手接过了枣子，也学着萧靖的样子吃了起来，吃得脸颊鼓鼓的，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红枣的天然甜味，让她的情绪放松下来了。 　　“你饿吗？我想弄点吃的。”萧靖摸摸肚子，朝小女孩问道。 　　举办了一整天婚礼，原身除了早上喝了几口水，那可是粒米未进。古代的婚礼又名“昏礼”，是在黄昏时候举行的，到新郎新娘入洞房的时候，都是大晚上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萧靖觉得现在他正饿得慌，再看看旁边的小女孩下意识拿手捂着肚子，应该也是饿的。 　　小张嫣见皇帝舅舅问话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不，臣妾不饿。” 　　嬷嬷教了，当皇后怎么能说饿呢？连屎尿屁都不能说，吃喝拉撒都很不雅。 　　“咕噜……咕噜……” 　　可是下一刻，小肚子打起鼓来，就出卖了她的真实感受了。小女孩的脸皮子薄，“蹭”的一下连耳朵尖都红了。 　　萧靖看到那么小的孩子也在挨饿，心里暗骂这老刘家缺了大德。他一个大人都饿了大半天，这小女孩肯定昨天半夜就被喊起来梳妆，怕途中人有三急，应该一点儿东西都没给吃吧。 　　肯定是饿坏了吧。 　　他轻声地哄着，对上了小女孩的眼神：“舅舅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舅舅最喜欢爱说话的孩子了。嫣儿说话的时候，自称‘我’就行了，不用以‘臣妾’自称。” 　　妈的，他听着一个小屁孩给他当臣妾，好有负罪感啊。 　　“真的吗？”小张嫣眨了眨眼，她是个聪慧的好孩子，“那我都听舅舅的。” 　　“乖啊。” 　　萧靖离开床边，看到了殿内的茶几上摆着的点心吃食，打算找找有什么能吃的。可结果真叫人丧气，在这个没有酵母的年代，皇后皇帝吃的是麦粉和米粉蒸的饼子，刚出炉的时候还软一些，可现在放久了，硬得能砸死人。 　　他不死心，用力掰开来尝尝。 　　嗯，是甜的，可是也不好吃啊。 　　再看看旁边摆着的米饭，掺了去皮的小米、小麦和水稻进去，虽然在这会儿已经算是精粮了，可吃着还是太硬了，卡嗓子啊。 　　小女孩看见他吃着，饿得也想尝一点儿：“舅舅，这些好吃吗？” 　　萧靖摇了摇头，“不好吃，太难吃了。” 　　他看看旁边娇花似的小皇后，叫人家小女娃陪着他吃这种冷饼硬饭，多不好意思啊。老张家好不容易把人送过来，吃还吃得不好，回头得骂死他呢。 　　“走，舅舅带你去厨房，让你吃口热乎的。”他牵着小女孩的手，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椒房殿是皇后的起居之所，旁边肯定是配置了小厨房的。皇帝和皇后刚从新房往这边过来，立刻就有小太监跑到这边喊起来了。 　　“快快，都收拾好，陛下和娘娘都过来了！” 　　“可是陛下饿了，要用点什么？” 　　“看我老张的手艺，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厨房里顿时慌作一团，有人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出风头，也有人怕惹陛下发怒讨不得好。掌管小厨房的彭太监总算在皇帝走进来之前，把东西都规制妥当。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领着一大群人跪下磕头，齐声喊道：“愿陛下万年。” 　　“免礼。” 　　萧靖挥了挥手，选了带头的彭太监，就问他厨房里都有些什么食材，米面可有？肉菜可有？ 　　“都有，都有！”彭太监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宫中的份例偷拿回去，“陛下可要用什么点心夜宵，老奴都会做。” 　　萧靖有了主意，安排下去：“你负责揉面吧，然后拿棍子碾薄，再用圆碗扣下的大小，一块一块扣出来，撒点麦粉防粘。” 　　“朕还想要点肉馅，有羊肉和芹菜吗？剁点羊肉馅，和芹菜一起剁碎混合。” 　　他想吃的是饺子，他都娶媳妇了，人生一大喜事，怎么能不吃饺子呢？ 　　虽然这个小皇后只能当花瓶摆着，但是单身狗萧靖觉得还是得有仪式感。 　　就这样说定了，吃羊肉芹菜饺子！ 　　皇帝的命令一下，小厨房里很快就忙活起来了。揉好的面团是长期有的，以备娘娘什么时候想吃麦饼，所以饺子皮很快就做出来了。厨房里有新鲜的羊腿肉，割了两斤下来做馅包饺子，足够萧靖和小张嫣两个吃了。 　　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别人剁肉，不明觉厉：“舅舅，这是在做什么呀？” 　　“做饺子呢，是一种新吃食。”萧靖见她还没有灶台高，还特意把她抱起来，“看到那个大锅没，等会儿烧水有白烟冒出来，就把饺子放进去煮熟。” 　　包饺子也不难，把口子一折一按，能合上就行。萧靖还不用示范，做惯饭的大师傅们就琢磨出来，把肉馅填进去。 　　当然，在他们的自由发（炫）挥（技）下，不仅包出了常规的饺子，还弄出来很多花苞饺子、桃子饺子、梅子饺子……甚至还有跟鲜肉汤圆差不多的，圆滚滚一整个的。 　　小张嫣看得目不暇接，夸赞道：“舅舅，这些都好看呢，就这个不好看！” 　　她指着说的不好看，正是传统形状的饺子。她喜欢水果鲜花形状的，再看着元宝饺子，就觉得它丑。 　　萧靖：“……” 　　行，你最小，你说得对。 　　他这么大个人了，自然是不可能跟小女孩争辩饺子的形状的。管他什么饺子，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饺子！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饺子在热汤里浮沉着，萧靖见小姑娘馋得都快流口水了，就给她捞了一个，放在小碗里。 　　“嫣儿，生不生啊？” 　　“生呀！” 　　哦，这饺子还没煮熟呢。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娶张嫣的时候，刘如意和戚姬都凉透了。所以现在时间是汉惠帝元年，所有人都还在，把皇后嫁娶提早四年。 　　惠帝真的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第76章 刘盈不短命（3） 　　◎汉惠帝的新婚之夜◎ 　　“生？那就再煮一会儿。” 　　萧靖拿锅勺搅动了几下, 又盖上了锅盖。灶下加好了柴火，烧得锅中的水汽不断往外冒。又过了好一会儿, 估摸着饺子应该熟了, 他再次叫饿得脸色发白的小女孩尝尝。 　　“嗯，好吃。”小张嫣点点头，她吃到了薄薄的皮下面都是肉汁, “舅舅，这回是熟了。” 　　熟了那就端回去吃吧。 　　皇帝带着皇后回去椒房殿，身后自是有厨房总管彭太监端着一大盆饺子过来。小厨房里帮厨的宫人们没想到皇后嫁过来第一天, 他们就能见到陛下的真容, 人人都激动地要死。 　　恨不得把煮过饺子的锅都给舔干净了。 　　椒房殿内，此时没有外人，红烛照亮了一屋的旖旎,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轻薄的帷幔, 映衬着少年和小姑娘的身影。两人的身影靠得很近，似乎还在低语着什么。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那是人生一大乐事之一。 　　萧靖是挺乐呵的，大晚上终于吃到了羊肉芹菜饺子，能不开心吗？ 　　他先给小女孩弄了一碗饺子，大概七八个的样子，应该是够吃的。 　　然后, 就是他大快朵颐的时候啦！ 　　一口吞掉 　　一个饺子，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解了馋解了饿，痛快极了。中国本土的水芹菜不像西芹那么肥厚, 但是香气特别足, 剁碎之后就再吃, 其中的纤维就不会塞牙了。 　　有芹菜调和着，羊肉馅的膻味就降低了许多，反而被转化成一种独特的风味，多汁又爽口。饺子里面都是滚烫的肉汁，羊肉鲜美至极，怎么吃都不腻啊。 　　正好手边就有一壶酒，试了试味道还行，萧靖拿酒佐着饺子，边喝边吃，当真是越吃越有。 　　只是，旁边这小女娃怎么看着他呢？ 　　“舅舅，”小张嫣扯了扯他的衣袖，又指着酒壶，“嬷嬷说了，这个酒是我们两个一起喝的。” 　　不是让舅舅一人喝光的。 　　小女孩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进行喝酒这个仪式，但是公主母亲和嬷嬷都教导过她许久。她听话，所以都想着照做了。 　　哦，一起喝啊…… 　　那岂不是他要和小屁孩喝交杯酒？！ 　　不要，他不要啊！ 　　单身狗萧靖守了那么多年的清白，没想到要毁在一个小孩的身上。他两口把饺子咽了下去，神情有些悲壮，欲哭无泪。 　　“来吧，我们来碰个杯。” 　　他给自己和小张嫣各倒了一杯酒，随着“嘭”的一声脆响，小银杯里的酒液晃了晃。皇帝干了这杯酒，祭奠他为工作而牺牲的青春。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系统，我这是被迫结婚啊，万一哪天我的贞操没了，算不算工伤啊？” 　　“没有吧……我替你问问。”系统很难理解，这一届宿主的思维真的很奇怪啊。 　　宿主能真实体验皇帝三宫六院的生活，不是都很开心的吗？ 　　这是别人巴不得有的福利啊，又怎么算工伤呢？ 　　…… 　　一碗热乎乎的饺子，算是彻底收买了小张嫣的心。她进来宫里一整天了，还是舅舅给她吃的。 　　刚才她在厨房里试了一枚煮熟的饺子，不但没解馋，反而更饿了。幸好舅舅快快带她回来吃饭，不然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那就要出大丑了！ 　　煮熟的饺子皮很软，那是用麦粉做的，颜色有些发黄，可是口感特别筋道。里面的肉馅也很嫩，她在家中吃过炙羊肉，比那个还嫩呢。 　　皇帝舅舅叫人在这个饺子里放菜，还教她蘸着醋吃，说这样会更美味。 　　对于小张嫣而言，进厨房、吃饺子都是陌生而新奇的体验。小孩毫不犹豫地干掉了一碗饺子，肚子终于填饱了。 　　“舅舅真好啊，宫里的饭也好吃。” 　　“那是舅舅好还是饺子好？” 　　萧靖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 　　“都好，都好！” 　　小姑娘笑起来了，眉眼娇俏又可爱，她吃饱了浑身都暖洋洋的，又恢复了那个爱吃爱玩的天性。她牵着舅舅的手，说要和他一起在椒房殿玩探险。 　　探险是她在家中常玩的游戏，她最喜欢跟哥哥在花园里玩探险了。 　　在小朋友的眼里，每日的景致都是不一样的，每天都可以发现惊喜和快乐。 　　“舅舅，陪我玩嘛，这个椒房殿好大啊。” 　　“好啊，朕也正想玩探险，还请嫣儿教我怎么玩呢。” 　　萧靖一口答应下来。他一个人干掉了一斤多饺子，正撑到嗓子眼呢。陪小孩玩一玩，当散步走一下也好。 　　见舅舅肯跟着自己玩，小张嫣别提有多得意了。她跟皇帝讲了许多“探险游戏规则”，萧靖也点点头，全听进去了。 　　两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转悠着，玩得可开心了。 　　椒房殿的房梁是清香名贵的杏木，柱子上还有金箔作为装饰。殿内的陈设多是鎏金摆件，镶有莹莹的白玉，还有珍珠宝石作点缀。窗户是青灰色的，雕刻着古朴的花纹，打开窗户，能看到外头广袤的星空。 　　深邃，而又宁静。 　　萧靖以一种考古的严谨态度，在探险游戏中玩得非常认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千年以前的汉宫，竟是这般模样的。 　　皇帝和皇后的身影倒映在门上，还能听见几句笑闹声，一时间气氛好极了。 　　门外面偷听的老嬷嬷竖起了耳朵，啧啧称奇。 　　这几人是太后派过来的，专门服侍皇后娘娘的。只不过今日陛下不喜，就让她们几人都退出来。 　　其中一人道：“先帝都夸过皇后比戚氏更美，这才小小年纪啊，竟这样得陛下欢心。” 　　“当年的戚夫人貌若西子，已经把先帝哄得五迷三道的。若是皇后娘娘容貌胜比戚夫人，那长大还得了……” 　　“快噤声吧！你不要命了，太后最恨就是戚姬那等人！” 　　当年风光无限的戚夫人已经成为了宫中的一个禁忌，见同伴越说越过分了，最年长的那个嬷嬷板着脸，这才不敢再说下去。 　　几人都低下头，默默地端坐在那儿，跟门神一样候着。 　　椒房殿内，走了好几圈了，萧靖出了一身汗，就叫了水洗漱。他见小张嫣的脸上红扑扑的，估摸着也有汗粘着后背，怕她出汗着凉生病，就喊人进来伺候。 　　“来人，水呢？” 　　他在屋里喊了一声，很快就有宫人抬来热水。幸好椒房殿挺大的，也有几个隔间，他和小张嫣分开两道洗澡，也不存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他是正常人，才不会对小豆丁有什么想法。 　　“前胸跟后背一样平，有啥看头的。” 　　皇帝先出来，他换上了玄色的丝衣，斜躺在床上想事情。 　　不多时，一个小姑娘就穿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跑过来了。她的脸蛋白皙粉嫩，像是个刚泛红的小桃子，眼神似小鹿一样无邪，穿着粉红色的睡衣，梳了个小巧的坠马髻。 　　这是她头一回跟舅舅睡觉呢，常人都说在一起睡觉，就会有小娃娃蹦出来啦。 　　小女孩的神色有些期盼，若是她有了小娃娃，一定能陪着她一起玩吧。 　　不知道小娃娃像她，还是像舅舅呢？ 　　萧靖见旁边的小女孩在偷瞄他，不知道这小孩心中其实有很多想法。椒房殿的床很大，他给她留了半张床，怕小张嫣睡相不好滚下来，他打算睡外头，让孩子睡里头。 　　当然了，被窝是一人一个的。 　　快要熄灯睡觉了，萧靖很贴心地询问小孩的建议，“嫣儿怕黑吗？怕黑就给你留一盏灯吧。” 　　这么小的孩子，离开家里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定有些慌张吧。 　　“舅舅，那就留一盏放在床头吧。” 　　小张嫣躺在了床里面，很快就放缓了呼吸，闭上眼睛。萧靖的右手持着青铜灯盏，把外头的其他灯都吹熄，只留一盏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确保这盏灯不会烧到易燃的帷幔，他才上床躺下。 　　这还没睡着，旁边就有一只小手摸了过来，又凉又滑。 　　妈的，好吓人啊。 　　萧靖立刻睁开了眼睛，鼻尖上的小手有一种类似兰草的香气，挺好闻的。他一把抓住，毫不留情地把小手塞回去隔壁的被窝里。 　　“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拜见娘娘。” 　　“可是，舅舅我睡不着啊。” 　　“乖啊，听话睡觉。” 　　“舅舅，你要不给我讲个故事吧。” 　　即使在黑夜中，萧靖也能看到旁边小姑娘发亮的眼神。唉，既然孩子想听，那他就讲一个吧。 　　谁叫他尊老爱幼呢？ 　　“在一个古老的国家，有一个很美丽的公主，她的肌肤像雪一样白，所以百姓都称呼她做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收留了公主，让公主住在他们的小木屋里。他们说，如果白雪公主负责屋子的整洁、做饭、缝纫、洗衣服和编织，那么她就可以留在这儿。” 　　“可是，可是——” 　　小张嫣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她急忙地说：“小矮人是坏人，他们把白雪公主当作奴隶使唤，这样是不对的！” 　　她是鲁元公主的养女，家中奴仆众多，已经对于“奴隶”这个概念有明确的认识了。公主府里的粗使嬷嬷都是奴隶，只能干些粗重的活计，来换取饭食来果腹。 　　白雪公主给小矮人干的活，就是她家奴隶干的！ 　　小张嫣觉得小矮人不是在帮白雪公主，而是乘人之危！ 　　按照这个思路发散下去，小女孩得出了结论：“舅舅，我们带人抓了小矮人好不好，他们肯定是看白雪公主美貌，要囚禁她当女奴。” 　　“呜呜呜，白雪公主真的好可怜啊。” 　　萧靖：“……” 　　说得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他真没想到啊，几千年前的小孩居然有如此见识。他小时候听《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时候，还觉得小矮人收留了白雪公主，大好人呢。 　　没想到啊，这群毒辣侏儒，竟然敢玩囚禁play？ 　　他真是看走眼了！ 　　作者有话说： 　　张嫣：舅舅的故事一点儿都不好听！蠢死了！感谢在2020-04-03 13:43:44~2020-04-04 08: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儿与小鸟 20瓶；酸梅汁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刘盈不短命（4） 　　◎汉惠帝准备拜见吕后◎ 　　五更 　　天还蒙蒙亮, 守夜的太监刚敲过代表五更（四点多五点左右）的锣鼓，外头打瞌睡的嬷嬷们顿时精神起来。 　　她们互相用冷水拍了拍脸, 让人清醒一些。再悄悄地推开殿门, 探头往内查看动静。 　　掌管椒房宫的大嬷嬷喊道：“陛下，娘娘，该起了。” 　　“唔……进来吧。” 　　听得陛下发出了声响, 还应了话，那就是醒了的。领头的大嬷嬷终于走进去内室，身后跟着鱼贯而入的宫女们, 准备伺候皇帝和皇后的梳洗打扮了。 　　这是新婚后的第一日, 尤为重要。 　　所有人都不敢懈怠，怕出错了惹陛下和娘娘怪罪。 　　萧靖是成年人，自制力好, 昨晚睡的时间不长, 但也立刻就起来了。 　　他在秦朝当了那么久皇帝，别的好习惯没养成，早起的习惯是有的。 　　见他已经站在床边了，宫人们纷纷行过礼，自是有专门负责更衣的宫人给他换上常服，另一边还有擅长发型设计的Tony老师捧着美发套装，准备给他梳头。 　　而床上的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 脸蛋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还在竹席上压出了引子。屋里突然进来了那么一大群人，她呆呆地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看了几眼, 便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萧靖可怜她年纪小, 本来没叫她起床, “不是让你再睡一会儿吗？” 　　小孩子睡得不够，会长不高的。 　　“可是嬷嬷说了，要我给皇帝舅舅系腰带呢。”小张嫣打了个哈欠，手里的腰带都拿反了，龙形的花纹朝内，一双小手就要往萧靖的身上抓， 　　哦，萧靖秒懂，应该是当新婚妻子给丈夫系腰带呗。 　　本该是富有浪漫主义的情景，可是遇见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屁孩，闭着眼睛在打瞌睡，一双小笨手连打结都不会，还不停地戳到他身上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哈哈……嫣儿别碰我了，哈哈哈，你自己去玩吧。” 　　逗得他笑得不行，一个眼神示意，管事的大嬷嬷终于把张嫣领开了。 　　小女孩没能成功给皇帝舅舅系上腰带，觉得自己好蠢哦。小嘴巴瘪了下去，眼看着有些小低落。 　　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 　　察觉到小张嫣的情绪，萧靖捏了捏她的小脸，安慰道：“没关系的，以后嫣儿就会了。嫣儿会的事情好多呀，真聪明啊，昨晚玩的探险，舅舅就玩得不如嫣儿好。” 　　“真的吗？” 　　小姑娘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又恢复了神采。原来在舅舅的眼里，她也不是很蠢嘛。 　　“当然是真的了，皇帝从来不会骗人的。”萧靖一本正经地说。 　　得到了皇帝舅舅的认同，小张嫣又高兴起来，还忍不住蹦跳两下。她年纪小，又得皇帝欢心，伺候的嬷嬷都给她露出笑脸，哄着她换衣裳梳妆打扮。 　　嬷嬷们看着比她家里的伺候婆子还慈善几分。 　　小张嫣接受了别人的善意，也朝她们浅浅地笑了笑，像春天的小雏菊一样可爱。 　　毕竟谁都知道皇后年少，小孩子往往比成年人顾忌得少，伺候的人做得好，自然万事大吉。 　　可要是一个不满意，说不定小皇后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敢在陛下面前说。 　　她们这些老骨头，可不想惹得一身麻烦。 　　被宫女伺候着洗漱后，许嬷嬷和常嬷嬷就捧着各色的服饰，来请示娘娘要穿哪一套。 　　皇后的份例充裕，做出来的衣衫花样繁多，有宝蓝雪青丁香品红鹅黄诸色，缎子都是好料，做工不凡。 　　“每一件都很好看啊。”小女孩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得了一句，“我也不知道选哪一件好。” 　　得了，众人都看向管事的大嬷嬷。 　　主子年幼，规矩什么的都不懂，出错了也不知道。 　　只能够她们这群伺候的给皇后兜着，竭力做到尽善尽美，不要出错。 　　大嬷嬷猜测皇后不是个性子刁蛮的，就做主给小张嫣选了一套艾绿色的衣裙。她是太后吕雉派过来伺候的人，对旧主的心性也有一定了解。吕后早年在乡里操持家务，吃尽了苦头，后半辈子当了皇后娘娘，也不得先帝宠爱。 　　要说吕雉最恨的，就是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娆女子。 　　所以在太后面前，最好少穿桃红水红这等的轻佻颜色。打扮得那么鲜亮，去刺谁的眼呢？ 　　上一个这么穿的戚夫人，已经沦落到在永巷舂米干苦活。 　　皇后年少美貌，又是娇养富贵长大的，若是圣宠不衰，那可谓就是一辈子的人生赢家。太后娘娘这一生吃了那么多苦，才熬到今日的地位，她看着小皇后一路顺风顺水，会不会心里不是滋味呢？ 　　大嬷嬷觉得她对着这样的儿媳妇，会心生嫉妒的。 　　为了在旧主和新主面前都讨得好，大嬷嬷决定让皇后装扮成玉雪可爱的风格，艾绿色很衬皇后的白皙皮肤，小鹅蛋脸看着更萌了。 　　小孩好啊，女人就不会把小孩视为敌人。 　　别搞那么多华丽的黄金步摇和凤冠，用些银饰和玉器就很好。 　　小张嫣没说什么，很听话地坐在那里，只是大眼睛不断观察着周围，好奇得紧呢。 　　等她梳妆好出来的时候，萧靖已经让人准备好点心了。他看着嫩得跟小竹笋一样的皇后，也挺满意的，小小的个子萌萌哒。 　　他夸赞道：“这样穿着好，真可爱啊。” 　　要是小孩子穿着皇后的黑红色礼服，那也太奇怪了。 　　得了皇帝舅舅的夸奖，小张嫣立刻就笑了，她留意到案几上放了一碟白色的圆饼，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舅舅，我能吃一点吗？” 　　昨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吃的饺子早就消化掉了。小张嫣的肚子又饿了，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叫她又咽了咽口水。 　　萧靖把小碗和小筷子递过去，本就是为了小孩准备的。等会儿帝后都要去拜见太后吕雉，估计磨磨蹭蹭得日上三竿才能用早膳。 　　他是能挨饿的，可是身边的小姑娘怎么行啊。 　　肯定会饿坏的。 　　“吃吧，刚出锅的糍粑，还热乎呢。”萧靖问厨房会做什么，见有糯米做的糍粑，就让人上了一份。 　　这个年头的糍粑米香味特别浓郁，嚼久了还有点甜味。他本想吃红糖糍粑的，但是这儿没有红糖，他就点了一碗蜂蜜。 　　白色软糯的糍粑是蒸出来，和煎香的糍粑是不一样的口感，但也挺好吃的。淋上金黄色的天然蜂蜜，一股甜香味立刻爆发出来。他怕小张嫣噎着，还让人给她倒了一盏温水，“小口吃，多嚼一会儿，你吃一个就好了，这个糯米做的不好消化。” 　　“嗯嗯。” 　　小姑娘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跟碗里的糍粑做着斗争。 　　小孩哪有不爱吃甜的？ 　　白白的糯米糍粑沾着蜂蜜，吃起来又甜又软，有些粘牙，算得上是美味了。她吃相斯文，好不容易吃完了巴掌大的糍粑，感觉有七分饱了，往旁边一看，皇帝舅舅已经吃了三块呢。 　　“舅舅真厉害啊！”她睁大了眼睛。 　　“吃完了，朕带你就去拜见太后娘娘。”萧靖拿着湿帕子，正好见小姑娘嘴角还沾着蜂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提前偷吃一样。他便顺手给她脸上糊了一把，擦得她哇哇直叫。 　　小孩脸皮嫩，给他这么个糙汉的擦嘴方法，擦得脸皮都红红的。 　　“舅舅，脸疼啊。” 　　“朕看看……疼啥，不疼的，脸皮红些显气色好呢。” 　　有种擦脸，叫做奶奶给你擦脸，管你疼不疼，用力擦就对了。萧·妇女之友·靖深得这种气色很好擦脸大法的精髓。 　　连腮红都省了，多棒！ 　　皇后所住的椒房殿离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有一段距离，但两人都吃了东西，就没有坐车，徒步走过去。 　　萧靖虽然有刘盈的记忆，但是脑子里只是有个概念，没有真切地看过，他牵着小皇后的手，一路默默打量着。 　　他们现在在宫殿群的西边，而长乐宫在宫殿群的东边。汉朝尚右，以西为尊，皇帝起居的未央宫被称为西宫，吕雉居住的长乐宫被成为东宫。 　　而皇后住的椒房殿，是未央宫的附属宫殿，也是在西面的。 　　皇帝带着一行人，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到了吕后的长乐宫。累得萧靖汗流浃背，他之前是没走过，竟不知道长乐宫和未央宫相距有这么远！ 　　老远了！ 　　早知道他就坐车过来了。 　　看看旁边的小皇后，小女孩陪他走了那么远，一直坚持着都没说过苦呢。 　　他表扬道：“好姑娘，体力真好啊。” 　　刚刚定都建国的时候，刘邦和吕后都住在长乐宫的。可是一建成了未央宫，他就把老婆远远留在长乐宫，自己跑去西边的未央宫逍遥快活了。 　　长乐长乐，萧靖猜测吕后住在那儿一点儿也不快乐。 　　人老色衰，还被丈夫嫌弃，哪个女人能快乐起来呢？ 　　他在心里默念道：“唉，今日终于能见到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女人吧。” 　　有人肯定她的政治见解，把她和唐朝的武女皇并称“吕武”，汉朝的发展她功不可没。也有人说她是个毒妇，把她和政哥他娘赵姬相提并论，骂道“秦母、吕雉秽两国也”。 　　萧靖见过赵姬，是个胸大恋爱脑的，性格有些自私贪婪，拿着前夫秦王的家产养小白脸，但脑子也没多聪明。 　　可是吕后是谁？吕后怎么可能没脑子！ 　　她熬死了丈夫和儿子，还扶起来孙子，脑子简直是太好啦！ 　　一想起支线任务，他就脑壳疼。 　　“支线任务要留戚姬和刘如意的性命，又要吕后快乐平安……亲儿子刘盈都做不到，我这个假货，又何德何能呢？” 　　臣妾做不到啊！ 　　作者有话说： 　　男主是个钢铁直男，真的，请大家不要嫌弃他。感谢在2020-04-04 08:47:36~2020-04-04 12: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梅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刘盈不短命（5） 　　◎汉惠帝劝说亲娘◎ 　　长乐宫 　　三更天的时候, 吕雉已经醒来，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盈儿昨日大婚, 不知道在椒房殿过得还好？会不会对着这门婚事不满意？ 　　之前皇帝对于这场亲上加亲的婚事, 是坚决反对的。张嫣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童，一时间无法给皇帝诞下子嗣，也难以担当得起皇后母仪天下的重任。 　　叫人知道大汉天子娶了个小孩回来, 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即使是此女美得像花神再世，那也没有这么着急的。 　　但吕雉不管，她为了亲女儿鲁元公主刘乐, 还是选择把名义上的孙女张嫣嫁给亲儿子。 　　以前匈奴的冒顿单于要求娶公主, 就看中了皇后所出的鲁元长公主，那时候刘邦还在，已经同意了。最后还是吕雉日夜在君王面前哭啼, 才惹得刘邦心软, 让一个美貌的宫女以长公主的名义出嫁。 　　可现在刘邦死了，北方的匈奴人还在虎视眈眈。 　　他们会不会再来求娶真的长公主？会不会要把她的乐儿抢到北边？ 　　吕雉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现在是刘盈当家，跟刘邦当家的时候是不一样了。父亲对孩子有几分舔犊之情，还能叫人把亲女替换下来，但是刘盈这个当弟弟，会不会就毫不犹豫地把姐姐嫁过去呢？ 　　吕雉不敢赌。 　　即使鲁元公主已经嫁过人了, 可是匈奴人都不嫌弃呢。听说那边乱得很，下一任单于把继母纳为妃子的，都是常事。 　　所以吕雉便想了一个方法，让鲁元公主的女儿当刘盈的皇后。 　　如此这般, 鲁元公主刘乐对于皇帝而言, 既是亲姐, 又是丈母娘了。把姐姐嫁过去匈奴，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是天子的丈母娘嫁过去匈奴，那可是叫皇帝出大丑的事情。 　　她的乐儿总算是安全了。 　　“便宜这个小丫头了。”吕雉闭着眼睛想，“要不是乐儿没有亲女，她张嫣一个小妇生的，这等好事会轮得上她？” 　　她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椒房殿那边没有传过来消息，那就是盈儿和小皇后相处得还行。 　　吕雉敢说，以她亲儿子那个仁善的性子，刘盈即使不喜欢，也干不出乡里人那种打婆娘的事情。 　　那不就得了？ 　　外人看着，这桩帝后的姻缘也算美满。 　　…… 　　等新人过来拜见的时候，吕雉发现了，这对小夫妻相处岂止是融洽，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相处甚美”四个字。 　　她没有错过，一进门的时候，皇帝和皇后的手是牵着的。 　　张皇后身量不高，一看还是个小孩子。成人还能装出来，可是小孩的眼神举动都是真实的。 　　小张嫣下意识都会看向皇帝的方向，显然这个人在她心里面，是可以依靠的。她学过礼仪培训，进门就先行大礼，磕了头就喊，“臣妾张嫣祝太后千秋万安，长生无极。” 　　声音挺清脆，动作挺标准。 　　吕雉微微点头，对张嫣这般识相还算满意。 　　她放出话来：“皇后免礼，日后好生协助皇帝，绵延子嗣，莫生事端。” 　　你乖乖听话，皇后这碗饭还是能吃的。要是搞事，就休怪她不客气！ 　　吕雉受了张嫣的大礼，身后有嬷嬷捧着妆盒，那是前几日就准备好的。她赏赐给眼前的小皇后，嗯，看着还算顺眼，葱葱绿绿的不算妖娆。 　　得了太后娘娘给的赏赐，小姑娘双手接过，第一时间就朝萧靖的脸上看。 　　“既然是娘娘赐你的，那就收起来吧。”萧靖对着吕雉行了礼，“儿臣见过母后，今日母后的气色真是好极了。” 　　吕雉听了儿子的话，嘴角微微翘起，还是有些开心的。作为女人，还是很稀罕别人的夸赞。奴仆说她气色好，感觉都像是忽悠人，皇帝说她好，那才是真的好！ 　　“那就传膳吧。” 　　太后娘娘朝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就有菜肴呈上来了。看着品种很多，摆满了每个人面前的小桌子，肉粥、热饭、麦饼和饵饼（米粉揉好蒸的）都有，还搭配着肉脯和素菜。 　　吕雉知道半大小子都爱吃肉，皇帝的面前还特意加了一道烤鹿肉。鹿肉补元气，皇帝要日理万机，吃这个正好。 　　萧靖看到小皇后都没有，只有他有，那就代表着亲娘惦记着他了。 　　他朝吕雉笑了笑，道：“这肉真香啊，还是母后最疼我了。” 　　“不疼你疼谁？”太后很高兴，儿子很赏脸，“够吃吗？你小时候最爱吃肉的。” 　　那时候家里穷，吕雉在家里织布补贴家用，还下地劳作，可是刘盈也没有多少肉吃。看到隔壁小孩在吃肉，刘盈就站在远处流口水，闻着肉香味，大张口吃西北风，幻想自己吃饱了肉。 　　最后吃空气的小孩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高烧了三日。 　　“娘，我想吃肉哩……” 　　“娘，发烧真好啊，梦里有好多肉啊……” 　　孩子都烧得迷迷糊糊了，还想着吃肉。那么心酸的一幕，吕雉一直记得。 　　自己儿子自己疼，她家里的男人跑了，全靠她拉扯着孩子们长大。那时候过得有多苦，吕雉就有多恨戚姬母子。 　　凭什么她的盈儿小时候吃不到一块肉，戚姬的儿子一出生就被刘邦带在身边，吃着肉穿着绸缎衣裳长大的？ 　　这不公平！ 　　刘盈从小没了亲爹照顾，外头全靠着她这个当娘的支撑，吕雉刚强有主意，对比起来儿子便稍微软弱了一些。 　　可这也不全是她的锅啊！ 　　吕雉认为，刘邦总说刘盈性子软，他自己倒是要负担一半责任！ 　　要不是他跑了，家中没个成年男性榜样，她的盈儿会长成这样？！ 　　放他娘的狗屁吧！ 　　等到刘如意出生的时候，刘邦被封作“汉王”，境况已经好很多了。这个小儿子几乎是被他带在身边养着的，要什么有什么，那是嫡子刘盈也没有的待遇。 　　“他们母子凭什么，真叫人嫉妒啊……” 　　太后吃着碗里的肉脯，咬牙切齿的，跟啃仇人身上的肉一样。她大口地嚼着，嚼烂了吞到肚子里，还觉得还不够过瘾。 　　可偏偏这时候，萧靖冷不防地问了一句，“对了，戚夫人呢？怎么不见她过来？” 　　一时间，长乐宫里鸦雀无声。 　　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都定住了，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踩了这样一个大雷。吕雉的筷子顿了顿，“啪”地一下把筷子甩到桌子上。 　　小张嫣也放下了筷子，神色有些慌张，不再吃饭了。 　　小皇后进宫前就被人提醒过，在宫里不能提起“戚夫人”“戚姬”“刘如意”“赵王”这样的字眼，会被人骂的。 　　吕雉盯着皇帝，声音冷冷的，“怎么了，你还想她来当长辈，受你们的大礼吗？” 　　“当然不是。”萧靖神色自若，话锋一转，“皇后年幼，怎么能母仪天下？要论国母，当是母后才恰当。” 　　这话说得中听，吕雉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继续说。” 　　“母后是天下妇人的典范，多少正室大妇都以您为榜样呢。儿臣听闻世家的正室夫人用饭，都是妾室通房在旁伺候主母，端茶倒水，递盆奉盏。妾者，亦是奴也，戚夫人虽是先帝册封，可也该守这个规矩……” 　　萧靖看向吕雉的脸色，见她听得入神，应该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吧。 　　叫戚姬来给吕后当服务员小妹，表面上是屈辱，但也好过她被吕后折磨致死啊！ 　　这是萧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既能让吕后出气，也能保住戚姬的性命。他参考《红楼梦》里的王夫人对待赵姨娘，要姨娘在跟前伺候，正妻应该是能出气的吧。 　　过了半晌，太后看向身后的嬷嬷，吩咐道：“就按皇帝说的这样做，让戚氏过来伺候。” 　　萧靖见第一步行得通，内心也送了一口气。要是吕雉真的不答应，这支线任务也太难实现了。 　　她和刘邦也算是穷人乍富，家里有钱有权了，可就缺少些世家大族的底蕴和气度。听儿子说世家夫人都是这般行事的，吕雉有心学习一二，别整得跟暴发户似的。 　　她挺佩服的，还是人家世家的娘们有见识，会整治妾室。 　　一想到戚姬来给她打水洗手，憋得要发火却发不出的样子，吕雉就觉得像大热天喝了冰水一样痛快！ 　　先帝把你捧在手心又怎样，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你也沦落到给我当婢女了！ 　　之前吕雉恨一个人也很简单粗暴，就是让戚姬去舂米，日日累得半死。可是对比起儿子的主意，她又觉得虐心又虐身，双倍的虐，那才叫辛苦。 　　永巷 　　在一条狭长昏暗的小巷里，有个穿着麻衣的女人一边握着木槌击打，一边轻声哼着歌谣。她的肤色粗糙发黄，眼神里尽是怨恨。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 　　儿子啊，你是诸侯王，可是你的亲娘却成了奴隶。我从天亮舂米到天黑，还日日面临着死亡。我与你相离三千里啊，应当让谁去给你送信，告知为娘的惨状呢…… 　　昔日的戚夫人被囚禁在永巷，只能通过干苦活，来换取一些残羹冷饭。她的儿子刘如意小小年纪就被送去封地，等他能长大了立起来，肯定会把她接走的。 　　这是戚姬一直埋在心里的愿望，支撑着她在这条阴冷潮湿的小巷子活下去。 　　只要她活着，她肯定能出去的。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有数个宫人在她面前停下来了。往日先帝在的时候，她眼尾都不看这群人。可是现在先帝去世了，戚姬倒是朝这些人讨好地笑着。 　　“诸位大人，有什么事吗？” 　　被囚禁的生活教会了她一些道理，别小看这些宫女太监，她们说不定能掌管她的生死。 　　饭里馊了，被子上泼水，那都是经常的事情。别看这些做法不起眼，一个痢疾风寒，说不定就能要了她的命。 　　戚姬不敢动作，只等来人的示意。 　　领头的太监说话了，道：“戚夫人，请更衣随我们出去吧。” 　　“啊？” 　　戚姬的神情大喜，莫非是吾儿来救她了？ 　　再仔细瞧瞧，这个太监身后还跟着人，端着新衣裳和妆盒。她从宠妃掉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往日梳洗打扮熏香的快乐日子，变得离她太遥远了。 　　戚姬很高兴，有人给她热水，让她洗澡梳头。她好久没有松快过了，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水里的影子好老啊，眼边都是皱纹了，脸颊也凹陷下去，一点儿肉都没有。 　　看着一副刻薄的妇人姿态。 　　这是她吗？这不像她啊！ 　　“我竟然变得如此苍老？都怪吕雉那个毒妇！”戚姬不愿青春逝去，愤而骂人，“看我出去之后，看我怎么骂她！” 　　然后，打扮妥当的戚姬就被送去长乐宫那里了。 　　她抬头一看—— 　　非人哉，竟是吕雉那个毒妇在上首！ 　　作者有话说： 　　《戚夫人歌》为历史版本，非杜撰。 　　戚夫人本来拿着女配逆袭剧本，又美又得宠，可惜政治见解太差，天真地以为搞定高祖皇帝就可以了。可谁知刘邦那小老头不靠谱啊……感谢在2020-04-04 12:09:09~2020-04-05 10:2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牛奶糖 20瓶；我想做个沙雕 10瓶；钦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刘盈不短命（6） 　　◎汉惠帝“宠幸”皇后◎ 　　戚姬和吕雉的视线对上了, 一时间爆发出无数火花。 　　数日不见，戚姬的美貌流逝得很快, 没有好好保养之后, 她的皮肤粗糙头发枯黄，跟普通大妈没什么两样了。 　　对比起来，儿子当家的吕雉, 没有丈夫惹她生气，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好极了。太后的涂着鲜红的唇脂, 抬手摸着高耸华丽的发髻, 通体气派，跟胜利者一样得意。 　　“哟，我看看这是谁？”吕后装作认不出戚姬的样子, “是妹妹啊, 妹妹怎么变得如此苍老了？” 　　“你，你……” 　　连萧靖这个旁观者看到了，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浓浓的硝烟味和深仇大恨。他亲眼目睹着这个千古名场面，足以猜测到数年前两女斗争的激烈战况。 　　拿着小白花女配剧本的戚姬觉得自己挺冤的，她不就是唱歌跳舞讨好金主嘛，这都是她的分内之事啊。 　　都当三了，不抢点家产搞点事, 都对不起宠妃的身份啊！ 　　而拿着美强惨大女主剧本的吕雉也觉得自己很冤，她勤勤恳恳操持家业，要说大汉集团的建立，她起码能占小半功劳。 　　她才是拿着证的大老婆呢, 敢把她和儿子踹开跟小三潇潇洒洒, 没门！ 　　至于男主角刘邦觉得自己就更冤了, 天底下哪个有钱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压根没犯错啊！ 　　围观的萧靖拿勺子嚼着碗里的肉粥，觉得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就跟这碗熬得稀烂的粥一样—— 　　一塌糊涂。 　　当吕后和戚夫人都碰上了，皇帝会帮谁？ 　　当然是帮亲娘啊！ 　　萧靖不是刘盈那个心肠软的小伙子，他立场很坚定地站在太后一方，指着前方的戚姬就说：“先夫人本是妾侍，理应服侍太后，以大妇为先的。昔日先帝心善，便免了你的规矩，如今新时代新气象了，这些规矩都得捡起来，无规矩不成方圆……” 　　神踏马的新时代新气象，把下面的戚姬好悬没有气死。 　　好哇，以前她看着刘盈是个仁善的，没想到这人竟是内里藏奸，跟吕雉一样憋着劲恶心人呢！说得好像大仁大义一样，却比吕雉的粗暴手段更加叫人难受。 　　什么“先帝心善才免了你规矩”，看看有这样挤兑人的吗？ 　　真不愧是毒妇的儿子！ 　　而吕雉听了儿子的话，本以为儿子像往日那样为戚姬说话的，可没成想，儿子还是站在她这一边。她的儿子说得太好啦，都换了新皇了，自然该是新气象的。 　　戚姬这等妾室的妖娆做派，都要通通改过！ 　　“太后对你的好感值+5↑” 　　明眼人都看出来吕雉的脸色，几乎缓和下来了。 　　小张嫣的座位和皇帝的挨得很近，她刚才也好紧张啊，怕皇帝舅舅被人骂呢。一双小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挡着，偷偷伸了过来，纤细的小手指悄悄地握住萧靖的手。 　　小女孩安慰他，小声地说：“舅舅别怕，我是你这一派的。” 　　“没事。”萧靖小声回应着她。 　　见吕雉的视线看了过来，像是班主任发现学生说小话一样。他当即又说，“母后，皇后年纪尚小，要怎样当大妇统领后宫，还得像您好好学习呢。” 　　他拿眼神又指向戚夫人，意思很明显—— 　　“太后娘娘，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于是，这顿在长乐宫吃的早饭，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吕后的个人首秀。她命令着戚姬给她端漱口的铜盆，看着昔日的仇敌匍匐着伺候她。 　　别提有多痛快了！ 　　“咕噜咕噜，哗啦哗啦……” 　　温水在嘴里含了一圈，再劈头盖脸地吐下去。好些口水“不小心”地溅到了戚姬的头脸，吕后嘴上说抱歉啊妹妹不好意思，神情却是“好开心啊，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都得意死了！ 　　只是萧靖看着太后每吃几口早饭都要漱口，怀疑他娘的嘴里会不会淡得毫无滋味。他请厨房拿点腌足日子的咸菜脯过来下粥配饭，再双手亲自奉上一份给太后，亲娘的眼神就更加满意了。 　　好儿子不必多说，真贴心啊。 　　有了这碟咸不拉几的大头菜，都齁死人了，她能继续漱口，顺带喷戚姬一头一脸！ 　　对上儿子真诚鼓励的目光，吕雉感动极了，“吾儿孝顺，不愧为娘生养你一场。” 　　萧靖把姿态摆得很低，俯首道：“母后的恩德，朕永世难忘啊。” 　　这么一幕母慈子孝的戏，演得过瘾极了。吕后觉得儿子当了皇帝开始开窍，知道理解母亲的艰辛和苦楚。 　　而萧靖发觉，其实对付吕雉这种女强人，她是吃软不吃硬的，顺毛捋就对了。 　　观众小张嫣一边看着，一边吃着，也颇有心得。皇帝舅舅要她跟太后好好学习，她信以为真，看得认真极了。 　　太后都已经漱口漱了近十回了，小张嫣不明觉厉。 　　原来当皇后竟是这样的，吃几口饭就要漱口，这种礼仪还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呢！ 　　等帝后坐马车回到未央宫后，没了吕后在场，气氛松快多了。 　　萧靖叫人拿点孩童喜欢的玩具过来，小皇后今年才七岁，呆在宫里太无聊了。有泥塑做成的马车和小狗小猫小人，涂上彩釉栩栩如生，女孩子最喜欢用这些玩过家家了。 　　趁着新婚几天假，不用干正事，他还蛮有兴致地陪小皇后玩了几轮。 　　小张嫣手里玩着，小嘴巴吧嗒吧嗒地讲着今天的感受。 　　“娘亲跟我说宫里的规矩严，原来都是真的！”小张嫣觉得吕后厉害极了，“太后娘娘比普通人讲究多了，我家里只是饭前饭后漱口，宫里要漱口那么多回啊。” 　　“是啊。” 　　萧靖趁此几回还给小孩上了一堂牙齿保健课，“多漱口好，牙齿不会坏，也不会长蛀牙。蛀牙是什么？就是你牙齿有小虫子，害得你吃饭的时候会牙疼。” 　　一听到嘴里会长虫会牙疼，小张嫣吓得捂住了嘴巴。 　　手里的小瓦狗从手心落了下来，“碰”地一声砸在了榻上。 　　她的心神大乱，嘴里长虫好可怕啊，她最近都是牙疼，是不是她的嘴里都是虫子…… 　　一想到满嘴是虫，小张嫣就感觉到嘴里好像真的有东西在动。 　　她用舌头舔一舔，牙齿又动了！ 　　肯定是虫子在那儿！ 　　悲痛和恐惧之下，小孩的眼泪说飙就飙，女孩子的鼻子一酸，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呜呜呜呜……舅舅，我的嘴里都是虫啊，怎么办啊……” 　　萧靖：？？？ 　　他不就跟小朋友要讲口腔卫生吗？怎么突然间就哭了？ 　　“那你先张开嘴，舅舅给你看看哦。”他柔声哄着，“舅舅会捉虫，长虫也不怕，舅舅帮你把它捉出来。” 　　他这话说的，搞得小张嫣更害怕了。 　　好像皇帝也笃定了她嘴里长虫一样。 　　含着泪，小女孩张开了嘴巴，让萧靖好看看她嘴里是什么情况。屋里的光线不够，没看清楚，萧靖就拉着孩子到靠近窗户的位置，让她的小脑袋往后仰。 　　一推开窗户，阳光洒了进来，照到小姑娘的巴掌脸上，这回总算能清晰那一排小白牙了。 　　“嫣儿，你的舌头顶一下，是哪里牙疼啊？” 　　粉红色的舌头在前排门牙那里顶了顶，肉眼可见的，那颗牙齿真的动了。小皇后的泪水掉了下来，紧紧地闭着眼睛，就等待着舅舅宣布她嘴里的虫子有多少。 　　结果萧靖一看，反而笑了。 　　“没事，这是换乳牙呢。” 　　他见小张嫣一脸懵懂，还跟她解释道：“这颗牙齿的寿岁到了，就会掉落下来，以后会长出来新的牙齿，新牙齿更加坚固好用呢。” 　　“真的吗？”小姑娘听舅舅说不是长虫，终于送了一口气。 　　“当然是真的，我给你摇一下啊，它如果会动的，很快就会掉下来了。” 　　他让小孩把嘴张开到最大，然后他把拇指和食指伸进去，捏住那一颗松动的牙齿。他认真地摇了摇，感觉它真的快要掉了，果真是要换牙了。 　　然后，他手上的力度没掌握好，竟然徒手把这颗乳牙拔！下！来！了！ 　　“呜呜呜呜呜，疼啊……” 　　掉牙总是疼的，小皇后一撇嘴，哭得更大声了，如此凄凉，椒房殿内人人都听到了。 　　两人的身影靠得很近，头对着头在看牙呢，正好在窗户大打开之下，皇后这么一哭，后院里有伺候的人就登时抬头看过来。 　　错位之下，竟然被他们看成皇帝和皇后亲上了！ 　　还亲到皇后哭了，嘴里都有血！ 　　嘴里有血还不算，还拿两根手指塞进去小女娃的嘴巴里，来回进出动着！ 　　如此震惊的一幕，宫女太监和他们的小伙伴都不敢说话了。他们立刻低下了头，维持着工作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当事人两个，倒没觉得有什么。 　　小张嫣掉了颗牙，就是不爱吃热的烫的，换牙的那个洞洞有些血腥味，还会疼呢。 　　萧靖的神色就更正常了，儿童在六到七岁的时候开始换牙，会把嘴里的乳牙替换成恒牙。 　　只是，当帝后都夜深入睡了，宫里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有幸“亲眼目睹”的宫女回到住处，见同伴们都不知道，还眉飞色舞地把今日所见分享出去。 　　有一人道：“嘘，我跟你们说个秘密啊，你们别跟外人说。” 　　她的同伴本来想睡觉的，立刻精神一振：“快说，快说，我们嘴巴都严着呢。” 　　小宫女压低了声音：“我啊，今天偷偷瞧见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了。你猜他们怎么着？” 　　同伴正被勾起好奇心呢，“怎么着了？” 　　“张皇后多小啊，陛下竟然连小孩都不放过啊！他白日里宠幸了皇后，皇后都哭了，整个椒房殿都听到啊……” 　　“哇，这怎么可能啊。”同伴不是很相信，以为她在扯谎呢。 　　“怎么不可能，我眼睁睁看见了，就在窗户边呢。”宫女的神色竟然还有些向往，“陛下左手托着娘娘的头，右手伸进去娘娘的嘴巴里，还接着有动作，那时候窗户大打开着，陛下也不怕人瞧见，娘娘不乐意，就哭了……” 　　听得同房的宫女们都意动了。 　　大白天就玩起来，真刺激啊！ 　　作者有话说： 　　皇帝：朕冤死了，什么都没干啊！ 第80章 刘盈不短命（7） 　　◎汉惠帝他娘养的“野汉子”◎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威名赫赫（后宫级），奖励茄子种子一份！】 　　一大早的, 叫醒萧靖的不是梦想, 而是系统的电子音。 　　小系统看他醒了，立刻高兴地跟他分享完成任务的喜讯：“宿主，昨晚你又完成了一个隐藏任务, 真棒啊！这回得到了茄子种子，我能够吃烧烤茄子了……” 　　一脸懵逼的皇帝：“……” 　　他干啥了，怎么睡个觉就威名赫赫了？ 　　莫非他的王八之气传得那么远, 在梦中连宫女太监都惧怕他？ 　　真是想不明白啊。 　　萧靖不知道, 托几个“亲眼目睹”的宫女太监的福，他在白日宠幸了皇后的小道消息，已经被传得许多宫人都知道了。尤其是在西宫（未央宫）这边, 几乎人人都分享了这个“秘密”。 　　“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啊？！皇后这才多大, 也没有这样急色的。” 　　“怎么不可以这样？那可是陛下，陛下要是宠幸我，我保证不哭呢！” 　　“嘻嘻，我也想啊，可是陛下看不上我啊。不过皇后年纪小，难以承宠，我们应该也有机会的。” 　　“草, 你这个死太监，你也想啊，真不要脸啊。” 　　“太监怎么就不可以想了。先帝还有个男宠叫籍孺，也是个没把的！老子英雄儿好汉, 老子搞基儿混蛋……” 　　这话说的, 西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心动了。陛下现在刚开了荤, 总会憋不住的，十几岁的少年人火气正猛着呢。 　　谁不想一步登天啊，太监想成为当年的籍孺，宫女们更是有心向戚夫人靠拢。 　　还别说，眼看着戚夫人现在落魄，可人家在当年也是风光无限的娘娘，呼奴唤婢，遍体绫罗！ 　　能得陛下的恩宠，就不枉在人间走一遭了。 　　…… 　　所以，起床叫人伺候的时候，萧靖发现宫人当中除了几个老嬷嬷，其他的人都好像装了探照灯一样。 　　眼神里有亮点，下意识聚过来不说，还朝他眨了眨眼。 　　一个小太监胆子大，年约十五岁左右，生得脸皮白净双眼皮挺清秀的，还在皇帝面前羞涩地笑着。他本该是伺候皇帝洗脸洗手的，结果一个手滑，手里的古代肥皂—— 　　胰子就滑落在地上。 　　于是，小太监俯身弯腰，花了很大力气来捡肥皂。胰子很滑，他抓了几把都没抓稳，反而在地上打出了一片白色的痕迹。 　　他刻意展现出弱柳似的身段，腰肢盈盈可握，仿佛在对面前的天子发出邀请。 　　他听说少年人早起都是会有冲动的，花了好大功夫才抢了早上伺候的机会。同室的五六个太监当中就数他长得最好，要是陛下看上了他，那就什么都值了！ 　　很可惜，小太监的梦想注定要落空了。 　　萧靖看都没看他，而是叫近侍把他带下去了。 　　“业务不熟练，那就换个熟手的来。”皇帝皱了皱眉头，“捧个胰子都掉，那就不用他伺候了。” 　　看见地上滚了几圈的古代肥皂，萧靖也没心思再用了，干脆用清水洗了把脸，拿帕子往脸上一糊弄，就算了事。 　　他猜测，皇帝不用或者损坏的东西都会记档并销毁的，其中的水分和操作空间就很大。 　　莫非这个小太监想要趁机贪污这块“脏”的胰子 ，偷卖出去换钱？ 　　萧·穷逼·靖自认为早就看穿了，他觉得这个小太监是故意造成浪费！ 　　嗯，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 　　在这个年代，胰子是贵族才用得起的洗涤用品，用猪或者羊的胰脏和草木灰搓成的。普通人家连口肉都吃不上，更别提拿猪内脏来当洗手洗脸的香皂。 　　第一个发明胰子的人已无从考究，但是这种东西也确实好用，连萧靖这样的现代人也觉得用着不赖。 　　工坊里的匠人会先把住的胰脏洗净污血，然后去除脂肪研磨成糊状。再加入香料、皂角粉、豆粉、草木灰等配料，均匀地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就做成了能去除油污的胰子。做一回胰子就得杀一头猪，这时候养猪的都不多，只有上层的有钱贵族才会使用。 　　想到猪，萧靖决定要重操他的阉猪大业了！ 　　猪肉好，猪肉妙，红烧肉盖饭呱呱叫！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皇帝把宫中驯养的公猪阉了大半，场景极其残忍，惊得蠢蠢欲动的小太监们都不敢再过来勾搭了。 　　然后下午干什么呢？ 　　就和小皇后一起种茄子吧。 　　小孩正是玩心大的年纪，一听说舅舅要带她下地玩，还积极响应呢。萧靖让人给她新做了一套粗布麻衣，美名其曰“忆苦思甜”。 　　农人贫苦，衣服能蔽体就行，哪像王公贵族的衣服都能拖地了。 　　萧靖特意跟椒房殿的大嬷嬷交代过，要把衣服裁短些，在脚脖子以上，省布料又能免得沾上地里的泥土。还有袖子别那么宽，要窄袖，方便干农活。 　　“诺。” 　　大嬷嬷是个心思灵通的，一说她就明白了。她哄着小张嫣去量体裁衣，近十个针线宫女一起动手，不到一个时辰衣裳就做好了。 　　再出来的时候，小张嫣换上干活的衣服，头上用红绳绑了两个小啾啾，没有过多的发饰，看着挺质朴的。 　　萧靖很满意，还手痒捏了捏她头顶的小花苞：“真好看啊，舅舅带你去种茄子玩。” 　　“茄子是什么呀？”小女孩好奇地问。 　　皇帝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就是一种紫黑色的东西，大概有这么长这么粗，很好吃的，保证以后你吃得哇哇叫。” 　　宫人们：“……” 　　陛下果然是憋久了吗？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还有，陛下就别瞎吹牛了，你有多大的本钱，大家心里有数啊。 　　瞧瞧那手势比划着，都快有半米长了，那还是人吗？ 　　大公驴都没有这样能干的！ 　　很显然，皇帝在宫人们的心里，变态的形象越来越具体了。陛下就是陛下，会玩又敢玩，昨天玩了白日开窗play，今天都来田里打野战了。 　　陛下还特别有仪式感，玩之前还带着皇后换了农人的衣裳。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情趣！ 　　身后跟随的宫女们都眉眼横飞，自认为上位的机会要到了。只恨陛下带着小皇后，张氏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们倒是很乐意陪陛下“下地干活”…… 　　偏偏萧靖开车而不自觉，很认真地跟小张嫣科普着他的茄子种子。系统出品，必属佳品，他很放心，以小系统嘴馋的性子，肯定会给他选高产又好吃的作物种子的。 　　果不其然，系统给他选的是“京茄10号”。 　　茄子分为圆茄、长茄和矮茄三大品类，而京茄10号属于长茄品种。 　　京茄10号具有中早熟、丰产、抗病的特性，作物植株胜场速度快，果实外形如长棒，约长三十至四十厘米，单果重量在三百克左右，亩产超过四千公斤。 　　这样的好茄子，萧靖觉得非常满意。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打算给亲娘吕后先种上一亩。以吕雉那个霸道的性子，知道亲儿子只顾着小皇后不顾着她，肯定会生气的。 　　长乐宫 　　吕雉没料到萧靖和张嫣会突然来访，脸色一喜，嘴里立刻说：“快，快请吾儿进来。” 　　她的住处跟皇帝离得远，但是对于亲生儿子，她是真惦记着。一看到皇帝和皇后进来了，还是这身不符合规矩的打扮，她顿时就愣住了。 　　她问道：“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作农人装扮？” 　　“母后，儿臣得了一种西域传来的新种子，听说甚好，就想先给你种一亩。”萧靖笑着，还挠了挠头，“儿臣没见过实物，都是听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要是结出来的果实不美，还望母后不要责怪……” 　　“不怪，不怪。” 　　吕雉很高兴，知道自己是宫里头一份的，内心被大大地满足。亲生儿子好啊，儿子是最顾着她的，还说了未央宫都没有种嘛。 　　她早年是下过地干过活的，对于伺候作物也有经验。 　　本来想要给儿子搭把手的，结果萧靖还拒绝了，振振有词地说：“百姓家里的十二三岁的男儿都能干活养活一家人，朕都十六岁了，怎么能让亲娘陪着下地劳累呢？” 　　活脱脱一副“家长别来帮忙，孩子要独立自强”的样子。 　　其实是他怕吕后不懂，把他的茄子给种坏了。 　　可就凭着这副模样，哄得吕雉的心里更熨帖了。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的儿子懂事了，知道要养家糊口了。 　　以前先帝逃亡的时候，她咬着牙，养着一家子人。 　　现在她的儿子大了，会来养着她了。 　　太后娘娘感慨道：“这日子真好啊。” 　　一旁的小张嫣不会种地，但她也很认真很投入，头上带着草帽，会拿着帕子给皇帝舅舅擦汗。怕舅舅晒得渴了，她小步走着，还捧着一大瓢水过来。 　　萧靖接过一饮而尽，还温柔地跟她说了“谢谢”。 　　小皇后备受鼓舞，于是一连捧了四五瓢水过来，喝得皇帝腹胀难忍，急急忙忙要去厕所放水。 　　真是的，大水牛都没有那么能喝。 　　他为了鼓励孩子学农劳动，太难了。 　　两个半月后 　　太后宫里的茄子以飞快的速度生长着，长乐宫的宫人都啧啧称奇，说没有见过这么奇异的蔬菜。 　　几乎一天能变一个样，他们眼看着架子上的茄子从发芽到长成植株，又结出青色的小果，小果慢慢变成大果，终于长成了又粗又长的大茄子。 　　远远看着，绿色的枝叶间挂着一条条紫黑色的茄子，都有差不多半米那么长，惹眼极了。 　　吕雉很高兴，这是她儿子给她找来的好东西呢。她每天都要去茄子田里转悠一圈，看到遍地硕果就很高兴。 　　她还没把果实摘下来，前几日皇帝说了，等他来施点肥，这些茄子还能长一会儿呢。 　　会再大一圈！ 　　在所有人的心里，大就是好！宫人们跟在太后娘娘的身后，见过茄子的都忘不了！ 　　回头遇上其他宫室的同乡，宫女太监们就忍不住炫耀一番。 　　“你们知道吗？太后的长乐宫里种了茄子，一棵植物上挂了七八个果实，又粗又长的一根，紫黑色的，厉害极了！” 　　“啊，我还真不知道啊。有多大啊？” 　　“有这么大，跟你前臂那么长。” 　　“哇！” 　　八卦不可怕，可怕的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汉宫里的“长乐宫二三事”传到宫外后，经过诸多人之口，居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了。 　　“你们知道吗？太后的长乐宫里养了七八个男人，都有又粗又长的一根，紫黑色的，厉害极了！” 　　“啧啧啧，我还真不知道啊。有多大啊？” 　　“有这么大，跟你前臂那么长。” 　　“嘿嘿，那岂不是跟秦朝的嫪毐差不多，这么猛啊！” 　　“都说吕后跟秦母差不多，我看不假呢。” 　　作者有话说： 　　太后娘娘：我冤死了，哪里来的七八个野男人啊！ 第81章 刘盈不短命（8） 　　◎汉惠帝对丞相很大方◎ 　　皇室的桃色绯闻, 带着禁忌般的刺激，总是传播得最快的。 　　不出数日, 长安城的贵族都知道了吕后趁先帝不在, 在家里养了许多个野男人呢。老爷们可怜姓刘的头上都绿得能跑马了，上朝时候看着陛下的眼神都格外同情。 　　做人儿子甚艰难啊！ 　　昔日始皇帝忍着亲娘赵姬的情人嫪毐，忍无可忍的时候便爆发出一场大战。如今吕后比赵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家养了一个贼汉子，她养了七八个！ 　　被包养的男人名单都传得有名有姓的，姓张姓李姓陈的都有。人人都是貌美英俊, 身高八尺, 最重要的是那活儿都“又粗又长，紫黑色一根，有前臂那么大”。 　　这叫陛下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在宫里遍地都是他继父？ 　　实在太叫人难堪了！ 　　丞相萧何是个正直厚道的人, 得知此事后气得脸都青了。这老头子是两朝元老, 跟先帝的交情自然不浅。眼见太后如此祸乱后宫，他觉得真是丢大脸了。 　　不仅丢当今陛下的脸，还丢先帝的脸啊，丢大汉朝的脸。 　　“以前看着太后还算贤德，怎料先帝一驾崩，竟是变了模样！”小老头气狠了，又不知刘盈是否被蒙在鼓里, “算了，还是该让陛下知道的。” 　　于是，在退朝之后，丞相萧何磨磨蹭蹭地缀在人群后面, 频频回头看向皇帝。一副“我有话要说, 又不好意思当众讲”的样子。 　　萧靖留意到了, 便道：“丞相请先留步。” 　　小老头站住了。 　　等其他官员都离开后，萧何见陛下心情不错，还朝他笑了笑。小老头心想，他等会儿掀开太后的丑闻，陛下不知道还笑不笑得出来。 　　“陛下……” 　　丞相萧何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给皇帝留了些面子，没有直言，“臣听闻最近长乐宫的奇闻，大感惊奇，不知这等东西是何人送予太后的，当真令人震惊。” 　　言下之意便是，长乐宫不对劲了，您快去查查吧。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给太后送男人，快去处决了他，解决了这桩丑事！ 　　小老头料想陛下的神色会大变，阴晴不定。 　　可谁知，他抬起头来，皇座上的陛下笑得更灿烂了。 　　“哦，是我送的啊！”萧靖觉得很得意，他这样的孝顺儿子可不多了，“丞相也知道吗？要不给你送点？” 　　我这儿的茄子又粗又大，还特别好吃，要不给你送点加个菜？ 　　不要钱，免费请你吃。 　　看在萧何挺有才干的份上，萧靖对他很大方的。 　　比起忙忙碌碌的政哥来说，刘盈算是真咸鱼了。在刘盈继位之后，萧何继续担任丞相，惠帝叉着手什么也不用干。汉初务在休养生息，国家基本无事，刘盈这个皇帝当得的确很闲了。 　　萧何之后的继任者曹参也说了：“高祖皇帝和萧何定天下，制度法令已经非常明确，陛下只需要在兜里揣着手，我们当臣子的安守本分，不违反法律，国家就不会有问题的。” 　　后来曹参当丞相的时候，也遵照萧何定下的法度，用民以时，不欲扰民。国家开始迸发出勃勃生机，一番清明景象。 　　有个成语“萧规曹随”，便是描述了这个典故。 　　所以萧靖对萧何的评价挺高，眼前这个小老头是个好人，可以多关照一些。老刘家也没什么银钱，那就送几个大茄子给丞相吧。 　　“丞相不需要吗？要点吧！” 　　“朕叫人送去您的府上，劳烦你家夫人接收就行。” 　　“别客气啊，我们谁跟谁啊，都是父辈下来的交情，丞相觉得好，我这儿还有呢……” 　　这番好心的话说出来，差点把小老头气得七窍生烟！ 　　陛下竟然变得如此浪荡，不仅给太后送男人，还公然给大臣送男人。老天没眼啊，竟然让他们选了这样的一个君王。 　　“哼！” 　　萧何把袖子重重地一甩，头也不会地走了。皇帝在后面喊他，他反而走得更快了，就差没跑起来。 　　只留下莫名其妙的皇帝：“……” 　　他又做错了什么了？ 　　他不就是一片好心吗？ 　　长乐宫 　　吕雉拿剪子把成熟茄子的叶梗剪断，收获了好多筐茄子。宫人们像捧着金玉一样，轻轻地把茄子放进去竹筐里，一个个码好。要是压出了一点点痕迹，她们都要心疼半天。 　　陛下说了，这说不定是大汉朝的第一批茄子呢。 　　外面都没有，只有长乐宫这儿有。 　　这种“别人没有只有我有”的心态，让吕雉骄傲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茄子，就变得像高档奢侈品一样，不仅市场上少见，还是限量的那种。 　　萧靖见茄子那么多，就他们母子几人也吃不完，还不如请人来一起吃，免得浪费。 　　“母后，今日茄子丰收，您何不请些夫人官眷过来品尝？”他知道吕雉也好面子，“长安城那么多大官的夫人，您看谁顺眼，就请谁来吃小宴。宴席主打茄子这一味，也好让众人开开眼界。” 　　吕雉想了想，觉得此事可以有。 　　太后摆的茄子宴，那多有面子啊。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操作起来也不难。就几桌酒席的事情，也不算破费。 　　老刘家还是请得起的，也不怕百官攻讦皇室破费。 　　茄子宴办得成功了，她吕雉也能成为长安城的风云人物呢。用后世的思维来描述，要是长安有个贵妇群，那吕雉便可成为群主，吃过的夫人都是拿到二维码成为群员。 　　这是一顿饭吗？ 　　这是通往贵妇群的门票啊！ 　　如此一来，吃过的贵妇群员肯定会大肆替她宣传，没吃过的也巴不得能攀上太后，也来吃一回，好加入群聊。 　　而且吕雉想到了更深一层。 　　各家的夫人联手起来，这女人们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啊。她不能直接命令百官行事，可是谁说她不能从夫人们入手，鼓动一波枕头风的呢。 　　她是女人，最清楚不过枕边人的威力了。 　　哼，当年的戚姬拼命给先帝吹枕头风，要改立太子，差点就让她给吹成了。 　　数日后，全长安有头有脸的贵族夫人都收到吕后给的邀请函了。竹简上写了几行字，却叫最爱八卦的女人们虎躯一震！ 　　太后娘娘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初六那天，我将宴请大家来长乐宫玩玩，特备了好酒好菜都有。幸得吾儿仁孝，送了这等大宝贝给我，我得了之后天天都很高兴，现在我决定把这份快乐分享给大家！】 　　这等虎狼之词，连吕后的亲生女儿鲁元公主刘乐都震惊了。二十岁的小妇人嘴都合不拢了，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乖乖啊，这宫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仅她娘变得这样猛了，她弟弟也好猛啊。原来别人都说她娘养小鲜肉，她还不信呢。现在证据确凿，居然都是真的！ 　　还要请大家一起来玩小鲜肉，真张扬，真刺激啊！ 　　眼看着鲁元公主的脸色变幻不定，身边的侍女不敢自主，请示道：“殿下，那是您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怎么不去！” 　　鲁元公主把请帖收好，她娘和弟弟都玩得起，她也得跟上潮流啊。和她想法一致的还有很多贵妇，女人们不敢告诉家里的老爷们，但是心中都打定主意要去的。 　　太后盛情邀请，她们敢不去吗？ 　　想想都觉得脸红心跳啊，听说太后那里养了七八个男人呢！ 　　怀着隐秘的想法，夫人们在心里都暗暗对太后竖起了大拇指。她们羡慕极了，太后不用服侍老爷们，也不用看人脸色，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什么叫人生？这才叫人生呢！ 　　在初六茄子宴上，长乐宫最早到的客人，便是鲁元长公主刘乐。她是吕后头一胎生的女儿，也是她捧在手心里抚养长大的。宫里的人看到了长公主的车架，纷纷让道，让公主一路去到了东侧的长乐宫。 　　“母后！” 　　刘乐一下了马车，就打量着这处宫殿。也许是现在还是白天，遮掩得好，长乐宫和她记忆里的并无二样，也没有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怕扰着母亲的“好事”，先在外面喊了一声，才慢慢地靠近去殿内。 　　迎上来的，是吕后身边伺候惯的老嬷嬷，那个老婆子见公主进宫来了，立刻就笑道：“殿下，娘娘在后院的田地呢，您要不去看看。” 　　太后娘娘见着了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刘乐点点头，跟着走了，虽然她很疑惑娘亲为什么在地里，但也没有问出来。 　　娘以前会种地的，莫非现在老了，把这个当成爱好？ 　　打扮华丽的公主被人引着，很快就见到了架子前的太后娘娘。吕后正在伺候着晚熟的茄子，有五六个总是没长大，她不舍得浪费，就让它们在植株上再长长。 　　拿起水壶给茄子浇点水，目测泥土湿度正好，那就差不多了。还有多余的叶子，得剪掉一些，不然跟茄子争养分，害得茄子长得不好。 　　一抬头，吕雉就看见娇美的大女儿，便喊住了她，“乐儿别过来了，看你的鞋帮子白的啊，别踩脏了。” 　　“娘，我小时候也种过地的，你忘啦？等会儿我换身衣服，就来帮你干活。” 　　看到眼前葱葱郁郁的植物，刘乐也记起来她的童年时光。她比弟弟刘盈大三岁，弟弟还吸溜着鼻涕的时候，她已经懂事能给家里忙帮干农活了。 　　鲁元公主是提早了许多过来的，本该是晚上的宴席，她打算陪陪亲娘，中午就来了。有宫人拿着短褐麻衣和草鞋过来，公主也不嫌弃，换上了就又过来后院。 　　头上的钗环也卸了大半，只拿一支金簪固定住发髻就行。 　　反正她跟她娘，有什么可计较的。 　　太后娘娘当然不计较，她带着女儿，很高兴地在茄子田里行走，还给刘乐讲皇帝送来的“大宝贝”。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弟弟啊，最近可孝顺了，不仅指明要戚姬来伺候我，还送了茄子的种子过来。听说是西域那边的作物，外头都没有呢。” 　　见女儿似乎还不相信的样子，吕雉还叫人搬出来一筐筐大茄子，可谓是硕果累累，成果傲人。虽然是儿子种下来的种子，但是她平日里也经常料理农田，这儿有她一份功劳！ 　　“乐儿没见过吧？那么粗那么长的蔬菜，外头都没有呢。一根藤上能结七八个果，可厉害了。今晚膳房里把茄子做成好菜，叫你们都好好尝尝我的茄子宴！” 　　“原来是这样啊……” 　　鲁元公主刘乐听到这个熟悉的描述，又看到了紫黑色皮的大茄子。 　　她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茄子宴想吃什么？ 　　暂定了鱼香茄子、泰式茄子和烧烤茄子。 第82章 刘盈不短命（9） 　　◎汉惠帝提议的茄子宴◎ 　　下午, 汉宫门口停了一辆辆马车。 　　夫人们都打扮得光彩照人，眉眼间都带着期盼和羞涩, 看着竟比往日还妩媚几分。太后请她们过来玩玩啊, 真叫人心痒啊。 　　对着家里的死鬼有什么好看的？ 　　来太后这儿长长见识，看看“又长又粗的一根”才好！ 　　不过她们都没有鲁元公主的待遇，她们的车驾只能停在宫门口, 得自己一步步走进去太后的长乐宫。这一路上距离不短，步行也需要两刻钟左右。 　　碰见有相熟的人物了，女人们大多数都心知肚明, 看破不说破。 　　等见到了鲁元公主, 她们都纷纷行礼问好，脸上装得跟参加普通宴会一样。 　　鲁元公主刘乐已经重新扮好了，她是吕后宠爱的孩子, 替母亲张罗席面, 也不算喧宾夺主。公主看到那么多夫人都来了，脸上很高兴，还道：“诸位来赴宴的夫人，无须多礼，就当是自家姐妹吃顿酒便成。” 　　这话说得敞亮，但是其他人可真不敢在太后这儿放肆。 　　上一个在长乐宫吃酒的韩信，已经被吕雉用毒酒杀了。 　　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其中的政治含义不一定人人都懂，反正在夫人们眼里，太后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怎么个厉害法？ 　　敢在皇宫里养那么多男宠，厉不厉害？ 　　都厉害死了！ 　　她们被安排好入座之后, 不敢在太后的殿内高声喧哗, 只能挤眉弄眼的, 幻想着今晚的饕餮盛宴。又等了一刻钟，便看到鲁元公主扶着太后过来了，众人俯身行大礼，皆是臣服。 　　“免礼。” 　　坐在上首的吕后打扮起来，云鬓红唇，还是很风姿绰约的。她不过是四十几岁的年纪，加上最近儿子孝顺心情好，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依旧是个容貌妍丽的妇人。 　　只不过眉宇之间的威严和肃杀，让人经常忽视掉她的美丽。 　　其实她当年也是个美貌的小姑娘啊，不然怎么会被刘邦那个老色鬼看上呢？ 　　今日参加宴席的夫人们有心观察，抬头一看，就发现太后竟然悄悄变美了。 　　太后没有穿花纹繁杂的黑红色礼服，而是选了一件鹅黄色的曲裾，发髻上插了一朵同色的芍药花，脖子上带了象牙白的珍珠项链，平添了几分温婉和柔美的气质。 　　看着就更显嫩了。 　　有贵族夫人惊叹出声：“太后最近是吃了何种仙丹，竟年龄如二八佳人！” 　　虽然说像十六岁的那么嫩，是太夸张了。可是太后看着年轻了十几岁，那是真事。 　　这话中听，哄得吕雉的嘴角微微弯起，她很乐意别人能捧着她，女人谁不想变得年轻呢。 　　这是她儿子给她选的搭配呢！ 　　“皇帝的才干不显，但是眼光还算不错。”吕后给刚才说话的夫人赐酒，惹得其他人羡慕极了，“皇帝说这番打扮好，我亦随了他意，这孩子给我寻来了芍药花，也就姑且能戴着玩玩。” 　　真是拉仇恨啊。 　　太后这是在晒她家的孝顺儿子呢。 　　于是，一番针对太后娘娘和皇帝的商业互吹，就这样开始了。比起后世的水军，现场的夫人们可谓是真情实感多了，她们夸人能夸出花儿来，还擅长贬低自己儿子来捧皇帝。 　　“我家那小子，都快成人了还知道玩，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唉，我也愁啊，儿子现在读书跟读狗屁一样，一问什么都不知道。” 　　“我比你们好些，我生了个闺女，要是太后娘娘和陛下不嫌弃，我就叫人打包送进来宫里……” 　　好哇，我们中间居然出了个叛徒！拍马屁归拍马屁，你居然想给自己谋福利，让女儿攀上皇帝？！ 　　最后说话的那个夫人，被其他人怒目而视，心里却丝毫不惧。她的算盘打得极好，皇后年幼，这五六年内肯定是生不出来的，要是她的女儿进宫能一举得男，将来的前程也未可知啊。 　　渐渐的，话题就偏了，从骂儿子的变成推荐自家女儿。张家的闺女读过书，是识大体的，何家的千金会弹琴，文艺特长就很出众。还有那徐家的生得丰满，见过的都说是好生养的体态…… 　　吕雉是很高兴的，自己儿子样样都好，自然是受欢迎的。刘邦纳妃嫔的时候，她或许还会嫉妒，可是换成了她的儿子，皇帝娶个三妻四妾都嫌少呢。 　　人就是一种如此双标的动物。 　　可她身旁的鲁元公主就尴尬极了。 　　皇后张嫣是她的养女，当着她这个丈母娘的面塞人进来，真的好吗？ 　　“母后，不如叫上菜吧。”鲁元公主提议道，“这个时间，应当是都准备好了。” 　　吕后微笑同意了，吩咐下去：“那就起菜，别让大家都饿了。” 　　不多时，就有端着托盘的宫女们上前了。她们轻挪莲步，带出一股食物的香气。刚上的第一道菜是凉拌茄子，蒸熟撕开的茄子上淋上炸香的花椒油，热油一溅，香气四溢。 　　再放入香醋、豆酱、糖、盐、葱花和皇帝送过来的辣椒（上个世界得到的，存在系统空间还能接着用），味道上清爽和浓郁并存，口感非常独特。 　　“比吃肉差点，但也很香。”吕雉评价道，“百姓家里若是种了茄子，也能给孩子们解馋。” 　　她是熬过苦日子的，当年家里要是有这样一棵茄子，小小的刘盈就不会馋肉馋哭了。 　　第一道菜的分量不多，就只有一小碗，酸辣开胃，她几口就吃完了。蒸软的茄子糯糯的，在座众人回味无穷。 　　这让她们对接下来的菜更加期待了。 　　很快，鱼香茄子煲、酥炸茄盒、泰式茄子、铁板肉末茄子烧都端上来了，样样都非常好吃，吃得众人满嘴流油，头都不抬了。 　　鱼香茄子煲很绝啊，没有放一粒鱼肉，竟然真的做出来类似鱼肉的滋味。还有那一道酥炸茄盒，外脆里嫩，肥厚的茄子里夹了大块的肉馅，用油炸得香喷喷的，叫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来。好些夫人都有默默记住了这个口味，家里的孩子肯定爱吃这个！ 　　泰式茄子的名字听着很奇怪，别人都不知道何谓“泰式”，太后娘娘说是陛下起的名儿。这道菜吃着是甜辣口味，以梅子调的酱汁做出来了完美的酸甜味。 　　红色的酱料吃得老夫的少女心都爆发出来了！ 　　下一道肉末茄子在铁板上被烙得滋滋作响，离了火还一直继续着烹调的过程，让人看得大呼惊奇。要是冬天吃这么一道菜，即使厨房离得远一些，也不怕端上来的菜凉了。 　　底下的铁板是好东西啊，能持续保温，谁家能用这样昂贵的铁来做厨具？ 　　恐怕只有皇帝家才有这么阔气的。 　　压轴的大菜是烧烤茄子，直接端着烤架上来，有负责烧火的宫人现场烤制，等茄子表皮烤皱了，才切开撒上秘制酱料，继续烤着。 　　本来烤茄子是放蒜蓉最好吃的，但是这儿没有大蒜，皇帝送来了珍藏老干妈，让人刷在烤好的茄子上，太后娘娘也很满意。 　　“真香啊！” 　　烧烤的香味弥漫着整个长乐宫，连外头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驻足多闻几口。鲁元公主已经吃得有几分饱，看着烧烤就有点手痒，也想要自己试着烤。 　　她对着一个身量矮小的老妇说，“阿婆，你把你手里的给我，这串茄子我来烤。” 　　在做烧烤的戚姬：“……” 　　你喊我什么，我怎么可能是阿婆！ 　　她可是大美人呢！ 　　好气啊，好想拿烧烤叉子捅死刘乐这个小贱.人！ 　　偏生鲁元公主刘乐还真没有认出来，她嫁出去好几年了，跟宫里的戚夫人见得不多。现在戚姬落魄了，当着烧烤小妹烟熏火燎的，看着就更老了。 　　老就算了，戚姬还天天憋着一肚子气，相由心生，五官变得如同刻薄的老妇一样。 　　和众星捧月的吕雉一对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吕雉留意到女儿这边的动静，再一看，她记起来了，最近这几日她把戚姬弄去当烧火丫鬟了。正好那么多夫人都在，太后娘娘有心摆一下大妇的风范，就跟在座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先夫人戚氏，为妾者，亦是奴也，她早该日日服侍正室起居的。先帝心善，就免了她的规矩。但现在皇帝即位，这孩子是个认真严谨的，说了规矩都应当捡起来……” 　　吕雉一脸“夫死从子”的样子，还故作无奈地笑了笑。 　　众夫人听在了心里，都觉得这招可行，回家之后可以效仿太后，整治那群不听话的小妾。皇帝家里都那么讲究，你们敢不照着做？ 　　不照做的，就等着被皇帝厌弃吧。 　　这一顿饭，让女人们获益颇多，不仅跟宫斗冠军吕后学习了治家心得，还吃了一肚子美味佳肴。 　　不过，重点呢？说好的七八个猛男呢，怎么还不出来？ 　　就在众人在内心千呼万唤的时候，吕雉大手一挥，要跟大家分享她的快乐了。 　　宫人们抬着一筐筐茄子出来，那么粗那么长的蔬菜，正是今晚的主要材料。每位夫人都分了一个麻袋，嗯，麻袋里各放了将近十斤大茄子。 　　“皇帝送了茄子种子过来，一棵苗子能结七八个果，都是又粗又长的。”吕雉喝了两杯酒，越发情绪高涨，“你们看这果子好不好？紫黑色油亮油亮的！” 　　“……” 　　原来喊我们来吃顿饭，就是为了这个？ 　　你告诉我这个大茄子就是传说中的猛男？ 　　众夫人们的表情可以说很精彩了，早先误会了亲娘的鲁元公主也臊得捂脸，她就知道，想歪了的不止她一个！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使事情跑偏了，也都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谢恩，领着一麻袋茄子回家了。十斤东西多重啊，她们这群养尊处优的贵妇，何事干过重活？ 　　夫人们一路提着麻袋走出去宫门，好不容易上了自家的马车，后背都热得全湿了。 　　半路想要丢了吧，又不敢，太后给你赐下来的蔬菜，那是给你脸面啊。 　　一回到家里，一个夫人还没松口气，就看见自家老头子围上来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你，你去哪儿来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他从下午就不见夫人在家，本以为是女人出去闲逛，可是天黑了，都不见人影。他一问侍女，才知道夫人进宫去找太后了。 　　“惨了，我媳妇脏了……” 　　这么残忍的真相，让老头子掩面而泣。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他看着跟自己相濡以沫的老妻，想要责怪她，也舍不得说重话。 　　可看看这个女人！ 　　她回来之后竟然一点儿愧疚之色都没有！ 　　脸色都涨红了，额头上还有汗，显然是干过一番“体力活”！ 　　“我去哪儿了，太后盛情相邀，我能不去吗？” 　　没看到猛男的贵族夫人，心里也郁闷呢，要是真干了什么，那也没什么。可是她们什么也没干啊，凭什么回来就被自家男人一顿呛？ 　　她吃人嘴软，还夸吕雉，“太后为人好极了，就是你们心里龌龊，把人想坏了。” 　　“你，你——” 　　“你什么你，太后还给我送礼物呢。”夫人把麻袋放地上一放，从里面拿出来一条大茄子，“这多好啊，外面人都没有呢，只有我们有！” 　　“……吕氏害人不浅啊！” 　　老头子一口血喷了出来，气晕了。吕氏竟然无耻至极，不仅用野男人招待臣妻，还送男女玩具给人啊，那么光滑油亮的皮儿，一看就是被人经常使用的。 　　这么长这么粗的，他年轻二十岁的时候都比不上啊！ 　　作者有话说： 　　茄子：我长这个样子，怪我咯……感谢在2020-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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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 　　愿随金騕袅，走置锦屠苏。 　　路远思恐泥，兴深终不渝。 　　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 　　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 　　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这首诗的大致意思，就是讲从树上摘下来槐树的嫩叶，又去菜市场买来面粉，槐叶的汁液和面粉混合做成面条，不仅粮食的香气，还有近似芦笋的美味。 　　杜甫先大赞特赞槐叶冷淘的美味，结尾还表忠心，我愿意骑着千里马把这种美食送到皇宫里，皇帝在歇凉，说不定也想品尝这种凉爽的美味呢。 　　“真有文采啊，有文化的人拍马屁就是不一样。” 　　萧靖看过这首诗之后，深感佩服。别人给领导送礼，庸俗又市侩，都送些水果红酒大礼盒外加大红包什么的。 　　都来看看诗圣送什么！ 　　人家亲自给皇帝送凉面，便宜又美味，绝对不会犯错误，还在京城带动了一波吃凉面的时尚。 　　但很可惜，在汉惠帝的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有人给皇帝送凉面的。萧靖自己动起手来，跟厨房说了槐叶凉面的做法，好歹也在晚上吃到嘴里了。 　　槐树叶取汁，做成的手工面条入锅煮到断生，这样做出来的面条是碧绿色的，颜色非常好看。用凉开水过一遍之后，再码上鲜美的鸡丝，浇上辣椒油和几滴花椒油，撒上葱花调料，这个味儿可谓是绝了。 　　吃到嘴里有种清凉之感，细品之下还有些甘甜。 　　小张嫣对于这种新吃食很感兴趣，捧场极了，小姑娘很卖力地吃了满满一大碗，肚子已经有八分饱了。可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想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多吃两口，于是又把小银碗递过来。 　　“舅舅，我想再吃一碗。” 　　“好姑娘，真能造啊。” 　　他们两人吃饭的时候，不爱别人在跟前伺候着。宫人们退了出去，都是萧靖在照顾着小皇后。 　　他接过小张嫣的饭碗，给孩子又加了一些，怕孩子没吃够，他还拿勺子把面条往下压了压，往上面铺了满满的鸡丝，酱料也给得足。他还问小姑娘够不够，直到她点头了，才把塞得满当当的饭碗递回去。 　　他小时候也是很能吃的，一顿饭能吃两大碗。不是南方那种小碗，是北方的那种大碗。 　　所以推己及人，皇帝也没觉得小皇后的饭量有多大。 　　“谢谢舅舅。” 　　小张嫣捧着一碗凉面，第二碗对于她来说，就比较吃力了。她小口吃着，凉面很好吃，鸡丝也很香，辣椒油也很开胃。 　　就是吃得她的肚子太撑了。 　　本是小鸟胃的女孩子，硬是吃了往日两倍的饭量，都撑到嗓子眼了，就差没吐了出来。 　　趁陛下不留意，皇后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笑得一脸幸福。 　　她的肚子真争气啊，她今天吃了两碗饭呢。 　　明天要继续加油，咬咬牙吃三碗吧。 　　她的肚子圆圆的，里面是不是住了宝宝啦？ 　　深夜 　　小孩胡吃海喝的后遗症，便是腹部饱胀难忍，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小皇后吃力地翻了身，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差点要吐出来了。 　　“肯定是怀上了。”小张嫣心想，“其他女人怀孕的时候，都是会吐的！” 　　她眨了眨眼睛，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摸到了舅舅的被窝里。她终于怀上孩子啦，她要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他。 　　“做，做什么……” 　　萧靖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人摸着脸，又扯了扯头发，吓得立刻就睁开了眼。妈的，是哪个女鬼在觊觎他的美色，想要在深夜非礼他？ 　　再往旁边一看，女鬼倒是没有，是隔壁的小屁孩。 　　这孩子半夜不睡觉，眼睛亮得跟电灯泡似的。 　　小皇后靠了过来，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 　　“舅舅，我怀上啦。” 　　“啥？” 　　萧靖刚从梦里出来，还有几分迷糊，什么上没上的，没搞懂。 　　“舅舅，我怀了宝宝啦，十个月后就要生啦！” 　　“啊！” 　　这么一个小孩，才七岁啊，居然就怀上了！不对，他都没有睡过，怎么可能就怀上了呢！ 　　也不对，他睡是睡了，可是什么也没有做过啊！ 　　总不可能，他在梦里无意识地禽兽吧…… 　　吓得皇帝的头上直冒冷汗，一骨碌地从床上滚下来了。这时候，小张嫣的肚子再也憋不住了，张开嘴巴就在床上吐了一大滩。 　　晚饭吃的冷面都没有怎么消化，连带刺激的辣椒油一起吐出来了。 　　“哇哇哇……” 　　她吐得好痛苦，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折磨人啊。 　　再抬头，看向表情慌张的舅舅，小皇后还强撑着笑容，解释道：“舅舅别怕，怀孕都会吐的。” 　　神踏马的孕吐！ 　　一个七岁的孩子会孕吐吗？！ 　　萧靖回过神，很快就冷静下来，这孩子肯定是搞错了，那么小的孩子连大姨妈都没有，是不会怀孕的。而且他很肯定，他没有做过对不起孩子的事情。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张嫣的肠胃出了问题，才会吐的。 　　他抱起床上的小姑娘，立刻叫人进来收拾吐出来的秽物。椒房殿里有烧好的温水，他倒了一盏让孩子先喝着。 　　生病的时候，多热水总是万能的。 　　小张嫣喝着热水，肚子里好像真的舒服了一点。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因为刚才吐了一回，肚皮居然平了，平了！ 　　她的皇儿呢，皇儿去哪儿了？ 　　就在皇后震惊“孩子去哪儿”的时候，宫中的太医也赶过来了。皇帝喊来的是精通小儿疾病的顾太医，他们家世代都是给孩子治病的，用药 　　也有分寸。 　　有些大人能用的药，放在孩子的身上，很可能就糟了。 　　顾老看着皇后发白的脸色，又查看了吐出来的残渣。最后认真地摸了脉搏，又问了最近饮食起居。 　　小老头得出了一个结论：“皇后这是胃里积食，再被寒气一冲，这才腹痛难忍。皇后日日都是吃一碗，今日吃了两碗，肚子小受不了，自然……” 　　自然就会吐了。 　　他知道给皇后加饭的是陛下，就没有把话说完。 　　但萧靖也明白了，是他的过错，他不该放任小皇后贪吃的。他愧疚之下，抱着小张嫣跟她道歉：“是朕害了你，不应该让你吃那么多的。” 　　“不关舅舅的事情，是我的肚子不争气。” 　　小张嫣知道孩子没了，摸着瘪瘪的肚子，眼泪滴答滴答就落了下来。等其他人都退下去后，她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伤中，再也忍不住了。 　　小姑娘在殿内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太医的话没说完，成年人都明白是吃坏肚子的意思。可是小皇后听着太医的话，一懂半懂的，竟然以为自己流产了。 　　“呜呜呜呜……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 　　“呜呜呜呜……舅舅，我们的孩子没了，都怪我啊！” 　　“呜呜呜呜……我的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啦！” 　　作者有话说： 　　若干年后，终于怀上的张嫣回忆起来…… 　　大概觉得自己小时候宛如一个智障。 　　《槐叶冷淘》来自唐朝诗人杜甫所作，在此引用。感谢在2020-04-07 10:05:08~2020-04-07 12:0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梅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刘盈不短命（11） 　　◎汉惠帝的小蝌蚪◎ 　　最后还是萧靖废了好大的功夫, 才跟小皇后解释明白她没怀孕的事实。 　　“你没有怀孕，哪里来的孕吐？你吐是因为你今天吃太多了, 闹得肚子疼, 才会吐出来的。以后你继续吃一碗饭，就不会肚子难受了……” 　　“所以，舅舅, 我真的没有怀孕吗？” 　　小张嫣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嘴一瘪，失望极了。原来她没有怀上孩子, 只是把肚子吃撑了, 空欢喜一场。 　　她又接着问，“舅舅，我怎样才能怀孕生孩子呢？” 　　小女孩缩在被窝里, 揉了揉眼睛, 折腾了一晚上有些困了。可她的态度很认真，还是想生个宝宝出来玩玩啊。 　　“这个怎么说呢，就是你把小蝌蚪养大，然后你就能怀孕啦……” 　　萧靖含含糊糊地说着，对着那么小的孩子，他要怎么解释啊。难道他跟小皇后说要这样、这样再这样，然后努力了不一定成功, 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 　　那也太蠢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皇后不明觉厉，陷入了沉思。 　　就当萧靖以为这孩子睡着的时候，耳边又听得是张嫣的声音在说话。 　　“舅舅，你什么时候把你的蝌蚪给我呀？” 　　即使在黑夜里, 他也能感受得到孩子热切的目光和期盼。那种炽热, 就差没扒开衣服从他身上找小蝌蚪了。 　　什么时候？ 　　反正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可不想坐牢呢。 　　…… 　　次日 　　皇帝叫宫人捞几只蝌蚪过来，养在白瓷的大碗里，给皇后娘娘当宠物。既然小孩子想要养蝌蚪，那就养呗。 　　小孩子养宠物有利于培养爱心和责任心，对于儿童成长过程中的心理健康，有着很多好处。只要皇后别在夜里说跟他生孩子—— 　　就算孵出来个青蛙王子，他也认了。 　　宫人们也是贴心，碗里游着六条黑色蝌蚪，头大尾巴长的，勉强能算得上可爱。碗里还漂浮着几颗小水草，逐水而动，颜色碧绿，底下丢了两块鹅卵石，看着有几分文人的雅趣。 　　萧靖把这碗小蝌蚪送给皇后，“喜欢吗？舅舅已经把蝌蚪给你啦。” 　　“谢谢舅舅！”小张嫣高兴极了，小脸笑起来红扑扑的，“等蝌蚪孵出来，是不是就会变成小娃娃啊？” 　　皇帝微笑着点头，落荒而逃了。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等蝌蚪长大了，能变成人那才叫奇怪。蝌蚪养着养着，就会先长出一条腿，两条腿，三条腿，再到四条腿…… 　　然后长尾巴也没了，最终会蝌蚪变成青蛙或者蟾蜍。 　　可是娇养长大的皇后不知道啊。 　　小张嫣在养蝌蚪这一项任务中，兴致很高。她会喊蝌蚪们“皇儿”，灌注了满满的情感，这一碗里面有六条蝌蚪，那她以后就可以有六个宝宝。 　　一想到六个小娃娃喊她当母后，小姑娘忍不住蹦跳起来。 　　她给蝌蚪们取了名字，分别是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到小六。虽然这六个宝宝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她硬是把六条蝌蚪都认出来了。 　　“小一多吃点，才能长大啊。” 　　“小三呢，小三在这儿玩呀，小三想娘了吗？” 　　“小五和小六不许打架，要乖，你们是兄弟。” 　　反正萧靖这个当“父皇”的，是认不出来他的皇儿们。 　　不就是蝌蚪吗？每一条都是头大身子小，长得一模一样啊！ 　　小张嫣跟女官学读书学习，已经认识了千余字，还会写段落句子了。课余时间，小姑娘会认真地观察她的孩子们，然后统统都记录在《育儿日记》当中。 　　萧靖看了两眼，开头跟他小学作业的观察日记差不多。 　　【今天，蝌蚪又长大了一点，我捞了蚊子的幼虫去喂，小蝌蚪都吃得干干净净。以前我觉得蚊子很恶心，它们的幼虫也很恶心，但是为了皇儿们，我愿意去做捉脏脏的虫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啊，我小时候也是被这样喂养长大的，父母真伟大啊，所以我们要孝顺父母。等公主母亲老了的时候，我会认真去捞虫子，反哺给母亲的……】 　　皇帝当是的表情大概是——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养个蝌蚪都能扯到孝顺父母，皇后的觉悟果然是高，寻常小学生不能与之比较。 　　只是捞虫子给你妈吃，你确定你妈不会往死里揍你？ 　　【娘，这是我刚捞的蚊子幼虫，还新鲜会动着，多黑多肥啊。你吃吧，明天我再给你弄，大口吃啊，对，真香啊。】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啊。 　　萧靖还有着原身的记忆，鲁元公主刘乐在乡下长大的时候，脾气可横了，能够把刘盈训得连鞋都跑丢的。 　　要是张嫣真敢让鲁元公主吃虫子，恐怕刘乐会把这小屁孩的屁股打烂！ 　　他配合着小女孩的游戏，只要这女娃别闹着跟他生孩子就行。养了七八天，估摸着蝌蚪要长腿变青蛙了，他就叫宫人们去再捞一批新的过来。 　　趁夜里皇后睡着了，宫人们就会偷偷替换掉原来的那六条，把新蝌蚪放进去碗里。 　　第二天早上，小张嫣一看，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我的皇儿们啊，都瘦了好多……昨天蝌蚪的头还是很大的，今天怎么变小了？” 　　她很自责，以为自己没有把孩子们养好。她的小一和小二也变了，明明是肚皮有花纹的蝌蚪，可是她一觉醒来，蝌蚪的花纹就没了。 　　能不变吗？ 　　蝌蚪都换了一批了。 　　但是椒房殿的宫人被皇帝交代过，谁都没有说出来事情的真相。夏天的蝌蚪还是很多的，成群结队地游在池塘和湖水里，一抓一大把，找起来也非常容易。 　　但是到了秋天，蝌蚪的数量开始大大减少。 　　再到了冬天，别说蝌蚪，连青蛙都在土里冬眠起来了。 　　随着宫人汇报蝌蚪越来越难找，萧靖也觉得脑壳疼，后悔自己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坑。一旦小皇后养儿子的梦想破裂了，她肯定又要大哭一场了。 　　“真烦人啊。” 　　就在他还没想到解决办法的时候，有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禀报说： 　　“陛下，陛下，皇后和赵王打起来了！” 　　赵王？谁是赵王？ 　　他恍惚了一下，才从刘盈的记忆里想起来，那个被吕后毒死的倒霉孩子刘如意就是赵王。赵王是戚夫人生的男孩，也是差点抢了刘盈太子之位的人。 　　根据历史，吕雉痛恨戚姬母子俩，在惠帝元年，就把刘如意从封地叫过来了。 　　现在的刘如意刚好到了宫里？ 　　可是他怎么跟皇后斗上的呢？ 　　以张嫣那个娇娇的性子，看着小胳膊小腿的，应该也不会打架的啊。 　　带着许多疑惑，萧靖跟着太监就过去，被引到汉宫的花园里。他看见小皇后气极了，发狠地一拳一拳砸向地上的小男孩。对方比张嫣高了半个头，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见着可爱的小姑娘没脸还手，就被张嫣打得哇哇大叫。 　　小男孩一看到萧靖的身影，眼神就亮了，往这边跑了过来，还大喊着：“皇兄，救救我啊，救我啊！” 　　刘如意的脸上被狠狠挠了一把，都可以看到红红的指甲痕。还有他的衣领也在打架中被撕开了，发簪掉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后头的张嫣见仇人跑了，更是追上来，揪着他的头发就打。小姑娘边打边哭，脸都涨红了，她的头脑中失去理智，只想要给蝌蚪们报仇！ 　　幼年丧子之痛，有谁能理解呢？ 　　好一个黑发人送黑蝌蚪，谁能忍啊！ 　　小皇后在绝望之中，迸发出巨大的力气，打得刘如意直喊娘。 　　尤觉不解恨，她大骂道：“你吃了我的皇儿，你还我啊，还我啊！” 　　骂着骂着，她又哭了：“呜呜呜呜呜，我的孩子们啊！” 　　她本是带着皇儿们来花园晒太阳的，她把蝌蚪换在一个小巧的碗里，只拿水养着，方便携带。 　　可谁能料到，她走开了半步，这个人就把她放在栏杆上的一碗蝌蚪，咕噜咕噜地全喝下去肚子里了。 　　民间有喝生蝌蚪下火的习俗，赵王去到封地后，别的没学，民风民俗倒是懂了一二。 　　他刚进宫正渴着呢，这几日水土不服的，嗓子更是扯着生疼。看见白瓷碗里的蝌蚪干净可爱，小男孩就捧着碗一干而尽。 　　嘴里的蝌蚪还动着，刘如意就把脖子一仰，也吞进了。有一条特别顽皮的，还从他的牙齿里露出了黑色的小尾巴，赵王的小白牙上下一合，嗯，有点咸有点腥。 　　看着儿子们被人生吞活嚼的张嫣，都快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 　　听完案发过程的萧靖，内心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原来还有这种事？ 　　吃活蝌蚪会有寄生虫的，对人身体不好，这种下火的土方子也不值得提倡，喝点金银花板蓝根什么的，都比这个强。 　　但是他还是想说—— 　　赵王刘如意来得太及时啦，就把黑锅塞给他得了！ 　　反正冬天也找不到蝌蚪了，目睹了青蛙王子惨死，张嫣应该不会再闹着生孩子吧。 　　为了逃避催生，他真的是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养过蝌蚪，然后它们都变成了蟾蜍…… 　　真是个可怕的经历啊。感谢在2020-04-07 12:06:04~2020-04-08 09:5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刘盈不短命（12） 　　◎汉惠帝对刘如意的安排◎ 　　皇后和赵王打架的事情, 最后闹到太后那儿。 　　吕雉盯着下面跪着的两个小崽子，尤其看到刘如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嘴角微微翘起, 深感痛快。她把小贱种从封地骗过来，可不是让他来长安享福的！ 　　她想，让这对讨厌的母子俩通通消失。 　　“母后。” 　　萧靖看着吕雉越发凌厉的眼神, 就知道他娘在想啥。怕吕后一张嘴就要打要杀的，他板着脸，先出言责骂两人：“你们倒好, 一个是皇后, 一个是王爷，竟然跟市井流氓一样揪打在一起，宫中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赵王犯错在先, 朕要罚你, 你可认罪？” 　　下首的小男孩缩了缩，点头认了。要是他早知道皇后把那些蝌蚪当儿子养的，给他十个胆子都不会吞下去啊。 　　“那皇后呢，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可见宫中规矩学得不好，你可知错了？” 　　小张嫣哪里见过皇帝舅舅这副严厉的样子。 　　舅舅居然不帮她，叫她心里难过极了, 仿佛被人背叛一样。她刚经历着了“丧子之痛”，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眼看着就要落了下来。 　　“臣妾张氏知错。” 　　小姑娘很倔强，她强忍着泪水, 也低下头认了。 　　萧靖看到小女孩这副样子, 就知道是气上了。往日里小皇后都不会自称“臣妾”, 现在这样说了，就颇有一种“我很生气，不跟你玩”的意思。 　　他挥了挥手，就让人把这两个小的带下去了。 　　长乐宫的嬷嬷见陛下和娘娘有话要说，就领着宫人们都退下去了。 　　一室之内，只剩下他和吕后两人。 　　吕后捧着陶制的香笼，手指一下一下地把玩着。苦而微甜的香气从雕花的孔洞里氤氲而出，本是安神宁静的熏香，却让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她抬起眼眸，打量着面前的亲儿子。她的儿子长得这样高了，却还是个善良的人。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皇帝是要留着刘如意的性命。 　　“你啊……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养着一条狼在身边，就不怕他反过来咬人吗？” 　　太后的话意有所指，当年戚姬母子争储一事，她还深深地记得。 　　吕雉感谢为太子说话的周昌，不惜向他下跪。她又去苦苦哀求张良等人，求他们护着太子，向先帝谏言。 　　那时候的屈辱，她都记得。 　　戚姬跟在先帝身边跋扈的样子，她也记得。 　　她就是不明白，她的儿子为什么要善待戚姬母子呢。杀了他们，不是一了百了吗？ 　　一双大手盖在了她的手上，是她的儿子，那样的温暖。 　　皇帝依旧是笑着的，但是却叫人看不清眼底，“母后，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呢。” 　　“活着比死了更难？”吕雉喃喃道，她从儿子的话里得到启发，“那要是我把戚姬整残了，还吊着她一口气，那岂不是比死了还难！” 　　“……” 　　萧靖拐了那么多个弯，可不是为了让他娘把戚夫人提前弄成人彘的。要是这么个搞法，如同历史的轨迹一样，把刘如意和戚姬都整死了，他的支线任务还怎么完成啊。 　　他把他娘拉到了镜子前面，指着镜子里的人，认真地说道：“母后，你看看你自己，你还年轻漂亮，比戚姬好看了数倍不止。她现在丑得跟个老妪一样，难看死了，恐怕日日都嫉妒得发狂。” 　　“你现在比她美丽，比她有福气，人都要向前看啊，你是天上的月亮，又何苦跟一个地上的尘土较高低呢？” 　　“戚姬和刘如意是先帝犯下的错误，是他对不起你。你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气着自己，倒头来天天都不高兴的，还不是伤了自己的身体？”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人间不值得啊……” 　　儿子掏心掏肺的一番话，彻底地点醒了吕后。她还年轻，她又漂亮，刘邦不识货那是他没福气，她更是要活得潇潇洒洒，才不负此生。 　　是帅哥不好看还是种茄子不好玩？ 　　她又何苦为了两个贱人气着自己呢。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正好捉到刘如意犯错，这样轻轻地揭过去，那也太便宜他了。 　　“吾儿说得对。”吕雉觉得还是儿子的眼光看得长远，“那皇帝认为，赵王该如何惩罚？” 　　萧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既然做了杀孽，迟早要还的。不如罚他们母子养六十条蝌蚪，养至寿终正寝，就当作是赎罪了。” 　　一想到一大群青蛙在屋里到处蹦跶着，已经够瘆人了。 　　吕雉想得更毒，又加了一点，“别弄青蛙的，叫人给他们捞六十个癞□□的蝌蚪！” 　　她倒要看看，戚姬伺候着六十个怪物，不恶心死这个贱人才怪呢。一个个癞□□身上恍若长疮一样，豆大的疙瘩看得人直发慌。 　　六十只□□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你方唱罢我登台，听取蛙声一片。 　　…… 　　因为赵王从封地过来，他们母子俩终于可以团聚了。刘如意被皇兄赐了城北的一座宅子，是三进的小院，本是犯罪的官员被抄家得来的。对于诸侯王来说，这处宅院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寒酸。 　　因为吕雉不想让赵王占便宜，萧靖也妥协了。他的支线任务只说留着刘如意和戚姬的性命，活着就行了，其他的不用那么讲究。 　　重逢的时候，刘如意看到身材走样的戚姬，大惊失色。 　　怎么他走了不到一年，他娘就大变模样了！ 　　往日纤细的柳腰不见了，变成了圆滚滚的水桶腰。后背上也多了一圈肉，看起来真是虎背熊腰啊。 　　曾经魅力四射的俏脸上挂满了肉，不仅多还下垂，看着既刻薄又老气。 　　“娘，你怎么丑了那么多！”小男孩看着眼前跟粗活嬷嬷一样的妇女，“娘，你的腰好粗啊，手臂也好粗，就像……” 　　就像是四肢粗壮的劳动妇女一样。 　　他这么一番话，差点把戚姬气死了。 　　她容易吗？ 　　先帝去后，她在宫里过的这段日子，简直就是在地狱中一般。 　　在萧靖的吩咐下，戚夫人的份例和伙食还是很多的，并没有被苛待可或者克扣。但是戚姬每天给吕雉干活，完了又累又乏，就没忍住多吃两碗饭。有时候被吕雉气着了，她不好发泄，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能吃掉一整只鸡！ 　　她吃吃吃，吃穷吕雉那个毒妇！ 　　食物啊，永远是最治愈人的东西。 　　没有什么忧愁是吃饭不能解决的，如果还有，那就再吃一顿！ 　　戚姬渐渐领悟到这个道理，白天干活，晚上就快乐地投入到饭菜当中。太后休息的时候她就不用伺候人了，她天天都要吃夜宵，吃得肚子圆滚滚才算满足。 　　于是，刘邦曾经的宝藏女孩—— 　　一不留神就变成了“饱胀女孩”，肠胃里塞满了食物，那才叫幸福啊。 　　“所以，娘在宫里是好吃好喝，所以胖了那么多吗？” 　　刘如意忍不住摸了摸亲娘身上的肉，真多啊，比两个他加起来还要胖。他在封地里被大臣管得严，多吃两口饭都要被人训，说吃饭狼吞虎咽的，不是君子的作风。 　　这个年代的士大夫，很懂得那种少吃的精致生活。在他们看来，吃得多，吃得跟饿死鬼投胎那样，是庶民才会有的行为。 　　可是半大小子的刘如意就是饿啊。 　　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做梦都想要多吃两口肉呢。 　　听着亲娘讲她在宫里的生活，他没觉得怎么样，民间的夫人都是把侍妾当丫鬟使唤的，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反而听她讲茄子宴上的大菜和烧烤茄子，赵王的口水都要馋得流出来了。茄盒他还还没吃过，但是里面夹着大肉馅再油炸，一定特别香吧！ 　　娘还说她被太后叫去做烧烤茄子，还见到了鲁元姐姐。他也想吃啊，等有空了他就叫娘再做一回！ 　　他还没有吃过烧烤茄子是什么味儿的。 　　由此及彼，长期饿肚子的刘如意其实觉得亲娘过得还真不错。 　　戚姬看着儿子渴望的眼神，顿时就哭了，她跟刘如意说自己有多惨多惨，这个死孩子竟然完全都不在意。她倒苦水一样说了几个时辰，说得天都黑了，问这孩子有什么感受。 　　总该给她这个亲娘报仇吧。 　　很可惜，事与愿违，赵王刘如意摸了摸肚子。 　　“娘，今晚我们吃烧烤茄子，可以吗？” 　　“……” 　　吃你个大头鬼吧！ 　　这时候的戚姬，无比想把这个自己亲生的儿子塞回去肚子里。刘邦说得太对了，这个儿子最像他了，像他一样没心没肺的。 　　人家吕雉的儿子还会憋着劲恶心人呢，怎么她的儿子就一脸天真烂漫呢？ 　　唉，好气啊。 　　这顿团聚的饭，吃得刘如意大呼过瘾，也吃得戚姬一肚子气。 　　宅院里有皇帝送来的奴仆，还有长乐宫友情赠送的茄子。做饭的厨子是从宫里训练过的，已经会把茄子做出好几种风味，都酱香浓郁，下饭得很。 　　刘如意看得砂锅里焖得软糯的肉末茄子，把茄子先炸再烧，口感特别好。小孩直接把米饭盖在上头，拌匀拿勺子挖着吃，一口接一口，这样能吃得快，连筷子都嫌慢。 　　他年纪小胃口却很大，又是馋了许久，一人竟能吃完一砂锅的饭菜。锅底有几粒肉末，也被他舀起来吃光光了。 　　他好久没有吃得那么过瘾了。 　　赵王有些羡慕皇帝，“真香啊，皇兄的宫里有茄子，我的封地里就没有茄子……” 　　可是他娘却骂道：“吃什么吃，这茄子就是吕雉种的！” 　　戚姬咬着吕雉的茄子，就像吃仇人的肉一样。吕雉是个毒妇，恨屋及乌，她种的茄子也不是好东西！ 　　刘如意看着亲娘，眼神有些不同意，他在封地上被教导许久，知道要尊敬嫡母。娘亲干点活就抱怨，可是太后娘娘也下地种茄子了。大家都是在劳作，怎么娘亲就如此不平呢？ 　　小孩很严肃地说：“娘，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戚姬：？？？ 　　她怎么了，她不就是抱怨几句吗？ 　　为什么她的儿子不理解她呢？ 　　亲儿扎心，最为致命。 　　这还不止，吃完了饭，他们母子二人就接到了皇帝派人送过来一大盆蝌蚪。面白无须的太监交代了，陛下说赵王残杀了蝌蚪，那就罚赵王再养十倍，当作赔罪吧。 　　皇帝的话说得冠冕堂皇，还扯到万物生长，大自然的生命都是可亲可敬的，他希望弟弟吸取教训，以后对生命有敬畏之心。 　　“这都是什么鬼话啊，都是骗人的。”戚姬小声嘀咕着。 　　可是刘如意都听进去了，虽然他不是很懂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觉得很厉害。 　　人人都说天子仁德，果真不假，皇兄连个蝌蚪都不忍心杀死。 　　换做是他，他就做不到啊。 　　六十条蝌蚪养着不难，赵王每天带着人马去捞浮藻和孑孓（jie第二声，jue第四声，指蚊子的幼虫），竟然从中体会出类似郊游的快乐，在郊区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不负众望，两个多月后，小蝌蚪就进化成了幼蛙，指头大小的蛙群在屋后菜地里蹦跶着，刘如意还不时抓在手里玩，觉得挺可爱的。 　　但很快，小蛙们就可爱不起来了。 　　它们的身上长出了一个个可怕的疙瘩，像是疹子一样，看着特别恶心。而且六十只蟾蜍跳得高，跑得远，一顷小小的菜地再也困不住它们了。 　　它们开始跳进了屋子里，阴暗的衣柜和床底，都成了它们喜欢的栖息地。戚姬在自己的床铺上看到有癞□□，半夜里跳到她的脸上，黏糊糊的冰凉凉的，都把她吓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梦半醒之间，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境。 　　“美人啊，我想和你做好朋友，我们一起玩游戏，吃饭的时候同用一张案几，我用你的碟子吃东西，用你的青铜杯喝酒，晚上我会睡到你的床上。” 　　“你问我是谁？” 　　“我是被施了巫术的蟾蜍王子。” 　　作者有话说： 　　赵王其实是个憨憨。 　　被别人好好教着，其实还是能做个好孩子的。 　　小时候看《青蛙王子》的故事觉得害怕，一个青蛙居然追着公主，要和公主同吃同睡，太恶心了，跟妖怪一样。 第86章 刘盈不短命（13） 　　◎汉惠帝被扎小人◎ 　　椒房殿 　　张嫣背着光躲在那儿, 小手揉着眼睛，鼻子一抽一抽的, 明显是哭了许久。 　　“大骗子, 舅舅是个大骗子！” 　　“我再也不要跟舅舅生孩子了！” 　　她小小的一只，嫁进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边皆是陌生的人和事, 更显得可怜极了。她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皇帝舅舅是她最大的依靠。 　　别人把她当小孩，她却把舅舅当成了整个世界。 　　可现在, 她的世界欺骗了她。 　　舅舅说不定觉得她跟傻子一样好骗。 　　小皇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感觉自己把蝌蚪当孩子的行为，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回被责罚，椒房殿的大嬷嬷才跟她说明白, 蝌蚪是不能变成人的。有专门的女官给皇后进行启蒙教导, 虽然她现在还是不太懂孩子怎么生出来的，但是起码她有常识多了。 　　“不就是把泥鳅放进去洞里嘛，这有何难的？”张嫣抱着腿，觉得舅舅是小看自己了，“可是我讨厌舅舅，我不要跟他生孩子了。” 　　再！也！不！要！ 　　小孩子生气起来，真的一整天都没有理人了。连萧靖喊她过来吃饭, 小姑娘转过身去，蜷缩在柜子里，就当作没有听到。为了显示自己在“冷战”当中，她还捂着耳朵, 她不听她不听。 　　“嫣儿, 出来呀——” 　　“舅舅认错啦, 你原谅舅舅好不好？” 　　“肚子咕咕叫啦，是谁的肚子在打鼓呢？” 　　萧靖知道小姑娘是生气了，没想到气性那么大。见屋里没有人应答，他敲过门后，就悄悄地走进去，卧室里没有人，她喜欢的小马车和瓦狗都放在地上。 　　再掀开帷幔，床铺里也没有人，他摸了摸被窝，没有体温的热度，看来张嫣也没有在这处待过。 　　那会是哪儿呢？ 　　伺候的宫人也说小皇后没有出去过。 　　那就只能是躲起来了。 　　他的目光掠过屋里的陈设，趴下去往床底下看，也没有找到那个娇娇的小姑娘。突然，放衣服的柜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把木门一拉开，果然看到了小张嫣躲在里面。 　　女孩的眼神怯怯的，就如同帝后新婚的那日。 　　她的双手想伸出来，但下一秒又缩回去。两人之间的信任，好像被他亲手打碎了。 　　萧靖看着小孩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他发现小皇后真的会百分百无条件地相信他，他以前养儿子的时候，胡亥那个臭小子还一脸好奇加怀疑，脸上分明写着“你别忽悠我，我就知道你在骗人”。 　　可是和胡亥不一样，张嫣真的单纯得好像一张白纸，他在上面画什么，她就会是什么。 　　他忽悠她蝌蚪会变成小孩，她就真的信了！ 　　小皇后的眼睛又肿又红，肯定是哭过了许久，伤心又难过。他伸手把女孩从衣柜里抱出来，孩子也没反抗，小脑袋靠在他的怀里，嘴唇抿着不说话。 　　他轻声地哄着，拿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舅舅再也不会骗你了，嫣儿原谅我好不好？” 　　“真的吗？” 　　半晌之后，小姑娘才小声地回应。她的手指自己玩着，眼眸低垂着好像要看出花儿来，但小孩的心思早就落在了舅舅的身上。 　　“是真的，舅舅和你拉勾怎么样？拉勾说好的，舅舅不骗你，一百年都不许变了。” 　　“汪汪，谁再骗人谁是狗！” 　　他俯身学着大狗的叫声，终于把小姑娘逗笑了。小孩的耳朵动了动，似乎觉得有道理的样子，软绵绵的小手递了出来，纤细的尾指在他的手里轻轻一勾。 　　这时候两人都不知道，随口而出的誓言，竟然坚如磐石。 　　随着他们走过了生生世世。 　　…… 　　为了哄小姑娘开心起来，皇帝送来了柔软的羊毛。这是他准备开发的一个新项目，羊毛纺织业，可以先让小皇后玩玩。 　　比起后世出毛率高的澳大利美利奴绵羊，大汉朝的本土羊毛发较硬，并不是很适合做成毛线的品种。 　　可是没有办法，条件就摆着这儿了，他决心克服克服，也要把羊毛纺织产业发展起来。 　　他瞄准的羊毛产地，不是本土，而是北方的匈奴。匈奴人拥有最辽阔的草场，水草丰美，能养育出膘肥体壮的战马。所以他们有着速度极快的骑兵，在北方各地来去自如，掠夺财物粮食如入无人之境。 　　匈奴一直是汉朝的心腹大患，但是汉初国力不强，想要一举把匈奴歼灭，无疑是想屁吃啊！ 　　没有军费没有粮食，怎么打，打脸吗？ 　　刘邦想打，但是被冒顿单于围困在白登（山西大同市），大军饿得七天没饭吃了。吕雉也想打，汉朝的军事实力依然不及匈奴，只能赠车马作为礼物，以宗室女为公主，嫁给匈奴单于和亲。 　　“打仗啊，哪里有那么容易。”萧靖觉得很惆怅，“若是没有文景之治攒来的殷厚家底，汉武帝哪里有那么多钱去打仗啊。” 　　现在还是惠帝执政，汉文帝在封地上当着代王，汉景帝还不知道出生了没。 　　国家穷啊，国库空得硕鼠都不来偷粮了。 　　既然北方的敌人解决不了，那就让它别那么强大吧。他想起了温顺的羊，本来是温顺的食草动物，可是在贪婪的驱动下—— 　　羊也可以吃掉人。 　　羊毛纺织行业发展起来，大片的羊毛便可以换成金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草原上的人匈奴人知道羊毛值钱，他们能忍得住不拿羊毛换钱？ 　　是个人都不能啊！ 　　羊吃草，战马也要吃草。养羊的多了，养马的便会少了。 　　就如同十五世纪的日不落帝国一样，贪婪的羊群会把草场吃空，为了金钱，北方更多的草原会被圈养着养羊。 　　本该是玩着小刀长大的匈奴小孩，会学着从小放羊，怎样修剪羊毛。他们会很高兴的，因为羊毛可以给部族换来钱和盐。 　　可是这样下来，长大的匈奴小孩还可以握得住战刀吗？ 　　失去了战马，匈奴的骑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皇帝的眼神放空，无声地笑了，“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张嫣正在玩着洁白干净的羊毛，小女孩想着舅舅的模样，也在开心地笑了。羊毛经过处理，变得柔软蓬松，玩起来手感非常好。 　　去除大部分羊脂之后，残留的少许羊脂对皮肤很好，摸上去滑滑的，却不腻人。 　　舅舅给了她三根长针，说羊毛可以戳成一个球，然后做成她喜欢的所有形象。他提议可以做成小猫小狗小兔子的配件，以小颗的玛瑙作为眼珠子，也很好看。 　　可是小皇后有自己的想法。 　　她喜欢舅舅，想要戳一个小小的舅舅出来。 　　既然现在生不出孩子，那她就做一个舅舅模样的毛绒娃娃出来，那也很好玩啊。 　　但是羊毛毡玩具这种东西……一看就会，一做就废。小张嫣好几次戳到手了，好疼好疼，都戳出血来了。 　　但是她咬着牙，一声都没有哭。 　　“我是皇后，不能哭，凤冠会掉的。” 　　她擦了擦眼泪，很坚强地安慰着自己。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还在戳羊毛的时候编了歌谣，小声地哼唱起来。 　　“戳你的小人头啊，痛痛全飞走，戳你的小人手啊，快乐无忧愁，再戳小人肚啊，幸福长安乐，最后戳人脚，烦恼全部消……” 　　偌大的宫殿里回响着小孩的歌声，快乐又美好。 　　未央宫 　　处理公务的萧靖摸了摸心脏，觉得有些疼，头也有点疼，脚底也有点疼，最近好像哪儿都不得劲似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系统，能不能给我来个全身检查啊，看看我最近是不是病了。” 　　系统：“可以，但是我今晚想吃炸鸡。” 　　“行，给你弄两个手.枪腿，比你的脸还大的。” 　　天知道系统一个程序，有没有脸。但是小系统知道今晚能吃到炸鸡，高兴得土豪金页面都抖了两下。 　　很快，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滴，宿主身体健康状况检查中……健康状况：良，无异常。】 　　萧靖松了一口气，但是自己的感知是不会骗人的，“系统，你的检查准不准啊，我最近真的身上一阵阵发疼啊。” 　　系统：“宿主，请不要怀疑我们的专业程度。” 　　“那好吧。” 　　萧靖晃了晃头，既然系统说他没有毛病，应该是没有事情的。他伸了个懒腰，决定走过去隔壁的椒房殿看看小皇后在干什么了。 　　小孩子心里干净，没有那么多心机，他也喜欢和她相处。 　　还没走近，他就听到孩子在里头唱歌，张嫣是个文静的女孩子，歌谣的声音很小。 　　但是断断续续的歌词，却听得他毛骨悚然。 　　“戳你的小人头啊……戳你的小人手啊……” 　　“再戳小人肚啊……最后戳人脚……” 　　听着简直跟恐怖电影里面扎小人的口诀差不多啊！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一推门，他就看到里面玩着羊毛毡戳戳乐的张嫣，小孩看到他过来，还很高兴地举着手里的小人偶。小人不足巴掌大小，但是做工扎实，羊毛都戳进去了，明显是努力了好久的成果 　　他仔细瞧瞧…… 　　嗯，眼睛鼻子都戳出来了，看得出是个人形。小姑娘特意把一部分羊毛染成黑色，歪歪扭扭地戳成字，写在小人的身上。 　　他仔细地辨别出来，两个鬼画符一样的字是“刘盈”没错了。 　　再看一眼，不得了，小人的正中央插着三根大针，是戳羊毛的那种长针。 　　瞅得他心口又是一疼！ 　　可偏偏，小张嫣一副表功的神情，想要舅舅夸夸她，“舅舅，好看吗？我做的是你的样子，戳了好久好久了！” 　　“嗯，好看。”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羊毛小人，感情他是被小皇后扎小人了？ 　　扎心了，老铁。 　　作者有话说： 　　今天瘦瘦子好困，睡着了，就忘了更新…… 　　成绩不太理想，榜单推荐也不算特别好。瘦瘦子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才会这样的。日六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以后看能不能给大家日万啊。感谢在2020-04-08 15:41:55~2020-04-09 16: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做个沙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刘盈不短命（14） 　　◎汉惠帝是个大傻逼◎ 　　同样的, 长乐宫的太后娘娘也在玩着羊毛毡戳戳乐。 　　她有没有扎戚姬的小人，那就不得而知。但萧靖看着亲娘的样子, 应该也挺感兴趣的。 　　跟女孩子织毛衣差不多, 玩羊毛毡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消遣。羊毛毡可以做成配饰，玩偶等物，手工DIY的材料就是羊毛纤维, 在针戳的压力之下，羊毛会缠绕在一起，形成稳固的毡化物。 　　吕后听完儿子对羊毛纺织业的谋算之后, 也觉得此事可为。 　　“说吧, 看你都愁得什么样子。”吕后拿着针一戳一戳的，“你要娘怎么帮你？” 　　儿子现在有主意了，她也替他高兴, 匈奴不是那么好打的, 这块硬骨头得一点一点啃下来。她这把老骨头要是能为儿子遮挡一些风雨，她绝对会义不容辞的。 　　“母后，我想要设计一款能把羊毛纺成线的工具，就好像以前家里搓麻线那样。然后再把羊毛线编织成衣服，冬天穿着肯定会暖和，说不定能挣钱……” 　　在刘盈的记忆里，吕雉在乡下养家的时候是会纺线织布的, 不然也负担不起一大家子的口粮。 　　她是个很勤劳的人，夜深了也还没有休息，她先把麻在清水中浸软，然后再撕开, 取三五小股接驳成纤维。 　　日耕夜织, 是大多数农家妇人的生活。 　　女人的身影坐在蒲团上, 一手持捏着麻丝，一手按在大腿上揉搓，使之成线条。小小的刘盈帮不上忙，就在乖乖地坐在旁边，看着姐姐刘乐给阿娘搭把手。 　　女孩会迅速捡起娘亲搓好的麻线，将它缠绕在竹竿上，往返绕着，当缠绕到足够长度后便算作一扎麻线。 　　这便是老刘家的日常生活。 　　萧靖想，麻线是线，羊毛线也是线。吕雉本就聪明能干，他请吕后帮忙研究纺羊毛线的工具，应该会有所心得吧。 　　他本可以从系统兑换羊毛纺线车或者纺线锤，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在他看来，都说吕后弄权，那都是闲着的。皇帝儿子要是给她找点事情干，那就不会一天没事干想这想那了。 　　吕后不疑有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她乐意给儿子解决难题，说道：“你们男人的没搓过麻线，不懂纺线这一行，但我是懂的，我这辈子搓的麻线比你吃的饭还多呢……” 　　她从筐里拿出处理好的羊毛，质地很细软，比起粗糙扎手的麻草，那是好用太多了。麻布衣裳穿起来粗糙，娇贵的夫人小姐都嫌麻布会磨红皮肤，喜欢丝绸衣服。 　　但是羊毛那么柔软，想必织出来保暖又轻便，有钱人也会愿意尝试的。 　　说不定比珍贵的皮毛还要受欢迎！ 　　吕雉是会过日子的人，若是羊毛能做起来了，弄成秋冬的衣裳，未必不能一试。她也想给儿子多挣点钱，攒点家底。 　　国家穷，刘邦给刘盈留下的财富并不多。她要是能出一份力，说不定连以后的孙子都能受益。 　　可怜她这当娘的一番苦心…… 　　古有嫘祖养蚕缫丝，今有吕后纺毛成线。 　　在皇帝的鼓励下，太后召集了许多精通木工的墨家匠人，共同研发能够快速把羊毛纺织成线的工具。她本就胆子大，也不怕人说闲话，和工匠们一道潜心研究，反而觉得生活很充实。 　　在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手摇纺车，常有木架、锭子、手柄和绳轮组成，那是有钱人家才能用的，农户也用不起。使用的时候需要两人同时站起来配合操作，纺织出来的麻线比妇人直接拿手搓的要快多了。 　　但是太后娘娘还是不满意，觉得这样不够方便。 　　她说道：“要是能做出一个人就能操作的纺车，那方便多了，能节省一个人的力气。还有，站着劳作太累了，坐着纺线才好呢。” 　　吕后都这样说了，工匠们能咋办？ 　　既要单人操作，又要坐着干活，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那干脆回家躺着，享福去好了！ 　　众人的心里都是这样想着，但是面子上不敢跟太后辩驳。在好多工匠看来，太后娘娘那就是闲得蛋疼，无聊想要纺线玩玩。普通妇人都是拿麻或者丝纺线，可太后娘娘偏不！ 　　她天马行空地想拿羊毛纺线，那是听都没听说过。 　　好多人都给吕后盖了个“瞎折腾”的戳，都觉得娘娘是老得昏了头。 　　但是吕雉不管，她就要这个，你们不能给她弄出来，那就都处死！ 　　强权之下，工匠们日夜钻研，终于使得新式的纺车诞生了。 　　和之前的手摇纺车不一样，这回的纺车是脚踏式的，有纺线结构和其他部分组成。人可以坐在纺车旁边，通过脚踩踏杆带动绳轮和钉子转动，从而把羊毛捻成一股线。 　　在太后娘娘亲手纺出一捆毛线的时候，工匠们都激动得落下泪水。 　　不为别的，就为脖子上的人头保住了！ 　　“你们做得很好，都重重有赏！”吕雉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儿子，“皇帝快来，看看这台纺车怎么样？” 　　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纺织行业的设备有了，就算是迈出了成功的一步。 　　急匆匆过来的萧靖也很高兴，他在亲娘的指挥下，还上手试了试这台纺车。 　　“先从把羊毛均匀地缠绕在锭子上，然后顺着这儿，车轮飞动，毛线可徐徐而出……” 　　吕雉耐心地教着，萧靖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脚踏的时候时快时慢，纺出来的毛线自然时粗时细的，还差点续不上了。 　　但是也很有成就感啦！ 　　他人生中的第一捆毛线就这样做成了，卷起来能有男人的拳头大呢。等回头他学了织毛衣，就可以把自己做好的羊毛用上了。 　　…… 　　吃过了晚饭，就该是一天当中的休闲时间了。 　　皇帝拿起了他的那卷毛线，又叫人给他削了两根织毛衣的大针，准备给自己织个爱心围巾。织围巾是最简单的，学会了织围巾，才好弄个进阶版的毛衣。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看到室友有女朋友送的围巾，可把他羡慕死了。 　　那个小伙子整天戴着都不嫌热，见人就夸他女朋友的手艺好。甜蜜的狗粮漫天撒着，吃得周围的人都快腹胀腹泻了。 　　“得瑟什么呀。”单身狗萧靖扭过头去，“哼，以后我也会有女朋友给我织围巾的！” 　　很可惜直到现在，他的女朋友还没找到。老婆倒是娶了，可是也才七岁啊。 　　唉，没人给他织围巾，那他就自己给自己织一个吧。 　　萧靖：“系统，你那儿有没有织围巾织毛衣的电子书？” 　　系统：“肯定有啊，十个积分就行了，我给你拿一本图文并茂的，富有真情实感的。” 　　萧靖：？？？ 　　写个织围巾的电子书还要有真情实感？系统商城里的东西也太高端了吧。 　　就当他打开pdf文件，正要夸夸系统出品的时候。封面第一页的书名，让他哭笑不得—— 　　《少年冬日绝美爱殇の我给妹妹织毛衣吧》 　　再打开看一下，嗯，配图很丰富，色彩搭配都很好。教人怎么织围巾的过程也很详细，只要不看其中的兄妹动作漫画，一切都称得上是一本好书。 　　萧靖学习得很认真，对着电子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按照书里所说的比例，拿着两根长针，打着毛线起来。一个人在那儿织围巾还有些单调，他喜欢跑去椒房殿里，和小皇后唠磕着说话。 　　张嫣很感兴趣，趴在隔壁认真地看着，“舅舅，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织个围巾，冬天可以戴在脖子上，就不冷啦。”他的动作很快，手指一动，织好的布条又长了一点，“嫣儿以后学会了，也可以给舅舅织个羊毛衫啦。” 　　“可以的！” 　　小孩点了点小脑瓜，笑着答应了下来。 　　用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萧靖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按照电子书上教的，把围巾织好了。表扬自己一下，针脚绵密，戴在脖子上绝对不会漏风。白色的围巾摸起来毛茸茸的，又软绵绵的。 　　“只是，这围巾怎么那么短？我戴着太短了。” 　　他兴高采烈地收针之后，才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书里说用了两卷毛线的，我照着做了，没用错啊！” 　　“系统，是不是你给的书出问题了？” 　　系统页面抖了抖，电子音流过，“毛线用量没错，是宿主你没看书名。你瞅瞅，这本书叫什么？” 　　萧靖愕然，“我给妹妹织毛衣？这是小妹妹的用量？” 　　“对啊！”系统欢快的电子音在嘲笑，“宿主居然没发现，宿主是个大傻逼啊。” 　　可恶的小系统还配了BGM，民谣风格的歌曲走起来！ 　　【我深深地爱着你，你却爱着一个傻逼，傻逼却不爱你，你比傻逼还傻逼……唔唔唔，你还给傻逼织毛衣，唔唔唔，你还给傻逼织毛衣。】 　　无奈之下，萧·傻逼·靖朝小皇后招了招手，“这条围巾送给你，你喜欢吗？” 　　“喜欢呀。” 　　又白又软的围巾戴在小姑娘的脖子上，惹得她开心地笑了。她本就生得灵动可爱，毛绒绒的围巾把一张小脸捧起来，衬得她肌肤如雪，娇软如花。 　　张嫣忍不住拿脸蹭了蹭，真的很舒服很暖和啊。 　　舅舅真好，给她织围巾呢。 　　这条小围巾，被张皇后当作信物，珍藏了一辈子。到最后皇帝也没敢告诉她，其实他是想给自己织围巾，一不小心弄错了尺寸，才送给她的。 　　“算了，吃亏是福啊。”萧靖非常感慨，“一条围巾换了个媳妇回来，值了！” 　　他才不嫉妒室友，后来他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bgm《织毛衣》，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听一下，挺好听的。 　　瘦瘦子这个单身狗，还没有人让我可以给他织毛衣…… 第88章 刘盈不短命（15） 　　◎汉惠帝被百姓喜欢◎ 　　最近长安城出了两件奇事。 　　一是有人高价收购羊毛, 二是城郊开了一家羊毛纺织厂。 　　刚听得消息的百姓们还以为是谁在散播谣言，都摇了摇头, 难以置信。在他们看来, 羊毛有股膻味，还臭，傻子才买呢。 　　虽说羊毛绵软, 但是未经过处理的羊毛带有羊身上的腥膻味，对于人类的嗅觉而言是一大考验。有钱人自然不会使用羊毛来保暖过冬的。至于再穷点的人家，野外不要钱的柳絮芦花, 填进去被子里不比羊毛强多了吗？ 　　起码植物纤维不臭啊！ 　　所以, 一听到羊毛能换钱，大家都是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眼看着就要入冬, 牲畜身上没了毛, 恐怕就要冻死。 　　“都不知道是哪一家坏小子传出来的，想要害人呢！”有人狠狠地骂道，“且看别人家的羊毛一剪下来，拿去换钱的时候，之前说要收购羊毛的人肯定就没了。” 　　这一位青年说得头头是道，旁边的听他分析的人也觉得有道理。 　　这个谣言毒啊，养羊的要是真信了, 恐怕得冻死一大群羊，赔个底朝天啊。 　　“可是我怎么听说是有钱的贵族搞起来的……” 　　亦有人消息灵通，对青年的话进行反驳。 　　见旁人不信，他还指路别人去到城东临河的一处作坊。众人瞧着, 这边大概围起来有几十亩的土地, 还盖起了高高的围墙, 院里听着有犬吠之声。附近还有统一制服的壮汉巡视着，看着是下了大本钱的。 　　此处作坊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听着管事的讲解事宜，还有不懂的人偶尔插上两句话，端的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有识字的人看着作坊门口的牌匾，高声念了出来，“这儿写了，叫做羊毛纺织厂。” 　　羊毛纺织厂？ 　　羊毛就是羊身上的毛嘛，这个不难理解。 　　可纺织厂是什么，看得大家都一头雾水。 　　好些感兴趣的人，便往前蹭着，好听清楚管事在说什么。在哪儿都不缺爱好八卦的人，要是能听一耳朵新鲜事，回头能跟邻里吹嘘两三天呢。 　　他们都竖起耳朵，又看见那个管事从身旁的竹筐里拿出来一撮白毛，喋喋不休地讲着： 　　“……说得没错，我们这儿就是收购羊毛的。你们问羊毛多少钱一斤？哎哟，那可不便宜便宜，一斤羊毛能直接换一斤粟米。” 　　“当然了，我们这儿不是什么羊毛都收的，厂里收购的是羊绒，是底层细软的绒毛，而非长在外层的长毛。你们可以过来看看，这般柔软的才收，外头硬毛是不收的。” 　　“外面的毛就留给羊过冬吧，都把毛剃光了，那得多缺德啊。我们这儿还招女工，大概需要二十人左右，会搓麻线用纺车的优先录用，待遇也不错，平日包两顿饭，一个月会发十五斤粮食。” 　　此言一出，好多人都心动起来，想要回家喊妻子女儿过来应聘。一个月发十五斤粮食可不少了，算下来一天能挣半斤，在吃喝上节省点的，可以熬成粥喂饱一家三四口人了。 　　对于穷人而言，没什么比吃饱肚子更幸福的了。 　　可就在这时候，有个年轻人举手插话了，他是想要拿钱的。 　　他撇了撇嘴，“怎么你们这儿不发钱呢，我想拿羊毛换榆荚钱啊。” 　　他的话一说完，旁边有精明的大妈笑了，这个人拿羊毛换钱，那才是真傻子呢。 　　高祖皇帝下令铸造的“莱钱”孔大边窄，形状如榆钱，在民间又被称为榆荚钱。法定的榆荚钱重量应该是三铢，大约是后世的两克左右，但是因为汉初允许私人铸币，所以民间流通的榆荚钱越来越薄，越来越小，甚至连官方重量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货币无人监管的后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导致了汉初严重的通货膨胀和物价上涨。 　　简单地来说，钱变得不值钱了。 　　虽然普通老百姓不懂得通货膨胀的道理，但是当家的主妇都知道，以前一个钱能买到两斤粮食，现在一个钱只能买到一斤半，有时候甚至只能买到一斤。 　　所以，拿粮食比拿榆荚钱靠谱呢。 　　有好心人给那个年轻人掰扯了其中的道理，顿时臊得他无地自容，才知道是自己犯蠢了。他向旁边的人拱拱手，羞得抬不起头来。 　　…… 　　“羊毛能换粮”的消息，不足半日，就传遍了长安。 　　因为有许多人的佐证，前来羊毛纺织厂换粮食的人是络绎不绝。开头有人还不信，只拿了一两斤羊绒过来试水，结果真的换到了粮食，可把人给乐坏了。 　　红壳的粟米没有脱壳，闻起来没有潮味，应该是新收的粮食。再仔细看看，里面没有参杂泥沙，非常干净，比市场上粮铺里卖的还要好。 　　讲究点的人家会把粟米碾碎去壳，吃起来更精细一些，不会卡嗓子。但是普通人家习惯把壳都掺进去煮饭，虽然难嚼，可是能多扛一会儿饿啊。 　　“原来是真的，竟能换得这样好的粮食。” 　　拿着羊绒过来的男人捧着手里的粮食，生嚼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大多数带着羊绒过来的人都满意极了，提着或多或少的粟米，快快乐乐地离开。 　　但其中也有拿长毛当羊绒，企图蒙混过关的，都被验货的管事一一识破，赶了回去。 　　更有甚者，家里养了条大白狗，把白狗的毛剃了，当作羊绒来卖的。还真别说，狗毛也挺软的，要不是狗身上的气味跟羊不一样，还真分辨不出来。 　　长安城好多白狗被剪成了秃顶，它们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刚开始，家里养羊的富户都挺乐呵的，反正平时的羊毛都不值钱，若是能换成粮食，那是跟天上掉钱差不多。 　　怕这样的好事不长久，有些养殖户心一横，干脆把羊身上的绒毛全剪了。 　　怕冬天会冻死羊？ 　　那就干脆把羊杀了卖肉，开春再重新养殖一批。 　　短视的人没想到，得来的羊毛虽然换成了粮食，但是在大批量羊肉上市的情况下，羊肉的价格肯定会跌了。 　　之前卖五个榆荚钱一斤的羊肉，现在拿四个榆荚钱来就有交易了！ 　　哇，隔壁那一家更便宜，四块钱一斤肉还送两根羊骨头呢！ 　　贵族都不在乎，羊肉无论贵贱，他们都是吃得起的。但是普通人家就不一样了，百姓们见羊肉便宜了一些，都偷着乐，巴不得羊肉还能再便宜一些。 　　秋冬时节，天气都渐渐转凉了，谁家不稀罕吃口肉暖暖身子呢？ 　　人人都知道，吃羊肉最补了，吃完能身上热乎乎的，夫妻俩夜里干架都有劲。 　　现在眼看着肉价比去年还低，此时不买，更待何时啊。好多女人都给家里切上几两羊肉，平日里吃不起的，这回咬咬牙都要开个荤。 　　大家都爱买便宜啊，买到就是赚到了！ 　　一户人家里，八岁的小男孩牵着两岁的小女孩，扒在厨房门口不肯离开，眼神都发亮了。锅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好浓啊，还有点膻，馋得隔壁小孩都哭了 　　年岁大些的哥哥尚能控制住自己，把口水吸溜回去。小妹妹的口水已经把下巴都淹了，她还小说话不利索，直喊着“肉肉”两个字。 　　今天家里吃上羊肉了，真好哇！ 　　“阿娘，熟了没，熟了没呀？”小男孩着急地问。 　　“没呢，等你爹回来了，那就差不多好了。”女人拿筷子戳着汤里的羊肉，见还是发硬的，便往灶下加了柴火。 　　火烧得木柴噼哩噼哩的，羊肉汤沸腾起来咕噜咕噜的。羊肉香味化作一道白烟，钻进去每个人的鼻子里，勾得人的心里好像被猫爪挠过。 　　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吃到嘴里！ 　　女人看见馋得不行的儿子和女儿，既无奈又心酸。 　　都是家里太穷了，好几年都没买过肉了。要不是这回羊肉跌价，她也不舍买上巴掌大的一块肉。 　　炖羊肉汤费柴火，可是滋味确实好，熬得酥烂的羊肉汤是奶白色的，筷子一戳就散，精华都全融化在汤里了。再吃上一口羊肉，入口即化，满嘴流油。 　　光是放点盐和葱姜，已经足够美味了。 　　这一顿晚饭，是一家人们记忆中吃得最好的了。孩子们吃到了浓浓的汤汁拌饭，往手心里哈气，都是羊肉味的。 　　在闲聊的时候，小男孩语出惊人，说他喜欢现在的皇帝。 　　“为什么呀？之前的老皇帝不好吗？”他的父亲很好奇理由。 　　“爹爹好蠢啊，这都不知道。”小男孩解释道，“因为今年刚换了新皇帝，我们就有羊肉吃啦。” 　　未央宫 　　“哈嚏，哈嚏——” 　　正在吃着涮羊肉火锅的萧靖，揉了揉鼻子，眼泪都快打出来了。 　　说来也奇怪，最近每逢吃饭的时候，他就老爱打喷嚏。可是系统检测过好几回，都说他没病，他跑去看张嫣玩戳戳乐，这姑娘也没有再扎他小人了。 　　原因在哪里呢？ 　　“唉，整天打喷嚏，莫非有富婆在暗恋我？” 　　“可是富婆为什么在吃饭的时候惦记我呢？” 　　“肯定是因为我秀色可餐啦！” 　　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甭管事情是不是这样，反正不要脸的皇帝信了。 　　作者有话说： 　　惦记皇帝的不一定是富婆，还有可能是抢着买便宜肉的大妈。 　　今天卡文了，没什么头续，打字又慢。更新完这一章我就去写作业，然后下一章可能晚上八九点才能出来。感谢在2020-04-09 16:24:46~2020-04-10 15: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20瓶；夜云. 3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刘盈不短命（16） 　　◎汉惠帝邀请亲娘当厂长◎ 　　羊毛纺织厂开出的条件好, 不少人都过来凑个热闹。 　　一天包两顿饭，还能领粮食回去, 哪儿来那么好的美事啊？ 　　管事都说了, 大概需要招二十个女人，会搓麻线会用纺车的优先录取。其实这些工作男人也能干，但是萧靖跟吕雉商量过了, 除了看门的保安和外出应酬的管事以外，其他岗位都招女子。 　　年龄在十二岁以上，身体健康、无犯罪记录者皆可应聘。 　　不为别的, 就为了鼓励姑娘和妇女走上街头, 能够体体面面地挣点钱，日子也能好过一点。若是以后羊毛纺织业做大做强了，那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能够受益。 　　钱就是人的胆, 能挣钱的女人在家里说话也硬气。 　　“在这个世道上, 女子艰难啊。”吕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委屈，“当年我想出去做活养家，都没有人愿意请我。” 　　除了干烟花行当的，其他的大多数工作都只雇佣男人。 　　萧靖轻轻地拍了拍娘亲的手背，表示理解。 　　即使聪慧如吕雉，也只有靠着刘邦才能登上皇后之位, 在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谢道韫和李清照等才女呢，若非出身世家清流，母族和夫家显赫，又会有谁认识她们呢？ 　　大多数女人都只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命好能当上皇后妃子的, 说不定能留下个姓氏符号。也许部分人的才干都不输男儿, 可只能被困在后宅的方块之地。 　　萧靖从后世而来，他对女人的智慧和能力是肯定的，他身边有许多优秀的女同事，工作能力一样出色。他不仅指明要雇佣女性员工，还问吕后要不要去挂个厂长当当。 　　“母后，羊毛纺织业是否能做起来，关乎汉匈两国今后的较量啊！事关重大，朕不放心别人去管理纺织厂啊。您见识多，又会御人，睁半只眼盯着那儿，就肯定不会出错了……” 　　儿子说的话中听，吕后点了点头。 　　现在的纺织厂人少规模小，皆因羊毛的原材料不多，所以才雇了二十个人。等匈奴人卖羊毛过来之后，恐怕纺织厂要拓展十倍不止！ 　　要管理好数百个人的大企业，比路边走鬼小摊难多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当厂长的。 　　吕雉敢拍着胸脯说，全长安也没有女人比她更能干，更适合厂长之位了。 　　不是她夸口，先帝打下来的基业，也有她两分功劳。创业之际，她招待萧何、曹参、周昌等人，那是毫不含糊，大方豪爽，亲自下厨做饭给爷们吃的。那时候尚未发迹，这群将来的名臣丞相都当她是嫂子，人际关系可谓非常之好。 　　不然，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在高祖皇帝动摇之际，力保刘盈的太子之位。 　　除了维持自周朝以来的嫡长子继承制度以外，更是因为吕后会做人，注重拉拢朝中的政治人脉。 　　但在管理上，她可不是一位的只会笼络人的讨好型人格。她御下极严，举止有度，先帝宫中除了恃宠而骄的戚姬，无人敢不服。 　　再加上这回儿子极力邀请，她这把老骨头便帮帮他吧。 　　“那娘就替你走一遭吧。”太后娘娘觉得自己还能干几年，“皇帝的纺织厂建在哪儿，我有空便去看看。” 　　“不远，就建在河边，方便清理羊毛。” 　　萧靖很高兴吕后接受退休返聘，特意拿皇帝的规格，给亲娘配了豪车出入。虽然吕后觉得坐着六匹骏马拉豪车去上班太张扬了，嘴上说着推辞的话。 　　可是萧靖看着她的神色，嘴角微微翘起，应当是高兴的。 　　能不高兴吗？ 　　刘邦当皇帝的时候，吕后已经失宠了，伴驾君侧的机会都让戚姬抢了。 　　说实话，皇帝的豪车宝马，她是没有坐过的。 　　这回靠着儿子的福，她终于坐上了这辆代表着权力的豪车了。 　　要问她有什么感觉—— 　　“还不如乡下的牛车好使呢，老牛拉车，就是稳当！” 　　微服出巡的太后娘娘新买了一辆牛车，作为上下班的代步，一大早就从宫里出来。儿子特意给她配了个帅气的侍卫当司机，还会武术的，吕后亲切地称呼他做“小陈”。 　　“小陈啊，你在这儿放下我就行，申时初（下午三点）的时候再来接我。”平民打扮的吕稚道。 　　她在厂子不远处下了牛车，就是怕旁人看着她坐车上班，影响不好。能有牛车的家庭都算得上是富裕人家，国家百废待兴，牛都是留着在地里干活为多。 　　谁家会让老娘们天天出门坐车那么奢侈啊？ 　　随意使唤耕牛，放在村里，那是会被人嚼舌根的。 　　可即使这般小心了，吕雉下车的时候还是被几个姑娘看到了。这两个姑娘年岁不大，都姓赵，是堂姐妹来的。 　　她们看见有这个女人从牛车上下来，不多时人便进了厂里。她们费劲心思才能来这儿做活，进出门口都得检查一番。 　　可是那个人居然不用被检查，一向严厉的管事对着她谄媚地笑着，恨不得把腰都弯成煮熟的虾子那样！ 　　“大姐，你说那位娘子是谁啊？”赵小草好奇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赵小花摇了摇头，轻声地说，“应该是管事那种级别的人吧，不，比管事还要厉害一些。” 　　果然，等早上上班的人都来齐之后，管事就急切地宣布，要众人去拜见新上任的厂长。他怕这群不懂事的惹吕后不乐，还三番五次地交待着注意事项： 　　“等会儿见了厂长，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谁嘴上没把门的，眼睛不好好看人的，就都轰出去！” 　　“厂长姓吕，你们可以尊称一句吕娘子。吕娘子可是个能耐人，夫家的家业大得很，全国都有她家的生意，得了她两句教诲，你们就终身受益……” 　　“还有，别想着走捷径，胡乱攀扯吕娘子的。吕娘子虽然新丧，但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要是叫我听到半句风言风语的，把你们全家赶出去长安都是轻的。” 　　赵氏兄妹站在人群里，缩了缩头，听见管事说得厂长这般厉害，是跟神仙一般的人物。等见到真人的时候，她们一抬头，竟发现厂长吕娘子就是早上从牛车上下来的女人！ 　　吕娘子果然很厉害呢！ 　　能坐车来上工，一看就知道她家里很有钱。 　　不是一般的有钱，是巨！有！钱！ 　　在贫家姑娘的眼里，有钱人的快乐简直难以想象。她们只见过老牛下地干活，或者成为士大夫的交通工具。 　　可是吕娘子是女人啊，女人也能这样风光体面吗？ 　　姐妹俩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住了。 　　吕雉看着众人的反应，也微微颔首示意，看着都是一群胆小听话的。她不怕管一群蠢货，蠢货用着才顺手呢，就怕有太精明的在挑事，扰得厂子不得安宁。 　　她很认真地问过各个工作小组的情况，在竹简上写下来大致情况。她是个尊重知识的人，不仅自己会认字会读写，还废除秦始皇时期的“挟书律”，鼓励民间藏书献书。 　　她这一手露出来，顿时就把厂里的女人们都唬住了。 　　“乖乖，吕娘子会写字呢，真厉害啊。” 　　“可不是吗？我不认识字，但是见她写得跟外面的读书人一样好！” 　　“男人读书的都没几个，得拿钱堆出来的……吕娘子会写字，肯定读过很多书吧。” 　　她们看向吕雉的目光，除了尊敬，还有畏惧。一个女人会读会写，除了能证明她的智慧以外，还证明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家里有钱有势，所以让她跟男孩一样读书写字。 　　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旁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吕雉参观着工厂的建设，如同吸水的海绵一样，快速记录着生产操作和要点。她是个很认真的人，既然要来管理厂子，那得把每一项流程都弄明白。 　　厂里的女工被分成了三个组，分别是洗涤组、梳毛组、纺线组。洗涤组的人数最多，有七人，梳毛组有六人，和纺线组有六人。 　　洗涤组负责分拣羊毛当中的杂质，去除羊脂，把生羊毛清理干净。厂里从河边引入了流水，从厨房那一头烧成热水后，拿来洗羊毛就可以去除部分油脂。 　　有不懂行的吐槽道：“有钱人就是讲究，热水多费柴火啊。” 　　别人以为这是钱多得烧的，柴火也要钱，这一笔开支可不小。洗羊毛的水要热，但是不能发烫，水温突然变化太大，会导致羊毛成一团，无法纺成毛线。 　　这样连续洗了五次下来，羊毛才算干净洁白，可以铺在麻布上晾干。 　　吕雉计算出每天要用多少柴，默默地记录下来。 　　而梳毛组负责拿着梳子，把自然风干的羊毛纤维拉松，梳得越蓬松越好。做好的羊毛轻飘飘的一大团，这样做出来的毛线才不容易扯断，有韧性。 　　吕雉看见膨胀得跟云朵似的羊毛，心痒痒的，拿了一块研究研究。趁着无人，她在办公室吹着当气球玩了好几回，觉得挺神奇的。 　　最后一步的纺线组是技术工种，这个车间里的员工平均年龄最小，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她们手快眼神好，学习速度最快。在两三天里，她们就掌握了纺车的操作技巧，纺出来的毛线粗细一致，能拿来织毛衣了。 　　吕雉点点头，表示满意极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吕厂长的一天……感谢在2020-04-10 15:23:47~2020-04-10 22: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巳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刘盈不短命（17） 　　◎汉惠帝被吓晕过去◎ 　　中午的这一顿饭, 厂长和女工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看着正午的太阳越来越高，吕雉闻到有食物的味道飘出来, 她转身往厨房里走去。她知道纺织厂里雇佣了两个年轻女子在做饭, 管事说过都是身家清白，手脚干净的。 　　管事的也是心善，知道这两个姑娘都是父母双亡的苦命人, 十八岁都嫁不出去，得拉扯着下面的兄弟姐妹。 　　这么年轻的姑娘就得养活一家子人，多艰难啊。吕雉听了也很同情, 比她当年还惨, 但她嘴上没有说什么。 　　要眼见为实。 　　一个人的品性好不好，旁人的话都只能是参考，她会自己去分辨。 　　吕雉站在厨房的门口, 两扇木门半掩着, 烟火气就是从这儿飘出来的。她轻轻地推开，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女子，从发髻观察应该是还没有出嫁，但是她们的动作麻利，一看就知道在家里做惯家务的。 　　灶上有正在熬煮的汤水，散发出来的香气还算不错，有点腥, 应该是放了鱼的。另一边有两个黑色的大陶盆，盆里放了揉好的一大块面团，杂粮面的颜色是黄色的，能看到其中有许多碎碎的颗粒, 应当是参杂了麦麸等物。 　　贵族们爱吃的去除麦皮的精面粉, 做出来的面食偏白, 质地光滑。平民吃的面粉就没那么讲究，恨不得把稻壳麦壳都加进去，好多做两个饼子，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吕雉点点头，在厂里有这样的粗粮面吃，那也不错了。 　　她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想吃还吃不上呢。 　　再看看地上放了一筐蔬菜，今日准备的是冬瓜，瓜头连接的藤蔓还留有扎手的细毛，一看就知道是早上新鲜摘下来的。和后世五六十斤的大冬瓜不一样，这个年代的冬瓜体型没那么大，一个三四斤左右。 　　厨房里的两个姑娘见汤还没熬好，就擦了擦手，蹲在地上削冬瓜皮。 　　光影之中，她们都看到门口有个人侧身站着，正在那儿看着她们呢。 　　“是谁呀？”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姑娘问道。 　　她身旁圆圆脸的同伴也抬起头来。 　　“是我，吕娘子。”吕雉见自己被发现了，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我是来看看中午做什么饭菜的，大家都干了半天活，吃顿好的尤其重要。” 　　“是，是这个理儿。” 　　两个年轻姑娘混在女工当中，也在早上见过厂长的模样。要说吕娘子长什么样子，她们只记得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可是厂长通身的气度，站在那儿就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吕雉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娘娘的威严已经融入到她骨子里去了。虽然她已经尽力把自己往低处放，来适应“吕娘子”这个马甲。 　　可是一个眼神过去，还是能唬得人身上一震的。 　　正在削瓜皮的雀斑姑娘被她看得手上一抖，差点就削到了自己。妈的，吕娘子好可怕啊，看着比她死去的老娘还凶。 　　“小心。”吕雉提示道。 　　“哦哦，是的。” 　　雀斑姑娘低下头去，不敢再分神看厂长了。而圆脸姑娘的胆子则更大一些，她因为天生脸盘子又大又圆，虽然家贫，可是旁人都说她是有福气的，她也自信一些。 　　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希望能得到厂长的青睐。这个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壮胆跑到吕雉跟前，眼神不敢直视厂长，但嘴里却连贯地讲解今天午饭的安排。 　　“吕娘子午安。”她模仿着大户人家的礼仪，不伦不类地行了礼，“今日有一汤一饼一菜，按照制定好的菜谱，以后也会是这样。” 　　“今天烧的汤是杂鱼黄豆汤，用了杂鱼五斤，生黄豆三斤泡发了一盆。而饼子一指厚，三寸大小，每人分得两个。菜是酱烧冬瓜，冬瓜用了这筐里的，差一点到十斤……” 　　这个姑娘口齿伶俐，头脑清晰，在贫苦人家长大的，实属难得。 　　吕雉的眼神表示赞赏，她查看了面团和锅里的热汤，份量上应该是没说谎的。 　　她指点道，“你干得很好，如果有空可以学学算数，对你有好处。” 　　她是当过家的，也曾经为没钱而头秃。别的不说，女人要是会算数，买菜都不会被人骗了。 　　圆脸姑娘得到了厂长的认可，顿时就高兴得不行。她还想给吕娘子盛碗热汤喝，让厂长帮忙“试个咸淡”。陶碗里舀了许多鱼肉和一大勺黄豆，满当当的堆了起来。 　　再加一勺浓汤，盖住底下的料，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吕雉笑了笑，这个姑娘是个妙人。 　　她喝完了汤，又慢慢捞着鱼肉吃完了。河里的杂鱼肉鲜却刺多，有钱人看不上，但对于穷人来说就是最好的营养。 　　她以前也爱吃这一味，毕竟再少也是肉啊。 　　厨房里用的多是拇指长的小鱼，有白条、麦穗、棒花这些品种，把杂鱼清洗干净后，也不用刮鳞，在釜子上慢火烙得发酥，连鱼刺都被烘软了，拿来煮汤会浮出一层浅黄色的油脂，又香又浓。 　　至于肚子里的鱼胆和内脏？ 　　那也是荤腥啊，小鱼的内脏味道并不浓重，留着也不觉得难吃。略微甘苦的鱼胆吃进去，还能下火清热呢。 　　这是雀斑姑娘的主意，圆脸的姑娘替同伴说了出来。 　　吕雉夸赞道，“不错，这样吃便宜又实惠，味道也好。” 　　雀斑姑娘羞羞地笑着，厂长也夸她了，真好呀。 　　等吕雉喝完汤，再擦了擦嘴的时候，就听得厂里的保安敲着锣鼓，意思是下班吃饭的时间到了。她见两个姑娘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的，还帮忙递个盘子筷子什么的。 　　每到下班的时候，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总是跟放猪出栏差不多。 　　放工的女人们往厨房这边跑得飞快，有些人连鞋子都跑丢了。众人都想着早到的占便宜，汤里的肉渣也能算是一道菜啊，每日里或是鱼肉，或是肉骨头，啃起来都香得很呐。 　　要是来晚了，别人吃肉你喝汤，那可真是大傻子！ 　　一路冲锋的员工们没料到，厂长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也在厨房里了。跑得最快的是赵氏姐妹，赵小花和赵小草跑起来刹不住车了，没留意就撞到前面的吕雉。 　　“哎哟！” 　　吕雉摸了摸腰上，肯定是这块肉青了，这孩子看着瘦小，可劲儿是真猛啊。 　　“对不起，吕娘子我不是故意的。”大姐赵小花立刻低下头道歉。 　　她拉着妹妹，也要妹妹一同道歉。 　　惨了，她们就得罪人了，会不会这份工作保不住啊。一想到管事说吕娘子有权有势的，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小姑娘带着妹妹，就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份养家糊口的活计真的很重要，不然全家都得饿肚子了。 　　两人神色慌张，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她打算磕头求吕娘子原谅她们的时候，听得吕娘子说话了。 　　“欸，你们的饭还要不要的？吃饭就快拿走，后面的人还排队等着呢……” 　　吕雉摆了摆手，就把餐盘递了过去。她都四十多岁了，只要不带来威胁，她对旁人也宽容。在她眼里，这两个姑娘比刘盈还小，那就是个孩子。 　　小小年纪就出来养家了，是个肯干能干的好姑娘。 　　“谢谢，谢谢吕娘子。” 　　“我们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姐妹俩接过了还冒着热气的饭食，见厂长没有真的生气，心里才就松了一口气。赵小花找了个树荫的位置，和堂妹坐在那儿吃饭。 　　厂里的伙食很好，她吃了一块麦饼就足饱了，再喝完鱼汤吃了酱烧冬瓜，神情非常餍足。她偷偷把剩下的麦饼塞进去怀里，打算带回去家里。 　　堂妹赵小草亦是如此动作，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要是能把厂里烧的冬瓜带回去就好了 。”赵小草把盘子都舔了，“有些人说，冬瓜犹如肥猪肉，我之前还不信呢，现在才发现是真的。” 　　煮熟的冬瓜软糯甘甜，晶莹剔透，再裹上一层浓郁的勾芡，看着跟白花花的肥猪肉差不多。厂里不吝啬油盐，菜肴里的油水都放得足，再用浓油赤酱一焖煮，吃起来也很像肉啊。 　　真是太好吃了！ 　　对于没见识的姑娘们而言，没有肉，吃个冬瓜也很棒啊。 　　赵小花收拾好吃过的餐盘，把堂妹小草的那份也拿走，一起洗干净。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交代堂妹快快回家拿东西过来，吕娘子说原谅了她们，但可能也被撞伤了。 　　她让妹妹回家去拿一小坛药酒过来，等放工的时候送给吕娘子。 　　“就是治扭伤特别管用的那种，你知道吗？” 　　“知道啦……” 　　赵小草脚步飞快地跑回去了，摆了摆手表示听见。大约申时初的时候，大家都陆续下班了，吕雉从纺织厂走出来拐了个弯，接她的牛车早在那里候着了。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被开车的小陈司机注意到了。他很警惕，要是有人敢对太后不利，他会当即抽刀动手的。 　　小陈提醒道：“娘娘，您后面有两个人啊。” 　　吕雉回头一看，哦，是中午饭点冲撞过来的两个姑娘，现在她的老腰还扯着疼呢。她记忆力好，还记得这是一对姐妹，都姓赵的。 　　“无妨，是认识的人。”她见两人面有愧色，问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们给吕娘子送些药酒过来，搽在身上，很快就不疼了……” 　　姐姐赵小花把怀里的坛子送了出去，见吕雉肯收才算安心。道歉赔礼，做完这一套工夫，两人都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了。 　　吕雉在宫里那么多年，送珠宝首饰的人不少，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么质朴的礼物。 　　她叹了一口气，把药酒收起来了。那么一小坛酒不贵，但对于穷人家的姑娘来说，是很拿得手的东西了。 　　今日是她上任当厂长的第一日，看着太阳快落山，萧靖还特意跑过来长乐宫。 　　他盘算着陪亲娘吃顿晚饭，唠磕几句，想问问她干得怎么样啦，有没有被人欺负了。 　　皇帝来得不巧，太后正在更衣换装，不方便见人。他就在偏殿里瞎转悠，还让人弄点小菜先吃着垫垫肚子。 　　“咦，有酒啊？”萧靖看见案几上放了一坛小酒，“正好，凉菜配酒，绝了！” 　　凉菜的口味偏咸，吃着非常开胃，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吃有喝非常爽。凉拌猪耳朵又脆又爽，一点儿都不腻，再喝一口青铜杯里的酒，怎料酒液不见甘美，反而有点咸有点腥啊…… 　　见有宫人禀报说太后过来了，他抬头就问他娘：“母后，这是什么酒啊？怎么味道如此腥臊？” 　　“哦，是别人送给我的药酒，说用在身上效果极好。” 　　“……” 　　萧靖不小心喝错了药酒，连忙叫人拿温水来漱口。他有些好奇，想要了解一下古代跌打扭伤药方，就探头望小酒坛里一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黑色陶瓷器皿的底部，泡着十多条不足拇指长的幼小生物。它们通体无毛，粉嫩嫩的，小眼睛紧紧地闭着，还是保留着初生的姿态。 　　是一窝还没开眼的小鼠崽子！ 　　皇帝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他没被人彘吓到，被小老鼠酒吓到了。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家里以前有一瓶小老鼠酒，虽然我没用过，但是听人说效果特别好。有亲戚要过去按摩扭伤的地方，就给他了。感谢在2020-04-10 22:57:30~2020-04-11 14:0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柱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刘盈不短命（18） 　　◎汉惠帝是个狼火◎ 　　长乐宫 　　萧靖翻了白眼, 当场昏过去了。登基不到一年的汉惠帝，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 往日里也没听说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健康的。 　　他这么一倒, 身边的宫人们也吓得倒了一片。 　　万一皇帝英年早逝，那肯定是伺候的人有罪！ 　　宫女和太监都跪下来求饶，磕头的声音砰砰砰地砸在地上。 　　皇帝在他们这儿出了这么要命的事情, 他们肯定会被吕雉要命的！谁知皇帝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吃喝，一回头就在眼皮底子下发作了。 　　“太后娘娘饶命啊，小的什么都没做啊！” 　　“陛下, 陛下醒醒啊, 陛下——” 　　“陛下，陛下怎么了？请太医，太医啊！” 　　有机灵的小太监, 不用主子吩咐就跑出去找太医, 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跑。有些蠢点的宫女跪在一旁，见皇帝一动不动，竟以为是驾崩了。 　　有人带头嚎丧地哭起来，悲伤感染一片，其他没脑子的也学着掩面而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亲爹了。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陛下一路走好啊，呜呜呜呜……” 　　吕雉工作了一天, 好不容易回家还没喝口水歇歇脚，就被这荒唐的一幕气得两眼发黑。她大声喝骂众人，太后的威严让在场的人稍微被震住了。 　　她命令亲信嬷嬷帮忙维持秩序，谁再敢在这儿哭丧的, 嘴里堵住就一并打出去！ 　　敢说皇帝有一个不好, 那真是找死。为了孩子, 她能变成勇猛的战士，谁敢害她的儿子，那就真该碎尸万端！ 　　“叫我再听到有半个字咒皇帝的。”她喊了身强力壮的太监过来，“都给我拖出去，杖责八十大板，再拖到永巷给皇帝祈福吧！” 　　此言一出，听得众人都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永巷是哪儿，他们都知道，简直就是跟监狱一样，暗无天日。永巷是皇宫最偏僻的地方，那儿关押着犯罪的宫女妃嫔，日日做苦活累活，永远看不到有盼头。 　　要不是有皇帝使计，戚姬得在那儿被人生生熬死。 　　吕雉管不得那么多，她一个箭步冲上去，首先就摸到了儿子的脉搏。嗯，还在跳动着，身上也热乎。 　　那就是没死，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过去了。 　　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是谁咒皇帝驾崩的，最是该死！她叫人打来一盆冷水，拿帕子浸湿了，拍了拍皇帝的脸，又大声喊了几句，可是昏倒在那儿的少年依旧毫无反应。 　　“皇帝！皇帝！” 　　“盈儿，看看娘啊，娘在啊！” 　　见还是不醒，她情急之下，在儿子的脸上用力扇了一巴掌。 　　“嗷！” 　　吕后用尽全力一掌落下，皇帝的脸就肿得老高，跟发面馒头似的。 　　萧靖动了动眼皮，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立刻就醒过来了。他一张开眼就看到他娘抱着他的上半身，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抱娃一样。 　　这姿势多尴尬啊。 　　他从吕后的怀里钻了出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母后莫慌，朕没事的，就是被吓着。” 　　“这样灯火通明的，你怎么如此胆小？” 　　吕雉见自己虚惊一场，忙问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被吓得晕了过去。她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小酒坛，凝神一看，不正是白天赵氏姐妹送她的药酒嘛！ 　　她儿子莫非把药酒当作日常饮用的酒，喝进去肚子里了？ 　　那也不至于吧……要是喝错酒就晕，这胆子比老鼠还小，干脆别当皇帝得了。 　　萧靖指了指里头，腹中一阵阵恶心翻涌起来，没忍住朝着地上径直就吐了。早知道里面放了那种神奇生物，马爸爸给他一万块钱都不喝啊！ 　　唔，若是给一个亿，那他可以尝试着把马爸爸喝到破产。 　　“母后看看有什么？当真是骇人至极！” 　　“哦，不就是小老鼠嘛。”吕雉的神色倒是如常，“你小时候没肉吃，馋得要哭了，我还捉过田鼠给你吃呢。那一窝田鼠肥肥嫩嫩的，我跟你说是兔子肉，你吃得骨头都咽下去了……” 　　萧靖（震惊脸）：？？？ 　　别说了，原来刘盈曾经是这样的狼火！ 　　比狠人狠太多了！ 　　…… 　　别人都不知道长乐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闻太后宫中的宫女太监都乱作一团。 　　据说还传出哭号之声，数十个人都在干嚎，声音都快把房子都掀翻了。 　　大批愚蠢无脑的宫人被太后处罚，赶到永巷去劳役。 　　有目击者见皇帝出去的时候，掩面而行，匆匆上了马车回未央宫，不许人看到正面。有大胆偷看的，发觉陛下的右脸红肿一片，还有深深的指印，好像是打斗中被人扇了巴掌。 　　“天哪，陛下竟然被人打了！” 　　“是何人如此大胆妄为，伤害龙体？” 　　“还能是谁啊，肯定是太后娘娘出手的。” 　　“为什么啊，太后也不能打陛下吧？” 　　“我听说啊，太后在宫外包了一处，养着好多人呢。她今日一早就出去了，玩到很晚才回来。那个开车的陈生是我老表，说太后让他天天都带她出宫快活……” 　　“啧啧啧，还是太后会玩啊。” 　　吕后的霸道，那是众人皆知的。数日之后，半真半假的传言流出去宫外，还惹得大臣们心疼皇帝的同时，对太后也颇有怨言。 　　谁家娘们像她这样的？ 　　不仅出去包养一大群人，还跟亲儿子干架？ 　　肯定是被陛下发现了丑事，太后恼羞成怒就动手了！ 　　…… 　　当天跟亲娘聊了几句之后，萧靖只觉得右脸疼极了，扒拉了两碗饭就匆匆回来了。他嫌脸上丑，回到未央宫就不乐意见人。 　　小皇后跟他习惯呆在一起的，听到了动静，特意从隔壁的椒房殿走过来。小姑娘见宫门紧紧地关着，还来拍门。 　　“舅舅，你在吗？” 　　“舅舅，你吃了饭没？” 　　“舅舅，我今日也学了织围巾，给你看看好不好？” 　　他躲在屋里头，自然听到外面的声音。算了，这个孩子不是外人，他给太监示意，让人把皇后放进来。 　　张嫣的心情不错，小旋风似的跑进来了。她想要像往常一样跟舅舅撒娇，却发现舅舅穿戴整齐，威严不可直视，头上还戴着皇帝象征的十二冕旒。 　　传说冕旒的形制始于黄帝，拿五彩的缫丝穿过彩玉，按照朱、白、苍、黄、玄的颜色进行排列。天子的冕旒有十二，诸侯王的冕旒有九，上大夫有七，下大夫有五。 　　冕旒是皇帝发冠上的一帘珠玉，能把整张脸都挡住，作用在于不让人看清陛下的神色，以免揣测圣意。 　　小皇后看不清舅舅的样子，还绕着人走了一圈，确认了真的舅舅，才安心地靠了过来。 　　这样的舅舅好奇怪哦。 　　“为什么今天戴这个呀？”张嫣问道，“舅舅平时不是不喜欢这些重重的礼冠吗？”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丑啊。 　　萧靖把冕旒捋起来，露出了脸上的半个巴掌印，肿起来了。曾经自恃靠脸吃饭的皇帝有些不开心，呜呜呜呜，他的美貌没了。 　　富婆肯定都跑光了。 　　小姑娘看到他的伤处，眼里的水雾泛出来，心疼得就要落泪。舅舅是多好的人啊，怎 　　么可以欺负他呢？ 　　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打她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疼得萧靖呲牙咧嘴的。再深吸一口气，张嫣把眼泪憋回去，她脸蛋气鼓鼓的，明显是生气了。 　　这股气不是冲着舅舅，而是冲着打人的那个。 　　别人都说了，皇后是天下第二大的人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行使过皇后的权力，但她一定要为舅舅讨回公道！ 　　“是谁打你的，我是皇后，我给你出头！” 　　小姑娘奶凶奶凶的样子真可爱啊。 　　作者有话说： 　　孝惠皇帝吃田鼠这个，是瘦瘦子瞎编的情节。但我小时候是吃过田鼠的，老大一只，家里烧了骗我是兔子肉，我妈说我啃得老香了。感谢在2020-04-11 14:09:06~2020-04-11 20:3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禄是这个禄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刘盈不短命（19） 　　◎汉惠帝他娘的团购群◎ 　　“长乐宫家庭暴力”事件, 以飞快的速度在长安城的贵族之间传播。 　　皇帝都挨揍啊，那肯定是母子之间动手了！有人还听到长乐宫里有好大的哭声, 肯定是当娘的把儿子打得哇哇直哭！ 　　人人都说, 起因是吕后在外头有养人，她还带了情人送的美酒回来，结果一回宫就被陛下发现了。 　　陛下年少气盛, 自然是不能容忍的，怒气攻心之下，还气晕过去了。再然后, 便是母子俩爆发出争执, 陛下仁孝，绝不动手打人，所以他就被单方面攻击, 被亲娘揍得脸都肿了。 　　唉, 陛下摊上这样的亲娘，真是太苦了。 　　许多人都对刘盈表示深切的同情和理解。 　　前有长乐宫七八个猛男，后有宫外二十个野汉，这谁能受得了啊？陛下登基不久，后宫里只有一个年幼的张皇后，还只能当花瓶摆着，能看不能用, 什么贵妃婕妤昭仪等妃嫔一概没有。 　　反倒是太后广纳美男，感情生活比皇帝儿子还精彩，这是在向地底下的先帝挑衅啊！ 　　这一头跟儿子闹翻了，另一头太后还不改作风。有人瞧准了给太后驾车的陈生, 日日都开着牛车, 把太后接送到宫外某处地方。 　　人证物证俱在啊, 太后这是明晃晃地出轨呢。 　　据陈生的某老表提供线索，说太后谨慎极了，距离目的地有一段路程的时候，都会下车步行，不想别人跟着。 　　啧啧啧，这肯定是心虚极了，不想让人发现了宫外那二十个野汉！ 　　大臣们看了都替皇帝心酸，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他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又不好再去皇帝面前揭人伤疤。于是贵族老爷们都关起房门，跟自家夫人谴责太后的为人。 　　“没想到啊，太后娘娘已经身居高位了，竟然还打人，做出这等事情来……” 　　“怎么不打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要我说，陛下就该动手打回去，唉，太后把大汉的颜面都丢尽了。” 　　“切，所以说你当不得皇帝，陛下那是孝顺儿子，给天下人做榜样的，怎么可以打亲娘的呢。” 　　女人对于男人们说的话，嗤之以鼻，人家寡妇都可以再嫁呢，怎么太后娘娘就不可以出去耍耍？ 　　先帝都没从棺材里蹦跶出来说话，你们当官的算哪根葱啊？ 　　更何况，也没听说太后把哪个野男人扶持当官的。家事跟国事分开得清清楚楚的，那不就得了。 　　都是这群老爷们管得忒宽的。 　　夫人们对于太后的行为，非但不觉得有错，还觉得太后娘娘这才叫真女人。 　　会玩敢玩，多硬气啊！ 　　吃人嘴软，她们吃了好几回茄子宴，又跟太后交流人生感悟，俨然已经变成了吕雉的粉丝团。她们好不容易通过吕后群主的邀请，获得了进入长安贵妇群的资格，自然是以群主马首是瞻的。 　　放眼全国上下，有谁能比得上群主的呢？ 　　再也没有比吕后更高的高枝啦，她们攀上太后的长乐宫，总想着再和偶像聚一聚。 　　正巧，过了没几日，她们又收到了群主发过来的邀请。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姐妹们，我又新得了一个大宝贝，有了它，我整个冬天都不冷啦。它就好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啊，烧得我心窝子都热乎乎的。现在我准备把这份温暖分享给大家，让大家在冬天都嗨起来！】 　　这话说的，冬天还能嗨起来？ 　　夫人们都很感兴趣，人家都说猫冬猫冬，冬天寒冷，连猫都躲起来不愿意活动了。 　　她们家里有钱，买得起炭火和炉子，比穷人家里已经好多了。可即使是这样，室内还是冷啊，晚上的被窝里怎么睡都不暖和，脚底一股股寒气直往上窜。 　　长安城的冬天会下雪的，北风呼呼地刮到脸上，跟刀子一样，让皮肤又干又疼。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晚上和清晨的气温已经大范围降低了。若是太后能介绍什么防寒的好东西，那真是太好啦！ 　　有个别人的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还想太后该不会把宫外的美男介绍个她们吧？ 　　嘻嘻，还别说，要是床里多了个身强力壮的野汉子，肯定被窝里都热乎乎的，叫人半夜里都能嗨起来呢…… 　　选了个稍微阳光充足的日子，吕雉难得歇息下来没去上班。 　　儿子跟她说了，工厂里的活儿是做不完的，最好工作五日便休息两日，放松一下。 　　吕雉觉得有道理，便同意采纳了。她趁着双休日秋高气爽，就约着一大群贵妇来宫里聚一聚，还吩咐宫人准备好可口的点心和茶水。 　　她的皇宫里烧得暖烘烘的，还装有昂贵的花椒墙，到处弥漫着一股花椒味儿。 　　要萧靖说，闻着更馋人了，闻着这股味道，他想吃掉一大锅麻辣水煮鱼。 　　但放在汉朝这儿，花椒墙散发出来的气味，是金钱的味道啊！ 　　花椒有驱寒祛湿的药性，古人认为花椒混合泥巴做成的墙壁，能使室内更加温暖。要建造一整面花椒墙，造价不菲，是皇后才有资格享用的标配。 　　张嫣居住的椒房殿，就因此而取名的。 　　当小三的想要住这么贵的宫殿，那是想屁吃啊！ 　　吕雉虽然不受宠爱，但是她的宫里也用了许多花椒建墙，来保证太后娘娘的殿内在冬日里依然温暖如春。 　　花椒墙的前方，是以云母珍珠镶嵌而成屏风，内里的帷幔有白羽作为装饰。地上铺着的是软绵绵的羊毛毯，踩在上面再也不怕脚底发寒。 　　她的脚上穿着羊毛袜子，腿上是儿子介绍的羊毛秋裤。身上穿着贴身的羊毛高领毛衣，不仅勾勒出她丰满的身材线条，还让她身上暖和极了。 　　嗯，大胸的不一定是妙龄萝莉，还有可能是生育过好几个娃的妇女。 　　…… 　　夫人们来到长乐宫，见太后居然又变漂亮了，震惊！ 　　妈呀，眼睛一眨，母鸡变鸭啊。太后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服帖极了，让起伏的曲线完全展示出来。 　　而且她身上的羊毛衣服都是白色的，女要俏，一身孝啊，纯白的毛衣看起来衬得皮肤更嫩了一些。 　　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看得女人也心动啊。 　　幸得吕雉身上没有赘肉，所以穿着贴身毛衣只显得身材好，没有被挤出来一圈圈肥肉。衣服看质地跟动物皮草有点像，似乎细细的绒毛露出来，但是模样又绝对不是皮草。 　　“太后今日光彩照人，这身衣裳太好看了！”有夫人赞道。 　　“哦，这是皇帝给我寻来的毛线，织就而成的。”吕雉很得意，还展示一番，“我只穿了这一件，身上就不冷了。我最近爱织毛衣，有空就织两针，好让皇帝也早早换上一身……” 　　她都这么说了，旁人自然都夸赞太后慈母心肠，是天下妇人的典范。然后有好奇的，便问能否学一学这个毛线，她们也想织啊。 　　吕雉同意了。 　　她吩咐下去，便有宫女捧出数卷羊毛线出来，众人都忍不住凑过去观察，毛线都是米白色的，没有染过，看起来干净又柔软，闻上去一点儿异味都没有。 　　夫人们都记起来了，之前城中有人愿意拿粮食换羊毛的，她们都笑话那人是大傻子，白白浪费银钱。 　　可现在一想起来，恐怕收购羊毛的便是太后娘娘，娘娘比谁都精明呢！ 　　羊毛做成的衣裳竟然有如此好物，穿着漂亮又保暖，那还等什么，当然是要给自己争取一点啊。 　　有几个聪明的女人，看着宫女拿出来只有那么一点毛线，肯定是不够让所有夫人都做衣裳的。她们把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就要给自己争取起来： 　　“娘娘，臣妇的母亲已经年近七旬，老人家日夜苦寒难熬，睡不着觉啊！” 　　“娘娘，臣妇的小儿子深夜苦读，冷得手都麻了，写字都手抖啊！” 　　“娘娘，臣妇的小孙子才刚满月，体弱畏寒，冷得连奶都吐出来了！” 　　“娘娘……” 　　“娘娘……” 　　上首的吕雉一听，心情非常无奈。她是想通过聚会卖毛线的，没想到大家为了穿一身毛衣，都太拼了。 　　什么借口都说得出来。 　　第一个说她老母怕冷，她还能表示理解。可后面那几个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她那儿子不成器的，夜夜爱上妓馆玩乐，暖床的姑娘一喊就三四个，她家儿子才不会怕冷呢！ 　　还读书？她看那小子把书都读到狗屁股去了。 　　还有那个说孙子冷得吐奶的，好哇，你这是在奚落我没有孙子不成？ 　　就你家有孙子，我没有，那你好了不起哦！ 　　还没抱上孙子的太后娘娘，表示不高兴了。 　　她强忍着心里的嫉妒，给在场的夫人们都发了一卷毛线，让她们先体验一下。有宫女给每人各发了两根织毛衣的长针，好跟大家跟着太后学学。 　　吕雉的第一次授课，给众人讲的是织围巾。 　　围巾比毛衣简单一些，对于初学者也友好。她也是织了两三条围巾之后，才开始入手织毛衣的。 　　总的来说，这节课下来，老师态度很好，学生们也很恭敬。下课的时候，夫人们都对太后表示毛线太少了，不够织啊。 　　打毛线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与广场舞的魅力一战！ 　　君不见在没有淘宝网购的年代，多少大妈一边看着电视，手里都是一动一动的，给孩子们织毛衣呢。 　　就这么短短的一节课下来，许多夫人们都上瘾了！ 　　在这个缺少娱乐节目的时候，打毛线是一种很意思的消遣。她们动着针就停不下来了，嘴里聊天说话，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 　　只恨毛线太少，太后发的毛线没一会儿就用完了。 　　要是能多一点毛线，她们可以织到天荒地老！ 　　吕后看到大家热烈的求购愿望，大手一挥，表示同意了。吕群主把长安贵妇群改成了“毛线团购秒杀群”，并在群里发出公告： 　　【@所有人 现有羊毛线三百斤，一斤羊毛换十斤粮食，先到先得，团完为止！请各位群友积极秒杀，转发无效！】 　　【@所有人 本群拉人须经过群主同意。】 　　【@所有人 禁止群员打广告，禁止所有人发布不良信息，违规者踢出群聊。】 　　作者有话说： 　　最近降温头有点疼……睡一睡，今晚再给大家双更。感谢在2020-04-11 20:30:33~2020-04-12 12: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颖宝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刘盈不短命（20） 　　◎汉惠帝爱穿秋裤◎ 　　夫人们对于太后发起的团购活动, 报以巨大的热情。 　　购买数目最少的，都是十斤十斤的买, 好些手头阔气的夫人, 一口气买了二三十斤！吕厂长平常要上班，怕分.身乏术，便给亲女儿鲁元公主设了管理员的权限。 　　她叫女儿统计各户的购买数目和家庭地址, 核算总共需要多少毛线，等送货的时候便遣人去各家通知一声。 　　此事不难做，鲁元公主刘乐一口气就答应下来。 　　别小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管理员, 亲娘这是给她做脸呢。谁家媳妇要团购都得经过公主登记核实, 其中蕴含的人脉价值不可少觑。 　　谁家夫人敢不奉承她啊？不怕管理员给她禁言啊？ 　　做成这样一个大单之后，吕后走路都带着风。厂里进货一斤羊毛是拿一斤粮食换过来的，卖出去的时候值十斤粮食, 除去人工土地设备等费用, 还能赚一大把。 　　她高兴极了，聚会散了还不舍得，要留下鲁元公主在宫中吃顿饭。 　　聚会上人多嘴杂，鲁元公主坐在一旁，都没能跟太后说上两句。等人散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就能好好说些体己话。 　　刘乐笑意盈盈地答应下来, “母后待我可真好，您是怎么想到羊毛制衣的法子啊？这一身衣服真好，我看着都眼馋。” 　　和其他恭谨胆小的夫人不一样，她是吕后头胎生的孩子, 也是宠着长大的。鲁元公主凑过去, 直接伸手去摸吕后身上的衣裳, 毛衣的质地松软，再摸摸亲娘的手心。 　　热乎乎，不像她的手，一直冷冰冰的。 　　“遭罪啊，你的手怎么凉成这样？” 　　吕雉一碰到女儿发凉的手，跟冰块一样，叫她心疼极了。 　　她吩咐宫人们拿一件没上过身的高领毛衣，还有厚厚的秋裤给公主穿上。怕女儿还不够暖和，她又拿出来自己前几日织好的羊毛袜，要给女儿穿上。 　　对于自己亲生的孩子，她是不嫌弃的。吕后俯下身来，就跟小时候给女儿穿袜子一样，麻利地脱了公主的绣鞋，就要给她换上去。 　　羞得鲁元公主满脸通红，真不好意思。 　　她那么大个人了，却没把自己照顾好，惹得母后担心。太后威仪堂堂，却还给她脱鞋换袜子，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是何等跋扈呢。 　　“母后，我自己来吧，这怎么使得啊？” 　　“你自己来了那么多年，就把自己养成这样？肉不见长几斤，反倒是瘦了下去……” 　　吕雉嘴里唠唠叨叨的，跟天底下其他母亲没什么两样。皇帝儿子有三宫六院再加上一群大臣围着，愿意关心皇帝的人多的去了。 　　说句难听的，只要不亡国，就不用她担心刘盈后半辈子。 　　可是刘乐不一样，公主有可能会成为皇朝的牺牲品。当年她要不是跑去刘邦面前哭了几天几夜，恐怕她的女儿都得嫁过去匈奴那一头。 　　想起匈奴，她就预见到将来匈奴人要把羊毛卖过来…… 　　太后抬起眼，看见鲁元公主换好一身的羊毛装备，踩在毛毯上走过来。这套和外面卖的毛线不一样，是经过染色的，浅粉色的毛衣衬得公主青春又美丽。 　　吕雉问道，“还冷不？要不要再多加挑围巾？” 　　鲁元公主的声音轻快，“真的一点儿都不冷了，真暖和啊。” 　　丝绸衣服华丽又顺滑，可是耐不住它不保暖啊。换上这一身羊毛做的，公主的身体好像被小火炉包围着，热度很快就窜上来了。 　　汉朝人都不穿裤子的，也没有穿秋裤的习惯，女人们会在衣服底下穿一条近似于开裆裤的“胫衣”，秋冬的时候自然是冻得两条腿直发抖。 　　什么是秋裤？ 　　鲁元公主听都没听说过。 　　但她听伺候的宫人说是皇帝拿过来献宝的，就点头换上了。秋裤看着不起眼，但是谁穿谁知道，膝盖和大腿都被厚厚地护着，当真是温暖到了极致。 　　说句粗俗的，那就是屁股蛋子都热得冒汗。 　　再加上脚上的穿上羊毛袜子，浑身的血气都在澎湃地流动着，鲁元公主觉得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呆着都不怕冷了！ 　　吕雉见女儿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一些，也安心多了。 　　女人的身体最要紧的，受了寒吹了风就容易不好。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到老了的时候就会头疼骨头疼的，那都是常事。 　　要是她这个太后当得，连女儿都穿不暖，那就还不如回乡种地去！ 　　刘乐在铜镜面前转了个圈，高兴得一直抿着嘴笑。她虽然嫁了人好几年，可是才二十岁，还是爱美的年纪。她摸着身上的羊毛衫，好看又舒服，恐怕晚上睡觉都不舍得脱下来了。 　　“母后，这种颜色比纯白的好看一些，怎么不卖点粉红色的毛线？” 　　“我的羊毛一直都不愁卖，干嘛给自己找麻烦？染料和人工不要钱啊，白羊毛素净点就很好。这套本来就是预留给你的，所以才另外加钱给毛线染色。” 　　“……”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刘乐深感佩服，觉得自己的思想高度不如亲娘。 　　所以说你妈还是你妈，从来不要小瞧中年妇女的省钱功力。 　　…… 　　鲁元公主新得了一套粉红色的毛衣，穿着出去接待人物，都受到了一致好评。 　　宫外的人不能轻易见到太后娘娘，可是认识公主还是不难的。见到一个算一个，人人都夸公主更加美貌了。 　　别人夸她美貌，都是带有恭维成分的，当不得真话。 　　可是连驸马张敖都说公主好看，那就是真的了。 　　张敖的妻妾不少，皆是貌美之人，如张嫣的生母，就是一个相当美丽动人的女人。鲁元公主作为这个年代的标准大妇，她对妾室们并无嫉妒，但是能得到丈夫的夸赞，还是让她很开心的。 　　“公主之姿，怎是其他脂粉可比的？” 　　“当真？” 　　“当真！” 　　驸马张敖看见公主穿着贴身毛衣，平日里穿着曲裾看着不显山显水，没想到如此有料啊。他的眼珠子都移不开了，好几年的老房子了，竟然又重新熊熊地烧起来。 　　家庭生活美满，刘乐的脸色更是灿若红霞。 　　对比起拿熊皮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贵妇，只穿一件毛衣的公主衬得格外婀娜妩媚。 　　她的脖子上带着最新款的羊毛围巾，毛茸茸的白围巾显得脸更小了，气色也白里透红。 　　前来拜访的夫人们看到公主这一身打扮，越发心驰神往。 　　谁不想穿得这么漂亮呢？ 　　臃肿的大皮草不显身材，没吸引力啊！ 　　她们都是贵妇群的成员们，而且还是出身极高夫家得力的那种。 　　今天她们相约过来就为了一件事儿，就是想问问管理员，什么时候能开展第二批团购的。 　　毛线已经买了些许，可是想要织从头到脚的一身衣服，那还是不够啊。而且各家都是人口众多的，儿子孙子的都需要保暖啊，要给全家都弄一身羊毛衣服，恐怕得需要上百斤毛线。 　　“公主殿下，您就给个实话吧，之前的那种羊毛线还有吗？” 　　“还有一些，恐怕不多了。” 　　“一些是指多少？” 　　“这……” 　　鲁元公主刘乐打量着在座十几个夫人，她们的丈夫或儿子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她不好一口气把话说绝，就举起了两根手指。 　　“两百斤？两百斤也太少了，不够分啊。” 　　“是两千斤，但不是现货，都是还没有经过加工的生羊毛。” 　　生羊毛？那就是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手里？ 　　但夫人们不管那么多，只要有原材料在这儿，那她们的毛线就跑不了。 　　有个会来事的夫人张嘴就说要团购一百斤，她本来想要买两百斤的，但怕被其他夫人骂她占得多，就打了个折，只买一半，要一百斤。 　　其他人也嘀嘀咕咕地算计着，最后这在座的十几个夫人给了鲁元公主一个答复：“两千斤就两千斤，太后娘娘也不用发布消息，我们几人就可以把这批毛线包圆了。” 　　“你们呀——” 　　刘乐坐不住了，这不是两百斤而是两千斤。一斤毛线得拿十斤粮食来换，加起来就是两万斤粮食。谁能一下子在长安调动那么多粮食，是想把家里的粮仓都掏空吗？ 　　她的秀眉微微蹙起，就怕这些夫人买了羊毛回去，转头被男人们埋怨，惹得夫妻矛盾，那反而不美。 　　“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光是我一家就能拿下三百斤毛线。”说话的是丞相萧何的夫人，“公主殿下不必担忧，要是这点小小的家务事都做不了主，那我们这些姐妹们可真是丢死人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能当家作主呢！” 　　“请公主殿下把毛线卖给我们吧，我们肯定能货到付粮的！” 　　鲁元公主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既然大家如此热情，那她就当场给众人登记了。卖个十几个人是卖，在大群里卖给三四十人也是卖。 　　回头她跟娘说一声，把做好的羊毛线送到各家各户就行。 　　嗯，团购人数少，还能省点快递费用…… 　　数日之后 　　丞相萧何难得闲下来，便在家中的仓库逛了一回，打算察看还有多少存粮。他是陪先帝打过天下的人，早年负责兵员和粮食的筹措补给，所以他对于粮食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要不是他当年掌管得好，哪里有那么多粮食调度去前线啊！ 　　如今算是天下太平了，但他依旧保留了巡视粮仓的习惯。每月查看一次，家里有粮，心中不慌。 　　上个月他才命令仆人把秋收的粮食送到库里，想必现在一定堆得满仓吧。 　　“只是今日怎么的，我居然觉得如此不安？” 　　小老头摸了摸心口，觉得莫名的有些慌。他叫人把第一个仓库打开来看，阳光一照进去，刺得人眼睛都花了。 　　再看清楚一些—— 　　小老头差点要晕过去了，妈的，他的粮食呢？怎么被人搬空了大半？ 　　“硕鼠啊，家有硕鼠！” 　　“谁踏马偷了我的粮食，给我滚出来啊！”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秋裤都脱了吗？我这儿突然间降温了，有些冷啊……感谢在2020-04-12 12:56:43~2020-04-12 18: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连翘 2瓶；吉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刘盈不短命（21） 　　◎汉惠帝的丞相萌萌哒◎ 　　两千斤羊毛线刚做好, 鲁元公主的人便开始走动，要把货物送上门去。 　　丞相萧何的妻子同氏是个有魄力的女人, 她一口气买下了三百斤的羊毛, 嘴里还惦记着。 　　“三百斤，三百斤也不多啊。老头子起码得做三套羊毛衣服，他要上朝见皇帝和同僚, 替换着穿才体面。四个儿子也要每人两身，儿媳妇每人一身，小孙子也要, 他年纪小最是要紧的……” 　　公主的仆人把东西送过来了, 就把牛车上装着数筐羊毛线，怕扑了灰尘，还拿麻布盖在上面。数千斤的东西, 把车轱辘都压弯了, 累得拉车的黄牛直喘气。 　　同氏一收到了通知，立刻就带着众人风风火火地从院子里出来了。 　　她领着家里的嬷嬷和健仆，吆喝了一声，叫人把东西都抬回去。掌管中馈的同氏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恨不得立马就把毛线全部织成衣裳。 　　“快，把毛线都抬到我的屋子里去！” 　　“唉，你们手脚怎么这么慢啊, 小心被落下了。” 　　“等会儿把大房和二房的少夫人都喊上，叫她们去我的屋子里织毛衣。” 　　今天她心情不错，刚收到了羊毛，还有心情请鲁元公主的人喝点水歇一歇。她是个有成算的, 公主门下的仆人比小吏还强上几分, 搞好关系之后她说不定能得到些内部消息, 以后好多弄点毛线。 　　送货的小哥哪里跟丞相的夫人打过交道，慌得摇了摇头，推辞说不用。 　　“谢谢夫人，我还得去别家送货呢，就不在这儿耽搁了。” 　　“哪里，还有哪几家？我跟她们家里最熟了，你先别走，我给你喊一声，保证她们家里的人都过来了。” 　　“哦，哦，那好。” 　　小哥被丞相夫人揪着，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意思离开。刚开始他还怕自己把公主交代的任务搞砸了，但没过多久，各家各户的夫人真的都过来了。 　　这群夫人们听闻毛线到货了，人人都面露喜色，身后跟了三四个健壮来搬货的小伙子。一队队人马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女人们来相府门口聚众打架呢。 　　她们在同氏的指挥下，分工明确，有人盯着卸货的环节，还有人指挥着小哥把牛车停到路边。同氏跟丈夫萧何学了两三成，在管理调动物资上有几分才干。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竟把各家各户购买羊毛线的数量也登记备份。 　　“来来来，我念到姓氏的，都按照顺序提货。”同氏的身边还跟着两个老嬷嬷，已经拿出秤砣在校对，显然她们跟随着女主人，对于这种活计熟能生巧。 　　同氏怕公主的人不放心，还笑了笑：“小哥，你在旁边看着，肯定不会出错的。” 　　“马氏，一百斤毛线。” 　　“程氏，两百八十斤毛线。” 　　“黄氏，一百五十斤毛线。” 　　“张氏，哟，竟是四百斤毛线。” 　　之前买羊毛线的粮食已经运回去纺织厂里，送货的小哥只管各家各户把东西拿走就行。他原本还打算跑到太阳下山才能把羊毛都送完，没想到丞相夫人帮里他这样一个大忙，整车的毛线在丞相府门口已经被瓜分干净了。 　　其实是他对丞相夫人的了解太少了，除了太后和公主以外，同氏的能力强人品好，在贵妇圈是出了名的。她的人缘也不错，跟各家的女人都能聊上来几句。 　　有时候吕群主和管理员都不在，她作为活跃群员，在长安城里可没少组织联谊活动。 　　这次暗中抢购第二波毛线，就是被她带动起来的。 　　已经提到货的夫人，自然都是开心的。她们检查着筐里的毛线，都是干净柔软，没有异味，因此对于同氏的决策，是深感佩服。 　　贵妇群里僧多粥少，三四十号人，在大群里秒杀毛线太难了。 　　还不如她们主动出击，从公主那边入手，悄咪咪地把毛线拿到手里，那才是高招。有附近的人家见他们一群人都围在这儿，还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们这是买了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是团购的毛线，多亏萧夫人带着我们，才找到公主买了一批。” 　　“啊？是毛线？是那个可以织围巾的毛线！” 　　“是啊，萧夫人认识公主，带着我们直接把剩下的生羊毛都包圆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你们竟然有好事都不喊我，能不能给我匀点？” 　　“不行，分点给你，我家里就不够了！” 　　为了那么一点毛线，几个女人差点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什么塑料姐妹情，眼看着寒冬将至，还不如一团毛线值钱。有买不到的夫人，想要找人买点，可是谁愿意分给她啊，谁家的人都那么多，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最后还是同氏心软，从自己家的三百斤毛线里卖了二十斤出去。 　　分量不多，但可以给邻居家的小孙子做好几套羊毛背心和羊毛衫。 　　感激得隔壁的夫人说尽了好话，千恩万谢地走了。 　　与此同时，同氏也清点完毕，让各户都把毛线搬回去了。 　　她对着快递小哥招了招手，热情地和他告别：“小哥，下次送货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 　　丞相萧何都快气哭了！ 　　他新收的小麦啊，还没去壳就丢了几千斤！ 　　三千斤小麦能做多少香喷喷的麦饼啊，吃到他撑死都吃不完啊，失去了粮食的丞相眼前发黑，觉得亏损了一个亿！ 　　一想到在自己的粮食在眼皮子底下被贼偷了，他就感觉到天大的耻辱。 　　当年他给先帝管粮仓，兢兢业业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如今自己的小家却出现了这等纰漏，简直就是在对他进行挑衅。 　　掌管粮仓的钥匙除了在他这儿，便是在同氏这儿。他没有大声张罗着捉贼，而是先找管家一问，夫人同氏最近有没有动过仓库里的东西。 　　“回禀老爷，夫人派人取了三千斤小麦，说要买东西。” 　　萧何一噎，问题居然是出在同氏身上。没想到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那她买了什么回来？” 　　“老奴听着，好像是羊毛。” 　　天哪，三千斤粮食，她买什么不好？她居然拿去买毫无用处的羊毛？ 　　并不追逐时尚的丞相大人，还不知道羊毛已经变成了紧俏商品。他对羊毛的认知还停留在记忆当中，那种沾着羊骚味，臭烘烘，还打结的毛发。 　　他捧着心脏，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同氏这是脑子撞坏了吗？她居然花了那么多粮食去换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不行了，这娘们太败家了！ 　　他好想休妻啊，但是又舍不得。 　　气鼓鼓的小老头跑回去夫人居住的后院，正想要开口质问的。一推开门，满屋子都是女人，除了伺候的嬷嬷丫鬟还不止，连两个儿媳妇都在呢。 　　“你们……你们……” 　　小辈都在场，他不好意思骂人，让妻子闹得没脸。这么一肚子气憋了半天，顿时就泄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老爷有话要说。”同氏见丈夫的表情不对，手里继续打着毛线，头都没有抬，“说吧，看你愁得跟什么似的。” 　　“还不是因为你，你拿三千斤粮食去买了什么回来？” 　　“买了羊毛啊！” 　　说起这事，同氏立刻就骄傲起来，她挑了挑眉毛，得意非凡。别的夫人都还没买到，她却买到了，多棒啊！还不快夸夸她，她为这家里，操劳得太多了！ 　　这副模样看在萧何的眼里，就是不知悔改。 　　“哼！你买那么多羊毛，拿来做什么啊，不能吃不能喝的，看着就烦！”丞相觉得非常头疼，“能退货吗？我们家里不要这些东西了。” 　　“那可不能，都是鲁元公主卖出来的，哪能这样驳人家面子的。” 　　“公主就能这样大肆敛财？先帝贪财，都没有这样玩法的！你买了多少斤羊毛？我去找公主把粮食讨回来……” 　　“别别别，你这是得逼死我啊！” 　　同氏想到萧何的那个性子，他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的。她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羊毛线，就是为了家里人都能穿得暖和，可不是给他拿去退货的。 　　她解释道：“也不是很贵，一斤羊毛拿十斤粮食去换的，我们家里不算大富，但也负担得起。” 　　“什么？还不贵？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萧何气得站起来就要走人，“你这是给人骗了，买这些废物回来作甚啊！” 　　“什么叫别人骗了，你们男人能花钱，我就不能花？我这是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整个家啊！” 　　对于自己老妻的“执迷不悟”，丞相大人表示很头疼。想要巴结奉承公主也不是这样个玩法，拿家底去讨好公主，还不如讨好皇帝呢。 　　他都快要气死了！ 　　等到在前厅吃晚饭的时候，萧何黑着一张脸，好像全家都欠了他的钱一样。 　　见着几个儿子儿媳和孙子都在这儿，他便诉苦道：“你们的亲娘老糊涂啊，被人骗了，拿三千斤小麦换了三百斤羊毛回来啊！” 　　“什么？她一下子花了那么多！” 　　大儿子萧禄顿时就心疼了，不过他是向着亲娘的，总不能让父母闹崩。他虽然心中不舍，还是给两人劝和，他说同氏平日里节俭，这回花了就花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下次别再犯错就行。 　　二儿子也表示，娘亲当家辛苦了，偶尔犯错可以原谅。 　　三儿子和四儿子还没娶妻，他们嘴上没毛说话不牢。两个小的没有发言权，就跟着说大哥是对的，娘亲的过错可以轻轻揭过。 　　“原谅个屁啊！” 　　同氏听得儿子们“体谅安慰”的话，立刻就炸了。 　　她压根没做错，何须要父子几人来原谅她。只有年仅三岁的小孙子跑过来，小孙子被她带着养大的，坚定地站在同氏这边，说大母没错，大母是对的。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这家男人忒蠢的，她明明干了一笔大好事，偏生弄得她跟罪人似的。 　　同氏“嘭”地一下放下筷子，抱着孙子回去后院就不回头。 　　还吃什么吃，吃得她一肚子气。 　　这种异常的气氛，连小孙子都察觉到了。他的小肚子还没吃饱，回去后院就喊饿，同氏让嬷嬷给他煮了枚鸡蛋，小孩乖乖地坐在榻上玩着，看着大母在织毛衣。 　　“大母，你在做什么呀？” 　　“给小宝做一顶羊毛帽子，冬天戴着就不冷啦。” 　　“好呀，小宝最喜欢大母做的帽子了，好看啊。” 　　作为同氏疼爱的小孙子，小宝吹起彩虹皮的时候毫不含糊，把同氏哄得高兴极了。一家子男人都不识货，唯有她的小宝最聪明呢。 　　更何况，小宝说的也不是瞎话，这顶小帽子真的很好看。 　　白色的羊毛线针脚绵密，织成的小帽子缀了两个毛茸茸的小球。同氏是个手巧的，她还在孙子的帽子上面缝了两个尖尖的耳朵，拿白兔的毛皮做的，看上去就更加可爱了。 　　“哇哦！我是小白狐，我是小狐狸精！” 　　小男孩戴上了软绵绵的帽子，摸着头顶的小耳朵，暖洋洋的，便在院子里疯跑，开心得要死。怕他凉着，同氏又拿出前几日做好的小围巾小马甲和小秋裤，让孙子穿好，叫他热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后院的动静，是瞒不过萧何的。 　　他正犹豫是低个头，把妻子哄回来，还是冷着她，给她一个教训。 　　唉，还是去哄哄她，下不为例吧。 　　一进去，他便看到了孙子在疯跑，厚实的皮袄都脱了下来。 　　夭寿啊，大冷天穿那么单薄，同氏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怎么不怕孩子着凉？ 　　他正要发火，就看到孙子冲过来了。小孩本就火气大，跟个小火炉似的，又穿了一层毛衣打底，运动之后就热得后背都开始出汗了。 　　“大父，我热，我热，给我脱衣服啊。” 　　小宝的三头身，手短脚短，脱衣服太难了。 　　萧何把孩子带回去屋里，手往里面一摸，孩子没说谎，穿得如此单薄却出汗了。他又仔细观察小孙子脱下来的衣服，质地毛茸茸的，还带着体温的热气，是相当保暖。 　　这种衣服是他没见过的。 　　他沉思着，莫非妻子买来的羊毛，就做成这种新衣裳？ 　　若是这样，便是他错怪她了。 　　同氏一抬头，就看到老头子脱了孙子的羊毛马甲，还想要往头上试着戴羊毛小帽子。偏生他居然还戴上了，小老头玩着两个毛线做的小球球，扯了扯帽子上面的毛耳朵。 　　“谁让你动我孙子的小帽子的——” 　　同氏的声音突然从萧何身后响起。 　　那么大个人，心里没点逼数吗？居然还偷戴小孩的帽子？ 　　死老头真是臭不要脸！ 　　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很诚实嘛。 　　作者有话说： 　　想象萧何小老头戴着小宝的帽子……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昨天收了好多地雷，瘦瘦子努力给大家多码字。码完这章休息一下，下一章晚上再更。感谢在2020-04-12 18:10:25~2020-04-13 15: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阡 3个；巳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刘盈不短命（22） 　　◎汉惠帝的红内裤◎ 　　未央宫里的萧靖早早换上了毛衣毛裤, 身上一点儿都不冷。 　　衣服很柔软，保暖效果特别好, 手工也不错, 他娘亲手给他织的羊毛衫比后世大商场里的三百多块钱一件毛衣好多了。 　　这都是纯羊毛啊，比起那些掺了什么涤纶的大路货好多了。 　　可是唯独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羊毛衣服容易起静电，每逢冬天的时候, 每次脱衣服就会有噼哩哗啦的声音炸裂起来，疼得他头皮都直发麻，就差没嗷嗷叫起来。 　　长安城地处内陆, 本来气候就是比较干燥, 在没有空气加湿器的年代，衣物上产生静电难以避免。在后世，也许还可以在洗衣服的时候放点衣物柔顺剂, 来减少静电。 　　可是在这个古早的朝代, 除了在屋子里放一盆水来增加空气湿度，还真是没有其他办法。 　　在受冻和被电的两个选择题里面，萧靖还是宁愿被电一下吧。 　　可是问题又来了： 　　上半身被电一下还没什么，可若是男子穿着羊毛秋裤，每回更衣的时候便会噼哩哗啦地爆发出小火花，然后人体是导电的，静电会一路顺着大腿的腿毛往上窜—— 　　理所当然, 就会电着蛋了。 　　是的，离开了秦朝来到汉朝，但这依旧是一个君子坦蛋蛋的疯狂年代。 　　人们都是不穿裤子的，如今贵族穿上秋裤已经是大改造了。萧靖觉得有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推广内裤, 大家都被电得疼了, 肯定是都要穿点东西护着的。 　　这样一来二去, 穿成了习惯，就会一直穿下去了。 　　他从穿越过来之后，一向都有穿的，可是光他一个穿，好像挺奇怪的。 　　别以为他没有看到，每天给他洗裤子的那个小太监，看他的眼神就很怪异。 　　不行，必须大家都得穿上！ 　　就这样说定了！ 　　那么找谁做第一个推广者呢？ 　　萧靖思来想去，觉得找太后娘娘说这事，有点尴尬。毕竟那么隐私的衣物，要是他张嘴就说：娘，不穿内裤不文明啊。 　　别人还以为你是死变态呢。 　　“舅舅，你在想什么呀？” 　　旁边的张嫣见他想得入迷，还过来拉了拉他的手。 　　“没事，就是想设计一款新衣服。” 　　他看到了隔壁玩着过家家的小皇后，决定就从她做起。小姑娘很信任他，他说什么都肯听的。小孩子嘛，勤洗澡爱卫生的习惯要从小养成！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秋裤，两条小腿一晃一晃，跟白萝卜似的。他叫人给开了库房，拿五六匹丝绸出来，指明要手感顺滑的，不会磨红皮肤的。 　　“舅舅这是做什么呀？”小皇后好奇地问。 　　“给你做漂亮的衣服，喜欢吗？”他哄道。 　　“喜欢呀，我最喜欢漂亮衣服了！”小皇后很高兴。 　　没一会儿，太监就捧着一大堆布料回来，说莹白、花青、品红、柳绿和杏黄都有。这是今年新进贡的花色，还有些别的颜色，却是去年收进来的。 　　“那就用新的吧。”萧靖指了指，“颜色上，只要莹白和品红就行了。” 　　白色的内裤很多见，搞十几条日常替换都好。而大红的内裤更是能旺财辟邪，新年必备佳品，谁家没有个一两条呢？ 　　以他这种分不清口红色号的直男来看，品红跟大红反正就是一个色。 　　他这样说了，张嫣对这两种颜色都没意见。 　　小孩谁不喜欢新衣服呢？ 　　萧靖拿出笔，又问人要了一卷旧的麻布过来。这时候没有纸，他很奢侈地在布帛上画出了草图，然后叫了四五个精通针线的宫女过来，要她们按照草图把丝绸裁成这个样子，缝起来做内裤。 　　“……就是这样缝，然后要贴身，但是不能太紧，所以你们懂了没？” 　　“……没有皮筋，那就拿带子系着，绑个蝴蝶结也差不多的。” 　　“……要是没懂那就吱一声，朕再给你们说一遍。” 　　宫女们哪里敢说不懂的，她们的脸蛋都通红了，个个都点头说明白。 　　之前椒房殿里的人都说皇后圣眷不衰，她们还不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娃，就算再宠又能宠到哪里去。可今日一见，陛下对皇后的宠爱，是实打实的。 　　以前都说戚夫人怎么样怎么样，她们都没见识过。可如今看着陛下连皇后的贴身衣物都操心，恐怕当年盛宠的戚夫人都没有这样的。 　　这个认识真叫人惶恐。 　　那么轻薄的丝绸做成陛下指明的“内裤”，白色或者大红的布料挡着某个部位，可不是增加情.趣用的嘛。 　　宫女们看破不说破，都羞红着脸退下去了。 　　没想到啊，陛下竟然爱玩这种！ 　　真刺激！真狂野！ 　　萧靖没觉得什么，张嫣也没觉得什么。可偏偏一屋子的人都把头低下去了，就差没找个地缝往里头钻。 　　临走的时候，皇帝还加了一句：“对了，这些衣服多做几套，每天更衣后都需要换洗的。” 　　宫人们的动作凝滞了一秒，下一刻就以更快的速度运作起来了。陛下既然想要看情.趣衣服，那么他们最好在今晚安置前就给皇后打扮起来！ 　　……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而如今的汉皇比楚王还厉害呢，自然有更多女子想要得宠的，努力迎合皇帝的审美。 　　从张皇后身边开始，便渐渐流传出陛下的喜好。既然陛下喜欢女子穿这个内裤，那么不仅宫女们纷纷效仿起来，连跃跃欲试的太监也不甘示弱！ 　　做那么一条小裤衩需要的布料不多，好多宫人都是承担得起的。 　　他们争相在这上面琢磨心思，穷点的就拿麻布来做内衬，手里有钱的就找人买来薄可透光的轻纱。 　　“嘘，你的内内做好了吗？” 　　“当然做好了，我还在上面绣了花儿，可惜陛下没看到啊！” 　　“哇，你还会绣花？我不会绣，就买了大红色的绸子，说皇后都是穿这款的。” 　　“啧啧啧，那我也去整一条大红的，说不定就能承宠了。” 　　这种不良风气很快从宫中就传到民间，都说陛下喜好别人在里头穿小裤子的，不仅女人们争相效仿，连好多官员都暗地里穿上了。 　　当年的楚灵王喜欢男子有纤细的腰身，所以朝中的一群大臣都不敢多吃，拿腰带紧紧地勒住腹部，唯恐自己膘肥体壮，失去宠信。于是到了第二年，满朝文武因为节食挨饿，每人的脸色都是蜡黄蜡黄的。 　　虽然现在的皇帝没有楚灵王那么变态，可是为了博取陛下的宠爱，大臣们都默默换上了内裤。丞相萧何是最迟收到消息的，别人都没跟他说，直到他妻子同氏给他准备好了上朝的装备—— 　　数条红色的内裤，上面还绣了“旺”“发”等吉祥字。 　　同氏知道家里这个老古板跟不上潮流，还特意提醒道：“换上吧，人人都穿这个呢，说穿了好看。” 　　“这是什么？秋裤没有那么短那么薄的？” 　　“是内裤，说陛下就喜欢别人穿这个。陛下亲自给皇后娘娘设计了内裤，还叫她日日穿着才好……” 　　那么劲爆的宫廷八卦，让小老头的脸都涨得通红，人家夫妻俩关起门来玩的事情，你们这些人倒传得到处都是，真是不要脸。 　　不，也不对，皇后今年才七岁吧？ 　　陛下怎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啊！ 　　对于皇帝的不当行为，丞相大人觉得他还是有责任去劝谏一番的，让少年天子改邪归正。所以在之后一次上朝活动结束之后，他又磨磨蹭蹭地不想走，坠在官员队伍的后头，频频向陛下看过去。 　　小老头的眼神如此明显，是个人都不能忽视啊。 　　皇帝说道：“丞相请留步。” 　　萧何果然就站在那儿，一副“我有要紧事要说”的样子。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丞相上前了一步，老脸烧得通红。 　　他抹了把老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陛下可知到内裤此物？听闻从椒房殿流传开来，在民间引起轰动，不少男女争相效仿。” 　　他没把话说破，就是在给皇帝留脸面了。 　　要点脸吧，人人都知道你在宫里胡搞瞎搞，连孩子都不放过。以后别再这么干了，你看你都被人说成什么样子了。 　　小老头料想陛下会感到羞耻，肯定害臊得无地自容。 　　可谁知，听到他这样说之后，陛下抚掌大乐，说如此正好！ 　　萧靖往前一探，看见丞相穿着羊毛毛衣，袍子底下露出来点白色的羊毛裤脚，直到脚踝都挡住了。 　　他问道，“丞相是穿了秋裤的吧？” 　　萧何虽然不解为什么陛下转移话题，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正是。” 　　“可是穿着毛衣毛裤，会有静电产生啊，啪啦啪啦的。”皇帝接着说，“朕觉得这个内裤甚好，即使被静电打到，也不会再疼得那么厉害了。朕观丞相走路似有不适，想来也是缺少一条阻挡的内裤啊……” 　　丞相萧何：！！！ 　　原来大家都想岔了，陛下喜欢穿内裤，竟然是这种用处！ 　　虽然丞相大人不是很懂什么叫做静电，但是每天脱毛衣的时候真的会被打得很疼。每一次都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可是又不能不穿，不穿就冷得两条腿直发抖。 　　若是陛下的内裤真的能让人好受一二，当然要大力推广啊。 　　小老头已经忘记了自己要来劝谏的初衷。 　　他听了陛下的话，深以为然，陛下好聪明好有道理，反而外人黄者见黄，把内裤这种好东西抹黑成什么样子了！ 　　他决定了，不仅他以后要穿，他全家都要穿起来。 　　回家就叫同氏安排上，人人都得有…… 　　萧靖对于自己人一向很大方的，他猜测丞相肯定每天都被电得很惨，还问小老头要不要也来七八条内裤。 　　他送的，不要钱，汉宫出品，值得信赖。 　　“老臣谢过陛下，那就来几条吧。” 　　小老头高兴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萧靖：我为了让大家文明起来，真是操碎了心…… 第96章 刘盈不短命（23） 　　◎汉惠帝送过来的年末福利◎ 　　眼看着腊月越来越冷, 这是快要过年了。 　　见着离过年还有十来天，萧靖建议吕后给纺织厂的女工们都放假, 也别干活了, 每人发点猪肉当年终福利，再留几个保安在纺织厂看门就行。 　　“母后，过年事情多, 平民家里的主妇也得忙起来。”他劝道，“纺织厂开了几个月，原料生羊毛所剩不多, 再开下去也没什么活干。倒不如放假过年, 让大家放松放松的。” 　　“皇帝说得有道理，那就让厂子停几天。” 　　吕后觉得儿子说得对，年末最繁忙, 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事情, 她这一头拘着不放人，反倒可能惹得员工们的家人有怨言。 　　她也是当过家的，过年最是要紧。 　　她要趁着有空，给家里的孩子们置换一身能见人的衣裳，还得纳好多厚实的鞋底，别冻坏了脚丫子才好。十几年前家里情况不好，刘盈也没有新衣服穿, 都是用刘乐穿过的旧衣，改改就行了。还有个前头妾室生的刘肥，她也不能亏待了。 　　反正孩子们年纪小，男孩子女孩子的衣服也没那么讲究。 　　推己及人, 吕雉对于女工们的待遇都算不错。 　　她当天就召集了所有员工开了会, 头一件事情就是宣布给大家放假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厂长的表情有些严肃, 刚开始的时候，姑娘妇女们还以为厂子关门干不下去了，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吕娘子，这是要关门吗？明日就不用上工了？” 　　“吕娘子，我肯干活的，拿少点粮食多干活也行，就是不想厂子关门啊。” 　　“对对对，吕娘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们的工资少一点也行，要跟着厂子渡过难关……” 　　这话说的，都要和企业共存亡了，哄得吕雉有几分感动。她见众人都情绪激动，险些都要哭出来了，才安抚地解释道，不是要关门倒闭，而是因为过年了，给大家十天时间回家陪伴家人，等过完年再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多谢吕娘子了！” 　　说起家里来，女人们都是记挂的。她们出来干活了好几个月，虽然能挣点粮食回去，可是每日早出晚归的，跟孩子丈夫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 　　一想起家人，各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有两三个小妇人是孩子都不足一岁的，记起家里的小娃娃，眼圈都红了一片。 　　她们这些人出来干活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家里能吃顿饱饭啊！ 　　吕雉留意到其他人的表情，看得更满意了。要是连家都不惦记的人，那就是没心肝胆大包天的，她还不敢雇佣呢。 　　见悲情气氛渲染得差不多，吕雉一收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我跟大家相聚一场，也算有缘，不好让大家空着手回去过年。” 　　她拍了拍手，有四个身强力壮的保安给她搬了一整头大肥猪进来。 　　那是一头大黑猪，内脏和毛发已经处理干净了，因为有些野猪的血统，猪皮颜色偏深。为了去除残留的猪毛，屠夫还用火燎过一遍，使得空气中有股火烧蛋白质的味道。 　　嗯，确认过蛋蛋，是宫中特产的阉割公猪。 　　那么一整头猪，体重超过有两百斤，在这个年代可以堪称为怪物了！在没有猪饲料和催生激素的年代，一头猪能养到一百斤左右，那就算不错的了。 　　如今竟然有这样的大猪，再看看那一层膘，那么厚，一看就特别肥！ 　　在场的人目光紧紧粘在这一头公猪身上，鼻尖上闻到隐隐约约的猪骚味，喉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是肉啊，跟小山似的肉啊，铺在麻布上的肉山规模惊人，是好多人都没有见识过的。 　　吕雉也一惊，皇帝儿子说给她准备一头大猪当员工福利，没想到这头猪居然这么大啊！ 　　不过她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下一秒就恢复了微笑的表情。这头猪有那么多好肉，最适合拿来笼络人心了。 　　她早就准备好了几十根竹签，放在竹筒里，就是为了抓阄分猪肉的。她招呼了一声，让大家都走上前来，“分猪肉啊，人人有份，部位不同，有多有少，就看运气好不好咯。” 　　分猪肉还得看运气？ 　　女人们都握紧了双手，暗暗祈祷自己的手气能好些，得更多的好肉。赵氏姐妹混在人堆里，手心都出汗了，堂妹赵小草闻到空气里的猪肉味，早就馋得流口水了。 　　这是肉啊，除了在厂子里的午饭，她家里一整年都没能吃上一口肉啊。没想到这回打工的厂子那么好，年底还给她们分猪肉吃，她们可以把肉拿回去家里，让兄弟姐妹都一起品尝美味。。 　　两个姑娘都暗暗许下承诺，工厂对她们那么好，她们也得卖力干活才行。 　　虽然猪肉不如羊肉值钱，可是那也是肉啊！ 　　她们姐妹俩能得两份，加起来一定很多，有空余的可以孝敬大父和大母，让老人家也吃口热乎乎的肉汤。 　　“姐，你紧张吗？” 　　“紧张啊，我都快晕乎过去了。” 　　赵小草握了握堂姐赵小花的手，紧张得要命。赵小花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抽签的人，每次看到有人把好肉选走了，她都要沉重地叹息。 　　她看见有人抽中了猪后腿肉和猪蹄子，中了后腿肉的自然喜笑颜开，可是被分到猪蹄子的笑得就很勉强了。后腿肉虽然口感粗糙，可是每一口都是纯肉啊，猪蹄子骨头多，吃起来不划算啊。 　　小姑娘闭着眼睛默念了好多遍，希望能抽中的是肚皮的肥五花肉，这块儿的肉肥，油水最足，每个人都想要。 　　退上一步，抽个前腿肉里脊肉臀尖肉都可以，最差的便是大猪头还有排骨棒子骨这些。 　　别人吃肉你啃骨肉，那你得多倒霉啊！ 　　抽奖的队伍排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轮到赵氏姐妹了。赵小花让堂妹先抽，她抱了抱妹妹，给她加油鼓劲。 　　“小草，就随便抽个吧，怎么成都是有肉的！” 　　“嗯，姐姐我听你的。” 　　赵小草在厂长鼓励的眼神下，颤抖着从竹签当中抽了一根，她激动得要死了，想要看看自己抽中的是哪个部位的。可盯着自己选中的竹签，这个傻姑娘才发现—— 　　她不认识字，竹签上写了啥？ 　　跟鬼画符似的。 　　这就很尴尬了。 　　她诺诺地把竹签递回去，求吕娘子给她看看是什么来着，吕雉接了过来，她一看，便笑了。 　　“小姑娘运气不错。”她看见赵小草激动得满脸通红，“你抽中的是奶脯肉，十斤！” 　　奶脯肉是什么肉？ 　　赵小草晕乎乎的，她最想要的是五花肉啊，不是奶脯肉。一想到自己跟心宜的肉错过了，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有些伤心。连吕娘子夸她运气好，她也没有听进去。 　　“没关系，反正都是白得的。”她身后的赵小花安慰道。 　　她比妹妹大了两岁，也懂事一些，厂长让她们白白吃肉，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若是她们自己因为没选上好肉而伤心或记恨，那真是猪狗不如。 　　赵小草被姐姐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小姑娘擦了擦眼睛，跟厂长认真道谢，才站在一旁等着姐姐。 　　堂姐赵小花搓了搓手，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选了一根“最顺眼”的竹签，递给了厂长。她眼巴巴地看着吕雉，真希望厂长能念出来好肉的部位啊。 　　“前腿肉，十斤。” 　　“哇哦，是前腿肉！” 　　前腿肉没有骨头，虽然不是很肥，但也让赵小花足够高兴的。她是个知足常乐的好姑娘，跪下来对着吕娘子磕了两个头，表示感谢和敬意。 　　别人都说跪天跪地跪父母，可是吕娘子对她们这样好，她愿意把她当作长辈来尊敬。 　　“起来吧，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别轻易跪别人。”吕雉摆了摆手，在宫里跪她的人多得去了，不差那么一个两个。 　　而看在众人的眼里，那就是吕厂长高风亮节，不贪图名利。 　　众人都抽完签之后，便有管事亲自拿着刀给大家分肉，那么大一头猪处理起来太费劲，吕雉就不亲自动手了。 　　管事干得很认真，他一边喊着人名，一边快速地把肉割下来。一刀下去能看到三指厚的肥油，白花花的一片，底下是鲜红的猪肉，更馋人了。切割到有些肥瘦相间的部位，还能看到油脂在红肉上分布犹如雪花，好看得惊人。 　　即使还没有下锅煮熟，也能预见到猪肉的美味。 　　很快就轮到赵小草的奶脯肉，这姑娘也迷迷糊糊的，奶脯肉在哪儿，她也没见着。 　　“赵小草，你的竹签呢，递过来检查。” 　　“哦，是奶脯肉啊，真了不起。” 　　管事的笑容有些奇怪，他在猪的腹部割下好大一块，在赵小草看起来，这块肉跟她心心念念的五花肉是一样的！ 　　这块的肉很肥，质地松软，由于脂肪比肌肉的密度低很多，所以这十斤奶脯肉的体积竟然比同等重量的前腿肉后臀肉大得多！ 　　所有人看向赵小草的目光都羡慕死了，连赵小花也觉得堂妹的运气好极了。 　　今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日了，员工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中午吃过饭就可以回家。 　　赵小花和赵小草都提着篮子，拿干树叶挡着下面的猪肉，两人的住处不一样，在村口就分开了。赵小草突然回到家里的时候，把全家都吓得要死。 　　她的母亲一愣，“草儿怎么回来了？厂子不要你们啦？你被赶出来了？” 　　“娘，不是的，是放假了。”赵小草把肉放进去屋里，才解释道，“吕娘子说要过年了，就不用我们去干活，等过完年再回去继续干。吕娘子人很好，还给我们发了肉……” 　　有肉？ 　　有肉！ 　　“肉”这一个字眼，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冲击力是极强啊。赵小草的弟弟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吃肉吃肉”，小孩子还光着屁股蛋子，就知道肉是好东西了。 　　赵小草她娘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的篮子，看到下面放着白花花的猪肉，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小草她爹难以置信，跑去隔壁兄弟家问，见到侄女小花也分了猪肉，才安心下来。 　　女儿能干，凭着本是分肉吃，他们都为她自豪呢！ 　　她娘高兴极了，把肉都切成一块块，就要做成好菜犒劳一家子。她再仔细一瞅，那么一大块肉上面，一整排凸起的都是猪的奶啊。成年公猪的奶不大，但也不容忽视，难怪小草说是分了奶脯肉呢。 　　她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小草功劳最大，这碗奶最珍贵，都做了给她吃！ 　　小姑娘正在发育期，多吃点这个好呢，以形补形，长大了都是日后的本钱啊。 　　对于肚子里没油水的人家，白水猪肉放点盐，已经很好吃了。别的兄弟姐妹都是吃切成薄片的猪肉，拌点葱花豆酱也有滋有味。小草是大功臣，她碗里的肉不是薄片，而是一块一块的。 　　家里所有人都没有意见，这是应该的。 　　“小草，好吃吗？” 　　“娘，真好吃呢！” 　　作者有话说： 　　昨天想了个情节爆点，可能会吓你们一跳。嘻嘻嘻，现在先不说。 第97章 刘盈不短命（24） 　　◎汉惠帝他娘被猛男救了◎ 　　不用去纺织厂里上班, 太后娘娘就闲下来了。 　　吕后有一大帮宫人，什么浆洗缝补的活都不用她操劳。冬天土地都冻住了, 想要种茄子也不成活。其他中年妇女还能退休带带孙子吧, 可惜后宫里连个蛋都没有生下来。 　　至于和团购群的成员们一块儿织毛衣吧，每天都听了一耳朵狗屁八卦也是烦。除了亲女儿鲁元公主，别人都喜欢奉承太后娘娘, 吕雉听多了也怪腻的。 　　女人们在一块儿，都是聊男人聊儿子聊孙子聊儿媳妇的。吕雉的男人死了孙子还没有，若是聊儿子和儿媳, 其他人也不敢妄议君上和皇后。 　　说和她有共同话题的, 大概就只有刘邦留下来的那群妃嫔。 　　但是吕雉才不想和戚姬一块儿玩呢！ 　　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唉，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萧靖看着亲娘有些心情空虚, 就想要给她找点事情干。这时候腊月的天气很冷, 什么郊游啊踏春都不能玩。外面不时会落雪，冻得人凉飕飕的，也没什么景色好看的。 　　那玩什么好呢？ 　　“母后，不如您去学开车怎么样？” 　　“皇帝是说五御吗？我也能去学？” 　　吕后一惊，五御是君子六艺当中的一种，具体包括五种驾驶马车的技术，是有钱的贵族男子才有资格学习的。她会读书认字, 已经算是女中豪杰了。若是她再学了开车……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她的手指关节一下一下地磕在暖手的陶制小熏炉上，显然在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街上从来都是男人在驾车的，可她自问真的比男人差吗？ 　　她可不比其他人差，甚至胆识和眼光胜过许多寻常男子。 　　那为什么只有男人能学开车, 女人不能学呢？ 　　她不服啊！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那不就得了？”萧靖看出了她的渴望, “朕没意见, 母后也没意见，天下人谁敢提意见！就这么说定了，母后想学的，朕给你配经验最丰富的车夫和体力最好的西域宝马……” 　　吕雉的嘴角都是笑意，还是孝顺儿子懂她。 　　她口上说着“这样不好吧”，可眼神里分明写着是想当女司机的。 　　萧靖深有体会，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其实都是要的。 　　他继续劝道：“母后若是学会了开车，万一送你上下班的小陈有什么意外的，你也可以随时顶上。而且纺织厂里挣了钱，母后去坊间采买年货，自己开着车去，想买什么买什么，那得多痛快啊……” 　　“对啊，我可以买年货！” 　　吕雉的眼神放空，这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 　　在还没发达的时候，她过年去市集买东西都要蹭别人的牛车，挤了一车的人，吵吵闹闹的。她想多买两袋小麦扯点麻布吧，都要被同车的婆娘问来问去。 　　这样太不方便了！ 　　若是她自己会开车，那么她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去买年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一想到去过年购物囤年货，她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女人有谁不喜欢血拼买买买的，她现在手里有钱了，正想要大买一场。 　　太后娘娘道：“皇帝说得有道理，那就安排上吧。” 　　萧靖也乐得亲娘有点个人爱好，学个开车而已，后世的女司机满地跑，那个横冲直撞的劲儿啊，比男人还猛多了。 　　既然皇帝如此开明，那么太后就只好从善如流了。 　　…… 　　吕雉学开车学得很认真，她选中的是一匹纯黑的小母马。小母马性情温顺，才满三岁，刚成年可以拉车干活的。 　　小黑马的眼睛又圆又大，看着人的时候非常温柔，它会用舌头舔舔吕雉的手，痒痒的，让她的心都被暖化了。 　　她问宫人拿来了糖饼，掰碎了喂到马嘴的旁边，小黑马的舌头一卷，顿时舔得一干二净。 　　似乎在对主人表达感激，它吃完了还打了个响鼻。 　　“咴，咴——” 　　吓得马夫以为它要干嘛来着，挡在太后的身前。 　　见其他人都怕它，马儿摇了摇大脑袋，得意极了。 　　吕雉倒是不怕，她的眼里闪过兴奋，还伸手摸了摸小黑马的鬃毛。小黑马也不躲她，随她摸着脖子，逗得她非常开心。 　　太后给这匹小黑马取了名字，曰“飞骊”，意思就是飞奔着的黑马。 　　也许是因为有灵性，飞骊这个小姑娘跑得很快，驾车速度就从来没有慢过。说实话，吕雉这种新手上路的女司机，其实是不太适宜开快车的。 　　这不，意外就发生了！ 　　快过年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贪玩爆竹，使劲把爆竹往大路上一丢，刚好炸到了马腿，强烈的刺痛感惊得飞骊撒腿就跑。 　　小黑马嘶鸣了一声，就发疯一般往前路冲去，压根就没带眼看人。 　　吕雉虽然在车厢驾驶着，可是她一个女人力气不足，哪里拉得动一头惊马啊。她心中一慌，拿马鞭子死命抽了两下，不但没让飞骊停下来，反而让马更加陷入了疯狂！ 　　“快跑，快跑！” 　　“危险啊，救命！” 　　“娘，娘救我，救我！” 　　眼看着前方距离一百米的路口蹲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孩看到那么大的马车冲过来，完全就吓懵了，连躲避都不知道。旁人在喊小孩躲到一旁，小孩跟听不懂似的，完全就瘫在那儿。 　　吕雉也慌啊，她没想着要害人性命的，这怎么办啊！ 　　“糟了糟了，这回作孽了，早知道我就不学开车了……” 　　她吃力地扯着缰绳，大喊着口令，可是马儿就是不听她的。在绝望之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愿看见即将发生的惨剧…… 　　“你这女人，怎么开车成这样！” 　　马车上突然间跳上来一个人，他用尽全身力气夺过吕雉手里的缰绳，站直身体，绷紧了一身肌肉。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隐隐沁出了吸汗，他大喝一声，竟扯得飞骊两条前腿在半空中空踢，速度放慢了下来。 　　“驭——” 　　随着他的口令，小黑马又往前冲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吕雉缓缓回过神来，吓得腿都软了，“谢谢这位壮士，真的好险啊……” 　　要不是这人大胆过来帮她，今日她就要无辜害了旁人的性命了。 　　前方的小孩被大人抱了起来，吕雉心知是自己的错误，给钱让小女孩的家人给她买点安神的汤药，又赔偿了一笔费用，给被马车撞翻的小摊和路人。 　　总算把事情摆平下来。 　　这时候，吕雉才有心情招待救她的那个男人。 　　只见这个人身材高大，宽肩阔胸，身穿着厚重的皮毛大氅，腰间还横着一把弯刀，年龄在三十多岁左右。他的头发有些卷曲，鼻梁是高挺的鹰钩鼻，薄唇紧紧地抿着，眼神好像老鹰一样锐利无比，似乎能看透人心。 　　下一秒，他憨憨地笑着，仿佛刚才的穿透力极强的眼神，是错觉一样。 　　吕雉心想是自己看错了，普通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很认真地向这位壮士道谢，问：“今日当真要好好谢谢你，壮士叫什么名字？我也好招待你，壮士要是给我一个面子，那就不妨去吃顿好酒好菜吧。” 　　“我叫茅盾，从北面来寻亲的，这会儿快要过年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茅盾？这个名字可真够矛盾的。 　　但吕雉也没有多问，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人家的父亲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呢。 　　眼前的茅盾低下了头，似乎因为在新年没有家，还有些伤感。吕雉也不好揭人伤疤，便让这位好汉上过了她的马车，一块儿去吃顿午饭。 　　她如今镇定下来，开车技术还是没问题的。这回她集中注意力开车，却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后暗中打量的眼神。 　　在茅盾看来，眼前这个女人也太矛盾了。 　　他这辈子走遍千里，见过的女人成千上万，却没有一个是会开车的。 　　给这个女人拉车的马是好马，马车上用的木材和铜也是好货，所以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家里不穷。 　　可要是有钱，为什么她穿得那么单薄呢？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贴身衣服，看着不厚，肯定没有他身上的大氅保暖。可是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碰了对方的手，她的手暖暖的，显然身上也不冷。 　　他再偷瞄了两眼，这个女人在其他方面也很极品啊，她看着三十多岁，不仅脸蛋白皙挺好看的，更重要是有胸有屁股的。 　　一看就是已经生养过的，好养活。 　　要是他带着人来，肯定就要把她抢走了！ 　　…… 　　吕雉不疑有他，请身后的壮士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她出手豪爽，点的是一整条烤猪腿、一整只炖鸡、鱼香茄子、水煮时蔬，主食是麦饼。 　　烤猪腿和炖鸡都常见，唯独一道鱼香茄子，是茅盾没有吃过的。 　　他很喜欢这种软嫩多汁的蔬菜，整道菜没有看到一星鱼肉，可是吃起来真的有类似鱼肉的香气。他的手因为刚才拉紧缰绳，被绳子上的毛刺都扎进去了，皮都掉了一层，渗出来点点血珠，看着就很疼。 　　吕雉这才注意到，她递了一条帕子过来，是丝绸织成的。 　　她很诚恳地道歉：“茅壮士对不起，都是我的过失。” 　　要不是她车技不熟练，就不会让壮士的手受伤了。 　　还别说，这位壮士的力气真的很大，居然能一把拉回受惊的骏马，以前她见识过力能扛鼎的项羽，觉得眼前这位壮士的力气应该有那么大。 　　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茅盾的右手握着这条帕子，紧了紧，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继续埋头吃着了。 　　这顿饭看着普通，可是他吃出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这儿的麦饼很奇特，居然蓬松起来，跟他以前吃硬梆梆的饼子不一样。烤猪肉和茄子中不知道用了什么配料，辣味非常纯正，跟花椒和茱萸是不一样的。 　　茄子是他没见过的新蔬菜，他非常好奇地问了几句。 　　吕雉就让小二拿两根生茄子的过来，送给这位壮士。 　　他颇为惊奇地看到这种又粗又长的蔬菜，惊叹道:“这就是茄子？茄字怎么写的？” 　　吕雉说道：“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是如，就是左边女右边口。” 　　壮士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吃过这顿饭，他向吕雉提出告别，吕雉叫人给他打包了没吃完的烤猪腿，让他留着继续吃。太后娘娘不喜欢欠人的人情，只要她能做到的，都不算什么。 　　“多谢。” 　　茅盾左手提着半只猪腿，右手拿着两根茄子，转身就走了。他在长安城中七拐八拐的，找到了一家驿馆，走了进去。 　　见他回来了，手下给他打开了从家乡带过来的美酒，让主子边吃边喝。 　　茅盾的手腕上系着一条丝帕，轻飘飘的，都瓢到了他的心坎上。 　　回忆起早上遇到那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人，他的眼神微微眯起，好像空中的猎鹰发觉猎物的踪迹。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了，真特别啊……” 　　“她送我茄子，是不是就是对我也感觉啊……” 　　“她在请我（植物）她的口啊，真有意思啊……”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猜出来这人是谁……按照历史，这个人给吕后修书一封，说要不我们结婚吧。吕后勃然大怒，认为这个人是在羞辱她！感谢在2020-04-14 12:55:15~2020-04-14 20: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o 54瓶；罗生门1942 20瓶；一时无奈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刘盈不短命（25） 　　◎汉惠帝变胖了◎ 　　茅盾, 不，应该称呼为冒顿（多音字, 音同“默读”）单于才更加恰当。 　　这位匈奴单于正值壮年, 是个狠人，年纪不到四十岁，已经在北方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他的匈奴帝国征服了乌孙、楼兰等二十余国, 他的军队逼迫月氏西迁，控制了西域的大部分地区。南至秦长城，北达贝加尔湖, 东临辽东腹地, 西到后世的帕米尔高原。 　　全都是他的，他的，他的！ 　　所以玩到没什么好玩了, 这位伟大的君主就把目光放到了南面的汉朝。 　　在他看来, 汉朝兵弱，实在是不堪一击。当年高祖皇帝刘邦被他围在白登，困了个七天七夜，要不是阏氏（皇后）劝说汉朝的土地管理麻烦，他才不会放汉人一马。 　　“不过放了他们回去也好，就当是养羊了。”冒顿单于喃喃道。 　　他看着这头南面的肥羊，觉得每年来杀几头大肥羊, 比自己来放牧经营省事多了。匈奴人没东西吃就来打劫几回，不劳而获的滋味多美啊！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在这天下之内，冒顿单于没什么可畏惧的。 　　他听闻汉人要逢年过节的, 也挺有意思, 便混进去匈奴的使者团当中, 打算来长安玩乐一回。 　　要问冒顿单于害不害怕在长安被人捉住杀了？ 　　他还真的不怕！ 　　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深入敌国了。 　　一回生，二回熟，冒顿单于没有什么怕的。 　　当年他那个宠妾灭妻的爹，头曼单于把还是太子的冒顿丢过去月氏去当人质，他一到月氏，头曼单于的军队就打了过来。月氏想要杀了匈奴太子祭天，不料冒顿偷了月氏的宝马，骑着它逃回匈奴。 　　那时候多凶险啊，他差点就死在异国了。 　　因为他的父亲想他死，让宠妃生出的小儿子当新的太子。 　　跟爹不疼娘早死的冒顿比起来，刘盈这个太子当得可谓是一帆风顺了。刘邦虽然屡次想换太子，但老刘好歹没有把刘盈丢出去送死的。 　　而历史事实也证明了，只要杀不死他，他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冒顿单于回来就把老爹给爆头搞死，从他当上匈奴的单于之后，先是以弱示人，送宝马送美人，连自己的妻子都大方相送。然后趁邻国不备，他出其不意带领大军，一举攻下了强大的东胡帝国。 　　他向西驱逐走月氏，还收复了被秦国蒙恬夺取的匈奴领地，占领了秦朝北部的部分地区。 　　这回冒顿单于来长安玩耍，一来是想要放松一下，二来是顺便来看看汉朝的小皇帝是什么样子的。 　　小皇帝好像才十六岁吧，他吓唬吓唬小皇帝，小皇帝会听话的。 　　小皇帝的父亲他见过，脑子还不错，但是武力不行。汉朝的老皇帝送来了和亲公主和大批钱财，虽然所谓的公主也是个美人，但他一看就知道那个不是真的公主。 　　这是在糊弄谁呢？！ 　　那个女人胆小如鼠，没有公主的威仪气度，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不太喜欢，把人享用了几回就打发到一边去了。 　　说起有意思，还是今天遇到的女人有意思！ 　　那个女人跟陌生男子同桌吃饭，进退有度，毫不怯场，这种大方得体的气度让他非常欣赏。 　　她还会开车呢，虽然是个马路杀手，但她拿着缰绳开车的侧脸很好看啊。再往下看，横看成岭侧成峰，那种有前有后的身材很棒啊。 　　冒顿单于的眼神暗了暗，他手掌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不需要再拿帕子包扎。 　　他解下来那个女人给他的帕子，丝帕滑溜溜的，就像是她的皮肤一样。他的鼻子深深地嗅了一口，帕子上似乎还留有她的芬芳。 　　天哪，这是心动的感觉。 　　他打算调查出那个女人的身份，然后把她带回去匈奴。要是她死活不答应，那他就去找小皇帝，逼迫小皇帝把她嫁过来。 　　汉朝这头肥羊很好欺负的，小皇帝一定会答应的。 　　…… 　　冒顿单于把汉朝当作肥羊，殊不知汉朝皇帝也想让他当肥羊。 　　萧靖想要匈奴的羊毛，通过纺织业壮大经济的同时，也来削弱匈奴的战马储备。他眼看着就过年了，琢磨着匈奴人的使者是不是也会过来。 　　有人来就好办了，他想从匈奴换点羊毛回来。 　　若是他在全国上下都搞起来羊毛纺织业，那得带动多少经济，提供多少工作岗位，纳多少税收，让多少人都能吃得上饭啊。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事业呢。 　　为了招待好远方来的客人，他这半个月都带着小皇后在试菜，吃得张嫣的肚皮圆滚滚的，脸颊上的肉都多了。 　　萧靖会指挥膳房的大师傅做各种新年的小吃，咸口的有酥脆的炸春卷，里面裹上香菇肉丝冬笋等馅料，外脆里嫩，非常可口。而甜食的选择就更多了，糯米糍粑、炸江米条、杏仁酥、松子糖等等，甚至还有甜咸口味的五仁酥。 　　一大堆小零嘴都被发明出来，头一个试吃的必然是皇帝和皇后。 　　萧靖以前都吃过了，对此并不热衷，过个瘾就行。 　　而张嫣却不一样，这些新花样的吃食她都没见过呢，吃得她停不下来。小姑娘问大嬷嬷要了好多小坛子，还用蜡封好防潮放各种口味的点心糖果，在椒房殿开辟出来占地三四平方的零食专柜。 　　要是让其他小孩知道皇后娘娘有那么多零食，肯定要羡慕死了！ 　　养女儿（好像也不太对？）和养儿子的心态也不一样，萧靖可以把扶苏和胡亥丢出去户外，让小子们多搞体育锻炼多下地。 　　可是看着白嫩嫩的小皇后，你忍心让她在外面晒得黑不溜秋的，整天疯跑跟闰土似的吗？ 　　不能啊。 　　女儿都是要娇养富养的。 　　所以在皇帝的纵容之下，闲在屋子里没事干吃零食的张皇后很快就长胖了。 　　小姑娘摸了摸脸，肉嘟嘟的，往日水灵灵的大眼睛都变小了。 　　她对着铜镜里的人影笑了笑，影子也对着她笑，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把头微微颔首，镜子里的女孩便挤出小双下巴来，再摸摸小肚皮，能掐起来一层肉。 　　张嫣觉得自己好像变丑了。 　　刚做好过年穿的新衣裳有些紧，小朋友吸着肚子，才觉得勉强合适。还有肩膀和胳肢窝那块儿也勒着，身上的毛衣有些不舒服。 　　“舅舅，我这是胖了吗？”小姑娘有点不开心。 　　萧靖拿着尺子仔细地量了量，果真是腰身粗了一大截。可是小孩本来就是成长的时候啊，长胖点以后抽条就没了，他悄悄把手一松，往后挪了几寸。 　　他道：“没事儿，你看，跟往日一样粗细呢。” 　　“是哦，上回量的也是这个数。”小皇后被他骗了，又笑起来了，“那我的新衣服为什么不合适呀？” 　　“这……这是因为你长高了，长高了那么多！” 　　萧靖拿手比划着，怕孩子不自信，解释说她长高了一个巴掌那么多。小姑娘仔细打量着舅舅的身体，往日她的头顶刚好到舅舅的腰上，现在还是到舅舅的腰上啊。 　　她撇了撇嘴，一脸“就知道你在哄我”，有些不开心了。 　　“舅舅在骗人呢，我才没有长高那么多！” 　　“哪有骗你，舅舅也长高了一个巴掌，所以你站过来是一样的。” 　　刘盈的身体才十六岁，青春期的男孩子长高的速度也不慢，大概最近长了两三厘米吧，虽然没有长一巴掌那么夸张。 　　听了这个解释，小皇后有些相信了，她之前被舅舅骗得多，也学会怀疑别人了。 　　皇后份例当中的布匹料子是不缺的，萧靖见孩子相信了，松了一口气，连忙叫宫女们进来给皇后重新裁剪衣裳。鱼贯而入的宫女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圣颜，她们在外头就被大嬷嬷交代过，必须统一口径，不许说皇后胖了的话。 　　当天晚上，穿上新衣服的小皇后又快快乐乐的，这回的曲裾很合身，宽松极了。 　　“舅舅，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好看，好看极了。” 　　得了舅舅的夸奖，小皇后坐到了榻上，边看书边吃东西。萧靖对着女儿（心态不太对？）不是那种太严格的家长，小姑娘在床上吃东西也没有被人骂。 　　很顺手地，张嫣不自觉就拿起了一块杏仁酥，她不是爱吃独食的孩子，她吃完一块就给舅舅塞一块，连带着被投喂的皇帝都隐隐有少年发福的迹象。 　　一盘杏仁酥才六块，这一对帝后吃完又拿吃完又拿，嘴里就压根没有停过。 　　杏仁的果仁香气很独特，不是美国大杏仁的那种巴旦木，而是中国本土的甜杏仁。杏仁的含钙量是牛奶的三倍，其中还含有大量的优质蛋白和不饱和脂肪酸。 　　简单来说，吃就对了！ 　　成长期的皇后和青春期的皇帝，夜里除了吃零食还能干什么呢？ 　　杏仁酥的酥皮一啃就掉渣，还加入了牛奶烘焙，奶香味特别足，吃起来非常香甜。大粒的甜杏仁用料绝不含糊，每一颗都是宫人们挑选出来的，坏的瘪的绝对没有，只有满嘴的香酥。 　　吃得口干就喝点温开水，夜里喝茶会睡不着的。 　　见吃得差不多了，萧靖就拿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嘴，漱过口，就关灯睡觉了。他砸吧砸吧嘴，帐子全是零食的香气，久久不散，馋得人睡不着觉啊。 　　他一边觉得吃零食不好，容易胖。另一边又觉得冬天就是养膘的时候，在大自然当中，动物都是胖点好养活。 　　“唉，我现在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 　　老黄瓜刷绿漆的皇帝闭着眼睛，寻思自己在发育阶段，还是不要跟身体本能做抗争了。他还小，就应该多吃。张嫣也小，多吃也没关系的。 　　等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自然会瘦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减肥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是隔壁有人叫你一起吃吧……感谢在2020-04-14 20:23:18~2020-04-15 13: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敏娟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刘盈不短命（26） 　　◎汉惠帝差点多了个爸爸◎ 　　天天吃零食的后果就是—— 　　在正旦的宴会上, 大臣们都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帝。 　　在古老的夏朝，新年是从一月开始的。但商朝就改了, 改为十二月初一过年, 而到周朝则又改了，变成十一月是新年。 　　到了秦朝的时候，秦始皇理所当然地地把每年的新年又往前推进一个月, 从十月开始过年。汉初沿袭秦制，刘邦也是在十月过年的。 　　直到在汉武帝登基的时候，才把一月一号定位正旦, 在一月过新年。 　　萧靖穿越过来, 干脆就大手一挥，让汉武帝的新年建议提早了若干年面世。现在不能学武帝打匈奴，但是可以学他那样过节。 　　他这几天胖了七八斤, 衬在少年人的身上并不算难看, 反而脸型圆了一些，显得更有福气了。刘盈不是爱运动的性格，肤色较白，胖起来的后果就是…… 　　一个精致的美少年变成了一个年画上的大号福娃娃。 　　叫吕后来看，铁定满意极了！ 　　胖什么胖啊，这叫福气，叫富态！ 　　一看就知道家里伙食好, 吃肉吃糖吃出来的。 　　大臣们大多是刘邦那一辈留下来的老人，见着皇帝胖了一些，也觉得这样好，这样才叫英武霸气。 　　这个年代的审美皆是如此, 给皇帝留下来的画像都是一个人有隔壁三个人那么胖, 显得皇帝特别大一只, 那才叫威风呢！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匈奴使臣们，觉得不屑。乔装打扮的冒顿单于看见上首白胖的年轻人，觉得那个小子肯定很蠢。 　　他一看就知道汉朝的小皇帝不怎么骑马，也不常用刀射箭。按照他的眼光，这样的人在草原上毫无攻击力，两三口就被会被野狼咬死，给他放羊都不配。 　　“汉朝的小皇帝看着就好欺负。” 　　这是冒顿单于的第一个判断。 　　“唔，小皇帝的零嘴真好吃，难怪他发胖啊。” 　　这是冒顿单于的第二个判断。 　　因为人人皆知匈奴人性情野蛮，所以汉朝的大臣们都不过来与他们聊天唠磕。其他人过年都是热热闹闹地祝酒说话，只有匈奴使臣这边好像被人遗忘一样，除了上菜的宫女太监就没有人过来了。 　　当然，冒顿单于也不在乎别人冷落他。 　　因为他以强者自居，不屑于与弱者抱团取暖。他低头品尝着案几上的零食，这时候还没有正式开席，每人面前只放了五六个白瓷陶碟，里面装着各色点心糖果。 　　冒顿看着碟子上的小分量，忍不住嘀咕起来：“汉人真是小家子气，那么少的零嘴几口就吃完了。” 　　他的筷子最先伸向的是炸春卷，因为这个卷比其他零食大块，炸得金灿灿的模样非常喜人。他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的春卷皮都要落到他的羊皮袍子上。春卷的外面炸得干，可是内里却还饱含肉汁，有猪肉和香菇笋丝豆芽混合而成的馅料，味道鲜美极了。 　　古今中外，就没有人不爱吃油炸食品的。 　　这是由基因决定的，这种富有油脂的食物能够为身体提供更多能量，积攒起来能提高生存下去的概率。 　　古老的人类一步步发展文明，但这种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本能从未被忘却。 　　冒顿单于三两口解决掉一条春卷，他胃口大，非但不觉得腻，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默认道：“汉人在打仗不行，但是吃喝上花样还挺多的。” 　　一口气吃完了餐桌上的零食，他察觉更饿了。江米条很甜，糯米糍粑很软，松子糖香香的很不错，杏仁酥有股奶香味，五仁酥的甜咸味很独特。 　　但冒顿单于最喜欢的还是炸春卷，因为这是有肉的！ 　　他虽然喜欢吃汉人的甜食，可是还是肉更加符合他的口味。见坐在最上方的汉朝皇帝举起了酒杯，发表了两句新年感言，他就知道，大菜要上来了。 　　看在汉朝皇帝请他吃饭的份上，冒顿也跟旁人一样，举起青铜酒樽，往前敬了一杯。 　　他的酒量不错，喝几斤马奶酒都是小意思。可是当他一口就喝完了杯中的酒液，差点没有喷出来。 　　“噗，噗——” 　　他是要脸的，一把捂住了嘴，想要维持住仪态。 　　卧槽，这汉人的酒也 　　太难喝了！ 　　又苦又辣的味道简直叫人难以入喉，仿佛被火灼烧一样，烧得舌头上一阵阵刺痛。他面不改色地灌了好多口清水下去，才让整个人缓过劲来。 　　他的匈奴手下也是同样难以描述的表情，直接把酒吐在了地上，顿时要拔刀相向。 　　“可是汉人在戏弄我们！” 　　“非也，非也。” 　　坐在匈奴使臣身边的外交官，知道他们喝不惯，立刻就出来解释了。这是新年才有的特产药酒，名为“椒柏酒”，是用花椒和侧柏叶酿造而成，传闻有长生之效，只有贵宾和长辈才有资格饮用。 　　哦，一斤酒里面放了三十七颗花椒和七枝新鲜侧柏叶进去，能好喝吗？ 　　想想都知道很刺激啊。 　　要不是看见小皇帝朝着匈奴使团的方向举杯敬酒，表情很诚恳，他真以为是这群汉人在故意针对他们。 　　当然了，冒顿自认为匈奴可以当汉朝的爸爸，自然也应当喝椒柏酒的。他问了其他的大臣，连丞相萧何都没有，只有他们有呢。 　　这叫什么？ 　　这就叫做对待爸爸的态度！ 　　虽然酒不好喝，但是这种做法值得鼓励。 　　“算了，是我们不了解民风。” 　　单于用匈奴语说了一句，其余的匈奴人都坐定下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似乎没有发生过冲突一样。冒顿虽然展露得不多，但是他的领导力和控制力，如同鹤立鸡群一样，在人群当中是很显眼的。 　　一直在观察匈奴使团的萧靖就留意到了。 　　刚才他还以为匈奴人要闹起来，可没想到其中站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头目，其他匈奴人都不敢出声了。 　　萧靖问典客（掌管外交和内部少数民族事务的官员）要过匈奴使团的名单，臣子说那个人是匈奴使臣的亲戚，是来见世面的，并不是正式客人。 　　“那就有意思了。”萧靖笑了笑，“其他使臣居然听一个附庸的话，恐怕这位不是来混饭吃的，而是真英雄啊。” 　　既然人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不知道得了。 　　毕竟他也不想亲自去捧单于的臭脚啊。 　　…… 　　吃完了宴席，就到了派发礼物和赏赐的时候了。萧靖的态度不卑不亢，和一群老油条大臣周旋之间，能喝酒能吹牛的，竟然老练得不得了，一点儿都不像新皇上任。 　　因为这活儿他干了几十年了，都干得非常熟练。 　　干啥啥不行，当领导逼逼两句还是很行的。 　　等轮到匈奴使团上前的时候，他的面色如常，还保持着专业的微笑。他收下了匈奴人送过来的毛皮和药材，赐下了几大箱珠宝玉石。 　　箱笼一打开，目之所及皆是光华璀璨，刺得人眼都红了。 　　尤其有一座东海水晶，将近有半人高，雕刻的是飞鸟和骏马奔腾的姿态，栩栩如生，灵动非常。隔着晶莹剔透的白水晶，还能清楚看到对面的人影，技艺只高超，称得上是世间罕见了。 　　众人都纷纷称奇，冒顿的目光也停留了一瞬。 　　在外人看来，匈奴人这是赚大了，几件毛皮就换了这等宝物回去。冒顿的嘴角也微微弯起，觉得小皇帝挺识相的。 　　其实在萧靖看来，珠宝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还不如一条锋利的钢铁来得有用。 　　他见匈奴人的表情都挺高兴的，便趁机提出来：“不知贵国的羊毛可有富余？汉朝想要从贵国进口羊毛……唉，太后娘娘最近喜欢用羊毛做衣裳，她做废了好多还是不肯罢休，女人嘛都是这样，她想要就来闹朕，朕被她催了很多次，也很苦恼啊！” 　　他装得跟个妈宝男似的，唯太后马首是瞻。 　　加上他年龄小，在匈奴人的面前更像是个乖乖仔了。 　　冒顿听了，觉得这种生意可以做。羊毛能换钱，那就是无本生利。 　　汉朝小皇帝是个拿银钱换羊毛的大傻逼，难得遇上这么傻的，他不宰一刀都对不起自己啊！ 　　他暗中朝手下领头，匈奴的使臣就一口答应下来。匈奴人不知道行情，也没怎么讲价，说两斤羊毛换一钱，价格竟然比长安城内收购价还便宜一半。 　　萧靖很高兴，冒顿也乐意，两国当场就签署了贸易往来合同。 　　互相都笑得非常友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的关系有多好！ 　　…… 　　做完这一单，又到了商业互吹的时候，冒顿听奉承也听腻了，更不乐意去吹捧别人，便悄悄换了汉人的衣裳打扮，在宫里溜达起来。 　　他的身手好，不然当年也不能从月氏逃出来。 　　只要他想偷溜，几乎没有人能困住他。 　　他见有汉朝大臣穿着和那个女人身上很像的单薄衣裳，就问了两句，别人告诉他这种叫毛衣，制作非常复杂，是有贵族才能穿的。 　　“所以那天遇到的她，也是贵族女人咯？” 　　冒顿单于猜想，说不定他看上的女人就在宫里赴宴。他打听到了，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会去长乐宫拜访太后娘娘，“她”估计在贵妇的队伍当中，也会在长乐宫的。 　　于是，单于又进行第二次换装，他换上了宦官的衣裳，跟着去了长乐宫的方向。 　　皇帝的未央宫距离长乐宫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步行距离，走得冒顿直冒汗，要不在爱情在刺激下，他才懒得走这么远的路程。 　　不过，这一切都值得的。 　　因为他站在人群当中，一眼就认出了那天遇到的女人。 　　她穿着华丽的黑红色曲裾，上面绣着凤凰和瑞兽的图案。她梳起了高耸的发髻，饰以黄金白玉步摇，一步一摇之间，金枝与珠玉共相颤动，当真是摇曳生姿。 　　她的妆容也很美，涂上了大红的唇脂，浓妆下的眉眼富有魅力，比那日素颜相见，又是另一番韵味。 　　她的身姿颇具风韵，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来，虽然她看着有三十多岁了，可是人.妻比青葱少女更够味啊！ 　　匈奴单于从来都不会嫌弃人.妻，他不仅继承了皇位，连他父汗的小老婆们都一并继承了。就在冒顿看得愣神之际，他听到耳边都是女人们整齐的呼声。 　　“……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千秋万安，长生无极。” 　　冒顿：！！！ 　　什么，她就是太后，是小皇帝他妈？ 　　好后悔啊，早知道那年在白登围困高祖皇帝，他把刘邦的老婆抢过来好了！ 　　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不然，他现在已经是小皇帝的真爸爸了。 　　迷之微笑.jpg 　　作者有话说： 　　皇帝：我拿你当敌人，你却想当我爸爸？ 第100章 刘盈不短命（27） 　　◎汉惠帝大喊刀下留人◎ 　　“喂, 你不干活在这儿躲懒呢！” 　　“快快快，今日是娘娘的宴席, 叫你耽误事情了, 老子我可要揭了你的皮！” 　　就在冒顿单于恍惚之间，他被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喊住了。掌管的老太监以为他是从其他宫里调过来帮忙的宫人，使唤起人来毫无心理负担。 　　长乐宫这边正缺人手, 老太监见冒顿骨架子大，应该力气也足，就喊他过来帮忙抬着烧烤架进殿。烤架上挂着一整头烤得半熟的肥羊, 下面还铺着正在燃烧的炭火, 就等着太后面前展示一番，撒点调料上去，香味一飘开就可以开吃了。 　　过年的宴席最是要紧, 一点儿纰漏都不能出现。可正巧之前负责烧烤的小太监拉肚子了, 生病的人自然是不能伺候太后娘娘的。 　　不然传染出去，算谁的锅啊！ 　　老太监拉来冒顿填了这个空缺，让他去给太后娘娘做烧烤。 　　“你这小子运气好，能给娘娘做烧烤，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老太监道，“要不是爷爷我老了，这等露脸出风头的机会才不会轮到你呢！” 　　“那可要谢谢爷爷了。” 　　冒顿低眉顺眼的, 把背弓起来，装作其他太监的恭敬模样。他正愁没办法去找小皇帝他娘联络感情，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他可要近距离去看看美人。 　　美人如酒, 越久越醇啊。 　　他远远看着上首的太后娘娘, 那种骄傲自信的气质真叫人着迷。比起那种羊羔一样弱小的女人, 汉朝太后就好像草原上带刺的扁桃花一样，绽放在枝头，又倔又艳。 　　他想要把扁桃花结果，开出一颗颗果仁。一层层敲碎扁桃仁的外壳，然后品尝其中甘美的滋味。 　　怀着这样隐秘的快乐，冒顿转着烤羊肉的架子，干活的时候卖力极了。他们匈奴人本来就是爱吃烤全羊的，吃得多了，他在烤肉上也有许多经验，比普通人强太多啦。 　　看着火苗舔过一整块羊肉，一滴滴羊油都从皮下冒出来了，烤得羊皮金黄酥脆，羊膻味被转化成羊肉香味。再撒上研磨炒香的香料，拿刷子刷上一层薄薄的蜂蜜。 　　甜香的蜂蜜被烘烤出焦糖的香气，让羊皮泛上棕红的糖色，烤羊肉早就被腌了几个时辰，滋味都完全浸透在肉质当中。 　　冒顿拿小刀一划开，“咔嗞”一声，烤羊肉外脆里嫩，香气四溢。 　　“好香啊，这烤肉看着不错。” 　　“应该快熟了吧，我感觉还能吃点。” 　　“你不怕胖啊，吃那么多肉！” 　　“不怕，这才叫过年呢！” 　　冒顿的手艺不错，令长乐宫内的女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把目光投向中央的烤羊肉上。吕雉也被吸引过来，她刚才忙着招呼其他贵妇，也被敬了许多杯酒，这时醉意上涌，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她闻到烤肉的香味，也饿了，想要多吃两口垫垫肚子。 　　喝酒肯定是要吃点东西的，不然光喝酒太容易醉了。 　　她指着给负责烤肉的太监，吩咐道：“你切一份过来吧，要肋排部位的。” 　　“诺。” 　　冒顿一喜，小皇帝他娘终于要叫他过去了。他打了个漂亮的刀花，顺手一划拉，割了好大一份好肉下来，这是他看上的人，他愿意给她吃烤肉呢。 　　足足有一斤的烤羊肉，被放在黑陶的盘子里，上面的油花还在滋滋作响。 　　冒顿装作太监的样子，跪在地上把羊肉切成小块，才奉给面前的女人。他直勾勾地看着粉红色的烤肉被塞进去她的嘴里，然后她的红唇上下咀嚼着，唇齿间发出美妙的赞叹声。 　　他的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两下，嘴巴里有些发干，后背都冒出热汗来了。 　　“不知道女人嘴里的烤肉是什么滋味呢？” 　　“会不会更好吃一些？” 　　如此灼热的目光，跟黑夜里的电灯泡似的，叫人难以忽视。吕雉一抬头就看到身旁的“太监”一脸痴迷，心下一阵阵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正要喊人的时候，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很快就认出人来了。 　　这不就是那日遇到的茅壮士吗？ 　　他怎么会进宫来的？ 　　而且他怎么会穿着太监的衣服！ 　　电光火石之间，太后娘娘的脑子里高速旋转着，她觉得那么一个力气大有胆量的人偷偷进宫来，真相只有一个—— 　　这个人想要刺杀她！ 　　就跟荆轲刺秦皇那样！ 　　不得不说，吕雉觉得自己的命还是挺值钱的。不是她自夸，皇帝还不足二十岁，耳根子软又没有经验，万一她被人杀死了，皇帝能不能坐稳皇位还未可知。 　　这个人是大汉的仇家还是其他诸侯王派来的？ 　　那一日两人在街头的相遇是巧合还是设计？ 　　在重重“疑团”之下，吕雉的反应极快，她没有立刻喊人护驾，而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吃了两口烤肉。这个“茅盾”的手里拿着给她切羊肉的刀，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现在喊侍卫已经来不及了！ 　　她必须要冷静下来，才能自己救自己。 　　吕雉的手心都冒出细汗，还喝了两口水压压惊，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个“茅盾”引了出去，不要在正殿内搞事。长乐宫的正殿塞满了贵妇和小姐们，人流密集，并不适合她撒腿逃跑。 　　“怎么办怎么办……还是要找个空旷点的地方再逃。” 　　她稳住情绪，装作要起身更衣（更衣就是上厕所）的样子，身后跟着好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女，慢慢地从宴席中退了出去。 　　她行走的方向是后院种茄子的那一片田地，那处地方空旷，能让她跑两圈。人家秦始皇被刺杀的时候，绕着宫殿柱子跑了好久，才等得到护驾的士兵上来。 　　她绝对不能够坐以待毙。 　　在这个关键时刻，跑得快就是生命啊。 　　…… 　　冒顿不知道吕雉已经把他误会成刺客，他看见女人要从酒席中离去，心中大喜，觉得正是相逢相认的好时机。 　　他立刻混迹在宫人当中，大步跟了上去。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即将吃到猎物的猎鹰一样。这样邪魅的笑容看在吕雉的眼里，分明就是杀人犯的狰狞笑容！ 　　她快步走了出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的，像是被锤子重重地砸过，紧张得都快憋不住了。 　　她不服啊，她还年轻，她还没抱孙子啊。她当年被项羽关在牢里三年都没死，难道今日大过年的却要命丧于此？ 　　她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人群里的刺客还朝她挑衅地笑着，吕雉的愤怒和恐惧都化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在后院突然大喊：“救驾，救驾！” 　　更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朝那个人劈头盖脸地丢过去。 　　吕雉想到的是，穿着鞋子不方便逃命，光脚能跑得更快。若是拿鞋子砸人能让刺客停滞几秒钟，那就更好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冒顿：？？？ 　　他这是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这个女人不是偷偷溜出来和他茄子一下的吗？为什么和他设想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呢？ 　　就在冒顿发懵的一瞬间，闻声而来的侍卫很快就把他捉住，按倒在地，怕刺客服毒自杀，有侍卫小哥还友情提供臭袜子，一下子就把冒顿的嘴给堵住了。 　　吕后见自己总算是安全了，长长地输了一口气，又气又恨。她拎起脱下来的鞋子，就要往“刺客”的脸上扇去。 　　她打人的手劲是挺大的，“啪啪啪”的几声下来，响亮极了。 　　“啪，胆子很大啊，居然敢进宫来行刺！” 　　“唔唔唔……” 　　我没有啊，没有啊。 　　“啪，你有本事脱了裤子瞧瞧，肯定是个有把的假宦官！” 　　“唔唔唔……” 　　别，别脱我衣服啊。 　　“啪，还不承认是吧，你的同伙是谁，不然就杀了你！” 　　“唔唔唔……” 　　我哪里来的什么同伙，手下倒是有几个。 　　估计这这个人软硬不吃的，吕雉气极了，她惊魂未定，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她大口地喘着气，下令道：“此人欲刺杀太后，大罪，就地行宫刑，请皇帝过来继续审查。” 　　宫刑是什么？ 　　冒顿并不了解汉人的刑罚，但听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被人捆住了身体又堵住了嘴，一时间挣扎不得，急得都快冒烟了。 　　他堂堂匈奴单于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滋味，真他妈难受啊！ 　　早知道他就不过来找小皇帝他妈了。 　　他的衣裳被行刑的侍卫一扒，双腿一凉，心中就暗叫不好。如今正是一月，室外的气温很低，还能刮起丝丝的冰霜，他被风吹了一瞬，冻得那处快要失去知觉。 　　他看见有人狞笑着朝他走过来，手中握着巴掌大的弯刀。 　　小刀的刀身被处理成了月牙形，看着并不锋利，却能延长受刑的时间长度，让犯人的被割部位周围的血管神经都受到极大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桀桀桀，你也有今天了。 　　绝望的匈奴单于闭上了双眼，难道他今日就要蛋丧于此？ 　　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刀刀要人性命。 　　不，没了蛋，比没了性命更可怕啊。 　　…… 　　“啊，刀下留人！留人！留人！” 　　就在他麻木的身躯即将碰到冰凉的刀身，一道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他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汉朝小皇帝大步朝他这个方向跑过来了，边跑还边高声喊着。 　　少年跑得很急，发冠都歪了，鞋子也掉了一只，小皇帝的眼神很真挚，是真心来救他的！ 　　冒顿热泪盈眶，感动得鼻涕都出来了。就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别人都没有伸出援手，竟然是小皇帝来救他。 　　对不起，他再也不嘲笑小皇帝又蠢又胖了，小皇帝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快的。 　　他在心中大喊，“好儿子！爸爸以后就认定你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谈恋爱吗？拿刀阉了你那种。 　　宫刑就是司马迁受的那种……不需要我再科普吧。 第101章 刘盈不短命（28） 　　◎汉惠帝他娘的替身◎ 　　萧靖想着冒顿单于手握起点男主剧本, 出门在外，肯定不惹点事情出来都对不住自己的。 　　他很快就留意到匈奴使团少了一个人, 便趁着更衣的时候, 喊了皇帝身边的暗卫队过来。 　　“你们几个跟着匈奴使官的那个亲戚，对，就是鹰钩鼻子大约三十多岁, 这么高的那个。”萧靖描述着冒顿的相貌，“跟着他，看他会溜出去哪里, 等会儿有消息就速来回报。小心点, 不要被他发现了。” 　　“诺。” 　　侍卫们领了任务，无声无息地下去了。 　　前头的冒顿单于心情颇好地在汉宫中闲逛，如入无人之境, 他没料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身后几十米远缀着好长一串小尾巴。 　　侍卫们也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个匈奴人胆子如此之大，路线越发偏离了皇帝举办宴饮的未央宫。 　　看着他行走的方向，居然是朝着女眷那边，是太后居住的长乐宫的方向。 　　队长小声嘀咕着：“莫非此人色胆包天？想要去玷污妇人的清誉？” 　　这还别说，匈奴人最喜欢在边境劫掠妇女，出了这等凶恶之徒也不是不可能。他们追了冒顿一路, 眼睁睁地看见此人混迹在宦官当中，竟然登堂入室，走进去长乐宫的正殿！ 　　这还得了？ 　　这里一屋子都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女人啊。 　　队长打了个手势，指着其中一个同伴, “你去请陛下过来, 就说这个匈奴人所图甚大, 都凑上去太后娘娘的跟前了……我们在这儿看着情况，你好回去复命。” 　　“行，队长你一定要好好盯着。” 　　腿脚最快的小伙子不顾仪态，往未央宫撒腿就跑。其余的几人都在长乐宫附近潜伏着，后背紧绷，就像猎豹一样，准备随时将这个匈奴人拿下。 　　再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匈奴人跟在宫人的队伍当中，随太后娘娘进了内殿。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 　　萧靖听了暗卫和亲娘的说法，皱了皱眉头，手重重地磕在案上。 　　这件事情不好办呐，他没想到这个冒顿单于也太不要脸了，去哪儿不好，偏偏混进来女人堆里，还妄图对太后进行人身攻击。 　　这是对汉朝进行挑衅！ 　　也是对他这个皇帝进行挑衅！ 　　他看向刚被解救下来的冒顿单于，虽然单于的两个蛋是保住了，可是人还被捆在屋子里不得声张。吕雉见儿子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她回去宴席上露面，好把女眷们都招待妥当。 　　长乐宫正殿一团和乐，其他进宫拜年的贵妇对这次“太后遇刺”的事故也一无所知。 　　萧靖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知道的人越少，也能避免造成骚乱。 　　他见冒顿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似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便拔了对方嘴里的臭袜子，就问道：“你服不服？谁指使你伤害母后的？” 　　“呸，压根就没有的事。” 　　冒顿动了动嘴，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好不容易他能说话，这臭袜子齁得他都快要原地去世了。 　　对了，他的腿上给还凉飕飕的，屁股也光着呢，谁给他盖一盖啊。 　　他扭头看向救他下来的汉朝小皇帝，说道：“好儿子，给我挡一挡吧，大家都是男人，可是我比你大，免得你自卑。” 　　大家都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抓人的侍卫都低下头去，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要是皇帝是匈奴人的儿子，那就是皇帝是匈奴人生的，那已经过世的高祖皇帝又算什么呢？ 　　到底爸爸在哪儿？ 　　这，这份八卦也太劲爆了吧！ 　　一室之内，连空气都突然安静。 　　“谁是你儿子，你可别乱说。” 　　萧靖的表情很严肃，继续把冒顿的嘴堵上，又往他身上丢了一块破布盖着。男人怎么能说小的，他只不过年纪小罢了，等长大了肯定比冒顿更大的！ 　　肯定！ 　　他当不知道冒顿的真实身份，只是冷冷地道：“等我母后回来，自是会处决你的。” 　　提及吕雉，冒顿单于居然满脸通红，跟喝了假酒一样。 　　他忘不了汉朝太后把鞋子丢过来的那一刻，也忘不了对方雪白的羊毛袜子。她拿鞋底子抽他的样子好飒啊，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彪悍的女人！ 　　从漠北到辽东，他行走过万里路，今生为止只见到这么一个敢打他的女人。 　　她重重地扇在他脸上，却不知他眼底全是倒映着她的身影。她愤怒的表情很可爱啊，饱满的双唇好像更红了一些，那么一下又一下的，不但打在他的身上，也打进去他的心里。 　　“嘶……好疼啊……” 　　他的脸上疼得厉害，肯定都肿了，这都是她对他的情感啊。 　　汉人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小皇帝他妈肯定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才用这种方法表达自我。 　　嗯，就是这样没错了。 　　自恋兼抖M的冒顿单于这样想着，沉醉在爱情的小船上无法自拔。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就像他的亲情巨轮，说沉就沉。 　　等他盼星星盼月亮，看见那个女人踏着月光回来的时候，吕雉连眼尾都没看他，只问皇帝儿子。 　　“审出来了没有？” 　　“没有，此人满嘴胡言乱语的，等母后回来做决定。” 　　萧靖挥手让侍卫们都退到门外，接下来的事情不宜让其他人知晓。他俯身在吕后的耳边，告知她这人是匈奴单于的马甲号，现在他没想好怎么处理冒顿，一刀杀了他吧，又烦匈奴人会打过来。 　　不给他一个教训吧？ 　　那也太便宜匈奴人了。 　　吕雉也觉得棘手，“所以要怎么办？” 　　萧靖：“要不我们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的，再做打算。” 　　“那就姑且听听吧。”吕雉点头，“我之前在街上就遇到过这个人，他一把拉着了惊马，看着是热心肠的壮士，没想到竟是匈奴人。” 　　当日一见，她还以为这是个好人，没想到啊…… 　　“没想到吧，我会来宫里找你吧！”冒顿的嘴里没了阻挡，眼神都兴奋起来，“小皇帝他娘，跟我回去匈奴吧，我让你当皇后！” 　　吕雉：“……” 　　萧靖：“……” 　　连长期待机的小系统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卧槽，好动人的爱情啊，国家不是距离，年龄不是关键。” 　　系统一扫描就知道了，冒顿今年才三十九岁，比四十六岁的吕雉还要小七年呢。这么一个大狼狗会看上吕雉那样的食人花？ 　　反正九泉之下的刘邦是什么心情，谁都不知道。 　　萧靖只知道他读书少，只能用一句“卧槽”来表达震惊。 　　“卧槽，你怎么看上我母后的，你是瞎了吗？”他被吕雉一个眼神横过来了，话锋一转，“也不是说我母后不好，就是说你们俩不合适，懂吗？” 　　汉朝太后跟匈奴单于，怎么看都不是天作之合啊。 　　这两人是死对头还差不多。 　　可是冒顿很认真，他抬起被打成猪头一样的脸，想要在美人面前笑一笑，却不料扯得皮肉更疼了。 　　他的脑子很灵活，还当场进行诗歌朗诵： 　　“我从小寂寞无人相伴，长于草原，生于河畔，我多次到边境徘徊，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身影。” 　　“我希望能到中原游览一番，在今年终于鼓起勇气，我触碰到你的荣光，愿与你真正地长乐无极。” 　　“太后在汉朝可称为王，也是冷清寂寞，你我皆是寡居，何不欢聚在帷幔？” 　　“既然无以自娱，还不如我们以己所有，换己所无。” 　　“来吧，我们结婚吧，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你的儿子也将是我的儿子！” 　　冒顿自认为魅力无边，他都这么求婚了，小皇帝他娘肯定会答应的。他微微一笑，嘶，又扯着脸上好疼。 　　殊不知，太后和她的儿子都惊呆了！ 　　他们想到匈奴人不要脸，没想到是这么不要脸啊！ 　　吕雉又气又怒，这人当她是什么，她怎么可能是那种轻浮的女子呢。她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太后了，怎么可能会被男人迷了眼。 　　她好不容易熬死了刘邦，就等着当家作主了。 　　现在回头再去伺候人看男人脸色？ 　　那可真是太蠢了。 　　不过，要说把刘邦他老婆嫁过去的，既要维持两国和平，又要把人忽悠过去的，吕雉计上心来，想到了一个毒计。 　　她故作娇羞的样子，冲着冒顿眨了眨眼，都一把年纪了，看得萧靖都觉得辣眼睛。 　　“单于，我有个妹妹，生得比我更美。我现在贵为国母，要是嫁过去，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的……我那个妹妹深得先帝宠爱，貌比西施，又会歌舞，单于不如把她当作我的替身，也算全了我们两人的情谊。” 　　跟西施一样貌美？ 　　冒顿读书少，可他也知道西施是历史上的大美人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看着吕雉觉得美极了，要是比她更美，那该是何等的美貌啊！ 　　“这样不好吧？” 　　“哪里有不好的！我的妹妹生养过，只怕单于嫌弃啊……” 　　“不嫌弃，不嫌弃的。” 　　当冒顿离开汉宫的时候，他拿布包着头脸，还有太后亲自给他化妆遮挡伤痕。即使受了点伤，但他刚表明了心迹，又被“爱人”接受，殊途同归之下，心情真的很不错。 　　他哼着歌儿，就等着带美人回去匈奴。 　　小皇帝他娘喜欢羊毛，他得了美人，两人都谈好了，以五千斤生羊毛为聘礼，把太后的妹妹求娶回去。 　　虽然得不到生命中的白月光，但是得到白月光的替身，那也差不多。 　　“哈嚏——哈嚏——” 　　好不容易入冬，之前饲养的□□都冬眠了。戚姬和儿子不用伺候这群丑八怪，终于能放松下来了。 　　她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是谁在惦记我？肯定是吕雉那个毒妇！” 　　作者有话说： 　　吕雉真的很恨戚姬，想要砍对方几刀的那种…… 　　冒顿单于的文学创作改编自历史，是他本人求娶吕后写的。感谢在2020-04-16 13:26:26~2020-04-16 18: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刘盈不短命（29） 　　◎汉惠帝的神级化妆术◎ 　　所以, 戚姬母子又被召进宫。 　　本来她身为先帝的妃嫔，又有一个诸侯王的儿子, 按道理应该在过年的时候进宫拜见皇帝和太后。 　　但是吕雉看到她就生气, 理所当然也不让她进来贵妇群团购群玩耍。 　　而其他夫人们唯太后马首是瞻，最会审时度势的，哪里会和戚姬混在一起。赵王刘如意就只有个空头爵位, 又经历过夺嫡失败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陛下不会重用他了。 　　要不是这回吕雉想要忽悠冒顿单于，才懒得见她。 　　太后派人把戚姬和赵王都接回来宫里, 分了个偏僻的宫殿过去, 还派了十多个奴婢去伺候这对母子。宫中日日有华服美食供应，还有昂贵的香料熏着一室的芬芳，戚姬虽然怀疑吕雉那个毒妇在搞什么事情。 　　但这种腐败的富贵乡生活, 真是让她不舍得离开。 　　戚姬睡铺满锦被的床铺上, 感慨道：“真舒坦啊，比在外面好过多了。” 　　比半夜里会有蟾蜍蹦跶上床的可怕体验，还是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更好啊！ 　　曾经她跟着先帝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时候她没有好好珍惜，还敢跟皇后吕氏杠上。人生没有后悔药吃啊，早知道她就当个缩头乌龟，然后等先帝一挂, 她就能乖乖跟着儿子去封地里享福了。 　　被赶出宫去的这段日子里，社会教会了戚姬做人。 　　这儿没有人捧着她，也没有人欺负她，可是这种从宠妃到普通妇人的差距, 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不仅要像普通女人那样操持家务, 还得操心自己还没成人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后“授意”了, 封地送过来的钱财不算多，宫中发下来的份例虽然够用，还有鸡鸭羊肉等福利补贴，吃饱穿暖绝对是没问题的。 　　可谁会靠着这点死工资过活啊？ 　　她再也买不起应季新款首饰，也供不起每个月的时尚真丝长裙。要是放在普通人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是多正常的事情啊。 　　可放在曾经的宠妃身上，那就是穷。 　　这个年代的染色技术不到位，衣裳的颜色洗个十几回就不再鲜亮，再穿个一年半载的，就颜色就变淡得厉害。 　　戚姬看见自己的衣服洗得发白，愤懑道：“太穷酸了，怎么可以这样？” 　　太后和皇帝都有私库，连张嫣都有自己的小库房，装着各地进贡给皇后的新年礼物。 　　以前戚夫人的吃喝用度全是走刘邦那一头的，她使劲打扮自己，从来都没有担心过钱财的问题。 　　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东西都变了。 　　如今的戚姬要安排儿子读书学习，延请名师教导刘如意，哪个科目的成绩跟不上了，她还得额外加钱请饱学之士给刘如意补习功课。 　　她要抛头露面地跟人打交道，然后其他人都知道了—— 　　哦，这一位当妈的就是当年深受宠爱的戚夫人！ 　　“两女争夫”、“宠妾灭妻”、“夺嫡风云”等八卦传奇故事，有国也有家，有英雄也有红颜，不仅男人敢兴趣，连女人都能唠嗑几句，除了三岁小儿，在长安城几乎人人皆知。 　　有好奇心重的，想要见识一下当年差点把吕后都KO掉的戚夫人是何等大神，结果人兴冲冲地来了，只看到了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大妈…… 　　戚姬的头发不再柔顺如丝，发尾有些发黄干枯，只用一根簪子别在脑后。她的脸上被日光晒出了点点雀斑，加上有些下垂的法令纹，显得跟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戚姬也不用跳舞邀宠了，加上她又喜欢吃东西，中年发福的速度可谓是惊人。半个月胖十斤，养猪都没有她这样能长肉的。 　　说她丑吧，也不算丑，就是一个普通妇女的样子。 　　挺朴实的。 　　这个现实认知别提有多丧气了。 　　“她就是戚夫人？怎么看也不值得先帝捧在手心里吧？” 　　“可不是吗？跟太后娘娘简直没法比。” 　　“所以说先帝是个瞎的，居然看上了这种女人。” 　　戚姬偷偷听到别人议论的话，又气又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她觉得不是先帝瞎，是她瞎了。 　　她有些后悔了，“我蠢，我没脑子，吕雉这个毒妇心眼比针还小，我居然敢去得罪她！” 　　明明她睁着那么大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可是她却没看清时势，非要去抢太子之位，妄图靠着先帝的宠爱就能一步登天。 　　要是能抢赢了，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可关键是她没能斗赢吕雉啊！ 　　人生没有早知道。 　　眼看着代王的亲娘薄姬都当上代国王太后，在封地上吃香喝辣的，戚姬别提有多羡慕了。 　　人家咋那么聪明呢？ 　　她以为人家不懂得争夺先帝的宠爱，可现在一看，薄姬精得跟鬼似的。 　　以前薄姬还不如她受宠，被先帝宠幸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那个人在宫里跟个隐形人似的，两巴掌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现在倒好了，先帝一去，最受宠的戚姬和其余几个女人都被吕雉关起来。而薄姬因为不受高祖皇帝待见，被放出宫去，跟着儿子刘恒一块儿去封地享福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她就不撺掇先帝改立太子，也不觊觎吕雉母子的东西。 　　要问戚姬现在有没有后悔。 　　应该是有的吧。 　　…… 　　就在戚姬患得患失的时候，萧靖盘算着怎么把戚姬塞过去匈奴的事情。 　　吕雉跟冒顿单于说了戚姬有西子之貌，等开春匈奴人送来生羊毛之后，便可把美人迎娶回去。 　　可是把一个大妈丢过去给人家单于，萧靖他也亏心啊。男人都懂男人的，要是单于把这样一个水桶腰黄脸婆换回去了，仔细一看真人，他会不会暴起翻脸？ 　　“会吧。”吕雉也不敢确定。 　　匈奴人兵强马壮，现在虽然两国之间偶有摩擦，但是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大汉现在还处于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刻，不宜再大起兵戈。 　　要是冒顿觉得汉朝皇帝骗了他，会不会打上门来，要娶真正的太后？ 　　萧靖握住了亲娘的手，郑重地承诺道：“母后，即使要打仗了，朕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那么坚定的语气，让吕后感动得不行。她的儿子多好啊，明明那么仁慈的人，连个兔子都不敢杀的，现在居然也敢跟匈奴人拼了！ 　　“吾儿孝顺，再不济的话，娘就学那个秦国的芈八子，去杀了冒顿！” 　　“母后不必担忧，朕是皇帝，必定要保护母后周全的。” 　　“那你能怎么办啊？” 　　“朕有一计，但是前提要让戚姬瘦下来，胳膊和腰都得变细，不说是二八佳人那种纤细的水平，起码别像现在这样。” 　　需要戚姬瘦下来？这又有何难的？ 　　太后一下令，就让戚姬天天饿着，反正她就讨厌戚姬，饿她两顿还高兴呢。可怜戚姬进宫没享受几天，便过得比在宫外还惨，好歹在外面吃喝自由，想吃多少吃多少。 　　可现在呢，每顿饭就一碗小米粥加两块鸡胸脯肉，其余的都是一大盆水煮菜蔬。 　　谁要吃这个啊！清汤寡水的，比狗吃的还惨！ 　　更惨的是，她一天吃两顿，太阳下山之后就不能吃东西，连点心都没有。 　　“吕雉果然还是毒妇，骗我进宫，就是想要虐待我！”戚姬恨恨地吃着水煮青菜，看见儿子回来了，“如意呢，如意吃什么来着？” 　　这个年代讲究分餐制，母子两人不在一起吃饭，也算正常。萧靖把刘如意喊过去吃饭了，小孩吃饱了肚子，还有些回味。他不知道亲娘在被迫减肥，吃完饭回来还挺高兴的。 　　“娘，今天我吃了清蒸鲈鱼，鱼腩肉又嫩又滑。还有一道红烧鱼，酱汁是红色的，酸甜味的……” 　　“哦，那你别说了……” 　　戚姬听着儿子说吃得有鱼有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更饿了。 　　不过挨饿了那么久，减肥的成绩是相当喜人的。终于在春天回暖之际，戚姬身上的肉掉了三四十斤，看着清瘦了许多，隐隐又露出姣好的轮廓和五官。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节食减肥会造成营养不良，戚姬的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轻浮，头发也掉了一大把。她的嘴唇发干，有些掉皮，应该是缺乏某种维生素造成的。 　　在匈奴人的车队来到长安的时候，萧靖看到了减肥成功的戚姬，有些满意地点点头。 　　他围着戚姬转了几圈，认真地评估道：“不错，外在条件提升一下，可以包装成美人的样子。” 　　戚姬有些惶恐，不知道皇帝喊她过来是做什么的，那种直勾勾打量的眼神看得她直发毛。她的美貌已经逝去，刘盈的年岁正好，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上她吧。 　　莫非皇帝的品味独特？ 　　那要是……她是拒绝还是不拒绝好呢？ 　　她要是接受了，是不是能气死吕雉？也不对，她岂不是平白比吕雉低了一头？ 　　萧靖还不知道戚姬的心里纠结万分，对方正在经历了一场场头脑风暴。 　　他暗暗地戳了戳系统，“系统，起来干活了，技能可以兑换吗？” 　　系统：“有有有，只要肯花积分，什么都能买得到啊。” 　　“有神级化妆术吗？我要兑换一个！”萧靖想得不错，“只要我学会了化妆，别说把戚姬化成西施大美女，把她化成洋妞蒙娜丽莎都行。” 　　至于戚姬的妆容糊掉之后，冒顿看见对方乌青一片的眼线和摇摇欲坠的假睫毛，以及堪比月球表面的粗大毛孔…… 　　单于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失去对爱情的憧憬和期待。 　　那就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情了。 　　货已出门，恕不退换。 　　作者有话说： 　　怕有读者误会，瘦瘦子要郑重郑重地说，女主在满十八岁之前不会谈恋爱的。男主是个正常人，也没有那种癖好喜欢小孩。感谢在2020-04-16 18:45:14~2020-04-17 14: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刘盈不短命（30） 　　◎汉惠帝的手能化腐朽为神奇◎ 　　开春不久, 冒顿单于就下令让人把羊身上的绒毛都剪下来，好让他拿过去给心上人。 　　草原上的羊养了不少, 等气候温度上升一些, 剪几把羊毛对于羊群而言，也并不会冻死。但是一时间凑五千斤出来，还是花费了一周的功夫。 　　冒顿略微皱起眉头, 怎么那么慢啊，他恨不得再去小皇帝他娘相会呢。 　　想到能把白月光的替身带回来，他的心头更是火热无比。小皇帝他娘说那个妹妹比她还美, 跟大美人西施一样美, 把高祖皇帝都迷得七荤八素的，那该是有多美啊！ 　　单于有着王者都有的通病，那就是喜欢美人。别看他杀妻正道, 把女人当作随手可丢的衣服, 但是他也喜欢美人啊。 　　他的皇帐里从来就不缺美人，从东部和西部掠回来的女人能凑好几桌麻将。 　　辽东那边的美人以冰雪为骨，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而西域那边的美人则又是不同的风格，深眼圈高鼻梁，腰肢动人，扭腰提臀跳起舞来妩媚极了。 　　但这些庸脂俗粉在他的眼里，都不及汉朝的太后娘娘。 　　她敢动手打他的, 那么横的女人真美真美啊！ 　　从来都没有女人对他动手，她是第一个啊！ 　　她还会开车，虽然技术很烂，但她的优点真的特别多！ 　　虽然现在冒顿脸上的伤已经好了, 但是每当他抚着脸的时候, 总能回忆起她愤怒的样子。 　　“她生气的时候特别迷人啊！” 　　冒顿单于的心情非常激动, 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长安城，飞到太后的长乐宫那里。他带人运送着好几车羊毛过来，附带有三个使臣和几十人的护卫队陪着，怕不了解民风闹笑话，单于还雇佣了汉人当翻译。 　　一路上，他听了一肚子八卦，什么“两女争夫”、“发妻被弃”的故事。传闻汉朝的老皇帝是个不要脸的，丢下小皇帝和他娘就自顾自逃命。还有他的白月光好惨哦，竟然为了保住儿子的地位，求爷爷告奶奶地让臣子去劝阻老皇帝。 　　“好恨啊！她怎么不来找我呢！” 　　冒顿单于恨自己没有在白月光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不然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此委屈的。还有他单方面认证的“好儿子”小皇帝，要是他这个爸爸那时候在的话，他的儿子绝对不会受此委屈！ 　　嗯，这逻辑没毛病。 　　使团们看着自家单于义愤填膺的表情，以为他也觉得太后娘娘是个蛇蝎心肠，在迫害妃嫔，所以才如此生气。 　　男人嘛，谁不都希望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呢？ 　　所以吕雉的价值观，对待妾室既不贤惠也不大度，和大多数男人的价值观都是相悖的。 　　有大胆的随从上前劝道：“单于莫怒，吕后这等毒妇见识浅薄，不必放在心上。” 　　冒顿单于愤怒地瞪回去，别人怎么可以说他的白月光呢。 　　他对着自己人拔刀相向：“放你娘的狗屁，她这样好，是刘邦不识货，是刘邦辜负了她！” 　　其他人：？？？ 　　惨了，他们的单于是不是被人换了？ 　　怎么单于变得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 　　萧靖有本事给戚姬化妆换脸，自然也得让亲娘美美美的。反正他们母子商量好，勾着冒顿又不让他得手，才能谋求更多的好处。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持无恐。 　　今天上午，他拿起从系统购买的化妆品，按住吕雉先给她化妆。他好像天生就会一样，在系统的“神级化妆术”加持下，很快就画出了妆容，既能保持吕雉原本的样貌，又能加强她的轮廓优点。 　　脸还是她的脸，说不上来是哪儿变了，可是人人都说她更好看了。 　　吕雉浅笑着摇了摇头，宫人们最会哄人的，明明都四十多岁了还夸她青春永驻。 　　哪里有那么美的事情啊？ 　　萧靖见吕雉不信，劝道：“好了，母后照一照镜子吧。” 　　她也好奇儿子给自己化了什么妆，本来以为儿子会把她弄成个丑八怪的，可是抬头一看，她就惊呆了。 　　“这，这是我？” 　　吕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她呆呆地对着铜镜，嘴边都合不上，难得失态了。 　　镜子里面的她平添了几分妩媚，眼里的凌厉不显，反而是变得深邃动人。因为年龄增长而流失胶原蛋白的脸颊，变得丰满充盈一些，白皙透亮，跟小姑娘的嫩脸似的。 　　上翘的眼线俏皮极了，内眼线放大了双眼的同时更加明亮有神，鼻梁上打了阴影和高光，更加翘挺一些，还用了西柚色的唇蜜，晶莹的光泽感很惑人极了。 　　好一个美妇人的模样。 　　要是她当年就会这一手的，早就把刘邦拴得死死的，哪里还有戚姬出头的事情啊。 　　这也太神奇了吧！ 　　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皇帝是从哪里学到这般神术地？” 　　“母后，朕梦中有仙人传授呢。” 　　“你就贫吧，你是我生的，信你才有鬼。” 　　吕雉嘴里说着不信，但是眼神分明是信的，她的儿子有福气，竟然得了仙人传授技艺。虽然这个仙人不怎么靠谱，怎么都把女人化妆的事情跟男人说呢？ 　　要是仙人跟皇帝传授治国的本领，那就好了。 　　经过了这一遭，吕后对萧靖的化妆技术表示了高度赞扬，也放心把戚姬丢过去匈奴。就凭着他儿子这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肯定能把戚姬装扮成大美人的。 　　“便宜冒顿了，能看一整天的美人。” 　　太后娘娘偷笑着，就是卸妆之后，不知道他的表情会怎么样呢。 　　肯定很精彩吧！ 　　等到了长安城，冒顿单于第一时间联系到了萧靖，说不仅想要见太后，还想要见一见太后的妹妹。他身后跟着一大群手下，都好奇能让自家单于如此上心的，该是何等绝世美人。 　　“终于要见到了，好激动啊好激动啊！” 　　“会不会比乌奇娜还美？乌奇娜是草原第一美人啊……” 　　“不知道啊，单于大费周章运了五千斤羊毛过来，就为了这个女人？” 　　“乌奇娜好美啊，她的皮肤比羊羔还嫩，我上次偷看了她侧脸，睡觉都梦见她了。” 　　至于汉朝皇帝这边，他收过羊毛之后，就和太后一起接见了这帮匈奴人。萧靖早早做好准备，就等着冒顿等人上门来了。 　　吕雉有儿子陪着，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怯，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海棠红的曲裾，裙角绣着一大片艳丽的海棠花。她高高的发髻上插着红宝石镶嵌的步摇，一颗颗透亮的宝石垂在她的脸侧，衬得双颊仿佛晕开了红霞。 　　冒顿看得眼都直了，哈喇子差点流了一地。 　　他的随从们也是震惊，传闻都说汉朝太后是个母老虎，没想到她这么好看啊！ 　　要是他们家里的妻子也这么好看，那他们也愿意被她管着，被她揪着耳朵骂也没有关系的。汉朝的老皇帝好蠢哦，有这样的美妻还不满足。 　　所以说，都得看脸。 　　冒顿的心都快酥了，数日不见，他的白月光更美了，比大年初一的时候美了十倍。 　　他好后悔啊，自己当年怎么没杀了刘邦，硬生生错过了这等美人。要是早早遇见她，他必定把她带回去草原，嗯，小皇帝是他的儿子，也一并地带回去。 　　“……所以单于意下如何？”萧靖问道，“朕的亲母虽然不能和亲，但是太后还有个妹妹，也是更美貌的。” 　　“比娘娘更美，为何民间不见有美名传播呢？” 　　“单于肯定听说过的，戚夫人正是太后的妹妹，更受先帝的宠爱。” 　　“啊？” 　　冒顿单于愣住了，他以为的妹妹是白月光的亲妹妹啊，谁知竟是这种妹妹。他一路都听说了，老皇帝的戚姬总爱欺负他的心上人，不是个好女人啊！ 　　“我，我……”不要娶戚姬啊！ 　　单于的话还没说出口，萧靖拍了拍手，便有宫女扶着打扮妥当的戚姬出来了。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脸靠美妆，在神级化妆术的发力下，戚姬比当年风头最劲的时候还美上两分，再加上一身绫罗绸缎，轻挪莲步的时候，跟踩在别人心尖上一样。 　　心脏砰砰砰的。 　　卧槽，是心动的感觉。 　　才一亮相，就有匈奴人扛不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人吗？这是天上的仙子吧！ 　　草原第一美女乌奇娜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啊！ 　　她的皮肤细腻得看不见一个毛孔，嫩得能掐出水来。她的眉毛弯弯的，微微一蹙眉，叫人心都要碎了。好一双剪水秋瞳，就那么柔柔地看着你，让你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这等美人就是传说中的戚姬！ 　　刘邦也太有福气了，前有美妻，后有娇妾，简直就是天下男人的梦想啊！ 　　冒顿有些理解刘邦的思维了，要是他遇到这样的美人，他也会在两个女人之间和稀泥的。太后美是美，可是戚姬更美啊，虽然他还是喜欢白月光，可是白月光的替身真不错啊。 　　他感激地看向小皇帝，好儿子不必多说，真孝顺啊。 　　萧靖也惊叹系统出品水平之高，说道：“既然择日不如撞日，单于不如就带着戚夫人回去吧。朕的事务繁多，恕不招待了……” 　　往日里别人要是这样跟冒顿说话，冒顿肯定愤怒了，觉得这人在怠慢他。 　　可是今日拿羊毛换了这样一个大美人，他心花怒放，恨不得立马带着人回去匈奴，好好疼爱一番。就连戚姬所出的刘如意，他也大方地带走，喜当爹的感觉美滋滋。 　　一时间，所有人都非常高兴。 　　冒顿就不必多说，能抱得美人归。 　　戚姬的野心在蠢蠢欲动，自以为能笼络住匈奴单于，说不定能把她儿子刘如意扶上去。 　　吕雉就更高兴了，她一口气把仇家打包丢出去，生死再与她无关，被匈奴人折腾死了就最好。 　　至于萧靖，他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支线任务稳了。吕后的手再长，也不会追着去匈奴杀人的，戚姬和刘如意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完毕，我要去做作业了。 第104章 刘盈不短命（31） 　　◎汉惠帝忽悠兄弟◎ 　　说实话, 今天得了那么一个大美人，冒顿还挺乐呵的。 　　手下的匈奴人都被戚姬的模样迷倒了, 这让他非常有面子。他就说嘛, 他才不傻呢，拿五千斤羊毛就换了这样一个美人回来，之前说有这种美事, 手下这帮人还不信。 　　哈哈，这回得打脸了吧。 　　这个跟仙女一样美的，别说是五千斤羊毛了, 五千匹好马都值啊！ 　　在神级化妆术的加持下, 戚姬的美貌更胜从前，两腮不点而红，眉目浓墨入翠, 端得是娇羞无限。在驿馆暗黄的灯光下朦朦胧胧的, 就好像是加了数层滤镜，看着就更动人了。 　　她惯是会小意温柔那一套，不然也不会哄得刘邦晕乎乎的。 　　“单于，不如妾替你更衣吧。” 　　“好好好啊。” 　　一个是没了男人的，一个又馋人家的身子，自然是一拍即合，水到渠成。 　　而刘如意呢？ 　　怕小孩不懂事, 扰了大人的好事，临行之前皇帝还把赵王请了过来，说有任务要交代给他。 　　萧靖准备了一桌好肉好菜，打算让刘如意吃了个痛快, 如意过了今晚就要离开大汉, 再吃那么一顿就难咯。这顿饭有鸡有鱼, 还有鲜虾和螃蟹，小孩最爱吃的烤羊肉串和烤茄子都有，丰盛极了。 　　“皇兄，你在想什么呢？” 　　饭菜很美味，可是刘如意就是觉得气氛怪怪的。他看见皇兄把筷子在鸡腿上一戳一戳，都快戳烂了还没有咽下去。 　　鸡腿又嫩又滑多好吃啊，皇兄居然连鸡腿都不爱吃了！ 　　那就肯定是心里有事情。 　　萧靖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兄弟的小圆脸，这孩子的眉眼其实跟刘盈挺像的，都是唇红齿白那一挂，长大后肯定是个小帅哥。 　　刘如意的本性不坏，就是一个熊孩子罢了，可是权力的斗争注定他的结局不会太美好。萧靖不敢把刘如意这颗定.时炸.弹留在长安，不然吕后什么时候黑化要杀人，刘如意的小命可就得没了。 　　历史上的刘盈既要保护刘如意，又不能和吕后翻脸，只能和小孩同吃同睡，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来保证吕后不会下毒暗害兄弟。 　　结果某一天清晨，刘盈出去打猎刘如意赖床，在未央宫贪睡的小孩就再也没有醒来过了。 　　萧靖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天。 　　更何况，他不是真正的刘盈，也懒得跟刘如意天天同吃同睡：） 　　偶尔约顿饭还不错，要是为了完成支线任务保住刘如意的性命，他一辈子都得跟刘如意睡…… 　　卧槽，别人还当你是基佬兼变态啊。 　　虽然汉朝皇帝里面十个有八个基，但他敢保证，他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 　　他把刘如意丢去匈奴，好说歹说肯定能混口饭吃的。戚姬减肥成功再打扮一下，还是能看的，冒顿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汉匈两国不打仗，单于不至于对着孤儿寡母下手。 　　这不就得了？ 　　皆大欢喜了。 　　这一肚子的话，萧靖虽然提前知道历史剧情，可是都不能跟刘如意说。 　　要是他跟刘如意说，“小兄弟，你和你妈没多少天好活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们烧个纸别墅纸马车，再烧两个小保姆吧？” 　　那得多吓人啊。 　　他看着刘如意还有婴儿肥的侧脸，沉重地开口说道：“如意啊，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啊，是什么好消息啊？”刘如意正在撸着十根羊肉串，吃得满嘴流油，“是不是我明天不用上补习班了？” 　　在望子成龙的戚姬鞭策下，刘如意的学习生活也是非常苦逼。有亲娘约束着，比他在封地里自己一个人念书还要压力山大。 　　小孩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皇兄居然点头承认了。 　　“是的，不仅补习班不用去了，今晚你也不用写作业了。” 　　“啊？” 　　刘如意手里的烤串差点都要从手里滑落下来，他哥说的是真的？他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了？ 　　嗷呜，对于小学生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快乐啊！ 　　快乐如惊涛骇浪向赵王席卷而来，都把刘如意冲击得晕乎乎的。小孩开心得原地蹦跳起来，再三确认不用补习上课，还绕着未央宫跑了三圈才停下啦。 　　“啊啊啊啊啊啊，皇兄，你怎么那么好啊，居然免了我的功课！” 　　“不仅明天不用学习，之后一段时间你都要停课了。” 　　“啊啊啊啊啊，皇兄你是不是……”病了还是傻了？ 　　萧靖揪住了疯跑的刘如意，让人给小孩倒了杯水。他的表情非常认真，说有个艰巨地任务要交给刘如意。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花光预算，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所以如意啊，我们大汉看着风光，实际穷得叮当响啊。朕派你去匈奴，是要开拓商路的，你要留心发现匈奴那里有什么商机，然后写信回来，我们兄弟齐心，才能财源滚滚。” 　　萧靖一番引（乱）经（用）据（古）典（文），可把刘如意唬得不轻。 　　原来他们大汉那么穷，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要是他不能帮皇兄找到商机，那岂不是先帝的基业都要完蛋？ 　　唉，早知道他就少花点零用钱，来为大汉添砖加瓦了。 　　这么沉重的历史责任感压在赵王稚嫩的肩膀上，让小孩觉得刻不容缓，自己必须要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刘如意小小的脸蛋都涨得通红，信誓旦旦地说：“皇兄，我愿意去匈奴，去为大汉开拓财路。” 　　“好男儿志在四方！”萧靖很满意把小孩忽悠到了，“如意，你是我的好兄弟，这一路上也许要经历重重磨难，会流血流泪的，你怕吗？” 　　“我不怕！” 　　“你娘也有任务，跟春秋时期越国的西施那样，是去迷惑单于的。你懂吗？” 　　“我懂，我懂！” 　　刘如意也跟父子学过历史，小孩也知道卧薪尝胆和越国献女的典故。此刻，小孩的身上热血沸腾的，双拳紧紧地握住，感觉自己就如同拯救国家的大英雄一样。 　　他和娘亲牺牲一下，也没有关系。即使要他认了单于当干爹，他咬咬牙，也并非不能接受。 　　英雄都是无名的，大汉朝的历史终究会铭记他们！ 　　次日 　　冒顿单于度过了美好的一夜，当真是老鼠打架，嗯嗯啊啊。可是当他早上一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旁边的女人，顿时就傻了。 　　这…… 　　这是昨晚的戚姬？ 　　怎么看着不太一样啊？ 　　只见女人的皮肤上油光满面，有些毛孔小坑浮出来了，他一搓就能搓下来好大一抹油，指腹还沾上一些不明质地的粉质。眼圈那里黑了一大坨，他拿手一揉，就更是乌黑一片。 　　还有睫毛这儿粘着一大块是什么来的？ 　　是眼屎吗？ 　　他就从来没见过一条一条丝状的，黑色的眼屎。 　　在没有卸妆水的作用下，他用力一拔假睫毛，顿时就扯得戚姬眼皮子直跳，哇哇直叫的。 　　女人以为他意犹未尽，一条藕臂横了过来，娇声喊道：“单于，不要啊，不要啊——” 　　喊得冒顿的后背直发凉，妈的，他昨天睡了的就是这个女人？ 　　怎么眼睛一眨，母鸡变鸭啊。 　　是灰姑娘她干妈的魔法失效了吗？简直就是在大变活人啊！ 　　戚姬还在迷迷糊糊当中，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妆容已经糊了。这也不怪她，她不像是后世的经验女性，会悄悄五点钟起来化妆，来给男朋友看看“清纯不做作”的伪素颜。 　　这时候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冒顿却看见了她的真面目。 　　“你叫什么名字？” 　　“妾是戚氏啊，家父给妾取名一个懿字。” 　　哦，听着声音还是那个人。戚姬名懿也对上了，刘邦对她非常宠爱，所以儿子才叫如意，不仅寓意好，还借机表白儿子像他妈。 　　可是冒顿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怎么昨天领回来一个大美人，一夜过去就变成了这样。 　　他有些怀疑自我，也有些失望，甚至心疼起来他的五千斤羊毛。花费了那么多功夫就换了一晚上的快乐，那也太贵了。 　　他喊手下进来收拾，心中毫无绮念，准备即日就返回匈奴。手下说汉朝的赵王也要跟着戚姬去匈奴，他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下来。 　　货也收了，睡也睡了，还有赠品赵王一枚，你现在说要退款退货？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 　　冒顿没想明白为何大变活人，也没脸找小皇帝退货。他决定观望一段时间再说，说不定是他雄风过猛，天赋异禀，把女人采阴补阳了，吸了一大波精气，才叫戚姬变丑的。 　　单于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并进行了自我安慰。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若是戚姬能变回去相见时的美貌，他会继续宠幸她的。 　　当随行的匈奴人看到从单于房间里出来的女人后，眼睛都快落到地上。这是昨天的大美人吗？ 　　怎么保质期也太短了？ 　　她的脸上一个个雀斑，皮肤没有跟剥壳鸡蛋白那样光滑。她的发际线有点靠后，头发不像水草那样浓密。 　　还是草原第一美女乌奇娜更好看一些。 　　唉，汉朝的大美人比生肉的保质期更短。 　　好歹生羊肉搁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可以继续吃的。但现在叫冒顿再下口吃了这位“大美人”，冒顿表示还是算了。 　　节制一下对身体好。 　　他和戚姬同坐一辆马车，身形可规矩了，端得是一派清心寡欲，连小手都没有摸一个。 　　这时候，戚姬还不知道别人对她的嫌弃，她心情颇美，今天早上还认真打扮一番。她拿清水把昨天的妆都洗掉了，化了一个很大汉的妆容。 　　她用米粉和铅粉修饰脸颊，连嘴唇都涂得惨白一片。再用胭脂重新点画唇形，描画出有如樱桃一样的红唇。 　　脸很白，嘟嘟嘴很红，毛孔都被层层遮盖住了，再也看不到啦。 　　只是她一笑，就很容易抖得粉都下来了，一星一点，跟下雪似的。 　　戚姬觉得自己挺美的，她看着旁边的猛男，心痒痒的。冒顿单于年轻力壮，又是从小弓马娴熟，练得一身好体力，小麦色皮肤还有八块腹肌，比老刘能干多了。 　　她的手悄悄地摸上隔壁结实有力的大腿，“单于，我想……” 　　冒顿立刻就把她的手塞回去，面无表情地说：“不，你不想。” 　　作者有话说： 　　刘如意在匈奴不会难过的，小孩能好好地活下去的。 第105章 刘盈不短命（32） 　　◎汉惠帝又忽悠周昌◎ 　　皇帝拿戚夫人换了五千斤羊毛回来的事情, 原本只有他们母子知道。 　　可是长安城里从来都不缺聪明人，自从赵王母子离开了小院, 又进了宫。有人看见匈奴人运送东西过来, 走的时候明目张胆地带着一个小孩离开，那个小孩生得俊俏，满身金玉打扮。 　　再打听一下, 宫里分拨过去伺候戚姬和赵王的宫人，早就散了。 　　结合少许传闻，有心人都猜到了。 　　自古以来, 两国邦交就会互相派质子过去, 想当于是一个炮灰的角色。皇帝好狠心啊，让刘如意羊入狼群，肯定是让弟弟去当质子的。 　　又怕朝中有老臣反对, 皇帝竟然悄悄地就把人送走了。 　　皇帝先把赵王从封地上哄了过来, 又假意体恤，赐赵王在长安城居住。过了几个月，再弄得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把人接过去宫里，杜绝坊间的观察…… 　　没想到啊，最后又那么一个急转弯，趁人一不注意, 皇帝把赵王丢过去匈奴了！ 　　好多人的关注点都不是戚姬，而是刘如意。毕竟这是先帝的血脉，也是有封地的王爷。 　　大臣们隐隐有些想法，都觉得皇帝不仅狠, 还心机深沉。朝中无一人察觉, 赵王就这样离开了大汉, 官方也没有搞个什么欢送仪式。 　　说真话，刘如意死在外头都没有人知道啊。 　　“这叫什么？刘盈装得真好啊，以前在先帝面前跟鹌鹑似的，谁知心比吕雉还狠！” 　　“你疯了吧，敢直呼陛下和太后的名讳，他是太后的儿子，自然像太后的。” 　　“陛下还没登基的时候，踩死只蚂蚁都会哭的，现在倒好，眼不眨就把兄弟送出去了！” 　　“就你傻，陛下是吕后的儿子，你信他一副软心肠，你才傻了吧唧！” 　　连丞相萧何都叹了一口气，陛下此事一做，就断不会让赵王轻易回到大汉。 　　朝令夕改，天子的颜面何存？ 　　可是还是有头铁的站出来了，来的人叫周昌，是赵王封地的相国。 　　当年周昌力劝刘邦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连吕雉都对他下跪感恩。刘邦临死之前，怕没有人能保护年幼的刘如意，就特意安排了这个固执的小老头当赵国的相国。 　　周昌的价值观很正，是个真正的君子，他既尊敬元后和太子，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暗害诸侯王。 　　刘邦希望吕雉会看在周昌昔日求情的恩情上，不会对周昌身后的刘如意下手。 　　“可谁知，知，知下手的竟不是太后，后，而是陛下，下，下……” 　　萧靖看着面前气得口吃的小老头，觉得脑壳都疼了。周昌是个好人，他也知道，小老头本来就有口吃的毛病，再加上他的情绪非常气愤，也就口吃得更加厉害了。 　　成语“期期艾艾”意指口吃的人吐辞重复，说话不流利。其中“期期”便指的是西汉大臣周昌，“艾艾”是三国时期的邓艾。 　　周昌气得胡子都抖了，跪在高堂之上，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头，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他想要陛下派人快马把赵王追回来，短短数日时间，也许赵王还没来得及离开汉境呢？ 　　先帝把赵王托付给他，他要是把赵王弄丢了，他怎么给九泉之下的先帝交待啊！ 　　“呜呜呜呜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谈，只是未到伤心处。 　　周昌跪在那儿毫无仪态，悲痛的情绪无法自已，放声大哭。在先帝去世之后，戚姬还在宫里被关着，是他又当爹又当妈的，在封地上教养了刘如意好几个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周昌把刘如意看作自己的学生兼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为了赵王，他这个诸侯国的丞相都不要脸了，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好一副凄惨的景象。 　　要是说美人梨花带雨地落泪，那还有几分看头。可是一个老头子嚎得跟哭丧似的，看得萧靖都揪心极了。 　　萧靖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说道：“周爱卿稍安勿躁，请听朕一言。” 　　“请陛下，下，下直说，说。” 　　周昌以为事情有回旋之地，擦了擦眼泪，还重重地吸了吸鼻子里的鼻涕。 　　萧靖：“其实啊，不是朕要让赵王去匈奴，而起因是戚夫人被匈奴单于看上。单于觊觎戚氏的美色，跟朕要这个女人，朕能不给吗？不能啊！” 　　“是，是，是的。”周昌也认同这一点。 　　萧靖看周昌是听进去了，便有心继续搞他的忽悠大法。他就知道，汉朝这群大臣绝对不想现在的汉朝跟匈奴打仗的，大家都继承了先帝“苟一苟，啥都有”的思想。 　　总的来说，就是打不动，打不赢，那就苟着吧，丢脸也没关系的。 　　因为刘邦定下的和亲政策，冒顿才稍为停止侵扰活动。如今说来，冒顿向皇帝索要戚姬，戚姬被前夫坑了一把，也没有人会替她挽留说话的。 　　从士大夫的角度来看，拿一个女人来换取两个国家的和平，那还是挺划算的。 　　“……所以啊，戚氏就这样嫁过去了，她是赵王的母亲，按理来说也算赵国王太后。太后都和亲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朕好意思大声宣传吗？” 　　“不好，好，好意思。” 　　“而赵王最是挂念母亲，这孩子善良啊，不忍心母亲孤苦无依，一个人深入北地。赵王便一同跟了过去，侍奉母亲左右。从孝道而言，这才是为人子的典范啊！” 　　“是，是，是啊。” 　　周昌被皇帝忽悠了一通，脑子里懵懵的，陛下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戚姬一个女子，和亲去换取大汉的和平，这没有错。 　　赵王要孝顺亲娘，事必躬亲，就更没有错了。 　　那错的是谁？ 　　错的是万恶的匈奴单于啊！！！ 　　周昌理顺了思路，觉得自己错怪了陛下，顿时羞愧万分。他俯身一礼，拜别了皇帝，又退回去了。 　　只是回到家中，他细思极恐，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戚，戚，戚夫人不是被太后，后，后控制虐待的吗？匈奴人哪里有机会看，看，看到她容貌的？” 　　“好哇，肯定是太后，后，后把她推出来的！” 　　“吕氏甚毒，毒，毒啊！” 　　华生，你终于发现盲点了：） 　　所以这一波，戚姬被洗白成为国牺牲的大美女，刘如意被洗白成孝顺孩子，萧靖被洗白成忍辱负重的皇帝。 　　唯独太后又被黑了，成了真·蛇蝎毒妇。 　　在纺织厂里忙活的吕厂长：好冤啊，求包青天穿越过来！ 　　她容易吗，她只是想要多搞点羊毛回来啊。 　　长安城里的贵妇们为了给家里买点毛线，谁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 　　男人们穿着羊毛衫的时候，倒是春风得意。可是厂长去哪里搞那么多羊毛啊，为了纺织行业能发展起来，忧国忧民的太后都不要脸了，跟匈奴单于虚与委蛇。 　　（蛇，多音字，读音同“疑”）。 　　要不是她勾着冒顿，今天春天能白得五千斤生羊毛？ 　　想屁吃吧！ 　　都说春寒陡峭，春天的气温比冬天暖和了一些，可还是有些冷的。吕雉重返工作岗位，每天早上女司机都开着车过来，准备在纺织厂大干特干。 　　去年的员工都分了猪肉回去，得了一大波夸赞，家人都很支持她们继续来上工。一见吕厂长露面，好多姑娘和妇女都围过来说好话，还竖起耳朵，打听能不能介绍几个亲戚进来干活。 　　“能啊，怎么不能，我们今年要多招二十个人，比现在要多一倍！” 　　吕雉淡定地放出消息，她又朝着四周买地，打算把厂区再建设得更大一些。 　　员工们得知到这个消息，心里都火热无比，想着收工后叫自己的姐姐/妹妹/大姑子/侄女一起来应聘。 　　“来，都打起精神，现在天气还不热，毛线还是很畅销的。”吕雉认真地巡视着各个工作小组，却不由得鼻子发痒，“哈嚏，哈嚏——” 　　她不由得裹紧了围巾，又在头上戴好保暖的羊毛帽子。 　　“岁月不饶人啊，人到中年就是怕冷。” 　　作者有话说： 　　太后：怎么老是黑我？不服，不服啊！ 第106章 刘盈不短命（33） 　　◎汉惠帝得到了胡椒◎ 　　在开春这段日子里, 吕后投入到工作当中，大力发展纺织产业, 快乐而又充实。 　　至于皇帝和大臣们, 继续奉行清静无为的黄老思想，说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就是当一条咸鱼。只要贵族不犯法, 百姓有饭吃，国家便政治清明，休养生息。 　　只是往北的戚姬和刘如意, 过得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样。 　　戚姬以为自己能过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宠妃生活, 很可惜冒顿对现在的她不太感冒，没怎么见她。 　　冒顿有钱有权，对待女人和孩子都是很大方的, 他让人给这对母子俩吃肉喝奶, 自认为仁至义尽了。 　　毕竟，他吹嘘要带个大美人回来，可谁知—— 　　美人初见的时候堪称国色天香，这一点不可否认。他一个人说了不算，手下的匈奴人也认为盛装打扮的戚姬是美丽动人。 　　可是一夜过去之后，大美人的好颜色就褪去了三四成，发黄的皮肤和一点点雀斑, 暴露出一个女人的真实年纪。而且那么一顿长途跋涉，戚姬总是晕车，吐得昏天黑地的，有一回都吐到冒顿的身上, 让单于都恨不得暴起杀人。 　　“卧槽, 你居然敢吐我身上？！” 　　“啊, 单于，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身上的秽物粘稠发酸，还混合着在肠胃里发酵的肉碎和菜渣，黄黄绿绿的简直恶心死人了。 　　虽然冒顿是个隐形抖M，喜欢被太后娘娘胖揍一顿，可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吐得一身都是啊。他被恶心得换上另一套衣服，只恨在路途上没有水洗澡。 　　从那天起，他再也不和戚姬一起坐马车了。 　　在外头骑马也挺好的，凉爽透气，起码不用再担心被人吐得一脸。 　　那种如山洪暴发的澎湃，一下子就从血红的嘴唇里喷涌而出，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让他恶心得不轻。那种在马车车厢里发酵的酸臭气味，让他把戚姬丢下去的心都有。 　　不过他眉头紧紧地皱着，克制住了。 　　好歹费了一周的功夫，拿了五千斤羊毛才换回来的美人，哪里能说丢就丢啊。 　　虽然他嫌弃戚姬不美又不像太后娘娘能干，可是他对于爱（炮）情（友）还是心存一线希望。 　　“也许是水土不服呢？”冒顿有些惆怅，“说不定回去匈奴养一养，她就能变回原来的美貌。” 　　很可惜，想象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 　　当这对母子俩在匈奴彻底安顿下来之后，戚姬非但没有变美，反而…… 　　冒顿的眼睛都瞪出来了，惊叹道：“你怎么胖了那么多！你起码顶得上三个刘如意啊！” 　　无辜被cue的刘如意看看亲娘和单于，也点了点头，他娘最近是胖了。 　　在长安城的时候，戚姬被迫减肥成功，脸能不能打姑且不提，起码身形还算匀称，胖瘦刚刚好。可是到了匈奴之后，这边的牛羊肉顿顿管够，除了缺少青菜，伙食是真的不错。 　　她之前被吕雉强迫着节食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路上晕车也吃不了多少。 　　她饿得眼睛都绿了！恨不得能啃下一大块肉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下了马车，戚姬的身体就舒服了许多，再也没有顿顿吐了。和吃牛肉犯法的汉朝不一样，这边没有那么多讲究，匈奴人是可以杀牛吃肉的。 　　比脸盆还大块的牛肉，在火上烤熟烘软，撒上点盐和胡椒粉，隐隐还能闻到如同牛奶的香气。暗红色的肉汁还没有烤干，七成熟的牛排软嫩正合适，如同黄油一般，一切就划开了。 　　再放入口中咀嚼，又嫩又香，是在汉朝吃不到的风味啊！ 　　也多亏了冒顿对西域诸国的控制力，有西域的小国给单于献上了珍贵的胡椒。他觉得不错，就吩咐厨子拿来烤牛肉。 　　戚姬很爱吃牛肉，这儿的肉不限量超好吃的！ 　　她不仅自己爱吃，还让刘如意多吃。 　　“儿啊，多吃两口就回本啊。”戚姬给刘如意的碗里割下来一大块牛排，“反正吃单于的，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好吃，娘你真聪明。” 　　小孩的腮帮子都吃得鼓起来，一动一动的，大口吃肉，笑得一脸满足。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刘如意今年九岁，正是一顿能吃两碗饭，跑两圈又饿了的小学生年纪。 　　母子两人快乐地吃着肉，不知不觉就胖了起来。 　　刘如意还算好，小孩子嘛，正是抽条长高的时候，多吃牛肉有营养啊。 　　而戚姬就比较惨了。 　　她不是十八二十的小姑娘了，上了年纪，正是最容易发福的时候。之前她节食了一段时间，如今猛然吃喝起来，长肉的速度快得惊人。 　　正所谓喝水都长肉。 　　她不喝水，但是爱喝牛奶。 　　这个年代的草原还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牛吃了丰美的牧草，产出的牛奶又香又浓。热牛奶的时候，厚厚的奶脂会浮在上面，再放点糖，整个毡房里都是奶香味甜香味。 　　她让儿子每天喝两杯牛奶，刘如意也欣然接受了。 　　“儿啊，这里的牛奶不要钱，多喝点。” 　　“娘，这个比长安的奶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还有呢。” 　　小孩的嘴巴上都挂了一圈白色的奶迹，舔了舔嘴巴，真香啊。戚姬也吨吨吨地干掉了一大杯牛奶，打了一个响亮的奶嗝，心里还挺得意的。 　　吕雉那个毒妇不安好心，把她丢过来匈奴，就是想要变着法子折磨她。 　　可她偏不！ 　　她要好好地活着！ 　　所以憋着一肚子气的戚姬，能吃能喝能睡，活得挺滋润的。 　　当冒顿再次想起这个“大美人”的时候，他看得眼都直了。和刚来匈奴的模样又不同，戚姬的皮肤白里透红，富有健康的光泽，看着肤色粉嫩透亮，人也精神了不少。 　　就是身材胖了好多。 　　冒顿有些绝望，戚姬这个女人怎么能那么善变呢？ 　　在单于的印象中，戚姬从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变成了皮肤一般姿色中上的普通女人，现在又摇身一变，变成了皮肤白皙却体型发胖的女人。 　　妈的，要不是戚姬身边跟着萌萌哒的刘如意，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冒顿单于常年锻炼，能骑马能射箭的，他的腹部结实有力，还有八块真材实料的腹肌。现在他打量着戚姬的身材，嗯，确认过眼神，腰比他的还粗。 　　他沉默了一刻，唉，本来想要留宿的，可是他下不了嘴。 　　他硬生生把话题一转，聊起来赠品儿子，“如意啊，在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要吃要玩的，你跟我说说，我派人给你寻来。” 　　刘如意是个懂事的小孩，他知道单于不是他亲爹，说的都是客气话，他当真了才是大傻子。 　　但是明面上，小孩还是笑了，认真地感谢干爹的关心。小孩说在这儿挺好的，有肉有奶，就是蔬菜有点少。他有些想念长安城的皇帝哥哥，想要给写信给哥哥分享他最近的生活体验。 　　“草原好啊，风景美如画，天空特别蓝，单于也特别好……” 　　刘如意大夸特夸冒顿的彩虹屁，“单于大方极了，顿顿请我们吃肉，可惜我皇兄和太后娘娘可怜啊，没吃过这么好的牛肉。还有烤肉上胡椒粉也很好吃，我想要写信告诉皇兄怎么吃，让他也好生羡慕羡慕。” 　　其他人夸赞匈奴单于的话，冒顿他听得多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是从小孩嘴里说的话，怎么就听得那么顺耳呢？ 　　冒顿的嘴角含着微笑，点点头，非常认同刘如意的说法。难怪汉朝的老皇帝宠爱这个孩子，瞧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夸他英武勇猛□□的话，他听得最多了，感谢他大方请吃饭的，还真没有几个。 　　冒顿觉得刘如意懂事极了，允许了小孩要写信回长安的请求。小孩子嘛，遇到开心快乐的事情总是想要找人分享的。 　　单于觉得不算什么，是人之常情。 　　他不仅点头同意了，还大方地送了十头牛过去汉朝，指明要给他的白月光太后娘娘。小孩说胡椒粉配牛肉特别搭，冒顿也装了一匣子胡椒，好让他的白月光在烤肉的时候吃。 　　“唉，我上回烤了羊肉给娘娘，娘娘很爱吃的。” 　　冒顿看见身材走样的戚姬，越发怀念长安的白月光太后。正所谓距离产生美，他没见到吕雉本人，脑补出来的太后又加滤镜又加美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汉朝的太后才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啊！ 　　他沉浸于幻想当中，“这回没有我给娘娘烤牛肉，娘娘肯定会食不下咽，吃着都不香了。” 　　他，单于，就是这么自信兼自恋！ 　　其实严谨意义上来说，汉朝的赵王打入匈奴内部，再写信回去大汉，匈奴人能把他当作是通敌奸细。但是刘如意首先报备给单于，又得了批准，他的书信竟然一路开绿灯，被安安全全地送到了汉朝皇帝的案上。 　　萧靖收到了单于送过来的十头牛，还有一匣子生胡椒，开心得都快要疯了。 　　这可是胡椒，大名鼎鼎的胡椒！ 　　胡椒在历史上简直就是奢侈品一样的存在。 　　在唐朝，宰相元载当时贪污八百石胡椒，换算成后世就是六十四吨重量。当时要买一两胡椒要拿一两金子去换，考虑到古代黄金纯度的问题，保守估计元载贪了那么多胡椒，也就贪了一百多两百个亿吧。 　　大贪官的生财之道，真的让人无法想象。 　　萧靖没想到，小老弟出去没多久，就给他送来一份大礼。汉武帝时期的张骞出使西域，历尽千辛万苦才带回来的胡椒，居然让他轻易就得到手了。 　　他双手合十，感动极了，“感谢干爹冒顿，感谢好弟弟如意。” 　　他拆开了刘如意写的竹简，小学生弟弟的字不咋地，但胜在小孩的叙述能力不错，段落写得挺通顺的。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皇兄啊，别为我担心，我在匈奴浪得飞起，有快乐和智慧做浆。单于特别好，请我吃牛肉，这里的牛肉特别香，入口即化，吃到嘴里有奶香，嫩得飞起。你收到单于给的牛和胡椒吗？单于特别大方，说要送点给你，胡椒有点辣，但是也很好吃，磨成粉撒点在烤牛肉上……】 　　“咕噜，咕噜……” 　　萧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穿越过来之后，因为遵纪守法，他好多年没吃牛肉了。刘如意不说还好，一说他就馋得慌。 　　别的不说，他煎牛排的手艺可好了，保证不老都是七分熟的！ 　　就在这时，隔壁的小皇后在门后探头探脑的，问道：“舅舅，今天吃什么呀？” 　　“要吃牛肉！黑胡椒煎牛排水煮牛肉红烧牛肉！” 　　皇帝的语气坚定极了。 　　作者有话说： 　　刘如意：为了这个国家，我真是付出太多了。感谢在2020-04-18 20:10:39~2020-04-19 12: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熙熙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刘盈不短命（34） 　　◎汉惠帝真是禽兽不如◎ 　　“天呐, 受不了了，这也太大了……” 　　“好猛, 好壮啊……” 　　“瞧瞧那条公牛腰, 肯定很够劲吧……” 　　萧靖牵着小皇后的手，听着耳边语义不明的话，两人的眼神看得聚精会神的, 充满了强烈的渴望。 　　别瞎想，他们两个人在看杀牛呢。 　　《庄子》里面出了“庖丁解牛”的典故，最厉害的屠夫能单人解决掉一头牛, 可谓是一门艺术。 　　在汉朝, 耕牛是很宝贵的，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能随意杀牛吃肉。要不是多亏冒顿友情赠送的肥牛，萧靖想吃还吃不上啊。 　　冒顿单于送过来的牛, 又壮又肥, 牛群领头的是一头公的，性子脾气都特别火爆，还多次试图爬到小母牛的身上。皇帝当了那么久单身狗，看着一头牛都三妻四妾，嫉妒得眼都红了。 　　他都没有对象，这头牛倒好，爬遍了其他的小母牛。 　　不服啊, 他不服！ 　　一怒之下，皇帝便指着这个倒霉鬼，说今日就要杀它来祭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锋利细薄的刀刃刺入牛颈椎的骨节, 刀子轻轻地动一下, 颈动脉被割断了, 公牛被捆住四条腿，剧烈地挣扎过后，便很快就断气了。 　　腥红的牛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看起来有些瘆人。牛的叫声很凄凉，嚎得好多人都听到了，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萧靖怕小姑娘看见害怕，还安慰道：“嫣儿，看杀牛害怕吗？害怕就别看了。” 　　“舅舅，我不怕。”张嫣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鼓足勇气地说，“我是皇后，我不能害怕。” 　　小皇后是个要强的女孩，她要是表现出来害怕，那就是给舅舅丢脸。舅舅说了，战场上别说杀牛，杀人都是家常便饭。 　　她要锻炼自己的胆量，不仅要看杀牛，而且还要吃牛肉。 　　小姑娘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舅舅，我想吃牛肉。” 　　萧靖以为她是真的不怕，还夸奖道：“好姑娘，有胆气啊！” 　　牛被杀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分割成一块块好肉，摆在厨房的案板上。萧靖看见鲜红的牛肉，他有心给小朋友科普一下关于牛肉的小知识，还现场讲解起来。 　　“这个部位是牛里脊，也被称为牛柳，是牛肉中肉质最细嫩的部位，脂肪还少，多吃不会发胖……” 　　“哦，这块带雪花的叫做肉眼，你瞧瞧牛肉当中的这块白色脂肪，是不是很像眼睛……” 　　“再看看这块，摸上去是不是更结实一些，这儿是牛腿，直接吃很费牙，手打成肉丸子好吃……” 　　“你问这一团白色是不是牛油？是也不是，这叫胸口油，一头牛山上就只有一份，吃潮汕牛肉火锅的时候，没吃这一块就算是白来了。唉，潮汕在哪儿，就在南越那边……” 　　他这边说得很认真，不明觉厉的张嫣就听得更饿了。大概是嘴馋盖住了恐惧，在舅舅的讲解下，小皇后越来越不害怕了。她还有兴趣翻翻这块肉，摸摸那块肉。 　　不时把手指放在鼻子前面闻着，哎，这味道好骚啊。 　　牛肉有肥又瘦，在小孩看来都差不多一个样子，只有一块肉是不一样的。跟玩找茬游戏一样，张嫣的眼睛很尖，很快就发现了。 　　她的手指着这一条又粗又长的东西，隔壁还连着两块圆圆的肉。 　　“舅舅，这块是什么肉啊？能吃吗？” 　　“能，怎么不能吃了！” 　　萧靖一看，哦，是公牛的大宝贝啊。难怪这头牛总是折腾其他小母牛的，本钱就是足，想必生前的战绩非常辉煌，子孙满堂。 　　唉，他真是禽兽不如啊！ 　　他自卑极了，连头牛都比不上。 　　张皇后年纪小，不知道这块肉是什么部位，也不知道害臊，还好奇地抓起来玩。她从案板上扯下来这块肉，从贴近地面算起，总长度竟然能高过她的头顶。 　　“舅舅，你看你看，比我还高啊！” 　　“是啊，牛真干啊，比嫣儿还高。” 　　他眯着眼睛估计，张嫣现在七岁，身高大概一米三到一米四左右。而这头牛的器官垂直离开地面，比张嫣还高出一个半巴掌。 　　那就是大概一米五一米六的样子？ 　　“非人哉啊。”他有感而发，“其他的小母牛也是，果然都是牛逼牛逼，名不虚传。” 　　…… 　　在汉朝人的观念里，皇帝已经是成年人了。可是在萧靖的眼里，他今年才十几岁，还是个宝宝呢。 　　牛鞭这种东西，他暂时不需要，他让做饭的太监们分了，倒弄得厨房里皆是一片喜色。 　　这等好东西，是个男人都知道啊！ 　　太监们虽然不算完整的男人，但是还是很爱这种壮阳的东西。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越没有的，就越想有，吃了身上发烫，幻想一下也好啊。 　　谁不渴望当个真男人呢？ 　　掌管厨房的太监姓彭，笑得跟一朵老菊花似的，褶子都露出来了。 　　他第一个谢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其他帮厨的小太监们也七嘴八舌的，都想要分点尝尝。 　　“陛下仁善啊，陛下是个大善人啊。” 　　“陛下，什么时候再杀牛啊？” 　　“陛下，我会杀牛的，下次一定能帮上忙！” 　　为了能多吃两口补品，太监们都拼了，抢得眼都红了。萧靖笑着摇了摇头，很可惜，这群牛里面只有这么一头公的。 　　其他的都是母牛，哪里还能再找一根这样长的啊。 　　做梦吧，梦里啥都有。不仅能家里金枪不倒，还能门外彩旗飘飘。 　　他挥了挥手，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除去 　　分给太监们的这块“好肉”，他看见各个部位的牛肉，心中有数了。 　　“今晚奢侈点，喊上母后，就吃五个菜。要一道铁板黑椒牛排、一道水煮牛肉、一道牙签牛肉、一道酱香牛蹄、一道红烧牛筋。至于主食，就来一盘牛肉馅饼吧。” 　　他这样安排下去，顾及了小孩口味轻，指点着大师傅别把水煮牛肉做得那么辣。 　　他捏了捏小孩的脸蛋，“嫣儿能吃一点点辣吗？胡椒磨碎了也有一点儿辣，但是没辣椒那么辣。” 　　张嫣点点头，笑着说：“舅舅做的，我都爱吃。” 　　这话是真心的，自从进宫以来，女孩吃到的美食比家里多得多。她不是鲁元公主亲生的孩子，从小就学着看人脸色，她是没资格挑食的。 　　宫里的皇帝舅舅对她好，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想回报以十分虽然偶尔会闹出笑话来，但小皇后是很真诚的。 　　她没吃过牛肉，今晚还是第一回 尝试呢。小孩子都爱尝鲜的，听着舅舅的描述，她的眼里都是憧憬。 　　“舅舅说好吃，那就一定好吃吧……” 　　…… 　　“牛肉啊，这可真难得！” 　　吕雉难得见儿子过来长乐宫约饭，就高兴得不得了。儿子如今当皇帝了，住处和她隔得有点远，可是儿子弄了那么多好菜，第一时间还是想着和她分享。 　　这份孝顺的心意，让太后娘娘受用极了。 　　比起刘邦那个自顾自逍遥的没心肝，她的儿子好上千倍百倍！ 　　“娘，先尝尝这个铁板煎牛排，看嫩不？” 　　萧靖拿小刀划开了巴掌大的煎牛排，他选用的是肉眼牛排，因为瘦肉和肥肉相得宜，由于含一定脂肪，煎烤出来肉香味更浓郁。 　　草原上养的牛和后世的饲料牛就是不一样，肉质细嫩，一咬全是汁水。他只撒了点盐和胡椒粉腌二十分钟，热锅烧牛油，放牛肉，两面各煎两分钟，味道已经鲜美无比。 　　配菜是新鲜的蘑菇，没有白色的口蘑，他拿了其他品种的，吕后和张嫣都欣然接受。 　　吕后刚开始还嫌七成熟的牛排太红了，以为是没煮熟，但在儿子的强烈推荐下，她还是勇敢尝试了。只尝试了一小口，她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向煎牛排继续伸手。 　　“我以为里头是腥气的血水，没想到一点儿腥味都没有，反而是鲜甜的肉汁！” 　　“母后，再尝尝其他的，看看好不好吃啊。” 　　“好好好！” 　　在亲情光环的开启下，吕后尝尝这个，尝尝那个，觉得每一道菜都很好吃，竟然一点儿毛病都跳不出来。 　　水煮牛肉又嫩又辣，吃得人浑身都冒汗，痛快极了。牙签牛肉是干炸过的，口感劲道，牛肉味特别足，又香又酥的。而酱香牛蹄和红烧牛筋，则是又软又糯的口感，烧了足足两个时辰，肉都炖透了，入味极了，下饭极佳。 　　至于主食的牛肉馅饼，那就更没得说了。 　　厨房的面点师傅在萧靖的指点下，做出来千层牛肉饼。面团上混合了大量油脂，层层酥脆，在烤箱里烤成金黄色的，一咬就直掉渣。 　　那么一顿饭下来，顺利把所有人都吃撑了。 　　“唉，好饱啊。” 　　吕后摸了摸鼓起来的胃部，忍不住叫人给她泡一杯山楂水，消消食儿。 　　宫中有冰室，冒顿送了十头牛过来，慢慢杀着冷藏起来，能吃好久。一头牛有四五百斤，就他们母子几人当主力，吃得脸上都挂满了肉。 　　肉眼可见的，太后娘娘也变胖了。 　　她虽然上班，但是运动量还是比较少的。她儿子叫人做的牛肉那么好吃，光是原汁原味的牛肉火锅就吃不腻啊！ 　　她最爱吃的奶白色的胸口油，吃着绝不油腻，香气扑鼻，是牛身上最好吃的肉了。在火锅里烫熟的胸口油，形状像鱼片那样收缩起来，但口感爽口弹压，回甘味美。 　　幸好这段时间，冒顿没有过来长安。 　　不然，他看到白月光太后也发胖了，肯定觉得人生充满了绝望。 　　“戚姬发胖就算了，怎么连太后娘娘也胖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想吃牛肉火锅，大学跟四个潮汕室友一起住了四年，一句潮汕话都不会，一顿火锅下来就学会了“胸口油”的发音。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第108章 刘盈不短命（35） 　　◎汉惠帝吃到了甜甜的荔枝◎ 　　同年三月, 惠帝下命南越王赵佗在南海、桂林、象郡三郡种植胡椒，并纳入每年的进贡名列之中。皇帝作为买方提出贸易邀约, 收购价与铁同。 　　同年五月, 赵佗来信表示应允，另派快马附上诸多土仪特产，向新皇表示臣服和感恩。 　　萧靖带着宫人们把一整棵荔枝树搬进去长乐宫中, 把树根埋在了土里，勉强算是把这棵荔枝树种了下来。树叶还未完全干枯发黄，枝头的荔枝更是红艳似锦, 根据南越使团的说法, 这棵荔枝树从山头挖起来到送入长安，不过是四日时间。 　　南越王费了好多人力物力，累死了好多匹宝马, 才让皇帝能收到新鲜清甜的荔枝。 　　赵佗为什么要这么讨好皇帝？ 　　因为他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懵了。 　　皇帝给他写信, 又送来了胡椒的种子，命令他好生种植胡椒。胡椒这种东西，赵佗没见识过，但他吃过花椒，闻了闻胡椒的香气又尝了味道，他认为胡椒是和花椒差不多的东西。 　　花椒是家常的调味品，很多人家都吃得起, 赵佗没看出来这有什么特别金贵的。 　　可和花椒差不多的胡椒能换一斤铁？ 　　汉朝的皇帝别是疯了吧？ 　　谁都知道，铁器是不仅能作为农具，带动生产力以外，还是一个国家的战略物资, 能用来打造兵器。南越国的炼铁水平低, 又没什么铁矿, 所以赵佗每年都要向汉朝购买大量的铁器。 　　铁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比什么都要紧。 　　但是皇帝现在居然愿意拿铁来换胡椒！ 　　皇帝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肯定是年纪轻见识短。赵佗觉得皇帝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人傻、钱多、速来”这六个字。 　　南越王认为汉朝皇帝不仅是个大傻逼，还是个绝世大傻逼。 　　赵佗叹了一口气，挣大傻逼的钱，不挣白不挣。可是大傻逼的脑子通常都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汉朝皇帝以后觉得受骗了，毫无顾忌就要打上门来。 　　“算了，老夫送他吃荔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 　　“嘻嘻，赵佗才是个大傻逼啊。” 　　萧靖从树头上剪下来一大筐荔枝，“胡椒日后会涨价，跟黄金一个价。现在拿铁价就买到了胡椒，朕简直就是个小机灵鬼。” 　　在唐朝，胡椒比金子更贵，而在宋朝，胡椒跟金子一个价。到了明朝，胡椒的价格跌了一些，没那么贵了。 　　也就是比银子贵一点点而已：） 　　胡椒能用来腌肉、治病、熏香，甚至还能壮阳，实乃居家旅游必备好物。它不仅在中国古代值钱，在欧洲诸国也很值钱。 　　萧靖也有野心，万一他能提早开启丝绸之路呢？ 　　他的胡椒就能内销转出口，大批量卖出去了。即使只能在国内卖也不怕，他相信有钱人多得是，回头邀请太后娘娘担任带货一姐，肯定能卖光光的。 　　要不是胡椒只适宜温暖湿润的生长环境，他肯定是要把胡椒攒在手里的。中原地区无法种植胡椒，只有广东、广西、云南、福建、台湾、海南岛这些省份能种植。 　　很可惜，这些地盘现在都不属于他的。 　　别看皇帝当得风光，汉朝初期的领域并不多。南边很多国家是大汉的藩属国，萧靖现在还不能插手到那儿。 　　后世的两广地区，还有福建、湖南、贵州、云南的部分地区及越南的北部，都是南越王赵佗的地盘。 　　南越国认了汉朝当大哥，除了民间贸易以外，双方最多的互动就是逢年过节送礼物拜个年再问声好。 　　比塑料姐妹花还塑料的关系。 　　国家之间的友谊，比清晨的露水还要脆弱，被风一吹就散了。 　　历史上的惠帝去世后，吕后对认为赵佗有反心，派大军攻打南越，不料北方士兵不适应南方闷热潮湿的气候环境，竟连南岭都没有跨过。赵佗对东边的闽越国虎视眈眈，对西边的西瓯、雒越等部落也不断加强控制。 　　这个老头子长命得很，自称“南越武帝”，后来以皇帝的身份发号施令，敢跟汉朝对立起来。 　　历史记载，赵佗活了一百多岁，他本是秦朝的将领，熬到汉武帝的时候才死的。 　　最后，汉武帝从江淮以南征调大军和囚犯共十万人，分兵五路攻打南越，终于把这块硬骨头啃了下来。 　　“不过，这些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啦。” 　　萧靖心想，即使他努力维持健康，他死了说不定赵佗还没死。 　　算了，能逼逼就别动手，他从赵佗那里买点胡椒，当个中间商赚差价也挺好的。 　　汉朝百废待兴，也没钱打仗，休养生息更为重要。 　　起码目前来看，大汉和南越的关系也还算和平，能不翻脸就别翻脸。赵佗这个小老头送来的荔枝，还真是挺好吃的。 　　是甜度最高的糯米糍品种！ 　　萧靖喊上小皇后，让孩子在树下看他摘荔枝，激动得小孩脸蛋红扑扑的。荔枝是北方没有的新水果，能尝个鲜儿，谁不乐意啊？ 　　小姑娘飞扑着接过空中丢下来荔枝，然后小心翼翼地剪去枝条，再放在竹筐里，整整齐齐地码好，避免压坏了。 　　鼻尖上隐隐能闻到水果的清香和芬芳，艳红的荔枝看起来诱人食欲。 　　她咽了咽口水，“舅舅，我想吃一颗，可以吗？” 　　“吃吧，别人送的，不要钱。”萧靖笑着说，“先拿一盘洗好的给母后，请母后第一个品鉴。” 　　张嫣笑了笑，飞快地跑进去内殿，要请吕后品尝荔枝的美味。 　　红布包白布，白布包猪油，猪油包猪心，说的就是荔枝的形态。不同品种的荔枝，口感和外形上会有些许差异。挂绿荔枝如其名，一绿线直贯到底，以增城挂绿名气最广。桂味荔枝则因为香气似桂花，风味极优而闻名。 　　赵佗送过来的糯米糍荔枝，个头饱满，果形比挂绿和桂味都大。 　　从直观上来看，大就是好啊，送礼当然要送大的。 　　不仅个头大，糯米糍的甜度也是最高的，口感多汁软滑，果核还很小。吕雉这种女强人品尝了荔枝的味道，都会幸福地眯着眼。 　　她吐出来小小的一枚果核，夸道：“这种果子好甜，可惜我们这边没有。” 　　张嫣也很爱吃，清甜的果肉充满了汁水，在唇齿间炸裂开来。晶莹剔透的荔枝肉多嚼两口就没了，还没吃过瘾啊。 　　小孩连吃了五六颗荔枝，还没解馋，便伸手朝果盘里摸去，结果被舅舅挡住了手。 　　萧靖劝道：“一颗荔枝三把火，嫣儿年纪小，别吃太多啊。” 　　“哦。”小孩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的。 　　他哄着说：“如果嫣儿明天听话，那就可以再吃六个。” 　　萧靖没一下子把树上的荔枝全部摘下来，就是为了这种昂贵的水果能多保存一段时间。 　　他估计长乐宫的荔枝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们母子几人吃点，给宫外的鲁元公主和驸马分点。剩下的荔枝，给吕后开贵妇茶话会炫耀炫耀，那就都能解决掉了。 　　小皇后见讨不了吃的，在太后面前又不敢撒娇，就乖乖地出去玩了。 　　屋子里只剩下吕雉和萧靖两个人了。 　　吕后有自制力，吃了几枚荔枝之后，就喊人打水洗手。她喜欢赵佗送过来的荔枝，可不代表她喜欢赵佗这个人。 　　她还记得，刘邦在的时候，本来把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封给长沙王吴芮，不愿意承认赵佗这个王位的合法性。无奈赵佗在南方的经营得太好，动也动不得，打也打不下。 　　后来刘邦也没有办法，才捏着鼻子说：兄弟，我们做朋友吧，我封你做小弟，让你当王，你过年来送点礼物就行。 　　在吕雉这种小心眼的看来，太憋屈了，那个赵佗不听话啊。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轻声说道：“先帝在时，赵佗表面称臣，实则欲争高低。若他得到钱财和铁器，日后在南越与皇帝分庭抗礼，那可如何是好？” 　　萧靖心里也有谋算，道：“狼，也能驯化成狗。给它吃点肉，就能让它为家里干活看门。” 　　太后追问道:“若是狗敢向主人扑咬过来呢？” 　　他轻笑了一声，“那就趁着它吃肉的时候，一棍子把它打死得了。” 　　夏天到了，荔枝熟了，快要到荔枝狗肉节的时候了。要是赵佗真要造反，他也乐得体验一下过节的快乐。 　　杀狗，吃肉。 　　作者有话说： 　　我好想吃荔枝啊，荔枝还没有大幅度上市，好贵啊。 　　男主不是真的吃狗肉啊啊啊啊啊。 　　太后是个狠人，历史上吕后想要搞死赵佗，出了两条计策。一是禁止向南越出售铁器农具，二是贩卖到南越国的牛马牲口，只准是公的，不准是母的，目的是破坏南越的生产。她派十万大军去讨伐赵佗，可惜一年后她就去世了，双方战争暂时停止。感谢在2020-04-19 17:45:43~2020-04-20 14: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刘盈不短命（36） 　　◎汉惠帝的弟弟被人“打劫”◎ 　　匈奴 　　自从戚姬和刘如意过来之后, 他们的伙食供应很好，还有五六个女奴伺候着, 待遇极高。冒顿单于虽然对戚姬的美貌表示绝望, 但是他还挺喜欢刘如意的。 　　“难怪你爹疼你呢，我也觉得你听话懂事。” 　　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好像用词不太对？），冒顿对比一下自己生的皮小子, 觉得斯斯文文的刘如意简直是个好宝宝。他的儿子们脾气都不小，说话的时候直来直往，正是会顶撞人的中二年纪。 　　好多时候, 他都被这些熊孩子气得脸都青了。 　　刘如意则不一样。 　　问小孩过得怎么样啊, 他总是快活地笑，说单于天底下最大方的干爹，还送他小马驹和牛角小弓。 　　“一匹小马驹就收买你了？” 　　“真是没出息的！” 　　冒顿笑骂了一句, 然后便带着刘如意去骑马打猎, 身后跟着好大一群匈奴人，声势浩大，马蹄在草原上踢起来一大片尘土。 　　亲生的孩子们问爹要马，都是理所应当的。匈奴单于家大业大，家族资源中的好马不计其数，他的孩子们随便挑随便选，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谁要是三鞠躬表示感谢, 那才叫见鬼了。 　　可冒顿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反而觉得外来的刘如意懂礼貌，是一个会感恩的好孩子。 　　他被夸了两句就飘了，又把一匹大宛送来的小马驹送给刘如意。虽然汉人小孩的马术水平很差, 但是练一练总会有进步的。 　　这一匹小马驹可是真正的汗血宝马啊！ 　　这是能日行千里, 速度和耐力俱佳的神仙马啊！ 　　旁边听见的人眼都绿了, 大宛今年进献给匈奴的汗血宝马只有五千匹，但大部分都被冒顿充值给匈奴骑兵，并非私人玩乐之用。 　　在马群里有一匹不足一岁的小马驹，通体毛发发红，眼睛明亮有神。听说它的血统很纯正，父母都是大宛国王的御驾。 　　运送过来的途中，其他大马都包围在它的四周，紧紧地保护住它。懂马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头小马驹将会是日后的头马，是整个马群的领袖。 　　其他的王子王女眼馋极了，想要争取这匹小马驹的抚养权。 　　千古名马都是有脾气的，谁养它，它就对谁认主。尤其是这种从小养的马，会忠心耿耿地护主，见到野狼也敢上前一战。 　　“可，可是父汗却把我看上的小马给了刘如意！”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一处毡房里，一个小女孩对着母亲，眼泪吧嗒吧嗒地流，鼻涕都打了个泡，哭得伤心极了。 　　她是冒顿的小女儿，今年刚五岁，正是学骑马的年纪。每个匈奴孩子学骑马的时候，都会先学养马，一匹健康的小马驹将会是他们的好伙伴。 　　小女孩料想父汗平日里疼爱她，母妃又受宠，肯定会把这一匹小马给她的。 　　可谁知竟然横空多了一个刘如意出来！ 　　被其他兄弟姐妹要走小马驹，那也罢了。可是刘如意可不是父汗的孩子，那凭什么啊？ 　　雅朵公主气极了，她的母妃乌奇娜也生气。 　　乌奇娜是草原第一美女，当年追求她的小伙子比骑兵营的人数还多。她的皮肤比新生的羊羔还要娇嫩，笑容比春日的融水还要纯净。 　　她不像其他匈奴女人那样开放，随便跟人钻草垛子。她说话低声细语的，遇到小伙子的求爱都会害羞地跑开。 　　因为她知道，男人们都喜欢汉家女子那种温柔矜持的调调。 　　能轻易得到的，就不值钱了。 　　她是个普通牧民的孩子，却并非是毫无心计之人，她心知自己的美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不是一个寻常男人可以占有的。 　　跟着一个普通匈奴男人，她就是在家里挤羊奶捡牛粪的命。 　　跟着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她可以享受两三个女奴的伺候。 　　那跟着匈奴单于呢？ 　　她便是受人尊敬的皇妃，能让家人和兄弟占据最水草丰美的草场。她能够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带着漂亮的绿松石和珊瑚首饰，万一她能生下来健壮的男孩—— 　　说不定能当上阏氏（皇后）哦！ 　　面容娇媚的乌奇娜抱着雅朵，给她擦干了眼泪，鼓励女儿用匈奴人的方法去争取自己心爱的东西。她跟了冒顿好几年了，只得了这样一个女儿，她一点儿也不嫌弃，捧在手心里宠爱极了。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母妃说的是什么意思。 　　雅朵把头埋进去母妃的怀里，哭过的鼻子还是红红的，“母妃，什么叫做匈奴人的方法啊？” 　　“你喜欢的，别人有你没有，那你就去抢过来。”乌奇娜的笑容很温柔，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们匈奴人世代都去边关抢汉人的东西，单于抢得，你怎么不抢得？” 　　“对哦！” 　　雅朵恍然大悟，还是母妃懂得多。 　　小女孩揉了揉脸，又振作起来，急匆匆地跑出去找刘如意了。 　　乌奇娜低垂着头，露出天鹅一样白皙优美的脖颈，姿态楚楚动人。她嘴里默默地嚼着几个人名，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大。 　　“戚姬……刘如意……” 　　“要不是看在那个女人胖得厉害，又不得单于的宠爱，我早就把她做了！” 　　“哪里来的野种，也配跟我的雅朵抢东西？” 　　…… 　　刘如意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因为发胖，所以幸运地避过了匈奴皇庭的宫斗漩涡。 　　他出了自己的帐篷，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比他矮两个头的小女孩给拦住了。 　　“我，我打劫你！快把小马驹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小女孩的嗓音奶软奶软的，可是公主的气势真足啊。雅朵呲牙咧嘴的，露出一排很凶的小白牙，企图在气势上压倒目标人物。 　　她的小手中还握着巴掌大的牛骨小刀，说是刀，其实更像是玩具。象牙白的小刀又厚又钝，还镶嵌着昂贵的宝石，又精致又好看。 　　这是父汗送给她的“战刀”，小女孩今天第一回 用，打算拿着来打劫刘如意。 　　她，雅朵，超凶的！ 　　刘如意一愣，这位妹妹说什么啊？ 　　小妹妹的模样真可爱，脸蛋红扑扑的，像是水蜜桃一样。小妹妹眼神灵动，看着是个脑子没坏的，可是说出来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见刘如意没有反应，雅朵的气势泄了一大截，继续喊道：“我要打劫你，把小马驹交出来！” 　　小马驹？就是冒顿送给他的小马驹？ 　　刘如意回过神来了，他挠了挠头，没想到那么多人都喜欢那一匹小马，早知道他就不拿了。他轻轻扯了扯小女孩的辫子，觉得那么小的孩子来打劫，实在好笑。 　　他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用软软的小奶音说：“我叫雅朵。” 　　雅朵公主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哄了。她的一双小胖手捂住了嘴巴，气鼓鼓地瞪了刘如意一眼，都说汉人狡猾，这个人真是狡猾极了。 　　他不仅不交出小马驹，还想要拖延时间！ 　　“我，打劫，把小马驹交出来！” 　　雅朵再一次重申自己“恶狠狠”的话，她是来打劫，不是来交朋友的。 　　虽然这个刘如意有些好看，皮肤也很白，说话的声音比她异母所出的哥哥们好听，算是有那么一丢丢优点……她凶了不过三秒钟，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刘如意的身上。 　　匈奴男孩子都穿着羊皮袍子，只有刘如意穿着汉人的丝衣。 　　他穿着石青色的衣裳，梳着汉人的发冠，固定的发簪是碧绿的玉石雕刻而成，非常精致。因为读过几卷书，他的气质与旁人截然不同。 　　虽然雅朵不懂得“气质”这个词，但是她觉得这个小哥哥非常不一样。 　　啊，真是该死的吸引人！ 　　对比起黝黑粗鲁的哥哥们，小女孩好像第一次发现了这样一个神仙小哥哥，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甚至还有几分柔弱。 　　雅朵从小见过的型男猛男多了，可是从来都没有这种白嫩嫩类型的帅哥。 　　她握着小刀的手松了松，眼神和刘如意对上了，又受惊的幼兽似的，飞快地移开。 　　刘如意觉得这个小妹妹挺有意思的。 　　他半蹲下来，握住雅朵的手，“你也喜欢小马驹吗？我可以带你去玩。” 　　“真的吗？”雅朵的眼里扑闪扑闪的，催促道，“快去，我要看看小马驹。” 　　她没有留意到刘如意的语言陷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刘如意虽然年纪小，可是他也是男的啊，他说给你玩玩，没说送给你啊。这个傻姑娘见到了枣红色的小马驹，高兴得快要发狂，她的兴致很高，还牵着小马驹去河边，亲手拿着刷子给它梳毛洗澡。 　　她一边给小马洗澡，一边还哼着歌谣。 　　“太阳落山了，月亮要升上来啦，草地上有一只白狐，它在偷看放羊的姑娘。” 　　“羊羔又肥又嫩，可是姑娘好看啊。它看着美丽的姑娘，又看看天边的月亮。” 　　“白狐想要吃掉羊羔，可是姑娘会哭泣的。它等着心爱的姑娘，最后变成她身上的衣裳。” 　　而同行的刘如意趟在河畔的草地上，嘴里含着一根草，惬意极了。他闭着眼睛，听着匈奴人的情歌，和《越人歌》那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歌词意境不错，直白易懂，雅朵唱着奶萌奶萌的，也挺好听的。 　　就是最后一句很瘆人。 　　狐狸爱上了姑娘，却被姑娘做成了皮草。 　　他感慨道：“白狐真蠢，匈奴女人真彪悍。” 　　他打死都不要娶匈奴女人，太彪悍了，太凶狠了。等他完成皇兄交待的任务之后，他就会回去大汉的。 　　此时的刘如意不知道，后世有种行为，叫做立了一个flag。 　　…… 　　下午在河边和小马驹玩了好久，雅朵的情绪很高涨，她认为自己打劫成功了。她把小马驹清理干净，自己沾惹得一身都是马味，可是她不嫌弃，还乐呵乐呵的。 　　嗯，看在刘如意挺识相交出小马驹的份上，她愿意和他做朋友。 　　而刘如意呢？ 　　下午的温度不冷不热，他吹着河边凉爽的风，睡了一个美美的懒觉。等雅朵把他喊醒之后，他看到了干干净净的小马驹，比他自己打理省力省心多了。 　　“雅朵妹妹，你真厉害啊。”他真心表扬道。 　　“一般般啦。”雅朵被小哥哥夸了，有些害羞地笑了。 　　雅朵对马的耐心很好，他就不行，他不喜欢给马洗澡梳毛，觉得臭烘烘的。在大汉，养马这些活儿都是马夫干的，刘如意嫌弃不想干，正巧有雅朵碰上来了。 　　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 　　我们的朋友——小雅朵！ 　　以后他可以把小女孩当作钟点工，看见宝马变脏了，就找她来“玩玩”。小机灵鬼刘如意给自己点赞，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贴心大哥哥。 　　雅朵那么喜欢汗血宝马，他当然要满足一下小朋友的心愿。 　　“我真是个大好人啊。” 　　刘如意牵着马，还让雅朵坐在马背上，两个小的踩着夕阳回家，笑得可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觉得自己写得跟无cp似的，清水极了。 　　是时候给大家撒点糖啦，嘻嘻，甜吗？ 第110章 刘盈不短命（37） 　　◎汉惠帝的弟弟竟然尿床了◎ 　　刘如意最近遇到了一个烦恼。 　　那就是他拉不出屎了。 　　牛肉和羊肉都温热滋补的食物, 再弄点胡椒在上面，烤着吃滋味确实很爽。在冬天多吃肉还能驱寒养人, 可是在春夏再接着这样吃, 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胡椒也是热性的食材，天天这么吃，火气都凝结在肠胃当中。匈奴人会采集草原上的沙葱和野蒜, 洗干净之后水煮着吃，就能补充植物纤维和维生素，对肠道运行也有好处。 　　可是刘如意都不爱吃这些气味浓郁的野菜。 　　“太难闻了, 怎么都是一股味道啊。”他皱了皱眉头, 满脸写着抗拒，“沙葱的味道比长安的葱重多了，还有那个什么蒜, 闻着都要落下泪来, 拿走拿走！” 　　天地良心，采集野菜的女奴们表示很冤枉。 　　好多人都夸这些野菜又嫩又香，怎么这个汉人小孩就不喜欢吃呢？ 　　本来沙葱和野蒜就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就像是香菜一样，有些人爱得痴狂，有些人却讨厌得死去回来。再加上水煮的烹饪方式，这股味道不加掩饰地爆发出来, 从长安来的小王爷吃不惯也很正常。 　　要是萧靖在这儿，准会把沙葱和野蒜拿来剁碎了包饺子，混在肉里头，清香扑鼻, 保证吃得小孩喷喷香的。或者把野菜切碎, 拿来凉拌或者炒鸡蛋炒肉的, 也很香啊。 　　可是匈奴这边没有人会包饺子，也没有人发明这炒菜的新吃法。 　　刘如意不爱吃，他妈也没管他。 　　戚姬也不太喜欢这些野菜，她以前也是宠妃一枚，有幸经常跟在高祖皇帝的身边。陛下伺候的人都不会吃这类型气味浓重的食物，不然一张开嘴，口腔里的味道异常熏人，准会把皇帝吓跑了。 　　还玩什么亲亲睡睡啊！ 　　顿顿吃肉还不吃蔬菜，不便秘才怪呢。 　　刚开始刘如意还觉得没什么关系，没感觉就不拉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招财神兽貔貅还没屁.眼不会拉屎呢。 　　直到他发现自己在草原上拉出来的粑粑—— 　　从香蕉形状变成了奶茶里的珍珠。 　　到最后，连黑糖珍珠都拉不出来了。 　　他脱了裤子，蹲得腿都发麻，因为用力过度而涨得满脸通红，感觉屁股都要被草原上的风给吹皱了。他都蹲了大半天了，额头直冒汗，可还是一无所获。 　　要说不急吗？还真有点急。 　　可是他急啊，屁股又不急了。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前方有一个小姑娘发现了他躲在这儿。 　　见到了神仙小哥哥真高兴啊，小姑娘双眼发光就要冲过来，她的脸蛋粉嫩可爱，穿着米白色的单袍，还梳着好几条小辫子。 　　不是雅朵又是谁呢？ 　　“如意哥哥，我找到你了！” 　　雅朵像个小旋风一样，飞快地跑了过来，她被宠坏了，最是爱撒娇的。 　　她发现神仙小哥哥蹲在那里，好像是邀请她玩捉迷藏的样子。她略懂捉迷藏的游戏规则，躲人的时候，通常都要找个背光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蹲着。 　　然后等别人来捉他啦。 　　雅朵心中一喜，她最喜欢当捉人那个了，每次把人揪出来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特别聪明特别厉害。 　　“如意哥哥，你害怕也没有用的，我一定要捉到你！” 　　“雅朵妹妹，别过来啊啊啊啊！” 　　在刘如意惊恐的目光当中，她一头扎了进来，抓住刘如意的手，撞到了小哥哥的怀里。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刘如意被她撞得跌倒了，屁股朝后一摔，两个人一块儿扑倒在地上。抓到人的雅朵笑得像朵花儿一样，还拿小拳拳锤他肚子，力度可不轻，把他锤得屎都快出来了。 　　刘如意：别人见面打招呼，小妹妹见面就打人，真凶真彪啊。 　　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在风中蹲了大半天，都拉不出来。 　　不然，他往后一摔，就不是沾了一屁股沙土。 　　而是沾了一屁股屎。 　　…… 　　好丢脸地提起裤子，刘如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雅朵算是他在匈奴的朋友，小姑娘见他表情不太对，还问他是不是过得不好，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雅朵公主从小就知道，汉人在匈奴这边都会受人欺负的，她母妃那儿就有好几个汉人奴仆，母妃说他们还没有一头大牛值钱。 　　好多汉人比女奴还不如，女奴能分得一点羊奶马奶，而被捉过来的汉人只能喝点清水。 　　她有些喜欢这个小哥哥，不乐意别人欺负她的人。 　　她信誓旦旦地说，“雅朵有肉有奶，跟我，养你！” 　　人家年纪小，口气却一点儿都不小，简直就是要包养小王爷的意思。 　　顿时就让刘如意乐了。 　　他看见小女孩伸出来邀请的手，也轻轻地回握上去。他现在有干爹冒顿罩着，背后还有大汉在支撑，还不至于有人主动来欺负他。 　　他见四下无人，就小声地解释道：“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拉不出屎。” 　　“啊？”雅朵一惊，双手捂住了嘴。 　　原来小哥哥是在草地上拉屎吗？ 　　原来小哥哥不是在跟她玩捉迷藏？ 　　天呐，她的神仙小哥哥脏了，原来他在这儿拉屎，他是在随地大小便！ 　　神仙一朝落入到凡人的境界，高大上的逼格一下子就没了。可是雅朵不舍得，凡人小哥哥也挺好的，她乐意给他吃肉喝奶。 　　“如意哥哥，你拉不出屎啊？”雅朵的小脑瓜记得草原上有些能拉屎的草药，“我带你去采一些巴嘎巴盖花，吃了就能拉屎了。” 　　“那行。” 　　刘如意没有怀疑，要了一个采集的背篓，就去雅朵一起采巴嘎巴盖花。 　　匈奴人说的巴嘎巴盖花，其实就是汉人说的蒲公英。刘如意小时候也摘来玩过，鼓气一吹，蒲公英的绒毛就会飘落到风中，特别好看。雅朵一给他指，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 　　他以前看过有穷人拿蒲公英当菜吃，原来还能治拉不出屎啊。 　　春夏交替，就是蒲公英开花的时候。草原上长了一丛丛蒲公英，盛开的蒲公英花是黄色的，等花朵凋谢之后，种子就会长着一簇白色的绒毛，随风而去，四海为家。 　　轻轻一碰，它的绒毛就散开了，好像雪花在半空中飞舞，格外好看。 　　雅朵玩心大，没挖几棵蒲公英，就去吹着玩了。刘如意也不管她，他自己拿着小铲子努力地挖着，觉得胜利在望。 　　他给自己整整挖了两斤左右，还在河边清洗干净。他拿着向雅朵请教，“这么多了，够了吗？” 　　“应该，应该够了吧……”小姑娘也懵懵的。 　　雅朵只知道个大概原理，并不是很懂巫医治病的手段。公主让奴仆架起火灶，又拿来锅子，烧了浓浓的一锅蒲公英，不断加火煮了一个时辰，把蒲公英都煮化了，成了一大锅深绿色的糊糊，味道闻起来也不友好。 　　看着是非常黑暗料理的样子。 　　雅朵有些退缩了，那么大一锅，她害怕把小哥哥治坏了。 　　“如意哥哥……”她抓紧了男孩的手，“要不别喝了，看着太难闻了太可怕。” 　　可是刘如意很懂这种良药苦口的道理，他小时候喝的中药，都是棕黑色的，难闻得要死。后来喝完药，药到病除，身体再也不难受了。 　　他舀了一碗，几口吹凉了就喝下去，还安慰道：“没事，我见过旁人吃了蒲公英，也没死。顶多就治不好罢了，不会吃死人的。” 　　“如意哥哥的见识真多啊。”雅朵发出惊叹，内心的小愧疚终于烟消云散了。 　　蒲公英是真的清热，刘如意吨吨吨喝了一大碗之后，就感觉腹中肠子开始蠕动了。但便秘三日非一日之热，他干脆连锅端了，把煮好的蒲公英茶带回去，打算睡觉前喝光光。 　　那么一大堆蒲公英的威力不容小觑，还没到睡觉，刘如意就解决了人生头等大事。他蹲了一会儿，攒足了劲，突然间浑身一松，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到了地上。 　　一大勺黑糖珍珠也落到了地上。 　　他喜上眉梢，还不忘拿土掩埋了，“雅朵没忽悠我，蒲公英真的能治这个！” 　　为了乘胜追击，他在临睡前又喝了一大碗蒲公英茶，直到喝得都快吐了，才擦嘴停了下来。他想得挺好的，只要他坚持喝药，总有一天他能拉出来健康的粑粑。 　　第二天早上 　　戚姬掀开儿子的被窝，正要叫他起床。 　　她知道自己儿子最喜欢赖床，每次起床都得三催四请的，随着男孩身上一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立刻扑鼻而来，被褥上湿漉漉的，晕染了一大片，显然放水量惊人。 　　卧槽，这股味道好骚啊。 　　戚姬凝神一看，张嘴就骂开了：“刘如意，你要不要脸啊，怎么那么大个人还尿床？！” 　　“尿床，我怎么尿床了？”刘如意一脸懵逼，他从被窝里坐起来，猛地一拍脑袋，“民间有人把蒲公英叫尿床草，我竟然没有理解其中的涵义。” 　　尿床草尿床草，顾名思义，最重要的是喝了会尿床啊。 　　捂脸，他快十岁还尿床。 　　太丢脸啊。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完这一章，还能喝珍珠奶茶算我输。 　　戒奶茶瘦了几斤的时候，小仙女们记得感谢瘦瘦子的功劳。感谢在2020-04-20 20:49:30~2020-04-21 12: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173449 99瓶；罗生门194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刘盈不短命（38） 　　◎汉惠帝家里的带货一姐◎ 　　长安 　　萧靖很快就收到了刘如意的来信, 和上次小孩分享吃肉的喜悦不一样，他能感受到小学生字里行间的惆怅和绝望。 　　【皇兄啊, 这里没菜吃啊, 巫医说我不吃野菜就拉不出屎。可是这里的野蒜和沙葱都有一股恶心的味道，叫我实在是难以下咽。前几日喝了蒲公英煮汤，倒是能拉出来一些, 可是夜里没忍住，我在半夜竟然尿床了！】 　　萧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一封有味道的家书。 　　再往下面看看, 好兄弟还在继续诉苦。 　　【皇兄啊, 你有没有想到办法啊，叫我用了能解腻下火的。我之前顿顿吃烤肉，一顿能吃大半斤牛肉, 觉得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可现在完蛋了, 我吃肉都不香了！】 　　虽然在匈奴的日子如此“艰难”，但是肩负使命的赵王也没有提出要回来。他的心思单纯又可爱，只想要兄长给他想想办法。 　　“那就帮帮他吧。”萧靖早就在秦岭山脉上包了几座茶山，“游牧民族都爱喝茶的吧？喝茶好啊，解腻清热。” 　　要说在汉朝中期，已经开始有人喝茶了，饮茶之风已在巴蜀地区流行, 但是长安城几乎没什么人喝茶。萧靖派人去到武夷山的悬崖边，把那一棵千年之后的“茶中之王”移植过来，什么比金子还贵的极品大红袍，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人识货, 就跟野草差不多。 　　全让他占便宜了！ 　　没想到刘如意一提, 他就想起来了。 　　历史上的游牧民族对茶叶需求量很大, 向匈奴人卖茶叶，这一门生意可以干！ 　　茶叶这种东西，喝过的人都知道好。匈奴人长期吃肉总会腻的，喝点茶叶能刮油解腻，还能防止口臭便秘和维生素缺乏等问题。 　　萧靖激动地搓了搓手，想要拿茶叶去把冒顿的战马换过来。再结合之前跟匈奴人买羊毛的战略，双管齐下，简直是妙啊。 　　匈奴的战马肯定会少了一大截，同理可推，他们的骑兵也会少了一大截的！ 　　在唐朝，回纥每年都会将大量战马运送到长安，来换取茶叶。为了学习更有逼格地喝茶，回纥可汗甚至用数千匹宝马去换取了陆羽著作的《茶经》。 　　而在明朝，就更是不得了了，朝廷重拳打击茶马走私，结果造成边境风云变换。女真人和蒙古人联合出兵包围了边境的城池，迫使明朝重新开放茶马贸易。 　　他又认真地考虑一下可行性，“不过，茶叶这件事情光靠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 　　他说茶叶好，喝茶好喝茶妙，喝了长寿少生病。空口无凭啊，没什么人会相信的。怎么让人们去吹捧茶叶，自发觉得喝茶是一种风雅时尚，这就是即将要解决的问题。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想到了长乐宫的太后娘娘。 　　“带货一姐，拜托您了。” 　　…… 　　“所以你说要我去给你卖什么茶叶？” 　　吕雉挑了挑眉，儿子长大了有主意，却一点儿都不叫人省心。什么喝茶能养颜美容长寿，听着就像是骗人的。 　　茶叶这种东西，她也碰到过。 　　当年项羽大封诸侯，将刘邦分封为汉王，封地便是巴蜀和汉□□四十一县。吕雉作为家属，见识过当地的茶叶，那儿的百姓爱嚼新鲜茶叶，她看过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想要在茶叶上做文章，还要卖茶？ 　　“你脑子烧糊了吧？茶叶就有这样好？”吕后摇了摇头，“只怕长安城中的夫人们，都不会追随这种吃茶的风潮。” 　　萧靖嘻嘻地笑着，“母后且放心，我给你准备好茶好点心，你邀请大家来聚一聚就行。” 　　既然儿子都不撞南墙不回头，太后娘娘也懒得说服他。反正有她这个当娘的兜着，也不会闹出大笑话来。 　　她摆了摆手，表示听进去了，“那就依皇帝所言吧。” 　　当天晚上，群主吕雉再一次在群中发出公告邀请： 　　【@所有人本月初八下午申时整，于长乐宫举办茶话会。我又得了一个大宝贝，想要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快乐，希望各位准时出席，收到请扣“一”。】 　　于是下面便是一大排扣“一”的回复，女人们难得又看到群主冒头，都想要打听一下太后娘娘最近在搞什么新玩意。 　　冬天的羊毛毛线非常抢手，参与群聊的夫人们都情绪很积极。好不容易到了夏天，大家才歇了织毛衣的心思，在家里都懒洋洋地不想动了。 　　但是一听闻太后娘娘手里有好东西，众人的心思都忍不住活跃起来。 　　“莫非太后有什么清凉解暑的好方法，想要跟我们分享？” 　　“嗯，也有这个可能，可是我听闻南越王给陛下进贡了新鲜的荔枝，也许娘娘会和我们共享呢。” 　　“啊，莫非是传说中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的荔枝？” 　　“荔枝也许是有，但这个时候已经也吃完了。我半个月前去拜访鲁元公主，正巧分得一颗，味道甘甜无比……” 　　“啊，你的运气真好啊！” 　　这位夫人的话一出，竟惹得同伴都羡慕死了。早知道她们就积极给太后递申请，好见识一下这种南方特有的水果。 　　这吃的不是荔枝，是太后群主给你的脸面啊。 　　唉，人生没有早知道。 　　等她们相约着来到长乐宫门口的时候，在附近不远处就看到了公主的车驾。能得太后宠爱的，唯有是亲女鲁元公主了。 　　公主的马车可以一路开进来，而官员的夫人们只能在汉宫的大门口下车，一步步走进来。 　　这么高温炎热的下午，女人们即使沿着墙根的阴影处行走，也热得后背上都冒汗，妆容也花了。 　　鲁元公主就不用这样晒着走进来，舒舒服服地坐着车直达长乐宫，真让人羡慕死了。 　　可是羡慕也没办法啊。 　　谁叫公主会投胎呢？ 　　什么是命，这就是天生的富贵命。 　　高祖皇帝只得了一个女儿，即使嘴上答应了匈奴人，可还是舍不得让她远嫁出去。等高祖皇帝去了之后，如今的陛下敬重长姐，又有太后娘娘护着，再往后看，张皇后还是鲁元公主名义上的女儿。 　　只要不犯事，鲁元公主的风光日子还长着呢。 　　夫人们按下了心中的羡慕，人比人比死人的。她们拿帕子擦了擦脸，又在门口补点妆，检查妥当后，才好进去殿内拜见娘娘和公主。 　　“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千秋万安，长生无极。” 　　“拜见公主殿下，祝公主青春永驻，体态安康。” 　　吕雉留意到人来得差不多了，含笑道：“诸位免礼吧，今日过来就是喝茶吃点心，再聊聊天罢了。” 　　她说得轻松，可其他人未必敢在太后的地盘上完全放松。 　　她微微颔首，有宫女给各人先上了一盏茶，喝茶的器具是皇帝特意命人烧制的白瓷茶碗，衬着里面浅青色的茶汤，茶香幽幽，颇有几分精致和雅趣。 　　鲁元公主的手里捧着一盏热茶，细细品了两口，觉得后味微甜，还有回甘。她觉得挺好喝的，问道：“母后，这个是什么汤啊？” 　　“是茶，必须用甜井水泡的，皇帝送了小茶炉和好茶叶过来，让我平日里泡着吃两盏。” 　　吕雉见其他人都在集中精神听她讲话，就开始暗中带货了，“皇帝孝顺啊，说这个吃了不仅能提神醒脑，还能美容养生。本来我还不信的，但是我吃了几天茶，便觉得体态轻盈了很多。过年时候大鱼大肉吃得多，我都胖了十几斤啊，当我学会吃茶之后，肚子上凸出的肉又消下去了……” 　　可怜皇帝他妈，为了给儿子带货，都被迫减肥了。 　　其他人不知太后最近刻意节食，还以为是茶水的功劳。 　　再打量一下太后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的鹅蛋脸，果然没有胖，腰还是那个腰，比半个月前瘦多了。 　　鲁元公主经常进宫来，有她佐证点头，太后娘娘真的变瘦了！ 　　刘乐就没有她妈那么高的觉悟，吕后给她分了两头肥牛，叫她很快就吃成了一张圆圆脸。公主拿帕子挡着脸，减肥成功的亲妈坐在隔壁，倒衬得她好像反面教材一样。 　　妈妈啊，说好一起胖的，你却默默减着肥。 　　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一听喝茶能减肥，女人们都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大家都是有老公的人，谁不知道男人嘴上说胖点有福气，实际更爱那些小腰精啊。 　　她们的眼神火热无比，瞬间爆发出对茶叶的购买欲望。减肥是女人们一生的事业，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谁不想要做一个又瘦又美的时尚女人呢？ 　　既然大家都想，那就来买茶叶吧！ 　　有夫人忍不住，问了出声：“太后娘娘，可否有团购茶叶的打算？茶叶这般好物，实在不能让它埋没在民间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太后娘娘，我们都想要买点茶叶，什么时候继续开团购啊？”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吕雉很满意，众人都很上道，她就说嘛，女人都是爱美的。只要抓住这一个弱点，她就可以无往不利。 　　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中，群主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开始发布团购信息。 　　而是拍了拍手，让宫女们上点心。 　　“各位姐妹们，都吃些茶点垫垫肚子，都是加了茶叶做的，吃了不会胖，今天有什么？哦，有抹茶千层、抹茶大福、抹茶蛋糕还有抹茶饼干……” 　　“别犹豫，大口吃，想要生活过得去，就得吃喝带点绿！” 　　其他人：？？？ 　　能吃还能瘦，你莫不是在诳我们？ 　　天哪，竟然被太后娘娘找到了这样的好东西！ 　　大发，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要是放在现在，太后娘娘这个带货一姐，会因为虚假宣传，被人举报吧！ 　　光吃瘦不了，太后娘娘要怎么圆回来呢？嘻嘻，你们猜。感谢在2020-04-21 12:39:05~2020-04-21 16: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刘盈不短命（39） 　　◎汉惠帝他娘搞非.法集资◎ 　　什么抹茶？ 　　就是刚才喝的茶吗？ 　　众人像是等待投喂的小狗狗一样, 期盼满满地看着端着托盘过来的宫女徐徐走来。放点心的青瓷小碟是做成游鱼的形状，让人看着就觉得清凉, 仿佛能感受到河边清风徐来的惬意。 　　再加上太后的长乐宫里放置了冰盆, 气温舒爽得宜，让人内心的燥热之感也散去许多。 　　萧何的夫人同氏有幸来参加聚会，她闻到了一股股幽幽凉凉的香气, 很特别，是从茶点上散发出来的。 　　唔，听太后所言, 今天吃的点心都是用抹茶做的。 　　她心想, 管它用什么做的，好吃不胖便是王道。 　　一位近身伺候的宫女朝丞相夫人微微躬身，将一碟圆形的点心放到了同氏的案上, 温柔地说道：“夫人, 这一道是抹茶蛋糕，请慢用。” 　　哦，蛋糕顾名思义，就是用鸡蛋做的吗？ 　　同氏有些好奇，可是这块绿色的点心，没能看出鸡蛋特有的黄灿灿。 　　说是抹茶蛋糕，其实是抹茶蛋糕卷更为恰当。柔软湿润的蛋糕包裹着滑嫩的奶冻, 茶香和奶香味结合，便称得上是完美体验。一入口，能品尝到抹茶微苦的味道，正当人想要皱眉的时候, 内心香甜的奶冻立刻把人解救出来了。 　　奶冻的甜和抹茶的苦混合在一起, 忆苦更能思甜, 就脱离傻甜齁甜的低级甜品范畴了。 　　奶冻充满了奶酪的香浓，被小银勺一碰就颤巍巍的，白嫩嫩的模样非常可爱。既然它那么可爱，当然要吃掉它啊。 　　“味道真好。”同氏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下一道肯定会同样美味的。” 　　果不其然，就在她张望的时候，第二道甜点又被呈上来了。这时候，身边小宫女的音调非常快活，“夫人，这一道是抹茶大福，请慢用。” 　　大福大福，听着真是一个有福气的名字。 　　同氏看见那么圆滚滚的一个球，审美上也觉得圆胖的点心，看着就喜气。雪白的糯米面皮上撒了一层青绿色的抹茶粉，像是春天的雪山上有枝叶在发芽。 　　倒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小宫女见她开始品尝，嘴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们这些当宫女的，之前试菜吃了好几天大福。她知道里面的奶油蓬松甜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同氏的勺子划开了大福的嫩皮，还没吃到嘴里，就感受到了阵阵凉意。因为打法的抹茶奶油是用冷冻过的，又甜又凉的奶油馅入口即化，只剩下几粒甜蜜的红豆在舌尖。 　　蜜红豆已经被熬煮得绵软，没有生豆子那种难闻的气味，反而口感是沙沙的，又粉粉的。苦涩的奶油包裹着甜蜜的豆子，爱情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啊！ 　　同氏吃着嘴里的味道，回忆起当年成婚的那一段日子。 　　萧何早年在沛县当小吏，他生性勤俭节约，还对律法颇有研究，看着真是个老实人啊。来相亲的姑娘打听了小公务员的为人，也觉得满意极了。 　　老实人过日子好啊，长得还行又能挣钱，最重要的是不会惹是生非。 　　年轻的同姑娘果断下手，“那就嫁给他吧，他懂事听话。” 　　很可惜，她看走眼了，萧何何止是懂事啊，简直是太懂了。 　　她的丈夫胆大包天，竟然选中了先帝这种小流氓当潜力股，敢支持着先帝一路向前。连她都有些不理解，只有萧何笑而不语。 　　“你不懂，刘兄是个有能耐的人。” 　　“有能耐的人，怎么就偷了我们家的狗？还叫你这个大傻子一起去吃狗肉？” 　　“……” 　　紧接着，就是楚汉争霸那几年。 　　虽然说都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同氏看到身形瘦削的丈夫，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人不听劝，日夜凑集物资，还得拉关系跟赞助商吃饭，愁得头发都掉了。别人都说萧何只干些后勤的事情，还不如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有功劳。 　　同氏很不服气，没有她丈夫运粮运人过去，前方的还打个屁仗哦。 　　在她的心里，她的丈夫是最厉害的人了。 　　再后来，汉朝建立，该是功臣们享福的时候了。同氏当上了丞相夫人，正是美滋滋的时候，谁知萧何要拿自己的家产充入国库，又拒接了赏赐的封邑。 　　同氏不理解，还骂道：“你疯了，你知道我给家里攒了这么些家底，有多难吗？别人当官都挣钱，就你当官还要贴钱？” 　　萧何沉默了，只说：“你不懂，不懂。” 　　更疯狂的事情还在后头，一向清廉爱民的萧丞相在民间低价强行购买百姓的土地房屋，都被百姓骂上街头。 　　同氏都要抓狂了，她觉得丈夫变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啊！” 　　萧何这回没有解释，更坐实了他成为了大贪官。有大商人请丞相喝酒吃饭，他高高兴兴地去了，回家的时候就拎着一大袋钱。 　　“你，你……” 　　同氏既失望又惭愧，一荣俱荣，她眼光不好，竟然选了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他贪污他收礼又如何呢？ 　　她还是喜欢他啊。 　　可是后来才证明，老头子是对的。 　　当年的韩信早就死了，萧何也被廷尉拘禁起来，还用了刑。同氏见丈夫被抓，奔走无门，像是疯了的无头苍蝇一样，恨不得自己死了来换萧何的性命。 　　只有老头子传信出来，叫她不要担心。 　　他说，约好了隔壁老王给他说话，他能平安出来的。 　　果然，老王没有失信，在先帝面前劝解一轮，先帝虽然多疑，但还是让丞相出来了。老头子因为受过刑，手脚都麻了，从此落下了毛病，一到天冷就会刺骨地疼。 　　同氏哭得眼睛红红的，觉得自己好蠢，什么忙都帮不上。 　　老头子还有心情笑，“你不蠢啊，那么多人里面，你就挑了我。” 　　…… 　　“所以我今日能在长乐宫享受太后的宴席，全赖老头子的胆量和眼光。” 　　同氏吃着下午茶，就想到了她的丈夫，她的态度很恭敬，向太后申请道：“娘娘，妾能打包一些点心回去吗？长乐宫的茶点世间难有，妾想要带回去与家人共享。” 　　“可。” 　　吕后大方地同意了。 　　剩下的抹茶千层和抹茶饼干，同氏都没有再动了。光吃甜的有点腻，最后太后娘娘又让人上了一道最珍贵最有头面最负盛名的小吃—— 　　茶叶蛋。 　　哦，能吃得起茶叶蛋，太后娘娘真有钱啊。 　　和抹茶甜点不一样，茶叶蛋口味是咸的，色泽是漂亮的棕红色，闻上去酱香扑鼻，跟卤肉差不多。在大锅里浸泡过夜的茶叶蛋，因为放了茶叶和香料一起焖着，连蛋白都被卤成了诱人的酱色，蛋黄也吃着特别香，咸香过瘾。 　　吕雉盘算着，给每人分了一个小坛子，捞了五六个茶叶蛋进去，让夫人们带回去享用。 　　她就知道，贵妇们不会独享的，以她们八卦的天性，肯定会喊上丈夫/儿子/孙子一起吃喝，体验这一份美味。 　　茶叶的推行，光是当饮料来喝，还不够啊。她打算把茶叶打造成一种高档食材，不仅女人们爱吃爱喝，在男人们当中也要流行起来！ 　　男人们不爱吃甜食，那就安排上咸的。 　　好儿子给她写了膳食单子，说茶叶做成咸口的，还能做什么龙井虾仁、茶香焗鸡、红茶小排骨，都说是美味又健康的好菜。 　　吃人嘴软，此行真是收获多多。 　　夫人们估计茶话会就要到尾声了，以同氏为首的，都说想要跟太后弄点茶叶，她们家里有钱，都可以买点回去。今天的点心好吃，茶水也不错，当家的主妇有谋算，买点茶叶回去能吃能喝的，还说能减肥，真不亏啊！ 　　“既然诸位都是爱茶之人，何不包几处山头，自己来投资呢？”吕后循循善诱，“团购茶叶已经过时了，入股茶园更能挣钱呢。” 　　有人问道：“娘娘，何为入股茶园？” 　　“这也不难，就跟买庄子差不多。”吕后喝了口茶，思路清晰明确，“皇帝跟我说，秦岭这边是种茶的好地方，山脉绵延千里，不用上多浪费啊。诸位集资入股茶园，不仅每年能享受园子产出的茶叶，还能把茶叶批发卖出去，吃红利呀。” 　　见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太后娘娘更受鼓舞。 　　“……匈奴人最爱茶叶的，我们的茶园能挣匈奴人的钱，并非普通的商贾之事，而是爱国企业啊！” 　　“……你一文，我一文，这能给国家带来多大的财富啊！我们将会成为国家的英雄，我们一样能靠茶叶给国家换来战马！” 　　“……世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是在我看来，女人能顶半边天啊！时不我待，这时候不入股茶园，他日股东们都赚得盆满钵满的，你就哭吧。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我叫乐儿都包揽了，哪里会便宜你们。” 　　无端被cue的鲁元公主：？？？ 　　她是太后的女儿，虽然不是很懂卖茶叶的生意，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给亲妈当捧哏。 　　公主一掷千金，高声捧场道：“母后，我要入股，出五百万！不，五百万太少了，我出一千万！” 　　一千万啊，那得是多少钱啊…… 　　其他夫人们见公主如此豪气，用一千万兑换了茶园的股权，都不约而同地拿眼神看向同氏。同氏是丞相的夫人，在她们当中算是聪明的。 　　旁边的同伴小声地问:“同姐姐，买不买啊？” 　　同氏看看太后，又看看公主，都不似在作伪的模样。她咬了咬牙，道：“丞相萧家，也要入股，出五百万！” 　　她都出手了，其他女人顿时就炸开了，生怕吃亏一样。长乐宫里都是女人们争相入股的声音，比菜市场里热闹多了。 　　“那我也买，买三百万的！” 　　“还有我，我肯出四百万！” 　　“我家里没什么钱，也拼一把，买两百万的！” 　　作者有话说： 　　太后娘娘的段位越来越高，不搞团购都搞集资了。 　　皇帝没钱买地扩大规模，太后撸起袖子，“让我来！妇女能顶半边天！” 第113章 刘盈不短命（40） 　　◎汉惠帝喜欢广场舞大妈◎ 　　“禀报老爷, 夫人一下子提了五百万。” 　　“啊，什么！” 　　萧何听府上的管家来报, 说同氏又花钱了, 还是五百万那么一大笔钱，顿时惊得他头昏脑胀，眼前皆是一片天旋地转。他好歹稳住了身形, 硬是灌了好几口温水，慌得拿杯盏的手都颤抖了。 　　她又买什么了？上回买了羊毛毛线，一下子没了三千斤粮食, 难道夏天还接着买毛线？ 　　那可是五百万啊, 不是五块钱！ 　　她一眨眼就花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这还像样吗？ 　　叫她当家, 一把年纪倒是越当越回去了。以前看着还是娴淑体贴的样子, 自从加入了太后那一帮女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太能折腾了…… 　　小老头不懂，他立刻从办公室赶回到家中。丞相大人积威甚重，偶尔翘个班也没有人说的。 　　一回到家里，他直奔同氏的院子，还没进屋, 萧何就听到了孙子小宝的笑闹声，说什么要再吃一块再吃一块。 　　“小宝听话，要等大父回来一起吃哦。” 　　是同氏的声音。 　　她在惦记着他啊，有人记挂的感觉真不赖。 　　萧何的神色微微放缓, 他推开门进去, 问道：“等我回来做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 　　“是点心，大母从宫中带回来好吃的点心！”同氏还没有说话，倒是小宝扑着过来了，“大父大父，我们一起吃点心吧。” 　　小宝年纪小，可是却是个聪明的小男孩。小孩知道大母拜访娘娘之后，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吃的东西。上次大母带了一盘红果子回来，说叫荔枝的，一盘只有八个，给小宝拿了五六个。荔枝很甜，在嘴巴里一抿就要化开了。 　　小孩孝顺，只吃了四个，午睡的时候放在枕头边，打算让大父下班回来吃的。 　　结果小宝玩性大，玩着玩着就忘了，荔枝难以保存，等那双小胖手再拿起来的时候，荔枝都变成难看的褐色。再闻闻，呕—— 　　是坏掉了，不能吃了。 　　那日小宝哭得都打嗝，觉得自己太蠢，“呜呜呜呜呜呜呜，大父没得吃了，没得吃了。” 　　最后还是萧何来哄他，老头子一颗荔枝都没吃到，还得反过来安慰这个小兔崽子，气得肝都疼了。同氏还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说老头子在别处吃过了，才让小孙子重新开心起来。 　　“宫中”这个概念，对于小宝来说无异于是美食屋。 　　三头身的小宝拉着萧何过来，指着桌上的一片绿色，快活地说：“大父，大父，我吃了茶茶饼干，好好吃的。” 　　既然有得吃，那就尝尝吧。 　　回头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萧何的眼神落在了小宝说的茶茶饼干上，虽然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是合起来的意思就不明白了。他捻起一块饼干，颜色是深绿色的，在他的直男审美里面，除了青菜以外的绿色食物，看起来怪怪的。 　　但他很给面子地丢到嘴里嚼着。 　　抹茶饼干的面团混合了糖渍梅子的果肉，酸甜的味道出奇地美妙。刚入口的茶香味很特别，加入黄油烘焙出来的饼干非常酥脆。嚼两口，满嘴都是茶香，偶尔能吃到一点梅子肉，就像是发现到惊喜一样。 　　但惊喜不仅如此。 　　妻子同氏把千层蛋糕推过去他的面前，温柔地说：“饿了吧，尝尝这个千层，我听着人人都说好香。” 　　她听说了，却没尝过。 　　萧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夫人与他相濡以沫那么多年，两人的感情没有随时间越变越淡，反而更加好了。 　　因为放置时间长的原因，千层蛋糕当中的奶油已经要是融化了，散发出来的奶香味更加浓郁。 　　一层饼皮一层奶油，层层叠叠之下，无愧是千层的名字。 　　小老头挖下来一大口，打法过的奶油口感又甜又香。他对甜食的感觉并非特别热爱，吃完再喝口水，就觉得腻了。 　　他把蛋糕推过去小孙子面前，“这个奶味重，小宝肯定爱吃。” 　　“好哦，谢谢大父！”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见大母也说他可以吃，才开心地接过蛋糕。小宝吃得把头都被埋下去了，脸蛋上沾了些许奶油，千层蛋糕的面皮软绵绵的，不费牙，很符合小宝的口味。 　　“大母，这个好吃啊。大父，我要留点给你吗？” 　　“不用了，小宝去侧厅吃蛋糕吧。” 　　同氏心知丈夫肯定有话要跟她说，就叫婢女哄着小宝出去了。她见小老头的眉头微微皱着，还给他剥了一颗茶叶蛋，“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小老头接过来，看着这个深色的蛋，倒像是放坏了。不过他相信妻子不会害他，一口就啃了下去，浓郁咸香的味道让他双眼都睁大了。 　　他吃着茶叶蛋，含含糊糊地说：“你可是在账上支取了五百万？” 　　“是啊，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同氏喊人打水来，擦了擦手，“太后娘娘带领大家办茶园，占地数万亩，我出了五百万，娘娘换算成茶园的五股。入股懂吗？就是凑份子，买山买地，来种茶树，每个季度能产出新茶，年末还有利息……” 　　萧何：？？？ 　　他读书少，可也没听说过买山地要拿五百万的。寻常富户种地，都偏好广阔肥沃的平原田地，再不济买点河滩沙地也行。 　　女人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居然去买山地！ 　　山地最不值钱了，还拿五百万去买，莫不是被人坑了？ 　　在这个青山绿水的年代，山上的野兽众多，野猪野狼到处跑，比人还凶。即使山上种出来作物也不好管理，除了艺高人胆大的猎户，很少人进山去谋生的。 　　“噗——” 　　一气之下，萧何嘴里的鸡蛋黄都喷了出来，沾在胡子上了。 　　同氏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是吃得呛着了，还拿帕子给小老头擦嘴，又接着说：“娘娘说秦岭那一块儿地好，能种出来好茶，离长安也不远，万亩茶园建在那里，我们得闲还能去看看。” 　　萧何：“……” 　　小老头表示绝望极了。 　　他以为女人们买的山地，都是什么小山，跑马能望到边那种。没想到她们胆子那么大，秦岭绵延数千里，山里别说猛虎野兽，连传说中的魑魅魍魉都有。 　　这群女人竟然想把秦岭包下来！ 　　真是太可怕了。 　　女人们不懂，他还不懂吗？ 　　秦岭作为天下南北分界线，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这座巍峨的山脉，一向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谁要是掌控住秦岭，就等于垄断了南北来往的道路。 　　如今女人们说要买秦岭的地来建茶园，太后的势力就能名正言顺地派人驻守在那里…… 　　丞相大人很阴谋论地想着，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譬如南面的诸侯王要突袭长安城，最后一步就要翻过大山，肯定会瞒不过太后。 　　他沉默了。 　　卧槽，吕氏的段位好高，说是做生意，背后的政治含义竟然这样深远。在敌人翻越秦岭的时候，能提早几日，甚至半日知道消息，绝地求生的境况就不一样了。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当年先帝逃命之际，为了让马车开得更快，竟是把当今陛下和鲁元公主都从马车上推下去。先帝只顾着自己逃命，拿儿女来换取时间，才一路逃出生天。 　　要是没了这半日时间，恐怕楚汉争霸鹿死谁手都未可知。 　　萧何的嘴角苦笑着，这般想法，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太后的心智不输男儿，以同氏那个脑子，阿吕把她卖了，她还笑呵呵地给人数钱呢。 　　妻子很兴奋，还说要把茶叶卖去给匈奴人，他见识浅薄，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匈奴人爱喝茶的。一看就是太后忽悠人的说法，谁给她们的自信能拿叶子换战马呢？ 　　即使开明如萧何，也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他没有外挂，自然不知道历史上的游牧民族，对于茶叶的偏执和热爱。 　　“你这个入股茶园的……”萧何欲言又止，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太后娘娘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 　　他看着同氏，天天要跟着太后混，她也挺高兴的。 　　唉，政治上的事情，让男人们来担忧就足够了。只要他不死，妻子总能好好活着的，她要给太后送钱，送了便送了。 　　只要她快活就行了。 　　…… 　　吕雉收到了夫人们给一大笔入股基金，当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她说办茶园，是真的要办，茶叶喝了能解腻，这话也是不假。 　　但她之前说喝了能减肥，半个月能减十几斤，那就太夸张一些了。 　　要想短时间瘦那么多，茶叶是不太可能的，喝点番泻叶加荷叶加桃花还差不多。一喝完肚子就会拉稀，那种酸爽的滋味，绝了。 　　“母后啊，你这样骗人说减肥，要是穿帮了怎么办？” 　　萧靖听说他妈在非.法集资办茶园，一大早就跑过来了。他有些担忧，就怕带货一姐虚假宣传，被人举报了。 　　他以为亲娘玩什么团购，已经是时尚新潮，没想到这女人这么狠，更是胆大包天，都玩起集资来了。 　　要不是他当皇帝，准要把这种扰乱经济市场的人抓起来！ 　　胡亥当年搞传销筹集资金，是小孩贪玩来着。可是他知道吕雉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就是故意的，她想要帮他多种茶树。 　　巧妇难为无米炊啊，他想要把茶叶卖给匈奴人，那也得有才行啊。 　　他原本打算慢慢来的，熬个十来年才能建茶园的，结果他妈大手一挥，连万亩茶园都安排上了！ 　　“母后，你真好啊。” 　　萧靖有些感动，双眼都红了，汉初国库里没什么钱，还得老娘出来忽悠人买地买人。别人不知道，他却知晓，太后娘娘最近说苦夏，都不怎么吃东西。 　　其实是吕雉在偷偷节食，因为身形窈窕才能有说服力，说喝茶能减肥。 　　“你是我儿子，不帮你帮谁？”吕雉摸了摸自己的腰身，“皇帝可有什么减肥的方法，来把窟窿堵住。” 　　她说了喝茶能减肥，就要带着女人们都能瘦下来。人无信不立，她要是虚假宣传惯了，以后就没有人肯相信她了。 　　这回要不是急着筹一大笔钱，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萧靖正在盘算着，按照吕雉人到中年的年纪，叫她们去跑步减肥，那也太累了。叫女人们都少吃几口，他也管不着人家屋子里的事情。 　　要无形中快乐减肥，那也太难了。 　　就在他想得脑壳疼的时候，还是可爱的小系统来拯救他了！ 　　系统的电子音在说话，“宿主宿主，可以让太后带着夫人们去跳广场舞，她们肯定乐意的！” 　　萧靖一拍手，妙啊！ 　　进宫前的女人们为了保持仪态，避免什么屎尿屁的，通常都会饿上半天。每天傍晚那一顿省了，再来跳两个小时广场舞。 　　要是还不瘦，他就倒立吃一口热翔！ 　　广场舞多快乐啊，他最喜欢跳广场舞的大妈了：）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积极评论可以吗，评论好少哦，码字都没动力了，网瘾少女在线求评。 　　这个世界可能会更长一些，我发现我写着写着刹不住车了。比起上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物多很多。 第114章 刘盈不短命（41） 　　◎汉惠帝他爹召唤猛男◎ 　　“皇帝可有什么主意？” 　　“母后, 你们可以去跳广场舞啊！” 　　萧靖觉得跳广场舞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他是从后世而来, 最是了解大妈们对于广场舞的热爱, 除非大台风刮暴雨，否则都不能阻挡她们跳舞的热情。小区楼下、广场商圈、社区公园、运动中心…… 　　大家看啊，都是她们的打下来的江山！ 　　不分日夜的, 二手音箱的大喇叭一响，女人们就像听到了出征的号角一样，整齐地布阵列队。在领舞美女的指挥下, 她们以昂扬的斗志和澎湃的热情, 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篮球小子难以与之匹敌，滑板小孩也被赶到旁边去。唯有树荫下的几个象棋老头，能在音波冲击之下, 堪堪保住领地。 　　为何啊？ 　　因为跳舞的都是他们家的老婆子呗。 　　萧靖觉得少吃一顿晚餐外加跳舞, 绝对能减肥的。可是他没想到，他的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吕雉就表示强烈反对。 　　“堂堂太后，竟然带人做这些舞姬的放浪行为？”吕雉微微皱眉，“这样不妥，不妥。” 　　要不是看在面前的是她儿子，她早就老大一耳光扇上去了。她出嫁前是富家小姐, 跟了刘邦之后过着穷日子，但也是干织布耕地的活儿。 　　她可是正经人呢！ 　　她最是瞧不惯那一种妖妖娆娆的舞姬做派，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走路时候腰扭来扭去的, 扭给谁看啊。 　　她自诩是端庄矜持那一挂的, 叫她带着夫人们在空地上扭腰提臀地跳舞…… 　　太后娘娘表示做不到啊！ 　　萧靖拍了拍吕后的手, 知道她不过是一时放不开。她是正妻又是皇后，没必要学歌舞去讨好男人。 　　更何况，吕雉心里可能也不屑去讨好老刘。 　　说不定娘娘心里还骂，你看不上老娘，是你没眼光！是你有眼无珠！ 　　萧靖想着，想要鼓动吕后去跳广场舞，可她压根就没学习兴趣。那唯有是用激将法了—— 　　对不住了，戚姬同学。 　　她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母后，跳舞能让身姿纤细柔软，精神面貌更年轻啊。”萧靖劝道，“保持美丽，不是为了从男人那里获得认可，而是要让自己开心啊。难道您不像看着自己变得更美吗？您对着镜子，看着一个美娇娘，总好过当一个黄脸婆啊。” 　　听到能变美，吕雉正有些心动。谁不像变得美美的，自己看着也乐意啊！ 　　她笑骂道：“娘都一把年纪了，还当什么美娇娘，你这小子嘴里都开始说浑话了。” 　　“母后可一点儿都不老，连单于都说您好看呢。”萧靖继续加了一把火，“当年的戚夫人，以翘袖折腰舞名动天下，您难道就不想在她最擅长的地方打倒她吗？如意来信，说戚姬胖成两个人那样，想必是跳不起来了。” 　　他见吕后越发动心了，更是从前夫渣男那里入手，要勾起吕雉对广场舞的学习动力。 　　“母后，您若是在广场舞这方面取得压倒性胜利，朕在祭祀上必定跟先帝多说两句。” 　　“说他当年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他老人家不稀罕，隔壁的单于可是稀罕得紧呢。匈奴干爹大方极了，还请我们全家吃肉，连他小老婆小儿子都被喂胖了几十斤。” 　　“气死他，谁叫他给你气受啊！” 　　吕雉：！！！ 　　还有这种玩法，真是—— 　　太刺激啦！深得她的心意啊！ 　　多年媳妇熬成婆，说对刘邦一句怨言都没有，那是假话。也许年少时候还有憧憬和渴望，可是在刘邦的多次背叛和抛弃之后，吕雉的心早就凉透了。 　　她被激发出熊熊斗志，她也要学跳舞，要跳得比戚姬更好更美。 　　戚姬不是很会跳舞吗？ 　　她吕雉偏要抢了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冒顿对她有好感，她是知道的，有人追求嘛，女人都会忍不住沾沾自喜的。虽然吕雉没看上冒顿，但是这不妨碍她一头钓着别人，享受着匈奴人送过来的礼物啊。 　　要是能顺带气一气九泉之下的老刘。 　　那就更过瘾啦！ 　　母子俩一拍即合，太后娘娘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天晚上又给贵妇群的成员们发出通告。 　　【@所有人各位成员，我最近又得了一个大宝贝，有了它，我日日筋疲力尽，睡得别提有多香甜了。每天我都活动得大汗淋漓的，天天就盼着夜幕降临啊。现在我决定把这份快乐分享给大家，让大家在夜里都嗨起来！ 　　记住哦，初十那天晚上酉时初（下午五点）不见不散，活动持续两个小时。大家要穿点透气轻薄的，方便动作哦！】 　　这份群通告说得…… 　　有内涵有亮点啊。 　　一个个字眼都平平无奇，但是凑合起来就非常抓人眼球，夜里还能爆汗？还能快乐？ 　　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看都懂。 　　夜里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不外乎是嗯嗯啊啊，老鼠打架。 　　这回太后约上她们，一干就是两个小时啊，这得多好体力啊。别说是猛男壮汉，连大公驴都没有这样能干的。 　　夫人们兴奋得搓了搓手，群主终于要搞大事情了吗？莫非是长乐宫新进了一批美男？还是太后娘娘把宫外的壮汉引进来了？ 　　要玩两个小时……一个人不行吧，起码要两个人替换着来！ 　　有消息灵通的，说最近长乐宫选了好多乐师歌女，都是能歌善舞之辈。日夜给太后娘娘排曲奏乐，当真是热闹非凡。 　　女人们都忍不住朝群主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娘娘会玩，一边玩还得有伴奏伴舞助兴！” 　　“说什么呢，伴奏的音乐一响，外头再踢踢踏踏地跳舞，屋里的声音不就盖住了……谁还听得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啊，娘娘这招高明啊！” 　　“啧啧啧，是这个道理，这排的有什么好曲？肯定都是气势宏大，演奏起来特别响亮的吧？” 　　“那可不得了，前几天说奏了先帝的《大风歌》，娘娘胆子真够大的，听着先帝的歌儿，竟干出来这种事……” 　　“卧槽，娘娘是神人啊，牛逼牛逼。” 　　鲁元公主也是被邀请的一员，她是先帝的女儿，得知亲娘听着亲爹的《大风歌》干这种事。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她的内心感觉绝对是最复杂的。 　　老刘的文化水平不算高，《大风歌》是他吹牛逼所作，辞藻不算华丽，但胜在情感充沛，颇有王者气势。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那时候，求（想）贤（要）若（装）渴（逼）的高祖皇帝，亲自出征得胜归来，顺路回了一趟自己的故乡。他约上几位乡下老表，一块儿来喝酒撸串。喝到上头之际，高祖皇帝一边弹摇滚、一边即兴来一段Free style。 　　“大风你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浮云飘啊飘啊，飞到天上啦。” 　　“老子统一天下啊，穿着一身潮牌回到家乡啦。” 　　“怎样才能得到猛男，为国家镇守四方啊。 ” 　　当年的高祖皇帝大声召唤，想要刷出几张SSS猛男卡出来。结果现在猛男出来了，却进了太后的长乐宫。 　　鲁元公主一想到能干两个小时的猛男，倒吸一口凉气。 　　好讽刺啊，亲爹想要的猛男，结果居然猛在这儿上头。 　　“我要不要去劝劝母后？”刘乐的脸又红又热，她穿得薄薄的丝衣，心脏激动得都要跳出来了，“算了，母后那个性子，父皇在的时候还能装一会儿。” 　　先帝一走，就再也没有人能管她了。 　　她还是听她妈的吧，天大地大，妈妈最大。 　　“嗯，父皇泉下有知，必定不会怪我的。” 　　刘邦：不怪你，怪我那个傻逼儿子和糟心媳妇 ：） 　　作者有话说： 　　嘻嘻，还有一章。一路写文，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今天中午没睡在码字，最近都靠着茶叶续命，不然真的很困啊。感谢在2020-04-22 20:58:49~2020-04-23 14: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o 10瓶；连翘 3瓶；小仙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刘盈不短命（42） 　　◎汉惠帝喜欢套马滴汉子◎ 　　幸好, 鲁元公主担忧的尴尬境地，并没有出现。 　　因为萧靖给亲娘亲自抄了一首广场舞神曲, 节奏感鲜明欢快, 比短短几句的《大风歌》带劲多了。这首歌热情奔放，歌词浅显易懂，曾经是大妈们的战歌, 陪着她们横扫千军，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套马杆》。 　　“他妈滴汉子你威武雄壮，哦, 错了错了, 是套马滴汉子。” 　　萧靖一拍脑袋，时刻提醒自己要文明用语，别说脏话。 　　宫里的乐师水平挺高的, 他哼了几句出来, 便能把整首歌的曲谱补充完善，开头还加入了琵琶炸街的乐声，甚至有种十面埋伏的紧张刺激感。 　　别看后世小姐姐弹琵琶，素手拨琴弦，个个都是温柔动人的。但在古代，琵琶是战斗乐器，军队里甚至有人专门负责弹琵琶, 有击金碎玉之声，弹奏的时候铿锵有力，跟鼓声配合，能够激励大军的士气。 　　在一连串的琵琶急促声开头, 曲中的爱情便显得势均力敌, 杀个不死不休。 　　少了几分依赖和渴望, 反而又种“谈恋爱吗，不谈就砍你”的嚣张感觉。 　　原本唱的是单纯的牧羊姑娘追求爱情，现在听着像是草原女皇和她的小狼狗的故事。 　　“此曲不错！节奏也热闹，听着就高兴！” 　　吕雉听得也鼓掌，她不乐意听那种软绵绵的靡靡之音，这种劲歌热舞才带劲啊。在亲妈滤镜下，太后娘娘觉得她的儿子棒极了，什么都会，比他爹的《大风歌》好听多了。 　　广场舞神曲的洗脑功力，当真是不容小觑。连太后娘娘都入迷了。 　　萧靖笑而不语，捧着一杯热茶，深藏功与名。 　　…… 　　不出所料，傍晚时候来得最早的，便是鲁元公主。 　　她的神色有些羞愧，想要对母后劝诫一番，又觉得自己管得是不是太宽了。春秋战国的太后养汉子，大臣也不会说什么，男女在这方面都没那么多讲究，别搞出人命就行了。 　　“母后……” 　　就在她鼓起勇气说话的时候，宫中的乐声渐起，先是炸裂的琵琶声，弦弦急速拨动，一下一下，仿佛撞到了她的心里。 　　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紧接着，她听到有唱歌的声音，因为是伴奏彩排，所以真人演唱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她竖起耳朵，分辨出来几句：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妈的，这歌词真是直白得惊人。 　　刘乐吃了几回牛肉，知道是匈奴人送过来的，对于“太后与单于绯闻二三事”，也知道一星半点。 　　要是她全知道内情了，那还好，吕雉对冒顿压根就没什么好感，哪里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可是公主不知道啊，她一听就脸红了，母亲好开放好直接啊，居然用歌词来示爱。 　　难道她娘和匈奴人真的异地恋了？ 　　那她是支持还是反对？ 　　鲁元公主一方面觉得，亲娘贵为太后，还是别跟匈奴人耍朋友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好奇，能让她娘都陷进去的，该是何等人物啊。 　　就像歌词里说的“威武雄壮，宽厚胸膛”？ 　　那可真是一个猛男啊，应该是特别能干的男人吧。 　　不知道今天约会的猛男，是不是跟单于一样猛啊。莫非是母亲对单于思念入骨，无奈之下寻来了替身…… 　　就在鲁元公主脸红红的，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其他夫人们都陆续到了，她们穿着轻薄的丝绸衣裳，眼里都冒出精光，跃跃欲试。 　　娘娘说了能一干就两个小时，好猛好刺激啊。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啊。” 　　太后娘娘抬眼，还差几个人，便道：“就快了，再等一刻钟。” 　　吕雉也知道大家等急了，她话不多说，就领着先来的，站在长乐宫前方的空地上。她让宫女安排夫人们按方阵站好，前后左右间隔大约一米。 　　众人：？？？ 　　娘娘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露天开多人派对，这么猛吗？ 　　她们打量着娘娘的打扮，脸上并未多施脂粉，只是涂了梅子色的口红，衬得肤色非常显白。再穿上一身正红色的紧身跳舞服，勾勒出美好的轮廓，不显赘肉，看着身材有前有后的。 　　人到中年还能保持身材，让她们这群人也看得眼热啊。 　　要是她们有这一份本事，早就把自家男人笼络到手里了。这么好的人，先帝都不懂得欣赏，是他眼瞎啊。 　　吕雉见那么多人都来捧她场，她也高兴。她肯定是站前排C位的，是仅次于领舞的中心位置。 　　领舞的姑娘年岁不大，只有十八岁，唤作杜娘子，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她是被太乐令举荐出来的人选，因为她舞跳得最好，容貌也是上佳。 　　刚开始听说要教娘娘和夫人们跳舞，杜娘子吓得腿都软了。 　　乖乖，那么多人都跟在她后面，大官夫人遍地走，还有公主和太后。 　　随便哪一个不乐意，一根手指都能拧死她了。 　　“但这是一个出头的机会，太难得了……我不想放弃。” 　　杜娘子每次想退缩的时候，都咬咬牙壮着胆子。她可以接触到太后娘娘和那么多贵妇，若能结下一两份善缘，出宫后的日子有人照拂，也好过多了。 　　杜娘子有成算，她知道戚夫人的下场，当年的宠妃娘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人都不知道去哪儿，再无音讯。 　　她能歌善舞，却不渴望攀附陛下，万一像戚夫人那样被大妇折磨死了，那也太不值了。 　　人间不值得。 　　这位好姑娘站在最前头，一直保持着盈盈的微笑，她留意到太后娘娘和鲁元公主站稳站好，便拍了拍手，让音乐奏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却不容忽视，因为连太后娘娘都听她讲话呢。 　　“杜氏见过娘娘和公主，见过诸位夫人。今日是广场舞的第一课，由我来给大家传授动作要点。我们学的第一首歌，叫做《套马杆》，诸位不妨在嘴里哼哼，这样跳起舞来才更有感觉。第一个动作，先伸直左手，抬高至胸前……” 　　众人（面无表情）：哦。 　　太后娘娘高兴就行。 　　古有陪太子读书，现在有陪太后跳舞。 　　除了吕雉和杜娘子以外，所有人站在广场舞队列当中，都为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而感到羞愧。太后明明叫她们来跳广场舞，可她们呢，竟然都是黄者见黄，脑子跟灌了水进去一样。 　　站在后排的几位夫人眉来眼去的，眨得都快成斗鸡眼了。她们用眼神说话，恨不得自己之前没有脑补过若干场景。 　　“你之前编排什么来着？” 　　“有吗？肯定不是我说的。” 　　“哼哼，就你最起劲，还想着如何如何。” 　　“那你说我如何如何，难道不是你想着如何如何吗？” 　　“你——” 　　对不起，是她们的脑子脏了。 　　刚入门的广场舞不难，就是抬起双手，向左边划一个圈，再向右边划一个圈。然后扭扭头扭扭腰，耸耸肩踢踢腿，转个圈半蹲再起来，就算是差不多的了。 　　吕雉跳得还挺认真的，跟在她身后的夫人们不得不认真。 　　群主都这样投入了，你们敢搞小动作偷懒，就等着被提出群聊吧。迫于太后的威风之下，大家都跟着跳了起来，没有一个喊苦喊累的。 　　但即使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于长期养尊处优的女人们来说，长时间运动还是比较困难。她们平日里就是在家里吃喝睡，再不济打打毛线织毛衣。 　　只有穷人才天天下地干活呢，有钱人家的夫人和少奶奶，都是在家里享福就行了。 　　几乎没有人会长时间地坚持运动。 　　连跳了两个小时，中途休息了三回，每回给一刻钟（十五分钟）喝茶上厕所，也把人累得够呛。要不是广场舞神曲够洗脑够激励，她们还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本来晚上都没吃饭了，再这么跳下去，等到回家的时候都瘫成咸鱼了。 　　丞相夫人同氏就在其中，她被送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只想要靠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呼呼大睡。 　　萧何听说她去跟太后玩耍，还玩到大晚上才回来，便有些担心，问道：“今日怎么样了？娘娘带你们搞什么活动？” 　　“没，没什么。” 　　同 　　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身上的汗还黏糊糊的。大夏天晚上太热了，光是静静坐在屋子里都热，何况她们还得在户外跳广场舞。 　　别拿广场舞不当舞蹈啊，跳广场舞还是很累的。 　　但是同氏是累并快乐着，动动手动动脚的，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都是没吃晚饭，饿的）。 　　太后娘娘给她们喝了茶，在□□的刺激下，又能多跳一会儿！ 　　萧何见妻子不愿多说，也没有勉强。他见她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就让她洗洗睡了。 　　小老头也把自己收拾好，一块儿钻进了被窝里面。 　　因为运动过，同氏这一晚睡得可香了。她做梦都在跳广场舞，梦见小杜老师说她跳得好动作美，让她去站前排C位跳舞。 　　“这多不好意思啊？” 　　同氏有些扭扭捏捏的，在资本的操控下，大家都知道暗中定下来的C位是太后娘娘啊。 　　可谁知小杜老师把她推了上去，还说：“没事的，娘娘都说了能者居先。” 　　果然回头看看太后娘娘，娘娘也在笑着夸她跳得好，甘愿让出C位呢。 　　在那一刻，同氏膨胀了，她居然站到了C位。为此，她跳舞更卖力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不仅能跳，还能一边高声唱歌都不喘。 　　请叫她新一代唱跳歌手，谢谢。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 　　睡梦中的同夫人不知道，小老头在隔壁死死地盯着她。 　　萧何把耳朵贴下去，听着妻子如此直白奔放的示爱，脸上一片惨白，毫无血色。小老头的嘴皮子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全了。 　　“你，你……” 　　“唉……” 　　“我要把你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天哪，他的妻子出轨了！竟然迷恋上哪儿的野汉子！ 　　那个野男人会骑马，传统文人出身的萧丞相就不是很会，应该不是他来着。他体型偏瘦，胸膛也算不上宽阔，说得就更加不是他了。 　　妻子还说什么要随野汉子去流浪，还要在青青牧场邂逅浪漫。 　　萧何的脑壳一阵阵扯着疼，觉得自己头上就是一片牧场，青草绵延无尽，一望无际。 　　绿得都能跑马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听了一中午的神曲，我的脑子都是“他妈滴汉子，你威武雄壮”…… 第116章 刘盈不短命（43） 　　◎汉惠帝的皇后手撕绿茶◎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萧何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了。 　　头顶都绿成青青草原了，这换成哪个男人能忍啊！ 　　小老头气得手都抖了, 大口地喘着气, 后背一阵阵发麻。他想要把说梦话都同氏摇醒，大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自问没有辜负过她，同僚和先帝都有赠送美人, 可是他把人领回来了，却没有碰过。 　　“难道几十年的感情，还不如一个套马的汉子？” 　　小老头鼻子一酸, 自己都觉得委屈极了。要不是他还没睡着, 听到了妻子的梦话，他还不知道要被蒙骗多久。 　　可是质问之后呢？他要和妻子分手吗？她会离开他吗？外面的人都会怎么说她啊？ 　　还有她和他生的儿子们，都会抬不起头来的。 　　那么多年的感情下来, 他舍不得。 　　那他还能怎么办啊？ 　　只能原谅她呗。 　　“唉……” 　　小老头叹了一口气, 翻了个身，紧紧地捂住耳朵和眼睛，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隔壁的同氏睡得香甜，只有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里回旋着那一句： 　　“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奔驰滴骏马像疾风一样……” 　　妈的, 实在是太洗脑了！他想忘都忘不了！ 　　第二天一早，妻子还没有起床，萧何就逃跑似的离开家，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他想要一个人静静, 顺便忘却那个“套马滴汉子”。 　　醒来的同氏以为小老头公务繁忙, 丞相大人掌管一国之事, 这得多忙啊，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被吕后教会了喝茶，也渐渐养成了习惯，娘娘说喝茶能减肥呢，她便早晚都会喝两杯。茶园里的新茶还没能产出，现在送给股东们享用的，其实都是皇帝自己之前种的茶叶。 　　同氏跳广场舞很卖力，中场歇息口渴，更是在宫里吨吨吨地又喝了两杯。 　　跟所有积极减肥的女人一样，她今天洗漱完毕便准备上称量体重，为了体现真实的“净重”，她特意穿了轻薄的睡衣，也没有戴沉沉的首饰。 　　然后，她看到跟着她好多年的铁嬷嬷神色不太对，眉头有些皱了起来。 　　同氏忍不住问：“铁家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铁嬷嬷会看称，之前称粮食换羊毛的就是她。 　　老妇抿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夫人比昨日少了一斤，昨日是两百五十斤，今天是两百四十九斤。” 　　夫人一天瘦了一斤，肯定是伺候的人不尽心！铁嬷嬷是个忠仆，在她看来，夫人瘦了那么多，都少了老大一块肉了，这得糟了多大的罪啊！ 　　（西汉沿用秦朝的度量，一斤差不多后世的256克，也就是半市斤左右。换算过来，同氏就是一百二十多斤不到一百三的样子。） 　　“竟然一天能减一斤！”同氏看着嬷嬷报的数，难以置信茶叶减肥的效果居然那么好（其实是没吃晚饭饿的），“快快，早上给我沏一壶茶，我要拿茶水配饭吃。” 　　铁嬷嬷虽然不理解夫人为什么会高兴，但奴仆们退了下去，很快就安排好早膳。 　　同氏和萧何都是沛县人，这块地区以大米为主粮，他们夫妻俩都吃习惯了。后来跟着先帝发达了，一群同乡都搬来西边的长安城，同氏的习惯也没有变，她是不爱吃面爱吃米的。 　　家乡的沛县大米颗粒晶莹，吃起来口感软滑不失筋道，滋味香甜，比别处大米都要好吃。丞相家里吃的都是家乡产的米，蒸出来的米饭香喷喷的，不配肉也能吃下一大碗。 　　夏天胃口差点，同氏就让伺候的婢女取些腌梅子过来，这样吃着开胃。酱红色的梅子盛在碟子里，一颗颗圆溜溜的，看着非常可爱。 　　可是直接吃梅子又有些太酸了，得配着什么才行。 　　“梅子配什么好呢？梅子炖肉？那也得中午吃的……” 　　“有米饭有茶有梅子，何不在一起泡着吃？” 　　同氏一拍大腿，竟然无师自通地点亮了“茶泡饭”菜谱。她盛了一碗米饭，在最上面放了一颗梅子。然后她把泡好的茶水沿着碗边，慢慢地倒进去，让茶水没过米饭的三分之二。 　　清爽的茶香味扑鼻而来，再混合浓郁的米香味，吃起来非常清爽。因为有了盐渍梅子的加入，味道并不会太淡，反而是咸淡适中，还有酸酸的梅子肉进行提味，开胃又爽口。 　　多亏了这碗低脂肪的茶泡饭，同氏减肥的速度更快了。 　　后来，她在贵妇团里一举成名，成为了减肥成果最好的学员。在吕后的授权下，她成为了茶叶的产品代言人，带动了好多女人都学会喝茶了。 　　好多夫人都来请教她减肥心得，彼此以“茶泡饭姐妹”自称。 　　这姑且算作后话。 　　…… 　　广场舞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大妈们有一个算有个，只要来了，就再也走不了。洗脑的歌曲旋律、魔性的动作表情、再加上整齐划一的队列步伐，无一不昭示着中年女人们对广场舞的热爱。 　　从下午两三点开始，同氏就在收拾打扮了，她认真地描了眉毛涂了口红，正要准备要进宫陪太后跳舞。虽然她都是当奶奶的人了，可是小老太婆就不能化妆打扮吗？ 　　天底下哪儿都没有这样的规定。 　　孙子小宝在隔壁好奇地看着祖母化妆，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女人们做这一套功夫，然后就要上街去了。街上会有好玩的玩具和好吃的零食，还有数不尽的新奇玩意儿。 　　在小孩子的眼中，逛街是最快乐的事情了 。 　　小孩的声音奶萌奶萌的，“大母，你要上街吗 ？带上我好不好啊？” 　　“大母不是去街上，而是去宫中。”同氏摸了摸小宝的脸蛋，真嫩啊，“大母要晚上才能回来，小宝在家里要乖乖的哦。” 　　一听到不是上街，小宝的眼神瞬间就暗淡了，但下一秒他的好奇心立刻熊熊地燃起，因为宫中有好吃的，宫中有好吃的茶茶饼干和层层蛋糕。 　　他扯着同氏地袖子，撒娇道：“不，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宫中！” 　　你这个小屁孩去太后面前？太后都还没抱孙子呢？ 　　同氏知道，太后在某些方面是爱嫉妒的，她怎么劝孩子都不听，小宝氏铁了心思都要去宫里。小宝为了去参观传说中的美食屋，眼泪吧嗒吧地流，哭着了不做声，鼻子一抽一抽，背过身去。 　　比起嚎啕大哭惹人厌的熊孩子，林妹妹般的无声落泪，这才是最叫家长心疼的哭法。 　　绿茶Boy小宝竟然会了这种技能。 　　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哭，扭过脸去不愿意别人看到，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同氏的心都要碎了。她好不容易铁了心迈出门槛，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 　　她咬咬牙抱起孙子，“走，我们都进宫去。” 　　她有了法子，先把小宝丢给陛下，然后再去陪娘娘跳广场舞。她以前经常照顾小时候的刘盈，两家人走得近，连陛下的尿布她都换过十几回了，陛下性情善良温厚，小宝去了也不会惹人厌。 　　坐在未央宫的萧靖很意外，没想到又多了个可爱的小客人。同氏一脸抱歉地求见，说尽了好话，居然想要他帮忙带一会儿孩子？ 　　“没问题！” 　　萧靖一口答应下来，不就是带孩子吗？ 　　他最拿手了！ 　　汉惠帝十几岁的年纪，自己本身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是里头的萧靖上辈子经验很丰富的，他还向小皇后发出邀请，问她要不要过来玩一会儿。 　　“舅舅——” 　　隔壁椒房殿的张嫣把功课一丢，飞快都跑出门。和后世的所有小学生一样，小张同学每天都要认字写作业，真是好难哦。 　　语文是必须要学的，现在学到写段落和小短文了。数学也得跟上，一百以内的加减刚学完，九九乘法表开始背了。自然课很重要，要写《豆芽观察日记》和《蜗牛搬家日记》。另外还有品德课，学习爱国主义思想，培育优秀做人品德。 　　至于外语…… 　　萧靖说道：“外语就不用学了，孩子学习压力大，要减负啊！” 　　真是神踏马减负。 　　没听说过当皇后不靠脸，要靠学习成绩的。 　　吕雉还吐槽过皇帝儿子，说他不是在养皇后，而是在养祖宗，对于文化课的要求太高了。天底下哪里会对女人要求那么高啊，她会读书认字，已经算是女中豪杰了。 　　小张同学也觉得太后说得对，她已经会认字了，能不能就不写数学作业？再看看舅舅给她出的傻逼题目，“小明从起点往东跑一百米，再往西跑五十米，然后又往东跑二十米，所以现在小明距离起点有多少米？” 　　小姑娘拒绝做题，“哪里有人这么傻的，折返跑来跑去的，他闲着啊？” 　　“我就是闲着，才跟你讲数学。”萧靖把自编教程一合上，语重心长地说，“世上有一个真理，人丑就要多读书啊。” 　　“可是别人长得丑，我又不丑。” 　　“……”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 　　萧靖哭笑不得，以前娇娇的小皇后变得脾气可大了，都学会反驳了。 　　怎么办，这都是他宠出来脾气啊。 　　从刚进宫的小鹌鹑不一样，在宫里住了一年的张皇后颇有经验，舅舅对她最好了，她直话直说舅舅也不会生气，舅舅更喜欢听别人说真话，不喜欢别人骗他。 　　没了束缚的张嫣越活越自在，心态一放飞，就暴露了孩子的本性。 　　有哪个小孩是爱写作业不爱玩耍的？ 　　恐怕一百个里面都挑不出来一个。 　　小皇后听说有客人来了，高高兴兴地往舅舅的未央宫跑过来。她一进门，就看到舅舅身边有一个小孩子，大概是两三岁的年纪，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头顶扎着两个小啾啾，唇红齿白的。 　　小孩穿着红色的衣裳，模样也俊，看着眉清目秀啊。 　　“她”坐在舅舅的怀里，被舅舅一手抱着，“她”的嘴里吃着一块金黄的戚风蛋糕，半路掉得一些碎碎出来，舅舅还拿帕子给“她”擦嘴。 　　张嫣很生气，舅舅给她擦嘴，都是一大把地糊脸上。可是今天来的“小女孩”，舅舅居然轻轻地给“她”擦嘴！ 　　“大哥哥，小宝要吃糕糕。” 　　“好好好，朕这就给小宝拿。” 　　萧靖又揪下来一大块柔软蓬松的蛋糕，塞到了小宝的手里。小宝笑得甜甜的，他果然来到美食屋咯。 　　只有张嫣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舅舅从哪儿找来了这样好看的小妹妹？是来给她做“姐妹”的吗？ 　　她人小可理论也不少，后宫里什么姐姐妹妹的 ，都是来抢走皇帝的。 　　小皇后撸起袖子，就要打进来了：“哪里来的绿茶女？敢抢我的舅舅？” 　　来啊，宫斗啊！ 　　看她不弄死这个蛊惑圣上的小绿茶！ 　　作者有话说： 　　张皇后还没开窍啊，不是男女那种感情，就是小孩的那种占有欲。 　　小孩的嫉妒心真的很强的……有时候妈妈抱了别人家的孩子，她就会生气吃醋什么的。 　　感谢在2020-04-23 15:00:11~2020-04-24 14:5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付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付琹 2瓶；桃子不长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刘盈不短命（44） 　　◎汉惠帝被绿茶喜欢上了◎ 　　气鼓鼓的小皇后冲了过来, 立刻抱住了萧靖的手臂。仿佛宣示主权一样，她把“小妹妹”拉了下来, 坐在了皇帝隔壁。 　　她超凶地瞪了小宝一眼, “舅舅是我的，你回家去！” 　　小宝一脸懵逼，无法为自己辩解：“我……我……” 　　他肯定是要回家的, 美食屋虽好，但他不住这儿。大母说了，等她跳完什么舞之后, 就会来接他。 　　他什么时候说要赖着不走了？ 　　这个小姐姐虽然好看, 但比他娘还凶哦。 　　被人凶了的小宝往大哥哥的身后躲，还不忘咬两口手里的戚风蛋糕。啊，宫中的点心是嫩嫩的黄色, 又香又甜, 软绵绵的，还有浓浓的奶香味，真是太好吃了。 　　还是大哥哥最好，会笑着跟他说话，还请他吃好吃的点心。 　　爱笑的大哥哥比凶巴巴的小姐姐好得多！ 　　可看在张嫣的眼里，这个小绿茶被她赶出来了，竟然还有胆子向她挑衅。从她进宫以来, 谁不是毕恭毕敬的，居然还有人敢向皇后示威！ 　　小皇后鼻子一酸嘴巴一瘪，被绿茶气哭了。 　　像是小孩子争抢玩具一样，明明是她的舅舅她的点心, 今日居然落在了“小妹妹”的手里。舅舅说女孩子容易发胖, 不能多吃蛋糕。 　　可今日呢！ 　　他竟然给其他的小女生吃她最爱吃的气疯蛋糕！ 　　小皇后还没吃点心, 就已经被气疯了。 　　悲伤的情绪一上来，张嫣委屈到了极点，哭喊道：“舅舅，我不要小妹妹，不要小妹妹啊！” 　　萧靖：“……” 　　小孩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他也好像没做什么吧？ 　　“这是丞相家里的小宝弟弟啊，不是小妹妹。”他不太明白小姑娘为什么突然间生气，但还给两个小孩劝和，“嫣儿要跟小宝弟弟玩吗？小宝，来给姐姐打个招呼。 　　他拉着身后小宝，先是鼓励小男孩跟张嫣认识一下。小孩子刚开始可能认生，但在一块儿玩玩，总能好起来的。 　　他相信萧何对孙子的家教，小宝的品性应该不会太差。 　　果然，小宝探出头来，先伸出了软绵绵的小手。他挥了挥手，奶声奶气地夸赞道：“小姐姐最漂亮，凶点也可以。” 　　张嫣一愣，原来这个小绿茶是弟弟不是妹妹！ 　　弟弟是不能入宫当“姐妹”的，所以这个小绿茶不是来跟她抢舅舅抢点心的？ 　　小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误会了。 　　小宝生得好看，因为年纪小所以扎了两个小啾啾，从发型上分辨不出男女。再看看衣裳，他穿了大红的袍子，衬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细皮嫩肉的。 　　难怪她刚才会把他当成小妹妹呢。 　　女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她太莽撞了，误会了小宝弟弟。小宝弟弟多懂事啊，还夸她好看呢，虽然后半句不好听，但也没所谓啦。 　　身为一个天生绿茶Boy，小宝的眼神很真挚，让人感觉他说的就是百分百不掺假的话。夸完之后他还眨了眨眼，把手里咬过几口的蛋糕递了出来。 　　“小姐姐，小宝请你吃糕糕呀。” 　　“好啊，谢谢小宝弟弟。” 　　小姑娘欢天喜地接了过来，感觉小宝弟弟真是太好了。她好坏哦，误会了这么好的弟弟。 　　怀着对小弟弟的愧疚，张嫣两三口就把那块蛋糕给吃完了。 　　真绿茶小宝：？？？ 　　他就是谦让一下而已，怎么这个小姐姐就真的吃了。 　　往日里在家中，就他最小，爸妈/伯父/堂叔/爷爷/奶奶都会让着他的。小宝从来没有真的让过别人，通常这样装一下样子，然后大人们都会说，小宝真乖，你吃吧我不吃。 　　既得了美名，又得了实惠。 　　可谁知这回的小姐姐竟然不走寻常套路！ 　　啊啊啊啊啊啊，她居然真的吃了，他都啃过的，还吃！ 　　小绿茶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刚低下头，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就在这个时候，小姐姐很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大嬷嬷，去拿我的山莓酱过来，我要请弟弟吃果酱蛋糕。” 　　山莓酱？听起来是个好吃的东西。 　　小宝的眼泪顿时就收住了，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见有人给小姐姐拿来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只比他的拳头大一圈，拿小刀刮开封口的蜜蜡，小孩就闻到了甜甜的水果味道。 　　既然不是来抢饭吃的小妹妹，张嫣也乐得跟小弟弟分享。她贡献出自己最爱吃的果酱，是拿一种叫做“泡儿刺”的山莓制作而成。 　　泡儿刺是一种红色的莓果，跟进口的美国覆盆子有点像，但确实汉朝的本土植物。这种果子的叶柄上有小刺和毛毛，故此得了这样的名字，多生长在山里，也是山莓的一个品种。 　　成熟的果实味道甜美，吃到嘴里都是满满的果汁，美味多汁的口感非常吸引小动物，要不是有人守着，准会被山里的小动物吃光光的。 　　因为不容易保存，所以萧靖让人把泡儿刺熬成了果酱，做果酱没有柠檬，那就放点白醋代替。他和小姑娘喜欢拿果酱来蘸馒头涂蛋糕的，再热一杯牛奶，就算是一顿美好的早餐。 　　暗红色的果酱厚涂在黄澄澄的蛋糕上，浓稠酸甜，视觉和嗅觉上都非常吸引人。 　　张嫣大方地给小宝重新分了一块蛋糕，递了过去，“小宝弟弟，也尝尝我的果酱吧，是不一样的口味哦。” 　　“谢谢小姐姐。”小男孩笑得甜甜的，还有礼貌地道谢。 　　小宝先是用手指沾了一点酱，哇哦，是好吃的水果味。再咬一大口蛋糕，哇哦，和刚才吃地不一样了，甜蜜的果酱和蛋奶香味混合在一起，吃起来蛋糕更软，更甜，更香。 　　简直就是完美！ 　　小男孩吃得脸上都是果酱，像是享受的小猫一样眯起眼睛。他看看小姐姐，又看看大哥哥，最后在小姐姐的热情邀请下，假意推辞了两句，就快乐地投身在甜食当中。 　　萧靖没怎么吃，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两小联手干掉了一个八寸戚风。 　　“真能吃啊，穷点都养不起啊。” 　　他很感慨自己选的是皇帝养生系统，吃好喝好，房子大得都能摆得下十桌麻将。要是他选什么路人甲逆袭系统，穿到古代没房没车没饭吃的，他上哪儿哭啊。 　　说到吃饭，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概是五点半到六点的样子。 　　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今天未央宫来了小客人，当然要吃点新鲜的。他很清楚张嫣的口味，小姑娘没什么挑食的，他做什么都说好吃，连糖拌猪油渣都能吃得喷香喷香的。 　　他想要参考一下客人的建议：“小宝，你喜欢吃什么？这儿都有呢。” 　　说到吃喝，专门撒泼要来美食屋的小宝双眼发光，他的小脑瓜里想了好多，香香的鸡鸭鱼肉都有的，他爱吃的太多啦，甜食也特别喜欢。 　　但最后小孩说了一句：“大哥哥，我都可以的。” 　　家中的长辈给他讲过道理，去别人家做客不能要求太多，给粗茶淡饭吃也好，都要说谢谢。 　　小绿茶都记住了。 　　“既然这样，又天气热的，那就吃凉皮吧。”萧靖拿定了主意，“凉皮好啊，夏天吃这个痛快！” 　　凉皮作为一道网红美食，即使在家里也可以自制。用面粉加水揉成的面团，然后反复把面团进行拉扯清洗，洗出来的水像牛奶一样白，因为其中有融化的淀粉。 　　等面水再也洗不出奶白色，就算是洗好了。 　　此时的面团成为了面筋，富有韧性，先放着备用。面水静置放一段时间后，倒出上层的水，再把底下的淀粉搅和成面糊，就能分批上锅蒸熟。 　　揭下来的凉皮是透光的，一层一层涂油放好，防止粘粘。而面筋也要蒸熟，切成小块，其他配菜有爽口的瓜丝和豆芽，没有黄瓜就拿本地的菜瓜，没有炸花生那就炸黄豆。 　　最后再浇上一勺最是灵魂的油泼辣子，佐以醋和豆酱和葱花等物，口味重的还能加点花椒油，一拌起来—— 　　“凉皮好吃吧？” 　　“舅舅，这个吃法好。” 　　“大哥哥，你家的饭真好吃！” 　　萧靖看见两个小孩都捧着碗吃着，就知道味道真不赖。他也快速投入到战斗当中，大口吸溜着，在夏天能吃上一口爽口的凉皮，再来两口小酒，嘴里嚼着一颗酥香的炸黄豆，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 　　就凭着一顿点心和一顿晚饭，小宝就被“宫中”这个美食屋征服了。 　　小孩尤其爱吃炸黄豆，家里从来都没有这种咸酥的零嘴，萧靖还给他装了一荷包的炸黄豆，许他带回去吃。小宝很喜欢这个会美食的大哥哥，直到跟着同氏回家的时候还想着，要是他以后能跟着大哥哥过日子就好了。 　　“我就能天天吃好吃的啦！” 　　本来打算手撕绿茶的张皇后不知道，虽然小绿茶是男的，但也没有断了小绿茶要来抢饭票的理想。 　　他，萧小宝，想要天天进宫找大哥哥。 　　“今天的小姐姐有点凶，要是她不在就好啦。” 　　“那么大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炸豆豆也是我一个人的啦！” 　　作者有话说： 　　绿茶是真绿茶，谁说男的不绿茶呢？ 第118章 刘盈不短命（45） 　　◎汉惠帝的丞相即将黑化◎ 　　自从尝到了甜头, 小宝就天天都撒娇要去“宫中”玩耍。 　　住在“宫中”的大哥哥会有好吃的饭饭和好香的肉肉，大哥哥那儿还有又软又甜的点心, 昨天吃了戚风蛋糕, 今天就有焦糖奶油小蛋挞。 　　再后来小宝有些上火，不能吃烘焙的点心，正当小孩觉得亏了一个亿的时候, 萧靖让人给他做了清热下火的绿豆糕。 　　中式甜点也一样很好吃哦。 　　小宝捧着一块小小的绿豆糕，鼻尖上都是绿豆的清香味。去壳的豆沙蒸熟捣成泥，再拌入蜂蜜, 放入模具中能捏成各种可爱的形状。 　　小男孩看到鱼形状的绿豆糕, 摸了摸又摸，开心得不得了。 　　“大哥哥，这是鱼鱼吗？好好看哦。” 　　“是绿豆做成的, 小宝上火也可以吃, 不用吃药啦。” 　　萧靖是没所谓的，多个人就多一双筷子，他家大业大也不是吃不起。其他官员总爱拍马屁，吃饭的时候要来几波商业互吹，中途还得说两句祝酒词，简直都要烦死了。 　　小宝年纪小没那么多讲究，只以为是来做客, 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吃，好吃的就笑一笑，不好吃的就摇摇头。 　　小孩单纯许多，反而更得他喜欢。 　　长大后的世界就很残酷了, 童年只有那么几年, 还是开心最重要啊。 　　小宝的小脑瓜彻底被迷住了, 吃过了点心，连同正餐也非常好吃啊。大哥哥这儿会吃嫩嫩的清蒸鱼，葱姜丝码在上面，最后用热油一淋，鳜鱼的鲜味完全被激发出来了。 　　小孩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儿的鱼比我家的香哦。” 　　萧靖给他划拉了一块嫩嫩的鱼腹，笑着说：“小孩多吃鱼好，有营养长得高。” 　　小宝会自己握着筷子，戳着来吃：“好哦，我要吃鱼，我要长高！” 　　为了吃口饭，小绿茶连爹妈喊他吃饭都抛在脑后。他雷打不动地蹭上大母的马车，天天都要进宫去吃点心吃饭。 　　他娘喊他：“小宝，小宝在家吃饭啊——” 　　小宝一脸正义地回答：“不，我要保护大母，打坏人！” 　　旁人都以为小孩担心祖母，才天天跟进跟出，甚至连萧何都是这样认为的。可谁知小绿茶盘算得好，就为了蹭吃蹭喝？ 　　吃过了晚饭，有时候不忙，萧靖也带着张嫣和小宝去看大妈们跳广场舞。几人还没到长乐宫，就远远听到那边的洗脑金曲，当真是夜夜笙歌啊。 　　今天跳的仍旧是《套马滴汉子》，如此奔放热辣的节奏，把小宝的心神都勾走了。 　　还没下马车，小孩听到乐声，在爱艺术爱音乐的天性驱使下，小手一边拍着，身上还一扭一扭的。 　　嗯，扭得不太好看，肥肥的三头身像个菜地大青虫一样。恰好今天小宝穿了一身绿，就更像了。 　　萧靖以皇帝的专业眼光鉴定了一下。 　　不过这么打击人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去到长乐宫的人群里，他带着两个小的，没有打断大妈们的舞蹈，而是默默站在了后方，也跟着跳了起来。看着这一波女人，人头耸动的，起码有五六十人吧。 　　“娘娘真厉害啊，能团结那么多妇女。”萧靖深感佩服，“瞅瞅这一个方阵，整齐划一像娘子军差不多。” 　　小张同学端着皇后的架子，脸红红的，还不太好意思当众起舞。小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两眼眯起，摇头晃脑的，随歌而动，不时还加入两个自创动作进去。 　　小肥腿踢踏一颤一颤的，还带动小屁股一扭一扭。 　　似乎被周围的氛围所感染，小宝听了几句词儿，也开始奶声奶气地哼唱起来： 　　“他妈滴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他妈滴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小绿茶一边跳着，还不断进阶，冲击最前方的C位。他身后跟着一双帝后护法，攻击力加10%，本人又点亮了“天真笑容”“化敌为友”“童言童语”等技能，小宝所向之处，战无不胜，斗舞斗得大妈们都甘拜下风。 　　人群中突然多了个小孩，并未大范围的骚动。 　　夫人们都知道陛下还没有孩子，这样一个小仙童似的娃娃肯定是作为亲戚被带进来的。大家都不是蠢人，绝对不会在还没摸清底细的情况下，去欺负一个毫无利害关系的孩子。 　　傻子才干那种随便踩人拉仇恨的行为。 　　她们可不傻。 　　小宝斗舞斗得飞起，小胳膊小腿活力充沛，表情管理满分，一直都是甜度全糖的笑容。一路往前钻去，小孩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看到C位太后……隔壁的，是他大母。 　　同氏跳得很投入，还跟着大声吼着“他妈滴汉子”，比起天生绿茶的小宝，她倒是差了许多。 　　她不太会营业，跳起广场舞来用力过猛，扯得脸上的法令纹都出来了。要不是靠着丈夫和先帝组的“肖邦cp”，也轮不到她站在太后的身边跳舞。 　　“大母！” 　　一看到祖母，小宝舞也不跳了，激动得口水都要喷出来。小孩像是小旋风一样冲到祖母身边，拉着她的手就要说话。 　　萧靖也跟着上前，挥了挥手，乐声也渐渐停了。他对着传授广场舞的小杜老师说要中场休息，杜娘子自然无所不应。 　　“皇帝怎么过来了，这是谁家的孩子？” 　　吕雉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不足半人高的小宝，嗯，这孩子大概三岁半，应该不是她儿子的种。再看小宝站在同氏身边要撒娇，就知道是萧何家里的孩子。 　　“回禀母后的话，小宝是丞相家里的，我见有缘，就带在身边玩玩。” 　　萧靖和太后一起进了内殿，其他夫人就在外头歇着，他们母子说两句话，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他记得吕雉要带着女人们减肥的，正想问问效果怎么样，有没有人投诉虚假宣传。 　　“我都出力了，还能不好？即使不好，也没有一个人敢说闲话的。”吕雉轻笑了一声，“皇帝没觉得为娘瘦了吗？每晚跳广场舞当真有效，听着歌又快活，如今我体重都不过两百了！” 　　天哪，居然瘦了那么多！ 　　萧靖惊讶得捂住了嘴，换算起来，太后娘娘也是体重不过百的好女啊。虽说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但他估计吕雉身高大约一米六，在这个好多人都吃不饱的年代，已经算是高挑身材了。再以科学的目光看看娘娘的身材，嗯…… 　　目测真材实料，绝对纯天然没有硅胶添加，还是前凸后翘的，比过年时候更加迷人了。腰肢纤细了不少，谁说中年女人不可以火火辣辣的？ 　　他见太后四十多岁了，也很辣啊。再加上死了老公没人管，自我放飞了，心态越活越年轻。 　　为了鼓励亲娘继续保持这种良好状态，他还激励道：“夏天不减肥，冬天徒伤悲。母后你真是越变越美了，可称大汉第一美人！” 　　“什么第一美人，你就贫嘴吧。” 　　吕雉笑骂道，孩子大了都会耍嘴皮子功夫了，想当年刘盈那个忠厚善良的性子，说得好听是老实人，说得难听就是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 　　反正就是一个内向的小少年，他善良，但是看着就是好欺负好糊弄的样子。 　　所以刘邦就好几次想着要换太子，没脾气还算什么皇帝？ 　　能当皇帝的，坏脾气也比没脾气好啊。 　　他老刘还敢当众脱裤子，对着儒生的帽子撒尿呢 ，脾气多大啊！ 　　之前吕雉也觉得儿子缺乏锻炼，不够自信不够狠辣，说实话的，连哄人的功夫都不如刘如意一个小屁孩。刘如意人小，其他的本事还没看出来，但就是会说话，哄得亲爹老刘觉得这个儿子好。 　　但是现在当皇帝了，果真是锻炼人，瞧瞧她的盈儿说话真好听，她超喜欢听的。 　　太后哄得高兴了，也不计较小宝被私自带进宫的行为。她看着小宝也挺顺眼的，觉得这孩子模样俊，看着听话懂事。她赏了两匹南方进贡的罗罗，说给小宝做几套夏衣，进宫穿着体面大方。 　　所谓的罗罗，就是绫罗绸缎中的“罗”，指的是罗织物。罗织物是用轻纱相互缠绕后，织成的网状丝织物。罗罗做成的衣服，质地轻薄、透孔，凉爽舒适，南方的夏天格外炎热，南面的贵族都爱穿罗罗做成的衣服。 　　这么好的料子，摸上去滑滑的，还有菱形的花纹，是罗罗当中最贵的菱纹花罗。 　　在长安城地理位置偏西北，恐怕除了有人脉渠道的，就只有宫里还有些存货。 　　夫人们的眼神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还是丞相夫人会来事啊，不仅自己攀上太后，还让孙子在陛下那里挂钩。 　　小宝认识皇帝，又有了饭友的男男关系，其他人要动他都得掂量一下。 　　小男孩没想到能得到礼物，但是他收到礼物，总是最开心的。小宝看出来了，坐在中央的女人是管事的，便喊道：“谢谢漂亮婶婶，你真好看啊，比我娘好看。” 　　“哟，还喊什么婶婶。”吕雉得意的摸了摸脸，“我都是你大母那一辈的，喊姨婆就行。” 　　“谢谢姨婆，姨婆真好啊。” 　　大人们对于嘴甜的乖孩子，总是多两分宽容的。太后派了两个侍卫，帮小宝把罗罗搬到自家的马车上，小孩今日之行有了额外收获，回去的路上，高兴得嘴巴都吧嗒吧嗒地一直讲话。 　　“大母，我会唱那个歌呢……” 　　“大母，我今天学了跳舞……” 　　“大母，原来你们每天都玩得那么开心啊……” 　　他一边讲着，兴致非常高，可是同氏跳了两个小时广场舞有些累，就点点头当作回应，不时加个“好”“真厉害啊”“是吗”。 　　小绿茶暗地里撇了撇嘴，就知道大母在敷衍他，不乐意听呢。 　　大母不乐意听，他还有大父呢！ 　　趁同氏去洗漱的时候，小绿茶跑到萧何的面前，说要给他唱个新学的歌儿。 　　萧何乐得享受天伦之乐，“好啊，小宝快唱。” 　　小宝回忆着广场舞的歌词，“那我唱了哦，大父准备好了吗？” 　　萧何觉得这孩子好好笑哦，还鼓掌支持：“准备好了，小宝唱吧。” 　　小男孩才三头身，可是在灯火的映照下，影子拉得巨大无比。他一边旋转跳跃跳舞，一边引亢高歌： 　　“他妈滴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他妈滴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感情充沛的小宝，每回都着重喊着“他妈滴”三个字，他人小听岔了，觉得这才是正确歌词。 　　面无表情的萧何：“……” 　　这熟悉的歌词和熟悉的旋律，是他难以忘怀的噩梦啊。 　　他本来都想单方面结束冷战，重新跟同氏合好的。可是现在一看，这个女人一把年纪了，还真不知羞啊。 　　自己放浪就算了，还教坏孙子小宝？ 　　教养极好的丞相眼露凶光，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小老头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妈滴！” 　　作者有话说： 　　今天码字，一路听着广场舞神曲，我也忍不住一直跟菜虫子似的动着，扭扭腰真快乐啊。感谢在2020-04-24 21:09:34~2020-04-25 13: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颖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刘盈不短命（46） 　　◎汉惠帝他娘最善妒◎ 　　等同氏出来之后, 便是看到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的小老头。萧何一脸“我很生气”的表情，连拳头都紧紧地攥着, 额头上冒出青筋, 即将在爆发的边沿上。 　　本来就老了，还生气，皱着眉头抿着嘴就更老了。 　　“你这人真奇怪, 整天气鼓鼓的，我跟你说好，别家暴打人啊。” 　　同氏有些不服气, 自家老头气什么气, 她以为这人是工作上受了气，还把情绪带回去家里。这样的男人惯不得，在外面混得不如意, 凭什么回来给婆娘看臭脸？ 　　老娘不伺候啦！谁爱受气谁把老头带走！ 　　她年纪也大, 连孙子都有了，也懒得搞什么温柔小意那一套。她自顾自钻进去被窝里，就要拉灯睡觉。 　　至于生气那位，爱睡不睡。 　　她翻了个身，还不到一分钟，平稳的呼吸声就从那一头传了过来。人也不动了，显然是睡得香甜。 　　在床边合衣坐着的萧何：“……” 　　我憋了一肚子气, 你这个女人就不来问两句？ 　　他还想着要是同氏多问两句，他便是开始有力质问，然后他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批判一番，要让妻子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若是她改过自新, 他可以冷着脸原谅她。只要同氏跟“套马滴汉子”断了来往, 安心回家过日子的话, 他能忍受头上绿油油的颜色，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做错事的同氏呢？ 　　她居然睡着了，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 　　她没有，她没有！！！ 　　萧何把自己气成了河豚，可怜他酝酿了大半天情绪，都泄掉了一半。打仗都有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这场“夫妻的战争”中，他的士气一下子就没了。 　　谁先爱上谁就输，小老头是输定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躺了下去枕头上。他一翻身就能碰到隔壁的老女人，本想暴揍她一顿的，但是几十年感情……算了，还是推她一下吧。 　　推了第一下，人没醒。 　　再戳她的膀子，人还没醒。 　　最后他像是树袋熊一样，整个人爬在同氏身上，来了一朝“泰山压顶”，人终于醒了。 　　“你，你做什么啊？”同氏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看到老头子摸过来动手动脚的，“人老就少做点，明天再做，多了肾亏啊。” 　　面无表情的萧何：做什么做，他想要打人。 　　就是这些女人，满脑子黄色废料。想想就算了，还去勾搭人！ 　　他忍不了啦，今晚终于要问个明白。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得他幽幽地问：“谁是套马的汉子？值得你记挂在心上，连睡梦都忘不了？” 　　同氏冷不防被他抱醒，又听到了这样的送命题。 　　她也没想着其他的男人啊，心里只有家里的小老头，她打着瞌睡，闭着眼睛说：“是你啊，我都没有喜欢上别人。” 　　“你骗人！”萧何的语气可委屈了。 　　“连小宝都会说，有个什么他妈滴汉子。”他再次质问道。 　　同氏：？？？ 　　她唱个歌怎么了，家里的老古板连个热辣的情歌都听不得了？非得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经版本？ 　　平日里看着小老头挺开明的，没想到骨子里嫌弃《套马杆》太奔放了，不乐意她唱啊。 　　这可不行！ 　　她可喜欢《套马杆》这首歌了，耳朵里完全就是热情洗脑的旋律，再哼上两句扭一扭啊，一个晚上都快快乐乐的，可精神了。 　　她感觉到小老头还揪着她衣领不放，就哄道：“不久唱个歌儿，连太后娘娘都会唱两句，算不得什么，你还是睡了吧。” 　　萧何一脸懵逼：“套马滴汉子是个歌儿？”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同氏正觉得他这几日都奇奇怪怪的，“我们进宫陪娘娘跳广场舞，演奏的音乐正是这首歌，好多人都会唱了，就数我唱得最好。” 　　“是数你嗓门最大吧。”萧何一眼看出本质。 　　既然是误会一场，他闭上了眼睛，就要睡觉了。反倒是同氏被他闹醒，转来转去睡不着觉，一把像隔壁的小老头摸去，被他抓住了手。 　　“听话，睡觉啊。” 　　“今天不做了，明天再做。” 　　同氏想的可不是什么做不做的事情，她正纳闷萧何这几日都早出晚归的，回家也不见得高兴。刚才还问她歌词的事儿，莫非—— 　　“莫非你在怀疑我！” 　　同氏一把揪住小老头的耳朵，骂了开来。好哇，她操持家里多年，一直都是劳心劳力的，从不敢懈怠半分。她给萧何生了四个儿子，战绩优秀，也算是对得起他列祖列宗了。 　　可这个男人呢，竟然怀疑她偷汉子？ 　　天底下除了他，有哪个汉子能入她的眼啊。 　　同氏很不服气，觉得萧何是在在质疑她对爱情的忠诚，她手上一使劲，揪得男人的耳朵都红了。 　　“别别别啊，是我不好。”小老头有错就认，“我那日听你梦中说要和套马滴汉子流浪，我的心疼得哟，一阵阵扯着，跟针扎似的，都喘不过气来了……” 　　“啊？哪儿疼了？” 　　同氏以为他是心脏出了毛病，扒拉开衣服就要检查一下。她把关注点转移开来，萧何也松了一口气。 　　摸一下又不少一块儿肉，自己媳妇她摸就摸吧。 　　只要她别嫌弃他胸膛不如“套马滴汉子”宽阔就行了。 　　第二天 　　和满脸春风的同氏相比，小老头耷拉着脑袋，活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神一样。他终于搞清楚前前后后的事情，原来是太后娘娘组织一帮妇女，喊人傍晚过去陪她跳广场舞。 　　不是搞非法男女活动，那还行。 　　只是丞相大人认为，大家出来混的，都是要脸的人，怎么可以学舞姬那一套当众跳舞的作风呢？听说一晚上有五六十人，在这个人口不多的年代，都算得上是大型聚会了。 　　“陛下啊，这事儿你得管管。” 　　他跑到了未央宫，找到了萧靖面前。丞相大人的意思很明确，你管管你妈吧，天天带着女人们不学好，哪有正室娘子饭都不吃，太阳落山还在起舞的？ 　　歌词也粗俗不堪，什么“眼神热辣滚烫”，什么“邂逅在青青的牧场”，别当老古板不懂，他也懂啊，不就是在天地之间，像两条野狗在谈恋爱嘛。 　　在萧·文化人·何看来，跳广场舞还播这种黄歌，简直就是有辱民风，带坏小孩啊。 　　事实论证，就他家的小宝都被带着学坏了，他出来的时候，小孩还在踏榻上蹦跶着，身上裹着薄被就要起舞。还没一米高的小孩，一会儿把被子当披风，飞速旋转，双腿一蹦一蹦演骑马之势，下一秒又故作娇羞，脸颊通红，演恋爱的牧羊姑娘。 　　不然怎么是小绿茶呢？ 　　天生的小绿茶从小就会演爱演。 　　然后萧何默默给儿童房关上了门，真是辣眼睛。 　　丞相大人见萧靖不为所动，还加了把火，“陛下，要是再不管管，天下女子都如此效仿，那可怎么办是好啊？” 　　萧靖微笑着点点头：“那也挺好的。” 　　萧何：？？？ 　　什么，你居然觉得好？陛下你变了，再也不是那个讲规矩的好孩子了！ 　　萧靖对于妇女们能走上街头活动，还是支持的态度。和后世扰民的广场舞比起来，现在的老百姓娱乐项目太少，识字也不多，连电视机都没得看。 　　除了玩造人活动，男人好多喜欢赌钱吹牛，女人都说些八卦事情，口水沫子都能淹死人。高祖皇帝将禁赌的重点放在贵族，凡官吏博戏财物者，罢黜官职，籍其财。 　　小民没有禁赌，好些穷人的男男女女一块儿赌钱，斗草斗鸡都能赌一番，对生产也不上心，只想着在赌局上一朝翻身。 　　这样非常不好。 　　萧靖想要引领一种有益身心的活动，既要不花钱的，又能让大家真心喜欢上，投入进去玩。这样思考之下，太后娘娘的广场舞太适合了，众人边唱边跳，还能促进邻里关系啊。 　　他把这样的理由跟丞相说了，小老头沉默了一下，又说：“陛下，民间推行这种舞蹈，确实有好处，可是贵族之间就不必要吧。” 　　大家都那么要脸，哪里能看着自家媳妇在街头聚众跳舞啊。他刚才在长乐宫附近，远远地瞄了一眼，群魔乱舞俯身扭臀的，看得他脸皮都烧起来了。 　　真是好浪好浪啊！ 　　萧靖思考了一会儿，不好反驳，便使出了忽悠大法：“丞相所言极是，可是夫人们有了这样一个喜好，天还没黑就准备聚集跳广场舞，不会再管房中之事了。” 　　萧何有些疑惑，这两种事情没啥关系吧。 　　萧靖继续忽悠着：“丞相你家里人口简单，可能没什么体会。大宅院里的爷们都是左拥右抱的，正室夫人看着觉得碍眼，还不如出来跳舞，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对双方都算和平。” 　　萧何：！！！ 　　陛下之见，在贵族夫人当中推广广场舞，原来是避免女子善妒，产生矛盾的。夫人们都高高兴兴地出来耍耍，听着热辣辣的情歌跳着热辣辣的舞，自得其乐，谁还管小妾干嘛去了。 　　爱干嘛干嘛，老娘不管啦。 　　丞相大人和好多大臣都有打交道，谁家的夫人泼辣爱嫉妒，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啊，陛下还不足双十年华，居然对情感之事，有着如此深刻的认知。 　　“陛下说的有道理，是老臣短视了。” 　　等回到家中，他听见夫人又说娘娘如何如何，突然茅塞顿开—— 　　天底下说哪个女子最善妒的，不就是吕氏吗？！ 　　太后娘娘善妒至极，对于先帝留下来的妃嫔就没个好脸，关的关打的打，连戚姬都不知所踪了。 　　天哪，这肯定给陛下留下了心理阴影，说不定连女人都害怕了。 　　作为忧国忧民的丞相，萧何觉得脑壳疼。 　　作者有话说： 　　今晚吃了一斤青蟹，没错，我一个人吃了一斤，大家都不吃……撑死我了，终于更新了。 　　本来还想过个美好的周日，明天继续睡懒觉，结果我爸提醒我：“明天记得上课哦！” 　　我：…… 　　我差点忘记要补课了。感谢在2020-04-25 13:28:42~2020-04-25 19: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 10瓶；靖瞎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刘盈不短命（47） 　　◎汉惠帝的弟弟把单于吓坏了◎ 　　匈奴 　　从刘如意寄信说拉不出屎之后, 没多久，汉朝皇帝就回信了。 　　萧靖在先是安慰了弟弟一番, 条件刻苦一点就自己创造条件, 克服一下，困难终究能解决的。他拿出自己的茶叶，寄了十斤过去, 还送了一套精致的泡茶工具和茶碗，说喝了这个茶能解腻清热，拉不出屎的状况会好很多。 　　茶叶种得不多, 价格还不便宜, 他当弟弟是自家人，所以才把这种好东西送过来。他和太后娘娘每天都喝要两杯茶，别说拉屎了, 连体重都能瘦几斤。 　　另外, 他在写了许多对于野菜的烹饪方法，野菜不好吃，那就把它做的好吃一些，总能咽下去的。 　　【如意啊，水煮当然不好吃啊，把野菜的嫩叶用水焯过之后，再拿来凉拌一下, 倒点油倒点蒜末，也能吃出来野趣。还有那个野蒜，你说它一股味儿很冲，混合了面粉做鸡蛋饼, 放点油, 在火上一烙, 香气就出来了。 　　再不济，就吃个饺子。对哦，你不知道饺子是什么，哥哥跟你说啊，就是把野菜混着肉剁碎了，做成馅儿，拿碗口大的面皮包好封口，捏成耳朵的形状。放水里煮熟了，面皮软嫩，肉馅鲜嫩可口，也非常好吃……】 　　理所当然的，这封信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刘如意。 　　而是冒顿单于。 　　他倒不是防备刘如意做奸细，而是那种家长偷看小孩日记本的心理。他自认为能算是小王爷的干爹，看看干儿子的信怎么啦？ 　　没有什么更天经地义的啦。 　　他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 　　冒顿刚看到汉朝皇帝说刘如意不吃野菜，眉头微微皱起，这汉人小孩也太难养了。他们匈奴人世代都是这样吃的，连他都不例外，虽然单于也不喜欢吃水煮野菜，可是也不得不吃。 　　因为不吃菜就会拉不出来屎。 　　轻则鼓了一肚子屁，重则会屁.眼冒火。 　　冒顿是能骑马能射箭的，一夜不闭眼地奔袭千里，也不是没试过。他年少时候能从敌国偷马逃出来，靠的就是一身的好骑术。 　　要是不吃蔬菜屁股冒烟还来骑马…… 　　恐怕一颠一颠的，不只是屁，连痔疮里的血都得颠出来了。 　　所以单于对于肠道健康，总是特别关注的。他看到信里说能把野菜做得更好吃，就忍不住吩咐下去，叫识字的汉人给厨子翻译一下，他想要尝尝凉拌野菜、野蒜鸡蛋饼和沙葱羊肉饺子的味道。 　　还有那个娘娘都喜欢喝的茶叶，嗯，他就笑纳了。 　　给谁喝不是喝，刘如意小孩家家的喝了浪费，他就替小孩喝了。 　　“娘娘喝这个茶，我也喝这个茶，是不是四舍五入我们就喝了同一杯茶。” 　　“嗯，天上挂起同一个太阳，太阳映照着娘娘和我，我们同时举杯，就是在约会咯。” 　　冒顿美滋滋地想，觉得这个情景真唯美啊。他自我感动着，按照来信说的那样，开始泡茶。 　　小茶炉的底下不断加热，很快就冒出氤氲的白眼，单于让奴仆熄了火，取了大约一勺茶叶，用开水一冲，顿时有清幽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让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还挺香的。”他闻了闻，对手下吩咐道，“你们把如意找来，就说我有好东西请他喝两口。” 　　“领命。” 　　有穿着羊皮袍子的士兵，很快就从单于的皇帐中出去。匈奴手下是看不起汉人小王爷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可是没办法，单于就是很喜欢这个小屁孩。 　　除了雅朵公主，其实很多匈奴人都不太喜欢刘如意母子。 　　感觉这个小孩就是蹭吃蹭喝的，什么都干不了，居然还能得到单于奖赏的汗血宝马和宝弓。单于对自己的亲儿子都没那么好，反倒是刘如意经常能得到礼物，把好多人都嫉妒得眼都红了。 　　士兵出去找刘如意的时候，小男孩正在和雅朵在河边边吃边喝。 　　男孩学会了打水漂，吃了好多天肉，肩膀上的力气大了一些，能抡起好大一块石子往前头砸。偶尔看到有鱼游过，他猛地把石头丢出去，能把游鱼砸得晕乎乎的，肚皮一翻，见人都不会游走了。 　　雅朵的眼睛很尖，远远就看到水中的灰色鱼鳍，她指着那个方向大声喊着：“如意哥哥，快来，这儿又有哲罗鱼游过来了！” 　　刘如意抱起河畔的一大块石头，跑了过去：“我这就来砸它，让雅朵妹妹吃烤鱼！” 　　哲罗鱼肉嫩刺少，一条大鱼有是十二三斤（就是后世的六斤）是常态，听说还有人见过超过两百斤重的。这种鱼性情凶猛，连河蛙和落水的小鸟都是它的食物，它连田鼠和水蛇都能吃，称得上是河中的霸主。 　　刘如意和雅朵都很爱吃这种鱼，一条烤鱼能吃得两个小的直嚷嚷，都快把肚皮撑破了。 　　比起大块的牛羊肉，匈奴人很少在鱼上花功夫。 　　雅朵也是被刘如意带着，才爱上吃鱼的。 　　嫩滑的鱼肉是和牛肉不一样的口感，用松木熏着烤熟，能附上一层独特的香气。在雪水中长大的冷水鱼鲜美无比，一点儿腥气都没有，只用些姜片塞入鱼腹，再抹上一层粗盐，架在火上烤熟，便是一道美味佳肴。 　　在火上烤得酥香的大鱼，他和雅朵都能吃得香喷喷的。 　　听匈奴人说，在夏天的时候，这种洄游的鱼会游得特别慢，产卵过后便大面积死亡。刘如意很喜欢这个时节，因为他可以轻轻松松就吃到大鱼，往日里凶猛无比的大鱼一砸就晕，反应力还很慢，格外好捉的。 　　跟天上掉肉一样，最关键是得来不用花钱！ 　　刘·渣男·如意就特别喜欢这种不用花钱的泡妹手段，经常带妹出去，两人还共骑一匹马，也算得上是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小汗血宝马：妈的，为了主人的幸福，它实在是牺牲太多了。 　　它还没成年的稚嫩身躯，扛起了超过百斤重量。 　　马儿在河滩上吃草，两个小孩在旁边吃肉。 　　“香吧，雅朵妹妹多吃两口吧。” 　　“谢谢如意哥哥，你真好啊，比我的哥哥们都要好。” 　　刘如意把嘴上的油一抹，将一大块鱼背的肉都让给雅朵，这儿的肉最多最厚，可是口感相对而言粗糙一些，他不爱吃，就给了小姑娘。 　　感激得雅朵笑得像一朵花儿，觉得如意哥哥是大好人。她是被如意领着才吃鱼的，自己被渣男坑了还不知道。 　　雅朵捧着一大块鱼背肉，白花花的鱼肉放凉了一会儿，但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小女孩鼓着腮帮子吹了吹，把脸蛋都埋进去，吃得脸上都有油，一脸满足。 　　她看见如意吃的是较薄的鱼肚子，觉得很对不起小哥哥。 　　她把手里的肉递过去，“如意哥哥，你吃我这块吧，那儿肉薄，看着就不好吃。” 　　刘如意笑得温柔，“没事儿，我吃这块就行，好肉都让给雅朵。” 　　雅朵瞧不上鱼肚子肉，觉得还是肉多厚实的鱼背比较好。殊不知鱼腹口感肥美，比鱼背吃着更香更滑，刘如意这个死小孩，把天真的雅朵拿捏得死死的。 　　雅朵脸红红的，觉得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呢。小女孩吃两口，又偷偷瞅着小哥哥的侧脸，觉得他样样都好，简直是她认识的朋友当中，对她最好的了。 　　雅朵公主仰起脸，忐忑地问道：“如意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刘如意看到女孩子脸上的油光，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轻轻地，仿佛对待世间的珍宝一样。“甜言蜜语”技能点满级的小王爷，捧着雅朵的脸，认真地说道： 　　“因为你是我的小公主呀。” 　　他本身就没有刘氏的亲妹妹，现在认了单于做干爹，干爹的女儿是公主，年纪又小，自然是小公主。 　　这个逻辑没毛病。 　　别人的小公主都是捧在手心里，而雅朵就比较惨，被刘如意当成了宠物店洗澡女工兼吃烤鱼时候的垃圾桶。 　　偏偏她乐在其中，吃烤鱼吃得日渐圆润。 　　小公主远远就瞧见有人打马过来，再看装束打扮，腰上别着弯刀的，胸前还有狼牙挂坠，看着是父汗身边的侍卫。 　　马背上的男人见到有人还横冲过来，这是无礼的举动！ 　　雅朵大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对着如意哥哥，她能是小绵羊般的温顺，可对着其他人，草原公主的气势真足啊。 　　她喊停了马背上的侍卫，那人没料到雅朵公主也跟在刘如意身边，立刻呼喊着勒马，让大马停了下来。他利索地跳下马背，一眼都没有看小白脸的汉人，而是对着公主恭敬地说：“雅朵公主，单于要刘如意过去皇帐。” 　　好多匈奴小伙都曾经暗恋过草原第一美女乌奇娜，对于她生的雅朵公主也认识。 　　不得不说爱屋及乌，他们看着雅朵公主，都觉得她可爱又美丽。 　　“哦，知道了。” 　　雅朵捧着烤鱼，还继续啃了两口。她在草地上擦了擦手，就牵着刘如意的手，“如意哥哥，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嗯，谢谢雅朵妹妹。”刘如意看着好多鱼肉还没吃完，觉得挺可惜的，“不如我们把烤鱼带过去给单于，让单于也尝尝？” 　　“好啊，父汗肯定也喜欢吃的！” 　　雅朵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两个小的把烤鱼啃得七零八碎的，但也包了起来，拎着过去，足足有四五斤肉。那么大一条的哲罗鱼，鱼头差不多有婴儿人头那么大，最精华的鱼眼睛已经被刘如意吃了，可是鱼脑袋还没来得及啃。 　　刘如意亲自捧着这个大鱼头，去到了单于的帐篷。 　　见到了座位上的冒顿，男孩还没说话，倒是雅朵习惯性地往前冲，要对着父亲撒娇。 　　她笑起来脸颊的肉肉都堆在一起，一看就是有福相的好孩子，说道：“父汗，父汗，我给你带了烤鱼过来，很香的，你一定得尝尝。” 　　“好啊，我就尝尝雅朵口中的美食。”冒顿也很感兴趣。 　　只见公主身后的仆从，端着一大盆鱼肉上来，后背没了一大块，鱼鳍被撕烂了，肚子也被掏空了一大块，骨头不知道被谁折断了，骨髓都冒出来，看着真是死无全尸。 　　再看看刘如意拿出来的鱼头，足有拇指那么大的两个眼窟窿，空洞洞的，不知道被谁残忍地挖去双目。 　　粘稠的鱼脑从眼底流了出来，仿佛眼泪一样。大鱼的嘴微微敞开，正在无声地在诉说自己的冤屈。 　　大鱼：“救命，救命！” 　　冒顿：“……” 　　妈的，好残忍的死相啊，是谁杀了大鱼？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烤鱼…… 　　今天头疼，晕乎乎的，中午睡了好久，现在喝了茶，精神多了。等会儿还有一更，会比较晚。感谢在2020-04-25 19:42:11~2020-04-26 19:4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连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刘盈不短命（48） 　　◎汉惠帝的弟弟陷入危机◎ 　　这一条挖心挖眼的大鱼怼着, 冒顿感觉后背直发麻，突然间有一丝感同身受。 　　偏生雅朵还要望跟前凑, 热情地邀请道：“父汗, 吃啊吃啊，很好吃的。” 　　一张胖乎乎的可爱小圆脸看着你，你能拒绝吗？ 　　是个人都不能啊。 　　何况冒顿平日里对雅朵也很疼爱, 女儿乖巧，她妈乌奇娜也娇艳动人，一个月里他有十来天都会去看望留宿。对于这对母女, 他在广阔心田上留了二十分之一的位置, 记得住姓名年龄相貌和生日，过节都会送礼物，算得上是心尖宠了。 　　“现在凉了, 叫人先热一热。”他使了一个眼色, 让女奴端了下去，“等会儿再吃啊，不急的。” 　　鬼知道为什么两个小孩，能把一条鱼折腾得那么可怕。 　　冒顿不太爱吃鱼，嫌弃这种东西软绵绵的，一嚼就没了，吃着没劲儿。他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单于不吃鱼肉, 端下去便不会再拿上来。 　　他稳稳地松了一口气。 　　“女儿还是一片好心，算了，不怪她。刘如意是远道而来，不知道匈奴人的习性, 以为我们这边也是跟汉人一样吃鱼的……” 　　他把想法在心中默默说了, 并没有怪罪两人。他朝眼前的小孩招了招手, “如意和雅朵都过来，请你们喝茶呢。” 　　刘如意有些好奇，“茶？是什么来的？” 　　他规规矩矩地走上前来，才发觉单于的案前摆了一套白色的瓷器。颜色洁白的茶具并不厚重，薄胎的茶碗能反映出茶汤的色泽，浅黄色的茶水盛于其中，还有点悠远的清香味儿。 　　“挺好闻的。”雅朵吸了吸鼻子，“香气跟花香有点像，但不是。” 　　她眨了眨眼睛，伸出了手，“父汗，我能喝一杯吗？” 　　看着真精致啊，像是汉人那边的东西。连年纪小小的雅朵都知道，论这些吃喝玩乐的，得数南面的汉人最厉害，汉人有好看顺滑的丝绸衣裳，还有精致的发簪首饰，汉家女子的绣鞋很好看，手工精美，会绣着蝴蝶和鸳鸯等小动物。 　　去年过节的时候，父汗送了一双绣鞋给她娘，一双给了她。 　　不用猜，这套茶具肯定又是从汉人那边拿来的。 　　或者说，是抢来的。 　　雅朵喝着茶，把头低了下去，不敢看小哥哥的表情。她知道小哥哥是汉人的王爷，大概就跟匈奴的左右贤王差不多。 　　单于要是抢了汉人的东西，又拿来招呼赵王，这得多屈辱啊！ 　　可是刘如意像他老子，是个没心肝的，脸上倒是没有带出来情绪。他笑嘻嘻地接过干爹的茶，还问单于怎么得了这样的好东西。 　　冒顿很高兴地和大家分享，道：“这是你哥哥寄过来的茶叶，说要送给我喝。” 　　其实是萧靖给刘如意的，被单于不要脸地拿走了。 　　绿茶的茶汤清澈明亮，滋味醇厚鲜爽回甘，喝了茶水之后，腹中的油腻之感被大大缓解，刘如意刚刚吃完几口烤鱼，正是渴了，嘴巴发干。他眼巴巴地看着，意思很明确，想要再尝尝这个茶水。 　　而冒顿拿了他的茶叶，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拼命给他倒茶。 　　“如意，别当自己是外人，多喝点。” 　　“好喝是吧，渴了没，再喝喝。” 　　“果真回味无穷，还有些甘甜，如意要来一杯吗？” 　　单于那个热情好客的劲儿，看得雅朵都有些眼红了，她才是父汗的孩子，怎么父汗对小哥哥比对他还好哇。刘如意也乐得拼命拍彩虹屁，说单于真大方真豪爽，请他喝那么多茶。 　　冒顿有心逗逗他，“如意最会说话了，是怎么个好法？” 　　小男孩笑了笑，说从喝茶当中获得了许多感悟，单于简直就是他的人生导师。 　　“哦，如意且说说喝茶是什么体会？” 　　冒顿眼里有探求之色，雅朵也竖起耳朵听着。茶水这种东西不就跟水一样吗？还能扯到人生领悟？ 　　吹牛逼吧。 　　单于觉得小孩没说实话，在骗人。他的眼神顿时就阴沉下来，他很讨厌别人欺骗他。 　　尤其是刘如意这种孩子，他自问算是厚待，可是小孩还说假话糊弄他，显然就是习惯了，之前说的话都是在撒谎。 　　反过来思考，岂不是他被一个稚龄小儿玩弄在股掌之上？ 　　换在谁身上能乐意啊。 　　刘如意看见干爹的神色不太对，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他一向能说会道的，就接着说：“茶水的味道，先苦后甜，就像是人生一样，能承受苦难，才能迎接甘美的将来。我在封地上没人照料，连亲娘都不在身边，吃肉也吃不饱，没想到有一天能遇到单于，把我们母子两人都带了出来团聚，天天能够大口吃肉，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小孩没说谎，他以前在赵国，赵姬在长安，确实是母子分离。小学生长身体很能吃的，封地上掌管饮食的士大夫崇尚那种贵族少食的精致生活，叫赵王没吃饱肚子。 　　这些都是真事。 　　刘如意说出来，忒有真情实感的，激动得差点要落下泪来。仿佛证明他所言不虚，小孩的喉咙里憋了一股气，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这日子多好啊，来了匈奴都能吃饱了。 　　这些都是单于的功劳！ 　　冒顿听了这个高级马屁，被拍得遍体舒坦，细品之下，茶水的味道确实先苦后甜，小孩说的都是真话。 　　嗯，他最喜欢爱说真话的好孩子了。 　　既然孩子那么听话，他也乐得和小孩分享他的今晚的美食。他截下来萧靖给刘如意的书信，吩咐厨子今晚要弄点野菜，吃些新鲜点子。 　　“啊？父汗要吃菜啊？” 　　雅朵一听说是吃菜，小脸上都写满了抗拒，吃肉不好吗？肉肉多好吃呀！ 　　刘如意也不太乐意，但他还没有表现在出来。当家的盛情邀请他吃饭，他好歹也得吃两口。 　　这时候的他还想着，幸好他吃了烤鱼垫垫肚子，等会儿少吃点野菜也饿不着。回去他不能要吃的，不然从主家刚出来就要吃夜宵，不就说明别人招待不周吗？ 　　这种低级错误也太蠢了。 　　单于和刘如意喝了几泡绿茶，直到茶叶没味了，才算罢休。有美貌的女奴端着银盘子上来，一道是凉拌沙葱，烙了十几张野蒜鸡蛋饼，还有一大盆沙葱羊肉饺子。 　　另外还有固定的烤肉，今天烤的是羊肉，刚烤好就连带架子被端了进来，弄得一帐篷都是羊肉味儿，肉香逼人。 　　冒顿作为主家，还劝着别人吃菜：“如意尝尝，雅朵也多吃。” 　　刘如意咽了咽口水，“嗯，谢谢单于，我就不客气了。” 　　他第一眼看中的是饺子，这种面食的形状像耳朵，看着最引人注目。他拿汤勺给自己舀了一碗，里面漂浮着七八枚饺子。他轻轻地咬了一口，当即就吃出了沙葱和羊肉的特殊香气。 　　“放了沙葱，还有羊肉？” 　　和以往吃的水煮沙葱不一样，剁碎活成肉馅的沙葱，入口有一阵清香，吃起来特别鲜嫩。和新鲜的羊腿肉配合在一起，吃着一点儿都不腻，反倒是可口美味。 　　鲜美的肉汁从咬开的口中流了出来，是诱人的金黄色，全落在汤匙当中。刘如意把剩下的半枚饺子一口闷了，还觉得不过瘾，之后的都是一口一个饺子地吞，塞得嘴巴满满的，特别痛快。 　　按理说饺子就酒，吃着特别有滋味。 　　但是今日冒顿兴起要喝茶，他又重新取了茶叶开始泡茶，给刘如意分了好多杯，小孩都喝下去了。 　　晚上喝多了茶的后果就是—— 　　刘如意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睡不着，他睡得老香了。 　　正是因为睡得太香了，所以—— 　　第二天，戚姬一把掀开他的被窝，闻见熟悉的骚味，女人的嗓音立刻就吼了起来。 　　“刘如意，你多大的人啊，要不要脸啊！” 　　“都十岁了，还尿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本事的！” 　　“小小年纪就憋不住尿，长大看着就是肾亏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得比较晚，非常抱歉，今天头疼，不太舒服。 第122章 刘盈不短命（49） 　　◎汉惠帝他爹绿得发光◎ 　　刘如意又尿床的事情, 因为戚姬晒被子时候大声地骂骂咧咧，没一会儿就传得整个匈奴皇庭都知道了。 　　连雅朵都跑了过来, 小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有心思嘲笑了一番：“如意哥哥羞羞，那么大个人还尿床。” 　　“肯定是昨晚喝多了茶，催的。”男孩刚换好一身干爽的衣裳, 脸红红的很不好意思。 　　正是该吃早饭的时候，有女奴送来了沙葱炒鸡蛋，这个比吃水煮野茶强多了。虽然游牧民族不擅长养鸡, 但是单于要吃的鸡蛋还是有的, 冒顿拿了小孩的书信和茶叶，自己吃喝的时候倒是记得叫人送点过来。 　　刚送来的早饭份量很大，还热乎着, 刘如意不是一个吃独食的孩子, 他乐意和小朋友分享。 　　“雅朵来了，要不要吃点？”刘如意问道。 　　“要的。”雅朵一屁股坐下了，也不当自己是外人。 　　小哥哥给她倒了一碗热乎乎的牛奶，上面还浮着一层浓浓的奶皮。另外一个碗装了炒鸡蛋。雅朵很爱吃炒蛋的口感，觉得又香又软，沙葱的清香味儿变得特别好闻。她之前吃过白煮的一整颗蛋，觉得干得噎人, 没想到换了一种吃法，竟然变得非常嫩滑。 　　用少许黄油炒蛋，吃到嘴里是油脂的幸福感，闻着还有种近似奶香的味道, 特别回味无穷。 　　“如意哥哥的早饭比我的好吃！”小姑娘撅了撅嘴, 觉得有些不公平, “我那儿没有这个好吃的蛋。” 　　刘如意看着她的小脸都能挂油瓶了，只觉得好笑。一个蛋而已，放在大汉朝别的不说，起码诸侯王吃鸡蛋也是成筐成筐地吃。 　　放在穷苦人家，鸡蛋是最滋补最金贵的东西。但在诸侯王的眼里，一个鸡蛋而已，多得都能砸着玩。 　　他哄着雅朵：“不如妹妹跟我回去长安，那里好吃的东西有太多了，光是蔬菜就有好多种，有藤上爬的，还有地里长的，有长在水里的，还有结在树上的。长安城有那么大的茄子，又粗又长的一根，紫黑色的，比你的小手臂都要长呢。若是夹点肉馅在里头，进油锅里一炸，香得隔壁小孩都要馋死了……” 　　“哇哦！” 　　听得雅朵都入了迷，居然还有这样奇怪模样的蔬菜的。 　　小姑娘忍不住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真想要去长安城玩玩的。 　　对于单于的孩子们来说，“长安城”是一个想象中的神奇地方。听说那里住着汉人的皇帝，遍地行走的都是穿着丝绸衣服的男人女人，他们说汉话用汉字，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有钱。 　　丝绸在匈奴多金贵啊！ 　　但据说那里一个牌匾砸下来，砸死的五个人里头，有三个人都是穿着绸缎的大官贵族。 　　去年冬天父汗消失了一段时间，母妃后来才肯说，他是偷偷跑去大汉的长安城玩。父汗从那儿带回来戚姨和如意哥哥，还送了一套陶瓷小马车和小狗小鸡给她玩，母妃得了三匹长安城时兴的绸缎，上面绣着大红花绿叶子的，母妃特别喜欢，乐得见人都是笑着的。 　　雅朵对梦中的长安城向往非常，她摇着小哥哥的手臂，想要听更多长安城的故事。 　　“如意哥哥，你就给我多讲讲吧。” 　　“好好好，我就给你讲一讲关于小蝌蚪的故事吧。” 　　刘如意在长安的时候，若说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被皇兄罚着养蝌蚪的事情。眼看着一条条豆子大的小蝌蚪长出了腿，从一条两条到三条四条，再然后尾巴也没了，变成一只四只腿的癞□□。 　　“然后癞□□是什么样子的？”雅朵很好奇，她不认识癞□□，只见过林蛙。 　　“癞□□的身上有一个个疙瘩，就像蚊子在你身上咬的包包一样。它爱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什么衣柜里啊，床铺上啊，这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我都已经习惯了。有一天我睡醒之后，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就把脚塞进去鞋子里……” 　　“卧槽，突然踩到里面软绵绵的一坨，触感冰凉，好似还有粘粘的，我当即一脚就把鞋子甩出去五米远，连带那只鞋子里躲藏的小□□被甩飞到墙上！” 　　雅朵（惊恐脸）：！！！ 　　妈啊，原来癞□□是这样一种恐怖的生物，它居然会跳进去屋子里的！ 　　它会跳到她最喜欢的裙子上，会跳到她的丝绸被子里头，它还会跳进去她的花绣鞋。她最喜欢的一双绣鞋，天呐，以后都不想穿那一双从长安带回来的软底鞋子了。 　　真是超级无敌恶心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吓得小公主把头埋在小哥哥单薄的胸膛上，紧紧地搂住，小身板瑟瑟发抖，觉得害怕极了。刘如意倒还好，小□□事件已经过去许久，他是谁？ 　　他是能把小□□捧在手里玩耍的狠人。 　　男孩有心安慰一下妹妹，还摸了摸人家的小辫子。见人家的脸颊肥肥的，又忍不住伸手揪了两把…… 　　“哦，打扰了。” 　　门口的戚姬面无表情地看见自己儿子和匈奴女孩抱在一起，又摸脸又抱头的，看着真亲热啊。 　　她儿子多少岁来着？ 　　十岁吧，昨天刚尿床今天就会泡妞了？ 　　她一转身两人就抱上了，要是再过两年，是不是她都要抱孙子了？ 　　单于的女儿太小，还碰不得。可是她儿子都是王爷，要两个暖床女奴不过分吧。 　　别的不说，就说如意他亲爹，刘邦当年还没娶妇，屋子里已经有伺候的丫鬟，还生下了长子刘肥。在这个年代，婚前有教育不算什么，戚姬记在心上，觉得到时候要安排人伺候自己儿子的。 　　“岁月不饶人呐。”戚姬摸了摸自己肚腩上的肉，她都快要当奶奶的年纪了，“所以多吃两口也没关系吧，当祖母的时候胖点，那才叫有福气啊。” 　　做好心理准备要当祖母的戚姬，快乐地吃着肉，腰身一天比一天粗了。 　　因为牛羊肉和奶制品供应足够，又完全适应了这一方水土，她的皮肤又白又细腻，白得都要发光了，在草原上就很少见到皮肤这么白的女人，连最受宠爱的乌奇娜皇妃都比不上她。 　　她的手腕上一圈儿都是肉，勒得玉镯子都紧紧的。她的手指在戒指里都箍除了一个圈，白嫩的指头跟小萝卜似的。她的牙齿整齐洁白，还会唱歌，虽然她唱的汉语歌好多人都听不懂，但是声音清丽悠远，非常受追捧。 　　虽然单于看不上，但也有匈奴男人觉得戚姬挺美了。 　　瞧瞧那个壮实的肩膀，一看就是干活挤羊奶的好手，还有那个圆滚滚的屁股，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 　　纤细少女有少女的美法，丰满妇人有妇人的美法。好多男人都偷看着戚姬的身影，觉得这样肥肥的婆娘也不赖。 　　心宽体胖的戚姬很爱笑，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抱孙子了，未来可期啊。吕雉当了太后又怎么样，皇帝都早过了十五岁，宫中还没听说有下蛋的。 　　戚姬巴不得皇帝不能生，说不定她的如意就又有机会了。 　　她忍不住畅想未来：“要是刘盈一辈子都没子嗣呢？我儿子能生娃，到时候总该轮到我家的如意吧。当年先帝就最属意我儿当太子的，万一真有这样一个机会……” 　　哈哈哈哈，那她就能把吕雉踩在脚下啦！ 　　不得不说，吕雉和戚姬互相看对方都很不顺眼。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简直是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大概太想抱孙子了，戚姬看着草原上玩耍的孩子，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有糖吃，偶尔还从手里漏出来一些，请孩子们吃糖。 　　哄得一大堆小孩一划拉地围过来，嘴里说着好多她听不懂的吉祥话儿。平日里都没有吃糖的，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派糖的冤大头，孩子们可喜欢戚姬了。 　　“姨姨你真好，布尔喜欢你。” 　　“甜的好吃，诺娜也喜欢你。” 　　“还有我，姨姨人真好，突赛也喜欢姨。” 　　孩子们喜欢她，好多男人也喜欢她。看着其他男人的眼里，就是这个女人好啊，她善良，连别人家的孩子都疼爱极了。 　　男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聊谁家小姑娘貌美，就是说哪户的寡妇最泼辣的。一说到戚姬，好多人都发自内心地赞叹，有了不少改观，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女人。 　　“那个汉家女人真美啊，皮肤跟羊羔似的，屁股都肥得流油了。” 　　“我看着都要流口水了，她皮肤好白，比乌奇娜还要白。” 　　“要不是她被单于养着，我就跟她表白。” 　　“切，有本事你就立下军功，去跟单于换，单于不会生气的！” 　　帐篷里的戚姬听不太懂匈奴人说的话儿，也不知道竟然有那么多人都爱慕她的。明明是高温的夏秋之际，她竟然觉得后背发凉，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哈嚏——哈嚏——” 　　她揉了揉酸胀的鼻子，“是谁在惦记我？” 　　随后又骂道：“肯定是吕雉那个毒妇在骂我！” 　　太后：我冤死了，什么都怪我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地支持，爱你们哦。 　　感谢在2020-04-26 21:41:05~2020-04-27 13: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 25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刘盈不短命（50） 　　◎汉惠帝在卖茶叶◎ 　　长安 　　萧靖不仅收到了匈奴那边运过来的羊毛, 还收到了冒顿单于的书信。 　　干爹写了足足一箩筐竹简的信，可谓是情意拳拳。冒顿说收集羊毛很困难, 但他硬着头皮上了, 才凑齐了那么多。他还说野菜这么做了很好吃，他天天都要吃一盆大饺子。 　　最后冒顿还问候了宫中的太后娘娘： 　　【茶叶很香，先苦后甜, 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我遇见了娘娘，才感受到生命中的那点甜，听闻娘娘爱喝茶, 我也想和娘娘共饮。皇帝这儿有没有更多的茶叶, 能一解我的相思之苦啊。我想要过年来探望娘娘，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饱穿暖，我愿给她披上雪白的狐裘, 给她吃热乎乎的烤肉……】 　　萧靖：“哦。” 　　当他这个做儿子的养不起娘啊？要你来担心？ 　　娘是不可能丢给别人养的, 但是茶叶生意可以做。匈奴人用了二十头大牛，才运过来数万斤羊毛。等回去的路上，他们虽然能带走一些粮食，可是也赔得兜底朝天。 　　因为单于叫他们换些茶叶回去，但是并未说价格。萧靖作主给他们淘换了一百斤茶叶，价格等同十头大肥牛。 　　那还只是汉代的一百斤啊，换算起来好没有一个大姑娘重呢。 　　就这么一包袱的东西, 就得拿十头牛来换？ 　　十头牛的肉堆起来是一座肉山，放在匈奴，能让好多人填饱肚子。而在大汉，平民百姓劳碌了一辈子, 大多数都不能挣到十头耕牛啊。 　　“这个茶叶怎么这般贵？”有使臣皱起眉头, 不乐意。 　　莫非是汉人在哄骗他们？ 　　匈奴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个个都横眉怒目的，手掌隐隐压在挎着弯刀的地方。很可惜，在进殿之前，皇帝的侍卫就命令把他们的武器都卸掉了，以防匈奴人暴起伤人。 　　“最好的茶叶生长与深山之中，吸收日月之灵气，而且必须用处子采摘，以姑娘们的体温烘着，岂是俗人能喝的？”萧靖故弄玄虚，“只有单于这等天下雄主才配喝的，诸位若是不信，且随朕去茶园看看便知。” 　　“那可真要见识一番！”使臣一口答应下来，眼神非常渴望。 　　哪有男人不爱女人的，一听说要有姑娘这样这样再这样才能弄来的茶叶，他们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再喝着皇帝叫人呈上来的茶水，传出来阵阵香气，似花非花，还好像有姑娘的乳香啊。握在手心里的茶碗是温热的，就好像姑娘肌肤的体温一样。 　　“噗——” 　　有一个年轻气盛的匈奴小伙子没忍住，浮想联翩之际，连鼻血都喷出来了。他的双颊泛红，眼冒金光，大滴大滴的鲜血落到了地上。 　　领头的使臣是见多识广的，忙给皇帝解释说同伴火气大，吃多了羊肉才流鼻血的。 　　“无妨无妨。”萧靖呵呵地笑着，他信你才有鬼呢。 　　他回头吩咐下去，驿馆的厨子就别给这群匈奴人做羊肉了，吃了上火对身体不好。再请太医开两包清热解毒的黄连，捣烂了泡水喝，一天三回叫人看着这群人喝下去。 　　有俗语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怕坏了单于的好事，只能硬着头皮喝着苦药汁子，喝得嘴里直发苦，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还别说，使团里有个牙龈肿痛的，喝了黄连水就好了，回头跟同伴们聊起来，大家才恍然大悟汉人皇帝是个好人。 　　第一个人在说：“那个什么药，真灵验的，我喝了牙龈都不疼了，也不流血了。” 　　第二个人在说：“我没牙疼，就是口臭。喝了那个水，居然就不臭了，你来闻闻？” 　　第三个人进来了：“卧槽，你们两个怎么亲上了？还嘴巴对嘴巴啊！” 　　于是第三个人被前头两人暴打了一顿，其他人虽然不了解一二之间的恩怨情仇，但觉得老三揭人伤疤太坏了。人家瞒得好好的，你傻了才说出来啊。 　　最后众人都高高兴兴去看茶园姑娘了，就罚第三个人驻守在驿馆看守东西。 　　好可怜的人儿独留在此，只有一大壶黄连水作伴。嘴上苦着，心头更苦啊，借水浇愁愁更愁，不仅心中皆是苦闷，连肠子都苦透了。 　　“憋，憋不住了……” 　　“拉的尿都从黄变白，屎还特别多……” 　　“怎么拉完一泡还有一泡，都拉水来了……” 　　“谁来救救我，刀都握不住了，这黄连水有毒啊……” 　　与这个苦逼的匈奴小伙子进行对比，他的同伴们骑着快马，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当真算得上快活自在。 　　他们跟随在皇帝的车驾后方，被一路领到了秦岭的万亩茶园。 　　现在茶园里的茶叶，算是秋茶，因为秋天降水偏少，秋茶的嫩叶较黄，制成的茶叶不如春茶浓郁芬芳，茶叶也更显枯老。 　　不过这些不算什么，能喝就行了。 　　这个年头，还没有什么人会品茶鉴茶呢，萧靖使劲忽悠这群匈奴人，是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 　　一眼望过去，山上都是葱葱绿绿的一片，种满了半人高的小茶树。其间还能看到好多背着竹篓的姑娘穿行其中，她们包着头脸以遮挡日光，用右手采茶时，左手扶住另一个茶芽，交错有序地进行采摘。 　　姑娘们的手指很细，只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茶叶，当摘到满满一把时，就快速投入身后的背篓。 　　再打量着姑娘们的脸，下巴很尖，年纪很小，身形都很纤细，看着绝对都是处子，只是—— 　　“都长得跟刚发芽的小草似的？那个小身板，我一个人能打十个！” 　　匈奴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和想象中肤白貌美大胸脯的采茶美女不一样。个个采茶小妹都长得跟豆芽菜似的，那个胸平得哦，比他们的胸肌还平。 　　再看看姑娘们的一双手，瘦得跟鸡爪子似的，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羊奶的。别的不说，草原上的放羊姑娘都能吃两口奶，双手日日挤羊奶，在羊油的滋养下又嫩又滑。 　　比这儿的采茶姑娘好看得多！ 　　几人在一旁窃窃私语，看着采茶姑娘的模样评头论足的。还有匈奴人偷偷瞄着汉人皇帝，据说这位娶了个八九岁的皇后呢，保不准汉人皇帝变态啊，就觉得这样的小女娃生得美。 　　“我觉得是这个理儿，皇帝肯定把这些当美人。” 　　“那也太丑了吧，我都下不来嘴。” 　　“别说别说了，皇帝看过来这边了。” 　　萧靖笑而不语，把别人的吐槽当作没听见。 　　他是知道的，吕雉雇佣了一群家境不太好的女孩子，都是十二岁以上的年纪，有些身高还没一米五，但是在这个年代都不算是小孩了。姑娘们肯吃苦肯干活，有时在山间被枝叶刮伤皮肤，被石头刮破脚了，也从来不说疼。 　　她们的心愿也很简单，就是能挣点钱，填饱肚子。若是再拼一把，能给自己攒点嫁妆，几年后她们就能体体面面地嫁人了。 　　别说太后不道德雇佣童工什么的，在吃饱穿暖面前，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了。 　　萧靖也觉得他娘做得对，姑娘们有个谋生的办法，都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她们凭借着自己的劳动获取财富，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皇帝不欲让人打扰姑娘们的工作，只带着人在山脚下远远看着。他知道姑娘们按照鲜茶的重量日结工钱，他打断了人家的节奏，今日的姑娘们少采了茶，便要少得几个钱。 　　他叹了一口气，“别少看那么一点钱，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救命啊。” 　　他穿着常服，只当作是主家来巡视的，有好奇心重的姑娘发觉了有个俊俏公子带着大批人马，正在山下瞅着她们。女儿们的脸上红扑扑的，有貌美的异性在看着，她们干活更有动力了。 　　“姐姐，那里有个人呢，他生得真好看啊！” 　　“看什么看，有钱公子能娶你不成？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采两斤茶。” 　　“姐姐说得对，我不看了。” 　　山下的公子遍体绫罗，身量高大，他的发冠上镶嵌着晶莹的碧玉，看着就知道不是家境平凡之人。采茶姑娘们不贪心，这是她们一辈子都攀不上的人家，她们用余光看了两眼，就把目光转回到茶树上。 　　公子不顶吃不顶穿的，屁用都没有。 　　匈奴人也觉得山上的采茶姑娘，屁用都没有。 　　本想看看大美女的，结果就给他们来这个？ 　　他们昨晚裤子都脱了，梦也做了，睡也睡了，结果今天就看到这么一群瘦猴？ 　　正当他们有些惆怅之际，只听得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女人吱吱喳喳的说话声音。再接着，他们看到了一群穿着绸缎衣裳的女子，簇拥着一个云鬓红唇的大美人走了过来。美人乌发靓丽，肌肤上施了脂粉，看起来白皙极了。 　　她的唇上涂得的是落叶红的口红，腰间系着同色的红玉挂件，更衬得她腰肢纤细动人。一步一行之间，步摇在光华中摇曳生姿，轻轻地垂落在她的脸侧。 　　“好一个风月俏佳人！” 　　有奔放的小子吹了一声口哨，美人当即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们这边……的皇帝。 　　男人们都竖起耳朵，听到大美人问话 　　：“今个儿巧了，皇帝正好也来了这边？” 　　哇，大美人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啊，御姐的霸道中带着一丝温柔。汉人是怎么形容的美人的，哦，就好像是珠玉落到了地上。 　　几个匈奴的使官好生羡慕，大美人只跟皇帝说话，半分注意力都没有留给他们。 　　正当匈奴人蠢蠢欲动的时候，他们见皇帝又朝这个大美人笑着，说道：“母后，朕带着匈奴那边的客人来参观……” 　　什么？母后？ 　　他们没文化，也立刻明白了！ 　　大美人就是皇帝他妈啊！ 　　一群人好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女神的儿子都那么大了…… 　　作者有话说： 　　欢迎小天使们多多留评呀，网瘾少女瘦瘦子最喜欢回复大家的评论了。感谢在2020-04-27 13:41:53~2020-04-27 19: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刘盈不短命（51） 　　◎汉惠帝家的茶叶女◎ 　　吕雉没想到, 自己带着贵妇团的夫人们过来耍耍，居然会撞上了皇帝跟使团。 　　她的一双美目微微眯起, 别以为她不知道 , 那几个匈奴人在瞅着她呢。瞅就瞅呗，被儿子称为“大汉第一美人”的太后娘娘，如今可是自信极了。 　　她那么美, 享受一下别人爱慕的眼神，又咋地？ 　　哼，老刘不欣赏她, 多得是别人欣赏她！ 　　她身后跟着诸位夫人, 女人们没料到在茶园竟能见到天子，都要纷纷俯身跪拜行礼。若论辈分，譬如丞相夫人同氏那种, 都是先帝那一辈的人了。 　　萧靖摆了摆手, 侧身让过了，都在外头，没必要整得那么大阵仗。 　　他笑道：“夫人们无须多礼，朕也是带着从匈奴来的客人，来参观一下我们的茶园。” 　　哟，来得都是匈奴人啊？ 　　女人们浑身一震，当初太后娘娘说能拿茶叶跟匈奴人换战马, 她们回去说了，家里的男人们都不信呢。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瞧瞧皇帝旁边跟着那一群的匈奴人, 个个的肩膀又结实又宽阔, 可以称得上一句虎背熊腰。 　　好小子, 古铜色的脖子上还挂着狼牙项链，一看就是外族的猛士！ 　　这生意有得做！ 　　夫人们看着匈奴使团都生得健壮威武，都躲在太后的身后，眉眼横飞，窃窃私语。 　　“没想到我们的茶园，那么快就能开张了。” 　　“是啊，我投了三百万进去，应该是没亏钱的。半个月前，我收到了五十斤茶叶，连带我家老头子和儿子都爱泡上一壶，说喝了解乏。”这个是后悔入股太少了，陛下都亲自拉生意过来，准亏不了。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哪有什么亏不亏的？太后娘娘是害大家的人吗？我早就说了，肯定能挣钱，我眼都不眨就投了六百万进去。”这个在明着拍马屁啊。 　　“对对对，你说得对极。”其他人都附和道。 　　于是画风一转，谈论的话题都变成了太后娘娘是大好人，带着姐妹们一起创业致富。 　　当初吕雉跟夫人们签订入股协议的时候，按照每个人入股的钱财，给她们都划分了可以自由分配的茶树数量。投三百万跟投六百万的，自然是不同的，投六百万能分得更多的茶树，三百万的少点，地理位置也没那么好。 　　股东们都可以认领自己的茶树，自由决定是否采摘，采春茶夏茶还是秋茶。股东家里还有闲钱的，可以雇佣姑娘能在茶树下养鸡，听说茶树下养出来的鸡特别好吃，皮香肉滑，颇有点像农家乐的意思。 　　虽然专属个人的茶树数量不多，但这个玩法也挺新奇的。 　　在出来之前，太后娘娘已经给每个人做了一批竹牌，上面有他们认领的茶树编号。她介绍道每个人的茶树上，会系着相同数字的竹牌，大家可以根据牌子的编号，去找到自己的茶树。 　　她一声令下：“姐妹们，都冲啊，新鲜的秋茶在等着我们！现在干起来，回家能吃茶焖鸡啊！” 　　“冲啊！”“冲啊！”“冲呀！”“冲鸭!” 　　嗯，好像混了哪个卖萌的进来。 　　顿时，女人们向巍峨的秦岭山脉发起进攻，她们像是听到冲锋号角的士兵一样，每个人都背着背篓，去寻找自己的茶树。 　　正所谓公交林黛玉，广场黄飞鸿。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广场舞锻炼，大妈们吃嘛嘛香，睡眠质量更好，身体杠杠的。她们爬山都不喘，穿着太后送来的专门登山鞋，往前冲刺的速度丝毫不慢。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认领区的一大片茶树，互相招呼着，去寻自己的专属茶树。 　　“这里是一一二的，一一二是哪一家的树？” 　　“三五零呢，三五零的树在哪里？我是三五零的！” 　　“一一二来啦，一一二是同姐姐的，同姐姐快去——” 　　丞相夫人同氏四处转悠着寻找，倒是身边有玩得好的闺蜜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说她的茶树在东边那头。 　　“多谢马妹妹。”同氏道了谢，朝那一头喊着，“一一二是我的，我找来了。” 　　有好心的指点着：“诶诶，一一二是你吧，这几棵树都是你的。” 　　同氏谢了两句，满脸喜色地找到了自己的小树。她投了五百万进来，娘娘给她分了十颗专属茶树。她还认养了十只茶园鸡，每个月茶园给她家送过去两百枚鸡蛋。 　　她赞叹道：“茶园里的鸡蛋就是香，等会儿我看看有没有母鸡抱窝，小宝最爱吃煮的茶叶蛋了。” 　　能不爱吃吗？ 　　茶叶蛋本身就滋味足，比白煮蛋好吃多了。更何况蛋好茶好，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上等食材。 　　茶园里放养的走地鸡以害虫和草籽为生，偶尔还吃些飘落下来的茶叶，肉质紧实，味道鲜美。小母鸡们产下的鸡蛋，蛋黄是漂亮的橘红色，打开来看质地粘稠香滑，连腥气都很少。 　　同氏头戴草帽，飞快地薅下来两把茶叶，装了半个竹篓。光摘茶叶没意思啊，她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树下的小母鸡身上。 　　瞅瞅那个麻花的鸡尾巴一扭一扭的，多肥啊！ 　　小母鸡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见那么多人上山追来了，吓得连鸡屎都撒了几泡。同氏也不嫌脏，瞅准一个空隙，一把就抓住了小母鸡的翅膀，身手敏捷不凡。 　　这可都是跳广场舞锻炼出来的功劳！ 　　要放在数月之前，她可没有这么好的体力。 　　身为合格的家庭主妇，她最会挑选好鸡了，同氏还有心情往鸡屁股上戳了两指，又吹了吹它的屁.眼。 　　“嗯，都松了，是下过蛋的，养的日子也足，这种才最好吃的。”她笑着拿草绳把母鸡的翅膀扎起来，“家里人多，一只鸡不够吃啊，且看我再捉一只！” 　　…… 　　女人们的这番做派，把匈奴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匈奴使官见着漫山遍野的大妈，没忍住问了出来：“陛下，这些也是采茶姑娘不成？怎么都这么老的？” 　　好几个头发都白了，脸上两颊的肉都下垂，看着能当他妈了。 　　小的太小，老的太老，说好的貌美采茶姑娘呢？ 　　倒是有一个看着挺貌美的，可是人家也是皇帝他妈啊。 　　吕雉没有上山去采茶捉鸡，她陪在儿子身边，倒怕儿子年纪轻见识少，被匈奴人给哄了去。她与皇帝一道，走进了山下搭建的一排竹屋，这儿风景正好，有山风吹来，也凉爽得宜。 　　此处用来招待客人，再品茶用膳，都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她做了上座，隔壁是皇帝儿子，其余诸人才敢入列。太后低垂着眼，显得柔弱又可怜（才怪），她把自己的姿态放低，还请身边的婢女给使官上茶。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酥得人心痒痒的，直道：“诸位远道而来，且喝口水润润嗓子。” 　　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隔着氤氲的水雾，对面的大美人越看越好看啊。她的脸皮是白的，嘴巴是红红的，头发还很乌黑，身上还有暗香浮动。 　　跨腿盘坐着的几个匈奴人，见大美人抬眸看过来了，倒是脸红红的，有些扭捏的姿态。 　　妈的，他们长那么大还没跟太后一起喝茶，怪不好意思的。 　　太后是什么人啊，放在匈奴就是老单于的阏氏，比草原第一美女乌奇娜都要厉害多了。别看他们能来出使大汉，但实则战斗水平还行，但论身份在匈奴皇庭算不上是最尊贵的贵族。 　　能得阏氏一盏茶，他们能回去吹嘘一辈子呢！ 　　吕雉见几人喝了茶，眼底都是轻蔑的神色。她又喊人上了几道好菜，龙井虾仁、茶香焖鸡、茶熏河鳝、龙井大排，还有匈奴人爱吃的烤羊肉。主食是竹筒茶香糯米饭，点心是抹茶蜜豆大福和抹茶千层蛋糕。 　　这么多新花样，又以茶叶入菜，是使臣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他们都没有先吃熟悉的烤肉，而是把手伸向了炖得酥烂的大排。原因无他，因为排骨上的肉好多，闻着也好香。 　　炸过的猪排足足有巴掌那么大，再放入高汤和葱姜酱油和糖焖得入味，最后再浇上一杯红茶，烙至干锅。外层会烤出焦糖红的脆皮，茶香裹于其上而不散，大口吃肉一点儿都不腻，反而越吃越带劲。 　　这么好的菜，可惜大美人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在叹气。 　　吕雉以手帕掩面，眉头微蹙，似有难言之隐。美人皱眉那也是美的，娘娘的腰都细成什么样子了，肯定是天天都吃不下饭，真可怜啊。 　　有使官忍不住问了出来：“太后有何难处，不妨直说。” 　　吕雉一看有人接话，心中一喜，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狠心的先帝啊，他一走就丢下我和皇帝不管。当年他创业艰难，我咬着牙支持他，家中的底子全掏空了。如今他走得倒是轻松，只留下我和孩儿孤苦无依。别人看着都觉得娘娘尊贵，可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啊……” 　　啊，大美人竟是这样贤惠持家的好女人，得妻如此，老皇帝是积了多大的福气啊。 　　众人听了，都觉得肃然起敬，他们对美强惨的女人最是同情，又问怎么样才能帮助太后。 　　吕雉拿帕子擦了擦脸，佯装是落下眼泪，她接着说：“寡妇创业最是艰难，我问遍了长安城的贵族，才借了一大笔钱，搞了茶园这一个创业的项目。幸得能种出茶叶，还望诸公都能关照一下……” 　　啊，原来这个茶园是大美人的创业项目啊，失敬失敬。 　　一个女人出来养家，总是不容易的。本来想要讨价还价的话儿，匈奴人也说不出口，他们一群大男人好意思让女人落泪难过？ 　　不能啊！ 　　吕雉本是一肚子玲珑心肠，忽悠旁人的功夫比后世的茶叶女不遑多让。后世的茶叶女都能从宅男手里骗个几千几万花花，娘娘一出手，匈奴人剩下的十头牛也没了。 　　他们拍着胸脯，自认为关照了大美人的生意，还主动提高茶叶的收购价格。 　　吕雉假装不好意思，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替别人担忧，“事情办成这样，会不会连累你们被单于责怪啊？” 　　“不会的，不会的。” 　　领头的使臣见到大美人跟他说话，简直就受到了降智打击。他当时晕乎乎的，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是单于不答应，他便从自家的牧场里弄几头牛补上去。 　　老皇帝去了，大美人由他们来守护！ 　　他的同伴们也扛不住娘娘的致命一击，都纷纷点头说答应，两国双方代表当场签订了收购协议，看到大美人又变回来笑意盈盈的样子，男人们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等旁人都走了之后，围观全程的萧靖都惊呆了。 　　“天呐，母后你用一百斤茶叶就换了二十头大肥牛？” 　　“什么叫微信茶叶女的套路，我今天终于见识到了，这才叫茶叶女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在喝茶，买了一个巴掌榴莲，好后悔啊，核差不多有鸡蛋大…… 第125章 刘盈不短命（52） 　　◎汉惠帝占了组织的便宜◎ 　　且说这对天家母子狠狠地把人宰了一刀, 一百斤茶叶的价格从十头大牛变成了二十头大牛。 　　在大美人面前，男人们总是肯守信用的。他们当即承诺要把牛群赶了过来, 付款都不带过夜的。 　　等贵妇团的成员玩累了下山的时候, 吕雉正翘着脚喝着茶，和儿子一块儿歇凉。她见到了自己的群员都回来了，便道：“还请诸位坐下来喝茶歇歇脚, 茶水点心立刻就来，还安排了茶园特色饭菜。” 　　萧靖这位妇女之友坐在大妈当中，还挺适应的。 　　他觉得他妈不去搞传销, 真是浪费人才了。 　　有得吃有得玩, 好好吃一顿再叫人花钱，谁能拒绝这样热情好客的传销套路啊？ 　　除了卖茶叶以外，吕雉请群员吃饭, 是想要打响“茶园鸡”这一个品牌。 　　茶园鸡是茶园的另一个产出, 吕雉年轻时候还养过鸡，刘盈小时候还捡过鸡蛋呢。养鸡能防止虫害，对那么大的茶园来说也有益处。鸡屎是极好的肥料，都埋在茶树根部，能让植株长得又好又壮的。 　　茶园的占地范围那么大，只种茶树挺浪费的。让鸡群在树下走走，放养的走地鸡绝对好吃美味啊。 　　唯一的问题, 就是养鸡要另外雇佣人手来照料。 　　要建鸡舍、要派人守夜防止野兽、要定时清理养鸡场的卫生、最重要是每日喂鸡铲屎…… 　　可是吕雉巴不得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呢！ 　　她不是普通老板娘，她还是一国之母呢。道理她都懂，她不怕给员工发工资，她还巴不得能有更多人能领工资。 　　更多人有工作了, 那就能有更多家庭能吃饱饭, 能有更多人口能给朝廷纳税！ 　　纳税是什么, 那就是她儿子兜里的钱！ 　　来来去去，拿钱还是得进她家里的。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她发个团购链接出来，群员们团购茶园鸡，人工费和材料费就能从那里出来，吕雉这个当老板娘的还能略有盈余。鸡还能下蛋，长成的母鸡几乎一天能下一个蛋，团员们认购茶园鸡之后，每个月能得二十个鸡蛋的福利。 　　太后娘娘捧着茶水，脑海中不知道转过多少挣钱的计划。 　　不多时，就有身形窈窕的侍女端着菜盘子上来，侍女俯身把饭菜分发到各个座位上，温柔地介绍道：“这是特色烤鸡，请慢用。” 　　特色烤鸡，那该是怎么个特色法？ 　　夫人们当是秋游，玩了一日下来，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每人分得的都是一整只烤童子鸡，整鸡大约有一斤左右，外层的鸡皮都被烤得酥脆红亮，肉香扑鼻而来，拿筷子一戳，里头的肉汁都爆发出来。 　　再仔细一看，鸡肚子是被人用线封住的，这是玩哪一出啊？ 　　正要有人问出声来的时候，有侍女递上来剪子，素手剪开了这一圈封口的线。她们轻轻地把线一抽，鸡腹内的馅料从中落到盘子里，浓郁的香气带着热气，牢牢地抓住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 　　“菌菇、山药、栗子、笋条、大枣……” 　　萧靖看到移不开眼，他用勺子毫不客气地挖了一大口，当得是汁香味美，又粉又糯。各种配菜都吸饱了鸡汁，菌子的香、山药的绵、栗子的甜、还有竹笋的脆爽混合在一起，口感丰富极了。 　　再吃两口酥脆嫩滑的烧鸡，烧鸡上刷了一层蜜汁，又甜又香，让人回味无穷。 　　若是不爱吃鸡肉的，还有清单的茶香蒸蛋。 　　滑溜溜的鸡蛋羹是嫩黄色的，蛋面光滑无比，一个水泡都没有。细品之下，蒸蛋吸收了茶叶的香气，清淡爽口，又不会寡淡，老人和孩子都能吃的。 　　丞相夫人同氏就吃得直点头，“这个好，家里的小宝肯定会爱吃的。” 　　等众人吃了过了一轮，身上也解乏了。又有侍女端着清茶过来，请诸位漱口去味，又有端帕子端热水的，让主家和客人擦手擦嘴。 　　这才算结束一顿大餐。 　　吕雉没吃多少，也跟着漱口擦手，她看向在座的夫人们，问道：“今日有要事缠着，我还没能上山耍耍，你们都去了茶树丛里，从那里看下来的风光好不好？有没有得到什么乐趣？” 　　“回禀娘娘，谢谢娘娘带领，妾等都觉得过瘾极了！” 　　搭话的是同氏，她跟老刘家里熟，当寻常亲友来往也不怯。更何况她的丈夫是朝廷中最得力的大臣，由她第一个开口不算错。 　　她也没说假话，吕雉刚看到同氏下山时候的样子，当即就笑了。 　　同氏的发型和衣服都凌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再一看，同氏的神色激动，兴致颇高。 　　她的左手提着一只小母鸡，右手提着一只老母鸡。小母鸡肉嫩，清汤烧着都好吃。老母鸡滋补，她盘算着给老头子熬个老鸡汤，放点大枣人参什么的，补气养胃。 　　她身后的背篓装着半筐茶叶，里头还有摸来的十多枚鸡蛋。她一路跟寻宝似的，才有如此丰厚的收获。她也聪慧，没有把鸡窝里的鸡蛋全拿走，留了一枚下来，以后母鸡会继续在那里抱窝孵蛋的。 　　吕雉心中有数，她知道丞相家里是认购了茶园鸡的。她便顺着这一头，把话题引向茶园里的鸡，又问大家吃得好不好，烤鸡和蒸蛋好不好吃。 　　娘娘都请客吃饭了，哪里能说不好的呀？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都大赞席上的美味，夸得跟神仙吃的佳肴一样，吃得她们把舌头都咽下去了。 　　“娘娘真大方，请我们吃鸡，我连鸡骨头都啃了！” 　　“娘娘，我胃口大，能吃两只鸡！” 　　“娘娘，我吃剩了一个鸡腿，能不能打包回去给孩子？” 　　吕雉挥了挥手，表示答应了。她见气氛正好，才打算跟大家说养鸡的事情。她本身的人品很好，说话也让人信服。 　　她喝了口茶水定神，便道：“茶园号称万亩，光是种树太浪费了，土地也要钱啊，何不放养些鸡崽，等养大了就杀鸡来吃，也算是把茶园的资源都利用进去了。今日吃的鸡，便是专门养殖的茶园鸡，大家觉得好不好吃？” 　　“好吃！” 　　“那姐妹可要认养几只鸡，茶园每月都会送蛋去府上，小儿一日得吃两个鸡蛋，再喝点牛奶，这样才能长得壮实。当然了，若是大家不要鸡蛋，也可以托茶园代为售卖，也算是一笔进项。” 　　“要养，要养！” 　　养鸡这种东西，只要下过地的，老一辈的人都有种莫名的偏好。同氏当场追加了二十只鸡，她不为鸡蛋，就为了这里的鸡肉好吃。 　　本身食材就不差，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烹饪手法，哪里会难吃的？ 　　女人们好不容易出来秋游一趟，不仅累了一日，连兜里的钱就被吕雉掏空了。萧靖眼睁睁地看着他娘收了钱，然后把刚赚到手的大肥牛都拉出来。 　　他似有预感，心里都在滴血了。 　　太后娘娘拍了拍手，鼓足了士气，“姐妹们，我们今日打了一场大胜仗啊，匈奴人用二十头牛，来买我们的茶叶啊！虽然还没能换来战马，但是曙光就在前方！我们这漫山遍野的茶树，能换多少马啊！” 　　群员们备受鼓舞，高声喊道：“换马，换马！” 　　太后娘娘接着说：“今天挣来的大牛，是第一笔利润，匈奴人不是好人，他们的牛也不是好牛，大家要不要杀牛吃肉？” 　　群员们神情激昂，齐声怒吼：“吃肉，吃肉！” 　　然后，皇帝失去了他的大牛，扛着一条牛腿回宫了。 　　对了，他还要感谢他妈操刀，不然按照他这种没入股的，是没资格分牛肉的。 　　他撬了集体主义的墙角，他不要脸啊！ 　　迷之微笑.jpg 　　作者有话说： 　　娘娘传销必杀技：请吃请喝，再掏光你钱。感谢在2020-04-28 11:59:21~2020-04-28 18: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刘盈不短命（53） 　　◎汉惠帝周旋于富婆之间◎ 　　杀牛, 分肉！ 　　太后娘娘请来几十个技艺精湛的屠夫，一头头活生生的大牛被拉进去竹屋后面的林子里。随着数声凄厉的兽吼, 等再出来的时候, 牛没了，只剩下一大扇鲜红的牛肉。有侍女垫着好几匹麻布在地上，而一群年轻力壮的侍卫扛着牛肉从后头出来, 直接把肉丢在麻布之上。 　　暗红色的牛血都把麻布染红了，直直地渗透进底下的泥土。鲜红的肌肉纹理和雪白的脂肪分布，冲击着人们的眼球, 象征着大自然的野性与美感。 　　这可是足足有二十头牛啊！ 　　就这么堆在那里, 堆满了竹屋前的屋檐，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刚杀好的牛肉还有点热乎，个别神经还没切断, 瞧瞧那一块腱子肉, 还在一抽一抽地颤动着，展示着大牛生前的凶猛和活力。 　　看得女人们都忍不住心颤。 　　“乖乖，都说沙场上血染一地，我没见过杀人，就是今日杀牛看得心里砰砰跳的。” 　　“你怕我可不怕，我回去可要大口吃牛肉，也给我家儿子补补。” 　　“切, 你不怕干嘛死抓着我的手？我可警告你，我不喜欢女的。” 　　“……” 　　站在最前方的吕雉没空管女人们说什么小话，她盘算着要怎么给别人分肉。一头牛有三千斤（就是后世的一千五百斤左右），二十头牛就有六万斤肉, 除去难以料理的内脏还有大约五万斤净肉, 足够堆满一个小型仓库了。 　　当然了, 茶园的股东人数都超过四十人，今天来秋游有几个家中有事缺席，鲁元公主说嫌晒怕热，也没来。 　　“没来的也该分肉。” 　　太后娘娘这般想着，不然她的女儿可就得吃大亏咯。她按照入股金额的册子，不偏不倚地给大家分肉，大约投五百万地能分半头牛，鲁元公主投了一千万的，可以分一整头牛。 　　而有些差点的，只投了两三百万的，那就分个两条牛大腿、一整块牛胸肉，再加半扇牛肋排，这般的分量也差不多了。 　　她有了成算，便开口问道：“……按照这个法子，就这样分配下来，姐妹们可有意见？若是还觉得妥当，便如是分配给各家各户。” 　　女人们都积极地回应，纷纷点头称赞。她们本来只当作秋游玩耍，弄点茶叶和鸡肉鸡蛋也不错，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能分上一大块牛肉。 　　“娘娘心慈，叫我们吃肉已是极好的，我们陈家的没意见！” 　　“能得一条牛大腿，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们李家都没意见！” 　　“张家的也没意见！” 　　“赵家的也没意见！” 　　既然大家都这么捧场，吕雉也乐得照着规矩来办。她一边念着股东的名字，一边叫儿子在旁边学着点。萧靖年纪轻还有点力气，被他妈使唤着干活，还帮忙把牛肉分割，递过去各家夫人们的手里。 　　他借此机会认识了好多女人，人人都喊他靓仔，叫得他脸皮子都红了。 　　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富婆哦。 　　他在心中感慨道：“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啊……” 　　想当年，他还想去天上人间搏一搏的，可是富婆看不上他啊。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结识到那么多有钱的富婆，人人都夸他英俊又能干，说话真是超好听的。 　　“陛下，人家要吃这块肉肉啦……” 　　“陛下，人家分了大腿肉啊，你帮我挑一条呗……” 　　“陛下，人家分了一条大宝贝，大宝贝知道不？嘻嘻，你吃过没？” 　　“陛下——” 　　“陛下——” 　　萧靖：好嗨哦，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还有那位富婆，你拿肉的时候，黑黑的手指甲还戳了我一下，别以为我没看到啊，真不讲究卫生！隔壁那位少妇姐姐，你在我掌心抓了一把，是不是中午拿手擦嘴了，怎么手那么油？ 　　少年天子被一群女人围了上来，他以敬业的笑容周旋于燕瘦环肥当中，显然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 　　“今天可真高兴啊，不仅玩好吃好，还能分点牛肉回去。” 　　“可不？同姐姐你投了五百万进去，可不少了，分了哪个部位的好肉啊？” 　　同氏见有贵妇群的成员看过来，她得意一笑，高声说道：“也不是很多，也就是半扇牛，另外多得了四只牛蹄子和三副牛肚。我家老头子的腿脚不利索，回头给他炖个蹄子补补。牛肚熬粥煮汤也不错，养胃，一家老小都能喝。” 　　这还叫不多啊？ 　　加起来简直比五六个女人加起来还重了。 　　同伴们都啧啧称奇，有羡慕的，也有之前入股的不多，如今还想要继续追加的。 　　虽然长远的利益还没有看到，但是这一波分牛肉大会，让每一个女人都吃到了一颗定心丸。她们投资的茶园才不是亏本生意，瞅瞅还不到三个月，茶树也是新移栽没几日，就已经有所产出了。 　　在大汉，牛是耕地的重要物资，关乎粮食的产出。说句不恰当的，一头大牛比一条人命还值钱一些。吃牛肉是犯法的，谁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吃牛肉。 　　也许有嘴馋大胆的，会让自己家里的牛“生病”或者“摔死”，这样去官府报备过后，就能杀了处置吃肉了。 　　是的，每一头牛都是在官府那里，有户口登记过的。要是牛悄无声息地没了，那就是犯罪，是叫人害了！ 　　“不过匈奴人的牛没登记，大家都放心地回去吃吧。”临分别的时候，吕雉大手一挥，“我也知道，姐妹们最是守法的，怎么会做出那种偷吃牛肉的事情呢？” 　　太后娘娘忽悠道：“我们不是偷吃，是光明正大地吃啊！我们凭着自己的努力去挣匈奴人的牛，那才叫本事！” 　　众人皆服，都觉得娘娘的眼界和胸襟不是她们能比的。瞧瞧那些道貌岸然的士大夫，还在家里偷吃“疯牛肉”，她们可不，她们吃的是进口肥牛，在匈奴那边，这些牛本来就不是用来耕地的。 　　她们吃了便是吃了，对大汉的农业生产无碍，她们吃得理所应当，吃得理直气壮！ 　　开完这波动员大会之后，吕雉又收到了几位群员的入股追加。她的皇帝儿子就站在隔壁，刚擦了擦手上的牛油，就帮着他妈数钱数到手抽筋，妇人们看得真切，陛下对此也十分支持呢。 　　那不就得了？ 　　皇帝是全天下最大的人啊 ，他说干得对，那就准没有错的！听谁的都不如听皇帝的，自家夫君都是当臣子的，臣子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啊！ 　　同氏出门的时候，车厢只带了她一人，回去的时候马车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差点都坐不下了。 　　她今日摘了几斤鲜茶叶，回头可以直接泡茶做菜。她还捉了两只鸡，用草绳绑着双腿和翅膀，跑不了的。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都是新鲜鸡蛋，她怕磕破了，拿干草铺在篮子底部，一颗一颗码好，回去可以给小宝煮着吃。 　　至于那半头牛，丞相府里的侍卫也犯了难，他们当下人是骑马的，也扛不下半头牛。 　　而夫人的马车不够大，总不能把女主人和一大坨生肉放在一块儿，一路上都闷在车厢里头。 　　都是一股牛味儿，多难受啊。 　　“夫人，这要怎么安排啊？要不小的再叫一辆车过来？” 　　“这样吧，就把牛肉绑在马车车顶。”同氏也没什么好办法，“再从家里派车过来就晚了，秦岭这边虽然开了路，但是山上还有野兽，那么多肉下来血腥味浓重，恐怕会吸引野兽，还是趁着白天里回去最妥当。” 　　“是这个道理。” 　　侍卫们骑马护在马车的周围，一路赶着车往城里去。 　　也幸亏丞相府里的马车质量好，用的都是上好的铜质和木料，半扇牛下来也没把马车压垮。只是太为难拉车的马儿，畜生的鼻孔冒出一大股白烟，怎么跑了那么久，还没有到家？ 　　一路上，这台马车也太引人注目了。 　　只见车顶上铺了一大扇血肉，看着和猪肉羊肉都不一样，是鲜红色的一大块肉，还泛着油光。旁边垂下来四条毛茸茸的大蹄子，比人脚还大啊，看着真瘆人啊。 　　再看看后座的横梁上，挂着两只耷拉着头脑的母鸡。可怜的麻花鸡吃了一路尘土和西北风，眼皮子都半拉了下来，毛色也不鲜亮了，再也没有鸡中皇后/鸡中贵妃的风采。 　　有路人看见，惊讶地大呼出声：“这是谁家的车？竟是这样奇特！” 　　有识货的，一眼就看出来了，“车顶上的是牛肉啊，竟是敢杀牛吃肉！” 　　“什么？这户人家吃牛了？” 　　“啊，他们犯法啊，且看是哪一家的！” 　　“卧槽，我看见了，车进了丞相府里的，是萧大人家的！” 　　“丞相就可以知法犯法？”有年轻人不服，“丞相不为百姓着想，反而带头违法，当真是祸起萧墙啊！” 　　哦，这位小哥哥比较愤青，唾沫横飞，神情激动，讲得好像明天就要亡国一样。他活用成语，又结合了丞相的姓氏，放入当前语境之中，简直是一语双关。 　　丞相府外的动静，同氏还没来得及知道，倒是管家吓得魂飞魄散，急匆匆地跑去报告给老爷。 　　他去过了几次丞相办公室，那里的大人都认得他，知道他是萧府的人。看门的守卫便通报了一声，就放他进来了。 　　萧何一抬头，不料看到了府上的管家。他见来人脸色通红，大口喘着气，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老头眉头皱起，问道：“可是府中发生了何事？” 　　管家满脸急切，断断续续地说：“大人，夫人她犯……犯法了！” 　　作者有话说： 　　萧丞相：什么？！家里的娘们真是不省心啊！感谢在2020-04-28 18:12:54~2020-04-29 10:4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瞎说 10瓶；夏天的月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刘盈不短命（54） 　　◎汉惠帝的丞相气死啦◎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夫人, 夫人她犯法啦！” 　　萧何的脸色没绷住，嘴里一苦, 一口老血险些要吐出来。他急匆匆地就往家中赶去, 一路上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他倒要好生看看，同氏又弄出来什么幺蛾子了。 　　妻子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 她性情善良，也许有些小聪明，可绝对不会犯什么大错误。 　　来人说同氏违法了, 他是说什么都不肯相信的。要论起胆大包天的, 他知道的女人当中，吕雉能算是一个，要有人说太后娘娘带头违法, 他说不定还信了两成。 　　不得不说, 萧何的猜测也很接近真相了。 　　同氏是不会主动吃牛肉的，今日所得，都是太后娘娘分给她的呀。 　　娘娘说了今天的牛肉吃了不犯法，陛下也说吃了不犯法。 　　没见着陛下扛着一大条牛腿回宫了吗？ 　　那不就得了！ 　　有陛下带头吃肉，夫人们跟在后头，都觉得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 　　同氏有幸和陛下交流一下吃肉心得，陛下还建议道：牛腿肉稍微粗糙, 打成肉泥，做成肉丸子吃，爽口弹牙。秋天有时候天气稍热，难以长久保存肉类, 可以在大块的肉上抹盐撒点花椒, 再用松木或柏木烧火, 做成烟熏肉，挂在屋梁上能放好久。 　　“家里若是有爱吃零嘴的，可以把牛里脊切成小条，拿葱姜豆酱料酒腌了，爱吃麻辣口味就放点花椒，小孩口味轻，不放花椒可以放点蜂蜜。” 　　“把牛肉条先炖后烤，把肉里肉的汁水都烤干，便做成一条条的肉干，挂起来风干个几日，能吃好久了……” 　　“闲暇时候吃点牛肉干能垫肚子，小孩吃了有营养，比吃糖强多了。” 　　同氏把陛下说的话都记在心里了。 　　一回到家中，她喊上府上的嬷嬷和丫鬟姑娘们，全部都忙活起来。做饭的大师傅和体力好的小伙子也被调过来，听候她的吩咐安排。 　　她看着卸下来的那么多肉，还有今天的母鸡和鸡蛋，一边想着事儿，一边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侍女答道：“回夫人的话，现在是申时两刻（下午三点半）。” 　　“申时两刻？那就先把老母鸡炖上，熬一锅好汤。嫩点的那一只砍了切块，晚膳放点木耳菌子去烧。菜蔬就按照往日的，看着来做。” 　　同氏喊了两个大师傅去忙活，她又指着五六个看着能干活的小伙子。她吩咐道：“你们力气大，快来帮忙剁肉做丸子，两条牛腿的肉全剁了做丸子，牛后臀也剁了，今晚要吃肉丸子汤。” 　　她想得周全，丸子一煮就看不出原来的牛肉颜色，虽然陛下和娘娘都许了她们股东们吃牛肉，可是太张扬依旧不好。 　　那么多牛肉，萧家就几房人，三儿子和四儿子还没娶妻生娃，屋里人口少，两个小子吃得撑破肚子也吃不完的。 　　她想着，两个儿媳妇平日里瞧着也算顺眼，她让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带点回去，亲家那边也好走动走动。送点五成熟的牛肉丸子，都剁成这样了，谁还看得出这是牛肉啊，闻起来还有点膻，就不许是羊肉吗？ 　　感情这种东西，时常联络一下，喊人帮忙的时候才有人理你。 　　不然突然间有什么大事不妙，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肉这种东西不算太金贵，也不会丢脸，她送点好吃的给亲家，正是最恰当的礼物了。 　　“不然送金银珠宝的，人家还以为老萧贪污呢？” 　　同氏正琢磨着，一抬头，正是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来人穿着长袍，戴着头冠，脸上还有两条皱纹，看着还是个挺帅气的小老头的。 　　不是她家老萧又是谁呢？ 　　同氏很高兴，她今天得了那么多肉蛋回来，都快要飘上天了。她飞快地跑了过去，还跟刚新婚时候似的，要跟自己老头邀功。 　　她挽着萧何的手，道 ：“老头子，你快看看，这都是我拿回来的肉啊！” 　　萧何面无表情：“哦。” 　　同氏接着说：“我想着把牛肉做成肉丸子，这样旁人都看不出来了，还能送点给亲家尝尝。” 　　萧何都被她气笑了，“嗯，那你很聪明哦？” 　　同氏没听出来话里的讽刺意味，以为丈夫在夸她。她兴致勃勃地领着他进去厨房，看看她叫人刚做的熏肉，一大块牛排骨挂在屋梁上，看着还是鲜肉的模样。 　　小老头眼睛一眯，看到排骨上抹了盐，还有些花椒碎，那么大块肉啊，绝对超过六七十斤，看着比小宝还重。灶下烧着还带枝叶的松木，烘得一大股浓烟都飘出来了。 　　“咳咳，咳咳——” 　　熏得萧何都退了出来，这一幕当真辣眼睛。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道：糟了，这回捉贼拿赃，家里放着那么多牛肉啊，被别人肯定是一告一个准的。 　　同氏不疑有他，只以为丈夫是被烟火呛得流泪。她拿帕子给小老头擦了擦脸，这才留意到丈夫脚上有一只鞋子丢了。光滑的脚面在厨房里转了一圈，踩了一脚灰，都变得黑不溜秋的。 　　“呀，肯定很疼吧。”她蹲下来，拿帕子个萧何包了脚，心疼得要命，“早知道我就不叫你进厨房了，地上那么脏，也不知道你脚上有没有破皮。” 　　她和小厮一起，把老爷扶回去房里，又喊了婢女打来热水，她亲自给丈夫洗脚擦脚。 　　萧何是怒急攻心，他疯跑着回家的，路上也没看路，被石子划了两道口子，到现在才觉得扯着疼。可是脚上的疼，哪里比得上心中的疼啊，他家里这个傻娘们怎么就吃牛肉呢？ 　　大缸里还放着四只大蹄子和好几个牛肚，别以为他没看到啊。 　　丞相当年管粮食管后勤的，跟大汉集团的财务部部长兼后勤部长差不多，他心算极好，一眨眼就知道自己家里藏着的牛肉不下五百斤！ 　　这是一个天大的数字啊，都快有半头牛了，他要拿什么去跟皇帝请罪啊？ 　　他，丞相，带头违法杀牛吃肉？！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同氏刚拿帕子清理过他的伤处，又拿药敷了，疼得小老头挤眉弄眼的。 　　见丈夫的脚受伤了，她觉得自己拿的牛蹄子可真是时候，“吃蹄子补蹄子，明日我给你炖个牛蹄汤，让你的脚好得快一些。” 　　萧何心想：还吃什么吃啊，脑袋能不能保到明日，都是个问题啊。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在思考有什么权宜之计。 　　同氏以为他工作上有烦心事情，还特意把今天她的秋游经历说出来，来哄小老头开心：“……虽然暂时换不了战马，但是这匈奴人啊，当真拉了二十头牛过来换茶叶。他们拉走了茶叶，娘娘就带着我们杀牛分肉，陛下还朝我笑，说这头牛最肥，割这头牛身上的肉给我。” 　　同氏对皇帝的人品表示肯定，继续赞叹道：“陛下人好啊，知道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多给了两只牛蹄子给凑成一锅，本来只有两条蹄子的，现在有四条蹄子。陛下问我要不要牛肚，我说要，陛下也一并给了我。” 　　她眨了眨眼，一脸“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萧何：“……” 　　什么，搞了大半天，原来又是误会？ 　　是皇帝和他娘搞出来的，把匈奴人带来的牛杀了吃肉？ 　　丞相大人气得肝都疼的，这对母子俩钻法律空子，可真是厉害啊。不在登记上的进口牛，出生地都不在大汉，谁家官府会追究有人杀牛吃肉？ 　　正所谓没有人负责执法，那就无法可执，无法可依。 　　论起来皇帝不算犯法，这本来就不是大汉的牛，是多得的。 　　萧何第一反应是：皇帝学坏了，当年的老实孩子刘盈多听话啊，绝对干不出来这样杀牛吃肉的事情。 　　他的第二反应是：肯定是太后在出谋划策，想要借机笼络人心！男人的友谊就是一起蹲过房一起嫖过娼，那女人们呢，都吃了在违法边沿上的牛肉，能不跟太后一路走吗？ 　　他的第三反应是：卧槽，匈奴人真的来买茶叶了，还拿了牛来换，那下回他们带着战马过来，大汉的骑兵是不是就能起来了？！ 　　丞相的心烧得火热火热的，一会儿觉得吕氏甚毒，害人害己，一会儿又觉得太后英明，大汉未来可期。 　　激动之下，他想要下地转悠转悠，不料脚上的伤口又碰到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疼吧，知道疼以后就别再犯傻了。” 　　同氏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还不知道丈夫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她陪他呆了一会儿，厨房里肯定还乱糟糟的，要等着她主持大局呢。 　　她刚理了理衣服，准备出去，就看到门边又一颗小脑袋露了出来。小孩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想进来又不敢，爹妈教了他进屋要敲门的，他后知后觉地在门口重重地砸了两下，砸得巴掌都红了。 　　小宝说话都带着哭腔，“大母，疼，手疼。” 　　同氏将他抱起来，哄了哄他，“大母带你去吃肉肉好不好，吃牛肉，大肥牛的肉！” 　　“好喔！”小宝拍着手，他可不知道吃牛肉犯法的，还很高兴地欢呼着，“要吃大肥牛的肉，吃大肥牛的肉！” 　　作者有话说： 　　卧槽，我的狗在我身边放了一个屁，那味道难以描述，臭死了……感谢在2020-04-29 10:45:44~2020-04-29 15: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刘盈不短命（55） 　　◎汉惠帝在捡金子◎ 　　这一天, 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天。 　　丞相府里刚得了半头牛，剁肉烹牛的香气传得满院子里都能闻得到。纯天然食草肉牛的牛肉富含脂肪, 黄油的香气地道纯正, 那是相当迷人的。为了保存肉食，同氏还让人在院子里架起了一口口大锅，数百斤的牛肉丸子都扑通扑通地丢下去煮个半熟, 那味道相当于是在熬牛肉汤似的，一点儿都不掺假的肉香味，一下子就勾走了隔壁小孩的心。 　　隔壁老王家的孩子都馋哭了, 小孩体力好, 手脚又利索。五六岁的王小虎刚开始学武术，就会自己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头，一边闻着风中的味道, 一边嘴角挂着可疑的液体。 　　“娘, 娘，我要吃肉啊，吃肉！” 　　“快了，快了，等会儿就有肉吃，乖啊——” 　　“娘，娘, 怎么连后头赵家都在煮肉啊？那么香的肉，我看到了，好大一块！” 　　“快了，快了, 饭菜要好了, 乖啊——” 　　老王家里的小孩平日里也最爱吃肉, 小小的人儿趴在墙头上，眼看着四面八方都有肉香味袭来。他视力好，又站得高，竟然发现萧家、赵家、连同左边的陈家都在料理肉食。 　　超过百斤的鲜肉被分割成一块块，或烤或煮，都吃出了花样。小孩子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别人家的肉是暗红色的，不是白白的鸡肉也不是粉红色的羊肉。 　　王小虎咽了咽口水：“管他是什么肉哦，反正肯定很好吃吧。” 　　回头朝他妈问了一句，“娘，娘，我们家的肉呢？肉呢？” 　　老王家的媳妇被催了好几回，不耐烦地吼道：“来啦，来啦，肉能吃了，快滚过来吧！” 　　有肉吃了？！ 　　小孩满心欢喜地从墙头上爬下来，飞快地跑回去屋里。和墙头上闻到的霸道香气不一样，他娘做的饭菜……嗯，闻着一点儿都不香。小孩再用2.0的视力扫描过盘子里的可疑颗粒，只有青菜上有零零碎碎的肉渣子，可是那么少，还不够人一口吃的。 　　王小虎瞪大了眼，“娘，这些鼻屎大的就是肉啊？” 　　“去你的鼻屎，死孩子怎么说话呢？还叫人怎么吃饭啊？” 　　家中的男人把筷子一摔，一巴掌糊到了小孩的头上，他是小王他爹，隔壁老王。老王担任卫尉的官职，负责守卫宫中的安全，可惜他近来经常值夜班，比起白天的近侍，老王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不算多。 　　好不容易今日得闲，能在家中陪妻儿吃顿饭，家里的熊孩子偏偏这样说话，是不是想气死人啊？ 　　不打他都对不起老子姓王！ 　　屋里的老王打得小王哭天喊地的，问小孩知错了没，小孩还倔着脸，说自己没错。王小虎哭得脸都红了，大声嚷嚷着：“怎么旁人家都大口吃肉，我们家里的肉少得连狗都不够塞牙！” 　　小孩在墙头上看得分明，左右邻居家家都在吃肉，就他们家里没肉吃。他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无端端地挨了一顿揍？ 　　坚持说真话的小王为自己辩驳了两句，当即他爹的巴掌就毫不客气地落到了他屁股上，把他打得嗷嗷大叫。 　　老王气呼呼的，“气死我了，竖子难教，竖子难教啊！” 　　大人的想法与孩子不一样，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旁人吃肉又与你何干？学习的不攀比，偏偏在吃喝上跟人家穷讲究？ 　　他养家容易吗，都是孩子不懂事！ 　　王小虎被胖揍了一顿，喊得鬼哭狼嚎似的，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其实他爹打他是留了力气，不然练武之人两巴掌下来把小孩打残不算什么，男人高高举起的巴掌轻轻落下，自家的孩子自己疼啊。 　　可是瞧这小孩嚎得跟杀猪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惨…… 　　院子外站着的同氏和小宝，就尴尬了。两人的身后跟着几个仆妇，手里还提着东西，进又不是，退又不得。 　　同氏都是当祖母的人，谁家都有教育孩子的时候，这个年头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谁家的孩子没挨过揍啊？ 　　还是小宝好心，他拍了拍老王家里的门，奶声奶气地喊道：“小虎哥哥，我来找你了，小虎哥哥，小虎哥哥——” 　　院子里的动静顿时一停，仿佛之前有人哭嚎都是错觉。老王收了手，揪着儿子的衣领，把这小子丢出去，“今天算你好运，去看看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王小虎风一般地跑出去了，两条小腿那个利索的劲儿，哪里像是被人揍过的。小孩把眼泪和鼻涕往衣袖上一擦，除了脸红红以外，看着又是一个皮实的好小子。 　　他一打开门，就看到小宝弟弟冲他笑着。小宝身上也沾染了一身牛肉味，闻起来香喷喷滴，他的脸蛋是好看的粉白色，肉嘟嘟的。 　　“小虎哥哥，我家里做了肉丸子，你要尝点吗？” 　　“要要要——” 　　王小虎激动得搓了搓手，恨不得把小宝抱着，大大地啃上一口。他看见陪着小宝来的，还有萧家大母和两个嬷嬷。萧夫人露出善意的微笑，嬷嬷手里提着老大一个竹筐，上面盖着一层布，防止灰尘沾染。 　　不用想了，浓浓的牛肉味从麻布下面飘散出来，这里装着的是肉啊肉啊！ 　　王小虎揽过小宝的小肩膀，学着他爹的江湖习气，还夸道：“好兄弟，你来得太及时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找我，我罩你！” 　　他正馋肉得紧，小宝弟弟就过来给他送肉吃了。 　　小宝还不太懂什么罩不罩的，反正他甜甜地笑着，以作回应。 　　他有事就去找宫中的大哥哥，大母都说大哥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不得不说，小绿茶对于自己的男男关系，有着很正确的认知。 　　…… 　　同氏作为太后娘娘座下的忠实粉丝，她陪着孙子过来老王家里。一是请邻居吃肉，大家都吃了肉，便少些闲话，别扯什么犯不犯法的。二是老王对老萧有恩，当年老头子自污名声，又被先帝抓起来，还是老王出面在先帝面前劝说，才把丞相放了出来。 　　三是她便多嘴问一句，老王媳妇要不要来加入群聊，给茶园入股，到时候也好分红。 　　“……就是这个，上一回我想要寻你的，谁知你刚回娘家有事，便错过了。后来娘娘组织跳广场舞的，我想着你家老爷要守夜班，你自是在家里看着小虎，肯定分身不及。” 　　同氏跟王家娘子坐了一起，还聊了起来。她认真地宣传娘娘的茶话会，还有这次的秋游经历。怕人家不放心，还解释说明做丸子的肉都是牛肉，是陛下亲自给她们发的。 　　同氏不蠢，还道：“吃了绝对没问题，朝中估计有三四十家的，今晚都吃上牛肉了。还有些隔房的亲戚和亲家，这般算起来，朝堂上站着的大人，基本上人人家里都吃过的。” 　　王家娘子没料到自己错过了城中那么多热闹事情，她听得入了迷了，神色更是后悔不迭。她上无婆母公爹需要伺候，丈夫亦无兄弟，她娘家更是只得了她这个独女，这样的家庭组合在这个年代是很少见的。 　　说得好听是家中人口少，也清爽无累赘，但是她和丈夫的确无人帮扶，行事上格外艰难。 　　数年前老王冒着风险，为萧丞相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能从丞相手里得到些人脉帮助。 　　老王媳妇听说了贵妇群里的种种好处，立刻就心动了。她若是加入了群聊，不仅能结识许多大官的夫人，甚至能经常去拜见太后娘娘。天子年轻，娘娘说话总是会听的，娘娘又只有这样一个儿子，没什么偏心不偏心的，母子俩的关系应该不差。 　　万一这条路能走通了，老王的职位是不是还能升一升？ 　　“还请萧夫人带我一道。”老王媳妇很诚恳地说。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王家娘子若是不嫌弃的，就喊我一声同姐姐。”同氏不太爱摆架子，她也不计较什么奉承的话儿，“王家娘子若是有心，我瞧着茶园那边还有股东的追加，倒也能算上你一份，只是别太少了，到时候让娘娘脸上不好看。” 　　王家娘子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就给个几千块，打发叫花子啊？ 　　太后娘娘的目光长远，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啊。 　　王家娘子得了消息，恭敬地把同氏等人送走了。回头再看看自家丈夫和小虎，哟，都是好家伙！ 　　父子俩围在大锅旁边煮丸子吃呢，也不知道熟没熟，男人一口一个地往下咽，吃肉丸不吐骨头，比喝水还要快。王小虎在旁边喊着“爹爹煮熟了没”“爹爹再给我弄点”，小孩捧着饭碗，老大一个肉丸不嚼就吞，又热又烫的，噎在嗓子眼里都说不出话了。 　　等他娘看见的时候，孩子都翻白眼了。她连忙冲过去，又倒水又拉扯的，老王倒是不以为然，还骂道： 　　“骇，干啥啥不行，吃个肉都咽着。” 　　男人一巴掌往孩子后背拍，直接把半颗肉丸子都呛了出来。小孩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直接伸手从锅里捞肉吃，烫得呲牙咧嘴的，又继续被老王揍了一顿。 　　王家娘子：心好累啊，老公和孩子都不着调怎么办？ 　　唯有她自己去努力了。 　　这一顿牛肉的威力是惊人的，整座长安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都沸腾起来。男人们吃着嘴里的牛肉，一边是胆战心惊，觉得女人们的胆子太大了。另一边又觉得此事有搞头，说不定茶园就是一个金母鸡。 　　等它养大了就能下金蛋！ 　　第二天，递到长乐宫的竹简足有两百多斤，两个小太监抬着走都觉得吃力。其他没有加入群聊的夫人，腆着脸写信来报，说恳请群主通过申请，让她们也来为爱国企业贡献一份力量。 　　“切，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看着形式好，想要搞点钱花花嘛。” 　　吕雉把竹简一丢，刚把手指洗干净，抹上鸡蛋清和蜂蜜混合面膜在敷脸。这是她儿子教给她的秘方，娘娘用了好几回，确实皮肤变得光滑细嫩，看上去就跟年纪二十多三十的差不多。 　　她倒是悠闲，身边的皇帝还在忙着数钱登记。 　　萧靖会算数，也算是人才，闲着来帮帮忙，能减少许多太后娘娘的工作量。他对于吕后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比起吕雉这一手发展下线，胡亥卖保健枕头保健药丸简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母后，你真聪明啊，我瞧着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你了。” 　　吕雉听了很高兴，“说什么呢，你小孩家家的，又见着了多少个女人不成？” 　　瞧瞧，光是丞相夫人一个，昨夜靠着送牛肉，不仅把隔壁老王发展过来，还有两个儿子的亲家都动员起来。从同氏那里发展的下线，就凑足了近一千万资金！ 　　今日往宫中运钱的马车，足足有几十辆，压得车轱辘都弯了，使了一整队年轻力壮的侍卫小伙子，花了半日的功夫，才把一箱箱钱财都搬进来。 　　其中有人手滑了，箱子落到地上被砸破了，顿时落下了遍地金光，金灿灿的都要亮瞎人眼。一块块巴掌大的黄金，在太阳底下发出夺目的光芒，拿在手里格外沉甸甸的。 　　难怪扛着的侍卫小哥憋得满脸通红，不怪他，实在是拿不动了。 　　萧靖刚路过，蹲下来帮忙捡了两块。趁人没有留意，他这个见识短浅的凡夫俗子，学着古装剧的样子，还偷偷啃一口。 　　软的，是真的金子啊！ 　　“茶叶女外加传销女，搂钱的样子真狠啊。” 　　皇帝看见金块上的牙印，觉得它特别可爱。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牛肉……感谢在2020-04-29 15:33:46~2020-04-30 12: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白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刘盈不短命（56） 　　◎汉惠帝的人妖号◎ 　　都说是秋天要贴秋膘, 好几顿牛肉下来，吃得满朝文武都胖了。 　　皇帝也胖了。 　　萧靖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下巴, 往日又仙又瘦的帅气美少年一去不复返。他今年又长高了几厘米, 依旧比张嫣高了几个头，目测大概一七五到一八零的样子。古代人都发育晚，他才十七岁, 觉得自己这副身体还能再长几年。 　　他对自己说，也对小皇后说：“多吃才有营养，有营养才能长高。” 　　于是青春期的皇帝压根没少吃过, 一顿饭能吃两大碗, 肉起码能吃半斤以上。馒头面条米饭他都能吃，鸡肉猪肉鱼肉和牛羊，就没有他不爱的。 　　如此胡吃海喝的后果就是—— 　　他对着镜子, 看见有点紧了的腰带, 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小皇后把腰带放宽点，别勒那么紧。 　　“太紧了，坐下来难受啊。” 　　“哦哦，舅舅说得对。” 　　张嫣如今对着系腰带这项业务非常熟练，她能分清楚正反面，再也不会把舅舅的腰带系反了。有一回她弄错了, 硬是叫皇帝戴着反了图案的腰带，熬到了晚上洗漱睡觉换衣裳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 　　怪就怪古代宫廷丝织品的质量太好，绣工太精致, 前后看着都差不多。 　　要不是正面镶嵌着宝石, 还真不好区分。 　　小姑娘难过得都要哭了, 都怪她，害得舅舅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她非常自责，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不称职，小皇后情绪不高，坐在被窝里都不想吃零食了。 　　还是萧靖摸摸她的小脑袋，反过来哄道：“没事儿，我小时候把裤子都穿反了，也是照样到街上去。” 　　那是他在后世的事情，他上小学把校服裤穿反了，也一样上体育课疯玩了一整天，男孩子脸皮厚，压根不在意。有同学指出来，他还懒得去厕所换回来。 　　谁知他这样说了，反倒让小皇后更生气。 　　张嫣一脸“就知道你在骗我”的表情，她大声控诉道：“娘娘都跟我说了，舅舅小时候家里穷，是没裤子穿的。舅舅骗人都不眨眼，只管哄我罢了。” 　　萧靖：“……” 　　太后怎么连这样的糗事都跟孩子说呢？ 　　他的光辉形象啊，沦落成一个光蛋小屁孩？ 　　不过有人肯来哄你，总是高兴的。 　　小皇后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原地满血复活，她穿上毛毛拖鞋，踢踏踢踏地跑下去。内殿的古董架子上，放着的全是她的零食盒子，小孩从匣子里捡糖吃，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兴兴的圆脸小姑娘。 　　萧靖戳了戳自己腰上可爱的肉肉，又对上了小姑娘的同款圆脸，一看就笑了。 　　都说外甥似舅，张嫣的脸上也肉肉的。 　　比起那种潇湘风流的蒲柳之姿，他更喜欢脸色红润健康的皇后。 　　只要他不早死，她永远会是幸福的小姑娘。 　　什么是幸福呢？ 　　对于还不足十岁的张皇后来说，大概有吃不完的零食，再来一杯海岩奶茶，吃两根香喷喷的炸鸡腿，那就是幸福。 　　如果想要再幸福一点？ 　　“舅舅，我能不能不写作业啊？” 　　“嗯，不能。” 　　…… 　　萧靖收了匈奴人二十头牛，就拿了那么一点茶叶给单于，他亏心啊。他跟系统交流过，唐宋时期大概可以用一担茶叶换一匹好马，他趁着市场经济尚未建立起来，也没什么参考价，所以才敢胡乱开价的。 　　不然，当茶叶在南北流通开来，茶叶的价格绝对会大幅度回落。在市场的调控之下，供求双方的需求会导致茶叶的价格被自动调节，一路波动到正确的水平上。 　　“冒顿也不是傻子，以后茶叶会降价，绝对瞒不了他。”萧靖寻思着，“那怎么办呢，想要在一众低价中卖出高价……” 　　那就非得走奢侈品路线不可！ 　　路边一个三十块大清仓的包包能用，驴牌十万的包包也能用，你问他们价格为什么相差那么大？ 　　因为驴牌是高端奢侈品啊！ 　　同理可得，想要把单于购买茶叶的价格稳住，就只能把“单于特供茶”往奢侈品品牌上面打造。君不见后世的武夷山极品大红袍，那是有钱都买不到啊，人们喝的还是茶吗？ 　　喝的是身份和地位啊！ 　　想要弄奢侈品，就先要树立一个形象代言人。代言人不仅要生得美，还要有气质，坊间的乐女歌姬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内涵。代言人要有那种高大上的逼格，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卖的茶叶很贵的—— 　　所以，带货一姐就麻烦您吧。 　　“你想要我给冒顿修书一封，说我的茶叶这样好那样好？” 　　吕雉甩了甩头，懒洋洋地靠在抱枕上，不是很乐意动笔。她又不喜欢那个大傻个，还要写得“缠绵悱恻”、“活灵活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呸！ 　　糟心儿子都想的是些什么主意啊，白吃了几年饭了，也不怕地底下的老刘揪着他来打。她把儿子骂了一通，然后就叫嬷嬷把他赶出去长乐宫。 　　“你自己写不就得了，我的名讳你随便用。都说男人最了解男人的，那么大个孩子写封信都不会，你丢不丢脸啊？” 　　“母后，我，我……” 　　“就这么干，你来写，我授权，你今天就当吕雉得了。” 　　“母后，我，我……” 　　“啪——” 　　大门猛地一下关上了，吕姐这回可不给你脸。 　　萧靖无奈地摇摇头，吕姐的脾气真犟啊，叫他开个人妖号给冒顿写信，也不是不行。当年他玩游戏的时候，为贪图一时爽快，也是开过人妖号的。 　　由于他技术过硬，从不缺席迟到，很多靓仔都如获至宝地加了他好友，蜂拥而至地给他送装备送皮肤。 　　叫他一个拿着木棍性感打怪的大唧唧美女—— 　　硬生生被包装成一个钢铁汉子，手举着大宝剑骑着大马到处跑。 　　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感谢当年玩游戏没有发语音，所以他这一朵盛世“假白莲”，曾经在江湖上留下了许多传说。现在为了重温一下当年的快乐—— 　　冒顿蜀黍，偶来了！ 　　他问宫人要来太后常用的香竹，制成的竹简颜色偏白，还有种淡淡的清香。再在墨汁上加点熏香，落下的点点墨仿佛浸透着美人的体香，连字都变得妩媚婀娜。 　　是的，除了在竹子上刻字的写法，这个时候也有用墨水写的。秦朝将军蒙恬发明了毛笔，墨水写过的错别字用小刀刮去，再在原处接着写便是。 　　萧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下笔如有神，写出来的广告，不，情书饱含真情实感，不看到最后，都不知道这是一则卖货文案。 　　他把墨迹吹开，又用漆泥把装竹简的筒子封口。他的脸上是满意的微笑，非常满意自己的创作水平。 　　不知道冒顿收到信的时候，会高兴得发狂，还是吓得一跳？ 　　【我最亲爱的冒顿大狼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相隔了千里，不知道分别了多少个日月。我借茶浇愁，惦记着河畔上的你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明月下，与我共饮？ 　　你在我的心里，就好像茶树一样。我春天在秦岭种下了万千棵茶树，秋天渴望收获到万千个你。 　　春天，天暖了，你长出了嫩芽和枝桠。 　　夏天，有点晒，我坐在树下给你扇风。 　　秋天，风凉爽，你头顶绿油油真好看。 　　我站在你身旁，陪你看尽四季风雨，此刻心情激动无比，终于等到这个时候。 　　“姑娘们都动起来吧，把他给我剥光，撸得片叶不剩！我要把他榨.干，再也炒不出一滴汁液！最后，我还要狠狠地泡他，一夜不泡个六七回，我不可能把他放走！” 　　所以单于，买点茶叶吗？】 　　作者有话说： 　　说泡茶，我是个正经人。感谢在2020-04-30 12:39:18~2020-04-30 17:1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曦sunshin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刘盈不短命（57） 　　◎汉惠帝的三等茶◎ 　　“单于, 单于，护图尔他们回来了！” 　　“是真带着粮食回来吗？” 　　“粮食倒是有, 只是……” 　　看着手下欲言又止的表情, 冒顿一把掀开皇帐的帘子，去迎接从大汉归来的使臣们。原本他还担忧汉朝小皇帝忽悠人，不是真的肯拿粮食换羊毛的。 　　但看着他归来的臣子, 脸上皆是喜色，人手都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全是收来的粟米。后面跟着一群老牛, 是老得牛角都被打掉的黄牛, 吃力地拉着一车车粮食。再看看原本几人身下的座骑—— 　　“你们的宝马呢？” 　　“我赏给你们出去的宝马去哪儿了？” 　　“运羊毛过去的可都是刚成年的壮牛，怎么来回数日，牛都变得老掉牙了？” 　　冒顿一惊, 若说是匈奴人去劫掠一番, 那也是正常。可是看看他的使臣们，倒像是被人抢了过去。 　　几日不见，不仅马没了，连大牛也没了。只多了这样一群老黄牛，瘦得肋骨的轮廓都露出来了，看着不中吃啊。 　　为首的使臣叫护图尔，别看着膀大腰圆, 满脸络腮胡子的粗犷长相。其实他今年才二十多岁，小伙子回来就跟单于行了礼，解释道： 　　“太后娘娘和皇帝收了羊毛，当即给我们换来粮食。我们还给您代购了茶叶回来, 一百斤茶叶要价二十头大牛, 我们带去的牛都换了茶叶。在长安城不好劫掠, 便拿宝马换了老牛，也能运着粮食回来……” 　　冒顿听着这话，都快要气哭了。 　　早知掉一百斤茶叶要二十头牛来换，老子就不喝了！ 　　不，不对，是少喝一点。 　　刚开始，汉朝皇帝送了十斤茶叶过来，免费的东西不喝白不喝，冒顿早晚弄几壶茶，也渐渐喝出了滋味。他发觉喝茶之后，确实解腻，配着茶水他一顿饭能多三斤牛肉，而且有时候嘴里上火长泡了，喝点茶水几天就能消下去。 　　更重要的是，他发觉自己喝茶之后，夜里更精神了。往日里猫头鹰叫的时候，总该睡着的，结果这几日直到东方的星辰升起，才渐渐有了困意。 　　睡不着那起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做一个优秀的时间管理者，喊几个美女过来做多人运动啦！ 　　单于的兴致好，连皇妃乌奇娜都被欺负得哇哇直叫，皇庭里的美人除了戚姬以外，最近几乎人人都有承宠，皆是春色一片。可怜冒顿一夜就睡了两个时辰不到，早上顶着一双黑眼圈又爬起来了。 　　他从小弓马锻炼下来的体力还算好，歇一会儿就没感觉累，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浓茶，大口吃上一只烤羊腿，又原地满血复活了。 　　好多人都传闻单于得了什么不传之秘，吃了能夜御数女，精力充沛。 　　匈奴贵族都想跟单于讨点秘药，只要是个男人啊，谁不想一展雄风呢？ 　　“单于，请问您是不是最近用了那个啊，那个是什么？就是吃了能把女人干得嗷嗷叫的那种。” 　　“秘药可真没有，只有南面运来的茶叶。” 　　“就那点树叶子？我可不信。” 　　“不信拉倒，那茶叶你要不要？” 　　“要，要要要，怎么不要了。” 　　冒顿给其他匈奴贵族都包了几两茶叶，让茶叶这种饮料在匈奴渐渐流行起来了，甭管有没有效，你喝了不行，那就是喝得不够多。有时候单于外出巡视，没时间煮水泡茶，便抓一把干茶叶在嘴里嚼着，嚼烂了咽下去。 　　苦涩又略有回甘的味道，说不上难吃，还挺提神的。嚼完嘴里还有点茶叶的清香味，连口臭都没有了。 　　其他人一张嘴说话，就是那种口腔发酵过的，难闻油腻的肉膻味。而冒顿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嗯，他的口气还是很清新啊。 　　嗯，精致boy冒顿非常满意。 　　他感慨了一句：“茶叶甚妙啊。” 　　他的生活已经离不开茶叶了。 　　…… 　　单于都喝茶了，底下的人不得跟着学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妃乌奇娜，她得知有使臣买了一百斤茶叶回来，立刻就求了过去，说她也想弄点茶叶喝喝。她平日里算是最受宠的，如今皇庭没有阏氏，她又正值年轻貌美，算得上是最有脸面的一个。 　　“单于，娜娜要喝那个茶茶哦，能不能分点给娜娜啊。” 　　她娇声娇气地说，把自己塞进去男人的怀里，把头枕在单于的胸膛上，以前男人都是最吃这一套的，百试不爽。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冒顿花了那么大价钱才买点茶叶回来，心疼得肝都在滴血了。他眉头微微一皱，薅了两把爱妃的头发，只说：“你是不是没洗头了？都黏在一起了，好油啊。” 　　好油…… 　　乌奇娜的表情瞬间就崩不住了，仙女的头发能说油吗？ 　　这叫乌黑油亮，才是美人的表现啊！穷人家的姑娘没肉吃，才没有这么油的头发呢！ 　　皇妃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不行，她要去洗头了。 　　等乌奇娜离开之后，冒顿松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人终于是走了。他刚才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他的案上摆了一卷竹简，是刚拆了白月光太后给的信。 　　女人最爱吃醋了，要是让皇妃知道他暗恋汉朝太后，肯定要闹起来的。虽然他能斥责两句，将事情摆平，可那也太麻烦了。 　　传得整个匈奴都知道，也不好。 　　对于男人来说，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那才是人间真理啊！ 　　还能收到异国太后的情书，这得多刺激啊！ 　　他激动得像年轻人一样，兴奋地搓了搓手，恨不得在原地蹦哒两下。 　　娘娘给他写信了，娘娘肯定是想他了！ 　　“这女人啊，嘴硬心软，肯定是想我来着。”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看清楚写的字迹，顿时陷入了暴击，“……娘娘说她想泡我？还要泡个六七回？” 　　天呐，娘娘巧用比喻，实在是太奔放太狂野了。比起匈奴男女相约“钻在敖包后头”，娘娘的炒茶泡茶动作真是别具一格啊，如同行云流水一样，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给带走了。 　　“我甘愿化身茶树，承受一百年风吹，一百年雨打，只等候那个含情脉脉的采茶姑娘，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她张开双唇，含下我枝头的一片嫩芽……” 　　哇哦，冒顿捂着脸，好害羞好丢脸啊。他即兴进行文学创作，感觉自己都成了情圣了。 　　娘娘的情谊如同湖水那样深，他能拒绝吗？ 　　不能啊！ 　　娘娘说的特供茶，他必须买，他愿意为娘娘花钱，必须支持娘娘的事业！ 　　萧靖在信上还写了，这回给单于寄过来的，是最好的一批特供茶叶（瞎说的）。若是买稍微次一档的，可以用三匹马换一担茶叶。最差那一种，只需要一匹马便可换来一担茶叶。 　　这样分类标价后，冒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他是王，怎么可能喝其他人喝一样的劣质茶呢？ 　　他喝的茶叶一定是最好的，自然也会是最贵的。 　　至于其他匈奴人，喝一些差点的茶就行了。最便宜的茶叶拿一匹马可以换来一担，一担大约是一百斤，不算贵了 。 　　冒顿也不笨，这是娘娘给他开的成本价，一定没怎么赚他钱（才怪）。他想起来其他贵族对于茶叶的渴望，右手在案几上敲了两下，计上心头。 　　他喊道：“来人啊，快把左右贤王和诸位将军都请来，就问他们要不要也弄点茶叶。” 　　嗯，娘娘说一百斤二等茶价值三匹马，一百斤三等茶价值一匹马。 　　那他做匈奴分销商，得把价格提一提，稍微涨个一点点吧。 　　“也不是很贵，在娘娘的基础上少给二十斤，拿同样数量的马匹过来，别给他们分一百斤，分八十斤就行。剩下的二十斤算是我的辛苦费，可以奖赏给我手下的好儿郎！” 　　作者有话说： 　　恭喜冒顿先生，喜提大汉茶叶分销商资格，月入过万，豪车宝马不是梦啊！感谢在2020-04-30 17:14:09~2020-05-01 11: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十三、羲和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刘盈不短命（58） 　　◎汉惠帝的线下代购◎ 　　茶叶和羊毛这两单生意, 不仅让萧靖开始有了大笔收入，也让冒顿随着喝了口汤。 　　天气越来越凉了, 牧民们把草原上能割的肥羊都割了, 因为单于拿走了羊毛，说能给他们换来了一袋袋粮食。 　　单于的命令谁敢不听？ 　　虽然觉得羊毛换粮非常荒谬，但是没有人敢反驳。如今冒顿单于在匈奴帝国中积威甚重, 他打下的江山是最辽阔的。他手下有一往无前的骑兵和勇士，说杀谁就杀谁，为了训练士兵的服从性, 他指着妻子说杀就杀, 丝毫不留情面。当年他父亲头曼单于，就是被这个亲儿子命令射杀的。 　　几乎没有人敢与他作对。 　　每一户牧民都把细软的羊毛薅了下来，装进去麻袋里头, 草原上送出去的一车车羊毛, 很快就变成了粟米。金黄的粟米再熬成粥，热乎乎的一大锅，能让孩子们都吃得饱饱的。 　　“今年冬天可不错，肚子里能垫垫了。” 　　“阿妈，我想要再吃一碗粟米粥，再吃一碗。” 　　“好，自己去盛吧。” 　　小孩给自己舀了满满一大勺粟米粥, 隔壁的锅子里是煮的手把羊肉。肥嫩肉厚的羊肉在雪地上杀好，再用雪水煮熟，最后加一小把盐就行调味。小孩咽了咽口水，左手端着碗, 右手给自己抽了一大条羊肉。 　　隔壁的护图尔笑骂道：“赛尔能吃完粟米粥和羊肉吗？” 　　“能的。” 　　赛尔很认真地点点头, 他把烫手的碗先放下, 一手抓着羊骨头，一手拿小刀把羊肉割下来。草原羊的肉质鲜美不膻，一家大小都爱吃极了。杀羊的时候必须直接掏心，在那么一瞬间掐掉羊的心脏，羊的心脏骤停，全身血管扩张，这样杀出来的肉才最是鲜嫩。 　　汉人都觉得这种杀羊方法很残忍，可是匈奴人都习以为常。 　　连五岁的赛尔都不害怕，早上看杀羊，小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因为小孩知道今晚能吃一顿美食，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能让人快乐了。 　　赛尔很感激，多亏了有哥哥护图尔在，他们一家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小孩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比巴掌还大的手把羊肉，他直接拿手在嘴上一抹，又咕噜咕噜地喝完放凉的粟米粥。粟米粥带点粮食的甜味，熬透之后口感顺滑，阿妈往里头丢了两把绿绿的野菜，也能算得上是好吃的食物。 　　两碗粥一大块肉，吃得小孩直嚷嚷。 　　赛尔捧着肚子，快乐地说：“真撑啊，真好啊。” 　　吃完了饭，小孩坐到哥哥的身边，他今年五岁，原本是要学骑马学握刀的年纪了。冬天没什么活儿好干，真是练习生活技能的好时候。 　　赛尔很认真地跟护图尔说，想要学杀.人，学打仗。 　　原本他们也只是养着十头牛的普通牧民，靠着护图尔在单于面前能露脸做事，他们家里如今有一百五十头牛，羊更是多得数不清。护图尔还出使了大汉，去到了大汉的国都长安城。 　　长安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梦中的天堂啊。 　　匈奴人都说那里的汉人非常富有，顿顿吃肉，身上穿着的都是丝绸衣裳。他们住着青砖大房子，不用风吹日晒，也不用像他们一样追逐水草而居。 　　赛尔对长安城非常向往，也兄长的本事很羡慕。小孩很诚恳地请教道：“哥哥，你能教教我吗？我想要当大将军，当能打能砍的大将军，将来杀去长安城！” 　　“切，杀.人现在没前途了。” 　　护图尔只使了一点摔跤的技巧，就把小孩勾得摔倒在软绵绵的羊皮上。他一脚把兄弟压在地上，让小孩跟乌龟似的翻不起身来，逗得小孩哇哇大叫，差点连肚子里的饭都压出来了。 　　玩够了，他才松开手，叫赛尔爬起来。 　　赛尔不理解，小脸上都是疑惑，为什么哥哥说杀.人没前途呢。哥哥年轻有为，他一个人能打二十个，人人都说哥哥就是靠着一身好武力，才能混去单于身边的。 　　赛尔也想要去单于身边，当将军，当大官！ 　　“因为啊，现在代购比杀.人更容易挣钱，代购是什么？就是我从大汉买得了好东西，回头再在匈奴把东西卖出去，左右手一倒腾，足够赛尔吃一个冬天了……” 　　护图尔侃侃而谈，要不是这是他兄弟，他才不把这一项生财之道说出来。赛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兄长叫他别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小孩连忙用手紧紧地捂着嘴巴，示意他不会说的。 　　护图尔拍了拍小孩的后背，许下承诺：“好孩子，真懂事，等你满十岁了，我就带着你一块儿做代购。” 　　赛尔很好奇：“哥哥，我们能代购什么呀？能代购汉人女奴吗？” 　　小孩对南面的大汉了解不多，若是说唯一最了解的，就是哥哥的帐篷里有个汉人女奴，是单于赏赐给哥哥的。女奴的皮肤滑滑的，白白的，她会趁着天热去河里洗澡，然后赛尔和一群小伙伴会去偷看大姑娘洗澡。 　　虽然这事儿，护图尔不知道。 　　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乎。 　　奴隶的命运就如同风中的蒲公英一样，无所依靠，只能依附主人而活。护图尔即使说放了她，女奴也不敢逃跑。因为草原上有野狼，还有其他劫掠的匈奴人，她不可能活着逃回去中原。 　　在小孩的眼里，汉人女奴多好啊，身上是白白的肉，他哥哥喜欢，他看着也喜欢。若是他能把那边的女人买过来，然后回来匈奴转手又卖掉，肯定能挣一大笔钱的。 　　这生意有得做！ 　　“做个毛线啊，你这小孩人很小，主意倒不小！”护图尔听了弟弟的想法，觉得这样很危险啊，“你傻啊，光是出关的时候，带着一群女人，汉人的将领不会给你过去的！” 　　护图尔看得分明，买卖奴隶的生意还不如去抢，抢到谁就是谁，简直是无本生利。 　　但是匈奴人南下劫掠，也不是谁都能去抢的。得跟着单于的大军去抢，单于吃肉他们喝汤，不然单打独斗风险太大，万一他折在这里头了，家里的牛羊和草场都会保不住了。 　　在匈奴当地，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硬道理，以大欺小都是常态。 　　没有护图尔在前头当官，赛尔还得过着捡牛粪的日子呢。 　　他这样一说，小孩就听懂了。女人不可能直接买过来，要是去抢，哥哥就很可能因此受伤或者死亡。 　　赛尔急得都快哭了，“我不要哥哥去抢了，我也不要女奴。” 　　他的主意真是太蠢了。 　　“赛尔才不蠢呢，赛尔可以跟着哥哥去卖衣服。”护图尔叹了一口气，小孩说哭就哭，真烦人，“赛尔不是很喜欢哥哥带回来的袜子吗？这就是长安城才有的东西。” 　　小孩破涕而笑，摸了摸自己脚丫上的羊毛袜子，都穿了好几天，他的手指再往哥哥的鼻子旁边一捂—— 　　“呕……死小孩滚远点，都是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赛尔不舍得脱下来，哥哥带回来的袜子真的又软又暖和，夜里睡觉也不怕冷了。哥哥还给父亲带了护膝和帽子，给母亲带了围巾和毛衣。他有袜子还有一双手袜，冬天在外面玩耍，再也不怕双手被冻僵了。 　　赛尔发自内心地赞叹，“哥哥带回来的都是好东西。” 　　护图尔给兄弟启发道：“我们去长安买了这些衣服回来，到匈奴就能卖出去，隔壁草场的诺娜不也很喜欢吗？你用了十个钱买的小手袜，转手可以找诺娜换一头小羊羔，羊羔养大又能剪羊毛换粮食，一下子就赚了不少。 　　又或者你不收钱不收物，拿着小手袜，哄着诺娜跟你好，十个钱就能换来一个小媳妇啊，多美啊！” 　　“哇哦！” 　　赛尔除了表示惊讶，都想不出来其他的话了。 　　哥哥好厉害啊，一下子就帮他把诺娜哄了过来，诺娜的脸颊红彤彤的，附近好多小男孩都喜欢她。 　　赛尔也暗恋着那个小姑娘。 　　护图尔很享受兄弟的夸奖，又继续说：“茶叶你知道不？大将军都爱喝的茶叶，那也是大汉的东西。我有幸去过长安城附近的茶园，那里是娘娘开的，娘娘非常貌美，还亲自请我喝茶吃饭…… 　　咳咳，再说回来茶叶，将军们喝的茶叶可不是白得的，是要他们拿着战马去找单于换的。他们一匹马能换八十斤茶叶，我能给他们换九十斤茶叶，他们会不会找我代购茶叶？” 　　“会的！”赛尔大声地回答。 　　“那就是了，光是卖衣服喝茶叶，就足够我们体体面面地活一辈子，比拿着弯刀跟人拼命强多了。” 　　护图尔摸了摸兄弟的小脑袋，做代购多好啊，他可不想过那种把脑袋拴裤腰带上，整天杀杀杀的日子。好多匈奴贵族都来找他做代购呢，谁都笑脸相迎，只求他从长安带一点时兴的好东西过来。匈奴人虽然看不起汉人兵弱，可是对着长安城的潮流，他们也非常追捧。 　　年轻人挂着使臣的名头，两国来往向来有不杀使臣的惯例，所以护图尔出入汉境，一点儿也不怕。他什么都能换，只要拿着牛羊马过来，他就给人淘换一些毛衣毛帽毛袜子什么的，还有茶叶，好多人都爱喝，那才是代购的大头呢。 　　护图尔没说的是，他联通了汉朝皇帝的线，对方还给他吃回扣。因为他送过去的上等好马是没有阉割过的，可以留种。 　　通常意义上，卖出去的马都会经过阉割，尤其是战马，因为这样可以提高马的耐力和服从性，阉了就不会发情，也不会在马群里引起骚动。可是汉朝那边缺品种优良的好马，有带蛋蛋的大公马卖过来，萧靖求之不得。 　　匈奴马的四肢健壮有力，体质结实粗糙，不畏寒冷，能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这样的马在战场上勇猛无比，虽然速度比不上日行千里的大宛马（汗血宝马），但是也算得上是一种优质的战马。 　　单于光以为自己从茶叶生意中抽取利润，殊不知自己的使团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人才。 　　分销商冒顿看着十一月的月度财务报表，紧紧地皱起眉头，他有些郁闷：“怎么这个月跟我买茶叶的人，少了那么多呢？莫非是气候变冷，喝多了茶会尿频？” 　　这个理由很强大，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单于夜里不睡觉搞多人运动，肾功能稍微下降，喝了两杯茶之后也扛不住了。他感受到膀胱隐隐受到压迫，一股酥麻之感从尾骨窜到了大脑之上，让他虎躯一震，立刻起身离开座位。 　　“不行，我又急了。” 　　“唉，茶叶虽好，可是不要贪杯啊。” 　　作者有话说： 　　中午难受得眼冒金星，现在终于满血复活了！ 　　我早上吃了半个很粉但是不甜的贝贝南瓜，买到假货了，心塞。可能就是它不甜，我低血糖了，然后歇过来再吃了三个拳头大的肉包子，终于好了。感谢在2020-05-01 11:01:51~2020-05-01 18:2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刘盈不短命（59） 　　◎汉惠帝选的赤兔马◎ 　　匈奴人送来了一大批战马, 可让萧靖乐得合不拢嘴了。 　　他若是能培养十万骑兵，大汉的铁骑能来去如风, 则边疆之患可平。 　　他现在没那么多钱, 去跟匈奴人抗衡打仗，扫荡干净边疆附近的骚动势力。可是他的儿子，他的孙子呢？ 　　说不定到历史上的汉武帝那一辈, 就能攒够钱了。 　　“咳咳，可是我一个单身狗，哪里来的儿子啊？”萧靖又觉得有些惆怅, “难道我去找后来的汉文帝, 说要抱养他家的汉景帝？汉景帝那小子出生了没有？好像是叫刘启吧？” 　　可是那也太蠢了。 　　他要是敢这样干，吕雉头一个就得跳出来杀人！ 　　吕雉在大事上拿得挺稳，可归根结底, 她也是一个护犊子的母亲。她有些自私, 也认死理，这是她儿子的家产，那就谁都不能抢，她宁愿把江山搞砸了，也不给诸刘。 　　就如同历史上的轨迹，太后在惠帝去世之后，在朝廷上大肆安插党羽, 封赏诸吕，又杀掉惠帝的异母兄弟刘友和刘恢。 　　与其说是太后弄权，又何尝不是中年丧子的疯狂呢？ 　　管它山河崩塌，她最在乎的人已经没有了。她放纵自己的私心, 毫不在意地拿着老刘的家产, 给娘家谋福利, 诸吕被分封为王，刘氏宗室和大臣们都极力反对。 　　可是太后不在乎。 　　她最在乎的人都先后离她而去，她的丈夫高祖皇帝死了，儿子惠帝也死了，后来连女儿鲁元公主也在她前头走了。 　　至于亲孙子刘恭等人，都是宫人所出，那些女人妖妖娆娆的，用酒色掏空了惠帝年轻的身体。 　　吕雉恨那些女人，也对她们所处的子嗣并无好感。尤其在听到少帝刘恭怨恨，说太后杀死他的亲母，长大之后就要造反的话—— 　　她的心彻底凉了，也先下手让刘恭凉了。 　　她什么也没有了。 　　萧靖想到这段历史，就心生惆怅，他如今和吕雉相处过，倒也有几分心得。娘娘的心性其实不坏，只是容易走入极端。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把这些事情压在脑后。 　　他给自己加油鼓劲，“那也是很久之后了，管它做什么，还是眼前的要紧！” 　　他让治粟内史（管理国库出纳的官员）把从国库中拨钱，当作是以大汉国家的名义向茶园购买了这批战马。然后茶园的账上便有了现钱的收入，一些用作扩大日常经营，另一些记作给股东们的分红。 　　现在才十一月，等到过年前几日，他打算把今年的红利都分给股东，让大家也过给肥年。 　　皇帝很高兴，还有心情带上张皇后出来看马。他听说匈奴小孩人人五六岁就爬到马背上玩耍，他也打算让姑娘学学骑马，跟国际接轨，也算多学一项生活技能。 　　地上逃命要骑马，水里逃命要游泳。如今正是冬日时节，水里冷得都结冰了，学游泳得夏天再学。 　　反观此时田地上的庄稼都收起来了，正是练习骑马的好时候，也不怕马蹄踩坏农作物。 　　以前他看电影里头的茜茜公主，公主骑着奔马，从栅栏上一跃而过，那身姿别提有多轻盈优雅了。他的嫣儿也是个小公主，当然也得有这样的标配。 　　富养女儿嘛（心态不 　　太对？），总得来点贵族教育的。 　　在萧靖这种穷逼看来，骑马就是一项很贵族的运动。 　　张嫣以为是舅舅是带她出来踏青，还挺高兴的。可是一下马车，旷野平原上的北风就吹得她的脸蛋通红，幸亏她体重过百（其实就五十斤），不然真得被风吹走了。 　　尽管如此，她不由得紧紧地抓住舅舅的手，这里是哪里？怎么附近光秃秃的，只用木头圈了起来？ 　　她还能听到动物的嘶鸣之声，听着真可怕啊。 　　小姑娘往大人身后缩了缩，疑惑地问：“舅舅，天冷要刮风落雪，哪里有什么好看的景致啊？” 　　萧靖给她拿了帽子戴好，后拿围巾裹着脖子，穿好厚实的狐皮披风。再摸摸孩子的手心，确定不凉之后，才说：“朕带嫣儿学骑马，嫣儿要不要学？” 　　“要学的！”张嫣积极响应。 　　她知道舅舅喜欢爱学习的人，所以她一直很认真地学习知识写功课，她七岁就被带进来宫里，其实不太知道同龄的女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这个傻姑娘说不定还以为，外头的小学生都跟她一样，学习课文还全文背诵再加写数学题，才是人间真理。 　　就像是学习语文数学一样，她把“骑马”也当作一项科目，很认真很投入地观察着。 　　她牵着舅舅的手，再前头是养马太监弯着腰在领路，很大的屋子里是一排排马厩，里面都关着好多漂亮的马儿。奴仆们早早听闻陛下和娘娘要过来选马，都把卖力地马厩打扫了一边，还给马梳毛打扮，喂上最好的草料—— 　　就差没给它们这群畜生穿衣裳了。 　　马厩里的马儿都已经被下面的人挑选过一遍，都是两岁左右的青春马。这个年龄段的马相当于人类的十二三岁，还没认主，但比起太活泼好奇的小马，又多了几分稳重和温顺。 　　萧靖笑着道：“嫣儿，去选一头自己最喜欢的吧。” 　　张嫣一眼就看中了：“舅舅，我要选这一匹纯白的，纯白的马儿好看！” 　　那是一匹通体洁白的小母马，它的眼里湿漉漉的，一双大大的杏眼温柔又可爱。它的脖子上是长长的鬃毛，看着飘逸又漂亮。张嫣靠近过去，试探着伸手去摸，谁知马儿张大了嘴巴，往她的脸上一舔。 　　得逞之后，马儿还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得意极了。 　　吃了它的口水，就是它的人了。 　　“哇，口水好臭，都把我脸上弄湿了！” 　　小姑娘气得跺了跺脚，看见舅舅的眼里都是笑意。 　　你就笑吧，就知道你在笑我。 　　哼！ 　　萧靖见小姑娘生气了，装作板着脸：“没事，它不乖，要不朕抽它几鞭子？” 　　“啊，舅舅别啊。”张嫣抱着马儿的脖子，还给它求情。 　　“好，那它乖点，朕就不打它。” 　　“……” 　　都这样说了，张嫣哪里不知道舅舅是在逗她？ 　　小姑娘结交了白马朋友，自顾自拿着刷子给马儿梳毛，扭过身去不看人了。其他伺候的人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直视，皇后竟然敢当众给陛下甩脸色看，真是胆儿肥了！ 　　萧靖也给自己选了一匹马，他虽然会驾驶马车，但不擅长骑马。他打算趁着小皇后学骑马，自己也跟着学学。他选的是一头通体发红的公马，耳朵也有点长，美名其曰也叫做“赤兔”。 　　虽然借了千古名马的名头，可是这匹马也真不错，双目有神，身材高大，懂马的太监说很有可能是大宛马和匈奴马杂交生下来的，速度快力气大，耐力也也很强。 　　站在张嫣的小白马隔壁，这一匹枣红马简直像是巨人一样。 　　枣红色的长毛油光水滑，蹄子有碗口那么粗壮，这是一匹很神骏的大马，萧靖站起来竟然还没有它高！ 　　要知道他都快有一米八了，普通马的身高是一米七。他估计赤兔比自己高一个巴掌有余，肯定是将近一米九的。 　　突然被人扯着缰绳，赤兔有些不乐意，它的眼神里有犹豫，蹄子原地踹了两下，但没有踢人反抗。 　　马厩附近的太监们看着都松了一口气。 　　要是陛下在这儿受伤了，他们一个都躲不了，肯定都是要受到责罚的。 　　萧靖摸了摸马儿的后背，想要给它弄点吃的零嘴，让它吃人嘴短，“真稀罕啊，竟然有这样高大的，简直就是马中姚明！” 　　他回头问张嫣，“嫣儿，你身上的糖呢？还有没有？”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没出门就吃光了……” 　　萧靖的手顿了顿，算了，孩子爱吃糖，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批评她。他从自己的身上取下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牛肉干，做的五香口味，他平日里爱嚼两块，不知道赤兔吃不吃。 　　他把牛肉干递了过去，“兄弟，吃吗？” 　　“咴咴——” 　　吃，怎么不吃？ 　　赤兔的舌头一卷，就把牛肉干吞到嘴里，它嚼了两下，吃出了味道，咽了下去之后，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惊叹道：“不是吧，马连肉都吃？” 　　萧靖看赤兔很感兴趣的样子，试着又递了一片牛肉干过去，赤兔舔了舔嘴唇，继续吃起来了。它好开心地打了个响鼻！惹得张嫣的小白马也伸长了脖子！ 　　“小白马也要吃啊？” 　　“不对，嫣儿你也跟着伸手干嘛？” 　　最后，萧靖哭笑不得，把兜里不多的牛肉干全倒出来了。给了小白马一片，给了张嫣两片，小姑娘嚼着零嘴，又在舅舅前舅舅后地撒娇。 　　至于赤兔它沉迷在吃肉的快乐当中，无暇他顾。 　　皇帝有些担忧，这食草动物这个吃法，会不会吃坏肚子啊。但是他看见赤兔和白马都挺能吃，还是它们主动要吃的。 　　有一个养马的小太监上来，壮着胆子说：“陛下，马是能吃一点肉的，在冬天没有草料的时候，听说匈奴人会让马吃一点儿鲜肉和鱼肉，以补充体力。偶尔给它吃点，也不会坏肠胃。” 　　“哦，还有这种说法？” 　　萧靖很感兴趣，拉着张嫣一块儿听小太监讲马经。术业有专攻嘛，他们也得向专业人士学习一下。 　　激动得那个小太监脸都红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听他说话，听他说话呐！ 　　简直就是一下子到达了人生巅峰！ 　　小太监紧张得口水沫子都快喷出来了，其他伺候的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马场，就叫他一人独自得脸。 　　他理了理头绪，打算先从马鞍讲起，娘娘准备学骑马，说这个最恰当：“这是马鞍，用一根肚带固定在马背上，皮革上有许多密集的小点，垫子里头填充的是细软的鹿毛。娘娘等会儿坐在马鞍上，刚开始可能不适应，要不小的在旁边扶着？” 　　萧靖这才留意到，这时候的马鞍没有像后世那种高高的垫子，从前后把屁股兜住的。他皱了皱眉，问道:“没有高桥马鞍吗？” 　　马的脊骨较为平滑，用这种软垫马鞍，很容易叫小姑娘摔下来啊。后世的高桥马鞍则不一样，马鞍的两头高翘，中部凹陷，两头高起的部位，便是鞍桥，前面的是前桥，后面的是后桥。 　　人坐在高桥马鞍上，就跟一个萝卜一个坑差不多，不容易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的眼神再往下看，卧槽，这年头连马镫都没有，骑马全靠用腿夹紧啊？ 　　那样的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他继续问道：“马镫了？就是骑马时候，拿脚踩着的地方，也没有吗？” 　　小太监一慌，后背上冷汗直冒，“陛下说的高桥马鞍和马镫，小的都没听说过啊……” 　　作者有话说： 　　男主要搞发明了，哦耶！感谢在2020-05-01 18:20:40~2020-05-02 12:4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4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刘盈不短命（60） 　　◎汉惠帝被人抱大腿◎ 　　马场里顿时鸦雀无声。 　　因为皇帝问出来的问题, 没有一个人知晓答案。 　　什么高桥马鞍，马鞍不是一直都是这般模样的吗？ 　　还有什么马镫, 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太监们面面相觑, 谁人都不敢回答，怕胡乱说错了惹陛下怪罪。 　　连张嫣也觉得气氛不对劲，她轻轻拉着萧靖的手, 道：“舅舅可是在哪儿听岔了，也许是什么杜撰杂文中写过，现实里应该是没有的。” 　　太监们都向皇后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多谢娘娘替他们解围劝说。众人见陛下摆了摆手, 都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只听得陛下又问：“你们其中可有精通手工的，能做木头能炮制皮革, 还有有没有人打铁的？” 　　太监们一愣, 片刻后又有几人举起手来。养马的还要有附加特长啊，幸好其中还真有几个人才。 　　萧靖选了五六人，盘算着应该是差不多。做马鞍和马镫这两种东西，别搞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毕竟，这能算是骑马的杀手锏，得猥琐发育才好。 　　汉朝的骑兵打不过匈奴人，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马术水平比不上。匈奴人从小练骑马, 都能在马背上玩倒立了，这儿不必细说。 　　但现在的中原骑兵与敌军打仗，都必须一手抓住缰绳，并用腿夹紧马腹, 才能稳定住身体的平衡, 不然很容易从马背上摔下来。 　　除了在速度占优势以外, 中原骑兵的战斗力是远不如步兵的，汉军通常都是追到某个地方，停下马才开始射箭的。因为缺少马镫和高桥马鞍，马背上的身形稳定不住，是无法解放双手的。 　　这种传统的骑马方式极为耗费体力的，不仅在飞驰的马背上也难以有效地使用弓箭，而在近战当中，骑兵也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刀剑，做出劈砍、刺杀等动作。 　　每当双方兵刃的撞击的时候，巨大的爆发力都会随时会让骑兵从马上滑下，说不定还要被过往的马蹄重重地踩死。 　　“那还打个屁啊！” 　　萧靖在心中骂道，决定把高桥马鞍和马镫这两种好东西都苏出来。他现在才意识到装备上的问题，幸好为时未晚。 　　皇帝把那几个养马的太监组织起来，这些人懂马，他说了马鞍和马镫上的构造，也容易明白。怕做得不好，他再派了几个工匠过来，作为辅助。 　　马场旁边的小房子里围了一群人，不到半日时间，材料和工具炉灶等都安排上了。 　　这正是要开干的时候！ 　　萧靖在布帛上画出高桥马鞍的大致图纸，让人先做这个。他怕旁人不了解，还很认真地讲解： 　　“高桥马鞍的骨架材料，用桦木、松木、柳木都可以，这些木头纹理细腻，也结实稳当，做出来的马鞍坚固耐用，不易损坏。” 　　“木制骨架的上部要符合人体构造，前后均要翘起，什么叫人体构造懂不懂？就是你的屁股蛋子坐在上头，你要觉得舒服，不硌屁股，也不会动来动去。而底部要贴合马背的曲线，这样不容伤到马匹，马鞍也不会在马儿跑动颠簸的时候被弄坏了。” 　　“最后，要用皮革把木制骨架包好，这样坐上去光滑舒适，旁边弄得华丽好看一些，镶点珍珠宝石上去，要给皇后坐的啊，她人小又爱美，做得不好看可不依你们——” 　　张嫣当即反驳道：“舅舅，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萧靖笑道：“那朕爱美，行不？嫣儿好看，朕最喜欢嫣儿了。” 　　他这样一说，小姑娘顿时就高兴了。张皇后对自己的颜值非常自信，当年连先帝都夸她好看啊。 　　虽然那时候她太小，还是被鲁元公主抱着进宫的，连这个人生中难得的名场面都忘记了。 　　不过现在，连舅舅都夸她好看呢。 　　她是天下第一好看！ 　　…… 　　马鞍和马镫一时还没做出来，萧靖吩咐侍卫在屋子旁边守着，便和小姑娘牵着马，在马场附近的草场上溜达了一圈。 　　他的马叫赤兔，张嫣的马随他，叫白兔。两只大“兔子”难得能出来撒欢，也不怕冷，兴奋得鼻子里直冒白烟。 　　他算是看出来了，赤兔就是个吃货，连桦树的树皮都能啃两口，大板牙嚼得津津有味的。旁边的白兔则不一样，小母马很挑食，吃了两口，就嫌弃得吐了。 　　冬天的草地是灰扑扑的，草都枯萎了大半，外面刮着北风，气温有些低。小皇后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带着手袜，脚上穿着的是羊皮靴子。皇帝问她冷不冷，姑娘总是快乐地摇了摇头。 　　“舅舅，你给我的鞋子好暖啊，就是走路费力。” 　　“暖就行了，走不动我背你。” 　　萧靖也穿着靴子，这都是真材实料的真皮鞋子啊，比起商场里一百八□□甩卖的人造皮革，不知道奢侈多少倍。靴子里头垫着纯白的羊毛，非常暖和，鞋底是两寸高的软木，这样走在草场的路上，鞋帮子不会沾上泥土弄脏。 　　他年龄大一些，鞋子重点也可以忍受，可是小姑娘就不行了，走几步就眼巴巴地看着人。 　　分明就是累了，又不好意思说。 　　萧靖知道这个姑娘性子倔，要是他不说，她能陪着他一路走的。他找了一个背风的草垛子，在这儿挖了个坑，点了柴火，四周的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让张嫣坐在这儿等他。 　　“舅舅去做什么呀？别丢下我……” 　　“很快就回来的，嫣儿等等，” 　　少年飞快地跑回去马车里，没一会儿就捧着一篮子东西回来。张嫣见他回来了，还帮忙接过篮子里头的东西。 　　萧靖让侍卫拿来铲子，眼神里都是怀念：“嫣儿，不如我们烤个红薯吃吧。天冷吃烤红薯最美，又甜又香的，比宫里头的点心还好吃呢。” 　　“当真？”小姑娘非常好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烤红薯有点心那么好吃吗？那我要吃一整个大的！” 　　她不由得摸了摸肚子，瘪瘪的，出来了半天，她只吃了一些牛肉干，都有些饿了。 　　小皇后对于红薯的出现，并没有表示震惊。因为她从小过的是贵族生活，对下地干农活并不算了解。 　　天下有多少种瓜果，她压根就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红薯其实是许多年之后才应当出现的作物。平日里萧靖拿着系统空间里的东西和她一起吃，还有辣椒酱什么的，皇后吃了便吃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皇帝舅舅。 　　小姑娘坐在一旁，萧靖在旁边挖了一个坑。坑的底部先放一些干燥的木柴点燃，上面一层则用粗一些的树枝架着，五六个大红薯放在树枝上。最后，再在地瓜上面陆续放入木柴，使地瓜上下受热，这样能熟得均匀，不会一边糊一边焦。 　　烤红薯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嘴里，萧靖继续又架了锅，熬的是甜甜的红枣姜茶。 　　正好有侍卫打猎回来，抓的是肥嫩的兔子和野羊。兔子的毛是雪白的，一双红眼睛非常可爱。野羊就是狍子，看着挺傻的，见人了还不怕。 　　这块地皮是刘盈爱来的猎场，这些猎物也不算是野生，每年都有宫人来放养的。猛虎野狼没有，但是兔子和野羊最多。 　　他问想吃烤兔子，怕小姑娘不吃，还特意问张嫣吃不吃兔子。 　　“兔兔那么可爱，嫣儿要吃兔兔吗？” 　　“吃呀！” 　　“那就行，这顿就吃烤兔子，狍子留着下顿再吃。” 　　很快，兔子就被伺候的太监拿下去处理干净，然后用签子穿好，固定在烤架上。张嫣算是见过世面的，连杀牛都看过，还怕杀个兔子？ 　　她的胆气算是养起来，还跟舅舅说要吃一整条兔腿。 　　小姑娘指手画脚的，“兔腿多肥啊，全是肉！我要多点蜂蜜的，涂蜂蜜很香！” 　　金色的蜂蜜涂上了被烤得焦黄色的兔肉，让空气中都充斥着甜香味。表层的脆皮红得发亮，拿小刀一敲，都是“哐哐哐”的脆响。 　　萧靖大方地割下一大条兔腿，递了过去：“嫣儿吃吧，等会让喝点姜茶，再吃烤红薯。” 　　“谢谢舅舅，舅舅也吃。”小姑娘捧着比脸还大的烤肉，笑得一脸满足。 　　剩下的大半只兔子，全进了萧靖的肚子里，放养的兔肉很紧实，吃起来有嚼劲，但肉汁还锁在里头，咬起来非常香。一条条的肉质纤维，一看就全是蛋白质，吃完还不担心发胖。他边吃边吐骨头，连骨髓都嚼烂吸进去肚子里。 　　“香吧？” 　　“真香！” 　　吃完烤肉，他把烤红薯都挖了出来，小姑娘刚想伸手去拿，就被他打在手掌上。小皇后有些委屈，控诉道：“舅舅打我！” 　　“热啊，现在拿会烫伤的。”他解释道。 　　“那我等会儿再吃，舅舅喝点姜茶。”小姑娘踢踏踢踏的，跑去锅子里舀煮好的红枣姜茶。 　　她不蠢，这个锅里熄火了好久，应该是不烫的。果然，她把姜茶倒在碗里，还温热的，小姑娘怕撒了，一步一步地走回来，小心得不得了。 　　人人都说姜茶驱寒，她想要舅舅喝了，就不会生病。生病很辛苦的，不仅要喝苦药，连头脑都会晕乎乎的。 　　她把碗递到了少年的嘴边，“舅舅快喝呀。” 　　萧靖笑着一饮而尽，还鼓励孩子几句，结果张嫣备受鼓舞，连给他装了三碗…… 　　把他憋得在野外随地大小便，怪难为情的。以前看电影，路易十四在花园里让侍从围着，他在中间尿尿。 　　然后他今天终于体会了一回。 　　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要不是带妹出来，他随地找个树头就行了：） 　　汉朝皇帝不用每天上朝，感谢亲爹刘邦，五天上一次班就行了。萧靖打算留在马场这边住一段时间，学会了骑马再回去。这边有刘盈以前留宿的地方，都有人收拾妥当，带个人来入住就行了。 　　吃完这顿烧烤，就差不多是中午一点的时候。 　　他带着小皇后去落脚的小院，打算先休息一会儿。屋子里有火盆，烧得旺旺的，还点了熏香，非常整洁妥当，里头一点儿也不冷。他一进屋就脱下靴子，换上了轻便的毛毛拖鞋。 　　张嫣也换了毛毛鞋，她的拖鞋是粉红色的，露出来白皙的脚踝和上面的小金链。 　　小姑娘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就发现有不一样了，“舅舅，怎么这儿的床只有一张被子？” 　　他们平时在椒房殿睡觉，都是习惯各自一个被窝的，夜里也不会摸到隔壁的人。只是这里伺候的人不了解，只当是寻常帝后，床上只放了一床厚厚的大被子，大红色的鸳鸯被套里面填了昂贵的蚕丝。 　　要是放着是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那倒是挺旖旎的场景。 　　可是此女美倒是美，但是胸比他还平啊！ 　　萧靖也觉得尴尬，“算了，你睡床上，朕坐着眯一会儿就行，这会儿叫人送被子过来，下午能到了。” 　　小皇后有些心疼，“那隔了好几个时辰，舅舅得多冷啊。” 　　她眼珠子一转，拉着萧靖过去床边，让他双腿塞在被窝里头，腰边靠着枕头，整个人斜坐在榻上。她还挺有道理的：“舅舅坐这儿，起码被子盖在腿上能暖和。” 　　然后小人缩进去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靖本来也眯着，结果大腿上一阵阵痒，好像有人在摸他，他立刻睁开眼，目光转向隔壁的小姑娘。 　　毛茸茸的小脑瓜枕到他的腿上，头发乱糟糟的，双手伸了过来，嘴边还疑似有晶莹的液体流出在他的裤子上。 　　他顿时就笑了，小姑娘肯定做梦吃东西啊。 　　真抱大腿.jpg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烤兔子，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掉它啊。 第134章 刘盈不短命（61） 　　◎汉惠帝的自我怀疑◎ 　　甜腻的果仁香气在屋子里弥漫着, 小火盆里发出了“噗噗”的声音，显然是在烘烤着什么, 还未燃尽的木炭中闪过几星火花, 食物的水分被小火给烤干了。 　　比起昂贵的熏香，天然食材的香气反而别具风味。 　　萧靖百无聊赖地拿铁钳拨了两下，把炉子里烤熟的核桃和栗子都捡出来, 拨到竹篮里面放凉。钳子在核桃皮上刮过，带出来一阵阵“沙沙”的声音，帷幔里的小人动了动, 没两下就爬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醒了。 　　“舅舅，你在做什么呀？” 　　“刚烤了些果仁, 嫣儿要吃吗？” 　　“要要要。” 　　帝后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下午睡醒都习惯吃点东西垫一垫。萧靖在睡觉前就埋了核桃和栗子，用火盆的热度烘着，到睡醒的时候就能吃了。 　　核桃健脑补脑，栗子能健胃养脾，平日里吃点都对身体有好处。小姑娘穿着毛毛拖鞋就跑过来了，接过他手里的篮子，还拿帕子擦干净核桃和栗子表皮的炭灰。 　　小皇后握住他的手指：“舅舅的手弄脏了, 我也给你擦擦。” 　　他摇了摇头。“不用，吃完再一并擦，朕先把核桃和栗子给开了。” 　　他看见自家姑娘那一双嫩葱白似的手指，指望她砸核桃是不可能的。他的手大有劲, 把两个核桃同时握在手心, 用力一捏就能弄碎一个。他把掐碎的核桃放在盘里, 让姑娘从裂缝扒拉着开吃。还有烤好的栗子，烤之前劈了一刀，烤熟后的果实便会顺着口子爆开一条大缝。 　　他顺着缝儿能把完整的肉剥出来，又甜有粉的板栗仁可香了。 　　他一把塞进了小姑娘的嘴里，乐得她笑弯了眼。 　　嘴里都是香甜的味道，软糯鲜美。再吃一口完整的核桃仁，香脆无比，还有一种植物油脂特有的清香。她人小没劲儿，剥出来的核桃仁都碎成好几瓣，而舅舅则不一样，他剥出来的核桃都是完整的脑子形状，吃起来特别满足。 　　张嫣不怕脑子妖核桃，因为她爱吃猪脑，因为形状上的相似，她对于核桃也很有好感。 　　舅舅看她学习吃力的时候，就让人给她炖猪脑子补补。上面有一层红油的烤脑花真是人间美味啊，或是在锅子里烫熟也很好吃，口感甘美，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尽管张皇后吃了猪脑子之后，还是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 　　因为皇宫里就只有她一个小学生呀。 　　“烤栗子是甜的，真好吃。这个烤核桃也好吃，很香。”她这才留意到舅舅的手心都红了，心疼极了，“可是舅舅的手会疼的，下回我不吃这个了。” 　　她捧着少年的手，轻轻地吹了吹，想要疼痛都飞走。萧靖有些无奈，这小孩太容易心软了，她这样娇娇的性子放在别人家里头，若无人护着，肯定要被人欺负死了。 　　“不疼的，舅舅皮厚，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真的吗？” 　　“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他轻轻地拍着女孩的小脑袋，才让她又快活起来。他有些惆怅，小孩还能这样哄着，要是她再长大一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他只是一个过客，有今生没来世那种，在他离开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 　　就是张嫣。 　　对于吕雉，他不担心，太后娘娘的心理素质挺强大的，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甚至折腾得更加精彩。至于戚姬母子，汉朝和匈奴暂时打不起来，两人在大草原上有吃有喝的，性命安全无忧。 　　可是张嫣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进了宫，要是想要再出去就难了。 　　莫非他要让皇后假死，再让张嫣挂着一个假身份，另觅佳婿？ 　　那样也太愚蠢了。 　　他突然有一瞬间后悔，为什么他要让张嫣学习了那么多功课。若是一只普通平凡的女孩，她没见识过知识的世界，她会觉得嫁汉嫁汉，吃饭睡觉便是人间真理。 　　可是他的女孩啊，学了那么多之后，她便注定了不能再过平凡人的生活了。 　　她都能算出九九八十一了，然后面对着一个连算术都不会的丈夫，她能安稳过日子吗？她学习了自然科学，了解到为什么会先看到闪电再听到雷鸣，是因为光的传播速度比声音的传播速度要快。 　　然后丈夫再跟她说这些都是“天意”，都是雷公电母的决策，并非自然。 　　萧靖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小姑娘的世界会崩塌，她会疯掉的。 　　他抱住了小女孩的肩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突然间出现的人，打乱了别人的人生。他愧疚极了，小声地说：“嫣儿，明天就别做功课了，好吗？” 　　“真的吗？”小姑娘兴奋极了，下一秒又有些怀疑，“舅舅你莫不是病了，在说胡话了？” 　　“没有，就是嫣儿再也不用写功课，也不用学习了。” 　　天呐，舅舅居然不叫她写功课了？！ 　　她都做了一年多功课了，这怎么可能？ 　　莫非是舅舅得了什么绝症，发觉时日无多，才带她出来休假玩耍！ 　　小皇后慌了，她觉得她很可能猜测道真相。 　　她的手急急忙忙地扒拉到他的身前，还伸手去摸他的心脏。她的小耳朵贴在少年温热的皮肤上，能听到杂乱无规律的心跳声。这有一下没一下的，不仅是心率不齐，还有心跳骤停啊。 　　肯定是病入膏肓了！ 　　小孩都吓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舅舅你别死，我去找太医！我以后都乖乖的学习写功课，我再也不贪玩了，也不趁着上厕所躲懒。我不听话，我还多吃了好多糖，在厕所里吃……” 　　萧靖：？？？ 　　难怪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小皇后怎么上课老是急，一写数学就说要出恭。 　　原来都是装的！ 　　还有，你这小孩在厕所吃东西，怎么那么重口味啊？ 　　还不讲究卫生！ 　　他难得有一点悲伤情绪，都被这孩子给折腾没了。什么死没死的，刘盈都能活到二十几，他努力锻炼身体，保养一下，起码还能活几十年啊。 　　他的眉头皱了皱，姑娘哭得跟山泥倾泻一样，眼泪鼻涕都留到他肚脐上了。 　　唉，好恶心啊。 　　他从旁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这个姑娘还不放心，抱着他不肯撒手。他让孩子松开，小姑娘还说：“舅舅的心脏跳得不稳，我不放，怕一撒手，勾魂使者就把舅舅勾没了。” 　　“都是些什么鬼，你家心脏长肚子上啊？” 　　萧靖好气又好笑，决定给姑娘加一门生物课，小姑娘眼巴巴地不理解，还不知道自己在辍学的边缘转了一周，结果学习负担又要加重了。 　　“这里，胸膛上偏左的才是心脏，你听我肚皮底下的声响，那叫肠鸣音，是肠子在动，当然是有一下没一下的。” 　　“所以舅舅没病？心脏也没坏掉？” 　　“那是当然。” 　　“对了，舅舅是不是拿刚才擦炭灰的帕子给我擦脸了？” 　　后知后觉的小皇后，摸到脸上都是黑的，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尖叫了一声，立刻跑到铜镜面前，只见镜子里头倒影这一个小黑人，眼神幽怨非常，中午睡过的头发也没梳好，乱糟糟的，再也不见倾国之色。 　　都怪舅舅，舅舅总是在作弄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才发现啊。” 　　“哼，我讨厌你，我，我抗议，我不写功课了！” 　　小姑娘报复似的，抱住少年拼命地蹭，把他的脖子也蹭黑了，脸颊和鼻头都黑了，才跟得胜将军一样，跑去洗脸。 　　萧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炭灰，无奈地笑了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嫣儿既是女的，又是小孩，果真是双倍的难养。”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糖炒栗子…… 　　从怀疑到喜欢到爱上，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男主是个正常人，不是炼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感谢在2020-05-02 17:48:27~2020-05-03 10:2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刘盈不短命（62） 　　◎汉惠帝的按摩油◎ 　　等养马太监禀报说马鞍和马镫做好之后, 萧靖第一时间就带着皇后去瞧瞧，出来那么久, 他们还没有骑过马啊。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 感觉骑马还挺有趣挺刺激的。小时候谁没做过红尘作伴、策马驰骋的江湖梦想呢？ 　　他看着电视剧里的大侠和将军，在马背上来去如风，感觉真是特别潇洒痛快啊。现在穿越一趟, 也能体验一番，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嫣儿，想骑马吗？” 　　“舅舅, 想啊。” 　　“想那就试试。” 　　他是实干派的, 先喊了两个侍卫上马试试，以作示范。本来这群好小伙都是会骑马的，巴不得能有这样在帝后面前展示的机会。 　　他们的身体轻盈地在马镫上一踩, 便翻身跨了上去, 人坐在高桥马鞍上，在马场里飞驰起来，北风呼啸而过，吹得人脸都红了。 　　侍卫队长跑了两圈，就喜欢上这种感觉，他兴奋地从马上下来，报告说：“陛下, 这个新式马鞍和马镫都是好物，坐在上面稳固多了，也不怕摔下来。可否给小的一些弓箭和武器，小人想要试试能否在马上对抗, 并与兄弟们演示一番。” 　　帝曰：“大善。” 　　接着侍卫营里的小子们都跃跃欲试, 得了皇帝的允许, 都纷纷骑在马背上。幸好高桥马鞍和马镫都做好了三十几套，他们轮番上阵，有拿刀的，有拿剑的，有拿长矛的，还有拿大铜锤和大斧的，当真是叫人大开眼见。 　　“杀啊！” 　　“杀啊！” 　　“杀，杀，杀！” 　　侍卫们被分为了红蓝阵营，双方都骑在马背上，做攻击对抗之态。都是年轻英勇的好儿郎，个个使出十八般武艺，在马背上斗得难分难解，双脚踩在马镫上，双手能完全解放出来，金戈之声不绝于耳，大力撞击之下，连刀口都摩擦出了火花。 　　更有武艺高强的，拿刀把对手的发髻整个都削了，他们在陛下面前都拿出了真本事，不能砍人，那就砍你的头发！ 　　和电视剧上发髻飘散的浪漫场面不一样，被砍头发的那位仁兄，被人手起刀落，顿时成了一个秃瓢。 　　当真是秃如其来。 　　“哇——” 　　小皇后瞪大了眼，她还没见过别人打架，能打得这样厉害的。 　　萧靖怕她害怕，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带有鼓励的意味。若是嫣儿想当一辈子的皇后，那就有娘娘的威严气度，跟着当官的做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 　　那跟着皇帝呢？ 　　皇后娘娘即使见着两军对阵打仗，都不能惊慌。何况这只是几十人的演练，不算是什么。 　　他所见的女人当中，吕雉就是胆子大的，什么事情都敢做。而且别拿女强人吕雉来比，就说戚姬，高祖皇帝连出征打仗都把戚姬带在身边，让美人在隔壁唱歌跳舞。 　　戚姬怕吗？ 　　应当是不怕的。 　　张嫣扬起笑脸：“我也不怕。” 　　她看着侍卫们那么厉害的样子，只觉得他们越厉害，舅舅就越安全。这些人都是来保护舅舅的，她不想要舅舅被人伤害。 　　“舅舅，我也想要学这个。”皇后娘娘的素手一指，“我也想学那个大的锤子，想要变得那么能打。” 　　求人不如求己，她若是也能打得那么厉害，谁敢欺负舅舅，她就抡起大铜锤给他砸回去！ 　　小姑娘真暴力啊。 　　用纯铜打造的大铜锤，锤头是八棱的形状，整副装备长度大约一米五。一支大铜锤的重量就将近百斤（后世五十斤）。臂力最好的侍卫双手各握住一柄大铜锤，加起来重量可达两百斤。 　　要不是这位勇士控制着力度，恐怕一锤子下去，连脑浆都砸得蹦出来了。 　　萧靖摸了摸她的头，张嫣还没有一米五啊，怎么可能拿得动锤子。她多少斤来着，她才一百斤，跟锤子一样重。 　　“这个太难了，嫣儿还没有大铜锤高，等长大点再学吧。” 　　“那好吧。” 　　小姑娘有些失望，但等会儿就能学骑马，有让她很快又高兴起来。侍卫们结束演练后，确定马鞍和马镫都没有问题，萧靖在一旁扶着，左右几个养马太监护着，教小姑娘如何上马骑马。 　　张嫣的打扮和寻常的曲裾姑娘不一样，她身穿着窄袖衣裳和长裤，跟胡人的打扮差不多，脚上穿着靴子，身上还套了马甲背心和护膝。她的手上带着手套，避免缰绳上的麻草扎进去她细嫩的手掌。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头上顶着一个笨重的头盔，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军中从来没有儿童头盔，也没有马术专用头盔，萧靖怕她受伤，随意选了一个铜制头盔让她带着。 　　“舅舅，好重啊，能不能不戴啊？” 　　“不能，刚学骑马多危险啊。” 　　光是学上马的动作，就要练习好久，小太监都趴下来，打算让娘娘踩着后背上马的。可是萧靖觉得这样太侮辱人了，叫人搬了一个木箱，让小姑娘踩着上去。 　　“对，这样踩着，站稳了没？左脚踏在马镫上，然后翻身过去。” 　　萧靖在旁边扶着，见小姑娘稳稳当当地坐好，才松了一口气。他又让人教小皇后怎么把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怎么下马。下来的技巧比上马还要紧，万一出了差错，双脚卡在马镫里了，人却落了下来，能硬生生被奔马拖死的！ 　　皇帝的态度很严谨，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认真。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张嫣能熟练地上马下马了。 　　小皇后坐在白马的背上，一身胡服打扮，滑稽的大头盔下面是一张俏丽的圆脸。她的鼻尖精致可爱，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脸上，果真是黄毛丫头，脸上都是嫩嫩细碎的绒毛。 　　她挥动着手臂，得意极了：“舅舅，我学会了，能骑一圈吗？ 　　也难为皇后座下的白兔，被这般折腾下来，又让好几个人围着，温顺小母马也没有发脾气。听到能跑，白兔跃跃欲试了，打了几个响鼻。 　　“你等等，我骑上赤兔，陪你绕着这片草场跑去。” 　　萧靖比张嫣好点，原身刘盈是骑过马的，只是不够熟练，但基本的操作不成问题。他也不用踩着木箱，在马镫上使了点巧劲，就翻身坐稳。他扯了扯缰绳，小腿夹紧赤兔的肚子，嘴里喊了一声，赤兔就开始踢踏踢踏地小跑起来。 　　白兔也是会听口令的，为皇后牵着缰绳的小太监喊了起来，白兔就跟在赤兔屁股后面，也慢慢小跑。 　　马儿跑动起来，能叫人感受收到空气中的流动，北风迎面而来，吹着就更冷了。 　　萧靖嘴里吐出的都是白烟，“嫣儿冷不？” 　　小姑娘真是兴奋的时候，回答道：“舅舅，我不冷的。” 　　两人骑着马，自以为还算“驰骋”，殊不知这样的速度在赤兔看来，就跟散步差不多。赤兔看着隔壁的白兔，哟，小美女长得挺好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简直就是马中冰冰啊。 　　就是个头有点小。 　　有母马跟着，赤兔也乐意带着主人兜圈，它跑遍了附近的林子和山头，直到踩着金色的夕阳，才回去马场里。 　　萧靖带着小孩玩了一天，感觉还行，颠了一路，又吹了风，一下马的时候，才发觉骨头酸疼得好像想要散架了。他的腿内侧磨破了一大片皮肤，火辣辣的刺痛，走路的时候跟沾了辣椒水似的。 　　但是刚骑马哪里有不吃苦的？ 　　连小皇后都没喊累没喊疼。 　　他吩咐侍卫把赤兔和白兔送到宫里，打算有空在皇宫里头练练。帝后的马鞍和马镫都弄得很豪华好看，还有宝珠镶嵌，不知道的人都以为皇帝弄的奢侈装饰而已，也不怕暴露。 　　萧靖年长几岁，还能咬着牙坚持，他把小姑娘抱上去御驾，然后自己像死狗一样瘫在马车里不想动了。 　　张嫣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糖果，“舅舅，吃点糖就不累了。” 　　他含过了姑娘手里的梅子糖，酸甜的味道把他一激，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一些。再又喝了水缓缓，才道：“怎么不累啊，今晚得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他又说：“对了，等会儿记得喊太医，问他弄点药酒药油什么的，涂了才好。” 　　小姑娘点点头，都听进去了。 　　入夜了，皇帝摆驾回宫，未央宫里的宫人立刻都忙活起来，准备晚膳和服饰沐浴等诸多事宜。陛下还有其他事情处理，吃过了晚饭，又匆匆去长乐宫看望太后。 　　还是椒房殿的张皇后出面，问太医要来疗伤的药油。 　　太医不便直观凤体，便请伺候的大嬷嬷看了娘娘的情况，再跟他转述情况。 　　老太医认真地了解病情：“刚才探了脉搏，并无大碍，娘娘的身体何处受到损伤？” 　　大嬷嬷的表情五味杂陈，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她让身边的宫女都退了下去，拉着老太医到一旁，小声地说： 　　“陛下领着娘娘出去耍，大腿.根都撞得磨破了，大人可有些治伤的药，娘娘才那么小啊，连疼都不敢说。另外大人可有什么润滑按摩的油，小孩不懂，怕惹得陛下生气，我们总得给她准备好的……” 　　老太医（震惊）：！！！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天呐，现在的年轻人真开放，真不要脸啊！ 　　小老头的白胡子都抖了，嘴巴长得好大一个洞，惊讶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直到听到屋子里的女童喊大嬷嬷进去，两人的谈话才宣告终止。 　　大嬷嬷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捂了捂嘴巴，示意他别乱说出去。 　　他也朝对方做出捂着嘴巴的动作，这种宫闺秘事，他怎么可能说出去。 　　陛下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 　　等萧靖回去椒房殿的时候，看到小皇后的案上正摆着两瓶东西。小姑娘跟他说，一瓶是药酒，一瓶是药油，药酒涂在伤处，药油是拿来按摩的。 　　萧靖明白，“那行，我先去涂点药酒。” 　　他沐浴过后，便拿了药酒瓶子，先在大腿.根部上涂了药酒，怕药酒蹭到衣服上影响效果，他还脱了裤子，把腿架在枕头上晾屁屁。冬天里的气温总是冷一些的，他吹得蛋都凉了，才算完成。 　　然后他穿好衣服，回去椒房殿，拿起另一瓶药油。 　　倒点出来闻闻，药油滑滑的，颜色透明，嗯，有点花香味，还挺雅致的。 　　他看着好奇的小皇后，“嫣儿要试试吗？脚上累了吧，我给你搽点按摩油，揉揉脚掌。” 　　“谢谢舅舅。”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把脚丫子伸过来了。 　　幸好小女娃爱干净，脚丫子也不臭，他倒了点药油在手里，按了一下涌泉穴等穴位，姑娘夜里能睡得香。他也给自己捏了脚，他的四十码大脚，一下子就去了半瓶药油。 　　弄完这一套，两人分别躺进了各自的被窝，闭上了眼睛。可是旁边的小姑娘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啊。 　　“舅舅，我的脚好热啊，热乎乎的好奇怪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热才正常啊，活络油都热啊，这才活血啊。” 　　“哦哦，原来是这个道理。” 　　“欸，明天你再找人要点那个油，挺好用的，涂上之后，夜里脚都不冷了。” 　　作者有话说： 　　太医：什么？又来问我要药油？！ 　　呸，皇帝真不要脸！ 第136章 刘盈不短命（63） 　　◎汉惠帝他娘惨遭非礼◎ 　　宫中秘制的药油涂了就发热, 萧靖打算问太医多要了几瓶，拿去给吕后。 　　冬天多冷啊, 女人上了年纪, 总容易有些手脚冰凉的毛病，冷得整个人都睡不着觉了。孝顺儿子不必多说，得了如此神器, 比暖宝宝还好用，肯定要和亲娘分享的。 　　宫中本就有擅长按摩的宫女，本来是给皇帝按摩做大保.健的, 也有女子借此邀宠, 按着按着就不知道按去哪里了。萧靖准备选几个人品好，相貌中等的，去长乐宫给太后提供按摩保健服务。 　　他还年轻, 不用享受这些。 　　可是太后年纪大了, 身体上总容易有些小毛病。什么颈椎病啊、腰腿疼痛啊、腰椎间盘突出啊，如果能在推拿按摩上辅助治疗，能舒坦多了。 　　在每日入睡前，若是有人拿着药油给娘娘按按肩膀和颈椎，再推拿一下后背，锤锤大腿，揉揉脚心, 这样一晚上热乎乎的，娘娘肯定能睡得更香更沉。 　　他见了面，就夸赞这位太医的手艺，“你那个配的按摩油实在是好用, 深得朕心啊。朕昨夜和皇后都用了, 还会发热, 真舒服啊，感觉真不错。” 　　什么？ 　　陛下竟然如此着急，当晚就用了！ 　　天呐，这还是人吗？娘娘才多大啊，娘娘身上还有伤啊！ 　　萧靖面前站着的，正是昨日被召到椒房殿的老太医，小老头姓赵，据说还是秦朝的小贵族出身，世代传承宫廷医术的。老头子无意之下洞悉了宫廷秘闻，都吓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谁知还熬不过第二天，陛下就来召见他了。 　　赵太医心想，惨了惨了，说不定这辈子就得栽在这儿了。 　　他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君王，看着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大孩子呢。 　　可是这样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气质温和仁善，居然干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赵太医一口老痰卡在喉头，觉得如今的皇帝实在是荒淫无道，要是他家里的子孙是这般性子，他准要一棍子打死这个王八羔子。 　　可是陛下就爱这个调调，他一个做人臣子的，能怎么办啊？ 　　该配和陛下演出的，绝对不能演视而不见啊。 　　赵太医很有自觉，低声地说：“陛下觉得好，小的那里还有。” 　　萧靖一听，当即就下单了，“如此正好，你且多拿五六瓶药油过来，朕用着觉得好，想必母后也喜欢。你有空就多配一些，朕要送点给长乐宫那边。” 　　赵太医（震惊）：！！！ 　　他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居然连太后娘娘都好这一口？ 　　小老头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以前好多人都说太后娘娘偷着养汉子，他觉得是风言风语，不可尽信。但是现在连陛下都这样说了，那就肯定是真的！ 　　他钻研医术的时间长，对人体结构也有一定了解。女子上了年纪，此处难免有些干涩，若想要玩得尽兴，必须加以按摩。 　　赵太医不敢说话，嚅嗫道：“太后娘娘她……会不会不喜欢啊？” 　　别弄得太后恼羞成怒，被人揭穿了丑事，回头来砍了他的脑袋才好。太后的暴脾气，宫中皆有所闻，韩信被她弄死了，戚姬也不知道去到哪儿，当年跟太后有仇的，没有一个能有好果子吃的。 　　萧靖摆了摆手，道：“你只管把东西拿来，朕去跟母后说便是。” 　　皇帝只以为这个小老头是保守人，没见过女人去做按摩沐足的。他都这样说了，赵太医哪里敢声张，他当即应允下来，背着药箱脚底抹油就走了。 　　直到出了宫城，赵太医喉咙那口痰才吐了出来，像死鱼一样，大口地喘着气。 　　“天呐，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实在是太疯狂了！” 　　…… 　　萧靖从太医那里拿了药油，提前便跟长乐宫那一头说，他今晚要过来吃火锅。现在天气冷了，羊毛纺织厂那一头越来越忙，太后日日忙到下午三四点才下班。 　　今日恰巧下雪，北风又大，广场舞被临时取消了，吕雉窝在屋子里，手里捧着一个精巧的小手炉，正看到皇帝儿子进门了。 　　少年穿着一身熊皮大氅，脚下踏着高底的羊皮靴子，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发冠上，一下子就化成了水珠，把他的鬓角都打湿了。他走路的步子极大，身后的小太监还没追上来，便进屋喊人了：“母后，朕过来讨顿热饭吃，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吕雉道。 　　天底下哪里有嫌弃自己孩子的母亲。 　　儿子当了皇帝还陪她用膳，比以前当太子的时候更有孝心了。太后立刻喊宫女拿来帕子和热水，给儿子擦了擦头脸，人就精神多了。她又让儿子坐好，松开了发冠，她拿干布给儿子擦头发，就像刘盈小时候一样。 　　她的目光很柔和，这是她养大的孩子啊。 　　如今她也能享儿子的福咯。 　　皇帝来了，自然就要起菜上菜了。今晚吃的这顿是菌子火锅，是萧靖特意安排的，他知道太后想要保持身材，菌菇这类热量低又富含蛋白质的食材，就非常适合。 　　先是有宫人抬着铜锅上来，锅的造型跟老北京传统铜锅很像，也是萧靖让工匠打造的。底下烧着红红的木炭，上面是烧得翻滚的鸡汤。菌子火锅以鸡汤做底，烫熟出来的菌菇会鲜味更浓，油香滑嫩。 　　有宫女给太后娘娘舀了一碗汤，吕雉小口喝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她夸赞道:“这个汤滋味不错，有肉，香啊。” 　　“这才到哪儿，还有更香的呢。”萧靖两三口把汤喝完，再将洗干净的香菇和竹荪都倒进去，“香菇特别香，竹荪特别鲜，吃完还能美容，不会长胖。” 　　案上还有平菇草菇松蘑之类的，等会儿吃着再放。 　　吕雉听了，就更加期待了。 　　女人啊，谁不想美容呢，她觉得自己现在年轻了一些，人也自信多了。但是要能像十八岁的那样，那就更完美了！ 　　奶白色的鸡汤里还漂浮着金黄色的鸡油，油脂被菌子吸收进了，一咬都是美味的汤汁。锅底里放的整只鸡砍件，都是肥瘦相宜的茶园鸡，比宫里原本的鸡还有肉质细嫩，口感弹牙爽滑。 　　萧靖夹了一块鸡大腿，递到了太后面前的蘸水碟子。 　　“母后，吃啊，吃个大腿哩。” 　　“好好好。” 　　可把吕后感动坏了，她跟老刘吃了那么多顿饭，从来老刘都没谦让过她。反倒是儿子懂事，让她吃鸡大腿啊！ 　　所以一个敢夹一个愿吃，太后娘娘啃了两条鸡大腿不止，还吃了两碗菌菇，和一大碗面条。 　　减肥是什么？ 　　明天再说吧。 　　刚煮熟的菌菇又滑又嫩，还带着肉香味和本身的清香，吃起来比肉还好吃一些。面条是皇帝指明要吃的细面条，手工揉面，又用了拉面的技巧，拉出来的面条比头发丝还细，在火锅汤里翻滚了一圈，全吸收了汤底的精华，变得入口即化，却不会过于糊烂。 　　简直都是喝下去的面条，不是吃下去的。 　　这么一顿下来，吕雉成功地吃撑了。她摸了摸肚子，舍不得离桌，暗中松了好几回腰带。可她的儿子比她还能吃，连面条都能吃半斤的！ 　　“儿啊，吃慢点啊，别急别急。” 　　“香啊，造啊。” 　　萧靖是个对食物很尊重的人，表现在实际行动上，就是特别能吃。他一个人包揽了剩下的菜品，将鸡肉都一扫而空，蘑菇也吃完了，汤喝了两碗，吃到最后太后都过来劝了，才停下了筷子。 　　他看见还剩下几量菠菜面，绿油油的，肯定很好吃。 　　他有些舍不得，“面条吃不完，多可惜啊？” 　　吕雉觉得好笑，怎么皇帝也那么节省，“不可惜，叫宫人们分了吧，他们当夜宵吃。” 　　萧靖觉得可以，“那行，不浪费就好，嗝儿——” 　　他斜靠在榻上，打了个痛快的饱嗝，感觉连头发丝都是火锅味的。吃过了晚饭，他还没走，想要聊会儿天，聊聊羊毛纺织业的发展，还有北方的草原。 　　一说到厂子里，吕雉很有发言权，她的羊毛纺织厂已经扩大到五百人的规模，在长安城都是出了名儿的。 　　她很高兴地说：“有了匈奴那一头供应的羊毛，原材料上面再也不愁了。” 　　每日的毛线成品出货量高达五六百斤，不仅要供货给长安城的贵族，连其他郡县的富商也开始有人求上门的。 　　吕厂长来者不拒，有钱就卖。 　　长安城的市场日渐饱和，只要兜里有钱的，今年一入秋就换上了羊毛衣裳。连带会织毛衣的女工都供不应求，被各府当作优秀人才供着。 　　为何啊？ 　　还不是因为织毛衣课程都是长乐宫首开的，能来听课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夫人们学会了织毛衣，回家再传授给近侍的嬷嬷姑姑，这些老仆都是心腹的地位，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府里的。 　　这导致了会织毛衣的人并不多，还被贵族们垄断在手里了，许多人家中的千金小姐，都不学绣花，改学织毛衣了。 　　【据可靠消息报道，陛下都会织围巾啊！】 　　那还等什么，赶紧学起来啊！ 　　各家姑娘蠢蠢欲动，想要迎合陛下的口味。若有自由身的会织毛衣的女工在劳动力市场上冒头，准会一下子就被人高价聘走了，请回去当女夫子，教小姐们织毛衣。 　　吕雉看到了这部分的商机，她又在城中开了一家成衣铺子，给许多女工传授了织毛衣的技艺，专做外销衣服生意。 　　她看的不是国内的市场，而是北方的匈奴人。 　　她说道：“回头把羊毛衫羊毛袜羊毛帽子卖给匈奴人，说不定那里的贵族也喜欢啊。” 　　“母后的主意真不错！”萧靖举起了大拇指。 　　这样一来，他们跟匈奴人买羊毛，回头又把衣服卖给他们，钱在兜里过了一圈，还能剩下一点。国内的经济繁荣了，好多人都有工作，家庭也有饭吃了。 　　“对了，母后今晚可以试试这个。”他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朕送几个人过来，母后可以叫她们伺候你，晚上能舒服一些，也享受啊。” 　　他掏出了两个药瓶，里面都是配好的药油。他一传唤，三个年轻女子就低着头进来长乐宫。 　　吕雉道：“都抬起头来。” 　　只见三个生得眉眼秀气的宫女，都是十七十八的年纪，皮肤白嫩嫩的，也不丑，见着她还讨好地笑了笑。吕雉难得见儿子塞人过来，就收下了，叫嬷嬷给她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皇帝吃过了饭，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正当太后娘娘沐浴完毕，这三人就在殿门外禀报，说要服侍娘娘。 　　“那就让她们过来吧。”太后挥了挥手，儿子送来的人，肯定有所长处的。 　　吕雉正靠在榻上，在想事情呢，她习惯了屏退其他人的，自己一个人独处的。一个没留神，这三个人就走上前来了。一个人拿油，另外两个就要摸她，摸她还不止，要扒她衣裳！ 　　“我草.你妈啊——” 　　吕姐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跑过，儿子送来的是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非礼我？！ 　　不对，我是他妈，那岂不是我植物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我脖子有点疼，好想去做按摩揉揉啊……感谢在2020-05-03 12:58:33~2020-05-04 12: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刘盈不短命（64） 　　◎汉惠帝他娘崩人设了◎ 　　反正中间经历了什么, 不必细说。 　　只知道太后娘娘次日醒来，神清气爽, 还重赏了那几个皇帝送来的年轻宫女。她的脸色红润极了, 昨夜睡得不错，她又问了是哪位太医开的药油，以后长乐宫要备上一些, 有空就给她按一按。 　　“诺。” 　　近侍嬷嬷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老奴走的时候心里一慌，脚下一滑, 差点就摔了个大马趴。她是守在门外的,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她昨夜里听得真切，太后在里头嚷着什么“重点”“轻点”, 还有几声轻叹和低吟, 听得她骨头都发酥了。 　　肯定是陛下见娘娘丧夫，才荐来这等磨镜的人选。娘娘跟女人亲近一下，大臣们都不会说什么，若是娘娘看上了哪家男人，那才叫天下人耻笑啊。 　　嬷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陛下，陛下他——” 　　当年的刘盈多单纯啊,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当娘的给儿子塞女人，那都是正常的。可当儿子的给娘塞女人，还真是天下头一回啊。 　　…… 　　吕雉还不知道下人把自己编排成什么样子了，她享受了一回, 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老刘那么喜欢叫人给他这样“伺候”了。虽然男女之间的动机不纯, 按着按着就按到床上去了。 　　可是按摩会上.瘾啊, 有人给你从头按到脚，连脊骨都放松了，多舒服啊。身上的药油还在持续发热，差点就按得她直接睡着过去了。 　　第二天她去到厂子里，嘴角还含着笑容。她安排好工作以后，回到办公室里，突然起了北边的傻大个冒顿。 　　“不知道冒顿会不会在过年的时候，又偷跑过来了？”她寻思，“干脆我写封信去问问，也好有个防备。”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要是冒顿单于突然间带着人跑过来，还不知道会不会把长安城折腾成什么样子。 　　她把腹稿在心中转了几遍，便有了成算，她落笔写道： 　　【亲爱的冒顿大狼狗： 　　数日未见，不知道你可安好？ 　　北国风光，飘雪茫茫，想必特别好看吧。 　　我这里也下雪了，如果你是雪花，能飞到南边来探望我，那该多好啊。这样，我就能把你捧在手里，让你融在我的怀里（难道不是娘娘想要借机热死雪花、杀死冒顿吗？） 　　天气严寒，我回忆着你离去时侯的身影，亲手做了几件衣裳，也不知道你合不合身。如今送过去给你，白色的毛衣跟冰川一个颜色，更加衬得你人品高洁（其实是娘娘懒得染色，穷）。 　　去年惊鸿一瞥，难以忘怀。今年快要过年了，你要过来喝茶吗？ 　　我想念你亲手给我做的烤肉，还有你送来的牛肉（哼，娘娘把冒顿当厨子使，还想要免费包邮的肥牛）。】 　　这么一封感（婊）情（里）真（婊）挚（气）的书信，写得吕雉面无表情。 　　她从厂子里找了几件滞销的出口男子羊毛衫，反正都卖不出去，干脆送人算了。太后亲手织的毛衣是不可能给冒顿的，清仓大甩卖的质量也不错。 　　只不过是积压的时间有点久，偶尔上面落了两粒老鼠屎，还有老鼠吃过的渣渣，看着怪恶心人的。 　　吕厂长经营良心企业，这些被老鼠糟蹋过的衣服，都会区分开来，不会当好货来卖。攒了一堆的时候便降价打折，有些人家穷点，没那么讲究的，洗洗都能接着穿。 　　君不见每次降价的时候，可受欢迎了！ 　　吕雉觉得自己挺良心的，“这几件还没破洞啊，洗过能给冒顿送过去。唉，这件太小还破了个口子，找人勾个花儿补补，也塞过去得了，冒顿家里总有小孩的，算我大发慈悲也送了。” 　　对比起来地底下只能穿纸糊毛衣的老刘，冒顿该知足了！ 　　然后，她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万一冒顿真的给她送肥牛过来了…… 　　她是大口吃肉呢？还是节制着减肥呢？ 　　“都要过年了，还是吃点肉吧，脸圆点显得有福气。” 　　太后娘娘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牛肉多香啊，儿子给她弄的五香卤牛肉，切成薄薄的一片，配的牛肉拉面超级好吃啊。还有香辣牛肉酱，拌饭吃的时候，弄上一大勺，她能直接干完一大碗！ 　　…… 　　冒顿收到包裹和书信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了。他今年没有带人去周边“觅食”，因为匈奴用大量羊毛换来的粮食，足够普通部族吃顿饱饭。 　　至于其他贵族，都拥有着草场和大批牛羊，大家杀羊杀牛吃肉，绝对饿不着。 　　南下劫掠是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吃饭？ 　　带着大军出击，战马、军备和人员都会有折损，匈奴的好儿郎也会死的。冒顿不是傻子，能直接趟家里吃饭的，又何必去杀人玩呢。 　　喝口清香馥郁的茶水，割条烤好的牛腿，再叫上两个美人来暖床，没有什么比这更享受的啦。正准备跟美人来点有氧运动的时候，皇帐外有人来报，说汉朝那边送东西过来了。 　　冒顿很高兴，“快，快拿来给我看看！” 　　是不是他的白月光娘娘叫人送信来了？ 　　他就说嘛，女人肯定爱惨了他，上回的情书才送来没多久，这不，又惦记着他了。 　　他一拆开书信，又是熟悉的墨香和香竹竹简。里头的字字真情（假的），几乎都要把他给击倒了。娘娘夸他品质高洁，还想把他捧在手心，搂在怀里。 　　看看娘娘写的比喻，多美！ 　　上回娘娘说他像茶树（假的），这回娘娘说他像雪花。娘娘邀请他到长安去，想要和他一块儿过年！ 　　如此浪漫的情书，叫他的心都醉了。 　　他挥了挥手，让伺候的美人都下去了，对着这群空有美貌的花瓶来看娘娘的信，简直就是亵渎了他心头的白月光。 　　快乐远远不止如此—— 　　“娘娘还给我送来了衣裳？” 　　“天呐，她怎么可以这么好！” 　　冒顿像是恋爱中的毛头小子一样，兴奋地打开了汉人送来的包裹。其间因为过于激动，他把绳结越弄越紧，最后还是他爆发出一阵巨力，徒手把包裹撕烂的。 　　他看到里面放着几件衣裳，和普通丝衣或者皮草不一样，这种衣裳的质地毛绒绒的，摸着就特别柔软。他这样的糙汉子，把毛衣攒在手里，趁皇帐里没有人，还拿脸蹭了蹭。 　　哇哦，超柔软的，还有点香，跟美人的肌肤一样啊。 　　（能不香吗？为了掩盖老鼠拉屎的味道，用了老多皂角粉去洗了。） 　　他脱光了自己身上的羊皮袍子，又爱惜地套上心爱的毛衣。 　　“嗯，挺合身的，就是胳肢窝有点紧。”冒顿笑了笑，随即又脱了下来，“娘娘给的衣服，现在不能穿旧了，我要过年见面的时候再穿。” 　　重新换回自己的袍子后，他发现包裹里还有几件小点的毛衣和小帽子，还勾了花儿，一看就是小儿的衣服式样。他摸了摸，质地也好，闻着也是香喷喷的。 　　冒顿喊了小女儿雅朵过来，他平日里最疼这个公主，也疼她妈乌奇娜。他不时会把好东西分给这对母女，乖乖的人儿总是惹人疼的。 　　雅朵一进了皇帐，就往父汗的怀里扑，她个头还小，梳着两条小辫子，脸蛋还有点婴儿肥，倒显得娇嗔可爱。 　　小女孩很高兴，坐在了单于的膝盖上，“父汗你叫我来有礼物吗？” 　　雅朵公主留意到了，父亲的案上有几件小衣服呢，都是她没见过的模样。 　　“雅朵真聪明呀，就是送给雅朵穿的。”冒顿叫人把小孩衣服包好，“雅朵喜欢吗？这是娘娘送你的。” 　　雅朵一脸好奇，“娘娘是谁呀？” 　　冒顿的眼神非常温柔，“娘娘是个特别贤惠的人啊，又大度，她喜欢我，连带你那份也送了。” 　　作者有话说： 　　吕雉：居然不骂我毒妇？还夸我贤惠大度？ 　　没想到有朝一日，人设崩了崩了！感谢在2020-05-04 12:41:51~2020-05-04 17: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刘盈不短命（65） 　　◎汉惠帝的兄弟得了好多种子◎ 　　“娘娘真好啊, 今年还邀请我去长安过年。” 　　“父汗，我也要去长安, 要去长安！” 　　雅朵仰起小脸, 一脸期盼地看着父亲。长安那里有好看的绸缎衣服和好玩的玩具，还有精致的宝石首饰和玉石小发梳。 　　她想去那里玩玩，然后买一大堆好吃好玩的回来。 　　小女孩的眼里都是期盼, 小声地问：“父汗，雅朵可以去吗？” 　　冒顿想了想，带着雅朵也不算什么, 刘如意母子本是汉人, 肯定要回去一趟的。有戚姬照顾着雅朵，女人嘛，总比男人细心一些, 女孩子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可以说。 　　可怜的戚姬俨然就成了带孩子的保姆一号了。 　　他哄道：“雅朵听话的话, 嗯，也可以去。” 　　“好哦！”小女孩乐得在他的怀里蹦了蹦，接着问，“那如意哥哥可以去吗？” 　　若说雅朵最惦记哪个朋友，非刘如意莫属了。她的异母哥哥们都嫌弃女儿娇贵麻烦，不乐意同她玩，只有如意哥哥会带她吃烤鱼, 跟她一块儿吹蒲公英玩。 　　冒顿笑道：“如意也可以去。” 　　雅朵都乐疯了，一直嚷嚷着：“父汗你可真是太好了！” 　　离开了皇帐之后，她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刘如意，果然如意哥哥也很高兴呢。 　　刘如意笑得眼睛都弯弯的, 他等了那么久, 终于能回去见皇兄了。他谢过雅朵的好意, 回头自己一个人钻进了帐篷里，他在匈奴待了将近一年，手里攒着的好东西可不少！ 　　好多匈奴人都当他是捡破烂的小傻子，可谁当了傻子，那还不知道呢。 　　小孩搬出来床下面的一个小坛子，里头干燥阴凉，分开装了许多个小布包，怕受潮放坏了，还拿吸潮的木屑裹着。每一个布包上面，都缝了刘如意写的小字，有的是“蒲陶”，有的是“胡麻”，还有的是“胡瓜”和“胡荽”。 　　这些都是他在匈奴淘换得来的种子！ 　　临行前，刘如意还记得皇兄对他说，“西域诸国有许多大汉没有的种子，价值千金，可惜很难弄到手里。” 　　“那我要怎么做才好？” 　　“随缘吧，如意若是在匈奴能找到种子，就趁着机会带回来。若是找不到，也不勉强，保住性命要紧！” 　　“知道了，皇兄我都听你的。” 　　刘如意紧紧地包着他的小坛子，里面装栽的不仅是他的努力成果，还有他的希望。 　　他混在冒顿身边有一段时间，也见到有不少西域商人是来拜见单于的，带上重金和宝物，只求在来往的商路上免遭匈奴人劫掠。 　　相当于交保护费的意思。 　　刘如意跟在干爹身边，也有点狐假虎威，他人小看着脸嫩，找异国的商人说话儿，别人也肯搭理他。 　　这孩子才十岁十一岁的样子，容貌俊俏秀丽，头上还戴着金玉之物，通体的富贵气派。不了解的人，都以为他是单于的亲儿子。 　　刘如意左看看右逛逛，喜欢听西域的商人用匈奴语夹杂着些许方言，来讲这些货物的来历，还有西域诸国的风土民俗。他学习的速度就跟海绵里的水一样，匈奴语已经相当熟练了，还能说上两句大月氏、大宛那边的语言。 　　小孩笑着问：“哈米尔大叔，你是哪里人啊？” 　　对方是一个长着大胡子，会骑骆驼的中年人。双眼里闪着精光，但笑容看着却非常憨厚。哈米尔是有胆识的人，不然也不会牵着一大堆骆驼，带着手下的人，跨越东西来做生意。 　　哈米尔大叔看着挺爽朗的，“我是大夏人啊，大夏在哪里，你知道不？” 　　刘如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哈米尔大叔你给我讲讲吧。” 　　哈米尔说道故国，眼神就有些怀念，“我们大夏人啊，以务农为生，也有好多人出来做生意的。家里种着都是一大串一大串蒲陶，吃在嘴里酸甜可口的。可惜啊，大夏的兵力薄弱……” 　　不然他也不需要跟匈奴人交过路费啊。 　　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如此，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哈米尔嘴角都是苦笑，他跟这个小孩说这些作甚，小孩肯定是站在匈奴人这一边的。他给小孩抓了一把蒲陶干，“小王爷，要尝尝我家乡的蒲陶吗？” 　　原本多汁饱满的蒲陶，被日光晒干了水分，变得干瘪，却更加甜蜜软糯。细细掰开一枚，里面还散发着水果的清香。这种大自然馈赠的蜜意，是西域大地上难得的甜度来源。 　　刘如意指着一颗颗干瘪的褐色果实，卖相一般啊，“这个好吃吗？” 　　哈米尔大叔挑了挑眉，表情相当自豪：“我们家乡的蒲陶干啊，味道特别甜的，小王爷试过就知道了。” 　　这么一小把蒲陶干，从大夏带到西域诸国，能值三钱银子，是贵族最喜欢的零食了。 　　刘如意当即伸出了手，“谢谢哈米尔大叔，那可真要尝尝。” 　　男孩双手捧过蒲陶干，往嘴里一丢，顿时睁大了眼睛。好甜的果干，酸甜适中，还有嚼劲，比他在汉朝吃的杏脯肉甜多了。 　　“哈米尔大叔，你这里有蒲陶的种子吗？我怕你离开之后，我就吃不到这么美味的大夏蒲陶了。我生得那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干！” 　　刘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知道一张嘴就要东西，真不要脸啊。 　　“没事，只怕你种不出来。”哈米尔大叔挥了挥手，“我们家乡，门前的架子上都种着蒲陶，不算太值钱。” 　　只是他们行商的人，把蒲陶带到千里之外，就值钱了。 　　作为回礼，刘如意掏出了自己的一条丝帕。这可是诸侯王才有资格用的丝绸，质地最轻柔，放在手里轻若无物，上面的绣着的飞鸟栩栩如生，羽毛上的纹路跟真的一样，一丝丝的。 　　一双鸟眼有神灵动，连眼珠子旁边的眼白都绣到了。 　　他本是汉朝的王爷，大汉这边会每季送点东西过来，算是生活费的意思。 　　总不能叫冒顿老是自掏腰包给老刘养儿子啊。 　　男孩笑着说：“蒲陶干很好吃，丝帕送给大叔。” 　　“这个好，这块丝绸很贵啊！” 　　哈米尔大叔一看就是识货之人 ，他的眼睛眯起，以为这是匈奴人从南面劫来的宝物。他重新评价眼前的“单于的儿子”，觉得能用一把蒲陶干和蒲陶种子，来换取贵族的友谊和礼物。 　　真是太值啦！ 　　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在西域从来没见过这样精致的丝帕，这样逼真的绣工，连大夏国王用的，都没有这样精美。 　　这肯定是汉朝产的丝绸。 　　可惜匈奴人截断了往南的商路，他不能到汉朝去卖货。 　　“小王爷，你这个朋友，我哈米尔认了！” 　　“我也喜欢哈米尔大叔，以后有空带点新种子过来呀。” 　　刘如意开心地笑着，他通过同样的方法，获得了胡瓜、胡荽和胡麻的种子。他除了保存大部分种子以外，还在匈奴皇庭的土地上中了一些。他怕种子留着留着，就死了，能种下一些，再重新结籽儿。 　　那就是双倍的保险。 　　在搞事业上，刘如意很用心，天天搞得灰头灰脸的，连鞋子都沾着泥。连雅朵喊他去玩，他都说没空。 　　“如意哥哥，你不疼我了。”雅朵公主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 　　这些植物有什么好的，难道还比她要好吗？ 　　为什么如意哥哥不来看着她，反而天天对着这次苗苗？ 　　小女孩拉扯着男孩的皮腰带，不肯撒开手了。她倒要好生瞧瞧，这个苗苗能长出个什么精怪东西—— 　　竟敢跟她抢如意哥哥？！ 　　刘如意放下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汗，“胡说，我对你最好了。因为蒲陶很好吃的，我想给雅朵种几亩蒲陶，雅朵吃到了甜蜜的蒲陶，会是草原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这话说的，当真是撩妹水平满分。 　　多好听啊，我在为你种蒲陶啊。 　　雅朵小公主就被这样迷住了，她的脸红红的，觉得如意哥哥对她真好啊。 　　再瞧瞧泥土里的小苗，她觉得这些绿油油的东西顺眼多了，如意哥哥说要把这些东西送给她啊！ 　　小姑娘羞答答地说：“如意哥哥，要我帮你种蒲陶吗？” 　　刘如意一拍手，等的就是这句话。 　　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的好钟点工，小雅朵！ 　　除了给马儿洗澡以外，雅朵有多了一项新的任务，那就是忙着刘如意种地。公主还下令，不许谁放这边放马，不然马儿把苗子啃了，算是谁的锅啊？ 　　她还等着吃如意哥哥的蒲陶呢。 　　你开垦来我浇水，你除草时我捉虫。两个小的并肩开出了一片田地，成就感简直要爆棚了。劳作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并排坐在大石头上，头并着头，看着天边的红霞。 　　随着时间的飞逝，蒲陶藤蔓已经爬到架子上了，长出了一片片绿油油的大叶子，落下了一片浓荫，给地下的人儿送来了一份清凉。 　　这一幕“夫唱妇随”，可谓温馨满满。 　　可惜男孩十岁，女孩五岁。 　　两个小的玩种地，晒得脸皮都发红，还没过一个月，连冒顿都惊动了。他看着自己变得像小黑妞的女儿，跟以前一样要往前扑，大惊失色。 　　“雅朵，你去哪里野了？怎么变得那么黑？” 　　“我，我跟这如意哥哥玩种地了。” 　　冒顿把刘如意喊了过来，他并没有立刻怪罪男孩，而是打量着着依旧肤白的刘如意—— 　　再看看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的女儿。 　　妈的，一对比，显得他的种不咋地啊？怎么刘如意天天晒，还是那么白，他的女儿跟着晒，就黑成小炭头了。 　　孩子变丑了，单于绝对不承认是因为自己基因不如老刘：） 　　钢铁直男冒顿毫不客气地说：“雅朵啊，别跟如意哥哥玩泥巴了，你看你都变黑了，个子又矮，更丑了。如意那么貌美，他比你高，腿又比你长，会喜欢别的女孩子。” 　　“哇哇哇哇哇哇，我又黑又丑又矮——” 　　这样诛心的话，哪个小女孩能受得了啊？ 　　雅朵公主当场就崩溃了，大哭着跑了出去，说好的他来种地她浇水，怎么就只黑了她一个？ 　　这样不公平！ 　　刘如意懵了，没想到自己的好钟点工一下子就被单于策反了。雅朵这个免费劳动力多好用啊，他还没腻啊，他大步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捉到躲在敖包后面的小女孩。 　　“雅朵，雅朵，你黑了也很好看啊，你是最漂亮的公主了。” 　　“可是我父汗说我又黑又丑啊。” 　　“那我把美貌分给你，我们一人一半。” 　　“要是我变不回去怎么办？” 　　“那我就陪着你一起变老，老掉牙了，头发也没了，都是一样丑的。” 　　作者有话说： 　　情话小王子刘如意了解一下。 　　下一更可能比较晚，可能晚上再更新。感谢在2020-05-04 17:42:51~2020-05-05 14: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邪火流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邪火流云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刘盈不短命（66） 　　◎汉惠帝是个咸党◎ 　　远在长安的萧靖绝对没想到, 他的小老弟将会给他带来一份巨大的惊喜。 　　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距离过年还有十几天，连纺织厂的女工都分了过年的猪肉, 准备放假了。皇帝正在忙着筹备过年的零嘴和新年菜式, 吃菜试菜，来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本来这些东西，也算是皇后做的。皇后是大汉的女主人, 管理整个后宫的支出用度，新年酒席的事情本来归她管。 　　就像是寻常人家请客人吃饭，肯定要女主人张罗的。 　　可是, 看看张嫣的小脑袋, 她连小学三年级奥数题都做不出来，写作文还有错别字，就她这样还统领六宫？ 　　“吹牛吧！” 　　萧靖还真不放心让小孩主管。 　　过年这一顿饭, 最是要紧, 也代表着宫中和朝廷的脸面。他听说冒顿今年也要过来吃喝，吃得太差，那叫一个丢脸啊。 　　张皇后还处于实习阶段，暂时还不能正式上岗。但是她跟在舅舅身边，不时都能说上话儿。 　　张嫣建议道：“舅舅，今年不吃杏仁酥和糖糍粑吗？我爱吃这些。” 　　萧靖一眼就看穿了，“你就是想着, 这些是甜的吧。” 　　他去年做过春卷和杏仁酥糍粑江米条这些，今年就不做了。他想弄点新花样，反正中华上下五千年，点心方子多得是。 　　他摸了摸张嫣的小圆脸, “嫣儿就那么爱吃甜的吗？” 　　小姑娘扒拉在灶台边, 咽了咽口水, “甜的多好吃啊，我怎么吃都不腻。” 　　萧靖顿时就笑了，这孩子一直都是爱吃糖的，以后长大了肯定是天字第一号小甜心。他监督着小姑娘早晚都要拿柳条和青盐刷牙，刚换完的牙白白的很整齐，每周检查一回，都没有看见有蛀牙的黑点。 　　所以他在吃糖上很少管孩子，做人嘛，总得有些乐趣。 　　“那行，既然皇后想吃有甜的，那就先做带糖的。” 　　萧靖发现他对着小皇后，绝对不是一个严厉的家长，他太容易心软了。他对着皮得跟猴儿似的扶苏和胡亥，都能板着脸，但是对着张嫣，娇娇软软的小皇后一撒娇他就没辙了。 　　姑娘的左手勾着他的尾指，像是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旁。 　　他上哪儿她就上哪儿，他来厨房转悠，她也爱跟着来。 　　他轻叹了一口气，真的拿这个粘人精没有办法，“甜的上面裹一层糖，不如就做点糖冬瓜和糖莲藕？糖莲子也甜得很，吃起来又粉又香，莲子寓意也好。” 　　虽然皇后今年才八岁，连生贵子跟她压根就没关系。 　　不过，能吃上未央宫的新年酒席，都是有家室的贵族和大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家里又不缺钱，谁不渴望子孙满堂啊。 　　设计这样好意头的小吃，准没有错。 　　听得皇帝说都是有糖的，小皇后的眼神直发亮。 　　“舅舅你真好呀，都做我爱吃的。”她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又白又嫩的，特别可爱。 　　可是光是有甜的，还不行啊。太甜容易腻的，得再吃些咸的才算可口。 　　萧靖看到厨房里的灶台底下放着一筐芋头，看着都是黑乎乎的椭圆球状，感觉很像后世的荔浦芋头啊。荔浦芋头他吃过几回，味道甘醇，那是在全国都有名的。 　　只是不知道这千年前的芋头，是不是跟后世的一样好吃。 　　他指着这筐芋头，问道：“这是谁送来的？好吃吗？” 　　厨房里掌勺的大师傅回答道：“挺好吃的，很粉，是南越王派人进贡上来的年礼。前几日给陛下做的蒸肉，就放了这个。” 　　“都吃过了，我竟然不记得。”萧靖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傻了。 　　芋头很好吃，甜咸皆宜，味道甘香，回味无穷。爱吃甜点的，可以把芋泥做成冰冰凉凉的芋泥蛋糕卷。若论咸的，炸芋角、香芋扣肉也特别好吃啊。 　　他一想便有了主意，“至于咸的小吃，可以做成芋角，落在油锅里一炸，外壳酥脆，内里咸香，又粉又绵可谓是入口即化。怕上火不敢吃煎炸食物的，还能做豆皮福袋，填上馅料，圆鼓鼓的一个，新年吃这个有福气啊。” 　　他这样安排下来，又口述了大概的做菜步骤。 　　有心思灵巧的太监通通记下，有人识字的，还写在竹简上避免遗忘。本来能混到宫廷膳房的大师傅，厨艺水平放眼全国，都算得上是最顶尖的那一拨了。他们经过陛下的启发，又潜心研究起来，竟然都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几天之后，厨房派来的宫人站在椒房殿门口，手里提着几个食盒。来人禀报说新年点心都做出来了，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品鉴。 　　张皇后脸上一喜，道：“那就快让人拿进来！” 　　小张同学正做寒假作业，算不出来奥数题，愁得头发都掉了几根。她一见有吃食到了，把作业推到一旁，端正地在案几前坐好，小身板挺直，装得像模像样的。 　　看着真有娘娘的气度啊。 　　只是不停飘向门口的小眼神，流露出她急切的心情。 　　萧靖看到小孩都学不进去了，便干脆道：“今日放你一马，作业后天再交。” 　　“好哇！太好了！” 　　小孩一秒破功，原地蹦了起来，尖叫声都快掀翻椒房殿的屋顶。 　　既然不用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小张同学开心极了，就跟多放一天假期似的。最近朝堂上没什么事情，萧靖更多时间来给她辅导功课了，天天就盯着小姑娘的学习成绩，导致小张同学的学习压力陡然增大，还多学了一门生物课。 　　萧靖把筷子塞到了姑娘的手里，“嫣儿先尝尝吧，看看味道如何。” 　　小姑娘的眉眼里都是快乐，“那我不客气啦！” 　　糖冬瓜切成一条一条，翠绿色的点心整齐地码在小碟子里，上面洒满了糖霜，看着就像是未经打磨的玉石一眼，非常好看。和它“一母同胞”的糖莲藕是红色，小小的藕孔里差点被糖粉塞满了，雪白的糖莲子也一样，浑身都是糖。 　　光是这么看着，萧靖都觉得牙都疼了，肯定甜到齁人。 　　他从后世而来，那儿什么没有？小孩子吃糖都吃得腻了，好多人长大也不爱吃糖，反而爱吃纯度很高还发苦的特浓巧克力。 　　但在大汉，张皇后就很欣赏这样的甜食！ 　　“舅舅，这个糖冬瓜很好吃呀，吃到嘴里发酥，就化掉了。” 　　“舅舅，这个糖莲子很好吃啊，一颗一颗的，我能吃十颗！” 　　“舅舅，糖莲藕也行，但是我觉得上回的桂花糯米藕更好吃。” 　　小孩子真是容易满足啊，就这么一点儿东西，眼里什么都是好吃的。 　　萧靖拿着银筷子，他第一块夹的不是甜食，而是炸得酥脆的芋角。芋角的皮儿是芋泥，炸成了表面都是蜂窝状的酥皮。而里头还有馅儿，是猪肉、虾仁和香菇混合，滋味非常鲜美。 　　一入口先是脆，再是香，最后才是鲜。 　　层层的口感叠加起来，馋得他能连吃两个，连衣襟上掉了些渣渣，也不管啦。 　　再尝一下刚做好的豆皮福袋，用菠菜茎系着口子，里头都是冬笋胡萝卜和猪肉剁成的肉馅，还放了点清甜爽口的荸荠，蒸熟的过程中，连带肉汤都蒸出来了，晃荡在豆皮里头，先吸一口吃着，味道非常鲜甜。 　　他给身边的小姑娘各夹了一个，“嫣儿尝尝吧，芋角和福袋肯定比甜的好吃。” 　　张嫣很不服气，“才不是呢，糖冬瓜糖莲子更好吃。” 　　两人都想说服对方，结果看着对方都是同样满足的神情，顿时泄气了。萧靖尝了张嫣极力推荐的甜食，确实不错，可惜他不太爱吃。 　　张嫣也吃完了皇帝舅舅给的芋角和豆皮福袋，里面的肉嚼着很香啊，但她还是更爱吃甜的。 　　两人都觉得自己有道理，可是甜党和咸党该如何共存呢？ 　　那就吃个甜咸味的吧。 　　萧靖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家里这个年纪小的小人计较了。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今晚吃个糖醋排骨怎么样？有甜又有咸的。” 　　“好，成交！”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糖醋排骨…… 第140章 刘盈不短命（67） 　　◎汉惠帝的皇后有客人来了◎ 　　从匈奴而来的马车渐渐南下, 很快就到达长安城了。 　　“这就是长安？我们到长安了？！” 　　雅朵公主从马车上探出头去，看着街上的景象, 眼中都是好奇和赞叹。这儿果真和匈奴皇庭不一样, 这里的人不住帐篷，而是住在青砖房子里的。街上的人也不穿羊皮袍子，会穿布做的衣裳。没钱的穿麻布, 有钱的穿丝绸。 　　小女孩看到路上有个小姐姐，穿着的曲裾裙子可好看了。上面有绣着大片的海棠花，灿烂至极, 脚上穿的是绣花鞋, 行走起来婀娜多姿。 　　没见识的乡巴佬雅朵看得入了迷了，不由得赞叹：“这位小姐姐真好看啊。” 　　远处的姑娘梳的是迎春髻，乌黑的发髻上簪了两朵鲜梅花, 还有两旁还装点着崭新的银钗, 一看就是新作的首饰，银子白得发亮，上面的玉珠一晃一晃的。 　　这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姑娘，身后还跟了两个婢女，一看就知道家里不缺钱的。 　　雅朵公主大多数时候都是扎两条辫子，还没弄过这么讲究的发型。 　　她摇着父亲的手，撒娇道：, “父汗，我想要那种打扮，多美啊。” 　　冒顿笑了笑，他眼光高, 这路边的姑娘有啥好看的, 跟盛装打扮的太后差得远了。太后头上的步摇都是金的, 落在她洁白的脸旁，衬得她唇红齿白。 　　他说道:“我带你去进宫看看，那里的比这儿还好，你看上就拿，不要钱的。” 　　都带着女儿过来了，雅朵总能得些赏赐礼物什么的。衣服弄个一大箱，首饰也装一大箱，玩具什么的更不必多说，看上就是他们的了。 　　他是谁啊？ 　　他是匈奴单于，他是汉朝小皇帝的爸爸啊！ 　　父女俩就没打算把自己当客人，何况匈奴人的习惯就是这样，往年冒顿南下劫掠，看上什么就抢什么。他跟女儿讲着宫里的华丽景象，还说汉人的单于不叫单于，叫皇帝，汉人的阏氏不叫阏氏，叫皇后。 　　雅朵听得入神，问道：“父汗，汉人的阏氏是不是会有好多胭脂啊？” 　　她对什么皇帝的不感兴趣，但是小公主很想见识一下阏氏的生活。她出生得晚，冒顿是个杀妻证道的狠人，当年的正妻早就死了，雅朵自然不可能见到。如今的匈奴皇庭没有女主人，最受宠的乌奇娜也不过是皇妃罢了。 　　“阏氏”的读音同“胭脂”一样，因为她是王的女人，能享用最好的化妆品，其中就包括大红色的唇脂。她会是最美丽的女人，会在王的人生中落下鲜红的一笔，如同北国胭脂一样。 　　阏氏会是全匈奴最风光的女人，雅朵公主一直对这种传说中的人物非常好奇。 　　“雅朵进宫看看不就知道了？”冒顿见女儿睁大了眼睛，“怎么了，雅朵也想做阏氏不成？” 　　雅朵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啊。”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美丽的女人呢？ 　　能成为公主，已经算是会投胎的了。可如果能当皇后、当女皇—— 　　谁稀罕当公主啊？ 　　冒顿抱起女儿，让她看清楚马车外的人和物，小女孩兴奋吱吱喳喳地说话，而他盘算着雅朵的将来。乌奇娜不丑，雅朵长大之后，以后起码也是个小美人级别的。 　　女儿生的好看，那就可以拿来用一用。 　　雅朵是不可能做匈奴的阏氏，但是若是想做大汉的皇后—— 　　也不是不可能嘛。 　　众人在驿馆休息了一夜，冒顿便收到了太后娘娘的请帖，说要邀请他去茶园玩玩。而雅朵对什么娘娘不感兴趣，她想去看看汉人的皇后。 　　冒顿问道：“那如意，你和你娘打算怎么样？” 　　“我娘头还在发晕，脸色也不好。估计是舟车劳顿的，她歇一歇就能缓过来。”刘如意面不改色地撒谎，拒绝与单于同行的邀请，因为戚姬不想遇到吕雉。 　　叫她给吕雉请安拜见？然后被吕雉欺负？ 　　她可不想对上那个毒妇，然后又再被她羞辱！ 　　刘如意的神色有些抱歉；“单于有事便去吧，我便不去了，在驿馆守着我娘。至于雅朵妹妹的事儿，我还能写帖子递进宫，再多带两个人护送，保证雅朵妹妹进宫玩得高高兴兴的。” 　　“如意安排妥当就好。” 　　冒顿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他觉得这样也行。他跟太后娘娘相聚，怎么也得互诉衷情一番，若是那么多人跟着，到时候多尴尬啊。 　　如意这样自动退出茶园观光 　　团，就很识相嘛。 　　他回头交代女儿，“雅朵进宫乖啊，见了皇后就问声好。但也不用太委屈自己，遇到事情就大声喊人！” 　　他不在身边，怕女儿被别人欺负了。 　　“好，那父汗慢走啊。” 　　雅朵公主才不怕呢，她高高兴兴地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准备去看看皇后的生活。她的脖子上还戴了一条大金链子，金灿灿的好粗一条，这是父汗送给她的礼物。 　　这个金的值钱，公主也存了“跟皇后比美”的小心思，特地在刘如意面前转了一圈。 　　“如意哥哥，我好看吗？” 　　“好看啊。” 　　“如意哥哥，那我好看还是皇后好看？” 　　“肯定是你好看啊！” 　　刘如意说得很真诚，他还记得自己一进宫，就被张嫣揪着打的事情。那个皇后多疯狂啊，他不就喝了她一碗蝌蚪而已，至于吗？ 　　他印象中的皇后，有一点儿都不可爱，还凶，见面就打。 　　还是他的雅朵妹妹好，叫干活就干活，叫种地就种地，一点儿都不含糊。 　　他真心地夸道：“雅朵最好看了，人也好，比皇后更好。” 　　夸得雅朵自信爆棚，小尾巴都快窜到天上了。 　　…… 　　雅朵被宫人领着，独自一人去闯这一座陌生的宫殿。她在汉宫大门前就下了马车，步行至西侧的未央宫。 　　“哇哦，这里的房子都好大啊，看着真气派啊！” 　　她的小嘴都合不拢了，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布列其中，这是和草原完全不一样的风光景色。青灰色的建筑群恢宏大气，壮丽宏伟，无与伦比。 　　宫殿的梁柱是雅致清香的杏木，檐角上还贴着金箔，门窗上镂空了金色的花纹。墙面上还有白玉装点，连水池里的戏水的神兽都是鎏金的，眼珠子是红红的玛瑙石。 　　走廊上雕刻着各种花草或瑞兽图案，窗沿是青色的。 　　屋子里头隐隐能看到两个人影在说话。 　　宫人把雅朵带到椒房殿门口，先引她去偏殿，吃茶用点心，但不许她再乱走了。 　　那人说道：“公主，奴婢先去禀报皇后娘娘。您先在这儿歇歇脚，吃点东西，等会儿得了通传，再请您进去正殿拜见。” 　　雅朵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这里的规矩真多啊，不过做客要尊重主人的意见，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小人儿的面前放着一碟新年特供的糖冬瓜和糖莲子等甜食，她伸手拿了一块儿，塞到了嘴里。 　　“呀！”她幸福得双眼都眯起来，“好甜呀，这个好吃。” 　　糖冬瓜的外层洒满了糖霜，雅朵把它含到嘴里，直到甜味完全化在舌头上，才吞了下去。再尝尝小巧可爱的糖莲子，这个更清甜了，还有近似荷花的香气。 　　草原上没有甘蔗和甜菜，甜食是一种很昂贵的奢侈品。除了蜂蜜和一些时令的果子，雅朵几乎很少机会能吃到甜的。 　　可是皇后这儿仅仅招待还没见面的客人，就用这样甜蜜的吃食？ 　　那她本人吃得该有多好啊！ 　　小女孩的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阵嫉妒，莫非这就是皇后的生活？皇后就能天天吃甜的？ 　　雅朵心想，“那我也想要做皇后啊。” 　　只可惜如意哥哥不是汉朝的皇帝，她要是继续喜欢如意哥哥，那她就当不成皇后了。父汗那么厉害，她要是跟他求，想要如意哥哥当皇帝呢？ 　　父汗肯定会帮她的，那她就可以当皇后了！ 　　不得不说，雅朵小朋友的思想很危险啊。 　　…… 　　萧靖和张嫣都在椒房殿里，他没想到匈奴那边来了一位公主，还指名要来拜访皇后。 　　他就纳闷了，张嫣那么小，有什么好看的。要是说像西施杨玉环那样的大美女，远道而来看看，那也算长见识。 　　可椒房殿的皇后还不到他胸口高，实在没什么看头。 　　“既然有客人来了，那今日的作业就免了吧。”他大手一挥，“嫣儿可要好好招待客人 。” 　　“那是自然啦。”张嫣跃跃欲试地说。 　　她进宫那么久了，还没有人来拜访过她。谁都知道皇后年幼，就是个实习的，还没正式上岗，找她说话还不如找太后娘娘。 　　所以贵妇夫人们进宫都是拜访太后，几乎没有人来椒房殿这里。新年的时候亦是如此，叫一群大妈对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娃谄媚进言，还得怕马屁。 　　那多难啊。 　　臣妾做不到啊！ 　　老刘在的时候，女人们都以吕后为尊，而现在新帝上位了，这种传统也还没有改。张嫣是不擅弄权的，萧靖也没打算让小孩太早接触这些。 　　他觉得太后管理得就很不错，皇后还是个小学生啊，只要吃吃喝喝写作业就行了。 　　难得有自己作主招呼客人的机会，小张同学很珍惜。 　　她听闻有客人来了，立刻就换了做好看的新曲裾，裙摆特别长的那种礼服款。她还往头上带了起码半斤重的凤冠，一条细细的手腕上带了三只金镯子。小孩还涂了大红的口红，描了又黑又粗的眉毛。 　　张嫣在镜子面前自信地转了两圈，还问皇帝：“舅舅，我好看吗？” 　　萧靖：“……” 　　妈的，小学生化妆，瞎几把乱画，真是辣眼睛啊。 　　瞅瞅这一身打扮，金灿灿的亮瞎人眼，比暴发户还暴发户啊。 　　原本看着挺清丽的小皇后，弄得自己跟蜡笔小新似的，嘴巴好像吃了两斤小朋友那么红。厚重的发冠上还镶着许多玉石和宝珠，沉沉地压在头顶，他看着都觉得累人。 　　“要不别戴这个啊？多累啊？” 　　“不累，不累。” 　　皇后娘娘连连摆手，女子爱美怎么能说累呢？ 　　就跟后世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逛大半天的小姐姐差不多，女人天生在这方面忍耐力超强的。 　　萧靖见说服不了她，苦笑了一下，只好由她去了。 　　只见皇后一声令下，就有人请偏殿的匈奴公主过来了。张皇后坐得端正，还特意在屋里点了熏香，她在幽幽的香气中朝来人微微一笑，惊得雅朵都站不住了。 　　她瞧瞧抬起头，觉得皇后的光芒十分耀眼，果然是万里挑一，气派极了。 　　“汉朝皇后的口红很红啊，是什么色号的？” 　　“她身上的金子真多啊，一看就特别有钱！” 　　“她的裙子上绣花真大啊，裙摆都拖到地上，真是美极了！” 　　骄傲得像小天鹅的雅朵公主，一看就觉得自己输了。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她没涂口红，金子也不及皇后的多，连衣服也不够她的华丽。 　　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作者有话说： 　　小学生审美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想当年我拿了我妈的口红，涂得自己的脸上都是红红的，还自己觉得特别美。觉得还不够过瘾，我又抹了我妈的粉底，跟糊墙一样往自己脸上糊。 　　现在想想，我真是辣眼睛…… 第141章 刘盈不短命（68） 　　◎汉惠帝又叫刘富贵◎ 　　“雅朵参见皇后娘娘, 祝娘娘青春永驻，长乐无忧。” 　　“免礼请起。” 　　萧靖颇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女孩你来我往的, 小皇后端着架子, 坐在上首，看着真威风啊。皇后的仪态很端庄，动作也很优雅, 表情也很到位。 　　就是眼神里都是兴奋，感觉跟过家家似的。 　　看得他不由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还随手抓了一把猪肉干塞到嘴里。猪肉干放足了调料, 吃着不比牛肉干差, 他爱吃的是麻辣口味，烤好的猪肉干很有嚼劲，他都吃出了声音。 　　“你是何人, 竟敢如此大胆？” 　　雅朵看到皇后身边这个人在笑, 还以为是在笑她，立刻斥责出声。这人真没有礼貌啊，怎么可以取笑小仙女，嘴里还吃着东西，一看就是不尊重人。 　　公主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萧靖：？？？ 　　他没想到自己在家里吃零食，居然还惹得做客的小朋友不高兴了。这个姑娘不够机灵啊, 他穿着常服就认不出来？ 　　也不跟皇帝行礼问好？ 　　换做是其他皇帝，肯定他才应该生气呢。皇后屋里能有什么带把的男人啊，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他摸了摸脖子，自认为男性特征还挺明显的, 他有喉结啊。 　　莫非是把他当成太监？ 　　可能就是他的胡子刮得太干净了。 　　萧靖觉得这个匈奴公主挺可怜的, 眼神也不好, 人也不够聪明，他听刘如意写信回来说，这个姑娘还老被他忽悠过去干活。算了，他不爱跟孩子们计较，那么小的女娃，看着五六岁的样子，比张嫣还小点，能懂什么啊。 　　他朝她招了招手，说道：“朕看到了如意写的书信，他说你是最漂亮的匈奴公主了。” 　　“那是，我可好看了。”雅朵得意地笑起来，余光还不由得瞄向皇后娘娘。 　　唉，人比人比死人啊，皇后娘娘比她好看啊，嘴巴也红，眉毛粗粗的，也有神。 　　雅朵被夸了一下，顿时原谅了这个人刚才取笑她的过错。她好奇地问道：“那你是谁？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朕是如意的皇兄啊，朕本身就住在这儿。”萧靖笑道，“那你说朕是谁？” 　　雅朵歪了歪小脑袋，机智如她，片刻间就想出来了。 　　“吉祥如意，你肯定是吉祥哥哥！吉祥哥哥，我猜得对不对？” 　　萧靖的笑容凝固了一秒钟，“……” 　　神踏马的吉祥哥哥。 　　都怪老刘，取的什么名字不好，让刘如意叫这种名字。 　　现在连带他都被人误会。 　　刘吉祥也太难听了，他还不如改叫刘富贵呢。这个公主也是个憨的，他都说了自己是刘如意的兄长，居然还猜不出来他就是皇帝。 　　“朕不是吉祥哥哥，朕叫刘富贵。”渴望暴富的萧靖惆怅地说，“你可以喊我富贵哥哥。” 　　富贵富贵，寓意多好，听着跟刘家村的村支书似的。 　　雅朵认真地点点头，“富贵如意，也是个好词儿，你们的父汗真疼爱你们啊。” 　　萧靖扯了扯嘴角，她确定不是在内涵老刘？ 　　张嫣看着舅舅跟匈奴公主的对话，有些不高兴了，舅舅都跟着别人说话，眼神都没有看她。吃醋的皇后看到这对“相谈甚欢”的狗男女，决定打断他们，她把案上的肉干推了出去：“雅朵公主，本宫赏你的。” 　　听着没毛病，一个八岁的赏一个五岁的，感觉气氛怪怪的。 　　但是不太聪明的雅朵，没有get到空气中的尴尬。她笑着接过皇后给的吃食，拿了一片猪肉干，塞到了嘴里。 　　“唔唔，这个好粗！” 　　她嚼着零食，眼神中爆发出光芒，和匈奴人硬得能砸死人的风干牛肉不一样，这里的肉干烘烤得宜，刚好是有嚼劲却不会费牙的程度。和萧靖吃的麻辣口味不一样，这一碟是皇后爱吃的蜜汁口味，刷过蜂蜜的猪肉干烤透之后，油润有光泽，刚吃到嘴里还有甜香味。 　　雅朵顿时就被这种小零食迷住了。 　　“还有吗？”小公主主动伸手，“娘娘你是生活可真滋润啊。” 　　张嫣也没想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有啊，你吃甜的吗？我有好多甜的点心。” 　　“吃吃吃！” 　　张皇后存了暗暗炫耀的小心思，她笑得可亲，拉着雅朵去看她殿内的零食柜。说是零食柜，其实样式就是明清时期的博古架，是萧靖闲着无聊的时候画的草图，叫工匠给小皇后做的。 　　这种技术难度不高，没几日就做出来了。本应该放古董玉器的博古架，上面分门别类放满了皇后的零食和糖果，占了整整一面墙壁那么多的位置。 　　“这一格是放杏脯肉，这一格是放糖渍梅子，这一格放的是松子糖，这一个放的是红薯干。最上面一格放的是我最爱吃的牛轧糖……舅舅，能帮我把上面的牛轧糖拿下来吗？” 　　“你今天不是吃过牛轧糖了吗？怎么还吃？” 　　张嫣的个子不够高，最顶尖的糖果匣子放的是她最喜欢吃的。其实也是萧靖故意的，他怕女孩太贪吃了，吃出了毛病。 　　平日里他限定了，牛轧糖每天只能吃三块，再多就不行。皇帝下令了不许宫人给皇后拿最高层的糖，她自个儿就拿不到。 　　说道牛轧糖，张嫣很有兴致，还没吃到嘴里，她就跟小客人介绍道：“……这个牛轧糖啊，是用蜂蜜、杏仁和鸡蛋白做的，特别香，还放了牛乳进去，奶香味特别浓。吃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粘牙，而且越嚼越香，等会儿你可要好好尝尝。” 　　“拿就给我来两块，不，三块吧。” 　　雅朵伸出了三根手指，能叫皇后娘娘都着迷的糖，那该有多好吃啊。 　　之前她在偏殿吃的糖冬瓜，已经很甜了，莫非这个牛轧糖比糖冬瓜还甜？还要好吃？ 　　雅朵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像是期待投喂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张嫣。 　　然后张嫣又看着萧靖。 　　张皇后恳求道：“舅舅，给我们拿糖吃吧。” 　　她知道自己吃完了今天的份额，她就是故意的，想要引起小客人的兴趣。舅舅心软，肯定会叫雅朵吃牛轧糖，那她就可以蹭着雅朵吃糖的时候，多吃两块。 　　“你这个小滑头。”萧靖笑骂，他就知道自家姑娘不是个蠢的。 　　有客人在这儿，他也不会落张嫣的面子，他一伸手就拿到了最顶层的牛轧糖，打开了小巧的陶罐，顿时就有浓郁的奶香味飘出来了。 　　“好香啊。”雅朵赞叹道，“富贵哥哥，给我尝点儿吧。” 　　从草原来的匈奴公主，本来就爱吃奶食，她的小鼻子抽了抽，顿时就馋了。还真是的，汉人不兴吃奶，她来了大汉境内好几日了，都没喝过牛奶。 　　真想吃奶啊。 　　萧靖给孩子们分糖吃，“雅朵是客人，可以拿三块，嫣儿今日已经吃过三块了，今日朕特许你再吃一块吧。” 　　牛轧糖外面包着的是薄薄的糯米纸，这是草原上没有的。雅朵刚开始不懂，还以为要丢掉外头的纸。 　　“别啊，这是能吃的。”张嫣教她，“这是用糯米做的纸，可以吃的。” 　　“哦，哦。” 　　雅朵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脸红红的，低下头来吃糖。 　　糖块一放到嘴里，果仁的香味和奶香味纠缠在一起，叫她惊奇得睁大了眼。她没吃过杏仁，只觉得里头有些脆脆的东西，可是外面的糖又是甜软的，含在嘴里比喝奶还香啊。 　　跟味道丰富的牛轧糖一比，质朴无华的糖冬瓜显得傻糖傻甜的。 　　“这也太好吃了吧！皇后娘娘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糖，她还有一整面墙壁的零食，肯定都是好吃的！” 　　简直叫雅朵都羡慕死了。 　　她抬头看着张皇后，好看的富贵哥哥还给她递茶。皇后的手腕又白又细，上面戴着三只大镯子，都是金的，还镶嵌着昂贵的宝石和美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嫉妒死了。 　　她也想要天天吃糖，穿金戴玉啊。 　　傻大胆的雅朵问了出来：“皇后娘娘，我来当皇后，换你当公主，可以吗？” 　　“那可不行，舅舅是我的！” 　　张嫣很警惕，莫非这位客人想要进来给她当“姐妹”？ 　　舅舅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 　　她像个守护玩具的小斗士一样，挽着萧靖的手臂，示威意味非常明确。而不大聪明的雅朵终于看出来了，原来富贵哥哥就是汉朝的皇帝啊。 　　她小声嘀咕着：“难怪他会在皇后的宫里。” 　　还别说，富贵哥哥长得比如意哥哥高，皮肤也很白。他的腿很长，比如意哥哥的更长。 　　富贵哥哥也很好看啊，跟如意哥哥一样好看。富贵哥哥会对着皇后笑，会给皇后吃糖，会让皇后打扮得很好看，能涂上红红的胭脂。 　　这样一对比，好像富贵哥哥完胜如意哥哥啊！ 　　如果给他当皇后，好像也还行的？ 　　…… 　　刘如意还不知道，自己的墙角无意中被他哥撬了。他只知道雅朵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匣子的糖果，雅朵还请他吃糖，说把糖都给他。 　　男孩很感动：“雅朵，你对我真好啊。” 　　“这都是富贵哥哥给我的。”雅朵语出惊人，“我想嫁给富贵哥哥，富贵哥哥人很好啊。” 　　刘如意大惊失色，“什么？你要嫁给别人？” 　　他看上的钟点工就这样跑了，不行，以后谁替他洗马浇水啊。就在他慌张的时候，他听到雅朵接着说，“我喜欢你的哥哥刘富贵，以后我要跟着他吃糖。” 　　刘如意：？？？ 　　神他妈的刘富贵？ 　　我们家没有人叫富贵啊？ 　　哎哟，这个傻妞莫不是叫人骗了？ 　　作者有话说： 　　雅朵简直就是个憨憨，特别好哄的小孩，也特别容易别人骗那种。 　　给两块糖就跟人走了。 　　今天想吃牛轧糖…… 第142章 刘盈不短命（69） 　　◎汉惠帝他娘在招待外商◎ 　　且说冒顿那一头, 他早早就穿上心爱的毛衣，等着去见到他的白月光娘娘。 　　“娘娘送我的衣裳, 真软啊。”他体格健壮, 走两步就感受到热乎，“这种毛衣当真是好物，除了脱下来的时候会打得有点疼。”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羊毛衫, 胸肌的轮廓被紧紧地包裹住，当是衬得他威武不凡。再裹上一件貂在外头，一身毛茸茸的真是富贵又豪迈啊。 　　他知道太后娘娘爱吃烤肉, 还特意带了活牛过来, 打算着过年的时候就送给娘娘。他想亲手把肉烤熟烘软，烤得油汪汪的都是肉汁，然后喂着娘娘吃到嘴里。 　　去年他烤过羊肉给娘娘吃, 今年他不烤羊肉了, 想要烤牛肉。用小刀割下最肥美的牛腩肉，再撒点西边进贡的胡椒，吃起来一点儿都不腻，娘娘肯定会爱吃的。 　　“再接着，娘娘会不会高兴地扑到我的怀里？”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得意一笑。 　　正等他收拾妥当之后，没一会儿, 就有人来报，说是带他到茶园。来者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虽作寻常男人打扮，但是略显尖细的声音是瞒不住人的。 　　太监的态度很是恭敬, “先生, 请出发吧, 夫人正在等你。” 　　什么先生，夫人？ 　　冒顿先是一愣，下一瞬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快乐，这是一种类似偷情的隐秘感，带来了巨大的刺激。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啊。 　　他现在还没能把太后偷到手里啊。 　　肯定是娘娘不欲别人知道他们私会，才有了这套说辞。 　　“妙啊妙啊！”他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夫人肯定是想邀请我干这样这样，多有情调啊。” 　　谁说古人不玩COSPLAY的？ 　　冒顿也很想玩嘛！ 　　一个外地的先生，一个长安的夫人，角色扮演多刺激啊。 　　该配和娘娘演出的时候，绝对不能演视而不见。他想了想，立刻换作了汉人的打扮，还梳起了汉人的发髻，为了沉浸在“先生”的这个角色中，装作读书人，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简。 　　然后就坐着牛车，就跟着引路的太监去了。 　　远远看去，他的身影还真跟富户家里的读书人很相似呢。 　　就是体格稍微健壮一些，肩膀更宽了一些，眉眼的轮廓更加深邃一些。比起文弱的读书人，寒风撩起他的一缕头发，勾起一点身上的肉膻味，倒像是行走的荷尔蒙。 　　…… 　　吕雉图冒顿什么？ 　　图他年纪轻，图他不洗澡？ 　　就图他手里有大批的好马，还有北方广阔的土地。 　　想要把冒顿的地拿到手里，拿是不可能的，即使他色令智昏肯割地，匈奴的左右贤王都不会放过他，随时可以选一个新的单于出来。 　　不过吕雉想得通透，她这一辈子估计看不到了。但是她有儿子，以后还会有孙子，说不定到了孙子那一代，大汉的铁骑就能踏过匈奴人的焉支山，占领河西走廊。 　　当年老刘差点被匈奴人捉去的屈辱，以后的汉朝皇帝不会再经历了。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啊。”她感慨道。 　　这辈子她努力一把，若是能给大汉搞来大批的战马，支持一下子孙的事业，那也是好事一桩。打扮得宜的太后娘娘坐在茶园的竹屋内，她捻起一粒香丸，丢到铜制的小手炉里，很快就焚尽了，弥漫出一股淡淡的甜香。 　　太后娘娘跳了几个月广场舞，平日又注意饮食，腰身纤细，一点儿都不胖。她今日穿着雪白的狐裘，脖子上带着一对银项圈，缀着几颗玉珠，并无过多的首饰，只用一支翠玉簪子挽着堕马髻。 　　看着气质恬静优雅，一点儿都不霸道。 　　她的脸上是皇帝儿子给她画的素颜妆，肤色水灵通透，比上好的白瓷还要光滑通透。泛红的眼影好似浅浅展开的桃花一样，格外惹人垂怜。嘴唇的口红用的是温婉的豆沙色，微微一笑的时候，让整个人的心都暖了。 　　谁说御姐只能霸气呢？ 　　御姐肯低头，那才叫一个稀罕啊。 　　冒顿被带到的时候，正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娘娘身坐在一座竹屋里，她的人那么小，却裹着一件大大的皮草，似乎有些冷了，她的脸蛋往狐裘里面缩了缩，显得脸更小了。 　　“娘娘，咳咳，夫人。” 　　他装模做样地行了一礼，还不等太后叫起，就自己坐到了吕雉的旁边。他看着娘娘的好容色，不由得夸赞道：“一年不见，夫人的风姿更胜从前。” 　　“先生都是哄我的吧。” 　　吕雉以袖遮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娇羞，实际上她的眼神里毫无波动。 　　娘娘不想跟你聊天，只想跟你卖货：） 　　她给冒顿奉上了一杯清茶，素手在案上磕了磕，随即有行云流水的音乐响了起来。还没等冒顿说话，一群身穿青衣的姑娘便从屋后而出，她们的皮肤很白，身段也很年轻，个个面容姣好，都是不足二十岁的美人。 　　只是美人们的打扮有点怪。 　　她们头戴竹笠，身后还背着背篓，脚上穿着布鞋，抬起纤细的双臂，做采茶状。庭院里放了一颗道具茶树，姑娘们用双唇含下一片嫩芽，再虔诚地放到怀中，用少女的体温烘着。 　　“这是何种舞蹈？” 　　冒顿很感兴趣，看得目不转睛，这舞蹈很起劲啊。那么多娘们一扭一扭的，长安人果真会玩啊。 　　瞧瞧那一张张小嘴，含着一片片茶叶，真红真艳啊。 　　“这是采茶舞，姑娘们平日就是这般采茶的。”吕雉浅浅地笑着，“先生来得晚，冬天都没叶子，没办法领着先生去体验一番。之前送过去的特供茶叶挺贵的，可是姑娘们劳作了一天，就只能采那么一把。” 　　“不贵不贵。” 　　冒顿大乐，他表示理解，这姑娘的胸脯没几两啊，能烘出来的茶叶自然是少。 　　娘娘说了，拿二十头牛换的一百斤一等茶，就是这么来的，多香艳啊。他身为一个男人，心都要酥了，原来他喝的不仅是茶，还有美人的口水和体温啊。 　　真香，真刺激啊！ 　　他的嘴角留下了哈喇子，“来，夫人我们再喝一杯茶吧！” 　　那么香艳的茶水，喝到就是赚到啊，他当即又加大了订单，要买一百斤一等茶，五百斤二等茶和一千斤三等茶。他又尝了午饭推荐的茶园鸡，那就更出色了。 　　这回厨子拿着陛下给的菜谱，烧的是鸡公煲，肉汁弹牙的大公鸡放在大砂锅里，用浓油赤酱煨熟，上桌的时候揭开盖子，还冒着腾腾热气。鸡肉都被烧成诱人的酱红色，上面还搭配了切段的芹菜，底下还有裹满酱汁的山药片和香菇，用料丰富极了。 　　冒顿咽了咽口水，“真香啊，我好久没有吃鸡了。” 　　他平日里吃牛羊肉多，今日换换口味，吃点鸡肉也不错。他瞄准的是最圆最大块的鸡大腿肉，细细的骨头上一大圈都是肉，他一口啃了下去，刚入口是咄咄逼人的烫和辣，热气一散开之后，浓郁的鸡肉香味就吃出来了。 　　“好嫩！好滑！” 　　比起略显粗糙的牛羊肉，茶园里养大的公鸡鲜美无比，一不留神就被他咽到了腹中。有婢女给他递了一碗米饭过来，虽然他平时不吃大米，但是一吃也爱上了。 　　蒸得刚好的大米饭晶莹剔透，散发着扑鼻的米香味，还有嚼劲，回味有点儿甜。他扒拉了两口米饭，又夹了焖得酥烂的鸡肉，香辣逼人，越吃越有滋味。 　　“鸡公煲配米饭，简直就是绝了。欸，美女帮我浇点汁儿，这汁儿拌饭，多香啊。” 　　鸡公煲里的汤汁全吸收了鸡肉的香气和味道，还放了点糖、料酒和辣酱，吃着有点儿辣，那就更加开胃了。因为没有土豆，所以放了山药进去烹煮，也是富含淀粉的，导致酱汁非常浓稠。 　　那么香喷喷的浇汁拌饭，连带着鸡公煲，成本不到一百块，就吃得冒顿抬不起头来。 　　单于的嘴角都粘着饭粒，觉得好吃极了，“明日再吃这个！” 　　吕雉对着外商没什么胃口，她没怎么吃，倒是劝道:“先生多吃点，看你瘦的。” 　　吃吃吃，撑死你最好！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儿子说得不错，这样做划算又便宜。比弄诸侯王吃的宴席规格，七大碗八大碟的，又要山珍海味的，多贵啊。 　　反而一顿饭弄个鸡公煲，吃着新奇，要省钱多了。 　　匈奴人吃那么好干嘛？ 　　有钱她留着给儿子买肉吃呢。 　　作者有话说： 　　吕老板：新年定下个小目标，茶叶出货量争取卖五千斤！ 　　我想吃学校附近的鸡公煲，香辣味的特别好吃，但我今晚做的是白切鸡…… 　　感谢在2020-05-06 19:21:59~2020-05-07 12: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刘盈不短命（70） 　　◎汉惠帝不会乐器◎ 　　看过了茶园的歌舞, 又花了钱买茶叶。 　　冒顿的心情很不错，哈了哈嘴里的口气, 还是鸡公煲的味儿。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 还拿竹制牙签剔了剔牙。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啊，娘娘叫他过来, 是不是想要这样那样呢？ 　　“先生，天还没黑啊，多不雅啊。” 　　吕雉拿衣袖挡着脸, 嘴角都是冷笑, 生意都做成了，那还管你作甚。老娘的茶可是很贵的，不弄个几千斤茶叶的生意, 就想喝我的茶？ 　　咋净想美事呢。 　　看在生意订单的份上, 她哄着冒顿先回去，说傍晚再来接他。冒顿不疑有他，毕竟要点脸的，都说白天里干这种事不好，得晚上拉灯才能干。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说道：“那我且回去，静候夫人的佳音。” 　　“去吧。” 　　太后娘娘扬了扬手, 做赶人的姿态。这分模样，看在单于的眼里，那就是害羞，欲拒还迎啊。 　　真刺激啊！ 　　等回到驿馆, 冒顿还让奴仆给他烧一大桶热水,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本来他是不爱洗澡的, 一冬天洗一回就差不多了。可今晚想着干那事，怎么样也得有些仪式感啊，要沐浴更衣。 　　他的头发也打湿了，问人要来皂角粉，要把头发好好地洗了一遍，一盆水还不够，光是给单于烧水的锅子，就连开了三个灶眼。水珠顺着他的发尾，落到了他古铜色的胸膛。 　　当然了，单于这种人，肯定是要有人伺候的。 　　哪里用得着他自己动手洗头啊。 　　他喊了戚姬进屋，没一会儿就传出来这样的声音： 　　“戚姬，这儿痒啊，多挠一下，大力一点。” 　　“上面一些啊，上面，上面啊。” 　　“重点，重点啊，没吃饭吗？” 　　“嗯，舒服啊——” 　　屋里传来了一阵阵声响，刘如意贴在门外，偷偷听着。小子都有十岁了，不算小了，正是发育萌芽的时候，也略懂得一些。 　　男孩隐隐看到男女的身影，又夹杂着一波波的水声。 　　他看到有水从地板往门口这边渗透，把门槛都打湿了，可见“战况”之激烈。对于自己母亲和干爹的不正当男女关系，他早就认清了，这个年头对丧夫的妇女要求不高，图个快活就行，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听闻单于去外头看了大姑娘跳舞，回来又和他娘闹腾，果真是体力非凡。男孩的脸红红的，心脏砰砰直跳，都快要跳出来了。 　　男孩向往极了，觉得单于这样才是真男人啊。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厉害啊？” 　　“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停啊。” 　　“又叫水了，好像还听得我娘嗷嗷地吐啊。” 　　“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 　　能不吐吗？ 　　刚兼职了洗头小妹和搓澡小妹，最后担当洗脚小妹的戚姬，捧着单于的臭脚，脸色一变，嗓子眼里涌起一股反胃恶心的感觉。 　　一阵阵臭脚丫子的异味飘得一屋都是，犹如最厉害的生化武器一样，近距离接触的戚姬不仅呼吸困难，连眼白都快翻上去了。 　　单于本就爱穿靴子，出汗了就捂在里头，都捂了快一个冬天了。上面搓下来的泥泡软了，一搓就掉，比天上落下的雪花还厉害，足足能捏成丸子那么多。 　　戚姬只能憋住鼻子，改用口呼吸，但中途不小心一不留神，鼻腔里大吸了一口凉气。 　　“呕——” 　　她受不住了，受不住了。 　　救命，救命啊！ 　　……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长乐宫门前人头攒动，起码有四五十个女人。朴素的青石板上站满了大妈，趁着还没开场，女人嘴里闲话两句家常，都等着跳舞呢。 　　广场舞跳着真带劲啊，音乐也是洗脑好听。 　　除了最开始的《套马杆》，皇帝还创作（抄袭）了许多经典舞曲，若论节奏感鲜明动感十足的，有《最炫大汉风》《小莓果》和《爱情买卖》。若是想要抒情悠扬一些，《祝你平安》《忘情水》，意境也美，动作柔和缓慢。 　　连丞相家的小宝都入了迷，不爱上皇帝这儿了，喜欢天天跟着大母一块儿来跳舞。 　　他人小又可爱，小短腿和小胳膊一抖一抖的，脸上是甜度满分的笑容。他生得跟个白面团子似的，眉眼五官生得整齐，好多夫人都喜欢他，就爱逗他跳舞。 　　“小宝，来一个呗。” 　　“小宝，跳个《爱情买卖》啊，会跟着唱吗？” 　　“小宝跳得真好啊，再来一个，来一个！” 　　小宝左手一个张夫人，右手一个李夫人，侧身有王夫人给他送小荷包，身后还有赵夫人给他擦汗，小小年纪被那么多富婆环绕着，可谓是到达了人生巅峰。 　　小孩跳得额头都冒汗了，脱下了外面的小袄，只穿着毛衣在外头。见到前方有人出来了，小宝眼睛很尖，立刻就喊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其他人闻言，都跟着行礼，娘娘穿着大汉的跳舞服，露出白皙的脖颈，真是一点儿都不显老啊。 　　吕雉见人来齐了，清了清嗓子，说道：“再过几日便是过年，广场舞就暂停一段时间。所以今晚是最后一晚，大家拿出饱满的精神，都给我动起来！” 　　“好！” 　　底下的群员都高呼着，热情膨胀。 　　打头的第一首歌曲，便是人人熟知的《套马杆》，熟悉的琵琶乐声开场，连带着许多人都兴奋起来了。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给我一只雄鹰，一个威武的汉子，给我一个套马杆，攥在他手上！” 　　刚进宫去往长乐宫这边，听到这首歌的冒顿：？？？ 　　卧槽，这歌词好热辣，明晃晃地说着要汉子啊。 　　不是说汉人含蓄吗？怎么比他们匈奴人的情歌还奔放啊！ 　　他站在人群后头，眼神追逐着前方的娘娘。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又听得歌词唱着：“……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冒顿：！！！ 　　“这，这，这歌是谁写的，分明说的就是我啊！”他激动得要死，热泪盈眶，“没想到啊，娘娘爱我至深，竟然都想着跟我在牧场上邂逅了。可惜她不能啊，只能借着歌曲聊表心意。” 　　这歌儿真好听，叫冒顿满脑子都是“套马滴汉子”，他自我代入形象，觉得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这首歌呢？ 　　他威武！ 　　他雄壮！ 　　他骑马特别快！ 　　他候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穿着大红舞衣的太后娘娘。虽然舞姿简单了一些，技巧性也不高，表情管理也不好，没有笑容，欣赏度还不如今早看的采茶舞。 　　可是胜在伴舞的夫人们人多势众，聚集起来气势不凡啊。 　　冒顿忍不住吐槽：“娘娘犹如一轮明月，站在一堆狗屎中间啊。旁边那个谁，头发都白了大半的老太婆，也跟着跳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中场休息，他追了上去，想要跟娘娘表达一番。进宫的时候他穿着太监的衣裳，虽然骨架子有点大，但胡须刮干净了，冬天衣服的领子又高，也不会太惹人怀疑。 　　“娘娘——” 　　他轻声唤了一句，低眉顺眼的样子，有谁能想到这位是匈奴的单于呢。他给吕姐递茶，自荐道：“我也会弹琵琶，刚才的乐曲真是太好了，不如我为您弹一曲吧。” 　　多雅的事情啊，单于弹琴太后跳舞，若能写在史册上，肯定千年之后都有名！ 　　“哦，你还会弹琵琶？”吕雉挑了挑眉，“那就叫人拿一把琵琶给你。” 　　冒顿立即眉开眼笑的，他给白月光奏乐，不觉得屈辱，反而觉得光荣极了。 　　琵琶本出于胡地，是在马背上弹奏的乐器，但后世很少人知道，琵琶还有一个别名。向前弹出的动作叫做批，向后挑进的动作叫做把，所以根据乐者演奏的动作，把这把琴命名为“批把”。 　　游牧人骑在马上，喜好弹奏琵琶，琵琶在匈奴和西域之地，比在大汉更加盛行的。 　　冒顿也懂这一门乐器。 　　这个年头，不懂点乐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化人啊。老刘的文化水平不高，都能击筑，弹个《大风歌》的freestyle不在话下。 　　冒顿也不遑多让，他抱起一把琵琶，拨动了琴弦，静心聆听了丝线的碰撞，又调了调琴弦，才满意地代替了乐师的位置。 　　“娘娘，请吧。” 　　他做出了邀请的手势，恰好吕雉都休息得差不多了。长乐宫的女主人领着一群夫人们，又重新跳了一曲《套马杆》，激昂的琵琶乐声从冒顿的指尖倾泻下来，时而犹如万马奔腾，时而犹如美人欢歌。 　　他的技艺不凡，比乐师弹奏的还富有感情，弹到动情的时候还要落泪。 　　要是叫其他匈奴人见到，估计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这是他们的单于？ 　　单于给别人家的寡妇弹琵琶？ 　　吹牛吧！ 　　萧靖和张嫣刚送走了作客的雅朵公主，他知道太后约了冒顿去茶园，预感到今晚一定要搞事情的。果不其然，他留意到乐师当中有个骨架子特别大的，别人都是一米六一米七的一只，这人倒好，估计一米八都不止，肩膀还特别宽。 　　他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留意到这个人的手特别大，手指上还有这茧子，一看就是练过武的那种，握着刀口握出来的厚茧。 　　再看看肤色，这人比较黑，但是看脸的表情特别投入，别人弹琴归弹琴，这人都快哭了。 　　不用说了，这人是个假乐师，却是真英雄啊！ 　　萧靖也不知道他娘是不是谋划了什么，但是他觉得人家单于都会弹琵琶，也挺厉害的。他就不会乐器，刘盈本身好像也不会。 　　他都十七岁，过了年就姑且算十八了。 　　年龄太大了，手都定型了，不够灵活，错过了学习乐器的最好时机，但他身边就有一个，正是适龄儿童—— 　　“嫣儿，你学一门乐器好不好？弹个古琴琵琶什么的，再不济吹个萧，也能陶冶一下情操啊。” 　　“啊？” 　　张皇后没想到，怎么来看太后娘娘跳广场舞，突然间就烧到她身上了。是作业太少还是游戏不好玩？ 　　居然还想给她加兴趣班！ 　　狗皇帝，知不知道小学生现在的学习负担已经够重的了？ 　　“舅舅，能不能不学啊？我是皇后，大妇不用学这些的，妃子才学这些的。” 　　“说得很有道理，万一你哪天失宠了呢？起码会点乐器，可以和其他女人争宠啊！在花园里弹琴偶遇唱歌什么的，多有意思啊。” 　　“……” 　　张皇后很生气，张皇后想要打人。 　　作者有话说： 　　长大后的张皇后揪着皇帝耳朵：你说啊？想出轨哪一个？还想让我失宠？ 第144章 刘盈不短命（71） 　　◎汉惠帝给兄弟支招◎ 　　在张嫣和古琴斗争了三天之后, 赶在小孩快要崩溃之际，萧靖终于大发慈悲地给她放假, 暂时可以不用练琴。 　　小姑娘欢呼着, 学琴多枯燥啊，她松了一口气，弹琴弹得手都要酸了。张嫣偷瞄着皇帝舅舅的神色, 他不是在说假话，是真的不用她练琴了。 　　她抱住少年的腰，拿脸蹭了蹭, “哇, 舅舅你可是太好了！” 　　萧靖也松了一口气：“也没多好，就是你弹得太难听了，跟锯木头似的, 让进宫的大臣们听到了, 朕多没面子啊。” 　　张嫣：“……” 　　小学生表示在线暴躁，很想打人啊。 　　正月初一是汉朝的新年，都过年了，萧靖也让孩子松快松快，不仅不用写作业，还可以不练琴。 　　他在未央宫招呼着一众大臣，还有其他国家来的使臣。他留意到刘如意也进宫吃新年酒席了, 还特意让太监把刘如意的座位往前挪，让兄弟坐在前排的行列。 　　好小子，身子骨壮实了不少，高了半个头, 气色也好, 脸上有肉, 可见冒顿也没有亏待他。 　　萧靖更放心把他们母子丢在匈奴了。 　　如意天生精通了“语言的艺术”，能把老刘哄得太子都想换，只要他要哄人，恐怕冒顿也要认他当亲儿子。 　　“如意啊，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萧靖给刘如意赐了度数不高的甜米酒，还朝着男孩举杯，“在座的诸位，可不能瞧着如意脸嫩，就欺负他啊。” 　　此话一出，好多大臣都顺着陛下的目光，想要看看是何人能得到皇帝的关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脸白肤嫩的，毛都没长齐，却坐在功臣的行列，席位还在丞相萧何之上。 　　凭什么啊？一个小孩能压过两朝的老臣？ 　　那肯定是老刘家的亲戚呢！ 　　叫如意的，相貌又跟上手皇帝有几分相似，还姓刘，那必然是先帝所出的刘如意。 　　刘如意是谁？ 　　这可是赵王啊，当年差点夺得太子之位的赵王啊。 　　众人一惊，之前不是说陛下狠心，偷偷把赵王送出去匈奴当人质的吗？怎么才不到一年，就让质子回来了？ 　　连丞相萧何都压下心中的疑惑，频频往身旁的男孩看去，陛下的心思当真是捉摸不透啊。小老头以为陛下像吕后一样狠心，要把兄弟赶出家门，结果不到一年又让赵王回来了，看表情双方都带着真诚的笑容，敢情都挺乐意的。 　　不像是翻脸的样子。 　　“看不懂啊。”萧何轻叹了一口气，“莫非陛下仁厚？又狠不下心？才召赵王回来？” 　　那也不是不可能嘛，以前的太子刘盈，看着确实性子挺宽厚的。 　　可若是真的仁厚，那先前为什么不声不响就把赵王赶出去呢？ 　　赵王才多小啊，还是个孩子，连个官方的欢送仪式都没有，一时间没了人影，弄得跟长安城失踪人口似的。 　　小老头看看上首的皇帝，又看看赵王，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皇帝对于赵王的态度。他轻轻地摇了摇，觉得自己还是老了，搞不懂年轻人的世界。 　　刘如意坐在靠近君王的座位上，他还是带着小孩的稚气，跟一群都成了老腊肉的大臣一比，嫩嫩的小鲜肉特别显眼。 　　这时候还没有开席，正处于一大帮人到处走动，商业互吹的环节，旁人看他年纪小，又涉及当年争储之事，在没摸清皇帝的态度之前，好多人都不敢上前跟他拉关系聊天。 　　对比起旁边人脉极广的萧丞相，男孩这儿没人跟他说话，小孩左顾右盼的，有些手足无措，倒显得怪冷清的。 　　萧靖注意到了，他跟近身伺候的太监小声吩咐道：“去膳房给朕要一份羊肉烧麦和一份水晶虾饺，说是朕要吃的，然后送到赵王的案上，不必声张，给他摆上便是。” 　　他不敢把刘如意捧得太高，只能不远不近地处着。男孩吃着东西，把嘴堵住了，即使旁人不来说话，都不会觉得尴尬了。 　　他是知道的，吕雉最小心眼，若是他敢表现出对刘如意特别好的样子，说不定吕姐赏你一杯毒酒，那就什么都完了。 　　历史上的刘盈请异母兄长刘肥坐在上首的主人位，太后觉得刘肥放肆不要脸，怒而在酒里投毒，见皇帝亲儿子也跟着喝酒，才出手打翻了酒杯。 　　萧靖觉得惆怅，这一家子姓刘的同父异母兄弟最好就别住一块儿，距离产生美，太后也不会黑化杀人。 　　刘如意还不知道自己躲过了杀劫，已经比历史上多活了一年。他见皇兄特意给他赏赐点心，还朝着皇帝在笑。 　　别人都没有，就他有了，兄长对他有多好啊。 　　“还是有肉香味，闻着就特别好吃！” 　　男孩看见案上的吃食，都是带面皮的，只不过一个面皮不透明，另一个面皮是透明的。他先夹起了面皮透明的那种，从外头看着是带点嫩红色的，晶莹的澄面里头包着的是河虾混和猪肉的馅儿，拇指大小的虾仁，一枚虾饺里面就足足放了两只虾。 　　“呀，好鲜啊。” 　　滑嫩的澄面面皮之下，是爽口弹牙的虾仁，再底下是半肥瘦的猪肉，一口一个吃得都要美死了。 　　匈奴人没有吃虾的习惯，刘如意好久没吃到虾仁了，觉得鲜美异常。 　　再尝尝隔壁的羊肉烧麦，皮薄馅多，里面都塞满了羊肉，一咬还能冒汁儿，吃到嘴里不觉得膻，就觉得美味至极。羊肉馅里混了少许姜蓉进去，刚入口有些辛辣，但现在算是冬天，吃这口热乎乎的能驱寒啊。 　　都是长身体的男孩子，哪里有不爱吃肉的？ 　　咸的带肉的，都被他吃完了。 　　桌上的糖莲子和糖冬瓜，刘如意碰都没有碰，他记得雅朵爱吃甜的，准备打包回去给她。 　　“雅朵吃了我的糖，总该不会惦记什么刘富贵吧？” 　　“唉，皇兄害得我好苦啊。” 　　…… 　　吃完了宴席，又到了互相送礼物的时候了。该是大臣和使团轮流给皇帝送礼物，萧靖也会回礼，作为答谢。为了在皇帝面前讨个好，许多人都是出尽百宝的，什么稀奇送什么。去年还有人想要送美人的，皇帝假笑了一下，让对方领回去罢了。 　　“先帝曾说过，美人不过是一副皮囊，百年之后也不过一副骷髅罢了。反正朕眼拙，好不好看也没看出来。” 　　（刘邦：我没说过这句话） 　　（萧靖：我脸盲，不知妻美）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赵王坐在前排，好多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想要看看赵王会送什么给皇帝。若论诸侯王，送点金银珠宝或者封地的土仪特产，算是中规中矩，不过不失。 　　只见刘如意从脚边搬起来一个黑陶小坛子，跟家里腌酸菜的差不多，非常质朴无华。 　　他捧着走到前面，表情非常真诚：“皇兄，这是我送给你的年礼啊。” 　　下一秒，就没有人出声说话了，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众人：“……” 　　卧槽，果真是塑料兄弟情啊，赵王送礼也太不走心了吧！ 　　居然就拿着这一点东西来忽悠皇帝？！ 　　比东市卖菜的老娘还吝啬呢。 　　哪怕是装几袋土特产过来，塞点黄豆稻谷小麦什么的，弄个一两百斤，也不需要花多少钱。那也是满满当当的，起码在体积上看着大方啊。 　　大臣们替赵王觉得脸红，这小孩说不定是憋着一肚子气，想要借着送礼给陛下没脸。 　　萧靖愣了一瞬，他是知道的，如意不是这样的人，他立刻就让人接过了如意的小坛子。他脸上的表情挺和煦，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打开了里头，只看到坛子的木屑中还放着一个个小布包，上面好像还写着字。 　　“这是什么来的？” 　　他伸手把布包掏了出来，直到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之后，笑得合不拢嘴，“胡麻、胡瓜、胡荽……不就是芝麻和黄瓜香菜吗？还有蒲陶，应该就是葡萄了。如意竟然能弄到这样的种子，堪比出使西域的张骞啊！” 　　他很高兴，芝麻能榨油，油脂是一种很稀罕的东西，说不定能发展出一个行业。而黄瓜和香菜虽然没那么牛逼，但是作为配菜而言，却了黄瓜丝和香菜的凉面凉皮，简直就是没了灵魂啊！ 　　葡萄也很好啊，除了可以当水果吃，还能酿葡萄酒呢。 　　萧靖大手一挥：“赏，赵王一定要重赏！” 　　群臣也不知道皇帝看到了什么，只知道皇帝的神色从职业微笑，变成了喜悦的大笑。皇帝召了赵王上前，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刘如意早就想好了：“我想要一匣子的牛扎糖。” 　　“什么？” 　　萧靖以为自己没听清，这傻小子就只要一点糖？ 　　他很好奇理由，问道：“你不是更爱吃肉吗？为什么想要糖啊？” 　　“因为雅朵很爱吃这个牛轧糖，念叨了好几天。”刘如意的语气非常委屈，“皇兄你是不是化名做刘富贵了，雅朵为了几颗糖，要刘富贵不要我了。” 　　“咳咳。” 　　萧靖不好意思，自己请远道而来小朋友吃两颗糖而已，没想到居然闹得“兄弟反目”。幸好刘如意性格好，没有跟“刘富贵”计较。 　　他小声地问道：“你是真喜欢这个雅朵公主？” 　　刘如意不舍得这个免费的小钟点工，“那是自然。” 　　他再接着问：“你想把她拴着一辈子吗？” 　　刘如意点点头，雅朵听话又好忽悠，还有背景，渣男不选她选谁啊。 　　萧靖灵机一动，他给兄弟出了一个主意：“朕给你一个方子，保证胜过牛轧糖，雅朵尝过之后，三天两头都得找你玩。” 　　“什么啊？” 　　刘如意竖起了耳朵，还有这等妙物？ 　　“奶茶，你去草原开个奶茶店，甜香的奶茶啊，有哪个女孩子的能拒绝呢……” 　　作者有话说： 　　目测雅朵公主要被渣男喂胖了。 　　奶茶真是一种特别容易发胖的东西，还该死的甜美。 　　我也拒绝不了奶茶。 　　剧透，下一章皇后要长大了。 　　感谢在2020-05-07 21:11:04~2020-05-08 14:5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刘盈不短命（72） 　　◎汉惠帝射太阳◎ 　　“啊, 奶茶真是太好喝了。” 　　不仅北方的雅朵公主无法拒绝奶茶的诱惑，连见多识广的张皇后都沉迷其中, 无法自拔。 　　少女搅了搅杯底的冰块, 觉得奶茶加冰，解暑痛快，才是夏天的人间真理。又凉又甜的奶茶丝滑入喉, 唇齿间都是浓郁的奶香和茶香，七分糖的甜度刚好，喝着不腻, 她能吨吨吨地轻松干掉一升奶茶。 　　她还偏爱凉凉的甜奶油, 用裱花口一挤，如同云朵一样奶油冒出了尖儿，再撒点香香的坚果碎点缀其中, 一口闷下去, 简直就是人生巅峰。 　　听得门口有人进来了，张嫣抬起头，笑着把另一杯奶茶递了上去。 　　“舅舅，喝奶茶吗？趁着奶油还没有化呢。” 　　逆光而来的天子还很年轻，看着跟刚毕业的大学生差不多。他穿着杏黄色的常服，额头上有些汗，薄薄的嘴唇更红了, 显然是刚刚在外头热的。他的五官英气，但是眼神却非常柔和。 　　咸阳的夏天真热啊，跟蒸笼似的，估计都有三十五六度了。 　　“你又喝奶茶了？不怕胖啊。”萧靖一把接了过去, 一饮而尽, 夏天喝冰奶茶实在是太爽快了。 　　即使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长肉利器, 可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 　　他控制不住他的手。 　　嗯，喝奶茶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想叫皇后失望，才喝的。 　　多亏了刘如意，前几年得到的种子皆以种下，芝麻种植业渐渐长成了气候，市面上开始流行芝麻榨油，又或者在小吃上撒上两撮香香芝麻。黄瓜和香菜也出现在市场上，虽然价格高点，但也不是叫人吃不起那种。 　　种菜的农户多了些许收入，百姓们的餐桌也丰富起来。 　　不得不提，多亏了吕后的茶园和羊毛纺织厂，开了好几家分园和分厂，已经扩展到近万人的规模。好多女人有了工作，挣得的钱多了，自然能给家里多买点菜和肉，吃的种类也多了。 　　以往的物产也不算贫乏，鸡鸭鱼肉蛋奶都有，可又与她们何干呢？ 　　现在倒不一样了，女人们有了钱，身上也硬气。她们爱吃什么吃什么，往日里不敢想的羊腿鸡肉，十天半个月里也能买上半斤，犒劳犒劳家里的小崽子了。 　　至于家里的男人敢有意见？ 　　这些能干的女人们把碗一摔，老娘不伺候啦。她们只单做了自己和孩子的饭，又不用伸手问男人要钱，连眼神都不带看那个臭男人。 　　至于他饿着没饭吃哦，那就吃西北风去吧。 　　起初还有人抗议，为什么采茶的都是姑娘，纺毛线的也是女人家。养得女人的脾气比谁都大，男人打骂两句都不可以。 　　“为什么不辞退女人？娘们在家奶孩子就行，抛头露脸的算什么玩意儿？” 　　“闭嘴！”吕老板骂了回去，“我就爱请女子，天大地大，有钱的就是老大！” 　　这话糙理不糙，确实有钱的就是最牛气的。吕老板出入还有年轻帅气的保安小哥跟着，抓了几个捣乱的家暴男猥琐男，就再也没有人敢胡乱说话了。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女人的地位提升了不少，当真应了那句话。 　　妇女能顶半边天了。 　　深夜 　　梦境之中，萧靖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上古时代，被天上十只金乌晒着似的。他左躲不是，右躲不是，他好不容易躲掉了九只金乌，但还有一个太阳一直追着他跑，怎么撵都撵不走。 　　热得他唇干舌燥，呼吸困难，全身上下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的心情非常烦躁，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汗水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他大骂道：“这狗日的天气啊，给我一把大弓，让我把太阳射下来吧！” 　　他是梦境的主人，他说要弓，手里便握着大弓。 　　可是太阳还追着他不放啊，反而粘得他更紧了。 　　所以他立刻就翻身把太阳压制住，抬手就拿弓把太阳给射了。 　　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果真凉快了些许，身上的火气散了一些。腿上的一片冰凉，还带着梦幻的绮丽和朦胧，叫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摸了摸自己，怎么还是好热好热啊，咦，手感怎么不太对？ 　　滑滑的，软软的。 　　好像还有点甜腻的香气啊。 　　他一睁开眼：“卧槽，你怎么过来了？莫挨老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隔壁被窝的姑娘居然窜过来了，像是八爪鱼一样，两条腿跨在他的身上，双手抱着他的腰搂得死死的。少女的眉头微微地皱着，脸色有些泛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他轻轻地摸了摸张嫣的额头，已经烫起来了，肯定是发烧了。 　　难怪他怎么觉得被一路太阳追着，敢情她就是那个小太阳啊。 　　估计都烧到三十八九度了，能不热吗？ 　　“嫣儿，醒醒，醒醒。” 　　他掰开了自家姑娘的手，这都生病了，肯定是出事了。再掀开被窝一看，不得了啊，他的真丝睡裤上都是血啊，再加上他自己的产物，简直是一塌糊涂。 　　他是不可能睡觉尿血的，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小皇后长大了。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少女的脸，羽扇似的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人肯定难受极了，唤了好几声才睁开了一条缝儿。 　　“舅舅，喊我作甚啊？” 　　“你发烧了，醒醒，先起来换衣服，朕去给你传太医。” 　　他从床上跑了下来，把汗巾丢到屋里的水盆，打湿了敷到小姑娘的额头上。被凉水这么一激，张嫣彻底清醒过来了，她浑身软绵绵的，持续高烧让她筋疲力尽。 　　小腹上还扯着生疼，一下一下的，疼得她都快晕过去了。 　　所以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她才靠着生物的本能，在梦里死死抓住隔壁的人不放。 　　少女留意到衣服上黏糊糊的，往下一看，烧得脸更红了。她的衣服上红了一大片，都是血，床单上也落下来不少，连舅舅的被子里脏了。 　　估计舅舅的衣服上可能也蹭到了。 　　“唉，是来了好事啊。” 　　只是有些丢脸，怪难为情的。 　　张皇后疼着，但是还虚弱地笑了起来。怕舅舅害怕，她还解释道：“嬷嬷说了，女人都会有的好事，舅舅别怕啊，也不用请太医。” 　　萧靖：“……” 　　他作为妇女之友，能不知道是什么大姨妈吗？ 　　他敢拍着胸脯保证，他的理论知识绝对比张嫣还丰富多了。以前在互联网轰炸的年代，他的手机也不是白玩的，什么多喝热水啊，敷暖宝宝啊，他都懂的。 　　光来大姨妈不算什么，可是姑娘都烧成这样了，肯定是要看医生的。 　　他刚在屏风后面换好了一身衣裳，举着烛台就点亮了殿内的灯，就要往外走。他喊了守门的小太监：“皇后凤体不适，发起高热，你们立刻去请个太医过来。” 　　然后他想了想，又小声地交代：“再请一个精通妇科的，也一块儿带来。” 　　眼看着腿脚快的小太监已经跑着去了，他数了门口三四个守着的嬷嬷，都是上了年纪的，但是平日里爱嚼舌头，他不太放心。 　　“大嬷嬷呢？让大嬷嬷进来伺候皇后。” 　　皇帝这样说，立刻就有机灵的宫女去喊大嬷嬷了。 　　大嬷嬷就歇在椒房殿的茶房，那儿有她的床榻和被子，睡觉也不难受。干她们这一行的，连睡觉都竖着半只耳朵的，正听得外头有人走动，大嬷嬷幽幽转醒过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一开，便是手下的小宫女扑进来茶房里头。 　　“大嬷嬷，陛下喊你呢，要你进去服侍娘娘。” 　　“欸，来了，来了！” 　　大嬷嬷连腰带都来不及系好，就干脆打了个死结，勒着腰上就进了内殿。椒房殿里的灯火通明，陛下重新穿好一身，站在一旁，榻上的皇后也刚换了衣服。 　　老妇的眼睛尖，记性好，睡觉前陛下和皇后都不是穿这套的。 　　陛下和娘娘之前都是穿素白的衣裳，怎么现在陛下换了玄色的，娘娘也换了玄色的？ 　　是什么叫两人半夜起来换了衣服？ 　　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榻上的被褥也有宫女都换过了，萧靖退了出去，在门口呆着，让大嬷嬷去给张嫣准备换洗的。反正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眼看着外头的太医都跑这来了，大嬷嬷退了出来，说娘娘周身都妥当了。 　　“那就好，你们这两人进去给娘娘看诊。” 　　萧靖指了两个太医，其中一个还是熟人啊，是专门做秘制按摩油的赵太医。 　　本来宫里都是有值夜的太医，以防宫里的皇帝和娘娘们突然间生病的。当今陛下家里人口不多，能数得上号的主子就是皇帝、太后和皇后这三人。 　　其余的什么小妃嫔，没有。至于先帝的老妃嫔，死了哪一个生前受宠的，说不定太后还高兴得放爆竹。 　　所以一听半夜叫诊了，整个太医院都慌神了。 　　生病的就无非是这宫中的三巨头，还叫得那么急，别是什么急症才好。不然一个没治好的，他们人头落地都是轻的，最怕是连累了家族和子孙后代。 　　头一个把脉的是唐太医，他是擅长治风寒发热的，和老赵交流了一下眼色，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这遭了。老唐把手轻轻搭在皇后的手腕上，又望闻问切一番。再接着是卖按摩油的老赵，他也看诊了。 　　陛下可就站在旁边看着呢，他们两人后背都冒冷汗，一刻也不敢疏忽。 　　萧靖握着姑娘的手心，烫得要死，他也心疼啊：“可是怎么病了？皇后为何半夜里烧起来了？” 　　唐太医看过的感冒发烧，没一千都有五百了，娘娘高热，自然是他先说的。他把平生所学都快速回忆一遍，又酝酿了一番说辞，慢慢地说：“……小的听闻娘娘下午吃过冰品，身上积了寒气，深夜本是一日阳气最弱的时候，娘娘身上的元气本是有些虚弱，就发作起来了。” 　　所以她下午喝了一大杯冰奶茶，晚上才发烧兼痛经？ 　　萧靖觉得有点道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他把目光落在了另一位太医身上，老赵还没说啊。 　　赵太医刚才号脉就知道，他张嘴便说：“娘娘的脉搏往来流利，如珠走盘，若是妇人怀孕，便应当是这种脉象——” 　　小老头说话这大喘气的，惊得皇帝原地一跳。 　　他刚才梦里拿大弓射了太阳，即使生命力再勃发，不可能立刻就怀上…… 　　除非这老头是传说中的人肉B超机，一眼就看出来了？ 　　吓得皇帝双手捂住了嘴，无助又可怜。 　　天呐，吓死宝宝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写了爆点，666给我刷起来！ 　　男主现在二十三岁，女主十四岁。 第146章 刘盈不短命（73） 　　◎汉惠帝给人暖肚子◎ 　　“娘娘的脉搏往来流利, 如珠走盘，若是妇人怀孕, 便应当是这种脉象——” 　　在皇帝惊恐的目光中, 赵太医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从滑脉上再作分辨，脉象滑而有力, 脉感较为强劲，便是女子怀孕；另一种滑脉则不同，脉象滑而有无力, 脉感圆润, 便是女子的月事到了。再观其颜色，娘娘身上的血气急行往下，断不可能是怀孕。” 　　所以只是来月经对吧？ 　　萧靖长舒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 怎么可能。 　　要中标也没那么快的，更何况他做梦扯了衣领，但是没脱裤子，还挡着一层布啊。他就不信自己是天赋异禀到这种程度，能通过纳米技术穿透丝绸的 。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又接着问，“那皇后怎么疼得这样厉害？” 　　他给张嫣盖好被子, 落下了帷幔和纱帐，让姑娘躺在床上歇着。少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了，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身上一阵阵扯着疼, 好不可怜。她见舅舅还要继续问, 烧得脸红红的, 伸手挠了挠他的腰带。 　　多尴尬啊，怎么舅舅把这种女人的事都拿出来问。 　　张嫣平日里有听嬷嬷们讲事，说女人来了好事之后，便能孕育子嗣，但随之儿来的每个月，总有几日会身下流血，十个女人有五个都是发疼的。 　　她们都道是正常，还说娘娘命好，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伺候公婆，疼了就躺榻上歇着便是。 　　“若是命不好的呢？”那时候的张嫣还问了一句。 　　“那便是死撑着，干洗衣做饭看孩子下地都是她的活儿。老奴认识同乡的婆娘在天冷的时候挑水洗衣，吃得还少，身上发虚，一个头晕昏过去的，整个人倒栽在河里，等捞上来人就没气了……” 　　大嬷嬷回忆起来，眼神平淡无波。 　　这么残酷的事情，倒好像是司空见惯一样。 　　听得张嫣的骨子里都翻上一阵阵寒意，原来在外头，女子的人命就是这样不值钱的。女人来了月事还得硬撑着，还有人竟因为来月事不能伺候男人，而被丈夫打骂作践。 　　所以张嫣无数次感谢上天，赐给了她一个好出身和好容貌，还把舅舅送给她。 　　舅舅人很好，从来不会为难人的。以前舅舅会给她讲睡前故事，虽然什么白雪公主和七个毒辣侏儒的故事简直蠢透了，但她还挺喜欢听的。 　　等再长大一些，舅舅会怕她睡得不香，还叫她睡前喝点热牛奶。 　　“别喝太多，喝个大半碗就行，怕你夜里憋急了尿床。” 　　“哼，谁尿床啊，我才不尿床！” 　　她比好多人，简直是幸运太多了。 　　少女依恋地看着外头的人影，只听得舅舅跟太医在说话，太医解释道：“娘娘白日里喝了许多茶水，若放在平日喝着无妨，但在月事期间并不适应饮用。好些女子喝了茶，身上会做出反应，表现为腹痛和呕吐，头晕头晕等症状。” 　　萧靖听懂了，应该是喝茶刺激到的关系。平日里喝茶没事，月经期最好就别喝茶了。 　　他摸了摸小姑娘细软的头发，“今日是初八对吧？下个月初八左右，你就别喝奶茶和茶水，冰的凉的也别碰了。” 　　“嗯。” 　　张嫣缩在被窝里，乖乖巧巧地应了。她的脸蛋红红，还得舅舅来提点，真是怪难为情的。 　　皇帝哄着她，回头让唐太医和老赵去开了对症的药，喊了婆子去煎药了。 　　太医院那头抓了药材，立刻就送过来了，还有赵太医秘制的药丸，专治女人痛经的。皇后凤体不适，谁都不敢耽搁，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吃错了东西，加上姑娘头一回来月事，才弄得大半夜里发烧。 　　皇帝问了药丸的方子，见没有什么朱砂水银，都是纯中药蜜炼而成，就让张嫣服了两丸。 　　他摸了摸姑娘的额头和手心，“还难受不？发烧有没有忽冷忽热的？身上疼不疼？” 　　“就是肚子有点凉，有点疼……”张嫣小声地说，“舅舅你给我拿个手炉过来吧，我想抱着暖暖。” 　　在冬天里，皇后爱拿精巧的铜手炉来玩玩，抱着热乎乎的，手上都不冷了。可是现在是夏天的晚上啊，一会儿人睡着了，刚开始是舒服，但没一会儿炉子烧起来，弄个低温烫伤怎么办？ 　　“唉……” 　　萧靖掀开了被子，也缩进少女的被窝里头：“下不为例啊。” 　　他轻轻地拍着小皇后的后背，把自己的手捂在她的平平的肚子上。人烧起来了，肚皮却是凉得发汗，张嫣没有闹肚子拉稀，他就都知道是在宫缩痛经疼的。 　　“我给你捂着，你睡吧。” 　　他的手是温热的，盖在姑娘的肚子上，皮肤之间热量的传递，让她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少女的身量不大，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还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拿脸蹭了蹭。 　　张嫣还是第一次跟对面的人靠得那么近，虽然也算是“帝后同床”七年，可每一次睡觉都是各自睡各自的被窝和枕头，两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连手都没有碰过。 　　她的鼻尖上都是男人的气息，还有些淡淡的薄荷清凉味，她就知道舅舅肯定是爱用掺了薄荷的胰子来洗澡。大半夜里爬起来，刚折腾出来一身汗，舅舅的身上还有点汗味，胸膛上的布料湿了三分。 　　这味道不难闻，感觉也很新奇。 　　借着椒房殿昏黄的床头灯，相拥的身影还无端生出一种美感。 　　和刚成婚时候的少年天子不一样，她长大了，舅舅也长大了。 　　从一个单薄的白斩鸡美少年，长成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 　　她隔着薄薄的布料，闭上眼睛，都能听到皇帝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偷偷笑着，跟小时候吃到糖那样快乐，少女的眼珠子转了转，顿时被身上的人一巴掌拍了下来。 　　“就知道你这个熊孩子没睡着，甭给我装睡了，先起来喝药。” 　　“……” 　　旖旎不过三分钟，张皇后就被喊了起来，外头有宫人在说话，道皇后娘娘的药煎好了。 　　“都拿进来吧。” 　　萧靖喊了一声，见大嬷嬷端着托盘，银碗里盛着大半碗浓浓的药汤。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腰肢柔软纤细，面容姣好，目测都是十六十七的大姑娘。 　　“陛下，娘娘该吃药。”大嬷嬷恭敬地说。 　　两个宫女都俯身跪拜，眼里都闪过期盼。她们穿着轻薄的夏装，身上还抹了香膏，勾勒出窈窕的身材，胸前不知道吃啥长大的，鼓囊囊的很大。她们刻意露出白皙的脖颈，还朝榻上的皇帝在笑着。 　　娘娘身上刚来了好事，身上不洁，帝后肯定是要分塌而眠的。 　　皇后已经够受宠了，她吃肉总得给人留口汤吧。 　　陛下今年都二十三了，还没有子嗣，急得后宫的女人都眼冒绿光。万一她们能趁着皇后来好事，乘机而入攀上高枝呢…… 　　两女的算盘打得挺好的，送药来的大嬷嬷对此也是默认的。 　　这两人都是她选的，样貌和身段算是中上，进宫以来也算清白，家里也有父母兄弟。 　　换句话来说，就是有顾忌，好拿捏。 　　虽然大嬷嬷是站在皇后这一派，但是娘娘身上来月事了，的确是不能伺候皇帝的。皇后或嫔妃在来月事的时候，推心腹宫女去伺候皇帝，借此用“自己人”笼络天子，那都是历朝历代的惯例。 　　先帝在位的时候，最好女色，即使善妒如吕后，也用过这样的手段。 　　只要张皇后牢牢把控住这两个宫女，那便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众人都想得不错，张嫣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小脸顿时就白了。她哀求似的抓住萧靖的手，“舅舅，我身上没有力气，你喂我喝药可以吗？” 　　少女想的是，能拖一时算一时，她不想要去面对。 　　“那就我来吧。” 　　萧靖伸手接过大嬷嬷端来的药，床上的姑娘微微张开嘴巴，他一勺一勺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喝。明明是那么苦的药汁，正常人恨不得一口气灌下去，而小皇后却跟喝糖水似的，嘴巴张得很小，表情很珍惜，企图喝到天荒地老。 　　也不用天荒地老，喝到天亮就行了。 　　然后舅舅就不会找别人了。 　　但是宫中的银碗不大，就那么两百毫升左右，总该会喝完的。 　　正当张嫣喝完药，漱了口，缩回去被窝里，扭过头去不愿面对事实的时候。她听得舅舅说话了，“你们几人下去吧，有朕陪着皇后就行。” 　　少女捂住了嘴，差点要哭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那两个献媚的宫女会是什么表情，从希望到失望，肯定特别精彩吧。再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几人退出去的脚步声，又有人关门，她们是彻底离开了。 　　被窝里的小皇后偷偷地笑了。 　　她笑得一抖一抖的，萧靖还以为她疼得厉害，肚子都抽搐起来了。 　　“别怕啊。”他轻轻地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朕在这儿，就陪着嫣儿，哪里都不去。” 　　“舅舅，今晚都不走吗？” 　　“嗯，不走了。” 　　有人陪着，总是最安心的，少女把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睡得香甜。她整个人放松多了，身上的温度也降下来了，唯有一双手还紧紧抓着旁人的衣袖，就怕人趁她不留意就走了。 　　她倒是能睡着，隔壁的人一整夜都没合眼。 　　沉浸在梦乡的张皇后没有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低沉的叹息。 　　“你是我养大的，你以为那点小把戏我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我一个单身狗，实在是太难了。 　　感谢在2020-05-08 20:31:46~2020-05-09 15: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生门194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刘盈不短命（74） 　　◎汉惠帝的皇后是个白切黑◎ 　　清晨 　　夏日的阳光撒进了帷幔里头, 照得屋子里头都亮了，张嫣幽幽转醒, 身上还有些黏糊糊的, 都是热得出汗，昨晚喝了药，彻底不烧了, 身下疼痛的感觉已经散去许多。 　　她刚扭头睁开眼，就被人摸了摸头顶的乌发。 　　“嫣儿这是醒了？” 　　“嗯。” 　　“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困，舅舅陪我说说话吧。” 　　萧靖虽然闭着眼睛, 但是手一直轻轻抚着, 显然整晚都没怎么睡。年轻人的身体好，少睡一会儿也出不了毛病。 　　他见姑娘懒洋洋的，还不想起, 那就说一会儿话吧。 　　他昨晚想了许多事情, 想起刚结婚那天的小女孩：“那时候你年纪小，头顶还不到朕的腰上。那天晚上要煮饺子吃，厨房的灶台砌得高，你又矮，看不到下饺子的情景，还是朕还抱着你去看……” 　　“嫣儿当年是七岁吧，现在十四岁了, 对往后有没有什么打算？”皇帝叹了一口气，“你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是可以选择的。” 　　张嫣想要出宫，或者寻求别的人生, 他都不会反对。 　　曾经的刘盈想要她获得幸福, 他也想要她获得幸福。 　　但是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呢？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从那么小一只养到现在，说能一下子撒手没，那都是假话。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混合着亲情友情，也许还有些他不愿意去承认的情愫。 　　但萧靖知道，他能教给姑娘知识，也能教给她怎么活法。 　　但是他不能控制着张嫣，让她只能按照皇后那个样子去活。 　　小姑娘想要怎么活，那是专属于她的选择题。有些人想要一辈子单身，有些人喜欢相敬如宾，有些人想要养鱼当海王，也有人会选择飞蛾扑火般的轰轰烈烈。 　　就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又穷又憨的梁山伯有什么好的，马文才这种高富帅不香吗？ 　　人家也是个文化人，还有钱有颜，也是真心喜欢她的。 　　可是祝英台就是觉得梁山伯好，她为了梁山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外人看着都觉得糟心，殊不知人家觉得撕心裂肺地爱过，就不枉此生了。 　　所以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没法说的。 　　萧靖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要让张嫣自己做选择。他只有这一辈子了，他连“今生有缘，来生再续”的那种虚假诺言都说不出口。 　　当寿命走到终点的时候，他带不走张嫣，也只能孤独地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若是他为了张嫣弄出一个大Bug，把这个时空捅了一个洞，位面崩塌，不仅张嫣活不了，连所有人都会灰飞烟灭的。 　　曾经时空管理局的前辈就告诫过他：进去随便玩玩都行，走肾没关系，千万别走心。 　　他的眼神有些哀伤，“可惜，我终究是做不到啊……” 　　身旁的姑娘回抱着他，轻声地说：“舅舅有什么做不到的，我替你去做。” 　　她的眼神很坚定，一直以来都是舅舅给她撑起一片天空，但她也想要照顾他，去帮他完成他的心愿。 　　“朕只想要嫣儿幸福，嫣儿要怎么选？” 　　“我谁都不选。” 　　少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犹如重锤一样，砸在萧靖的心上。他眼神里的光暗淡下去了，他早知道该放手的。 　　就在他暗自神伤的时候，还带点胡茬的下巴被张嫣双手捧着。她纤细的手指描摹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她向上扯着他的嘴角，叫他做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舅舅是上天给我的馈赠，我有了舅舅足矣，旁人又与我何干？” 　　“可是你都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你太小了，你只是依赖，不是爱情。” 　　“不，我懂。” 　　“你小，你不懂。” 　　张嫣看着他这副“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的样子，就觉得脑壳疼。 　　放在民间，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早就嫁人了，她都是大人了，哪里小啊。 　　皆因高祖皇帝定下的人口政策，民间的姑娘十五岁成婚都算晚了。既然都结婚了，什么情情爱爱的，应当是懂的。 　　秦朝的时候，全国人口有三千万，经历了秦末大乱和楚汉争霸，到了刘邦登基为帝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千万了。老刘也发愁啊，国家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打仗时候死了一大堆男人，剩下活着的都是老弱病残。 　　凭空没了那么多男人，他上哪儿补些壮丁来干活？ 　　人口少就缺人手耕地开垦，人口少就生产力上不去，人口少就国家穷打仗容易输。 　　人口不足的问题，简直是太糟糕了。 　　老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一条非（荒）常（唐）有（可）用（笑）的法律：朝廷每年都会进行人口普查，若是发现有谁家的男女到了十五岁还没有结婚，那就要收单身税！ 　　【这位未婚大龄青年，不好意思，请每年缴单身税120钱吧。】 　　而历史上的汉惠帝刘盈就更狠了，这位大兄弟作为早婚的积极分子，自己娶了个能看不能吃的小孩子当老婆，以身作则鼓励大家早点结婚。 　　你要是敢不结婚？ 　　【这位未婚的大龄剩女，不好意思，请每年缴单身税600钱吧。】 　　惠帝下令：“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意思就是十五到三十岁的未婚姑娘需要多交五倍的税赋，从以前的一百二十块涨到六百块。 　　放在寻常百姓家庭，高祖皇帝规定的一百二十块单身税，已经很贵了。没想到惠帝上台后，GDP还没实现翻一番，倒是单身税翻了五倍。 　　从女性的角度来看，这一项法律对于身心的摧残实在是太大了，好多女孩子身体没长成，就被送去嫁人了。 　　普通家庭负担不起税金，唯有逼着女儿嫁人，甚至给有钱人当小妾也行，反正只要脱单就对了。 　　这一条法律是违背人性的，往后的朝代都没有再出现了。但对于掌权的西汉皇帝们而言—— 　　从公元前189年到公元前6年，不过是几代人的时间，全国人口从一千万飙升到六千万。 　　那是什么概念？ 　　简直全国都在嫁嫁嫁生生生。 　　高祖皇帝太棒了，惠帝也很厉害啊。即使往后的西汉皇帝都不是惠帝这一支的，但他们也挺感谢这位早婚青年，牺牲小我，来给全国男人做榜样啊。 　　虽然萧靖穿了过来之后，他没像历史上的刘盈那样丧心病狂地加税。但是刘邦的那一条为增加人口而想出来的法律，他没办法废除。 　　祖宗法度不能擅改，他要是敢伸手碰这一条，别说是朝堂上的大臣会极力反对。 　　连吕雉都要撕碎了他。 　　张嫣今年才十四岁了，他看着觉得还是个孩子，依旧一脸稚气。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大人了，要肩负起皇后的责任和义务，甚至吕太后对于张皇后把持着皇帝不放，已经颇有微词。 　　拿太后的话来说，皇后最大的责任就是让皇帝绵延子嗣。 　　皇帝都二十多岁了，登基七年了，宫中别说新生的皇子皇女，连个怀的都没有。 　　长乐宫那边早就放出话来，甭管是谁生的，只要给皇帝生了娃，那就是大汉的大功臣。 　　“张氏你年纪小生不出来，还不许皇帝跟别人生，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当年先帝尚未发迹，屋里也有伺候的曹氏，还生下长子刘肥，本宫才新嫁进来，有说过一句不乐意的话吗？” 　　“张氏你真是被皇帝惯坏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吕雉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传进去张嫣的耳朵里，她听得多了，却从来不会跟舅舅抱怨。太后娘娘喊她去“教导”，小姑娘的态度很好，听得很认真，做了笔记，还时而点头附和。 　　然后一回到椒房殿，皇后便是—— 　　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她喜欢舅舅，不愿意与别人分享。就如同太后“喜欢”高祖皇帝，所以才会那么讨厌戚姬和其他伺候过先帝的女人。 　　恋爱脑兼中二少年的张嫣想起上一代的恩怨，她甚至觉得太后肯定爱惨了高祖皇帝，才会因爱生恨，想要虐死戚姬的。 　　她笑得天真，咔嚓一下，便拿剪子把开得最好的白蔷薇剪了下来。娇嫩柔软的白色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旁边是绿叶相衬，幽幽香气很好闻，模样也格外惹人垂怜。 　　之前有个家人子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蔷薇，说是家中父亲去世，她在宫中不能服丧，只能以此寄托哀思。 　　正逢皇帝见到了，觉得她是个可怜人，便赏了一笔钱，让她回家料理丧事。 　　“这朵蔷薇花多好看啊，可惜了。” 　　少女将剪下来的花朵随手丢到筐里，懒得再看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家人子看到皇帝的眼神，就像是蜜蜂看到了一大壶蜜浆，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才好。那人的头发乌黑油亮，靠近还能闻到浓郁的蔷薇香气，她头上的蔷薇花开得很美，再加七八分美貌…… 　　倒像是蔷薇花修炼成精的美人。 　　妩媚动人极了。 　　“应当是将数斤的蔷薇花瓣泡在油里，浸透出花香袭人的头油，然后涂在发髻之上。”张嫣一眼就看穿了，“真是好心计，弄来那么多蔷薇花，恐怕费了不少功夫吧。” 　　汉宫中的家人子，都是进宫的妃嫔后备役。 　　没被萧靖宠幸过的家人子，都等十八岁的时候放出宫去，青春还在，依旧貌美。她们进后宫镀过金，算是有见识的，能平安出宫的女子都代表着品德端正没犯错误，搁在婚恋市场上还挺受人欢迎的。 　　可偏偏就有人等不及了。 　　花丛中的皇后甜甜地笑着，她本生得貌美绝伦，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犹如花神下凡似的。 　　“舅舅教我要善良啊，我听话，便帮她一把。”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郑氏思念亡父，真孝顺啊。我感动极了，决定赐她一份好姻缘，嫁予东平侯府里的世子，待她守孝三年之后完婚。” 　　底下的人都赞叹皇后的决定仁慈极了。 　　东平侯府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世子又没有兄弟相争，以后他绝对是要继承爵位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这样一门好亲事，若不是皇后亲口赐婚，又怎么轮得上郑氏这种出身低微的女子来当侯爵府的夫人？ 　　众人都道是郑氏好运气，在帝后面前都露脸了，才得此机缘。 　　张嫣的脸上高高兴兴的，还吩咐给郑氏准备好嫁妆，她替郑氏从舅舅那儿求来赐婚的圣旨，连同服饰和财物送到她的家中。萧靖说她傻，郑氏死了爹是真事，想要“偶遇”也是真事，就她这个小傻子还乐呵呵地给人送嫁衣。 　　什么珍珠玉石的，跟不要钱似的，皇后大方地送了一箱子。 　　连皇帝都肉疼了。 　　他怕她被人骗了，还给她分析：“这种女的就是小白花啊，以后你远着点，别跟她们玩。她们表面上哄着你，说不定心里骂你是大傻瓜呢。” 　　“我分不清楚嘛。”少女听他这么说，似乎害怕得缩了缩头，“舅舅可要护着我，别叫小白花欺负我才好。” 　　“好好好，朕护着你，护着你一辈子。” 　　“真好。” 　　少女把脸埋到舅舅的身上，无人能看到她的神色。她的眼底都是轻蔑和不屑，舅舅以为她不懂，其实她都懂。 　　郑氏想让皇后喜当娘，那倒先叫她自己尝尝其中的滋味吧。 　　侯府的世子是尊贵，但他已经十六岁了。东平侯府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会不会叫世子早早生子留后？ 　　等郑氏结束孝期，当上世子夫人的时候，恐怕世子屋里的婢生子都能跑着去打酱油了。 　　谁都不知道爱笑爱吃糖的皇后，看着是个傻白甜。 　　实则她内心里藏着的疯狂和执拗…… 　　丝毫不亚于太后吕雉。 　　作者有话说： 　　张嫣是个白切黑的小天使啊。 　　真可爱！ 第148章 刘盈不短命（75） 　　◎汉惠帝被人打了◎ 　　“舅舅, 我不要啦……” 　　“别说喊舅舅，喊老公都没用。” 　　“呜呜, 你欺负我, 我都说不要了。” 　　“不行，我说你要你就是要。” 　　面对着少女的撒娇和求饶，皇帝不为所动, 他步步紧逼，手里还握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画着活.塞被摇动着在做进出活动。纸上的图案清晰可见, 描绘的是通过活.塞的上下运动, 使得液体汩汩而出的神奇场景。 　　张嫣的瞳孔一震，害怕得想要往后缩，这实在是太难了！ 　　不料, 她的退路被身后温热的胸膛给挡住了, 雄性的气息汹涌着冲进去她的鼻子里。薄荷的清爽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的气味，叫她反抗不得，她娇小的身躯被后面的男人整个圈住了。 　　无奈之下，少女鸵鸟似的把头埋在萧靖的肩膀上，双手抓紧男人的衣摆，小声地哀求道：“舅舅，我不要学这个。” 　　她的脑子里已经一团乱麻, 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了。 　　可偏偏舅舅还是不放过她，他把她压在华丽柔软的丝绸锦被上，逼着她跪坐在那里。 　　精美的书籍被他摊开在她的身前，他半哄半威胁地让她看着书上的活.塞图案, 叫她一刻都不能分神。 　　“嫣儿, 看看它好吗？” 　　“你看这个图多清晰啊。” 　　“学会了这个原理, 我今晚叫你多吃两颗糖，好不好？” 　　男人蛊惑的语气冲着她白嫩的耳朵，叫她痒痒的，又热热的。少女最爱吃糖了，想到糖果的甜蜜滋味，她咽了咽口水，甚至有一滴打湿了纸上的图画，叫纸上开出了花儿。 　　“糖，舅舅给我吃糖啊。”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乖巧地点点头，嘴巴微微张开，睁大眼睛看着纸上的图。 　　图案旁边写着六个字：“活.塞式抽水机”。 　　再翻翻前几页，章节名称是【大气压强】。 　　最后在看着最前面的封面—— 　　《物理八年级下册》 　　…… 　　十四岁的小皇后能干啥？ 　　应该是上初二的时候，除了学习和写作业什么都干不了。 　　为了让孩子学完初中教程，萧靖可谓是操碎了心。他好不容易从系统兑换了一整套人教版初中教材，书本理所当然都是纸质的。 　　这个年头还没有把纸发明出来，更别提有这样印刷着彩色图案的书籍了。他还额外加了积分，让系统把上面的字改造成时人能看得懂的隶书。 　　怕有不长眼的宫人看到这些纸质课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都是拉着张嫣到榻上，落下帷幔再给她讲课的。张嫣猜测到舅舅应当获得了奇妙的机缘，如同神仙赐下的仙术一般，不能轻易让旁人知晓。 　　所以她很懂事，从来都不会说出去。 　　这是她和舅舅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哦。 　　舅舅只教了她一个学生，所以小张同学每次都是考倒数第一 ：） 　　又长大了几岁，萧靖不满足张嫣只学一些基础教程，这孩子真要走皇后这一条路，肩负的责任巨大，懂得越多，以后对她也越有利。 　　物理化学也要开 　　始跟上进度了，若是都懂了，起码张嫣再看到碘酒遇淀粉会变蓝，油锅捞铜钱的小把戏。 　　不会再被弄虚作假的神棍骗了。 　　身居高位，哄上来的人就越多，企图从当权者身上啃下一大块肥肉，连精明的汉武帝都被好几个神棍糊弄住了。 　　这位伟大的帝皇将自己最疼爱的卫长公主嫁给乐通侯栾大，那可是皇后卫子夫所出的嫡长公主啊，身份地位尊贵无比。卫长公主的第一任丈夫曹襄爵封平阳共候，是汉朝的开国功臣、排名第二的平阳懿侯曹参之后。 　　而第二任丈夫栾大是何许人也？ 　　栾大是汉武帝的御用术士，自从他出入皇帝身边以来，汉朝祥瑞频出，东边那一头有人说看见麒麟，西边那块地上有人挖到了宝鼎。栾大吹嘘自己曾看见真龙，汉武帝大喜，一口气封栾大为五利将军、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 　　这个神棍靠着吹嘘，一人身挂五颗将军大印，那是什么场面啊。 　　萧靖觉得这能算是汉武帝的耻辱柱了，杀得匈奴人片甲不留的汉武大帝，竟然被一个神棍玩弄于股掌之中。 　　实在是太蠢了，连自己的女儿都搭上去了。 　　直到宣称寻求仙人的栾大连个毛都没找到，汉武帝才意识到自己受骗，腰斩杀死了栾大，让卫长公主不到一年又成了寡妇。 　　萧靖本人是无神论主义者，他不信这些神神道道。 　　但他很担心张嫣，小姑娘的价值观还没有长成，她头发长见识少，正是容易别人哄骗的年纪。 　　他靠近埋头苦学的少女，还能闻得到她发间的清香，“真糟心啊，嫣儿可不能被人骗了。学了物理化学好啊，不容易受骗。” 　　“我不容易被人骗的，所以我是不是可以不学？”张嫣很不服气，她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 　　萧靖的表情似笑非笑，“那之前是谁说自己连郑氏是个小白花都看不清了？求我护着你？不要让别人欺负你？” 　　“……” 　　张嫣嘤嘤了两声，终于体会到自己拿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滋味了。 　　妈的，这人生太难了，她装天真也不行，装聪明也不行。 　　其实对于她而言，她天资聪颖，智力水平不算满分起码也有个八九十分，初中教材也不算特别难。只是皇帝常年都只有她一个学生，这儿没有学校的学习氛围，也没有一大群同学互相讨论嬉戏。 　　整天都是舅舅给她单对单辅导教学，让她觉得无趣罢了。 　　萧靖也看出来了，家里的小姑娘不是学不会，而是懒得学。 　　“嫣儿，你该知足吧。”他安抚小张同学的厌学情绪，“你看看全国，有谁像你这样九年义务教育的。要不是你是朕的皇后，朕才不要肩负起这份义务！” 　　“好吧。” 　　少女低头学着大气压强，她握了握拳，为了舅舅，她还是愿意迎难而上的。 　　“好姑娘，这才乖啊。” 　　萧靖很满意学生的态度端正过来了，刚给孩子布置完活.塞抽水机的分析题，他便掀开了帷幔，从榻上溜了下来。他伸手取下博古架上最顶层的罐子。 　　当年的牛轧糖已经失宠了，现在张嫣最爱吃的是荔枝干。 　　荔枝只有岭南才有，赵佗送了几回鲜荔枝之后，萧靖觉得太难保存了，也浪费人力物力，就叫这位长寿老头改送荔枝干过来。荔枝干是用糯米糍荔枝晒的，将鲜红的果实铺于大簸箕内，待皮色由红变暗红再变成褐色后，剔除劣果和腐烂破裂果实，再拿另一个簸箕覆盖在原本的簸箕上翻转。 　　每天翻转一次，等到荔枝有八成干的时候进行剪果，铺上竹席焗到第二天早上，连续三到四天才算完工。 　　这样天然烘干的荔枝干，还能保留着荔枝的香气和甜度，吃起来口感软糯，就像是最好的软糖一样。原本晶莹剔透的果肉浓缩成蜜糖色的一层，还带点嚼劲，甜得都快发齁了。 　　张嫣就很爱吃这种果干，南越的桂圆干也不错。但是她平日里吃得不多，这类型的东西少吃能补血，多吃会上火。 　　帷幔里的少女以为舅舅只给她拿普通的糖果，没想到一抬头，舅舅捧着一把荔枝干回来了。 　　“舅舅你真是太好了！” 　　她把物理课本一丢，还喊舅舅给她拿个干净的小筐到榻上，好装着吃剩的果壳，别弄脏被褥。她熟练极了，素手一掐，荔枝的果壳就裂开了，只是弄得原本白嫩的指头发红，有些疼，可她还想接着吃。 　　萧靖有些无奈，“真拿你没有办法。” 　　荔枝壳本来就不圆滑，个别品种的荔枝摸上去还有些扎手。经过晒干后没了水分，褐色的果壳就更硬了，要徒手捏开总得费劲一些。他自己皮糙肉厚，叫孩子接着看课本，他给她开的壳儿。 　　萧靖把自己剥出来的皱巴巴果肉塞到她的嘴里，手还没有挪开，“把核吐出来吧，我给你接着。” 　　“这多不好意思啊……”张嫣含含糊糊地说。 　　“没事儿。”他摇了摇头。 　　小皇后吃了一嘴甜甜的荔枝干，把核吐到皇帝的手上，还粘着口水，普天之下除了她没人敢这么干了。 　　皇帝捧着装果壳的小筐，又踢踢踏踏地从榻上下去。他在水盆了洗干净手，然后又给张嫣上了大概半个小时的物理课，检查了她写的习题，条理清晰，应当是明白了。 　　他表扬道：“今天学得不错，明天给你讲大气压强的应用，今晚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 　　果然少女的眼神亮闪闪的。 　　老师说下课的时候，便是学生最快乐的时刻！ 　　她没有刻意去看，纸质的《物理八年级下册》和她写的作业已经被舅舅收起来了。她也不知道皇帝把这些东西藏那儿去，反正他不拿出来，整个椒房殿都找不到的。 　　夜深了，椒房殿内的灯火尽数熄灭，只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张嫣舍弃了自己的被窝，偷偷地摸了过来，她想要睡在舅舅的那一个被窝。她都是大人了，人家都说成婚之后男女同睡一个枕头，同钻一个被窝。 　　哪里有分开被子睡的帝后夫妻？ 　　没想到，她刚窜进来，就被人察觉了。萧靖还没睡着，他拍了拍少女光滑的后背，就像是他哄着小时候的她那样。 　　“乖啊，嫣儿睡自己的那个被窝，这儿太挤了。” 　　“挤挤好啊，热乎点不怕冷了。” 　　“现在都是八月的天，压根就不冷。” 　　“所以舅舅是嫌弃我吗？” 　　他在黑夜中睁开眼睛，轻轻揽过少女的脸，光听语气都知道她失落极了，还委屈。他压抑着叹了一口气，颤抖着把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你还小啊，不适合。” 　　“我不小了，我来了月事，我能生娃娃了。” 　　“可是你小啊。” 　　“我哪儿小了？” 　　“你瞅瞅那些大姑娘，人家不是南越大木瓜起码也是关中小甜瓜啊，就你这样，还是个生荔枝，朕下不了口啊。” 　　“……” 　　下一秒，怒气冲冲的张皇后翻身坐在他的身上，一拳拳地就往他的脸上砸过去。光打脸还不能出气，少女狠狠地咬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咬出了一大口牙印。 　　她气急了，难怪舅舅老说她小，也不碰她，敢情他是去看别人的木瓜甜瓜了？！ 　　“叫你还看大姑娘？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的！” 　　“我就要打皇帝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桀桀桀，你喊啊，喊破喉咙都没有人救你的！” 　　作者有话说： 　　小皇后：以后我再也不吃荔枝了，我要多吃木瓜！ 　　我真的写得很清水，开头别骂我。你们脑子里想什么我不管，我可是个正经人（滑稽）。感谢在2020-05-09 20:23:12~2020-05-10 14: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聆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刘盈不短命（76） 　　◎汉惠帝的围脖真丑◎ 　　血腥味在少女的舌尖弥漫开来, 她撕咬着身下的男人，饱含着怒气和委屈。她温热的唾液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都被她含在嘴里, 尽数咽到腹中。 　　“凭什么呀？就凭我胸小？” 　　小皇后很不服气。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她以后也会变得很大，很大的！ 　　比什么木瓜甜瓜还要大！ 　　小姑娘的拳头落下来并不疼, 还是有分寸的，不像老娘那样老大一个耳刮子打过来。说是打，更像是轻柔的抚摸, 她双手抱着萧靖的脸, 散落的青丝如绢铺在了两人的身上。 　　她俯下身来，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之间，锋利的小白牙在他的肌肤上移动, 就像是刚学习捕食猎物的幼兽一样, 她观察了大半天，生疏极了，依旧不得其法。 　　但优秀的猎者总是无师自通的，少女的牙齿碰到了一块软骨。 　　滑滑的，硬硬的。 　　她张大嘴巴就咬了下去，听得皇帝的呼吸声都粗了。 　　“别，别碰那里。” 　　萧靖想着小姑娘发泄过就算了, 没料到她的牙齿轻轻刮过他的喉结，激得他浑身一震。一震酥麻的感觉从他的尾骨往上窜，冲得他头皮发麻，只能闷哼一声, 一把按住作乱的小脑袋。 　　禁欲多时的二十几岁年轻男人, 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关好像被霎时间启动了, 一股冲动和烦躁在血液里横冲直撞。 　　平日里他还能忍一下，可是她薄薄的唇还贴在他的脖子上，该死的少女香气如兰似麝，劈头盖脸地向他袭来。 　　他只需一低头，就能亲到她光洁的额头，还有她小巧可爱的鼻尖。 　　还有她像果冻一样美味的嘴唇。 　　“别闹。”他的声音都哑了，“再闹就得闹出人命了。” 　　男人的喉结是碰不得的，轻则要多一个人，重则少一个人。 　　反正都是人命官司。 　　少女静静地把头靠在舅舅的身上，隔着单薄的丝绸睡衣，她还能感受到他越发急促的心跳声。她笑得得意极了，柔软白皙的手还要去摸摸他突起的喉结，觉得挺好玩的，这儿还会动啊。 　　她还没摸两下，却被他一把扯了过去，拉进去他的怀里。 　　男人将她压在华丽的锦被之上，他的吻滚烫极了，呼出的热气叫她耳朵都红了。如同疾风骤雨一样，他的双唇落在了她的脸庞，又覆于她娇贵的眉眼之上。他的手抓得她很紧，就像是要把她撕碎一样，都快把她的骨头揉碎了，揉进去他的身体里才好。 　　就在少女心中一喜，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 　　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非常艰难才让理智回笼。他伸手抱着了她，其余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萧靖呢喃道：“我不弄你，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年纪太小了，他不想要伤害她。 　　他还有时间，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 　　…… 　　第二天，张嫣是在萧靖的怀里醒过来的，她一抬头就看到皇帝脖子上干涸的血迹，又品出了自己嘴里咸咸的血腥味。 　　她一下子就傻了。 　　天黑的时候还看不清，如今天已亮了一半，阳光照得男人的脖子上被她啃出了一块块红印，好肉就没剩下多少。咬出血的伤口有铜钱那么大，已经结痂了，但是看着挺瘆人的。 　　谁敢谋害天子？这便是谋害！ 　　若她咬得再过去一些，正巧咬到脖子上的大动脉时，恐怕皇帝都要当场血溅数米。 　　“我，我怎么做出来这种事儿！” 　　张嫣的手轻轻地摸到萧靖的伤口，让他疼得呲牙咧嘴的。少女心疼怀了，她觉得自己仗着舅舅的宠爱，昨晚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小声地说：“舅舅，对不起。” 　　皇后不应该这样妒忌的。 　　舅舅对她已经够好的了，是她不知足，总想要得寸进尺。舅舅也没干什么，不过是看了其他女人两眼罢了。 　　谁都不是圣人，要是有西施路过，她也想多看两眼呢。 　　萧靖也觉得自己挺疯狂，差点就红着眼把小姑娘给吞了。幸好他还能及时冷静下来，拉紧了急刹车，才没让车一路开上了高速。 　　“没事，嫣儿不必道歉。”他揽过怀里的少女，“朕也很喜欢这样啊。” 　　张嫣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舅舅也喜欢吗？ 　　她不敢再咬人了，咬人会疼会流血的。但她还依稀记得昨天的样子，伸手去摸男人的喉结，她觉得这块软骨能动，特别好玩。 　　果不其然她能听到皇帝的喘气越发粗重，她想了想，又伸舌头舔了舔这块可爱的骨头。 　　“别，别碰啊。” 　　被她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声音都要碎了。 　　夜里看得不分明，白天却能勾勒得清清楚楚。她和他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男人的身体被她这么一碰，又燥热难耐起来。 　　张嫣也感受到了，她羞红了脸，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宫中的女官早已对皇后进行过启蒙教育，教她如何孕育子嗣，还含含糊糊地说过如何让男人得到快乐。 　　“舅舅，要不我……” 　　她把手往下摸了过去，人也想要往下挪。 　　“不必了。” 　　他压抑地制止了她的动作，依旧大口地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着。她是他手心里的宝啊，他不想叫她被旁人看轻。 　　女官嬷嬷讲的是一回事，但皇后要是真放下身段，被人知道她如此轻浮。 　　那可真是整个后宫的笑话！ 　　在这个年头，只有青楼女子才这样行事的，以讨好恩客。 　　他翻身下了床榻，从衣箱里拿出常服，等他再从屏风后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除了脸色有些潮红，手上有些黏糊以外，其他的还算正常。 　　趁着这段时间，小姑娘还给他做了一条细软的围脖，好挡着脖子上的红印和伤口。这会儿都是夏天了，皇帝见人还得带着围脖，多尴尬了。 　　“都是我害了舅舅。”张嫣很过意不去。 　　她也会一点针线活，但比起技艺精湛的专业绣娘，她就是那种缝个袜子的水平。但她的态度很认真，一针一针地缝着，用白色细软的丝绸，凉凉地贴在脖子上。 　　只是针脚好丑，跟银色的大蜈蚣似的，横搭在皇帝的脖子上。 　　“唉，太丑了。” 　　“别管那么多，能用就行。” 　　萧靖也不嫌弃，低下头让张嫣给他系好。然后再是天子的腰带，也被小皇后系在他的腰上。 　　正逢这日要和大臣们开会，他穿戴整齐就过去隔壁的未央宫上班了。对着一群能干事的小老头们，大家让皇帝无为而治，所以他的压力很小，几乎就是点头回应，“嗯”“说得有道理”“就这样去办”。 　　来来回回就是走个过场，他坐在上首当个吉祥物就行了。 　　他开小差的时候，就想着家里的小姑娘，不知道他没有陪着的时候，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啦，有没有偷偷吃糖啦，作业不知道写完了没，今晚还得给她讲物理课啊…… 　　大臣们都留意到，陛下今日的神色和煦极了，嘴角一直都带着笑意。 　　八月份的天多热啊，陛下的脖子上竟然还戴围脖，戴就算了，做工还那么丑的。和天子通身的精致打扮不一样，那条围脖的针脚都露出来，还有线头岔开了。 　　那么粗糙的东西，肯定不是宫中的绣娘做的，连宫女和嬷嬷的手艺都比这个要强。 　　但他们见陛下那个珍惜的样子，时而拿手摸着，应当是心仪之人所送的。 　　连丞相萧何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哪家的野花姑娘送给陛下的？ 　　陛下肯定喜欢得紧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今晚出去过节吃饭，回来才码字的。 　　今天更新晚了，最近总想要写甜到发腻的恋爱啊。 第150章 刘盈不短命（77） 　　◎汉惠帝的皇后在抄答案◎ 　　吃什么补什么, 吃荔枝总不能补个木瓜出来的。 　　等皇帝走了之后，少女看着手里干瘪的荔枝干, 真小啊, 让她觉得丧气极了。舅舅是随口一说，她却听了进去了。大抵上莫非男人都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 　　她记得在自己刚来月事那天, 大嬷嬷之前领进来两个宫女。那时候她正发着烧，身上也疼，她没记得别人的脸长什么样, 只记得她们的身材丰满, 穿着单薄的夏装，胸前那几两肉都快跳出来了。 　　在这点上，十四岁的皇后自然是比不上的。 　　“去, 中午把那两人给我唤来。”张皇后下令道, “我倒要好生问问，她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正好舅舅中午要和大臣谈论政事，不会回来椒房殿吃饭，她抽空见了人，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偶遇”皇帝。 　　要是有什么丰胸秘法，小皇后也想要参考参考。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说抄答案呢？ 　　连初中生小张都懂，这叫借鉴。 　　她说要见, 很快就小太监跑出去传达娘娘的旨意。宫女一个梁氏一个周氏，出身比普通家庭的家人子还不如，她们家里太穷了，是被亲生父母卖进宫当宫女来的。 　　她们家中人多又穷, 都养不起了, 叫女儿进宫能吃饭, 也总好过卖去见不得人的腌臜地方。父母还能得一笔钱，回头能买粮食填家里的好几张嘴，比全家抱在一起饿死强多了。 　　梁氏和周氏都不恨父母，这算是一条出路，好歹她们还见过天子一面！ 　　不知道比全天下多少人要幸运多了。 　　那可是大汉的皇帝啊，皇帝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英俊的时候。他遗传了太后的好相貌，又有高祖皇帝的风流之姿，他的笑容是温柔的，可惜只是对着皇后一个。 　　那日只打了那么一个照面，都叫梁氏和周氏羡慕死了。 　　她们只敢用余光偷偷看着，陛下跟榻上的娘娘在说话，他的语气是轻柔的，把娘娘搂在怀里，就差没含着怕化掉了。陛下还亲自给娘娘喂药，那种眼神怎么说的？ 　　她们的老子跟娘在一起几十年了，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要是陛下给我喂药，别说是药，鸩酒我都愿意喝下去。” 　　那日，两人失望地退出去后，梁氏偷偷跟周氏这样说话。周氏低下了头，没作言语，但她心中也是认同的。 　　她们不敢埋怨皇后嫉妒，皇后生得貌美，还是鲁元公主和驸马的女儿（理论上是这样，但本文私设张嫣是驸马和他小妾生的，张嫣和皇帝没有实际血缘关系），从小都是受尽宠爱长大，她们从不敢挑战这种贵女的权威。 　　可是，谁不盼望着能一步登天呢？ 　　即使地位有云泥之别，她们依旧盼望着能分得君王的宠爱。 　　不多，一点点就好。 　　等听闻皇后传唤她们，梁氏和周氏的眼神都不由得兴奋起来了。梁氏认为皇后终于醒悟过来，要把她们当“自己人”，拿去笼络陛下。周氏也浅浅地笑着，觉得未来可期。 　　“快，我要打扮得好看一些，能入娘娘的眼里才好。周妹儿你的手艺好，能帮我梳头吗？” 　　十七岁的梁氏本是热情开朗的性子，她拉着周氏的手，说要互相梳头打扮。她好不容易翻出一套水红色的曲裾，衣领上和裙角还绣花锁了边，也算是精致。都怪宫中那些最爱捧高踩低的宫人，听闻她们尚未承宠，连衣裳都不予她们做。 　　她们也不在普通宫女的编制之内，地位尴尬，专门给宫女做衣裳的绣娘也推脱说太忙了，她们手里的活儿都没干完。 　　梁氏有些不忿，“那些人哪里是忙了？不过是瞅着我们这儿没油水，懒得干罢了。” 　　最后还是周氏领着布匹回来，两人互相参考着宫里的样式，自己摸索着做的衣裳。周氏不爱说话，往日里她们两个住一块儿，都是梁氏吧嗒吧嗒地讲着。 　　梁氏也不计较，有人肯听她讲话，她也不算孤单了。她还摘了新鲜的杜鹃花，浅红色的花朵刚从院里采下来，在上头洒了点水珠，好保持着花瓣不蔫。 　　若是戴在发髻上，能衬得人鲜亮一些，气色也好。 　　屋里还有剩下一点香膏，是上回大嬷嬷拿过来的，预备着她们那夜伺候皇帝，才给用的。 　　香膏带着甜腻的香气，装在两寸高的小瓶子里，梁氏往掌心倒了些许，搓得融化成一汪油，又往头脸上搽。 　　她自己涂完，手心里还留有余香。她记挂着屋里的好姐妹，拉着周氏的手。 　　“来，周妹儿的头发也搽一点，香喷喷的。” 　　“谢谢梁姐姐。” 　　周氏小声地说，帮梁氏把发髻梳好。 　　说是梳头打扮，只不过是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子，再插上一朵鲜花，也没什么好打扮的。 　　皇后的珠宝多得一个库房都放不下，珍珠玛瑙玉石黄金什么都有，整个宫里的能手巧匠都供着她一人的装扮。还有各地诸侯国进贡上来的华丽首饰，听说之前还有玳瑁和象牙做的发梳，陛下不喜，让地方别再做动物的产品。 　　可她们呢，连一支多余的发簪都没有。 　　连周氏这个闷葫芦都小声地说：“是我们的命不好。” 　　“是啊，我们的命不好，出身卑贱，连给娘娘提鞋都不配。”一说到这儿，梁氏的眼眶红红的，“娘娘一出生什么都有，我们呢，我们什么都没有。” 　　“这话莫要再说了。”周氏劝道。 　　叫人听了去，只能徒生事端。 　　她们互相打扮一番，连饭都没有多吃，就把腰勒紧了去见皇后娘娘。都说男人最爱丰胸纤腰的，勒紧点好，显得腰细，婀娜动人。 　　…… 　　皇帝不在，张嫣自己吃得比较简单。她人小胃口不算大，就点了糖醋肉、清炒豆角、小葱烧鱼汤、还有一道河虾炒蛋，主食是米饭，点心是核桃酥。 　　只不过两荤一菜一汤一主食一点心，放在宫中算是节俭的了。 　　舅舅不陪着她吃饭，少女就着菜扒拉着半碗米饭，嘴里咬着比巴掌还大的桃核桃酥，就算是一餐了。嘴里的核桃酥一咬就掉渣了，还参杂了核桃仁磨的粉，果仁被烘焙后的香气飘得一屋子都是。 　　嫌吃着太腻了，喝两口清茶，立刻还能再战一回！ 　　舅舅说过主食和甜食吃多了会发胖的，所以张嫣宁愿少吃两口饭，想要多吃两口甜点。她像是囤食的小仓鼠一样，很珍惜地把一块核桃酥吃完，就没有再碰了。 　　她不吃独食，剩下的想要拿给舅舅吃。 　　一想到舅舅，少女整个人都不由得幸福地笑着。 　　“今天做的核桃酥不错，也算酥脆香甜。”她跟大嬷嬷说道，“估计陛下这会儿也该用饭了，这碟点心拿过去未央宫，就说是我吃着觉得很好。” 　　“诺。” 　　大嬷嬷满意地退下去，觉得皇后懂事，会借着送东西去争宠了，去笼络皇帝。 　　其实这哪里是争宠？ 　　只不过心里念着你，见到好吃好玩都想要和你分享。 　　大嬷嬷刚提着食盒走出去，门口就有宫人禀报，“回禀娘娘，梁氏和周氏到了。” 　　张嫣的笑意顿时敛起来几分，“叫她们进来吧，赐座，上茶。” 　　皇后给的座位不是那么好坐的，她的茶水也不是免费喝的。梁氏和周氏被其他宫人领着进来，都低着头行礼，不敢直视上首的皇后娘娘。 　　别看娘娘年纪小，但是她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七年，上位者的气质很能唬得住人。 　　在萧靖面前，她能是爱说爱笑的天真小姑娘。但在其他女人面前，张嫣的态度很明确，她是不会退让寸步的。 　　皇帝是她的人，也只能是她的人。 　　若是万一发生了点什么，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太后都敢把先帝的妃嫔弄到永巷去，叫人不见天日。 　　她也是向婆婆兼外祖母致敬而已。 　　不过现在舅舅对她很好，她没必要急着动手。张嫣打量着梁氏和周氏这两女，她们都做低伏小，看不清长得好不好看。但是身材挺好是真的，张嫣一对比就有些泄气，南越的木瓜她没见过，人家的确实比关中甜瓜都还要大。 　　张嫣道：“都抬起头来，陪本宫说说话。” 　　她都这么说了，梁氏和周氏哪里敢不从，她们稍稍抬高下巴，露出了清秀的容貌。小皇后一看，就心中有数了，这两人的颜色能打七八十分，但还是不如她漂亮。 　　她只是输在年纪小发育晚而已，以后她会远胜于她们的。 　　这么一想，张皇后自信多了。 　　她把中午没吃完的饭菜赏给这两人，屏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才扭扭捏捏地问道：“你们，你们是吃什么长大的？” 　　梁氏和周氏：？？？ 　　不吃饭难道吃屎长大？ 　　这个问题也太无聊了，她们还以为娘娘要跟“自己人”说什么私房话呢。 　　梁氏憋了一肚子劲儿，还想着表现一番。没想到承宠的事情皇后一字不提，反而问这种奇怪的话。 　　她只能回答：“自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她们家里穷，不比皇后□□面粉和白米饭长大。连山上的树叶都啃过，出身富贵的皇后娘娘肯定没吃过这种苦头。 　　“哦。”张嫣有些失望，“你们吃杂粮，这儿也能长这么大？” 　　她的手往那个方向一指，反倒是周氏这个平日里寡言的有点懂了。 　　周氏咬着嘴唇，娘娘竟出了这种难题。她不好意思地回答：“奴婢家中祖母便是这般，姑姑也是这般，所以奴婢也生得这般。” 　　遗传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羡慕不来啊。 　　张嫣听懂了，她回忆起她的亲生母亲，那是一个如同杨柳袅袅的瘦美人，自然不可能波涛汹涌。而她的父亲张敖长相俊朗，祖父张耳是信陵君的门客，换句话来说就是靠嘴皮子和脸皮子吃饭的。 　　祖父应当是个大帅哥。 　　可是她的亲祖母呢？ 　　张耳的妻子是个丧夫的富家女，应当是有钱但没什么颜的富婆。富婆嫁给了张耳之后，对小白脸丈夫给予大力资助，这才让张耳鸟枪换炮，当门客的人变成了自己手下一大堆门客的小贵族。 　　张嫣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惆怅。她的亲祖母可能不太美，能遗传到她这儿的美貌，全赖她有个美人娘亲和帅哥亲爹。 　　她已经足够幸运的了。 　　周氏的作业，她是没法抄了。小皇后转为问另外一个，“那梁氏呢？你家里的女子也天生生得这样大？” 　　“啊？” 　　梁氏被周氏小声解释了两句，她终于明白娘娘想要问什么了。梁氏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害臊，但也如实回答了，“奴婢的父亲嗜酒如命，家里偷偷酿了些米儿酒。糯米酿过发虚不好吃，但奴婢不舍得，都吃完了。” 　　哦，这个就是吃酒酿丰胸的。 　　张嫣听了，立刻眼前一亮，觉得吃酒酿有搞头啊。粮食是国家最要紧的东西，私自酿酒是犯法的，但她没有计较梁氏父亲的罪过，还故意重赏了梁氏一番。 　　她的目光在梁氏和周氏之间游移，又叹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张皇后道：“本宫这儿有几匹料子不错，梁氏且领着去吧。日后做成了衣裳，也好叫本宫看看。还有几支银簪子，本宫还没戴过，一并给你了。” 　　她站在梁氏的身前，采下她发髻上的杜鹃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直到梁氏捧着赏赐的布匹出来，她的头脑还晕乎乎的。 　　怎么周氏没得赏？她就得赏了？ 　　她爹严格来说还犯法呢，皇后竟然这般糊涂？ 　　“真是想不懂啊。”梁氏摇了摇头，“周妹儿，待我把布料裁成衣服，剩下的给你做条帕子。” 　　“谢谢梁姐姐。” 　　周氏低着头说话，还拿来剪子，跟往常那样，要帮同伴做衣服。 　　她摸了摸梁氏带回来的绸子，是漂亮的宝蓝色，还有着金线绣的暗纹，端得是富贵无双。这么好的东西，张嫣觉得这个颜色穿着老，随手一丢，并不在意。还有一匣子的银簪，上面缀着小巧的玉石珠子，戴在发髻上摇曳晃动，看着也是玲珑秀气。 　　周氏的心里不由得一紧，她看见梁氏欢喜的侧脸，突然觉得是不是皇后娘娘觉得梁氏家里不清白，才好选她来用。 　　毕竟梁氏有个偷偷酿酒的爹，就算是有把柄递到娘娘的手里，以后也好控制。 　　做好衣服之后呢？ 　　是不是就让梁氏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饰，去伺候陛下了？ 　　…… 　　坐在椒房殿的张嫣轻轻一笑，刚才送吃食给舅舅的大嬷嬷回来了。大嬷嬷听闻皇后赏了梁氏东西，还以为娘娘开窍了，懂得用人。 　　老奴的脸上是赞同的神色，娘娘聪明会争宠，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宫人有盼头。要是皇后把自己折腾成当年的吕后那样，夫妻一东一西地闹分居，高祖皇帝见着就烦，不仅吕后难受，连带他们这些宫人也讨不得好。 　　如今的皇后娘娘懂事了，真好啊。 　　“娘娘是要用她们吗？” 　　“是啊，是该好好用了。” 　　张嫣挥了挥手，说她困了，要午睡歇息。大嬷嬷知道娘娘睡觉不爱别人伺候，便领着宫女们都退了出去，让内殿里只剩下少女一个。 　　清丽无双的少女躺在被窝里，把头埋在被子上深嗅了一口气，绸缎被面上还残留着舅舅的气味，淡淡的薄荷香味，似乎他还在这儿一样。 　　她想着舅舅，脸上全是甜蜜的笑容。 　　“用人？用的是周氏，而非梁氏。”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周氏敏感多思，只要有她拖着梁氏的后腿，那就足够了。光是为了一个男人，这两人就能互相打起来打个没完。 　　然后呢？ 　　然后她们就没有然后了。 　　作者有话说： 　　小姑娘在慢慢地成长的，她会使手段，但不会害人性命。 　　今天上课多，我又睡了午觉，所以更新晚了。 　　还有一章，估计十点出。感谢在2020-05-10 22:36:11~2020-05-11 20: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葉团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刘盈不短命（78） 　　◎汉惠帝甘愿当马◎ 　　所以等萧靖下班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个脸红红的小皇后。 　　少女还时不时傻笑着，见着他还闹着要抱, 就跟小时候似的。她见到他的身影从门边进来, 眼神都亮了，白皙的双手伸出来，声音腻得都好像掺了蜜糖似的。 　　“舅舅, 抱抱嫣儿。” 　　“好啊，抱着你。” 　　他看她状态不太对劲，还是顺着她的意, 把她搂到怀里。小姑娘的体重并不算太重, 估计也就是八十多斤。他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的胸膛上蹭来蹭去，委屈地说想他了, 怎么好久都没回来。 　　“这不就回来了？今晚不走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 少女才满意了一些，她迷迷糊糊地拉着他的手，霸占了他身边的空间。 　　萧靖摸了摸她的脸，见手下的温度正常，她没发烧才安心。 　　他问道：“今天嫣儿吃什么来了？” 　　怎么状态跟喝了假酒似的。 　　“吃了，吃了饭，还有桃酥……”少女依偎在他的怀里, 掰着他的指头数着，“刚才吃了什么……吃了两碗酒酿，特别甜的。” 　　萧靖摸摸她的脑袋，这是喝了真酒啊, 难怪醉成这样。张嫣的酒量很差的, 还空腹吃酒, 不醉才怪呢。 　　糯米甜酒好入口，像小姑娘那么爱吃甜食的，肯定一吃就停不下来。他叫她张开了嘴，闻了闻她嘴里的味儿。 　　张嫣顺从地把嘴唇微张，还把头凑了上去。她的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喝醉的感觉就像是大海里漂浮一样，轻飘飘的，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抓紧舅舅不许他走。 　　“我晕，舅舅别走。” 　　“不走，朕都陪着你。” 　　萧靖一低头就能碰到少女的唇，还有甜腻的酒精味还没有散，叫他闻了都觉得醉意上头。他的喉咙有些烧得发干，有些渴，便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嘴唇，又吃了她嘴里残存的酒。 　　嗯，果然是甜甜的糯米味。 　　少女天真地仰着脸，“舅舅，好吃不？” 　　“好吃啊。”他的眼神暗了暗，扶住了她乱动的小脑袋，“该开吃了。” 　　说开吃，那是丝毫不掺假的。 　　傍晚五点正是快要吃饭的时候，他抱着小皇后，说随着她的心意加菜。张嫣爱吃甜的，还想加了一道“假牛乳”作为饭后甜点。 　　“假牛乳”的用料跟它的名字一样，并不含牛奶成分，而是做成双皮奶似的白色甜膏。这道点心也是萧靖写的菜谱，才发明出来的，用鸡蛋清拌匀了甜酒酿，打法后在锅上蒸熟，吃起来口感滑嫩，回味无穷。 　　他无奈地笑了笑，张嫣这才喝醉了，又要吃假牛乳，估计今晚都不能清醒了。 　　他哄道：“换别的点心行不行？” 　　少女一听就不干了，她正想吃这个，见他不太同意的样子，她就要在他的身上作乱了。她柔软的双手在他身上乱摸，在酒精的促使下人也不害羞，抱着他的脖子就要亲上去。早上遮挡的围脖被她扯了下来，她的牙齿刮过他的伤口，又痛又麻的，还有一种无端的快乐。 　　萧靖闷哼了一声，只能竭力地回抱着怀里的小人，把头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着她身上的香气。身上的美貌少女惑人而不自知，还一个劲儿扭着腰身撒娇。 　　“好嘛，我就要吃这个，吃这个！” 　　“行行行，小祖宗都依你。” 　　那好吧，不改就不改，她明天酒醒的时候头疼可别后悔。 　　皇帝下令没一会儿，还不到六点，晚饭就送过来了。张嫣不乐意从他怀里出来坐好，他便依着她，自己拿着筷子给她夹菜。 　　“舅舅，我要吃个肉丸子。” 　　“舅舅，这块排骨那么坏啊，居然有骨头。” 　　“舅舅，不要这棵菜，要隔壁那一棵好看点的青菜。” 　　萧靖：“……” 　　跟喝醉了的人，真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排骨没骨头还叫排骨吗？人家青菜它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因为叶子不够细长，被人歧视啊。 　　幸好两人都是关着门吃饭，不然让宫人们看到皇帝给皇后布菜还遭人嫌弃，恐怕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小皇后捧着自己的小银碗，貌似乖巧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她吃东西习惯细嚼慢咽，一下一下子嚼着，碗里的吃完了，还拉了拉皇帝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示意他继续。 　　只有萧靖知道这个喝醉的小祖宗多难伺候。 　　膳房做的肉被她嫌有骨头，炒青菜又被她嫌弃没有味道，连热乎乎的大米饭都被她讨厌了。 　　她控诉道：“因为它掉到我衣服上，它坏。” 　　萧靖扒拉了两口饭，刚咽了下去，“那嫣儿要砍了大米的头吗？还是要朕灭它九族？” 　　“那就罚它被吃掉就好啦。”少女一副“大度不杀它全家”的样子。 　　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把脱离大队的米粒捡起来，塞到皇帝的嘴里。她的手指是软的，还带着清甜的香气，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嘴唇。 　　然后就被吃手手了。 　　可是光吃手手还没饱啊，最后收尾的皇后指明要吃的假牛乳。这回不用别人哄，小皇后高高兴兴地握着勺子，把碗里的甜食吃完了。 　　加了酒酿蒸熟的蛋清，还残留了甜酒的醇香，入口嫩滑，香气浓郁。甜香味在唇齿间弥漫着，还带着令人愉悦的酒味，熏得张嫣晕乎乎的，笑得更傻了。 　　刚吃了一点食物，本来过一阵子便会清醒一些的。但是一碗假牛乳下肚，这种含有酒精的食物让她醉得越发厉害了。 　　之前还闹着要抱，现在她不要抱了。因为她找到了更感兴趣的事情—— 　　“舅舅，我要骑马！” 　　“不行啊，外面的天都黑了。” 　　“我偏要骑马，要骑马！” 　　“你都吃醉了，醉驾懂不？醉驾上路是违法的，要被扣十二分的。” 　　少女的头晃啊晃啊，露出白皙的脖颈，咿咿呀呀地嚷起来了。什么“醉驾”“扣分”，她压根就不懂。她闹着要骑马，不能骑马就要哭。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再不给我骑马，我就哭给你看啊。” 　　鲁迅先生有句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萧靖把她抱到了榻上，落下了床边的帷幔，让她骑在他的身上。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来吧，来骑吧。” 　　小皇后还挺有见识的，不满地晃了晃头，“可是缺了马鞍啊……” 　　神踏马的马鞍。 　　连皇帝都叫你骑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身下的男人闭着眼，随手把蚕丝枕头扯了过来，盖在他的腰上，让她把枕头当马鞍。这回小姑娘终于满意了，她快活地骑着马，嫌这马儿跑得不够快，还鞭策了好几回。 　　玩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她终于腻了，才筋疲力尽地抱着他说要睡觉。 　　“舅舅，我的枕头呢？” 　　“乖啊，今晚睡我这头，你的枕头脏了。” 　　“哦。”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我发的糖太齁了？ 　　感觉最近评论好少，大家好像都不怎么爱看。 第152章 刘盈不短命（79） 　　◎汉惠帝被系统耍了◎ 　　皇后枕头上的丝绣鸳鸯衔着昨夜新作的白梅, 被人用完就丢到塌下，无端有种颓靡的美感。 　　阳光像洒金一样落到了床铺上, 皇帝和少女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柔顺的青丝，让他指尖上都染上她的香气。被他这样撸狗那样撸得头都快要秃了，少女的眼皮轻轻颤了颤, 终于醒了。 　　“舅舅——” 　　她的声音依旧甜糯，却因为宿醉带着一点儿沙哑。她软绵绵地按住隔壁作乱的大手，把头埋到了他的身上。 　　“舅舅, 我头疼, 疼。” 　　酒量极差的人，还吃多了酒，不疼才怪啊。少女的脑袋里一团懵懵的, 只觉得难受极了。她无助地看着隔壁的皇帝, 连眼眶都红了。 　　“没事，朕给嫣儿按按就不疼了。” 　　萧靖伸手描摹过她的眉眼，然后落在了她脸侧的穴位上。张嫣还没睡醒的时候，他就跟系统兑换了《头疼穴位按摩大法》，想着早上醒过来的小姑娘要是疼得不行，肯定会落下泪来。 　　他的手轻轻地揉过她的太阳穴，按得她舒服得哼哼了两声。他看着她的反应, 觉得应当是有效的，便再接再厉，接着揉按她眉骨上一寸的阳白穴、头顶的百会穴。 　　最后落在她手臂的三焦经上。 　　少女的手臂很纤细，藏在罗罗朱袖中, 雪白的肌肤和大红的衣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别具一种妩媚风流姿态。 　　从她的无名指末端, 顺着手背到手腕搓揉，再落在前臂到肩部，幸好时人的衣袖宽大，他的手指一路通行得畅通无阻。 　　萧靖的眼神暗了暗，他手下的肌肤是细腻的，还浸透了氲氲的香气。他的手继续往上探索着，用指腹触碰到着少女肩后的颈椎，再落到小巧漂亮的锁骨，沿着颈外侧往上轻轻地敲到白嫩的耳后。 　　再依次是耳上方，面颊眼眶下方，才回到眉心。 　　他的手是温热的，因为常年握笔，磨出了薄薄的茧，磨得她的皮肤生痒，想要摇头躲避开来，却被他拉着回来了。少女的眼里泛起了盈盈的水雾，还带着宿醉的迷蒙，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脸颊红得灿若云霞。 　　“乖啊，按完这一轮就不头疼了。” 　　“好吧。” 　　系统出品，实属精品，从张嫣左手的三焦经走一波，再从右手那一侧走一波，少女的肌肤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头疼的症状就已经缓解了大半。 　　除了衣带散开，呼吸略微粗重以外，一切安好。 　　萧靖亲了亲她的眉心，闭着眼把张嫣的衣襟拉好。他翻身下榻，给自己灌了几大口凉水，平复一下心情，才回来问道：“嫣儿昨日怎么吃酒了？还吃得那么醉，见着人就要抱。” 　　被舅舅这么一说，张嫣顿时想起自己昨天傻乎乎的行为，羞得耳朵尖都红了。她的手指不安地扯了扯衣袖，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才小声地说。 　　“……还不是因为舅舅啊。” 　　“朕可没叫你吃酒啊？” 　　“可是舅舅说过喜欢大的啊。” 　　萧靖：？？？ 　　这都是什么回事啊？ 　　他稀里糊涂地也没搞懂，为什么小皇后突然间想要吃酒。只见小姑娘羞红了脸，鼓起勇气指了指身前，“……那日舅舅不是说我小吗？我寻了梁氏和周氏，问她们那里是怎么长大的，梁氏说她是吃酒酿才长那么大的。” 　　“梁氏是谁？周氏又是谁？” 　　萧靖摸了摸头，压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乱教小孩，他是那么肤浅只看胸的人吗？ 　　肯定不是啊。 　　因为狗男人除了看胸，还会看脸，看腿：） 　　嗯，都看过一轮之后，再看看你有没有美丽的心灵。 　　张嫣知道他没记得那两个宫女，立刻就笑了，皇帝不记得才好，她巴不得皇帝一辈子都不要记得那两个人。 　　她觉得有些可惜了，“我一吃酒酿就会醉，这个法子可行不通啊，昨日我还叫厨房加了个鸡蛋，酒酿蛋可好吃了。” 　　萧靖听她这么一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小孩长大了，也爱美了。 　　这是一个深奥的学术问题，在后世几乎每个女人都认真地探讨过。什么女生宿舍卧谈会已经不算什么，连逼乎和豆瓣上也好多妙龄女同学在互相交流。 　　期间加入了好多男性友军，试图为祖国花朵的发育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好像喝豆浆、吃木瓜、还有什么神奇按摩，最受别人追捧。 　　他把这些跟张嫣一说，小姑娘立刻就兴致勃勃地说要试试后面那两种方法。她是不爱喝豆浆的，嫌有一股太浓的豆腥味。但是南越的木瓜她还没吃过，也可以尝尝。 　　至于该处的按摩，她也想要学习一番。 　　“你确定真的要按？”萧靖的表情有些隐忍。 　　“要嘛，就要试试啊。”张嫣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说不定有效呢，反正也不要钱。” 　　神踏马不要钱，这是要命啊。 　　然后皇帝这个按摩小工又花了二十积分，从系统里面买了《摸摸大的神奇小妙招》，他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养个小媳妇真是劳心劳力啊。 　　以前还不觉得，上个世界当了那么久单身狗，结果攒的积分来到汉朝就被他霍霍掉了一小半，这还没到后半辈子啊。 　　说不动等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存款全空了，甚至要欠下系统的借呗没还。 　　“可是我能怎么办啊？” 　　“老婆就只有一个，她只有这一辈子了。” 　　为了享受当下，皇帝咬了咬牙，什么都给买。按摩这种东西不能乱按，尤其是那么要紧的部位，有些不得其法的，乱按按得以后都不再长了，连普通水平都达不到。也有的按得乳腺增生，按出毛病来。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系统沉寂了那么久，难得活跃起来，“宿主，要我连线指导你吗？我很厉害的哦，还能带电流刺激的……” 　　萧靖把页面一关，“拉倒吧，我给你断网，不许你看我老婆。” 　　他的占有欲是很强的，即使是没有实体的系统也不可以！ 　　虽然断了网，但是兑换的参考书籍已经被他拿了出来。他怀着严谨的科学态度，让张嫣趴在锦被上，两人对照着书里的穴位图，进行着伟大的医学实践。 　　他让少女的背部肌肉尽量往上伸展，保持着挺直的姿势。然后他用指腹缓慢按压渊腋的穴位，加速血液循环。 　　他见小姑娘摇着嘴唇，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还问：“疼吗？疼就不按了。” 　　“刚开始有点疼。”张嫣晃了晃脑袋，嫣红的嘴巴都快咬破了，“现在挺舒服的。” 　　“那朕再多按两下？”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还冲他笑。 　　笑得他脑子里一热，干活更加卖力了，轻拢慢捻抹复挑，按摩小工按到中午才下塌，那么大一个身板，腿都是发虚的。 　　…… 　　“唉，真身体素质不行啊，还得吃点桂圆干补补。” 　　皇帝一个人坐在未央宫，深思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他看到案上当零食吃的桂圆，刚要修书一封，叫南越王赵佗送点木瓜过来。 　　“也不对，这年头中国没有那种木瓜。” 　　他一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满脑子黄.色废料，“能丰.胸的木瓜叫做番木瓜，不是《诗经》里的木瓜，番木瓜好像是明清时候才传过来的。” 　　所以他找南越王也没用，现在的两广地区压根还没有番木瓜。 　　他偷偷连上了网，“所以，系统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哼！” 　　系统很生气，刚才这人见色忘义，居然把它拉黑了，它不整宿主一回就不叫系统爸爸！ 　　“有啊，有一个能防止下垂、让形体优秀挺拔的课程，但是要三十个积分。还有其他部位的教学视频免费赠送，加起来不算特别贵。” 　　“三十就三十，买了！” 　　萧靖想着今天一天就花了一百积分，老泪纵横。但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他可以的。 　　然后等到晚上回去椒房殿的时候，他拉着小皇后一起钻进了被窝，还拿被子蒙着头，把音量调得只有他们听到的大小，让系统公放教学视频。 　　“哇——” 　　张嫣的嘴巴长大只剩下一个洞，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紧紧地捂住了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舅舅竟然会如此神仙的技法，能凭空变出来画像，还会动啊。这些画像那么清晰，就跟真人在眼前都不差，只是人像比较小，每个人只有拇指大小。 　　但这也足够了，张嫣连人家什么衣服和发型都看得非常清楚，视频里偶尔还会拉近镜头，专拍身体某一个部位的具体动作。 　　瞅瞅这画儿里的是什么？ 　　是好多跟她差不多的男女在做多人运动啊。 　　那种青春，那种澎湃，那种激情，那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这种快乐，是一直读单对单小课班的小张同学，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她心生向往，忍不住学着视频里的男女动作，一动一动的。 　　回头还问萧靖，“舅舅，我跟着做得对吗？” 　　面无表情的皇帝：“嗯，对。” 　　一听到陌生有熟悉的音乐，他的心疼得都快滴血了，就知道自己是被系统摆了一道。张嫣正学着的扩胸运动，估计效果真不错。 　　但是全套下来，有一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 　　【第二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初升的——】 　　【太阳！】 　　萧靖没忍住咒骂了一句，狗日的系统，居然把这种小视频卖给他。他的积分啊，就这么没了？！ 　　Shift！ 　　作者有话说： 　　瘦瘦子是不是暴露年龄了…… 　　小学时候我们跳的就是“初升的太阳”，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是跳这个的。文中写的按摩方法参考百度，并非杜撰，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这几天写着写着，严重怀疑是不是小天使们不爱看互动，评论也特别少，大家都没有双手打字以证清白（滑稽）。 　　不爱看就吱个声，我考虑一下砍大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评（夸）论（我）请放肆一点，我不介意。 第153章 刘盈不短命（80） 　　◎汉惠帝的高压锅上天了◎ 　　皇帝是个好老师, 无论是在屋里还是榻上。 　　他的怀里圈着一个将笄之年的少女，陪她一页一页翻着, 给她讲着课本里的初中物理知识。前天才讲完活塞.式抽水机, 昨天讲到离心水泵。今日便讲到沸点和压强。 　　【一切液体的沸点，都是气压减少时降低，气压增大时升高。】 　　“所以嫣儿有什么想法吗？” 　　萧靖把课本合上, 启发着自家姑娘开动脑筋，“大气压强在生活中有许多应用啊，嫣儿要不要学着造一个小发明？” 　　光会学不会用, 那都是假把式。尤其是在汉朝这个年代, 他要是不把学习知识和实际结合起来，估计这些超前一千多年的内容能把张嫣整疯。 　　“小发明？” 　　少女睁大了眼，觉得这题目也太难了吧。但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想了想, 便说：“要是让气压升高能提高沸点，那我们宫里可以在一间屋子里增大气压，然后弄一个人造温泉吗？” 　　泡温泉热乎乎的多痛快啊，能消除疲劳，连皇后都喜欢泡温泉。 　　坐落秦岭山下的万亩茶园里便有一处，原先这儿总把种下去的茶树烧死。后来萧靖去看了一回，摸了摸树下泥土的温度, 才发觉是湿润的泥土微微烫手，茶树不死才怪。 　　他这些年攒了一点钱，便作主把那座山头改造成温泉庄子，也算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好去处。他带着张嫣去了几回, 小姑娘就喜欢上了, 不仅她喜欢, 连吕雉也经常去泡汤。 　　张嫣想着若是在宫里泡温泉，那该多棒啊！然后等长大一点，她能拉着舅舅一起下水！ 　　然后……然后就可以嘿嘿嘿？ 　　她的眼神都亮了，好像身后有尾巴在摇啊摇啊，就等着舅舅夸夸她。 　　“额，这太难了，加大压强之后，屋子里弄得想闷锅一样，人在里头多难受啊。”萧靖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嫣儿想到这儿已经不错了，我们可以做一个差不多原理的高压锅。” 　　张嫣好奇地问着：“高压锅？做饭用的吗？” 　　萧靖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就是能炖肉的高压锅。” 　　说到做吃的，张嫣突然间灵机一动，“我们上次去爬山的时候，米饭怎么都煮不熟，是不是也是因为山顶的气压太低呢？沸点也跟着低？” 　　萧靖夸赞道：“是啊，你真聪明。” 　　小姑娘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嘻嘻，一般一般啦。” 　　压力锅的原理也不难，通过提高压强从而提高锅内水分的沸点，使水可以保持在较高的温度却不沸腾，来缩短烹调食物的时间。平常的蒸锅，烹饪时候蒸鱼的温度是一百度，而用了高压锅，加热的温度可以远超过一百度。 　　如果放在高海拔的地区或山顶，利用压力锅还可避免水沸点降低而不易煮熟食物的问题。 　　说干就干，他跟系统兑换了高压锅的制造图纸，小系统的火气早消了，也没有收他的积分。 　　系统有些不好意思，“上回买扩胸运动的视频多收了宿主的积分，这次免费，算我请你的。” 　　萧靖也高兴，这算是意外之财啊，“行，你这小系统挺良心的，等我的高压锅出来了，炖肉给你吃一锅。” 　　“好好好，谢谢宿主爸爸。” 　　系统一听到有肉吃，还吸溜吸溜地咽口水。它好久没吃过香喷喷的肉了，要是宿主天天喂它吃东西，它能跟他当几辈子儿子！ 　　没错，它就是那么现实的系统。 　　萧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就知道系统最爱吃美食，跟个小孩子似的。他跟张嫣一起看着兑换出来高压锅图纸，说是高压锅，但称为“帕平锅”更合适。 　　因为汉朝没有橡胶，无法制造高压锅的密封胶圈，自然是没办法做成后世那种家庭高压锅。 　　萧靖和张嫣打算做最早的帕平锅，这是由法国物理学家、数学家、发明家丹尼斯·帕平发明的。这位1648年出生的人才，通过提高压强的方式，能够把“最硬的排骨煮得像乳酪一样柔软”。 　　说到吃的，连皇帝都馋了。 　　萧靖摸了摸肚子，“用高压锅煮牛肉省时间，嫣儿想吃牛肉吗？” 　　张嫣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当然想啊。” 　　小姑娘听了他的描述，忍不住激动地搓了搓手。她学了一点儿物理和科学，眼界和普通女子已经不一样了，她大致听懂了舅舅说的原理，就得出了结论—— 　　这种锅用来卤牛肉最好！ 　　刘如意每年从匈奴送了几十头牛过来，这小子混得不错，都成了小牧场主了。宫中养着的肥牛还没有吃完，就等着帝后哪天想吃，就杀了来祭天。 　　越好吃的东西，越要花费功夫，连皇后都知道，面条上薄薄的几片卤牛肉，要花了数个时辰的柴火，还要泡一晚上，才能炖得酥烂入味，入口柔软。 　　经常她中午便想吃卤牛肉，却因为还没做好，只能明日夜里才能吃到嘴里。 　　“多泄气啊，劲儿都没了。”张嫣觉得这个高压锅好，“舅舅说了，用这个锅弄的话，我当天晚上就能吃到嘴里了。” 　　“那我们不如试试？” 　　萧靖带着小皇后，看着工匠们是如何按照图纸把高压锅做出来的。为了防止爆炸，他们还在除了让匠人加厚锅体和锅盖，还特地在外围装置了一个金属网罩。 　　皇帝摸了摸觉得挺结实的，“这样即使爆炸出来，也不会让锅飞了出去，砸伤了人。” 　　花了几日的时间，高压锅终于被做了出来。他们捧着一个锅回来，叫来往的宫人们都看了个稀奇。不是常见的青铜锅，那么大一个铁锅足足能放十斤牛肉，打磨得光滑发亮，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头一回用跨时代发明的高压锅，得有点仪式感。 　　“舅舅，什么是仪式感？”张嫣仰起白净的小脸。 　　“仪式感就是，我们在空地上用这个锅，让所有人都好生瞧瞧。” 　　其实是皇帝心中没数，怕高压锅弄得不好爆了，毕竟这个年代的锻造和工艺技术不够高，他也害怕出了差错。在厨房里用高压锅，万一爆炸那得屋顶都撞破，房子也得烂了。 　　修房子多贵啊，他不舍得花钱。 　　在空地上用高压锅就不一样了，爆了的锅飞上天便是，底下的人也好找地方来跑着躲开。 　　头一回没炖牛肉，因为牛还没有杀好。他们弄的是绿豆，因为张嫣刚好想吃清凉解暑的绿豆沙。 　　用普通的砂锅来熬绿豆沙，得用一个时辰，皇后娘娘想要试试这个高压锅煲糖水，是不是只用一刻钟就煮好了。 　　有宫人把绿豆淘洗干净，倒到新做的高压锅里头，又添了半锅水。他们连同膳房里的大师傅，在未央宫前的空地上搭建了临时的灶台，正把柴火烧得旺旺的。 　　随着火舌舔过锅灶，泄压阀一直往外头排气，张嫣一边瞧着，一边发觉她的心脏跳得厉害，砰砰砰地就快要跳出来了。 　　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紧紧地抓住萧靖的手，脸色都发白了。她胆怯地拉着皇帝，要往人群后头躲。 　　“舅舅，我们往后走——跑，跑啊！” 　　少女的话音还没说完，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就在未央宫前面的地上爆炸了！煮得开花的绿豆好像喷雾一样，顿时炸得满天飞舞，青黄色的粘稠物跟下暴雨似的，一大片地急速落下！ 　　本来在未央宫附近看热闹的宫人就不在少数，没有一百都有几十，这会儿突发事故，吓得好多人都尖叫起来了。 　　心理素质差点的，都要尿湿裤子了，瘫在原底，跑也跑不动。 　　“救命，救命！” 　　“哇哇，豆子掉我脸上了，好烫啊！” 　　“护驾，给陛下和娘娘护驾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保护皇帝的侍卫们，他们拔腿就冲在前头，挡住了大部分物理伤害。幸好张嫣的第六感让她拉着皇帝往后退了几步，不然洒下来的绿豆沙烫伤了皇帝的脸，这皇位坐不坐得稳，都不好说了。 　　当皇帝都要五官端正，脸上没有伤疤才行，长相丑陋和身材残疾会被视为无德，不配当天子。 　　而反过来，皇帝选人才也是看脸，长得太丑的人很难在仕途走得更远。尤其是朝中的得力重臣，即使老了，那也是一群帅老头啊。 　　“卧槽——” 　　萧靖的眼都直了，他读书少，只能用一句“卧槽”来表达不平静的心情。 　　从天而降的绿豆就跟热翔一样，也是那种屎黄色的，还烫，怪恶心人的。 　　等这场绿豆雨过去之后，宫人们心有余悸地把未央宫门前的空地打扫干净，只有一个烧过火的黑印子烙在青石板上，证明了这场失败的实验。 　　萧靖叫侍卫把他的高压锅拿起来，他捡起来一看，就明白为什么爆炸了。 　　张嫣有些害怕，“舅舅，为什么啊？” 　　“锅盖上的泄压阀，被绿豆堵住了，这才爆的。”他叹了一口气，“以后我们小心点，别炖绿豆，应该就没有事情了……” 　　“呵呵，你还想有以后——” 　　皇帝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女人声音，他一回头，顿时脸都白了。 　　吕雉气势汹汹地坐这车过来，爆炸的声音太大，连长乐宫的太后娘娘都震惊了。宫中流言四起，甚至有人揣测天子失德，才惹得老天爷无端降下天雷，直直砸在皇帝起居的未央宫里头！ 　　再结合皇帝登基好多年，连个一男半女都生不出来，这个传闻真能唬住不少人啊。 　　太后娘娘气极，下令打杀了一大波嘴上没门的宫人，不管那些人的求饶和咒骂，女司机自己超速驾驶，急匆匆赶过来了。 　　她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她儿子真是个傻的，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个小的，皇帝不懂事，当皇后的也不知道劝劝。还陪着一块儿玩闹，真是不成体统。 　　“好哇，什么以后，以后还想再炸一回？！” 　　“皇帝可真是长本事了，小时候玩爆竹炸屎，吃了一头一脸都是。现在倒好，不炸屎改炸绿豆，都炸得锅都飞上天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也不是每次都顺风顺水啊，纪念一次失败的实验。 　　最近怎么没什么评论呢？小天使们都上课了吗？ 　　好冷清哦，写文都没动力了。 第154章 刘盈不短命（81） 　　◎汉惠帝养了一个女团◎ 　　长乐宫 　　萧靖和张嫣被太后娘娘罚跪在那里, 像是鹌鹑一样低着头。伺候的嬷嬷想要给帝后两人拿个蒲团垫着，都被太后娘娘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拿什么拿, 让他们跪着才好, 跪疼了才长记性。” 　　“知道错了没？” 　　“都那么大个人了，还玩炸绿豆，炸得锅都上天了！” 　　吕雉当时只听得一阵巨响, 便有人跑进来说未央宫出事了，她急得眼冒白光，都快晕过去了。她狠狠地抽了马几鞭子, 自己驾车狂奔到未央宫那头去。 　　她儿子倒好, 在那儿傻乎乎地站着，还捧着个锅在看呢！这死孩子还想着吃，怎么不把他老娘给吃了？！ 　　人人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她那个傻儿子哟, 真是一身胆气，一点儿都是不知道怕的。她气得心肝都疼了，想要老大一个耳刮子扇下去，但怕自己把皇帝抽肿了，让皇帝脸上不好看。 　　太后娘娘改为拧着儿子的耳朵，疼得萧靖呲牙咧嘴的，嚷嚷起来。 　　“疼疼疼——” 　　“母后轻点啊, 娘，疼啊——” 　　“娘，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那么一句“娘”，叫吕雉的心里都软了, 儿子还跟小时候犯错一样, 都爱说这一句。那时候她不是皇后, 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刘邦不在家里，只有她管教刘盈。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们，几乎是又当爹又当娘的。 　　每次儿子做错事情的时候，都是这份模样。小时候的刘盈贪玩，把爆竹扔在村口的茅坑里，炸得屎都飞上天了。 　　要只是这样搞破坏，她还不至于生气。 　　她生气的是儿子太蠢了。 　　“刘盈你是不是个傻的，玩炸屎还不跑？全村小孩就你是个蠢的，大家都跑了，就你傻站在那里看。” 　　“还有刘乐，你这个当姐姐跑了，怎么不记得拉扯弟弟一块儿跑？现在好了，全村都知道你有个臭弟弟，其他小孩也不跟你玩了！” 　　年轻版的吕雉看到儿子吃得一头一脸的屎，黄黄白白的东西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数米外都能闻得到，还有几只苍蝇眷恋着小孩的头顶，嗡嗡嗡地一直在叫。 　　气得她都快原地升天了，偏这死小孩还乐呵呵地在笑，说玩炸屎有趣，能吓得大家都哇哇大叫。 　　“娘，我的胆子可大了，他们都吓跑了，我没有跑。” 　　“娘，姐都跑了，我不跑，我能保护姐姐了。” 　　“……” 　　该大胆的时候不大胆，不该大胆的时候却无所畏惧。 　　吕雉难过地捂着脸，不想承认这种傻货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生了那么蠢的儿子？ 　　肯定是像刘邦，刘邦蠢啊。 　　她头一回对丈夫的智商产生怀疑。 　　尖叫着跑出去的刘乐见娘亲找回了弟弟，才跟着回来。小女孩看到臭烘烘的弟弟，既有点嫌弃，也觉得过意不去，要是她拉弟弟一把，傻弟弟就不会被炸得全身都是臭臭了。 　　她踢踏踢踏地跑回家，摘下了自己最宝贵的那个老瓜。老瓜在藤上都干枯了，里面的瓜囊干燥成了一大团植物纤维，能拿来搓澡，也挺舒服的。 　　这是农家人难得的享受。 　　刘乐和大哥刘肥还有弟弟刘盈，本来都很想要获得这个老瓜的所有权的，几个小孩天天看着藤蔓上的瓜，眼巴巴地都渴望极了。 　　但小姑娘想着弟弟浑身的臭气，得好好搓一回啊。 　　“算了，弟弟那么可怜，就让给弟弟吧。” 　　大哥刘肥也没有意见。 　　等她把老硬的瓜皮拆了，取得里头的瓜囊的时候，娘亲正拎弟弟去村里的河里洗头洗澡。吕雉毫不客气地把儿子扒光了衣服，像是小老鼠一样丢到河里。 　　“娘，水里凉啊。” 　　“怕什么，有我看着，淹不死你。” 　　年轻的妇人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瓜囊，把孩子的皮肤都搓得发红了，才揪着他回家去。没有什么环保意识的吕雉把洗过的瓜囊也一并丢了，让它裹着一肚子籽儿，在河水里沉浮。 　　要不是不舍得亲儿子，她连儿子都想丢了。 　　至于女儿不拉着儿子一块儿跑，吕雉觉得这只顾着自己的性子也得掰掰，她这个当娘的要好好管教。 　　（其实是吕雉不想洗带臭臭的衣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她罚刘乐把小孩的臭衣服臭袜子臭鞋子都洗了，还给女儿端了个大盆和洗衣板过来，叫刘乐认真洗洗。女儿都七八岁了，不小了，能给家里干点活了。 　　至于下游的人吃了一肚子浑水臭水，就不关她的事了。 　　…… 　　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太后娘娘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手上的力度轻了几分。 　　“还知道疼啊，皇帝怎么不心疼一下你亲娘呢。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炸没了个胳膊腿儿的，你可叫我怎么活啊？” 　　她摸了摸儿子的脸，脸上的肉比她还多，那么大个人了，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未央宫前头都炸了，那得多大的本事啊。” 　　“蠢货——” 　　“你咋不把自己炸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啊？！” 　　太后娘娘轻启红唇，无情地批判了一顿，无意中把后世的名言都苏了出来。如此押韵，如此符合语境，叫张嫣都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她年纪小，情绪更为外露，不懂得遮掩，一笑眉眼就生动起来，肩膀还抖了两抖。 　　被吕雉眼睛很尖地留意到了，她一个眼刀子剜下去，这个皇后娶得真是…… 　　屁用都没有！ 　　“皇后在笑什么，很好笑吗？”她凉凉地道，“要不要说出来分享一下？” 　　张嫣捂着嘴，摇了摇头，不敢出声了。 　　她从当年进宫以来，就一直知道，在宫里脾气最凶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后。舅舅是不怎么爱生气的，太后娘娘则不一样，不仅是个狠人，还是个狼灭啊。 　　虽然现在的吕雉收敛了一些，但当年也是敢打敢杀的女英雄。 　　能领兵打仗的军事家韩信够厉害吧？ 　　他趁着高祖皇帝带着兵马平定叛乱，自己蹲在长安想要造反。结果被吕雉和萧何联手骗了进宫，一杯毒酒就在长乐宫里挂了。 　　还别说，他挂的那个地儿，就在张嫣跪着的那块。 　　太后娘娘把这件事，轻笑着说了出来，惹得张嫣的脸色一白，心里一慌。 　　少女就算是有点小聪明，也还被到敢动手杀人的地步啊。她无助地看向皇帝，身上不住地冒着冷汗，觉得脊骨都凉了，仿佛想到昔年的淮阴侯阴魂不散来索命啊。 　　萧靖见婆媳关系顿时紧张起来，拉了拉小皇后的手，眼神看了过去，嘴巴微微张开做口型，叫她不要害怕。 　　“怕什么？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要是他有仇，肯定得先冲着地下的先帝，有先帝挡着，你们怕什么？” 　　老刘：哎呀，好气，听了想打人。 　　吕雉挺得意的，这张皇后不行，她一吓就慌了。还是她比较强一些，当年韩信死了，她非但不害怕，还吃了两盅酒好快活快活。 　　“死了才好，我睡觉都安稳多了。” 　　“皇后你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胆子小就算了，皇帝的后宫里一男半女都得不到，那就是你的罪过……” 　　婆媳在一起能说什么，无非是儿子孙子的那点儿事情。吕雉刚骂了儿子一顿，转头就骂儿媳，那么多年了，宫中一无所出。 　　说句难听点的，皇帝要是突然出了什么事儿，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 　　太后娘娘的心眼很小，先帝和其他女人生的诸侯王，嘴上喊得好听，实际上都不是她的儿子。她要是把老刘的家产给那群小贱人，还不如送点回娘家霍霍。 　　她看向跪着的两个人，皇后胸小屁股小，看着就是还不能下崽的。可皇帝呢，皇帝都二十几岁了，长得人高马大的，听伺候的小太监说，也见到过脏污的衣裤。 　　那就是能力没问题，应该不是萎了。 　　可谁家儿子二十几岁还生不出的娃？莫非是儿子的性向跑歪了，喜欢男人？ 　　吕雉的态度很严肃，“皇帝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到底是生，还是不生？” 　　萧靖：“……” 　　他不就是炸了一个高压锅而已，怎么又要催生他了。 　　“生吧，可是不是这个时候。”他半闭着眼，神色仿佛有些漠然，“等朕过去了命中的劫难再说，生得再多又怎样，倒头来还不是抱着一起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吕雉听得莫名一慌，心脏仿佛被紧紧地揪着。儿子说的都是什么混话。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子是有神保佑的，说话也容易应验。 　　“今日的话，皇帝莫要再说了。母后也不逼你，以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太后娘娘挥了挥手，感觉一阵疲倦上涌，也没什么心思再管屋子里的帝后。她让嬷嬷把两人都扶了起来，喊着他们离开。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对了，站住——” 　　就在萧靖扶着张嫣，互相搀扶着离开的时候，太后娘娘揉了揉眉心，又说话了。 　　“我这儿养了几个好人家的女孩儿，皇帝且领了回去，叫她们都来伺候你。张氏莫要嫉妒，为皇帝张罗子嗣，这才是你的本分！” 　　萧靖：？？？ 　　果然是亲娘啊，这么猛，叫他带一整个女团回去啊。选的都是十八十九岁的小美女，个个都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唱歌跳舞样样精通啊。 　　还别说，虽然吕雉很讨厌戚姬那类人，但她知道男人都喜欢这种调调的。跟在皇帝的马车后，跑着十几个大姑娘，热得是香汗淋漓，娇.喘连连。 　　“陛下，等等我们嘛……” 　　“陛下——陛下——” 　　作者有话说： 　　萧靖：嫣儿听我说，我一眼都没看她们啊。 　　张嫣：好气哦，好想打人！感谢在2020-05-12 18:24:19~2020-05-13 14:0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付琹 4瓶；肃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番外：吕雉 　　◎她的儿子死了◎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该起了吧？别误了时辰才好？” 　　吕雉听得有人在小声地说话, 半阖着的眼皮慢慢张开。她见帷幔外头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便按着平常的生活习惯, 懒洋洋地说道：“进来伺候吧。” 　　霎时间, 鱼贯而入的年轻宫人把这位权倾天下的女人扶了起来，太后还没睡醒，但这不妨碍嬷嬷们给她梳妆打扮。 　　她只要坐在妆台前就行了, 其余的皆有女官负责。又眯了小一会儿，吕雉无意中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卧槽, 这个那么老的女人是谁？额头上都有了皱纹, 这不是我的脸啊！” 　　铜镜中映照的女子面容威严无比，薄唇紧紧地抿着，一丝笑容也没有。眉眼有五分像她, 却肯定不是她的脸。 　　她日日坚持健康饮食, 又跳广场舞，天天都过得充实又快乐，相由心生，她的面容更加光华舒展，气色红润，皱纹也少。而镜中人的皮肤有些粗糙，还长了不少色斑, 全靠是厚重的脂粉来掩盖的。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jpg 　　里头那么丑的老妇，到底是谁？ 　　太后眯着眼，似乎要把镜子里的人脸看出花儿来。 　　梳头和上妆的女官还以为太后娘娘不满意今日的造型, 跪下来就要请罪。有机灵的不想死, 建议道：“娘娘, 小人新想出来的‘飞龙髻’，端得是威严庄重，全天下除了娘娘无人配得上这种发式，娘娘可要一试？” 　　“那就姑且试试吧。” 　　吕雉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她的目光考究似的掠过这几个宫人的脸。 　　她发觉了，这几个给她梳头打扮的女官，都不是她惯用的人选。她往日常用的近伺嬷嬷，竟然一人都没有看到。而身旁的跪着的一大堆太监宫女，全是些从未见过的面孔。 　　谁有权力一夜之间换掉太后娘娘身边的所有人？ 　　连皇帝都不敢这么干！ 　　吕雉的心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了，嗓子眼直发干，许多话都被堵着说不出来。她面无表情地被宫人们摆弄着，梳完了那个所谓的“飞龙髻”。 　　“真他妈的丑。”太后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只见她头顶梳起了两根好像大鸡腿的发髻，还抹了好多头油来固定，黏黏糊糊的一大块黑色发髻，美名其曰“龙角”。 　　众人都以为太后爱权，巴不得以女子之身坐在那九五至尊的皇位上，所以才梳了这种发髻来讨好她。 　　殊不知拍马屁都拍到马腿上了。 　　吕雉闭着眼睛，不去看镜子里辣眼睛的造型。她被人簇拥着，有声音尖细的小太监吩咐好外面的车马，“娘娘起驾，摆驾未央宫！” 　　未央宫？ 　　她要去皇帝的未央宫里做什么呢？ 　　吕雉的心里都是疑惑，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从她醒来之后的怪事已经够多的了，刚才她拿了一根发簪，在手心里划了一道口子。 　　很疼的，见血了。 　　所以这并非是普通的梦境，是有真实感觉的。 　　她借机摸了摸伺候的宫女，旁人的皮肤也是温热的，有体温。 　　“莫不是魇着了？” 　　“还是有人要用巫蛊之术把我困在这里？” 　　她分明记得她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皇帝呢？皇帝是不是在未央宫？ 　　她等会儿见到皇帝一定要好生看看，是不是皇帝也变了！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天她把皇帝训斥了一顿，说他不该拿着什么高压锅炸绿豆玩。怎么现在她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头一阵阵发寒，更加板着一张脸了。伺候的宫人见太后如此冷漠无情，倒没有发觉出异常。 　　自从孝惠皇帝去世之后，娘娘便经常是这样了。 　　娘娘明明是少帝的祖母，却不肯别人尊称她为太皇太后，要大臣们继续以太后相称。 　　车马很快就到了未央宫门口，有宫女扶着吕雉下了鸾驾。太后娘娘见皇帝寝室外的宫人有些慌张，当即喊道：“皇帝呢？怎么不出来相迎？” 　　她的儿子最孝顺了，要是亲娘过来，都是摆上好饭好茶请她上座的。哪里会是这样，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看门的小太监慌得都舌头打结：“这，这……” 　　“你，去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皇帝在弄什么鬼！”吕雉把手一指，那扇浅黄色的木门被轻轻打开了。 　　她大步走了进去，只听得是一个孩童背对着她在说话，语气非常怨恨。 　　“……太后怎么能杀死朕的亲生母亲，却把朕说成是张皇后的儿子呢？朕现在还小，无权无势，等朕长大成人之后，一定要造反，头一个必须除掉的就是太后这个毒妇！” 　　吕雉：？？？ 　　话里的太后说的是她吧？宫里连皇子都没有，哪里来的男童？她儿子呢，她的皇帝呢？ 　　头脑里一大堆问号，弄得吕雉整个人都懵了。但这不妨碍她通过本能作出反应，她冲过去一巴掌扇死这个小崽子，一点儿也毫不含糊。 　　打得她的手有点疼，还在空气中甩了甩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她使劲捏住了刘恭的下巴，毫不手软，“你老子有没有教过你，说话别那么恶毒？” 　　“什么老子，朕的老子都不老子了！” 　　刘恭的眼里先是闪过恐慌，再接着他想到什么，眼神里突然有恃无恐，伸出脚就要往吕雉这儿踢过去。小孩的腿可有劲了，几脚下来踹得吕雉的腰都青了。 　　“嘶——” 　　太后用力一推，无意中把小男孩的头砸到柜子上，砸得当场头破血流。 　　宫人们畏惧太后的权力，竟无一人敢把少帝扶起来。 　　最后还是刘恭自己爬起来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也还没有晕过去。 　　小男孩像是狼崽子一样，双眼通红，狠不得从眼前人身上扯下来一块肉。 　　他恶狠狠骂道：“太后娘娘打啊，打死了朕才好！别以为朕不知道，外头都说朕的兄弟乃是诸吕祸乱先帝的后宫，才生下来的。太后打死了朕，孝惠皇帝这一支可就断了！” 　　“叫朕猜中了？太后就是想要吕氏夺了刘家的江山！” 　　“朕偏敢骂，毒妇毒妇毒妇——” 　　吕雉本来还想教训教训这个熊孩子，但听到这几句话，当场就愣住了。什么孝惠皇帝，什么先帝，她的先帝是高祖皇帝，那孝惠皇帝是谁…… 　　“是，是刘盈吗？” 　　“这不可能，我儿子怎么死了？怎么死了呢！” 　　明明昨天还在的人，怎么可能今天就没了呢。她发狂般抓住面前的小崽子，嘶哑着质问道：“孝惠皇帝是谁？刘盈呢，刘盈去哪儿了？” 　　这种癫狂的模样，看在刘恭的眼里，痛快极了。 　　他看着自己的亲祖母，继续骂道：“太后也配提先帝的名讳？先帝已经死了四年，太后要是想见到先帝，那就到黄泉去找吧！” 　　“你说谎——” 　　吕雉一把将小男孩推到地上，这次刘恭又被砸了一回，彻底昏过去了。她也不看小孩有没有断气，直接摆驾回到长乐宫。 　　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熊孩子，并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她的心一直剧烈地跳动着，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开水，怎么也无法镇静下来，她要找到她的儿子，找到刘盈。 　　这个世界不是她的，她要从这儿逃出去！ 　　“去，给我拿大汉的史书过来。”她随手指着一个宫人，吩咐道，“尤其是记录皇帝起居的那些，都给我一卷不漏地搬过来。” 　　“诺。” 　　宫人以为太后是愤怒少帝的反骨，想要查出是何人煽风点火。结果关于少帝的那几卷生活记载，太后一页都没有看。 　　她专门看的是记录孝惠皇帝的。 　　【惠帝四年，帝立鲁元公主之女张氏为皇后。】 　　【惠帝五年，皇后张氏有孕，子刘恭。】 　　【惠帝六年，帝得二子刘疆、三子刘不疑、四子刘义，母皆不详。】 　　【惠帝七年，帝得五子刘朝、六子刘武，母皆不详。】 　　【惠帝七年，八月，帝崩。】 　　“惠帝就是吾儿？皇后是张氏？张氏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产子？” 　　吕雉看到最后那两个字，瞬间整个人都绷不住了。她把整卷竹简都丢了出去，不敢再看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荒谬的，都是虚假的。 　　这些肯定都不是真的。 　　“我想回家，回家……” 　　当年刘邦死的时候，吕雉虽然有点伤感，但更多的是送了一口气。老刘死了，没有人再可以威胁她和刘盈母子俩的地位。但儿子突然间死了的事实，让她怎么都接受不了。 　　很少有的，太后居然落下泪来，她躲在内殿哭累了，想起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忍不住把竹简捡回来，继续看着。 　　“对对，我还有刘乐，鲁元公主呢？鲁元公主怎么样了？” 　　【惠帝驾崩不足周年，鲁元长公主殁，其子张偃加封为鲁王。】 　　刘乐也死了…… 　　吕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她在这个世界居然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想到了什么，特意跑去看了儿媳张皇后，可是这个张氏看着跟木头差不多，一举一动都规矩得死板。 　　空有美貌，毫无灵魂。 　　昨日她骂人的时候，还见着张嫣在偷笑呢，怎么今日就变得这样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张皇后的反应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心灵强大如同吕雉，心态也完全地崩了。外头的太阳刺眼得很，即使坐在太后的鸾驾里，也明晃晃地刺人眼。 　　吕雉折腾了一天跑来跑去的，出了一身汗，感觉心跳加速，越发慌张。突然，白日里落下了一阵阵惊雷，像是黑洞一样，把她吞噬进去了。 　　“轰轰轰——” 　　“轰轰轰——” 　　再恢复神智的时候，她依旧听得震天的轰鸣，她立刻地坐了起来，听得帷幔外有人在唤着。 　　“娘娘起来了？” 　　“嗯。” 　　吕雉的心情还持续慌乱着，幸好她看到了打床帘的嬷嬷，那张老脸是她熟悉的。还有给她打水洗脸的小宫女，她也是认得的，好像名字叫做飞雀还是山雀来着？ 　　反正就是鸟儿的意思。 　　“轰轰轰——” 　　跟白日打雷似的巨响，持续一下一下地劈着，从那头劈到了这头。 　　太后娘娘皱了皱眉，问道：“外头怎么闹得那么响？” 　　“回禀娘娘，是陛下在爆的米花儿，说是能吃的。第一锅米花刚出炉，一粒米能变得拇指那么大，还拌了蜜和奶，您要尝尝吗？” 　　“……” 　　神踏马的爆米花。 　　昨天刚连锅都爆炸了，绿豆开花都开得上天了。今天的皇帝居然还不知死活，竟玩上米花了。 　　得了，又蠢又贪吃的，这回肯定是她家的傻儿子没跑了。 　　她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还没完结啊啊啊啊，小天使们别跑（尔康手）。 　　因为梦见了惠帝的前世，所以太后娘娘再也不敢催生了，怕把儿子弄死了。按道理惠帝不至于英年早逝，很可能是被酒色掏空了，再加上人有点抑郁惆怅想不开。 　　完美解决了太后急着抱孙子的想法。 第156章 刘盈不短命（82） 　　◎汉惠帝的老式爆米花机◎ 　　昨天的高压锅没用好, 又被太后骂了一顿，但是萧靖并没有就此灰心。 　　是男人怎么能够不行？ 　　当然得行啊！ 　　他还真跟压强给杠上了。 　　为了给小张同学演示压强的运用, 他干脆从系统里由买了一个老式大炮手摇爆米花机, 借着两人出宫兜了几圈，甩掉了跟着的侍卫，就扛着这个神器和一小袋粮食回来了。 　　爆米花机不仅能爆大米, 还能爆大豆、玉米、蚕豆、芝麻、小黄米等等。 　　当然了，他还是最喜欢爆的大米。 　　小小的米粒变得大白胖子，看起来多诱人啊, 这种能使食物从小变大的过程, 从来都是最令人欢喜的。 　　老式大炮手摇爆米花机可不便宜，他也是答应给系统吃一麻袋爆米花，才走内部价格兑换过来的。这种古老的爆米花机, 又称英式爆米花机, 是19世纪后期英国人发明的，后来在中国六几年到八几年的时候特别流行。 　　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小孩子们笑闹着从家里要上一杯米，就追着出去找扛着爆米花机的小老头。 　　小老头的爆米花机就像是使了魔法一样，一小杯米能炸出来好大一袋米花儿。刚出锅的米花儿又脆又香，是那个年代难得的零食了。 　　萧靖有些怀念，他以前又没有对象, 连一起进去电影院吃个爆米花的人都没有。 　　说起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爆米花留给他的美好记忆，还停留在快乐的童年，一大群小孩围着爆米花机排队, 真是热闹极了。他现在决定也让张嫣体会一下这种快乐, 小姑娘嘛, 吃点零食肯定是最开心的。 　　无论过多少年，她都是他的小姑娘啊。 　　他现在也有陪着他一起吃爆米花的人啦。 　　真好。 　　“嫣儿要吃米花不？酥酥脆脆的，还能做成甜食。”他扛着爆米花机，一点儿都不嫌重，“你要吃甜的还是咸的？甜的蜂蜜奶油味，咸的可以放椒盐……” 　　“舅舅，这能行吗？会不会又爆炸啊？” 　　张嫣回想起爆得上天的绿豆花，依旧心有余悸。她摇了摇头，不是很想吃，她宁愿舅舅安全，也不为吃那么一口零食。 　　少女的眼神有些担忧，她就怕“嘭”地一下，又爆炸了。 　　“爆是肯定会爆的，但是不是爆外头，是里头的米花在爆。” 　　萧靖捏了捏她的脸，这个爆米花机他熟，以前看村口老头操作的时候，他总是冲在第一阵线呢。其他小孩听得爆的那一下，都跑了。 　　就他没跑！ 　　比起第一次用的帕平高压锅，他对这个老式爆米花机更熟。卖爆米花的老头子会将爆米花机架到支架上，底下是高温逼人的灶火。老头子手摇着爆米花机，使得铁筒内的大米均匀受热。 　　由于温度的升高，爆米花机里头的压强慢慢升高，达到所需的压强时（大米、蚕豆、玉米这些，不同材料许要的压强不一样），就可以停止加热。 　　皇帝继续在未央宫那里搞实践，这回的保护可是严密多了。昨天的高压锅爆炸事件让好多人都乱作一团，现在一群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就怕陛下有个什么闪失。 　　“陛下，让小的来摇这个机子吧。” 　　侍卫队长没忍住说了出来，虽然他不认识这个什么爆米花机，但是看见这个铁的火上要烤，他就知道陛下肯定是要搞事情啊 　　陛下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群人有三头六臂都不够赔啊！ 　　昨天的绿豆都上天了，滚烫地浇下来，好几个靠得近的宫人都受到波及，嚎得哭爹喊娘的。他们的脸上冒了几个大水泡出来，通红一片，算是破相了。 　　要是这事儿搁在皇帝身 　　上？ 　　侍卫们说什么都不同意皇帝再玩这种危险活动了，这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都知道，即使陛下不追究，太后娘娘也得第一个生撕了他们！ 　　不只是他们，连张皇后都不同意。 　　大庭广众之下，小姑娘抱着他的腰，也顾不得害羞。她的眼睛就是水汪汪地瞅着你，一脸倔强，你还接着弄，她就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我不碰这个爆米花机。”萧靖哄道，“让他们去给朕弄，朕和嫣儿站在外头，行吧？” 　　“那还差不多。” 　　少女牵着他的手，带着他飞快地跑开了。怕伤着皇帝，明明那么娇小的一个姑娘，非要勇敢地挡在他前头。 　　要挡也挡不住啊，张嫣也不想想，她一个身高一米六体重八十斤的小身板，能挡住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萧靖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傻姑娘哦，就知道护着他。 　　嘻嘻，有人惦记的感觉还真不错。 　　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就高声指挥着侍卫怎么处理这个爆米花机。 　　“对，时间差不多了，你先把爆米花机从火上拿开。” 　　“然后把爆米花机的机口用麻袋罩住，扭向一侧打开……” 　　侍卫的动作一开启，众人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比昨天炸飞高压锅的还猛啊。巨大的冲击力叫麻袋的一角都冲破了，膨胀的米花从里头倾泻而下。 　　这次的米花没上天，冲地上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嫣的眼眶都红红的，刚才她真害怕啊，吓得以为米花又得上天了。幸好幸好，爆米花没有飞，只是麻袋破了而已。 　　“没事吧。” 　　萧靖从她身后环抱着，轻声地哄着这个娇气的小姑娘。心念过了大约一分钟，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才牵着小姑娘走过去，拎起一大袋爆米花。 　　早有宫人拿着竹筐来兜着，也有拿袋子坛子的，皇帝先拿陶盆舀了半盆，估计今天吃这些差不多了，再贪吃就得上火了。 　　他看向身边的少女，“这儿的够吧？” 　　张嫣点点头，“够了，够了。” 　　小姑娘没吃过爆米花，也不知道其中的滋味，对这种新零食并没有太多的狂热。她捏了一颗放在嘴里，有点烤出来的大米香气，脆脆的，但味道上平平无奇。 　　但还是不够糖果好吃。 　　她晃了晃脑袋，萧靖轻笑了一声，这还没完呢。 　　他问宫人要来蜂蜜和炼奶，炼奶也早就被他苏出来了，拿新鲜牛奶加糖熬得浓浓的一罐，放在冰室里能保存好几天。小皇后平时就很爱吃这个，拿来抹馒头好吃，奶香味甜香味特别足。 　　“嫣儿，要加点吗？” 　　“加吧，舅舅多加点奶，蜂蜜也要多的。” 　　金黄色的蜂蜜浇在焦黄的爆米花上，一股裹着花香的清甜味就漫了开来。中途再拌入炼奶，让一颗颗爆米花在陶盆里旋转、跳跃，它不停歇…… 　　加了料的爆米花，它是普通的爆米花吗？ 　　不，它是钮祜禄爆米花！ 　　这种带着香气的妖艳小贱.货，把阅甜无数的皇后都给迷住了。少女抱着一大碗爆米花，往嘴里丢了一大把进去，嘎吱嘎吱地嚼着，实在是过瘾极了。利用压强爆出来的米花，跟酥脆的油炸食品是不一样的。 　　它脆，可是吃着一点儿都不油腻，不像过年吃的油炸糖果子，吃到最后会黏黏糊糊的一手油。 　　就在她吃得高兴的时候，爆米花被旁边的一双大手拿开了。 　　居然有人敢抢皇后的东西？！ 　　少女怒目而视，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张同学，所以上完一课了，爆米花的制作原理是什么？生活中是如何利用大气压强的？” 　　“……” 　　神踏马的制作原理，有这样整人的吗？ 　　小张同学很不服气，她只是当皇后而已，这道题朝纲了。趁着两人都在内殿，也没有旁人伺候，她一把扑倒隔壁的人，想要把她的爆米花抢过来。 　　“舅舅，给我嘛——” 　　“不给，你都答不上来。” 　　“要是我答上来，有什么奖的？” 　　“奖励啊，就奖你一个爆米花的好搭档。” 　　听到有奖励了，少女以为也是好吃好喝的，顿时就来兴致了。她会想起自己学过的初中物理，爆米花的制作肯定是要用到压强的，之前在火上烤，爆米花机里头的压强会升高，然后…… 　　“然后在打开的一瞬间，由于外界的压强迅速下降，使得大米内部的气体向外迅速扩张，所以大米就爆开啦！” 　　“答对了，嫣儿能得奖励哦。” 　　萧靖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女孩，真聪明啊。他怕了拍手，只见十几个面容姣好的大姑娘都进来了，她们纷纷对皇帝和皇后行礼下跪，还有几个胆大的，抛的媚眼都快成翻白眼了。 　　张嫣：“……” 　　这是奖励？奖励她和一群女的一起玩？ 　　靠，老子不玩了！ 　　学什么物理，不学了不学了。 　　她突然觉得嘴里嚼着的爆米花，也不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吃爆米花当然要配剧啊。 　　不然喊那么多小姐姐进来干嘛？ 　　我男主可是个正经人。感谢在2020-05-13 19:29:45~2020-05-14 15:4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是个小可爱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刘盈不短命（83） 　　◎汉惠帝写的霸总剧本◎ 　　张嫣自认为, 她和女团成员都是竞争上岗关系。有她没有她们，有她们就没有她。 　　就像是太后和戚夫人那样, 不掐个你死我活都算好的了, 还想要她和她们一起玩？！ 　　“没门！” 　　少女扭过头去，眼角立刻就红了，舅舅说什么对她好, 还不是扯着大旗让这些女的都进来了。这里是她的椒房殿，她才不要跟那些女子分享。 　　还哄她，什么奖励她来着。 　　都是骗人的！ 　　萧靖没想到他喊了女团成员们进来, 就弄得张嫣非常不开心。他挠了挠头, 从床头柜拿出来自己写好的剧本。 　　女团什么的，他眼盲，十几个人长得都差不多, 谁跟谁都没分清。 　　还是老婆最可爱！ 　　他挥了挥手, 又让女团成员全下去了。他抱起身边的小姑娘，人家还扭过头去，巴掌大的小脸都鼓起来了，明显生气着呢。 　　“嫣儿……” 　　“听不见。” 　　“嫣儿……” 　　“我不听我不听。” 　　女人生气的时候，好看的叫小辣椒，不好看的是母大虫。萧靖看着自家的小辣椒，觉得这脾气真是够呛的。 　　全是他宠出来的。 　　小皇后生气的时候, 也是美的。他往她可爱的耳朵尖一吹，顿时羞得她脸都红了。温热地气息落在她的耳廓上，叫她不得不转过身来，直视面前的皇帝。 　　萧靖解释道：“本是想在你十五岁生日那天喊她们演出, 她们人多, 都能唱能跳的, 正好可以给你演个戏乐呵乐呵。吃爆米花看戏，多舒服啊……” 　　张嫣横了他一眼，“舅舅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还能什么答题奖励，上来就是一群竞争对手，有这么奖励人的吗？ 　　皇后娘娘的脾气也上来了，她哼了一句，拿起皇帝递过来的剧本，看了起来，只要不是宠幸了这几个人，看戏她也喜欢。这个年头的戏剧文化还没发展起来，只能姑且算作杂戏，更多时候演员是在祭祀过程中进行表演。 　　以取悦高高在上的神，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娱乐活动不丰富的古早年代，连跳大神都觉得好看啊。 　　张嫣以为宫中的剧本也是关于神怪灵异的，可谁知，她一翻开竹简，傻眼了。 　　【听闻苏城有一富豪，名唤王老五，王老五在苏城可谓是风云人物，各方势力都畏惧他。王老五年过三十，还尚未成婚，闻曾有女子献媚，被王老五当场喊人拖了下去，至今生死不明…… 　　直到有一天，王老五在风月场中遇到肖花花，女子年方二八，被他撞了满怀。姑娘肤白如凝脂，眉眼淡如浅墨，朱唇微启。 　　那是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王老五顿时心如小鹿乱撞，感慨道：此女必然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好清纯不做作哦！】 　　张嫣：“……” 　　清丽的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问道：“这是谁写的剧本？也太蠢了。” 　　可怜兮兮的皇帝不敢说话。 　　是他写的。 　　身为汉朝的皇后，张嫣什么都不缺。但他想要送一份难忘的礼物给她，是萧靖送的。 　　而非依靠刘盈的身份。 　　系统跟他说，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最喜欢看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亿万总裁的落跑小甜心》《强宠娇妻：少帅别过来》之类的，加点什么打胎挖心拿肾的情节才好，越狗血越喜欢。 　　萧·直男·靖仔细研读了一番，才写出了这样的剧本。 　　打胎就不必了，教坏小孩子，但是狗血可以有。 　　所以他写的霸总男主王老五和女主肖花花在妓院里相遇了，王老五一见钟情，要替肖花花赎身。然而肖花花作为新时代自立女性，怎么可以靠男人呢？ 　　她偏不！ 　　她不走，她要卖艺不卖身，她靠着自己挣钱，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有霸总、有美女、还有英雄救美。萧靖的小学语文学得一般，大部分都忘了，还记得一句“丁香花似的姑娘”，还在这儿活学活用，丰富女主肖花花的人设。 　　“难道这样不爽吗？”他都觉得爽死了！ 　　“爽个屁啊。” 　　张皇后揉了揉眉心，都把她逼得爆粗了。 　　是哪个妖.艳贱.货写的烂故事？ 　　是不是想要借机勾搭皇帝？ 　　什么“丁香花姑娘”，一看就是想要攀附男人。既然肖花花都落到那种境地了，还又当又立，一番欲拒还迎，还你来我往，竟然与王老五在风月场中成就了一番好事。 　　是的，萧靖文思泉涌，写啥啥不行，写塌戏第一名。 　　好歹也是曾经拜读过老师们的启蒙视频，该懂的都懂了。当然了，为了顾忌小皇后的情绪，他没有写得太露骨，只是描写两人互相依靠着，事后男女对唱“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在小皇后看来，这个肖花花角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无名无份就跟王老五睡了？ 　　完事后王老五要求婚，她居然还把人家赶走了，硬生生又发展了几千字追妻火葬场。 　　追到然后怎样呢？ 　　当然是又是鸳梦重温了一回，肖花花接着跑，这回她揣着球，等王老五找到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然后下半场就是《天才宝贝漂亮妈咪》的故事了…… 　　张嫣把剧本随手一丢，趴在皇帝的身上不想说话，她捧着舅舅的下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家里的男人这么那么蠢啊，他那么傻，出去很容易被其他女人骗的。 　　“这剧本是舅舅写的吗？没人代笔？” 　　“全是朕想的，本是想要送给难忘的生辰礼物给嫣儿。” 　　“难忘是真的难忘。” 　　张嫣敢肯定，这么狗血的故事，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轻轻地亲了亲家里这个大傻子，要不是有她看着，这个大傻子准被人骗了去。 　　亲完之后做什么呢？ 　　萧靖把床边的帷幔落了下来，能挡住窥探的视线。现在还是白天，他一低头能清晰看到少女白里透红的脸颊，还有她纤细的脖颈。 　　她的脖子很白很细，好像他单手就能握住了。他手指上的薄茧摩擦到她柔嫩的肌肤，顿时就泛红了一片，从脖子到耳朵尖一路都红了。 　　红得像樱花一样烂漫。 　　手下的少女忍不住弓着背，嘤咛了两声，回抱着他的窄腰。她的双眸泛起了薄薄的水雾，好像是山间的鹿儿一样，在像猎人苦苦求饶。 　　“别以为你亲一下就可以不交作业？朕可是个正经人。” 　　皇帝把她压在了被窝里头，拿出了一本深得万千少男少女信仰的书籍——《数学 八年级上册》。 　　“不做完这几道全等三角形，明天不许吃爆米花。” 　　“怎么证全等的，昨晚才讲过啊，这么快就忘了？” 　　“边边边，边角边，角边角，角角边啊……” 　　萧靖给小孩辅导功课，讲得都快脑壳疼了，不讲题父慈子孝（心态没转变过来），一讲题鸡飞狗跳。还没到高中微积分呢，现在都弄不懂，以后张嫣长大可怎么办哟。 　　放在后世，这种女同学连高考都过不了啊。 　　小张同学的家长觉得很糟心。 　　“你啊，要是放在普通人家，学习成绩又差，连自己都养不活。” 　　“可是我美啊，舅舅愿意养我对不对？” 　　“……” 　　老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女孩子啊，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那么小已经长成了妖精的模样，要是再大点还得了。 　　连他的命，都心甘情愿地被她攒在手里了。 　　本来他还想着整几套高中课程，甚至来几套黄冈试题，搞点《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让张嫣接着学的。 　　结果不太爱学习的小张频频旷课，到最后干脆辍学了。 　　他也同意了。 　　小剧场 　　“你学不学，那么简单的微积分还不会做？” 　　“高考二模都要来了，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啊，怎么数学五十分都没有？” 　　“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该懂事了，怎么学习一点儿积极性都没有？” 　　家长急得眼都红了，张嫣成绩太差，可把他愁死了。可是看看张同学在干嘛？ 　　小姑娘吊儿郎当的，丝毫不把学习放在心上。她翘着二郎腿，连作业都不写了，还化了一个浓浓的烟熏妆和大红唇，就差没染发烫头了。 　　“不学，要学你自己学去。” 　　叛逆期的张皇后拎着包，穿着紧身舞裙，踩着踢踢踏踏的木屐，还有心情喊上一群漂亮小姐姐给她唱歌跳舞。看得兴起还自己下场蹦迪，整个一大堆群魔乱舞的，丝竹之音笼罩在未央宫上空。 　　好悬没把皇帝气死。 　　他亲自去夜场捞人，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家里的不良少女捉回来的。 　　他恨铁不成钢啊，偏生这孩子一点儿都不知道错。孩子不学习还能怎么办？以后去捡垃圾吗？ 　　“你舍得啊？我没意见。” 　　画着浓妆的张皇后笑得妩媚又张扬，她趴在皇帝的身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红唇送了上去。果然身下的人喘息越来越重，不再提学习的事情了。 　　“舅舅，还要不要我做作业？” 　　“我是作业，做我吧。” 　　“……” 　　果然狗男人就是会占嘴上便宜！ 　　张嫣已经不是当年的纯情小姑娘了，她从男人身上滑了下来，笑着推开了他做乱的手。她的态度很坚决，现在可是最要紧的时候。 　　可是刚撩起的火，烧得皇帝的脸都憋红了。他大口喘着气，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他老婆不要他了。 　　“为什么啊？” 　　“舅舅，我们有宝宝了。” 　　萧靖：！！！ 　　哇哦！他老婆居然怀孕了！ 　　还学什么微积分啊，不学了不学了。 　　学习多费神啊。 　　作者有话说： 　　每个人都有特别叛逆的时候吧。 　　我看到我曾经的浓妆自拍，那个嘴巴涂得跟香肠嘴似的。 　　还别说，现在还自认为特别美！ 第158章 刘盈不短命（84） 　　◎汉惠帝的剧本被人魔改◎ 　　昨天的《霸道老王爱上我》剧情实在是狗血, 可是狗血剧也有狗血剧的魅力啊。 　　集霸道总裁与落跑小娇妻与天才小宝贝之大成的剧情，雷得人耳目一新, 只要看过就忘不了了。刚开始还觉得很荒谬, 但在这个娱乐项目太少的年代—— 　　这部剧的剧本看着还挺新鲜的。 　　至少比跳大神好看。 　　张嫣吐槽过一会之后，第二天她闲着无事，趁舅舅去了未央宫那一头, 便想拿起来再重温一下。昨天她还没看完，那个什么肖花花生的小娃娃真厉害啊，三岁就能出口成章, 五岁就能舌战群雄。 　　叫皇后看得非常上头, 有一种莫名的爽感！ 　　谁知昨夜丢在床头柜上的竹简，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少女问向身边伺候的人，“大嬷嬷可有看到我这儿的书？那可是陛下给我的。” 　　“今早陛下出去的时候, 手里好像拿着东西。”老奴如实回答, “约莫听得陛下吩咐过，要少府那边准备好东西，还给后头的姑娘们裁剪新衣裳，让她们歌舞。” 　　大嬷嬷的眼神里有些担忧，她是站在皇后这一派的。 　　皇后怎么不劝着点，什么歌啊舞啊，正是男人选女人的最佳时候。再喝两杯酒, 感觉上来了，灯下看美人那个可叫一个漂亮啊。 　　养在后头的十几个大姑娘，都是有胸有臀的，发育得正好, 比起皇后这种青涩的小樱桃, 那些可真是丰满得像蜜桃的甜姐儿。 　　要是让哪个分宠了, 那可说不定又能出一个戚夫人。 　　之前养着的两个暖床宫女梁氏和周氏，那还不算什么，出身比娘娘差了一大截。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十几个女人围上来，那可不是能把皇帝生吞活剥啊！ 　　大嬷嬷隐晦地提点了两句，可谁料皇后娘娘非但不生气，还笑着：“那可正好，我就等着瞧瞧她们给我演的好戏。” 　　舅舅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他说不会，便是不会。 　　她若是再多疑，那反而会伤了舅舅的心。 　　光吃爆米花不够过瘾啊，要是能看看真人现场电影。 　　那才叫一个痛快！ 　　…… 　　萧靖以为自己写剧本太蠢了，他反思了一下，应当是他和时人的认知有点代沟，所以才不合张嫣的口味。 　　“都差了两千多年了，价值观有差距，那很正常。” 　　他这样想着，便把剧本拿给了太乐令，让人家专业人员给他改一改。太乐令是掌管宫中歌舞演员的官员，手下伶人无数，逢年过节的祭祀神剧就是他一手编排的。 　　既然都是导演，大概也有点相通之处吧。 　　皇帝拿着剧本过来，太乐令哪敢说不行？ 　　这位小官一开始还吓得战战兢兢，以为是祭祀时候的歌舞跳得不够虔诚，惹怒了天子和神仙。可谁知陛下说了，那是要在皇后的生辰上表演的。 　　不是演给他看，是专门演给皇后娘娘看的。 　　露脸的演员也不是专业演员，而是椒房殿后头养着的一群女团成员，外在条件都不错，都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 　　“这，这……” 　　但是太乐令觉得，这可拉倒吧。 　　他不敢说话，女团是什么，那是长得好看能哼两句能扭两下就行了。在她们身上找演技，那是自讨苦吃。 　　有传言说那些女子都是太后送去“伺候”陛下的，万一哪一天被宠幸，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所以，他管着这群人演戏的时候，骂又不能骂，打又不能打。 　　连说句重话都不行。 　　这也太难了。 　　可是谁叫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人呢？ 　　太乐令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敢说拒绝的话， 　　这位官员把腰弯得比虾子还好看，一脸谄媚地说：“既然要庆贺娘娘的寿辰，小人必定竭尽全力。只要陛下能给三个月，不，两个月，小人一定让她们在娘娘面前演好。” 　　“那行，朕让你全权负责。剧本写得不太好，你看着哪儿不对，也可以修改一下。” 　　萧靖表示很相信专业导演的能力，还允许对方改剧本。 　　皇帝走得倒是轻松，徒留下头都快愁秃的太乐令。 　　不多时，十几个美人都被送过来了，她们的模样都不差，有甜美款的、有清纯款的、有清冷美人、还有霸道御姐。 　　“大人——” 　　“大人啊——” 　　“大人，你看看我行不行啊——” 　　放在平日里，一中年男子被十几个美女围着，那是何等的艳福啊。可是太乐令压根就萎了，一想到要对着这群“娘娘”拍戏，他认为这是职业生涯以来最大的挑战。 　　这群美人也知道自己的任务，个个都想要多露脸，拉着太乐令娇声求着，就差没动手改剧本，把自己的戏份多弄一点。 　　虽说是在皇后的生辰上表演，可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说不定多演两句词儿，陛下就能看上她们呢？ 　　演员敢改敢演，导演不敢出声，到最后弄出来的《霸道老王爱上我》…… 　　主角已经不是当初的老王了。 　　导演兼编剧的太乐令觉得亏心，他不知道剧本原是萧靖写的，干脆连剧的名字都改了。他参照《诗经·木瓜》的那种调调，把剧名改成《紫茄记》。 　　在张嫣十五岁生日前三天，这位小官拿着最终的《紫茄记》剧本来求未央宫见陛下。 　　“那就让他进来吧。”萧靖看了两页，有些好奇，“为什么叫《紫茄记》呢？” 　　太乐令擦了擦头顶的冷汗，恭敬地说：“回陛下的话，因为剧中的王老五送给了肖花花的定情信物是一根茄子，其中有一段唱词最为动人。投我以紫茄，报之以真情。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在之后的剧情发展当中，紫色的茄子能算作是一条暗线。每次肖花花在夜里思念王老五的时候，都会拿出来这一根茄子，对着茄子长吁短叹，互诉衷肠。 　　连她离开王老五，被千里追妻的时候，都没忘了带上这一根油光水滑的茄子。 　　一来可以体现她对王老五的情谊，二来也能睹物思人。 　　萧靖：“……” 　　不知道是不是有内涵，他总觉得这个点有点黄。 　　也许是他黄者见黄了。 　　不过细想一下，古代人民的思想还是很开放的。 　　在《周礼》中也有记载：“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周朝官府下令强制成年男女参加在仲春举行的桑林大会，大家齐聚在桑林中玩耍嬉戏，甚至官方给予“奔者不禁”的法律保护。 　　就是说对自己身材很自信的大兄弟大美女，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不用担心因为暴露而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 　　“唉，生不逢时啊。” 　　想到这儿，皇帝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一时间感慨万千。 　　也不知道是希望还是失望。 　　他放下手里的《紫茄记》，相比《周礼》里面关于民俗民风的记载，这些算是小儿科了。他让掌管天时的太史令看看皇后生辰那日的天气好不好，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在那天公演吧。 　　张嫣是春天过生日的，说来也巧，她出生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因为容貌极美，后世还有人称她是花神转世。 　　“管他是不是花神娘娘，反正小姑娘是我一个人的娘娘。” 　　萧靖定了在未央宫旁边的天禄阁看戏，他特地今日不上班，说好是陪家里的小姑娘过生日的。小皇后早早就期待满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的头发很柔顺，挽了一个漂亮的高髻，还回过头来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啊，再戴上朕做的簪子就更好看了。” 　　“好啊，舅舅快给我戴上。” 　　男人从她背后环抱住，给少女插上一支白玉发簪。簪子的式样很简单，簪首雕刻着凤和祥云，但整根簪子却打磨得非常光滑。 　　是他亲自做的。 　　他上班摸鱼，躲在未央宫里磨了将近一个月，才做出来的。好几次磨到手流血了，被张嫣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找借口搪塞了她好几回。 　　萧靖觉得有些对不起小皇后，“本该是今日行及笄礼的，可是嫣儿的及笄礼没有了。” 　　“笄”便是簪子的意思，他做了发簪，想给她弥补一下。寻常贵族少女都在这一天风风光光的，大排筵席宴请宾客，表示自己已经长大成年。可是张嫣都是已婚人士的身份，哪里还会摆及笄礼啊。 　　“没事啊。”怀里的少女回头，笑靥如花，“我要不是早早进宫来，舅舅就被人骗走了。” 　　来得晚不如来得早，既然她都认准了，她可不想吃别人吃剩的饭菜。 　　皇后的及笄礼不能摆，但是能多喊些人来唱戏，热热闹闹的也不错。 　　听说儿子出了好玩的主意，连长乐宫那边的太后娘娘都惊动了。吕雉知道今日是张嫣的生辰，还特意带了一匣子礼物过来，叫她先别打开，晚上回去再看。 　　“皇后今年十五岁了……” 　　吕雉的神落在了少女的身上，白皙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真是叫人羡慕的青春年华啊。她看到儿子和儿媳还偷偷牵着手，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她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就这样吧。” 　　比起什么后宫和子嗣，她更想要儿子好好地活着。那日做的梦太可怕了，梦里的孝惠皇帝有五六个儿子，却早早死掉了。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吕雉在张嫣的心目中，一直是大BOSS的那种地位。小姑娘没想到自己过生日还引来了太后娘娘，顿时行了一礼，恭敬地请太后娘娘坐上座。 　　太后也不跟她客气，径直坐了上首。 　　萧靖也没意见，一个座位而已，他妈坐了就坐了。 　　搭建的戏台上早就站好了一群演员，都是太后送过来的那十几个女子，这回换上不同的服饰，连吕雉都多看了两眼。其中有演男主角王老五的，是身量最高的姑娘，画了英气的粗眉，看着挺俊秀的。 　　她还在鞋底垫了三寸的软木，又在衣裳里加了肩垫，贴了胡子，模样竟跟寻常男人差不多了。 　　吕雉指着出场率最高的男主角，“这也是女的？” 　　“正是。”萧靖回答，“全部都是母后那里出来的，母后真会调教人，台词和动作都真不错。” 　　吕雉：“……” 　　她喊这些人伺候皇帝，是那种伺候啊，不是这种伺候。 　　只见剧情发展到高.潮，戏台上的王老五和肖花花你侬我侬之后，他掏出来一根大茄子，递到了肖花花的手里，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要说太乐令也是一个妙人，那个茄子竟然是真人扮演的！ 　　穿着紫色袍子的姑娘以男子的形象出现，还在头上戴了几片真绿油油的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茄子。茄子从男主角的手里扑到了女主角的手里，就开始一路跟着肖花花。 　　每当长夜漫漫，女主角独守空房的时候。 　　茄子就开始上场了！ 　　她抱着女主角“扑哧扑哧”地嚷嚷着，两人没有一句正经台词，却把那种情潮涌动的感觉刻画得淋漓尽致。女主角肖花花也很配合，憋得脸都红了，大口喘着粗气，俯身提臀的，不时配合着哼哼两句。 　　萧靖心想，这戏魔改得真是绝了。 　　原本他写的《霸道老王爱上我》，也不过是男女主拉灯了两回，感觉还是挺文艺唯美的。 　　而现在的《紫茄记》里，“茄子”全程在刷存在感，整天和肖花花来一段贴身热舞，戏份直接把正经男主角王老五都压下去了。 　　尤其是女主在后期落跑小甜妻的时候，嘴里喊着“王老五”的名字，怀里却抱着这个大茄子。 　　看得他都想要捂住张嫣的眼睛，妈的，这戏真是没法看了。 　　都不知道茄子是不是给太乐令塞钱了，怎么她的戏份那么多？ 　　简直就像是带资进组一样。 　　看得太后娘娘的嘴角都含着迷之微笑，一定是觉得这种戏太蠢吧。 　　还有就是女主在逃跑路上生的天才宝贝，竟然也是一个大姑娘演的。女主角母爱满满，还给她哺乳，真的把衣服都拉开了，露出白花花一片！ 　　惊得萧靖眼都直了，“卧槽！” 　　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有一句“卧槽”表示敬意。 　　他再瞧瞧旁边的小皇后，只见她双眼发亮，看得都入了迷了。张嫣人小见识不多，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女人在那里哼哼哈哈的。 　　“舅舅，挺有意思的。” 　　“别看，回去看我。” 　　他有些后悔了，要不是吕雉也在场，他准把张嫣带回去了。那么儿童不宜的剧情，早知道他就不给过审了。 　　要是老婆喜欢上女人怎么办啊？宫里全是女的！ 　　失策了失策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比较晚，我的脑洞比较大…… 　　嘻嘻，不要取笑我。 第159章 刘盈不短命（85） 　　◎汉惠帝在吃夜宵◎ 　　今天是张嫣过得最有意思的一天了。 　　白天的《紫茄记》足足从早上演到下午, 剧情真精彩啊，她看得入了迷, 连嘴里的爆米花都忘了吃。中午吃了鸡, 晚上吃了舅舅给她亲手做的长寿面和蛋糕。 　　面条很筋道，搓成了一整根不断的样子，浇上一碗浓浓的猪骨汤, 大口吸溜着吞到肚子里，再配上几片薄薄的叉烧肉，味道鲜甜美味, 吃起来特别过瘾。 　　而饭后的蛋糕不是普通的小蛋糕, 足有八寸大小，上面还用奶油裱了花儿，加上鲜红欲滴的樱桃点缀着, 插了六根小蜡烛在上面。 　　“六六大顺, 朕希望嫣儿往后的日子都是顺心的。” 　　在摇曳的烛光中，两人相拥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味，一时间温馨极了。 　　也许是来自后世的仪式感，椒房殿里没有点灯，黑夜中只看到小蜡烛幽幽的光芒。彼此靠得极近，还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皇帝比少女高了一个头, 他温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耳朵上，顿时烧得红红的一片。他温柔地鼓励着小皇后吹蜡烛许愿望，说生日这天许愿是最灵验的。 　　“真的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吗？” 　　张嫣扬起白净的脸蛋，看着男人的眼睛, 神色非常意动。 　　她不求别的, 只求下一辈子还能遇到舅舅, 嗯，许早不许晚。 　　若再贪心一点的话，她想要一个好的家世，一张美丽的容貌。今日演《紫茄记》的姑娘们其实都算八九十分的颜色，放在人群里也是非常出众的。 　　可是因为她们出身卑微，所以连皇帝的边都摸不上，只能靠这种博人眼球的动作片方式，来祈求天子多看两眼。 　　这种现实的认知实在是太令人沮丧。 　　张嫣不得不承认，全靠她有个侯爵父亲和公主嫡母，她才能从小就进宫看皇帝。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小时候先帝还抱过她。 　　因为她是贵族家里的女孩，她天生的起点就高。 　　舅舅跟她说了，做事情不要丧气，条条大路通罗马。 　　可就有人天生就活在传说中的罗马城，别人努力了一辈子还达不到的终点，她不用努力，她直接就站在终点线上了。 　　张嫣无比地庆幸，是太后一手促成她和舅舅成婚的。这是其他后宫女子奋斗终生的目标，而她在年少不知事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椒房殿这儿了。 　　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她会是舅舅一辈子的妻。 　　万一有一天她遭受君王的嫌弃，那就请她走在舅舅的前头吧。 　　不要让她看见舅舅宠爱其他女人的样子。 　　少女一想到这些，不由得眼眶都红了，连太后都告诫过她自古男人多薄幸，君王的爱情是不会持久的。可是就像《氓》里被桑葚诱惑的斑鸠一样，明知道吞下甜蜜的果子会醉死的，还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舅舅总说她爱吃糖。 　　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糖，是他啊。 　　像孩童一样，她抢到了这颗糖，就绝对不会再也别人分享。即使糖里包着的是致命的毒药，她也会笑着咽下去。 　　少女把头埋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身前的衣服。她少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一下一下子地低声啜泣，把萧靖都吓倒了。 　　“怎么就哭了？” 　　他轻轻地抱着小姑娘，指腹抚过她泛红的眼角。他出尽百宝只想要她开心地笑着，却不料把她弄哭了。 　　“舅舅，你会把我宠坏的。” 　　张嫣哭着又笑着，梨花带雨的模样格外惹人垂怜。她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地说：“要是下辈子我找不到舅舅怎么办，我下辈子也想要和舅舅在一起。” 　　萧靖的身体顿时一僵，但他很快就掩饰过来。 　　“下辈子的事情都没影儿，想这些干什么。”他揉了揉张嫣鬓边的碎发，声音忍不住发颤，“嫣儿快吃蛋糕吧，蜡烛都全烧完了。” 　　“好哦。” 　　即使只有那么一瞬，但是身上的少女也留意到了。她含着泪咽下了生日蛋糕，想起舅舅的来历和奇异之处。 　　她舍不得啊。 　　入夜 　　洗漱过一番后，萧靖吹熄了椒房殿的其他灯火，只余留一座青铜烛台，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刚躺进去被窝，身后就有人靠了上来了。 　　小皇后戴着他送的白玉簪，挽着松垮的堕马髻，他像往常一样，打开自己的被窝。 　　自从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之后，有时候她撒娇非要钻过来，他也允许了。 　　都是自己老婆了，虽然还能看不能吃，但在被窝里拉个小手，也不是什么事儿。 　　他正想要抱着她歇息，不料手感不太对啊。手下的触感是异常的滑腻，像是上好的暖玉一样，再摸一下，是没有阻隔的，极致的柔软。 　　“卧槽！” 　　他和他的小朋友都惊呆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不知道禁欲的男人惹不得吗？ 　　被窝里的姑娘搂着他不肯撒手，她还在他身上像蛔虫一样一扭一扭的，扭得他的心都要化掉了。她的脸蹭得红扑扑的，还学今天看的《紫茄记》，轻声地哼了起来。 　　哼得他眼都红了，只能紧紧地抱住她。 　　“舅舅，你是不是跟天上的神仙一样，历劫之后就要回去，没有下辈子了？” 　　少女不笨，她的猜测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残忍的真相让她更珍惜这辈子的时光，她不想等了，她想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度过每一秒每一刻。 　　连呼吸间的须臾，她都不愿意等了。 　　舅舅总说她小，可是她都及笄了，她是大人了。 　　“唉……” 　　“你这又是何必呢……” 　　萧靖抱着怀里这个大宝贝，亲了亲她的眉眼和脸颊，他抽开了她发间的白玉簪，随手把它扔到了枕头边。她及腰的青丝落到了他身上，仿佛蜘蛛的丝线一样，把他困在其中，不得挣脱。 　　“好姑娘，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 　　他偷偷在被窝里吃零食，吃了两片旺旺仙贝。 第160章 刘盈不短命（86） 　　◎汉惠帝无意中的浪漫◎ 　　微月透帘栊, 萤光度碧空。 　　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茏。 　　龙吹过庭竹, 鸾歌拂井桐。 　　罗绡垂薄雾, 环佩响轻风。 　　——引自元稹的《会真诗》。 　　数百年前的汉朝椒房殿里，情景竟和唐诗中有几分相似，塌上的少女眼边的泪痕还没有散去, 一阵酸麻在四肢泛滥开来，双腿只能无助地轻颤着。 　　她紧紧地咬住了嫣红的唇，压抑住想要低泣的冲动。好不容易吃零食那位停了下来, 她鬓边的碎发早已经被汗浸湿了。 　　“乖啊, 你还没长好，现在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别咬着嘴巴，放松点, 嫣儿的声音多好听啊。” 　　萧靖咽下了嘴里腥甜的味道, 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爱怜地拥抱着自己家里的大宝贝。她白玉般的肌肤开出朵朵烂漫的樱花，触感比最昂贵的丝绸还要好，因为冒了一层汗，更显得细腻光滑。 　　因为剧烈的刺激感还没有散去，少女在他的怀里还忍不住颤抖，整个小脑袋埋在他身上, 娇啼了两声，羞得不敢见人了。 　　她觉得自己好丢脸哦，怎么可以这样。 　　可偏生身边做乱的男人还不放过她。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低抑沉重的声音带着蛊惑一般, 哄着她：“嫣儿喜欢吗？今日过生辰快乐吗？” 　　“喜欢……” 　　回答他的是细如蚊吟的声音。 　　少女的整个身影落在了他的眼底, 她还那么小, 那么娇。缓了差不多一刻钟，她的身上才恢复了些许力气，初次体验的快乐把她冲垮了，像是在汪洋中溺水的人一样，只能无助地攀附着身边的男人。 　　舅舅让她快乐了，她也想要让舅舅快乐。 　　“舅舅，我……” 　　“嗯？” 　　黑夜中，张嫣能感受到男人的迫切，还有他呼出的热气。这让她想起舅舅曾经教给她的一首诗，也是写爱情的，她还会全文背诵呢。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天上的牛郎和织女最后在一起了没有？ 　　应当是在一起的。 　　感情的升温让两个人最后都昏昏地睡去，华丽的帷幔里弥漫着一股近似石楠花的味道，石楠花是一种盛放在春日的小白花，香气算不上芬芳，但却会让路边的大姑娘和小姑娘都羞红了脸。 　　这种娇花的花语本该是“孤独寂寞，威严庄重”。 　　可是找到了相爱的人，越是孤独的人，爆发出来的爱意越是猛烈的，连威严的皇帝都不会例外。 　　汹涌而来的情感，将比寻常人更加热烈一些，忠贞不渝，至死方休。 　　…… 　　第二日，张嫣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离开了，只残留一点淡淡的石楠花香味。 　　萧靖昨天折腾得太晚了，怕她没睡够，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特意没有叫醒她。他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塌，穿戴好衣服，小皇后不喜欢别的宫女伺候他穿衣服。 　　他自己有手有脚的，也没这种习惯。 　　他轻轻推开了门，吩咐看门的嬷嬷们让皇后好好休息。 　　“皇后辛苦了，你们别进去闹着她。”皇帝的嘴角含着笑，还交代道，“今天早膳的热粥放凉点再送进去，别做太热的饭食。” 　　“诺。” 　　嬷嬷们都哈腰点头，无所不依。 　　昨天夜里陛下竟然还叫了热水，还叫人换了床铺，这是少有的事情。她们这些老婆子虽然过了那种情思萌动的年龄了，可是竖起耳朵听到屋里头的声响，还是忍不住羡慕皇后的好命。 　　什么是命？ 　　这才是天生的贵人！ 　　皇后娘娘是鲁元公主的女儿，还是汉朝建国后才得的，娘娘虽然不是亲女，但也是锦衣玉食地养大的。再长大一些，还是垂髫之年的娘娘就被迎了进宫，恩宠比之前更盛。 　　身为公主的女儿，已经注定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是比起皇后的身份呢？ 　　显然就不值一提了。 　　后宫里年轻的女人都还抱有幻想，想要成为下一个戚夫人，可是上了年纪的嬷嬷们却看得分明。 　　陛下都二十几岁了，除了椒房殿的张皇后，就从来没听说过喊谁伺候，连有没有子嗣都不在乎。能忍一时不算什么，可是陛下登基以来都八年了。 　　为了皇后，整座汉宫连颗蛋都没有。 　　这人痴啊，肯定是只许了皇后一人。 　　“都说先帝最爱戚夫人，常年留着她在身边伺候，已是情深。” 　　“可是如今这位……这种做派，听都没听说过。” 　　常嬷嬷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和同伴说了两句，就被大嬷嬷一个眼神瞪过来，顿时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了。 　　大嬷嬷是总领椒房殿的女官，平日里能和娘娘聊上两句，她对着娘娘都是慈爱地笑着，看着倒像是一个忠仆。 　　可是对着其他人，大嬷嬷板着一张脸，都凶死了。 　　“娘娘和陛下的事情，是能叫你们挂嘴上的吗？”大嬷嬷领着身后一群的小宫女，回头扫视了一眼，“其他人都给我听好了，让我再听到谁乱嚼舌根子的，都拉到永巷那一头吃苦去。” 　　吓得这群小的都连声说不敢。 　　“小声点，别扰着娘娘。” 　　大嬷嬷警告了一句，不料内殿的张嫣听到纷杂的人声，已经醒了。她的喉咙有些沙哑，正要喊人进来。 　　屋子里的皇后说话了，“都进来伺候——” 　　老妇给了一个“回头再收拾你们”的凶恶眼神，笑着推开门进去了。她身后跟着端着铜盆和洗漱用具的宫人，还有负责给娘娘打扮梳妆的。 　　秀眸惺忪的少女披着衣裳坐在那儿，她像是一只贪睡的猫儿，懒洋洋地任由旁人把她扶了起来。快天亮的时候又跟着闹了一回，半夜里才换好的床铺又弄脏了。 　　“嬷嬷，给我备热水，我想要洗个澡。” 　　张嫣打了个哈欠，衣襟随手滑落开来，露出来大片雪白的肌肤，那么一副好光景，惹得小宫女们脸都红了。她吩咐道：“屋子里也得收拾好，不知陛下何时会回来。” 　　“行，娘娘都请放心。” 　　大嬷嬷一招手，便有两女把榻上的东西一并换过。陛下龙精虎猛，让大红的锦缎上开出一大片白色的梅花，虽然花瓣已经干涸了，但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开。 　　伺候的人都纷纷低着头，不敢直视。 　　等张嫣收拾清爽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宫人端上来的是稍稍放凉的莲子粥，还有爽口的糯米甜糕，做成一口一个的大小。这两样都是不烫的，皆因陛下今早的吩咐。 　　羹汤里漂着几粒粉白的莲子，入口软糯香甜，放了点野生银耳进去，喝着更加顺滑浓稠了。 　　一想到莲子的寓意，张皇后的脸色顿时就爆红了。 　　“莲子亦怜子，又有早生贵子之意，舅舅可是在怜惜我不成？” 　　陷入热恋中的姑娘，看什么都是浪漫的。她本是聪慧的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喜笑颜开，问道：“厨房里可有莲藕？且叫人做一道莲藕送过去未央宫给陛下。” 　　她想的是佳偶（藕）天成，既能回应皇帝的心意，也能表示她与他本是一体，同理同枝。 　　所以在未央宫，萧靖的午饭就多了一碟炸藕盒。 　　春天不是吃莲藕的最佳季节，幸而皇帝的宫里物资充裕，莲藕也是有的。和秋天粉粉的莲藕不一样，春天的莲藕口感偏脆，切开夹肉馅在里头，进油锅一炸，也是香喷喷的。 　　里面的猪肉是三分肥七分瘦，吃着一点儿都不柴，反而滑嫩鲜美。藕片上裹了薄薄的面糊，入口先是香脆，继而是莲藕的清香和肉馅的丰美。 　　光吃炸藕盒太单调了，容易觉得油腻。这时候就可以蘸点调好的汁儿，厨房里送来有放梅子的酸甜酱，还有加了奶的沙拉酱。 　　大口吃菜的直男皇帝，没想那么多，不知不觉中一个人干掉一整盘炸藕盒。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吃撑了。 　　萧靖摸了摸肚子，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再吃下去，八块腹肌都没有了。可是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减肥啊？ 　　所以他打着饱嗝，又给自己加了一碗酸奶。 　　“吃酸奶好啊，助消化，广告里都说吃了还能瘦。” 　　他自我安慰一番，还在酸奶里拌了甜甜的樱桃酱。暗红色的果酱和白嫩的酸奶搅在一起，粉红色的一碗特别好看，看得老夫的少女心都要爆棚了。 　　说起少女，他家里还有一个真少女啊。 　　酸奶带甜味和奶味，张嫣肯定喜欢吃的。 　　皇帝叫人送了一碗酸奶过去椒房殿，说让皇后也尝尝。 　　张嫣那时候刚吃过饭，还看了一会儿书，写了两道题目。她听到小太监说舅舅送东西回来，立刻就笑着迎了上去，从冰室里拿出来的酸奶还冒着冷气，用红瓷的小碗装着，分外妖娆。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了，送走小太监之后，她叫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捧着酸奶在榻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酸奶的味道很轻，但还有点牛乳本身的膻味。因为有点凉，她在舌头上含了半天，才吞了下去。 　　她的脸红扑扑的，羞得要死了。 　　“舅舅肯定是看懂了，才送这种东西回来。” 　　“酸奶好稠啊，就跟昨晚的什么，也差不多嘛。” 　　“嗯，舅舅肯定是想和我生孩子了。” 　　张皇后非常自恋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不瞒你们，我为了写文，看了一早上的古诗词。 　　元稹这个人真的是……写最撩的诗，做最渣的男。石楠花的味道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神奇的一种气味，不知道的可以上网搜一下。 　　我想吃炸藕盒了。 第161章 刘盈不短命（87） 　　◎汉惠帝的抽水马桶◎ 　　张嫣想着未央宫里的皇帝, 想要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舅舅教了我好些年，要是我能用利用书上学到的原理, 做一份发明, 舅舅肯定会特别开心的。” 　　“可是压强也危险啊，通过快速加热的高温改变大气压强，像高压锅那种就很容易就爆炸的。爆米花吃着很香, 但近距离看那个手摇爆米花机一爆，还是叫人害怕的。” 　　“若是把压强的原理用在液体上呢，会不会安全一些？” 　　张嫣托着腮帮子, 想了一整天都没想出来, 她几下子翻完了自己的《初中物理》，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头脑里还是乱纷纷的。 　　她等到萧靖回来的时候, 立刻笑着迎上去, 说想他了。 　　少女的脸颊像是粉白的桃花一样，眼中灿若星辰。她没有过多地用首饰装扮，只穿着月牙白的曲裾，用白玉簪挽了一个垂髻。发髻中留下来一小绺头发，调皮地垂在她的脸侧，显得脸更精致了。 　　簪子是昨日舅舅送给她的，她特别喜欢。 　　她本该是世间最美丽的明珠, 又何须俗气的金银来玷污她的容色。 　　萧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年幼的刘彻会有金屋藏娇的想法。 　　因为他也想要把掌心里的小姑娘藏起来。 　　若是陈阿娇有张嫣这份容貌，恐怕长大后的汉武帝会将她藏在华丽的金房子里头，只让他一人能够欣赏到她的美丽。整座冷漠的宫殿都会因为她而变亮了, 什么价值千金的椒房, 在她的笑容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男人嘛, 都是看脸的。 　　刘彻这个大猪蹄子啊，阿娇等了一辈子的金房子，终究没有住上。但是他给宠妃钩弋夫人在未央宫附近弄了一座钩弋殿。 　　你说气人不气人？ 　　幸好阿娇死得够早，没看到那一幕，不然还真得气得发疯。 　　萧靖想着，如果他和小姑娘有了孩子…… 　　只要他活得够久，他也有亲生儿子的话，那就还轮不到封地上的刘小猪过来未央宫蹦跶。 　　想到这儿，男人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他牵着她的手进屋，笑着问道： 　　“朕也想嫣儿啊，嫣儿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没？” 　　“写完了……只是书不够看啊，我想多要两本物理书。” 　　张嫣的声音又甜又糯，正在低头玩着他的大手，她往日里最是懒散，难得主动提出要多学，当真是让萧靖感到惊喜。 　　他以为自己家里的孩子懂事听话了，终于懂得自主学习的重要性。 　　老父亲感动得热泪盈眶，深感欣慰啊！ 　　他花了一大笔积分，从系统里兑换了《趣味物理学》《物理的奥秘》 《物理学讲义》 《物理世界奇遇记》等课外书籍。想想孩子不能偏科啊，所以他继续下单了《中学生化学知识百科全书》《画说数理化》《城市中的数学建模》…… 　　俗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嘛！ 　　然后，看到自己面前的书都垒得半人高了。 　　惊恐的张嫣：！！！ 　　“舅舅，你听我解释啊——” 　　“朕知道，嫣儿是爱学习了，对不对？朕最喜欢热爱读书的好孩子了。” 　　“……对。” 　　他都这么说了，张嫣能怎么办啊，为了能够“争宠”，皇后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无涯的学海。那个悲壮之情溢于言表，看书自学什么微积分建模，看得都要哭了。 　　也幸好张嫣家里的基因不错，一头青丝的发量浓密有光泽，学得发愁都没有头秃。 　　不然皇帝以后就要面对一个少年秃头的小皇后。 　　那画面当真是太可怕了。 　　两年后 　　认真看了好几年的书，张嫣的知识储备是惊人的，她在这个年代不说是大科学家，起码已经是小小发明家的水平了。 　　皇后亲自画好了图纸，还招揽了一堆工匠，要给她做送给皇帝的生辰礼物。 　　舅舅还有一个月就生日了，她想要送一份前无古人的神奇礼物给他。 　　每逢她生日的时候，舅舅送的礼物总是很精妙的，什么能吹出黄鹂叫声的口哨，还有能迎风而上的竹蜻蜓。去年她收到了一个脚踏式垃圾桶，脚上一踩能够打开盖子，不踩它就会合起来，这种带盖子的垃圾桶，能够隔绝里面垃圾难闻的气味。 　　鬼知道萧靖为什么要在别人生日送垃圾桶？ 　　他是魔鬼吗？ 　　其实在这个腐朽的封建皇朝统治时期，两人作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吃喝产生的生活垃圾，在白天没一会儿就会被宫人们清理干净。 　　他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脚踏式垃圾桶的纪念意义远大过现实意义。 　　但是张嫣不嫌弃，她喜欢极了。她特意把垃圾桶放在床头上，然后她们床铺的位置是这样的。 　　（张嫣，萧靖，垃圾桶） 　　所以皇帝每天睡觉前就多了一项任务。 　　嗯，他要穿着拖鞋去倒垃圾。 　　尤其两人关起门来，他家姑娘喜欢在床上吃零食的，这种床头的垃圾桶简直是太方便了。张嫣吃得一嘴香香的松子仁和核桃仁，果壳都往垃圾桶里面丢。 　　白皙的脚踝从塌上伸了下来，使劲一踩，盖子就应声而开了。素手抓着一把，一松手，就听得有细碎的东西落下的声音。 　　然后她推了推身旁的大高个，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 　　“舅舅，该你去倒垃圾了。” 　　萧靖无奈地笑了笑，他真是傻了才给自己找活来干。冬天的时候特别难熬，谁家皇帝当得像他这样的，天天要去倒垃圾，冷得尿都憋出来了。 　　可是这该死的占有欲，他也不想叫宫人进来。 　　皇后夜里穿得那么薄，不好让别人进来看到啊。 　　披着大氅匆匆倒完回来，也怪皇帝的屋子大，都有几百平米啊，再爬上来的时候，他的被窝里已经凉了。一阵冷风带着淡淡的香味袭来，身后是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叫他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萧靖抱住了他的小皇后，重重地亲了下去。 　　“就你捣鬼，白天不吃零食，就爱睡觉前吃。” 　　“舅舅给我的垃圾桶好用嘛，就想着多用用。” 　　“朕也很好用啊，你怎么不多用用？” 　　“哼哼。” 　　这狗男人，也就姑且能用用。 　　用完皇帝的张嫣第二天神清气爽地爬起来了，她惦记着舅舅的生辰，为此准备了数月（其实是好几年），埋头在书房里做设计，实验都做了无数次。 　　“哦，嫣儿要送给我什么？”萧靖很好奇。 　　家里的孩子长大了，也开始有小秘密了。他每次追问她在弄什么，姑娘的口风严密极了，任由他闹腾也不说。 　　“啊，舅舅那天就知道了。” 　　“那可真期待啊。” 　　萧靖偷偷问过椒房殿的大嬷嬷，老奴的表情很认真，说她每回都要跟着的，没有让娘娘和其他工匠独处。 　　“唉，朕不是怀疑的意思，朕只是好奇道她在弄什么。” 　　听到陛下这么说，大嬷嬷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娘娘的脑子聪明，说的好多事儿她都听不懂。但既然陛下问起，她记得一两个词儿，说有“水”和“压强”什么的。 　　“哦，还有压强？” 　　萧靖更期待了，他家养出来一个大才女啊。 　　心情颇好的皇帝，连走路的时候都轻快几分，恨不得立刻能到了生日那天才好。他生日都是大事，跟过节似的，在前朝接受朝臣和老牌贵族的恭维和祝贺。 　　饶是他酒量不差，一顿商业互吹下来，都被灌得有七八分醉意了。 　　结束之后，他喊着两个侍卫搀扶着，脚步轻浮地回去椒房殿，都是他惯用的忠心人，也有眼色，不会像宫斗剧那样把醉醺醺的皇帝拉哪儿去艳遇。 　　他裹着一身酒气回来了，皇后没有像往日那样扑上过来。 　　椒房殿里有点寂静。 　　“嫣儿，嫣儿……” 　　他今晚说了许多话，又喝得嗓子都哑了，就在屋子里摸索着。下一秒他被一个身穿红衣的美人拉住了，美人的脸上刻意化了浓妆，衬着领口露出来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要往他身上贴。 　　活像是勾人的妖精似的。 　　萧靖艰难地集中起来注意力，盯着美人看了两眼，那么浓的妆，这人是谁啊。 　　女人化妆就是不好，画得连他都认不出来了，虽然都是椒房殿，但他也怕睡错人啊。 　　所以你猜他怎么来着？ 　　他的喉咙滚了滚，把一大口的口水喷到手里，然后往美人艳丽的眉眼一抹，擦掉了她浓浓的烟熏眼妆。 　　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弄了一脸口水的张嫣：“……” 　　好气啊，想要打人！ 　　因为口腔里残留的酒精在发酵，这口水忒臭的。愤怒的张皇后咬了咬牙，忍了下去，谁叫男人今天过生日呢。 　　今天不收拾他，改天再弄死他。 　　她拉着萧靖的手，把他引到偏殿的一处，只见此间点着昂贵的沉香，青烟袅袅间着实迷人眼，还有一张画着骏马的小凳子在这儿。 　　皇帝喝醉了没来得及细想，怎么不符合这个年代的凳子会出现呢？ 　　他脸红红的，心神都跟落在美人身上了。他的腰带被红酥手抽开，被她推倒在凳子上，整个人都坐在那儿。 　　然后感觉上来了，他掏出了自己的大宝贝…… 　　顺势往里头撒了一泡尿。 　　“真痛快啊。” 　　他闭着眼睛，舒服透了。身后有人往某处一按，只闻汹涌的水流从身下而过，干净得不留下一丝尘埃。 　　“舒服吧？” 　　张嫣得意地拍打着他的脸，她的发明不错吧，坐着都能拉屎拉尿了。她以前听舅舅提过一句，就记在心里了。 　　“坐了我的抽水马桶，以后你就是我马.子了。” 　　“好，我就是嫣儿的马.子。” 　　喝醉了的皇帝不以之为耻，反而觉得挺光荣的，正准备高高兴兴地给女人当马.子。当马.子就要有马.子的样子啊，什么身娇体软易推倒的。 　　他那么一个大个子一点儿都不娇，也不软，倒是一推就倒了。 　　他抱着姑娘冲刺回去内室，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正准备好好履行当马.子的职责时，突然间一道尖利的电子音在他脑子里划过。 　　系统：“宿主快停啊，你今天喝太多酒了，酒精使得生殖细胞受到损害，酒后同房所生的婴儿容易患先天婴儿病，导致婴儿智力体力受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是什么系统？养生系统啊！”系统继续开着大喇叭尖叫着，“养生系统的宿主怎么能做这么不养生的事情啊啊啊啊啊！” 　　萧靖：？？？ 　　他裤子都脱了，就告诉他这个？ 　　瞬间就萎了。 　　“操！” 　　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在张嫣夹杂着震惊怀疑心痛等复杂情绪的目光中，他裹紧了他的小被子。 　　然后他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跟其他大大聊天，她一撒糖，读者们都喊着嗷嗷叫，我感觉你们爱我沙雕胜过爱我多情。 　　所以，我裤子都脱了也不给你们看。 　　我不！ 第162章 刘盈不短命（88） 　　◎汉惠帝吃了香肠和牛筋◎ 　　次日 　　萧靖一睁开眼, 就看到旁边糊了一脸大浓妆的女子，眼圈里都是青黑一片, 嘴巴红红的, 看着老吓人了。再看看身形，上手摸一摸，嗯, 是他的老婆没跑了。 　　“你怎么画那么浓的妆容，昨天朕回来的时候险些以为……” 　　“以为怎么啦？”张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连睡了十年的皇后都认不出来, 要你何用？” 　　虽然此睡非彼睡, 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但是两人确实同床了许久。 　　她好气啊，赶在男人回来特意打扮了一番, 还洗澡熏香化妆, 打算夜里成了好事的。结果这人呢……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不止，还吐了她一脸口水。 　　吐口水就算了，皇帝嘛，她也忍他了。 　　可到最后连裤子都脱了，他却萎了？！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舅舅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毛病？” 　　张嫣既烦躁又着急，也有些心疼，她是打定主意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好赖她都认了，夫妻俩没什么毛病是不能说的。要是真不行，大家好歹要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去治疗嘛。 　　萧靖一看她这副模样, 就知道她想歪了。 　　他哭笑不得, 要不是最后系统扯着电子音尖叫起来, 他还真打算把她给活剥生吞了。他倒是自信得很，他正是年轻有活力的时候，想着万一一下子就中标咋办？ 　　酒后生出来的孩子有一定概率会不健康，他要是继续做下去，是对家庭不负责任。 　　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他最爱她这一头柔顺的青丝，比洗发水广告的女明星靓丽太多了。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好像撸着一只懒散的猫儿，舒服得她直哼哼了两声。 　　他的嘴唇擦过了她的耳朵，轻笑了一声，“朕行不行，嫣儿不是知道的吗？”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皮肤上散发的热度，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按在了他的腰上。 　　羞得她把头埋到他的怀里，然后还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 　　要放在平时，这一幕本该是还挺唯美温馨的，但由于昨夜皇后化了浓妆，这么一抱下来…… 　　她把的脂粉和眼影口红什么的，都蹭到萧靖的里衣上，红红黑黑的一大片，隐约还能看到人脸的轮廓。 　　这就很尴尬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偏不听！天呐，朕屋里怎么养了个丑八怪啊。” 　　下面的皇帝笑得都直不起腰来来，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又看看糊了一脸妆的小皇后，觉得莫名的滑稽。被他这么一闹，少女气得眼都红了，她最是爱美的，她昨天化妆是给谁看啊？还不是想要这个大傻瓜夸夸她嘛。 　　结果……现在当真是化妆给瞎子看了！ 　　张嫣气狠了，她骑在他的腰上，一拳一拳地砸下来，偏要打他。 　　萧靖也不躲，反而把自己的里衣脱了下来。既然都弄脏了，那就给她擦一擦吧。 　　他的动作很轻柔，擦过了她的脸，把残留的脂粉都尽数抹去了。雪白的丝质衣裳净是沾染了他的气味，混合着薄荷味酒精味还有一点点汗味，像是酿出了最醇的酒，劈头盖脸地冲向她的鼻尖，都把她冲得晕乎乎的。 　　丝绸抚过她的眼睛，挡住了她的视线，逼着她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指尖。 　　弄得她都不想打他了。 　　“舅舅……”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你不用拿水给我卸妆吗？” 　　“不用，你脸上油多，一擦都化开了。” 　　“……” 　　内心抓狂的张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仙女的脸上能出油吗？ 　　不能啊。 　　她居然出油了，还让同居的恋爱对象看到了她的大油田！这真简直是太可怕了，一个个粗大的毛孔，估计里头都填满了油！ 　　张嫣想要选择原地去世。 　　…… 　　萧靖临走前抱着清清爽爽的姑娘亲了一口，说昨天没做完的事情，今晚回来补上。 　　“真的吗？舅舅能行吗？” 　　“行啊，必须的！” 　　听到他的许诺，少女的眼神是水润的，像是含着一汪动人的秋水。她是期盼的，等了好些年了，终于等到她长大了。 　　今夜过去之后，她将会是真正的皇后。 　　没有女人可以取代她的。 　　小姑娘也学了萧靖那种所谓的仪式感，要迎接这种一生一世的大事，宰羊杀牛都不为过啊。她是爱吃牛肉的，立刻下令让人杀牛取肉，今晚要吃大餐。 　　在此处不得不感谢远在匈奴的刘如意同学，多亏了他，这对大汉帝后已经能实现牛肉自由了。 　　张嫣虽然说相信舅舅的能力，但她觉得这种东西，加强一下也无妨，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啊。她召见了太医，来的也是熟人，是以前常送按摩油过来的老赵。 　　皇后屏退了其他伺候的人，只留下心腹的大嬷嬷。她摸索着手腕上的玉镯，是舅舅送给她的，她笑得甜蜜，轻声地问：“太医这儿可有什么滋补的药膳方子？能叫陛下吃了精力充沛的。” 　　赵太医：？？？ 　　所谓的精力充沛，是他想的那种精力吗？ 　　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宫廷秘闻了？陛下才二十几岁就不行了？ 　　小老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低头不敢乱用药，只能给出一个不过不失的答案：可以吃点热性的牛羊肉，羊肉性温可治体虚，牛肉补中益气，还能强健筋骨。若是陛下想要以形补形的，也可用点内脏。 　　反正就是一块肉，吃不死你，总好过用猛药补坏的。 　　张嫣听了进去，又加问了两句有没有能够助孕的姿势和秘方，她的学习态度非常认真，还拿竹简和笔记下来了。皇帝登基八年还没有子嗣，也没有宠幸其他的妃嫔，已经是非常怜爱她了。 　　她爱舅舅，所以她愿意给他生孩子。 　　一个流着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然后孩子将会是大汉朝的下一任皇。 　　少女想得入迷，轻声喃喃道:“孩子啊……若是我有个孩子就好了。” 　　赵太医的耳力不差，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张皇后如此急切，倒像是坐实了皇帝那方面是不行了。 　　吓得老赵离开的时候，抱着药箱就快步逃着，他走远了数步，回头看到这处巍峨的宫殿，旁边的—— 　　未央宫。 　　那里像征着大汉的权利顶峰，可那里的男主人却…… 　　“天呐，陛下他……” 　　难怪陛下登基八年了，按摩油没少拿，可是一颗蛋都没有玩出来。 　　老赵捂着嘴巴，吓得连魂都丢了一半。这种秘事给他知道了，恐怕以后他睡觉都不得安稳，若是从他这儿透露出一星半点风言风语。 　　恐怕全家人都得跟着死呢！ 　　提心吊胆的赵太医惶恐了许久，直到后来他听闻皇后有孕了，才松了一口气。他作为太医，伺候皇后这一胎，比谁都积极。 　　萧靖还觉得这小老头都是一把年纪了，还挺敬业上进的，他让赵太医当上总领太医院的太医令，竟让七十多岁的小老头走上了升职加薪的人生巅峰。 　　此为后话。 　　说回今日的晚餐，是小皇后负责张罗的，她点了最爱吃的铁板牛排，滑蛋炒牛肉，蒸牛肉丸子，这三道比卤牛肉省时间，也容易做好。至于专门给皇帝做的，有爆炒牛蛋（不是鸡蛋那种蛋，是蛋形状的蛋），还有一道红烧牛鞭。 　　太医都说了嘛，以形补形。 　　张嫣记得自己头一回和舅舅一起看杀牛的时候，她年纪小不懂事，还抓着一米多长的牛鞭来玩，问这块是什么肉，怎么气味那么骚。 　　现在想起来，真是要臊死人了。 　　“不过舅舅吃了这个，真能补成那样？”张嫣嘴里的爆米花都咽不下去了，“现在吃着都如此艰难，以后长那么长了，那还得了？” 　　但她犹豫了几回，还是咬着牙把那道菜加上去了。 　　她给自己加油鼓劲，她可以的！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娘娘说要吃这些，厨房里的大师傅们忙活了一通，终于在晚饭的时候准备妥当了。 　　萧靖回来的时候，椒房殿里头已经摆上了香喷喷的饭菜，牛肉的香味飘了一屋子都是，纯天然草饲肥牛的肉香跟奶香味有点像。铁板上的牛排有巴掌那么厚，被黄油煎得滋滋滋地作响，瞧着就特别诱人。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是把目光落在了另外一处。 　　张嫣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顿时就笑了，她拉着他坐下来，递上了筷子，说道：“舅舅，可要尝尝滋味如何？我觉得这两道菜做得尤其好。” 　　皇帝默默地各吃了一口，然后放下了筷子。 　　其实也不难吃，只是下午就有侍从过来，表情尴尬地说娘娘吩咐厨房，让人把牛鞭和牛蛋做菜给皇帝吃。他们伺候的人是知道的，陛下吃牛肉从来不碰这两样东西，说是不喜欢。 　　所以皇后这头安排，厨房里做饭的大师傅就慌了。 　　生怕踩了个大雷，别到时候皇后没事了，他们这群做菜的却犯了陛下的忌讳，被陛下厌弃了。 　　萧靖看向自家的姑娘，挑了挑眉，意思很明确，他想要看看她怎么解释。 　　他问道：“这两道是什么菜？怎么以前朕没有吃过？” 　　张嫣早就想好了说辞，她讨好地笑着，哄着他道：“这一道（爆炒牛蛋）是用香肠做的，切成一片片的样子，圆滚滚的，吃着多香啊。另一道（红烧牛鞭）是用牛蹄筋做的，舅舅尝尝是不是很筋道。” 　　萧靖：“……” 　　神踏马的香肠跟牛筋。 　　切开分段之后的形状，还真有点相似。 　　家里的小姑娘可真会蒙人，撒起慌来眼不眨脸不红的。要不是他提前知道，说不定还真被她骗了。 　　怕说出真相之后伤了男人的自尊心，张嫣不仅给他夹了几块，连她自己也跟着吃，嚼了嚼吞了下去。 　　“吃啊，舅舅多吃点，牛肉真好吃呢。” 　　“嗯？” 　　萧靖叹了一口气，怎么能叫老婆吃别的蛋呢？ 　　即使是公牛的也不行！ 　　他把这两道菜都扒拉到自己的碗里，大口大口地吃完了，好悬没把他撑死。还别说，放足了调料之后的菜式，浓油赤酱地一做，口感爽口弹牙，拌饭吃着也香得很。 　　等吃完饭，他打了一个饱嗝，非得抱着她不撒手。 　　少女心中满是期待，以为要开始，跟她亲亲了。 　　结果他张开了嘴巴，故意让带着牛骚味的气味喷得她一头一脸都是。 　　她娇声骂道：“你……” 　　“你什么你。”萧靖拍了拍她的小脸，“朕不用吃那种香肠和牛筋，以后别做了。” 　　张嫣：！！！ 　　舅舅果然是知道了吧。 　　她惯是会撒娇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亲亲抱抱不治好的。她抱着男人的腰身就不松手，反正就是不肯认错。她胆子也被纵出来了，还义正言辞地说：“舅舅吃了那个，肯定能以形补形，更厉害的。” 　　萧靖顺势亲了下去，这个傻丫头哟。 　　“可是嫣儿，你知不知道……” 　　“牛来一遭就只有三分钟，光长没用，它不中用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爆了，这儿先预热一下！ 　　我想吃水煮牛肉，芥兰炒牛肉，嫩嫩滑滑的特别香啊。感谢在2020-05-16 19:41:29~2020-05-17 13:4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白夜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刘盈不短命（89） 　　◎汉惠帝的奇妙之旅◎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选自欧阳修《生查子》。 　　刚用过晚饭，又洗漱沐浴完毕, 皇帝的发间还带着湿意, 他顾不得拿帕子吸干滑落的水珠，便转过一道屏风，披着玄衣, 赤着脚步入内殿。 　　椒房殿的地板是冰凉的，可他的心情却烧得炙热。 　　只闻到房间里头燃烧着昂贵的香草香木，闻着还有点冷冷的沁人, 本该是祭祀大典上常用的最庄严肃穆的香, 在氤氲的青烟中却叫人觉得无端的妖异。 　　香炉上吞云吐雾的狻猊好像活过来了，这一头古老的神兽在烟火中幻化出美好的景象，想要趁人不备就把他吞到腹中。 　　它是龙生九子之一, 它是邪恶的, 但又是圣洁的，只要把自己祭献给它，它便能实现所有人心底的愿望。 　　天子的祭祀求什么？ 　　求江山永固，求战争的胜利，求来年风调雨顺…… 　　或者求上天能给他一个孩子。 　　皇帝登基都八年了，还一无所获，自然也是该求的。他匍匐在祭祀的香气当中, 目光虔诚而又火热，他亲吻了神兽的指尖，像是她最真诚的奴仆。 　　他轻声地问：“您，您真的能给我一个孩子吗？” 　　“求人不如求己啊。”狻猊静静地趴在那里, 却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我给你一把琴, 你弹得好了，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遵命。” 　　即使从来没有学过弹琴，但看着榻上的一把白玉琴，皇帝连呼吸都是颤抖的。他在沉沉的烟气中，被古老的欲.望指引着，隐隐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弹法。 　　他的手轻轻搭在琴弦上，温热的触感非常美妙，已觉得滑腻得惊人，再轻轻抚弄着，便听得掌心下的琴弦发出幼儿啼哭似的声音，嫩生生的，娇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别，别这样碰我……” 　　白玉琴哭求着，她本是狻猊大人造出来的，修炼了将近十八个春秋也未曾被男子如此触碰。有灵性的白玉琴想要往后缩，不料被皇帝一把抓住了。 　　他的祭祀才刚开始，琴没弹好了，他的愿望就会落空。 　　他想要取悦高高在上的神兽，仅此而已。 　　“别怕，摸一下不会坏的，要不我轻点碰你。”皇帝轻声地哄着，手下抚弦挑动的力度放缓了几分，“现在好点了吧？你疼不疼？” 　　“不疼了……” 　　白玉琴见这人是温柔的，紧绷的琴弦放松了一些，渐渐感受出趣味，还配合着小声哼唱起来。她被皇帝从身后环抱着，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觉得这个人也不错。 　　她想要帮帮他。 　　所以她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高山流水》，娇声地问道：“你要按照这个来弹琴吗？看你还是个初学者，乱无章法可不行。这可是我私藏了的好东西，旁人我还不给他看呢！” 　　这首歌好听，要是这人弹出个七八分，狻猊大人肯定会满意的。 　　“要要要，怎么不要！” 　　皇帝大喜，他没想到还有辅导书啊，当然是要学习一番的。他把这本琴谱放在了白玉琴的身侧，双手抚弄着琴弦，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布帛上的画像。 　　他的资质并不愚钝，甚至可以说是聪慧，有着白玉琴的配合，他弹奏起来的乐声更为美妙了。一阵阵靡靡之音从淡金色的帷幔里传了出去，又痒又娇，勾得人的心里直发颤。 　　在与琴弦激烈碰撞的过程中，他的眼神放空，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看到了巍峨的高山越发雄壮，在潺潺流水之中横冲直撞，高山说他要占领这块土地，若是流水肯臣服于他的话，他愿意和她共处。 　　流水很不服气，她本就在这儿了，凭什么她要给他让步？！ 　　小小的溪流吸收了生命的灵气，化作了汹涌的洪水漫上了山顶。她企图把他给淹死才好，把他吸收掉了，让他化成她的一部分。 　　很可惜事与愿违。 　　流水的本性是温柔的，她催生出来的大水非但不能把高山赶走，反而滋润了他，让他长得更高更猛了。高山激烈地在流水中撞击着，他撕毁了善良的假面，露出了狰狞的本质，他一路把流水压着打，打得她毫无反抗之力，打得她哭着直嚷嚷。 　　高山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就要住这儿了，你还服不服气？” 　　“服气，服气。”流水都哭得哑了，眼眶泛红一片，“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那还算你识相。” 　　高山屹立在那里，享受着流水的冲刷和服侍，作为战争中的胜利者，他是享有这样的权力的。他最喜欢流水被欺负得落泪的娇气模样，不时要下山逗弄一下这个小家伙。 　　可怜的流水敢怒不敢言，只能照着他说的，一一照做了。 　　要是她不听话，高山会接着鞭策她的。 　　“乖啊，这才是好姑娘呢。” 　　高山很满意地笑了，当然，他也不是只会欺负人。作为回报，他让自己山顶的温泉融入到流水当中，滋润着她的生命，让她吸收壮大。 　　山泉水富含着巨大的生命力，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流水乐得喜上眉梢的，她被温热的泉水烫得浑身一震，快活地环绕着高山，哼唱着美妙的歌谣。大自然的歌谣没有一个文字，只有清浅的吟哦，却浅显易懂，能表达出心底的喜悦。 　　她不由得夸奖道：“高山，你把你的精华给我了，你可真是个好人。” 　　高山看到她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他哄道：“只要你以后都听话，我都把积攒的山泉水给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 　　流水乐得如此，她环抱住高山的身躯，立刻答应下来。其实和这个武力值奇高的傻大个做邻居，感觉还真不赖呢。 　　此曲终。 　　曲终了，可人还没有散啊。皇帝继续抚着琴弦，他弹得卖力极了，那种勤奋用功的劲儿叫白玉琴都受不住了。 　　白玉琴的声音都被他撞碎了，琴弦也在崩溃的边缘。她推开了他还想要做乱的手，求饶道：“陛下，别弹了，要不我跟狻猊大人说，叫她给你立刻通过便是。” 　　“你怎么不早说？”皇帝怒目而视，“朕都弹了一晚上琴了，你们耍我啊？” 　　愤怒的男人是很可怕的，他连天都敢日。 　　在祭祀的香气中，他把幕后的狻猊一把抓住，神兽没想到此人如此勇猛，一时不查，就被他揪住了脚踝。她白嫩的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晃眼得很，被他握在手里放不开了。 　　“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愚弄人了，你想要的愿望，我必定给你实现。” 　　狻猊蜷缩着，被禁锢在皇帝的怀里，她被强迫着化作人形，一声声哀求着。 　　她的年岁不大，正是调皮贪玩的时候，本想要作弄一下人间的皇帝，却没料到把自己陷进去了。她看着是十七十八岁的模样，玲珑光裸的身躯比宫里所有美人都要好看。墨色的青丝垂在她的身上，被他一把撩起来，让他看清了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你真好看啊！” 　　皇帝也忍不住惊叹道，他以为这神兽是个凶恶的，没想到竟然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 　　“不许看！”狻猊都快哭了，她羞愤得要死，“放手，我不要跟你玩了。” 　　她趴在他的怀里呜咽出声，明明是她在作弄皇帝，倒头来却好像是他欺负人一样。瞧见她娇娇小小的一个，皇帝的心都软了，他想要放她一马，但是她要是一走了之，谁来实现他的愿望啊。 　　他把这样的担忧一说，狻猊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之后，她小声地说：“要不，要不我留下来给你生孩子吧？我保证，你的愿望必定能实现的。” 　　皇帝抚掌，曰：“大善！” 　　这个主意可真不错，恰好他的宫中后位空悬，让神兽来当她的皇后娘娘，也不算委屈她了。从此，宫中便多了一位美丽的皇后，她和皇帝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会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狻猊喜烟火，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能统领百兽服从。而琴弦除了指乐器的一部分，在唐宋诗词中还有另一种指代意思，这里化用了典故。 　　李商隐的《碧城三首》中有一句：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大致意思是，你像紫凤热情奔放，衔住玉佩不松口。我像赤龙疯狂舞动，拨动着你的琴弦。 　　嗯，今天写了一个童话故事，开心！ 　　感谢在2020-05-17 13:41:11~2020-05-17 19: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刘盈不短命（90） 　　◎汉惠帝为妇拟新妆◎ 　　红日已高三丈透, 金炉次第添香兽。 　　红锦地衣随步皱。 　　——选自李煜《浣溪沙》。 　　昨夜梦里的狻猊神兽化作了一个大美人，钻进了他的被窝里要跟他打架, 皱乱的朱色丝衣早就被丢到床脚。萧靖一睁开眼就笑了, 他抱着身边的小妻子，真好啊。 　　少女眼边的泪痕还没有干，蜷缩在他的身边睡得香甜。大概因为身上还有些不适, 她闭着眼睛哼了两声。看到她雪白的手臂搭在大红的锦被上，他还好心地帮她把被子盖回去，怕她着凉了。 　　他感慨道：“怪不得李后主想去天上人间, 我现在就在天上人间了。” 　　（此处的“天上人间”, 出自李煜的《浪淘沙》，并非某家娱乐营业场所。） 　　有心爱的人陪着，这里便会是他的人间。 　　虽然, 这里是汉惠帝的埋骨之地, 并非是他的。但他特别珍惜，珍惜和爱人的每分每秒，想要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只要她想要，他有的，便都给她就是了。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夏桀为了妹喜一笑，把昂贵的丝绸一匹一匹地撕碎, 叫她好听个响儿乐呵乐呵。周幽王就更厉害了，为了获得褒姒的笑容，他能做出烽火戏诸侯的脑残事情。 　　因为拥有越大的权力，就会越疯狂。皇帝陷入情爱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寻常的屌丝舔狗都能为女神花十来万, 甚至欠下了一身网贷。 　　而天子呢？ 　　他花起钱来眼都不眨, 能把整个国都押为赌注。 　　只为了一夕的快乐和欢愉。 　　萧靖发觉了，即使他拿着历史剧本，能把皇帝的一生过个七八成，但他并非天生是一个君王的心性。 　　当遇到爱情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一个合格的明君。 　　他眼眸微敛，“幸好啊……” 　　幸好张嫣的心性善良，并非像传说中的苏妲己那样，要把活人烤着玩的。当被爱情遮住眼的时候，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跟纣王一样，看着皇后在发明炮烙之刑，还给她大声叫好。 　　他抱着身边的姑娘，心里一紧，一声一声地念着。 　　“嫣儿嫣儿嫣儿……” 　　“舅舅……” 　　张嫣纤长卷翘的的眼睫毛颤了颤，她慢慢张开了双眼，一把握住了身侧的大手，安心地把脸贴在他的手上。她的脸颊绯红一片，好像用胭脂薄薄地晕开，眉眼平添了三分妩媚和动情，看着比之前更美了。 　　想到昨日的疯狂，她羞得抬不起头来，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 　　帐子里弥漫的石楠花香味，比上次更浓了一些，像征着生命的活力，若是上天垂怜…… 　　也许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个小宝宝啦。 　　“看什么上天垂怜，你怎么不叫朕多怜怜你。”萧靖笑道，“求人不如求己，嫣儿多求求，兴许就有了。” 　　“你……” 　　张嫣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这人可真不要脸，大白天也开始□□了。她没经历过拿着网络浑话的大时代，在这方面上，总是斗不过他的。 　　她偏不求，她要收拾打扮了，等会儿宫人们都会进来伺候的。被人看到皇后日上三竿还赖床，那得多没面子啊。 　　传出去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跋扈霸道呢。 　　日日勾着皇帝，不许皇帝去办正事。 　　少女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要喊大嬷嬷等人进来，却被萧靖一口堵住了。他用自己的唇把刚出口的话都咽下去了，早安吻是轻盈温柔的，并不深入，也不带浓重的欲.念。 　　他吻过了她的唇，她的鼻子，她的额头，还有她小巧白皙的耳朵。 　　像是虔诚的仪式一样，祈求着心底的愿望。 　　求什么呢？ 　　贪心点的，他就求个十生十世吧。 　　“闭眼。”他的指尖描摹过她的眉眼，“今天且等朕服侍皇后一回，可好？” 　　“好……” 　　塌上的姑娘被他的动作弄得晕乎乎的，迷迷糊糊之间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她的双手环抱住皇帝的脖子，被他整个人抱起来，抱到另一间的大木桶里。 　　木桶里已经放好了热水，张嫣泡在温热的水里，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骨头里的酸麻还没有散去，一双大手在她的腰间按揉着，大小适宜的力度缓解了她身上的疲乏。她把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按到酸疼的地方，没忍住哼出了声音。 　　只听得头顶的男人一声轻笑。 　　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让她羞红了脸。 　　“果真是男色惑人。” 　　张嫣咬着唇，如是想到。 　　等她被搓了一顿，萧靖拿着帕子跟她擦干了，亲手帮她穿戴好衣裳。今日他选的是正红色的曲裾，上面用金线绣着大片的凤纹和祥云瑞兽等图案，看着跟后世新娘子的嫁衣差不多。 　　“可不是么，我和张嫣成婚了十年，到现在洞房啊。” 　　他很满意，他打扮的新娘真好看啊！ 　　夸他！ 　　萧靖让张嫣在妆台前坐好，后有张敞给妻子画眉，现有惠帝为皇后新妆。他在系统买的“神级化妆术”很少用，今天倒是可以给张嫣画一个靓丽的妆容。 　　之前他瞅着张嫣画的浓妆，糊得一脸的胭脂和眼影，画得他都认不出来了，倒头来这个傻姑娘还赖他眼神不好。小学生时期的张嫣，化妆就是瞎几把乱画，现在虽然长大了，可是那一手技术真是一点儿都没长进。 　　看着比清丽的素颜还丑。 　　趁着新婚，他想要教教她化妆。 　　嗯，也为了自己，姑娘画得好看，也是他这个当老公的有眼福啊。 　　张嫣都快十八岁了，后世十八岁的女孩子都会看美妆视频，自己学着化妆。其中技艺精湛者，拍的抖音换装视频，那可叫一个厉害！ 　　前一秒看着平平无奇，下一秒蹦出个火辣四射的大美女出来。 　　当真是眼睛一眨，母鸡都能变鸭了。 　　张嫣乖巧地坐好，摸摸这个刷子，看看那个粉底，眼里都是惊奇。舅舅会给女子化妆，她是知道的，舅舅给太后娘娘上过妆容，能让太后活生生地年轻好多岁。 　　她高兴极了，谁不想当大美女啊！ 　　即使她自认容貌可以打九十九分，但是剩下那一分她也想通过化妆争取啊。她的兴致很高，仰起白净的脸蛋，问道： 　　“舅舅，你是要给我化妆吗？特别好看那种吗？” 　　“是啊，谁叫嫣儿化妆的技术那么差，比素颜还丑。” 　　“……” 　　在他实话实说之下，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张嫣气得鼓起腮帮子，这种狗男人真的不能给好脸，昨天才说人家是小心肝，现在就嫌她丑了。她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他的指腹在她的脸上触碰，然后又在她的眼皮上晕开。 　　只是在拍化妆水的时候，他力度没掌握好，打得她的脸有些疼。 　　“舅舅，疼啊。” 　　“我看看，不疼不疼，红点显好气色啊。” 　　好不容易等他说画好了，张嫣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向铜镜里的人影，就算这一面镜子不如后世的玻璃镜子那样清晰，但也能感受到那种风流妩媚的气质扑面而来。 　　把张嫣惊呆了。 　　“这是我的脸来着？”她不敢碰自己的脸，尖叫出声，“舅舅你可是给我连头都换了！” 　　萧靖笑而不语，化妆术用得好，可不就是换头了。 　　皇后往日爱以贤良人设自居，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如此妖娆的一面。 　　和她这一身红衣相配的，是妖异的浓妆，青黛画的眼线末梢沾染了火红的胭脂，让清纯的眉眼艳丽至极，恍若落下了赤色桃花。极细的毛笔沾染了少许细细的金粉，顿时让妆容脱离了风月女子那种勾人的低级趣味。 　　底妆很薄，露出了她本来雪白柔软的肌肤，唇又是极红，近乎于血色。 　　这是一种邪恶的美，美得霸道，美得让人不能直视，心甘情愿地为她献上自己的头颅。眼神睥睨之际，她就像是皇，皇从血海里走来，却让人不由得匍匐在她的脚下。 　　只为亲吻她的指尖。 　　连张嫣都认不出自己了，何况是别人？ 　　当萧靖牵着她的手，从椒房殿里出来的时候，宫人们皆跪拜行礼，却无一人敢喊娘娘。椒房殿里何时来了如此妖艳的美人，还爬上了陛下的床，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陛下胆子好大，居然在皇后的地盘宠幸了另一个美人？ 　　这是众人的第一个想法。 　　这位新娘娘的身段和皇后很像啊，莫非是陛下喝多了酒，上错人了？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想法。 　　死了死了，这声音就是皇后娘娘的声音啊，腰间的环佩也是娘娘日日系着的。他们眼拙，竟然连皇后都认不出来！ 　　再听美人讲两句话，这是他们的第三个想法。 　　“这可当真是罪过。”连大嬷嬷都说道。 　　她这个老奴，刚才也没喊娘娘，她不称职啊。 　　…… 　　画了新妆的张嫣，一整天都高兴得不得了，她像是顾影自怜的水仙花一样，对着镜子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哇哦，她差点都要爱上自己了！ 　　“我怎么这么好看！”她赞叹道，“什么是国色，这才是真国色啊！” 　　虽说淡妆浓抹总相宜，但是浓妆在视觉上夺人眼球的威力，是淡妆比不上的。跟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差不多，独乐乐不如总乐乐，快乐是靠炫耀对比出来的。 　　少女笑得张扬肆意，打算找人去欣（夸）赏（赞）一下她的妆容。顺便瞧瞧别人惊得下巴都掉了的样子，那可真是特别有趣。 　　女人之间除了家世和夫婿，最喜欢比拼的就是容貌了。同性的羡慕嫉妒恨，就像大夏天喝了冰可乐一样，最是让人痛快。 　　张嫣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跟汉宫的家人子和宫女，没什么好比的。 　　她独得皇帝的恩宠，不屑于与这些失败者竞争。 　　但是家里的男人就像是蜂蜜一样，别以为她不知道，长安城还有好多贵族小姐想要扑上过来的。 　　她的眼波流转，顿时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来人，且送我去长乐宫。”她拉着萧靖的手，“舅舅，我们去看看太后娘娘吧，好久没有去了。” 　　萧靖不疑有他，只觉得小媳妇真懂事，会学着维系婆媳关系了。 　　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去看他娘了。 　　这会儿用过饭，正是跳广场舞的时候，他与皇后一同坐车前往长乐宫。皇帝的车驾有六匹骏马拉着，他先从车上下来，然后往车厢内伸手，目光看向车厢里的美人。 　　美人先是探出了一脚，水红色的鞋面用了细细的金线，镶嵌着大颗圆润的白珍珠，已是富贵至极。她微微低下头，挪了挪裙摆，然后“呀”了一声，就落到了皇帝的怀里，被他抱着扶稳了。 　　来跳广场舞的夫人们非常好奇，陛下竟领着人过来了。瞧着这番动作，即使还没看清女人的脸，但肯定是受宠的。 　　昔日的吕后就没有这种待遇，高祖皇帝爱带着戚姬坐车，不爱带这位正室娘子。 　　有人轻声问道：“这是何家的女子，能与天子同行？” 　　同伴也一脸疑惑，“不知道啊，还没听说谁家特别得宠的。” 　　【后宫虚设的皇帝突然间宠上了某个女人！】 　　这就像是惊天大八卦一样，把来跳舞的夫人们都震惊了。女人们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她们跳舞的动作都慢了半拍，频频回头去看陛下身边的人。不好意思打量得太明目张胆，她们只能用余光瞧着。 　　只见那个美人从君王的怀抱里出来，被他牵着往正殿走去。突然，她朝众人回头一笑，叫其他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作者有话说： 　　嫣嫣的妆容参考《海上牧云记》的南枯月漓，她的皇后妆一身红衣真好看啊…… 　　还有几章宝宝要出来了，小天使们期待吗？感谢在2020-05-17 19:27:34~2020-05-18 20:0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问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刘盈不短命（91） 　　◎汉惠帝的暗恋者被驱散◎ 　　长乐宫 　　吕雉看到儿子过来了, 还是挺高兴的。她挥了挥手，让广场舞方阵先暂停休息, 便拉着儿子进去殿内, 要跟他说说家常话。 　　“这是……” 　　她这才留意到皇帝身后有一个美人，那个女孩儿穿着一身红衣，一副妖妖娆娆的做派, 勾人得很。她本是大妇，惯以端庄为重，最讨厌这种勾搭男人的姬妾行径。 　　一个妖女还想要穿正红？还敢穿凤纹的衣裳？ 　　那就是僭越！对皇室和皇后尊严的践踏！ 　　太后娘娘觉得她有义务管教儿子的后宫, 刚想要张口训斥。只听得那个女孩盈盈下拜, 说道：“臣妾张嫣贺娘娘身体安康，长乐无极。” 　　吕雉：“……” 　　哦，原来这个就是皇后张氏啊, 差点她就骂出声了。 　　在她的记忆中, 张嫣还是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小孩，好看是好看，但是走清纯路线的。没想到这孩子长大了，一打扮起来，如此妖娆，连她都认不出了。 　　比老刘以前最喜欢的妖.艳贱.货，还要耀眼多了。 　　要是老刘的后宫里有这等人物, 她早老大一个耳刮子扇过去了。 　　可是这是儿子的皇后，皇后也得要脸啊，她不能打不能骂。皇后张嫣名义上还是鲁元公主的女儿呢，她要是教训得太狠, 那是不给亲女刘乐的脸面。 　　可怜威风八面的太后娘娘, 打量了半天, 连句重话都不好说，只憋出了一句：“张氏以后好好伺候皇帝，在外要稳重，莫要调皮贪玩了。” 　　你们夫妻俩，关起门来怎么玩都行，老鼠打架她也不管。可是在外头让人看到了皇后这么妖里妖气的，不够端庄优雅，形象不好啊。 　　张嫣面露恭敬地低下了头，当作是领训。 　　萧靖用宽大的衣袖遮掩着，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他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还有我呢。” 　　小皇后趁太后不注意，偷偷地朝他笑了。 　　她被吕雉“教导”了一段时间，对于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反正太后娘娘说归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等出了长乐宫，她便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太后娘娘又能把她咋滴？ 　　不能啊！ 　　叛逆期的少女，总是不爱听话的。 　　张嫣打过招呼，就想找借口出去了。她是看得分明的，人家母子俩是一家人，总有掏心窝子的话要说。太后娘娘的性子又独，儿媳在吕雉眼里就是外人，她留在那里不走，吕雉看着也觉得她碍眼。 　　干脆到外头，那儿才是她此行的目标呢。 　　她出声道：“娘娘，臣妾想要去看看有什么新舞，也好研习一番。” 　　“去吧。”吕雉也不在意，“都是朝中权贵的夫人，你可以结交一番。” 　　皇后长大了，有些事情总是要学的，不能永远活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皇帝的爱意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也许不会护着她一辈子。 　　张嫣若能结交出自己的势力，吕雉并不反对。 　　她反而会高看皇后一眼。 　　要说弄权，吕雉自认为她比戚姬强多了。这份本事既靠天赋，也靠平时的积累，当年的吕皇后在朝廷大臣中的口碑极好，人人都说她是个贤能人。所以老刘要废太子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刘盈说话。 　　一方面的原因，是士大夫对封建嫡长子继承制度的维护。 　　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她这个皇后会做人，大臣都觉得她这人不错，跟着她有肉吃，愿意买她的股。 　　张嫣退出去之后，快速融入到夫人的群体里，借着机会跟人聊天。她笑得动人，一上来请歇息的女人们吃茶，顺带亮明了身份。 　　“本宫难得来一回，还请夫人们带带我玩。要是跳得不好，还请大家不要笑我。” 　　原来这位是皇后！这可是皇后赏的茶！ 　　她们都纷纷过来行礼，神色非常恭敬，甚至还有点卑微。 　　那么多年了，她们以为皇后年幼，逢年过节都只去长乐宫不去椒房殿。现在看来，皇后已经长大，还深受皇帝宠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皇后娘娘是个心眼小爱记仇的呢？ 　　会不会因为她们的无意疏忽，而生气了？ 　　谁都不敢赌对方的人品。 　　她们身上的理智紧了紧，以后得记住，皇后这一头也不能忽略。大家都是女人，谁不知道枕头风的威力啊。 　　看着温柔似水的，可是比狂风暴雨还可怕。 　　要是皇后娘娘跟陛下说了些什么，影响到家里男人的仕途，那就是她们的罪过了。 　　夫人们喝着手里的茶，胆战心惊的，她们抬眸偷瞄着皇后娘娘的好容色，连她们身为女子，都被吸引住了。她们不禁感慨陛下有福，竟得了这样一位绝色。 　　没一会儿，广场舞又继续开场了。 　　太后还在里头跟皇帝聊天，张嫣便被推举出来，站在C位上。她是第一天来跳舞，动作还跟不标准，但胜在腰肢柔软，反应力极快。 　　再加上一张那么好看的脸。 　　随手动动胳膊踢踢腿，已经是很美了。 　　…… 　　东平侯府的夫人廖氏有幸站在张嫣的后面，她是最直观感受到皇后的美貌。等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的女眷还在花厅里聊天做针线，听闻她说今日见了皇后，顿时就来了兴致。 　　府里的三小姐睁大了一双杏眼，正是二八年华，生得娇俏可人。她往日里是最受长辈疼爱，就笑着哄道：“娘亲快说说，皇后娘娘是什么样子的，比太后娘娘又如何？” 　　廖氏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皇后娘娘是小辈，怎可以和婆母相提并论，这般说法不妥，以后莫要这样问了。皇后娘娘请我们吃了茶，也是个爱笑的，她临走时候还跟我们告别，和蔼极了。” 　　三小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话儿。 　　她的家教很好，礼貌也无可挑剔啊。 　　三小姐又问：“那皇后娘娘生得如何？她人好看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和她相比如何。 　　廖氏和丈夫的子嗣缘浅，府里得了高人指点，让她抱养了亲戚家的女孩，当亲生闺女养着，才结下善缘，生下世子这一个男丁。 　　夫人认为三小姐带着弟弟来了，最是旺她，也最疼爱这个养女。廖氏抚摸着女儿柔软的手，说道：“娘娘出身皇族，相貌气度皆是不凡的。娘娘进宫都十年有余，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三小姐更加不服气了，她要是进宫十年，她也能养出来一身气派啊。 　　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就不由得带出来了，白眼翻得都快到天上去了。 　　东平侯府的老夫人还没死呢，老婆子坐在那儿还能打毛线，她的眼睛也没有花，耳朵没有聋。她听着孙女和儿媳的话越来越偏了，顿时拿着织毛衣的长针就戳过去，扎得三小姐疼得落泪，手心都红了。 　　姑娘的俏脸上含着泪花，一声声啜泣着，非常可怜。她不明白为什么祖母突然发作打她，廖氏想要护着，也被老夫人的老眼一瞪。 　　老夫人呵斥道：“快住口吧，陛下屋子里头的事情，是叫你们挂在嘴边的吗？！” 　　“还有三姐儿，往日里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她满头头发都白了，骂人时候还是中气十足，“果真不是家里亲生的，性子就是贱。” 　　侯府老夫人的阅历丰富，人老却不糊涂。三姐儿都问出声儿，那就是对宫里有意思。她脸上很凶，现在骂孙女是为了她好，在家里哭过闹过了，只有家人知道，不算什么。 　　总好过在外头丢人，被毁了一辈子。 　　最后一个“贱”字，骂得三小姐都忘记哭了。 　　她愣愣地瘫在地上，谁家千金小姐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她虽然是养女，但是往日里也是娇宠着长大，几乎顺风顺水。前头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嫁出去了，东平侯府只有她一个三小姐，平日里说是作威作福也不为过。 　　“祖母，祖母我错了……” 　　少女跪在那儿，哀声求着，不敢抬头了。 　　夫人廖氏是执掌中馈的，可是老夫人犹在，府里还是老夫人最大。她心知自己是收养的，要是府里一个不乐意，她要被打回原来的家庭，过回那种穷酸的日子。 　　她打死都不要过那种生活！ 　　等三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老夫人才喊婢女扶她起来。 　　老夫人摸了摸她光滑的脸蛋，嗤笑了一声：“长你这样的，还想要进宫当家人子当嫔妃？别怪我没提醒你，皇后娘娘铁定比你好看太多了。” 　　她回头问儿媳廖氏，“我说得可对？” 　　廖氏也反应过来了，她的脸色一白，抱着女儿劝道：“三姐儿可不要进宫去，皇后娘娘比你好看十倍，不，二十倍。你生得平平无奇，连给皇后娘娘提鞋都不配啊。” 　　三小姐气哭了，闺蜜们都觉得她还行，她也自认为自己很行。 　　没想到在养母这里，只得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评价。 　　这样太伤人了。 　　“娘娘真的有这么好看吗？”三小姐小声地问，“娘娘要是好看，我就不进宫了。” 　　她有点小野心，但也知道在陛下面前都是拼脸的。谁好看谁就是硬道理，陛下便会宠幸谁。 　　她这样问，就是还不死心，当即又被老夫人拿长针给戳了。 　　三小姐哭着求饶：“祖母，别打我，别打我——” 　　老夫人：“没事儿，这针还没戳破皮，明日里就是一个红印子，留不了疤的。” 　　三小姐：“……” 　　好气哦，这死老太婆就是烦！ 　　她在心里咒骂着这个老不死的，只听到老夫人在叹气。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很复杂：“你们说，娘娘是不是进宫有十年了？” 　　廖氏回答：“是的。” 　　老夫人又问：“那娘娘进宫的时候年岁几何？” 　　廖氏想了想：“应当是垂髫之年。”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人家还没有十岁的女娃娃，就能把陛下笼络住，叫他十年都不跟其他女人生孩子。你们倒是扪心自问，你们谁有这样的本事？” 　　她指了指廖氏，质问道：“你有这种能耐吗？” 　　她又指了指三小姐：“还是你有这样的本事？” 　　两人只看到皇后的盛宠，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层，立刻就倒吸一口凉气。天呐，这皇后娘娘恐怕不是人吧，肯定是什么狐狸变的精怪，把陛下都迷惑住了。 　　不然陛下凭什么听她这个还没有腰线高的女娃娃？ 　　男人是图她胸平还是图她睡觉尿床？ 　　要是陛下没有龙阳之好，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陛下还真图她这个人，在守着她长大，等果实成熟了再细细品味。 　　三小姐被又打又骂，含着眼泪回去闺房里，再也不乱想着要攀附皇帝。而廖氏想起今日见到的皇后娘娘，她的感触是最深的。 　　“娘娘肯定是妖精变的吧。” 　　“要是我像皇后娘娘那么美，别说十年不叫夫婿碰别人，我能叫侯爷一辈子都不碰别的女人！” 　　“真羡慕啊……” 　　作者有话说： 　　正牌老婆/女朋友要偶尔亮一下，不然有些人还真不知道这男人是有主的。 　　小皇后刷了一波存在感，无形中打退了一帮贵女。 第166章 刘盈不短命（92） 　　◎汉惠帝要有孩子了◎ 　　小皇后最近喜欢画着艳丽的浓妆, 去了长乐宫跳广场舞，萧靖以为她孝顺太后, 还夸了她几回。 　　“其实我也没那么好……” 　　张嫣心想, 她跟太后的关系算不上热络，她此行的目的，是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是认真读过书的人, 除了义务教育的课程外，偶尔还会翻看《孙子兵法》《论语》《韩非子》等经典著作。太后是会念书的，舅舅也鼓励她看书。 　　张嫣读书学习的终极目标, 也很实际—— 　　书中自有大帅比, 书中自有荣华路啊。 　　她是要当皇后的人，要守着家里的大帅比，不让被人来碰。女人的心计, 丝毫不比战场上的男人们的斗争简单。她想到《孙子兵法》中的谋攻篇, 要无形中让敌方丧失战斗力，主动认输。 　　这多好啊！ 　　她要让长安城的贵女知难而退，自觉一点儿，都别进宫来碍眼了！ 　　这事不难办到，她只要像孔雀那样展示自己华丽的羽毛，在众人面前炫耀她的武力值就行。 　　她生得貌美又得宠，有意无意中就打退了许多想要让自家闺女/亲戚进宫的夫人们。旁人看看皇后那一副好模样, 再看看家里头那个小家碧玉的姑娘。 　　自家姑娘虽说不差，生得大眼睛小嘴巴的，但也仅仅是个清秀的水平。姑娘放在城里也算是中上水平，可搁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头, 实在是不够看的。 　　皇后娘娘的身段纤细, 却并不单薄, 曲线玲珑，都是男人最爱的模样。十七八岁的皇后如同盛开的花朵一样，正是一生中最美丽动人的时候。 　　拿鹅卵石和白玉相比，傻子都知道选那一个啊。 　　夫人们回家便劝道：“皇后生得美，陛下又爱重她，你们进宫去没什么机会的。要说争宠的时机，起码也得等十来年，等娘娘的容颜老去才好。” 　　小姐姐们：“……” 　　得了，十来年之后她们都老了，还进宫个屁啊。倒是她们如果有女儿，可以让女儿去试试。 　　不过，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姑娘们泄气了，皇帝够不着，还是找一位德才兼备的好夫婿过日子吧。一时间，长安城的婚恋市场异常火热，大批的优质女性都来找对象了。 　　此为后话。 　　在这个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年代，广场舞也是很吸引人的。张嫣虽然是带着目的去的，但是跟着音乐跳了好几回，也跳出了感觉。 　　动动胳膊动动腿，再出一身薄汗，回家泡个澡，那多舒服啊！ 　　“舅舅，这歌儿多带劲啊。”她求道，“不如我们在未央宫前面也跳吧，我不要请夫人们来，她们人老动作慢都跟不上。我想请舞姬们教我，跳点轻快的。” 　　萧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俏鼻，笑道：“嫣儿学会了跳舞，这可真是个大才女了。” 　　他大手一挥，没什么反对的，当即让人安排下来。 　　在他看来，家里的姑娘想要学跳舞，能多一项爱好，那也是好事。现代的姑娘们也有学芭蕾舞、街舞和民族舞的，都是一份特长和本事，新年晚会上表演一下，可羡慕死其他同学了。 　　能在宫里混饭吃的舞姬们，放在后世，那都是国家级舞蹈演员的水平啊。 　　有专业人士来教学，不亏不亏了。 　　也是他当了皇帝，才能给家里的姑娘提供那么好的条件。 　　他非常惜福，感谢上苍让他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她。 　　他这般疼爱，让张嫣浅浅地笑了，她就知道，舅舅是对她最好的。她高高兴兴地叫人给她做新的舞衣，喊上宫里头善舞的女子来陪她跳舞。 　　一时间，未央宫上空的丝竹声就没停过。 　　张嫣迷上了大美女西施的响屐舞，还穿着厚厚的木屐，在未央宫门前踩得踢踏作响。她在绣花裙边缀满了小巧的银铃铛，随着每一下的舞蹈动作，铃铛都会晃动出“叮叮塔塔”的清脆碰撞声。 　　当真是悦耳极了。 　　连丞相萧何都知道，陛下最近醉心歌舞，喊了一群美人在前头跳舞。人人都扭腰提臀的，妖妖娆娆，热闹无比。 　　老头子特意进宫来劝道，“陛下，这可不妥啊！未央宫是理政的地方，怎么可以在此处贪图享乐呢？” 　　萧靖知道臣子是好心，但是他和张嫣的家就在这儿了，未央宫前面的空地有近千平米，空旷得很，是跳广场舞的好地方啊。 　　不在这儿跳，让张嫣跑哪儿跳啊。 　　难道跑长安的大街上跳舞不成？ 　　什么皇帝荒淫不荒淫，只是跳个舞而已，一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二没祸害朝纲，没必要上纲上线的。他心中有分寸，张嫣只是多了个跳舞的爱好，弄了几套新舞衣和新舞鞋，也花不了多少钱。 　　他能挣钱，他的老婆他愿意养着。 　　但丞相萧何的面子，他还是愿意给的。 　　他先是低头，跟丞相道歉，说您说得有道理，当皇帝就不应该贪图享乐。 　　“可是……” 　　他在小老头期盼的眼神中，深呼吸了一口气，来了一个神转折。 　　转折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朕控几不住我寄几啊，聊天倒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先帝在打仗那么难熬的时候，都忍不住喊戚夫人跳上两段，朕现在姑且也算安居乐业，就更想要看人跳舞了。朕像先帝，既是父子天伦，又有何不对呢？” 　　萧何：“唉……” 　　你姓刘，你是老刘的儿子，你说得都对。 　　皇帝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反驳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喜欢看人跳舞，所以儿子喜欢看人跳舞。 　　这遗传逻辑没毛病啊！ 　　丞相匆匆出宫去了，没有再劝。 　　张嫣还不知道她的锅，一下子盖在自家男人的头上了。她平日里都跳得挺乐呵的，可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懒洋洋的，不想跳舞。 　　少女穿着时兴的春装，在逆光中跑了过来。她一头扎进皇帝的怀里，就要闹着他。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撒娇起来真叫人心软，“舅舅，我今天身上好累，不想跳舞了。跳了几天都腻了，以后也不跳了。” 　　“嗯？” 　　萧靖以为她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为了他的名声好听，便不再跳舞了。他抱着怀里的姑娘，眸光却冷了下来，他把她抱到了歇息的榻上，一下一下地轻扫着后背。他这般轻柔的动作，让张嫣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倦意涌了上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看到妻子睡得香甜，就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找到了总管椒房殿的大嬷嬷，笑容一下子敛了下去：“最近可是有人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话，才叫她这样反常的？” 　　大嬷嬷被皇帝这么问着，心中一惊，既然陛下说娘娘反常，那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就一定要给出个什么缘由。 　　不然就是伺候得不尽心，不细心，居然连娘娘不对劲都察觉不出来。 　　“这……” 　　大嬷嬷回忆了半天，后背上出了一层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出来。娘娘的日常是她跟得最多的，也没有接触什么外人。 　　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不相关的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 　　老奴低下了头，轻声地说：“回禀陛下，娘娘上个月的换洗是从初八开始，左右不过是这几日。可今日都十六了，娘娘的月事还没有到……” 　　萧靖：！！！ 　　他，他，他这是要有孩子了吗？ 　　莫非张嫣是怀孕了，所以才觉得疲倦，不想要跳舞？！ 　　吓得皇帝都捂住了嘴巴，差点尖叫起来了。他顾不得屋子里头睡觉的张嫣，一把推开了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了。 　　他这么大的动作，张嫣居然还没醒。她像是睡美人似的躺在榻上，眉眼舒展，可爱极了。他把大手从她的衣襟伸到里头，摸到了她柔软的肚皮，这儿是热乎乎的，能让人感受到底下的生命力。 　　不知道里头是不是孕育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了？ 　　他大声喊道：“来人啊，请太医！” 　　他这边喊了门口蹲着的太监，吩咐他们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张嫣这回终于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拉着他的手，要把他的手从她的身体里拉出去。 　　“臭流氓！”她半眯着眼骂道，“都还是大白天来着，摸什么摸。” 　　“好好好，我不摸不摸。” 　　萧靖讪笑着，帮她把衣服拉好，等会儿就有人过来了，让人看到皇后走光那就糟了。 　　另一头，他在心里大声呼叫着系统，“系统系统，出来呀，你帮我给张嫣来个身体检测呗！” 　　系统：“可以，但是卤牛肉我要吃两锅。上回你说用高压锅给我弄牛肉，都没吃成……” 　　“行行行，我等会儿就叫人去给你弄。” 　　都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了，萧靖立刻答应下来，别说系统要吃两锅牛肉，吃一头牛他都要答应。他抱着家里的大宝贝，竖起耳朵听着系统的的电子音。 　　【滴，检测中……患者体内的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含量上升，已出现停经、嗜睡、乳.房胀痛等症状，诊断为怀孕三周。】 　　果真是怀孕了！ 　　萧靖激动得热泪盈眶，“唧吧”一声，重重地亲在了媳妇的脸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然后，他伸出了手，摸在了皇后的胸口上，还下意识捏了捏。他以一种科学严谨的态度，问道：“这儿是不是涨了？疼吗？” 　　张嫣：“……” 　　这人咋回事啊，刚才还骂过，现在又动手了，真不要脸。 　　“流氓！把你的手拿开！” 　　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超凶地骂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另一个大大打赌，我们都要日九，谁不日完谁是小狗！ 第167章 刘盈不短命（93） 　　◎汉惠帝是个正经人◎ 　　等张嫣把衣服收拢好的时候, 大嬷嬷在殿外喊着，说太医们都到了。 　　萧靖说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几个小老头提着药箱, 被传唤进来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人越老就代表着医术越高超，在太医要坐稳头几把交椅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其中有一个也是熟人, 老赵。 　　赵太医听得皇后娘娘身上有不好，心里一慌，以为这对帝后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前一段时间陛下疑似“精力不足”, 莫非是陛下心理变.态, 把娘娘折腾得狠了？ 　　这个猜测也很有可能嘛。 　　他听闻那些不能生的宦官，也是这么变.态的。 　　老赵这般浮想联翩，也没留意到同僚们说了些什么。等轮到他的时候, 他在陛下的注视下, 把手搭在皇后的脉搏，感受到底下充满活力的跳动和韵律。 　　“这是滑脉。” 　　老赵的心中一阵惊叹，上一次他给娘娘把出滑脉的时候，还是四年前，张嫣来初潮的事情。他静心感受到脉搏跳动的速度，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再感受一下脉搏跳动的力度, 滑而有力，脉感强劲。 　　“这，这……” 　　这分明是妇人怀孕时候的滑脉！ 　　老赵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他回头看向同僚, 没有立刻下结论。这种事□□关重大, 还得再三确认一番才好。 　　免得惹了陛下空欢喜一场, 那就是罪过了。 　　老赵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小的想问问娘娘最近的起居，还请近身伺候娘娘的女官过来一下。” 　　萧靖点头，让大嬷嬷过来了。 　　大嬷嬷之前就跟皇帝提过，心中有了盘算，早就笑得像一朵老菊花似的，脸皮上的褶子皱纹都露出来了。她把说的那番话再重复了一遍，屋子里呆着的人都笑了。 　　老赵笑得欣慰，颇有点苦尽甘来的意味。 　　“舅舅，你们怎么都笑了？” 　　张嫣躺在榻上，还迷迷糊糊的，她拉着身边男人的手，最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喜悦。 　　他摸了摸姑娘的脸，哄道：“你这个傻丫头，等会儿再跟你说。” 　　萧靖笑得合不拢嘴了，跟个大傻逼似的，虽然他早在系统那里知道结果，但有全国顶尖的医学专家来会诊，那就更加妥当了。 　　他吩咐下去：“娘娘屋里伺候的人和几位太医，每人去少府领一百个钱，就说是朕许下的。宫里的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这个月的月例加倍，也好庆贺一番。” 　　他都这么说了，底下皆是谢恩的声音。 　　大嬷嬷最会看人眼色，她猜到陛下和娘娘有私房话要说，就朝太医们摇了摇头，领着他们出去了。等会儿太医们有什么话要吩咐的，都说与她听，她会竭力照顾好娘娘的。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张嫣，躺在床上和皇帝大眼瞪小眼。 　　她的倦意又涌上来了，眼睛眯着想要睡觉，旁边是她的心爱之人，他的气息让她安心极了。可是心里的谜团还没有解开啊，舅舅怎么突然大手笔地赏赐别人？ 　　其他人也很奇怪，为什么都在笑呢？ 　　萧靖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她平坦的肚皮上。 　　“嫣儿这是怀宝宝了，里面住着一个小宝宝。”他的吻落到她的身上，温柔缱绻，“等明年一月的时候，小宝宝就会出来啦。” 　　张嫣：！！！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 　　那么一说，把她惊得困意全无，她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难以想象里面居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孩子才那么小，但她的胸中已经升起了无限的母爱，她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他（她）的。 　　这里是她的孩子，她和舅舅的孩子。 　　如果这是一个女孩，她会是大汉最尊贵的长公主。如果这是一个男孩…… 　　那他将会是大汉下一任的皇帝！ 　　张嫣从来没有这样直观地感受到，她揣着一颗大金蛋，她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前朝和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盯着她的肚子，或是喜悦的，或是投机的，亦或是带有恶意的。 　　这种沉重的责任感，让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一时间难以接受。 　　她本身还是一个孩子呢。 　　她依赖地靠在萧靖的怀里，感受到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能从中汲取力量。她相信舅舅会保护好她和孩子的，她想象着孩子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出声：“舅舅，你猜我们的宝宝现在有多大了？” 　　“二十天，应该有黄豆那么大吧。”萧靖随口乱说的。 　　张嫣点点头，她相信了。 　　黄豆那么小的宝宝能长到那么十几斤重，真神奇啊！ 　　（汉代一斤相当于现在半市斤左右。） 　　然而，今天的饭菜里放了一碟炸黄豆，炸得金黄酥脆。皇帝的心情不错，还让人上了一盅小酒，夹着炸黄豆来下酒吃。 　　他忘性大，自己说过的话早忘记了。他吃着觉得好，嚼在嘴里老香了，他留下一半炸黄豆，还递过去给张嫣：“这豆子真不错，嫣儿要不要尝两颗？” 　　张嫣：妈的，这人好变态哦，竟然还吃得下？！ 　　掀桌.jpg 　　她抚摸着肚子，对炸黄豆下不了口，几十颗豆子都放在白瓷碟子里，都被炸得面目全非，让她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黄豆的痛苦。 　　以及在油锅里翻滚的煎熬。 　　豆子们喊啊喊啊，在高温中吱吱作响，都没有人来救它们。它们经受住如此酷刑，最后还要被粉身碎骨，被人嚼烂了吞到肚子里去…… 　　越想越是恶心，她仿佛听到了一条条小生命在嚎哭。 　　“豆子拿走拿走……盆，盆！” 　　张嫣扭过头去不敢看，她吐到洗漱的铜盆里，连黄胆水都吐出来，吐得脸色都发白了。萧靖以为她是孕吐，他表示非常理解，叫人把炸黄豆拿走，他也不吃了。 　　现在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殊不知就是他引起的，才叫张嫣胡思乱想，看着炸黄豆都觉得恐惧。 　　他轻拍着皇后的后背，给她顺顺气儿，还让人给她倒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眼不见心不烦，喝到了最爱的甜味，张嫣的神色好多了。 　　她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忍：“舅舅，以后别吃黄豆了，我不想见到黄豆。”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 　　萧靖一口答应下来，一个黄豆而已，他们家里有钱，不拿黄豆当主食，不吃它也没什么。今天的炸黄豆本来是配面条吃的，这个年代没有豌豆，灵魂C位炸豌豆就用炸黄豆代替了。 　　他见张嫣吐得都一干二净了，问她要不要吃点面条。 　　他推荐道：“牛肉面很好吃哦。” 　　系统吃的那一份，已经被他偷偷弄进去了。剩下的牛肉被切成厚厚的片儿，像小山似的码在面条上，放在后世卖一百块钱一碗都不嫌贵！ 　　瞧瞧他吃面的那个大碗，足足放了起码半斤牛肉，还浇了一大勺香喷喷的汤汁在上面。卤过的牛肉变得柔软有弹性，并不难嚼，反而肌肉纤维富有肉汁，一咬下去全是鲜美浓郁的味道。 　　什么叫幸福？ 　　吃牛肉面的时候，肉比面多，那就是幸福！ 　　加了鸡蛋和面的手工面条非常筋道，再炸点油辣子一拌，香气就出来了。香菜和黄瓜也种出来了，撒点香菜在碗里，香菜的味道和牛肉也非常搭配。 　　嫌牛肉太膻吃腻了的时候，夹点清清爽爽的黄瓜丝，别提有多对胃口了。 　　他大口地吸溜着牛肉面，吃得起劲。但是张嫣略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的，她对以前很稀罕的牛肉没什么感觉。 　　她想要吃鱼！ 　　张嫣想起嫩白的鱼肉就要流口水，“给我用鱼汤下碗面条吧，要最细那种面，再来点鱼肉剔骨切片，我想吃烫熟的鱼片，鲜得很呐。” 　　她这一通吩咐下去，霎时间还没能吃到嘴里，起码要等半个小时。萧靖怕她饿着，他拿筷子从他的碗里拨了三四片厚厚的牛肉，放到了她的银碗里。 　　“嫣儿先吃吧，等会儿鱼来了，你再吃。” 　　“可是我吃了牛肉，鱼肉吃不完怎么办？浪费了多可惜啊。” 　　“不可惜，朕替你吃剩下的。” 　　“对哦，是我犯蠢了。” 　　张嫣没见过寻常人家夫妻相处，自然不知道皇帝愿意吃她的剩饭，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在宫里住的时间比在公主府里还长，从她进宫以来，舅舅就没少吃她剩下的。 　　什么糖果小吃，她确实是喜欢吃，但爱美的小姑娘尝个味儿过过瘾就行。 　　真的天天猛吃，那岂不是要胖死？ 　　跟后世的女明星差不多，张嫣的觉悟也挺高的，她吃了两口，就习惯性地塞旁人的嘴里。尤其是喝奶茶的时候，她学会了喝三四口过瘾，然后剩下的就丢…… 　　自然不是丢垃圾桶，是丢给皇帝喝了。 　　反正他也不嫌弃。 　　可以这么说吧，皇帝身上每长一斤肉，起码有她四两的功劳！ 　　张嫣对此挺骄傲的，她把舅舅养得又高又壮，这几年里起码长高了三四寸。本来一米七五的皇帝在这个年代已经算高个子了，全靠这几年营养和能量跟得上，他的身高猛窜，长成一米八几的傻大个。 　　嘻嘻，这个傻大个是她的。 　　小皇后在这儿等啊等啊，萧靖见她还没得吃，他自己也不吃了，放下了筷子。光他吃着媳妇看着，算什么男人呢。 　　家里这个和孩子都饿着呢，他吃不下去。 　　张嫣提醒道：“舅舅，这面再放着就要坨了。” 　　他也不在意：“没事儿，坨了就坨了，软烂点好消化啊。” 　　他瞧着媳妇光洁的侧脸，还是一样好看，人家电视剧里都说孕妇闻着鱼腥味就想吐，可是他家里的就想要吃鱼。他陪着张嫣聊了一会儿天，便有宫人端着一锅奶白色的鱼汤过来了。 　　现杀现煮的鱼汤香气扑鼻，还撒了一点点葱花，闻着就更馋人了。 　　张嫣自己动手舀了一碗鱼汤，里面有少许融化的鱼肉，让她满足得眯着眼。用鱼汤下好的面条被装在红瓷的大海碗里，看着很大一碗，实际上面条就漂浮其中，并不算太多。银丝面煮得很软，却不会过烂，面条吸足了鱼汤的味道，吃起来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这个好吃！”她夸赞道。 　　吃到了美食，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鱼片用蛋清拌着，烫煮来吃一点儿也不会老，她连吃了两碗，再吃了一碗烫的青菜。 　　最后以一碗鱼汤来收尾，她摸了摸饱饱的胃部，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 　　她吃得痛快了，萧靖也开心，他瞧着她的食量，感觉蛋白质和碳水什么的都足，营养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他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把剩下的饭菜都倒在碗里，一口气吃完了。撑得他打了一个混合着鱼腥味和牛膻味的嗝儿，嚼着两片山楂干来消食。 　　张嫣朝他伸手，“舅舅，也给我几片吧。” 　　他刚给了，看着张嫣放到嘴里，系统就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了。 　　“宿主不能给啊啊啊啊啊，山楂对子宫具有兴奋作用，孕妇在食用山楂后，会导致子宫的收缩，严重地会流产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谢谢！” 　　萧靖傻了，多亏了系统提醒啊，大恩大德，他记在心里了。 　　他一把拉住了旁边的姑娘，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唇齿，然后撬开了她的舌尖，把她嘴里的山楂都抢了过来。怕抢得不干净，他还伸舌头检查了一回，确定无误后，才把酸溜溜的果儿咽了下去。 　　吃得张嫣的脸爆红，这人太荒唐了，还没拉灯就要玩亲亲。 　　她可怀着孩子呢，现在可不能陪他闹腾。 　　“舅舅，你怎么这样啊……” 　　“你别想多了，我可是个正经人。” 　　作者有话说： 　　系统真是居家旅游必备好物，表扬系统！ 　　今天还有一更，我说过要日九的！ 第168章 刘盈不短命（94） 　　◎汉惠帝的大舅子来了◎ 　　一夜好眠。 　　皇后怀孕了这种好消息, 是应当告诉太后那一头的。萧靖派人过去长乐宫说，他中午要过去吃饭。这个时间点张嫣睡足了, 也不犯困了。 　　比一大早起床折腾打扮, 去吕雉那里吃早饭舒服多了。 　　他带着妻子坐着马车，进去长乐宫就喊了母后。吕雉早早准备好，终于等到儿子过来, 她也很高兴，皇帝来陪她吃饭多孝顺啊。 　　比薄情寡义的老刘好多了！ 　　老刘那个死鬼，搬去西边的未央宫就不爱回来了, 跟出笼放风的鸡似的, 一撒手就没。 　　“前几日不是才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太后娘娘嘴里说着嫌弃的话，但分明是乐意的，“我亲自做了炙肉, 你小时候就爱嚷嚷着吃这一口。” 　　如今的吕雉不再是当年的普通妇人, 她现在是位高权重的太后，有那么多宫人服侍着，却愿意撸起袖子下厨房做饭。 　　那就是母爱了。 　　萧靖也冲亲娘笑着，“那可要多吃几口，母后这里的肉就是香！皇后在这一点上就不如您，她做饭可难吃了。” 　　其实张嫣压根就不会做饭，说她做饭难吃都是抬举她了。 　　她只会吃, 不会做。舅舅这么说她，她也是一脸认同，还附和着说自己不行，米饭不会煮, 面食也不会做。 　　这小两口说的话, 让吕雉熨帖极了。 　　当婆婆的人, 最怕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现在儿子说她比皇后还好，叫她看着张嫣更顺眼了。 　　毕竟强者看着弱者，总有几分同情的。 　　吕雉故作谦虚地笑了笑，但是眼神分明就是“好高兴好骄傲”。 　　她看到儿子身后的张嫣，叫儿媳靠过来说话：“张氏的命好，伺候好皇帝就行了，做饭这种东西交给下面的人，你不要在这上面费心。” 　　皇后下厨算什么本事，能下蛋才叫真本事呢！ 　　张嫣见太后娘娘今日和蔼极了，她也放松了几分。她跟吕雉刚聊了两句，萧靖就插嘴来了，“母后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可有一个特大好消息！” 　　“哦？是什么消息？”吕雉往前探了探身体，很感兴趣。 　　“让皇后先说吧。”萧靖推了推小妻子，示意她来说。 　　吕雉心有所感，莫非是…… 　　她盯着张嫣的肚子，只见对方把双手搭在小腹上，笑得一脸幸福：“回禀太后娘娘，昨日太医们刚诊断出来，说我怀孕了大半个月。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娘娘就要当大母（祖母）了。” 　　“大喜，皇帝大喜啊！” 　　吕雉拍着手，也激动起来了。 　　等了那么久，她的儿子要后继有人了。之前她一直记得那个奇异逼真的梦魇，连催生的话都不敢说，就怕儿子跟梦里的孝惠皇帝一样，孩子生了一箩筐，可是人挂了。 　　没想到啊，张氏突然间给了她这样的惊喜，她可记得分明，在梦境里的张嫣是没生育过的。 　　那是不是代表了，她儿子的死劫度过了？ 　　那个梦境是当不得真的。 　　吕雉长出了一口气，她叫张嫣再靠近点，伸手摸了摸儿媳平坦的肚子，目光是炙热的。都说大孙子小儿子，都是老人的命根子，她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儿子就是她的命啊。 　　如今大孙子也快要出生，谁敢动她的大孙子，她就跟人拼了！ 　　“娘娘，也不一定是皇子啊……” 　　张嫣小声地说，她怕婆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倒头来厌弃了新生的公主。 　　她没想到是，吕雉比她还看得开。 　　太后娘娘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你先得了女儿也不要紧张，先开花后结果，那也算有福气。我头一胎生的鲁元公主，姐姐带着弟弟跑，后面就生了皇帝。” 　　她以身作则，表面了皇后即使头一胎是女儿，她也不嫌弃。 　　“朕就知道，母后是最通情达理的。”萧靖觉得吕雉不重男轻女，他们的压力就小很多，“朕打算过几日请皇姐进宫陪皇后说说话儿，皇姐还不知道呢。” 　　“这是应该的。”吕雉点头。 　　鲁元公主刘乐既是皇帝的亲姐，又是他名义上的岳母，萧靖觉得把姐姐喊成岳母太尴尬，干脆按照以前那样子，喊姐姐得了。舅舅娶了外甥女的事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乱.伦。 　　虽然张嫣是公主的庶女，帝后之间并无实打实的血缘关系。 　　鲁元公主深受太后的宠爱，没有住在封地里，而是住在长安。她在当日下午就收到了兄弟的帖子，说皇后怀了身孕，请她进宫来探望皇后。 　　“这就怀上了？是好事啊！” 　　刘乐想着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生得粉粉嫩嫩的，跟花骨朵似的，她也非常喜欢这个孩子，还抱去给先帝瞧瞧。她是标准的大妇，贤惠不嫉妒，也能容人。 　　张嫣能怀孕生子，刘乐是着实替她感到高兴。 　　不能生育的皇后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再得宠又如何，下半辈子也得看别人儿子的脸色过日子。 　　而如今张嫣能怀孕，再生个一男半女，也算是后半辈子有依靠了。 　　公主派人去请驸马张敖和世子张偃，她想了想，说道：“把林氏也叫上吧，毕竟她是皇后的生母。” 　　“诺。” 　　婢女领命退了下去。 　　家里的两个男人以为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过来了。 　　驸马张敖生得俊朗，五十多岁了还是帅大叔一枚，他和太后娘娘同年，却娶了鲁元公主这样的娇妻。公主年轻有姿色，为人大度不计较，夫妻俩关系不错，他急匆匆地跑过来，还以为是出大事了。 　　他看着儿子站在门口，问道：“你可知你娘怎么了？” 　　张偃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驸马张敖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儿子，就进去了鲁元公主招待客人的前厅。刘乐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她身侧是林氏在奉茶，往日里这个妾室低眉顺眼的，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没想到她今日也站在这儿了。 　　张敖还没问出口，只见公主和林氏都很高兴，刘乐把竹简递了过去：“你们都看看，这是我们家里的大喜事呢！” 　　张敖看完了，觉得还不错，但也没至于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是传统士大夫的价值观，女儿不过是给家里锦上添花而已，比起皇后女儿，他更看重能传承的儿子张偃。 　　张嫣很小的时候就嫁到皇宫，他和女儿没怎么相处，自然感情很淡。皇后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符号，他连张嫣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驸马把竹简递给了世子，张偃的反应就真情实感多了。 　　“哇，妹妹怀孕了！这可真好啊！我是不是要当舅舅了！” 　　张偃激动得跳了起来，年轻人的情感外露，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开心极了。当年妹妹嫁人的时候，全家最伤心的是他，他在家里没有其他兄弟，唯有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妹和他一块儿长大。 　　可是还没等到他挣钱给妹妹买糖吃，妹妹就被父亲送走了。 　　小小的男孩和妹妹玩过家家，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但是演新娘子的妹妹被送上了马车，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来贺喜吃酒席的人把公主府的门槛都踩破了，人人都笑着跟他说，他妹妹是最有福气的。 　　“我不要妹妹有大福气，我要妹妹回来，回来……” 　　“妹妹，你在哪里啊……” 　　“有人把我妹妹偷了，偷了……” 　　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的，他跑去找他的公主娘亲，被他娘叫人捂着嘴带下去了。 　　世子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叫太后和皇帝听了会怎么想？ 　　倒显得皇帝跟强抢民女的恶霸似的。 　　鲁元公主觉得脑壳疼，她就骗着儿子，说等他把书房里的书都学透学懂了，张嫣就能回来了。 　　小男孩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问：“娘亲，这是真的吗？” 　　刘乐见儿子被哄住了，继续骗他：“真的，当然是真的。” 　　为了妹妹能回来，张偃转身进了书房，小小的年纪就开始埋头苦学。只是他越学就越明白，他的妹妹是回不来了。 　　因为他的妹妹当了皇后，是刘家的人了。 　　不是他张家的了。 　　即使认识到这个残忍的事实，张偃也没有停止学习的脚步。公主和驸马都以为儿子长大懂事了，深感欣慰，只有张偃自己明白，他想要学本领。 　　来成为妹妹的依靠。 　　“当皇后多难啊，说不定哪一天陛下就不喜欢她了。”年轻人把看完的竹简放好，“但只要我能帮陛下做事，陛下便不会舍弃妹妹。” 　　娘亲说了，后天她要和林姬一块儿去探望妹妹，张偃提出要骑马护送她们进宫。 　　嗯，他也想去看看妹妹。 　　公主府的车架一路开着进宫，世子爷骑着大马在旁边跟着。他隐隐约约听得车厢里的两个女人在谈话，想要见到妹妹的心情就更加急切了。 　　还有一刻钟要到未央宫，他就被太监请了下马。这是天子的处所，没有人有资格在这儿策马行走，连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无妨，我们步行便是。” 　　张偃扶着公主娘亲，旁边跟着的是张嫣的生母林氏。在椒房殿前，鲁元公主放开了儿子的手，嘱咐他等会儿有礼貌一些，见着皇帝要主动问好。 　　年轻人觉得有些奇怪，“嗯？我不是跟着娘亲一起去看妹妹的吗？” 　　“不是哦，我们是去见皇后娘娘，你是去见陛下。” 　　鲁元公主笑了笑，拉着林氏就转道去隔壁的椒房殿。 　　徒留下皇帝的大舅子兼外甥，站在未央宫前面无限惆怅。 　　张偃：“……” 　　呜呜呜，要是今天见不到妹妹，我就哭给你们看！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不仅日了九，还日了万，夸我！ 　　大舅子之后有用，让他出场了。感谢在2020-05-19 16:59:59~2020-05-19 20:1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刘盈不短命（95） 　　◎汉惠帝的丈母娘◎ 　　“娘亲, 请上座。还有姨娘，你也来了啊。” 　　张嫣想着今天能见到亲人, 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了。她穿着一身象牙白的曲裾, 裙摆上绣着大片绯色的桃花。脸上没有施脂粉和口红，清爽干净，看着脸就更嫩了。 　　像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似的。 　　刘乐走在前头, 看着庶女的模样，就觉得可怜。堂堂皇后素着一张脸算什么，他们刘家什么时候穷成这样了？ 　　“陛下就是这样待你的？”鲁元公主替她不平, 还想要骂人, “连几个钱的脂粉都不给你？这算什么男人啊？” 　　这位皇帝的亲姐，以前小时候可没少跟弟弟干架拌嘴，别人都畏惧皇帝的威严, 她可不怕。吕雉事多人忙, 两三岁的刘盈拉臭臭了，刘乐还替弟弟洗过尿布。 　　鲁元公主有些自责又后悔，怎么没进来多看看张嫣，庶女过得这样落魄了，她也不知道。 　　张嫣见公主的语气有点冲，就知道长辈也是想歪了。 　　她命人给鲁元公主上茶，解释道：“娘亲可别责怪陛下, 陛下说脂粉里有铅，对胎儿不好，我这才不化妆的。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一分纰漏都不能出啊。” 　　“是啊, 孩子最重要。” 　　听皇后这么说, 鲁元公主的气消了, 她打了个哈欠，借口有些困倦，说昨晚没睡好。她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想把空间留给林氏。林氏是张嫣的生母，十一年没见到了，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吧。 　　这些年刘乐和张嫣见了好多回，都是在吕雉的长乐宫碰头的，刘乐进宫探望太后，张嫣要是想要见嫡母，都可以去瞧瞧。 　　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处于那种朋友圈点赞之交的水平，还挺要好的。 　　张嫣一点就通，她笑着让嬷嬷把公主领到偏殿，那儿有竹塌，可以睡觉。她又叮嘱宫女务必要服侍周到，上好茶好点心，让公主醒来有吃有喝的。 　　“我性子懒散，就爱随心所欲。” 　　鲁元公主行了半礼就要离去，张嫣侧身躲过了，不敢受。 　　全仰仗着有个公主当嫡母，才能让她一步登天当皇后，对于鲁元公主，张嫣心里是感激的。刘乐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爱嫉妒的人，她不苛待丈夫的妾室，把林氏也养得气色红润。 　　看着生母的状态不错，张嫣的心里就更欢喜了。 　　“姨娘请坐，坐我身边来着，陪我说说话吧。” 　　“好，好。” 　　张嫣看到依旧窈窕的林氏，她好多年没有见到她娘了，昨天夜里想的一肚子话，这会儿却说不出口。她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对生母的印象不多，只依稀记得是一个纤细单薄的美人，同她一块儿住在四方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但里面的嬷嬷很严厉。 　　小时候，哥哥张偃会把她从院子里带出去，跟她一块儿在花园里玩捉迷藏。嬷嬷们觉得小孩贪玩不好，没一会儿就催着他们回去，张偃不乐意，还想要闹，但是小张嫣会听话地回去，笑着跟姨娘说，“我今天玩得好开心哦。” 　　“是吗？真好啊。” 　　这个温柔的女人会拿帕子擦掉她后背的汗，怕孩子着凉生病了。小张嫣搂着姨娘的脖子，说要跟她一起睡觉，姨娘便会把手搭在小孩的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把小张嫣哄得舒服极了。 　　不过，有些时候，她是不能留在姨娘这里睡觉的。 　　比如父亲过来的时候。 　　偶尔，父亲会过来姨娘这里，嬷嬷会把小张嫣带到另一侧的厢房里睡。小张嫣虽然不喜欢父亲抢了她睡觉的位置，但是她发觉了，每次父亲过来的时候，姨娘总是很高兴的。 　　“姨娘高兴，我就高兴。” 　　小张嫣这样安慰自己，她要做个大方的孩子，父亲抢了她的半边床铺，她让给他就是了。 　　小孩贪睡，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然后聪明的她发现了，父亲过来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之后那几天的伙食，总是不错的，鸡会是整鸡，而不再是零散的鸡肉。羊肉也是大块的好肉，而不是剁碎的羊肉馅。 　　不是说鲁元公主在刻意虐待她们母女，而是总有下人在卡油水。 　　他们那群人最会见风使舵的，一群小妇妾室住在公主的府里，她们睡了公主的男人，再给她们三分胆气也不敢去公主面前闹！ 　　这不就得了？ 　　小张嫣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总的来说，她还挺喜欢父亲过来的。只是有一天父亲离开之后，她看见姨娘哭了。 　　“姨娘莫哭，莫哭。” 　　小张嫣慌了，拿小手去摸姨娘的脸，可是姨娘的眼睛都肿得跟杏儿似的。 　　林氏默默落泪，哭了一整个晚上。 　　她生得蒲柳之姿，哪敢跟日月争辉，她本是舞姬出身，生得又美，在外头伺候了驸马一回，才被带了回来。对于这个占有她的男人，她是感激的，因为她不用再周旋在贵族老爷之间，靠着卖笑为生。 　　她所求的不多，只求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而对于公主，她是恭敬畏惧的，她从来没有想要跟公主争夺男人，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她出身贫贱，给公主提鞋都不配。公主大度不计较，她就更应该听话，这样才能在主母的手下活得更好。 　　林氏不蠢，她甚至还算得上有些聪明。 　　她的顺从和懂事给她换来了回报，公主也觉得她身世可怜，每当公主身上不洁的时候，就会推驸马去林氏的屋里。 　　这一来二去的，就生了张嫣出来。 　　听产婆说生了个女儿出来，其他人都以为林氏会失望，失了争宠的好机会，可实际上林氏笑得比谁都开心。 　　她看得分明，她生了没有威胁的女儿，公主便会更加宽容。 　　公主只有一个儿子，没有亲女，甚至公主还可能喜欢她的女儿。 　　果不其然，林氏带着粉雕玉琢的小张嫣去拜见公主，刘乐看了一眼就觉得稀罕极了。刘乐生下张偃之后，伤了身子，太医叫她不要再怀孕生子了。 　　公主没能再生一个女儿，她自然把小张嫣当作是自己的女儿，还带小张嫣进宫去给高祖皇帝瞧瞧。那时候高祖皇帝十分宠爱戚夫人，但他见着小小软软的张嫣，对着戚姬说：“这孩子生得漂亮，恐怕十年之后比你还美。” 　　张嫣得了陛下的赞誉，林氏感到美滋滋的。 　　女儿被皇帝夸过，那是多大的福气啊，以后嫁人的时候算是美谈，也能底气十足。 　　直到有一天…… 　　驸马过来说，太后有意把张嫣许配给新皇，让张嫣当皇后。男人在的时候，林氏还是一脸柔顺，但是男人一走，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的嫣儿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啊！ 　　哪里有这么小的女娃娃就嫁人的？ 　　“去他妈的大福气！去他妈的进宫！” 　　林氏这会儿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早知道她就不叫公主带着女儿进宫了。她早年当舞姬也是混社会的，什么事情没见过，她知道有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地方，就爱拿一些美貌的小女娃去讨好男人。 　　那些可怜的女孩们，被折腾得狠了，进出的气儿都少了，活不了多久的。个别侥幸地能活下来，也如同傀儡一样，不得自主了。 　　“我的嫣儿会死吗？我的嫣儿能活下来吗？” 　　林氏哭了一晚上，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带着小张嫣逃出府里。 　　可是，她的女儿生得这样娇美，在民间没有人护着，大半会被歹人掠去。好点的，像她这样长大当舞姬，然后看看能不能找个男人来包.养她。 　　命不好的，估计活不到成年。 　　所以兜兜转转，竟唯有进宫嫁人这一条路。 　　别管它底下是不是藏污纳垢，反正表面上是荣华富贵，光彩夺目。 　　林氏鼓起勇气，跟公主打听新皇的人品，公主说她的兄弟性格仁厚，不会为难人的。林氏姑且相信了，她不信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能信了。 　　嫁人的那一日，天还没亮，林氏哄着小张嫣起床，她把女儿抱到公主那儿，看着公主给小张嫣梳头。她是小妇，又是舞姬出身，她福薄，连给女儿梳头的资格都没有。 　　林氏头一回生出怨恨之心，她也想有一个好出身啊。 　　小女孩还没有睡醒，半眯着眼：“姨娘，我困呐……” 　　林氏眼眶红了，压抑着哭腔：“等会儿上了马车，嫣儿可以睡一会儿。你父亲带你出去玩耍，你不是盼了好久吗？” 　　“是哦，我想要出去玩。”小张嫣点点头，快活起来了。 　　这是林氏最后一次见到女儿的情景。 　　再后来，小皇后被萧靖教着写小作文，能写段落了。她写信回家里，说最近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小孩年岁不大，但也有点报喜不报忧的心思，伤心的事情从来不写。 　　【宫里的杏仁酥很好吃，杏仁煮羊奶也很好喝。舅舅今天给我带了一筐甜杏，许我每天吃两个，果肉是甜的，说吃完可以把核砸着吃。我把核都留着，砸了一碗就送回去给你们……】 　　小孩的信里都是一片喜悦之情，鲁元公主看了就笑。她握在手里的竹简，就喊林氏来伺候，林氏不识字，全赖公主在说，才能明白女儿写了什么。 　　每次收到宫中的来信，是林氏最高兴的时候了。 　　甭管陛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偏好，反正她的女儿还好好活着。 　　活着就行了。 　　小皇后写了好多次书信回家，可是每次都是鲁元公主在回信，意思也很简洁，说家里很好，勿要挂念。小女孩有些伤心，怎么她的姨娘不给她写信呢？也不给她捎话呢？ 　　“因为你姨娘不识字嘛。”萧靖一阵见血。 　　“那姨娘为什么不学呢？”小皇后能写一千个字了，她觉得识字不难。 　　“这，这你长大就懂了。” 　　萧靖挠了挠头，他觉得妻妾之间的事情是很难解释的。鲁元公主让妾室们吃饱穿暖，很少责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学习识字在这个年代还是很奢侈的事情，一个小妾跟主母说我要认字？ 　　你咋想那么美呢！ 　　这个道理，也是张嫣成人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的。她也不管姨娘看不看得到，反正她把东西送回去了，心里就踏实。逢年过节送往公主府的礼物，她都会多备一份，规格上差了好几个级别。 　　那是她给姨娘的。 　　有绸缎料子、毛线、还有一些女人常用的药材，吃了能滋补身体的。鲁元公主是个敞亮人，看过单子就让人一分不差地拿去给林氏。 　　林氏的脸上长了细纹，容色减了几分，已经不得驸马的宠爱。可是她有个皇后女儿，让她在公主府里活得还算体面。 　　皇后娘娘给公主送的礼物有金银珠宝，给她这个亲娘送的只有些不太值钱的衣服布料。有些嘴碎爱挑事的婆子讽刺林氏不中用，生了个娘娘又怎么样，娘娘也不认她当妈。 　　这话说得很诛心了。 　　林氏的心里也酸酸的，但是她不介意，觉得女儿像她一样聪明。她没有儿子，男人也不过来了，要金银珠宝来打扮给谁看呢？ 　　太值钱的东西，放在屋子里反而惹贼，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偷了。还不如穿得暖和舒服，来得实惠。 　　娘娘给她的毛线和料子，她都正好能用上，她学会了打毛线，会织毛衣了。 　　等闲下来的时候，公主会寻她唠磕两句打打毛线，两人因为都生了张敖的孩子，却没有竞争关系，也有点共同语言，倒头来不像是主仆，却有点朋友的意味。 　　林氏不说给张敖织毛衣，却说给世子爷织毛衣，她这是主动把自己放在嬷嬷奴婢的地位上去，给家里的少爷做针线活。她的针脚绵密，让公主看了也满意极了。 　　林氏的手上织着，心里却惦记着宫里的女儿，她遗憾的是，女儿从来没有穿过她织的毛衣。 　　也对，娘娘在宫里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光是给娘娘做衣裳就几十个宫女，哪里用得着她的。 　　今日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公主一走，林氏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她的声音都哽咽了，说道：“娘娘，妾的手艺一般，若是娘娘不嫌弃的话，也能织点小儿的毛衣……” 　　“不嫌弃不嫌弃。” 　　张嫣还像小时候那样，要搂过去姨娘那里。她让林氏摸摸她的肚子，轻声地说：“宝宝也喜欢姨娘，对不对？姨娘给宝宝做衣裳，宝宝一定会喜欢的。等我快生产的时候，我便求着陛下，让姨娘进来陪我，陛下会答应的……” 　　萧靖说过要给她找保姆和月嫂，可是天底下有谁能比得上林氏尽心尽力呢？ 　　虽说让亲妈来当佣人，不厚道啊。但是张嫣想跟姨娘多见面，唯有这样的法子。 　　喜得林氏的手都颤抖了。 　　她的女儿一直记着她，没有忘记她呢。 　　林氏打量着女儿的脸，女儿生得比她年轻时候还要美丽，只要陛下不是瞎子，都会宠爱她的。 　　可是男人的爱意能持续多久呢？ 　　她自己就不看重情爱，所以驸马来或不来，她都活得很好。公主也是一样，公主对驸马的要求不高，能用就行，所以驸马睡其他小妾，她也不伤心。 　　但通过张嫣写回来的书信，林氏就察觉到，女儿一封信里起码提舅舅五六次，张口闭口都是舅舅如何如何，女儿说的舅舅，自然是当今天子。 　　这种亲密的关系，听得林氏都心惊肉跳。 　　她的傻女儿哟，恐怕已经陷进去了，她想要提点女儿几句，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隔墙有耳，她说了出来，万一叫人捅到陛下前面去，倒像是挑拨帝后之间的感情，会连累女儿的。 　　她是什么身份的人，这种事情鲁元公主可以说，太后可以说。 　　可是她这一个小妇，凭什么来劝诫皇后？ 　　这话她说不得。 　　“你就这样吧，好好伺候陛下，陛下兴许就喜欢你惦记着他，满心眼里都是他。”林氏摸了摸女儿的脸，还跟小时候差不多，嫩嫩的，“姨娘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好好照顾自己。孩子什么的都不重要，姨娘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 　　人人都盼皇后产下皇子，但女人生孩子本是九死一生啊。 　　比起什么外孙，她更想要女儿平安。 　　张嫣笑得一脸天真，还跟个当年院子里的小女孩似的。她拿脸就蹭林氏的手，要林氏抱着她歇一会儿。 　　林氏的心里暖洋洋的，又觉得发愁，她的女儿还那么憨，这可怎么好啊。 　　跟还没长大似的。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张嫣派人去请鲁元公主，林氏起身，准备要出宫了。 　　谁知张嫣将她拉住，笑道：“姨娘可别走，等会儿陛下说要过来用饭的。姨娘没见过陛下吧，陛下人可好了！” 　　林氏：！！！ 　　没想到皇宫一日游，还能跟皇帝一起吃饭啊！还别说，她也真想看看女婿是什么样子的，对她女儿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因为想要这个世界完整一点，人设丰满一点，别弄得跟纸片人似的，所以配角上落笔比较多。 　　林氏有心计，张嫣的性格和她有点像。就是张嫣的性格被宠得更霸道一些，占有欲更强。感谢在2020-05-19 20:17:08~2020-05-20 13:0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柱子、佛系催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刘盈不短命（96） 　　◎汉惠帝想要削藩◎ 　　未央宫 　　没见到妹妹的张偃憋了一肚子气, 他被太监领了进殿，见到了他的舅舅兼妹夫。上首的男人比他大六七岁, 生得人模人样的, 见着他来了，还叫人给他赐座上茶。 　　张偃生硬地喊了“陛下”，低头喝着茶水, 就不想说话了。 　　他惦记的是妹妹，见你这个皇帝作什么？ 　　虽然他想要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皇家。 　　可是他那是为了谁啊？ 　　他对皇帝的忠诚度不高, 只想要给妹妹撑腰而已。 　　萧靖没想到自己的亲外甥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他今日见到了张偃，感觉这小伙子还行，看着应该不是个蠢人, 就是板着一张脸, 聊天的气氛莫名有些怪怪的。 　　他有一件事情要交给张偃去办，这件事情别人办不得，唯有张偃这种身份的能压得住。他故作发愁，说道：“最近皇后有孕了，朕一想到孩子要出来，就发愁啊……” 　　按照通常的套路，臣子肯定会接着问, 陛下为什么发愁啊。 　　然后皇帝就可以把事情说出来了。 　　可是没见到妹妹的张偃，偏不按套路走。年轻人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愁的。 　　生孩子疼的是他妹妹，又不是你。你就跟放屁似的, 放完就跑, 十月怀胎也是他妹妹受罪, 皇帝说不定趁着他妹妹怀孕，还会去宠幸其他妃嫔。 　　一想到这儿，张偃就来气！ 　　妹控的大舅哥没控制住，放出狠话来：“陛下是想要借机抬举其他妃嫔吗？可要我把皇后接回去安胎？” 　　好叫我的妹妹挪开，别碍着你的眼。 　　萧靖：“……” 　　这大舅子的反应很激烈啊！ 　　真叫他无所适从。 　　他苦笑了一下，总明白为什么张偃进来之后的情绪都不太对了，他一下子把人家的妹妹肚子都搞大了，大舅子不揍他已经算好了。 　　妹控大舅子图什么，不就图他妹妹过得好嘛。 　　萧靖说道：“中午我们过去椒房殿那里用饭，偃可以见到皇后，跟皇后聊两句。” 　　张偃：！！！ 　　早说嘛，他进宫能见到妹妹，他就高兴。这会儿他看着陛下不跟他计较，才回过味来，是自己胡闹了，还敢给陛下甩脸子看。 　　别倒头来连累了妹妹就好。 　　年轻人不笨，低下头来积极认错，公主娘亲交代的话他还记得，学着把姿态放低了。他原本盘算着给陛下做事的，事情办得漂亮了，妹妹也能被人高看几分。 　　“臣无礼。”张偃认错态度良好，还按着套路走，“陛下有何忧心的，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朕准备当父亲了，便开始为孩子谋划，那是人之常情。朕听闻朕的兄弟们都已经得了好几个儿子了，诸侯王也是父亲，肯定也是疼爱子嗣的。朕为了兄弟们着想，打算公布《推恩令》，允许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他子弟分封诸侯国的部分土地，爵为列侯。 　　这样下来，大儿子有家产了，小儿子也能当地主，阖家欢乐，岂不快哉……” 　　萧靖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年轻人叫做贾谊。今年才十六岁，生得白净清秀，但是人很聪明，谈论国家大事有自己的见解。 　　萧靖觉得贾谊的名字很熟悉，系统也说检测到【历史人物】，于是他打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方针，聘请对方当博士。博士的俸禄有六百石粮食，相当于高级顾问的职位。 　　就是清秀靓仔，给皇帝在线陪聊的。 　　贾谊能说会道，萧靖也听着，贾谊提议“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皇帝听着觉得挺耳熟的，后来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汉武帝时期的《推恩令》的核心思想吗？ 　　“贾谊？是那个贾谊啊！” 　　萧靖记起来了，贾谊是个很牛逼的人，如何牛逼暂且不说，反正就是要背诵默写的水平。高中语文课本上老长老长的《过秦论》，就是贾谊写的。 　　他还背过呢。 　　且说在贾谊的思想下，延伸出来的《推恩令》，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一个大诸侯生了儿子，他的儿子们把王国分成六七个省份。儿子们又生了好多个孙子，所以六七个省份被分成好几十个地级市。再到重孙子那一辈，连市长都当不成了。 　　手里的地越分越少，勉强能当个村支书吧。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能借机削减诸侯国的实力，几代人下来，诸侯国就会被完全消灭掉了。 　　萧靖想着，这个法子好啊，他会有儿子的，诸侯王造反的烂摊子事儿不能留到儿子那里。他还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万一他五十多岁就死了呢？ 　　按照历史的轨迹，三十年后西汉会经历一场大乱。 　　要是刚登基的新皇面对西汉的七国之乱，那该多难啊。 　　在那个时候，诸侯王不满中央的削藩政策，吴王刘濞联合楚王、赵王、济南王、淄川王、胶西王、胶东王等刘姓宗室诸侯王，以“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 　　要不是汉景帝的亲兄弟梁王刘武顽强抵抗，用梁国的坚守为朝廷拖延了时间。再加上名将周亚夫善用兵法，用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把长安城的皇帝保住了。 　　史书上只写了寥寥几行字，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看得萧靖都觉得心颤。 　　归根结底，就是诸侯王的地多人多，他们的军事势力壮大，才惹出来的祸根。 　　他，皇帝，决定了！ 　　要先把这群诸侯王给收拾掉！ 　　派去传达《推恩令》旨意的人，身份要贵气，不然诸侯王不服他。纵观天下，姓刘的够尊贵了吧，但是也不能派姓刘的去。 　　万一一窝子姓刘的，凑在一起提前造反怎么办？ 　　这样筛选下来，只有张偃最适合了。 　　张偃是鲁元长公主的儿子，身上也有高祖皇帝的血，跟诸侯王也算是亲戚关系，诸侯即使不乐意，也不会整他。 　　坐在皇位上，萧靖不介意拿最阴暗的心思去琢磨人心，张偃的父母和妹妹都在长安，还娶了妻子生了孩子，要拿捏他不要太容易。 　　张偃是国舅爷，妹妹又当了皇后，其他姓刘的诸侯王能给的，不会比皇帝给得更多了。 　　萧靖不担心张偃被人收买，只要再给点鱼饵，张偃就很好用了。 　　“……这事你办得好了，赵王的封号也不是不能更改。如意在匈奴娶了冒顿的女儿，换一块离他近的封地更好，朕记得你父亲当年可是赵王啊。” 　　“偃，想不想恢复祖宗的荣光？” 　　皇帝的话像是蛊惑一样，让张偃的眼里爆发出神采。 　　他不笨，一听就明白陛下的意思。既然陛下想要用他这把刀，那他就去吧。 　　他高声道：“臣愿意，替陛下走遍诸国，把陛下的旨意都传达下去。” 　　“偃很好，你办事朕放心。” 　　萧靖拍了拍大舅子的肩膀，表示鼓励，“第一个诸侯王，从代王那里开始。代王后有四个儿子，可是窦姬也生了两个啊。窦姬深得代王宠爱，她当年是从长乐宫出来的家人子。有她给代王说两句，事情就容易办了……” 　　张偃听明白了，那个窦姬是女间谍似的人物。 　　但是人都有私心的，张偃不放心：“可是，窦姬有了儿子，心一定偏向代王，她会听我们的吗？” 　　“有儿子才好啊，就怕她没儿子。” 　　萧靖给大舅子倒茶，窦姬是个聪明人，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会同意的。惠帝没有倒，代国的刘恒是个谨慎的人，现在绝对没有当皇帝的野心，窦姬是刘恒的妃子，顶天了又能去到哪一步？ 　　只要王后不死，她终究是妃。 　　窦姬不是先知也不是穿越女，她可不知道自己本该能当上大汉朝的皇后、太后、甚至太皇太后。 　　对于现在的窦姬而言，儿子能从嫡长子那儿抢一片土地下来，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作者有话说： 　　我的男主会成长的，他不是只会吃饭的饭桶…… 　　作者的智商决定主角的智商，我的智商只能到这儿了。太厉害的阴谋诡计我想不出来，还得参考历史剧本。 　　西汉七国之乱是史实，非杜撰。贾谊也出来溜溜，贾谊在后面要用到。 第171章 刘盈不短命（97） 　　◎汉惠帝吃剩饭◎ 　　椒房殿里的三个女人正在说私房话, 只听得不远处是一阵脚步声。 　　萧靖领着张偃，身后跟着一大群宫人, 就这样声势浩大地过来了。林氏心知自己的身份低微, 就要五体投地行大礼，皇帝女婿不是普通女婿啊。 　　那是皇帝，是天子！ 　　她的膝盖一软, 还没趴下去，就被打头的年轻人扶起来了。 　　“林小君请起，今日都是家宴, 不分大小。” 　　“谢谢陛下, 谢谢陛下。” 　　林氏用余光偷偷看着，皇帝穿着玄色的常服，相貌可以说是英俊, 表情温和极了, 应当是脾气不坏的人。陛下的年岁比世子爷张偃大几年，更是比她女儿大了八.九年，她看着男人的身子骨高大，身体应该很健康。 　　当年她觉得女儿年纪太小就嫁人，还非常担忧，可是现在一看，倒觉得可为良配。 　　在如今的婚恋市场中, 男大女小都不是事儿，夫妻隔个十多年的也是常有。打仗打了好几年，男人死了一大堆，要找到同龄的好人家可不容易。 　　太后吕雉和先帝相差十五年, 鲁元公主刘乐和驸马张敖就差更远了, 驸马比公主大了足足二十多岁！ 　　现在皇帝比皇后大九岁而已, 算是差距不大的了。 　　林氏这般想着，头脑里一阵恍惚，脸上就不由得露出几分满意的微笑。 　　萧靖留意到丈母娘的笑容，就乘胜追击：“林小君生育了嫣儿，她养得那么好，您有功劳。还有皇姐，今日定要吃饱吃好，不吃到打嗝不许走，不然朕没法跟驸马交代。”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鲁元公主还瞪了他两眼。 　　这死孩子欠揍，还吃到打嗝，弄得她好似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不吃个肚皮滚圆就不离开。 　　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什么？ 　　隔房，隔车，隔——她——妈！ 　　要是放在后世，丈母娘的地位可崇高了，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连老丈人都是怕她的。萧靖现在有房有车了，可是她妈还没搞定呢。 　　他就厉害了，他有两个丈母娘，得表现好一点才行。 　　他称呼林氏做“小君”，也是有讲究的。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些讨好献媚的人，会称呼诸侯王的正妻为“如君”，小妾为“小君”。到了汉代，个别优秀的贵族妇女可以加上“君”的封号。 　　比如张嫣哪天当上太后了，像吕雉那样天老大她老二的，她就可以给自己的生母封一个“林君”的称呼。 　　不过，现在鲁元公主还没死呢，林氏能被喊一声“小君”，已经算是皇帝女婿给她最大的体面了。 　　张嫣见萧靖回来了，还要跟以前那样笑着去牵他的手。伸手伸到一半才发觉，今日有那么多人在场啊，会不会觉得她不够矜持，不够端庄？ 　　她脸一红，就想要退缩，谁知被人一把抓住了。 　　“没事儿，谁敢嘲笑娘娘啊。” 　　萧靖轻声说着，他主动拉着媳妇的手，带着她坐到他身侧的位置。见饭菜还没做好，他吩咐宫人拿点小吃给张嫣垫垫肚子。 　　皇后怀孕了，最近饿得老快的。 　　很快就有宫女端着上来了，是泡椒凤爪、凉拌鱼皮、酸辣藕带和香辣脆骨。张嫣这几天特别能吃辣，做得都是她要求的变态辣口味。 　　凤爪啃着滋味足，鱼皮软糯清爽，藕带脆脆的，脆骨嚼着就更香了。怕张嫣一个人不好意思吃，萧靖也跟着吃了三四口，他以前都吃过新疆爆辣米粉和魔鬼辣火鸡面，见识过太多的妖艳辣货了。 　　他平时就喜欢吃东西，锻炼出来的吃辣水平算很强，比土生土长的汉朝人厉害多了。 　　他觉得是偏辣，但也不至于吃不下去。 　　“你们要吃不？” 　　萧靖示意来吃饭的客人，也让宫人多上几份。鲁元公主看见一层辣油，摇了摇头，光是闻着那股味儿就特别辣。张偃是个大胆的，看妹妹吃得香，就丢了块排骨到嘴里。 　　“噗噗……水……” 　　刺激的辣味在舌尖引发一丝丝剧烈的刺痛，辣得大舅子的嘴巴一下子就肿了。里头还偷藏了一颗花椒，麻得舌头都没知觉了。 　　有伺候的宫女递了一瓮水过来，张偃吨吨吨地喝完了，才算解了辣。 　　张偃红着眼，看见皇帝身边的姑娘吃得开怀，闷声闷气地说：“妹妹吃这个不辣吗？” 　　要不是见张嫣笑着，他都以为陛下在虐待他的妹妹，逼着皇后吃这些可怕的口味。 　　“嗯？很辣吗？”张嫣砸吧砸吧嘴，炸过的香辣排骨老香了，“我觉得还好，就想要吃这一口的。” 　　“哟，那说不定要生一个小公主了。”鲁元公主笑道。 　　民间里都说酸儿辣女，皇后爱吃辣，很可能是怀了皇女。林氏也跟着笑，陛下让宫里专门准备了女儿爱吃的零食，那就是代表惦记她了。 　　像她当年怀孕的时候，张敖才不管她，不吃那就拉倒。 　　她对女儿的盛宠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但更多的是潜在的担忧。男人这种狗东西，宠你的时候有多厉害，厌弃你的时候就有多狠。 　　就跟故事里说的一样，他喜欢你的时候，吃你吃剩的桃子，觉得你对他真好啊，刻意留一半桃子给他，与他分享。 　　可是当他不喜欢你的时候，就发狠了，骂你竟然敢让他吃剩下的？ 　　你这是在侮辱他啊！ 　　（卫灵公和基友分桃的典故，后有成语“分桃断袖”。） 　　然而，一顿饭下来，叫林氏担心的远远不止这些。 　　她发现她的女儿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吃饭的时候有一道蒸鸡，用的是茶园特色的小母鸡，加了木耳和冬菇，在铜锅里蒸熟做成的。香喷喷的鸡肉特别嫩滑，鲜美的肉汁从鸡骨里流了出来，不用做得浓油赤酱，口味已经鲜香无比。 　　萧靖把自己碗里的鸡大腿夹到张嫣那里，冲她讨好地笑一笑。 　　小孩吃鸡腿，都是家常的规矩。在他家里张嫣最小，都当了许多年小孩，鸡腿也是吃惯的。 　　张嫣“嗷呜”一下，一口啃了下去，撕下来一大块鸡肉。鸡腿全鸡最好吃的部位，是个傻子都知道，她鼓起腮帮子，把白嫩的鸡腿肉啃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夹起充满脂肪的鸡皮…… 　　把鸡皮丢到皇帝的碗里。 　　她这番举动，让林氏吓得眼皮子一跳。 　　她的好祖宗啊，陛下是多么金贵的人，居然吃别人剩下的？ 　　她的女儿胆子也太大了！ 　　林氏甚至为女儿不恰当的举动，想了合理的理由出来。肯定是陛下爱吃鸡皮，她女儿才这样干的，对，她的女儿没有错。 　　结果，下一秒林氏就被打脸了。 　　她竖起耳朵，听到张嫣嘀咕了两句，“鸡皮吃了容易发胖，我发胖就不美了。舅舅吃了长肉，搁皇帝身上没人敢说丑……” 　　林氏：“……” 　　敢情肉不是长在你身上，那就是好事？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要不是有其他人在场，她都想冲上去把女儿揪下来，好生教导一番。她的好乖乖哦，怎么可以这样胆大妄为。 　　明明小时候都是很乖巧很听话，吃饭也不挑食的。 　　林氏胆战心惊地吃完了蒸鸡，想着下一道菜女儿总不会也挑食吧。 　　下一道不是鸡肉，但也是带皮的。有力气大的太监抬着酥香的烤鸭上来，另一旁有宫女摆上一碟薄薄的春饼，配上黄瓜丝、小葱、甜酱等配菜，可以用来卷着吃。 　　烤足了火候的肥鸭子还冒着热气，用果木熏烤的，还透点水果的香甜味。金黄色的鸭油从鸭屁股那里往下滴，都落到烤架上了。外皮是诱人的红色，用刀背一敲，还哐哐作响的。 　　张嫣咽了咽口水，笑着说：“一看皮儿就特别脆，鸭皮最好吃了。” 　　烤鸭的精髓在于那一层口感发酥的鸭皮，配上黄瓜丝和甜面酱，吃着一点儿都不腻。听得皇后这么说，林氏松了一口气，女儿总算不会把鸭皮也丢给陛下吃吧。 　　张嫣当然不会，吃烤鸭丢了皮，那才叫大傻子。 　　香脆的鸭混合着其他配料，塞得春饼里头满满当当的，她呜咽着啃了下去，吃得一脸满足。吃完皮还剩下的鸭肉好多，张皇后是个勤俭持家的，她指了指，没让宫人撤下去。 　　“都拿上来吧。”她把鸭架弄到皇帝的盘子里，“舅舅，这里还有肉，都吃完了，别浪费。” 　　萧靖啃着鸭架，吃得满嘴流油，“行，留给朕吃吧。” 　　再次围观的林氏：“……” 　　妈的，这女儿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还不如小时候机灵呢。 　　你自己吃了好吃的，把粗糙的鸭肉留给陛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人家也没说要吃，你倒替陛下擅作主张了，万一陛下不乐意吃呢？ 　　反而会惹得男人厌烦。 　　这一顿饭下来，林氏认真在心里数着，她那个傻闺女让陛下吃剩饭，起码有三次。她把鸡皮、鸭架都给了陛下吃，连最后喝剩的半碗鱼汤，都让陛下给喝完了。 　　“舅舅，我饱了，喝不下了。”那声音跟掺着三斤糖似的。 　　“喝不下朕来，你别吃撑了。”接着是陛下捧过皇后喝汤的碗，喝没了。 　　萧靖是知道张嫣的心思，今天见了林氏，他觉得这个小丈母娘应该是个本分人，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主动提出等天气热了，胎儿发沉，就让林氏进宫照顾皇后。 　　现在已经是晚春，没一会儿就要到夏天。 　　果然张嫣就开心起来，还隔着宽大的衣袖去抓他的手心。 　　两人的衣袖就没分开过，估计挠了起码有十几下。 　　伺候的宫人们早就习惯了，也低下头权当看不到。林氏不想承认这个大傻子是她的女儿，吃饭还邀宠，混社会的舞姬都没那么狠的。 　　都说当皇后的要端庄得体，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林氏心想，就她女儿这个样子，那可拉倒吧。陛下不在的时候，还能装一装样子，陛下来到了跟前，皇后就完全看不到别人了。 　　谁家大妇做成这般轻浮的模样？ 　　那些勾人的小手段，真是一套又一套的。今天有客人来了还忍不住传情，估计没人的时候，张嫣敢坐在陛下的大腿上，连吃饭都叫陛下喂到嘴里。 　　不得不说，林氏的猜测也挺接近真相的。 　　等吃完饭要离开的时候，皇后的生母放慢了脚步，走在了后头。张嫣的眼里亮闪闪的，还跟林氏撒娇：“娘，你别担心我，我学了很多东西的，可厉害了。” 　　林氏怕影响女儿的好心情，只能随意附和她两句。 　　等回到府里的时候，她关上房门，才叹了一口气。 　　“进宫十一年就学成这般模样？都被陛下给宠坏了？” 　　“但愿陛下能疼爱她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蒸鸡和烤鸭，也想吃干炸小排骨……我已经那么胖了，多张二两肉也行，吃鸡皮我也不嫌弃。 　　今天就只有这一章，不日六了。我突然发现我今晚有一篇论文要十二点交，然而我一个字都还没写…… 　　感谢在2020-05-20 16:04:02~2020-05-21 15:1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子南 30瓶；连翘 5瓶；是懒懒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刘盈不短命（98） 　　◎汉惠帝小时候的衣服◎ 　　长 　　乐宫 　　决定让林氏进宫的这件事, 还是萧靖自己去跟吕雉说的。 　　有些事情儿子说出来没什么，儿媳说出来倒显得不懂事。 　　这对天家母子俩共坐在殿内, 还没下山的太阳透过窗户洒下来金色的光, 案上的白瓷小碟还放了三四块绿豆饼，皮儿酥得一碰就碎了。旁边的茶炉烧着热水，随着几声水泡炸开的“噗噗噗”声, 就沸腾起来冒出白烟。 　　萧靖拿布垫着，提起茶炉倒热水，往茶壶里一泡, 将茶叶缓缓洗过一遍, 又泡得一壶酽酽的好茶。青黄色的茶汤有种近似兰花香的味道，闻着沁人得很，他把泡好的第一杯茶奉给对面的人。 　　“母后, 请——” 　　果然吕雉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眼神中带着赞许。 　　皇帝儿子亲自给她上茶，那就是敬重孝顺。 　　谈大事的时候要喝茶，也是这几年流行开来的习惯。 　　皇帝喜欢喝着茶听大臣们议论政事，丞相萧何也没少喝未央宫的茶水，茶叶能提神的功效被人发掘出来，士大夫们就尤其喜欢上了。夫人们也爱喝茶，太后娘娘都说喝茶能刮肠胃里的油水, 不容易长胖。 　　这群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都爱喝茶，自然就在民间形成了潮流。上行下效，这股风气在整个大汉普及开来，皇家的万亩茶园当真占地万亩, 秦岭上的茶树长了一茬又一茬。 　　太后当年非法集资的项目, 如今变成了一只能下金蛋的金母鸡。 　　家里富起来是好事, 但也得有命去花啊。 　　吕雉看得明白，挣钱不算什么，皇帝有个继承人才是最重要的。万一儿子跟孝惠皇帝一样早死，到时候连个真心哭丧的都没有。 　　其他诸侯王绝对会笑得合不拢嘴，然后领着大军进来长安，来当家作主了！ 　　一想到攒下来的家底都会便宜了那些贱人，太后娘娘不甘心啊！ 　　吕雉非常重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即使尚不知男女，那也是个盼头。 　　没有什么比她的大孙子更重要了。 　　萧靖跟吕雉相处多时，自然也能猜到她的想法。 　　他喝了一口茶水，慢慢地说着：“……皇姐是金贵人，朕送人去伺候皇姐还来不及，哪里能叫皇姐操劳着身体来照顾皇后？林氏是做惯这些活的，这次来照料亲生女儿，必定会尽心尽力。” 　　“嗯，既然皇帝这样说了，照做便是。” 　　吕雉本来觉得林氏一个舞姬出身的小妇，恐怕见识短浅性情粗俗，进宫来确实不妥。但皇帝儿子这样说得也对，她生的鲁元公主就应该享福的，叫她亲生女儿进宫当老妈子来伺候张嫣？ 　　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吧。 　　想了想，吕雉又加了一句：“林氏进宫来，我不反对。唯有一点皇帝要细查，别把宫外一些不好的风气带进来，倒惹出风波就不好。” 　　她听闻林氏早年是从风月场所出来的，那些女人最会勾引男人的调调，别教坏了她的皇帝儿子！ 　　“是这个道理。”萧靖也应了。 　　吕雉有着一片慈母心，对于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也是爱屋及乌。她掌管的羊毛纺织厂规模数千人，已经是长安城的仅次于茶园的第二大国企。她叫人特意染了大红色的毛线，最近有空就给孙子（孙女）织毛衣了。 　　“……趁着我现在眼睛还没花，还能给孩子多织一点。人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恐怕五六年后孩子长得飞快，我却织不出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嘴上说着，手扯过旁边的筐子。筐子里是两卷红色的毛线球，还有两根长针，织着的半成品已经有五六寸宽了，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萧靖听出来她话里的惆怅，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这才留意到。 　　吕雉老了许多。 　　再好的化妆术也掩盖不住岁月的流逝，她都快五十岁了，额头上长了细纹，脸颊的肉也开始下垂。头发里掺了许多银丝，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光看手就知道不是小姑娘了。 　　不过，太后娘娘胜在气质好，老了也挺精致的。 　　一想到孙子（孙女），吕雉就浑身充满干劲。她把自己弄来的毛线递给皇帝看，还问这个色好不好。 　　“好，怎么会不好。孩子大约在过年开春的时候出生，穿红色的喜庆，最好看了。” 　　萧靖点头，一脸赞同的表情，吕雉很满意儿子的反应，织的针脚绵密极了。 　　她怕做得不好，冷着她的大孙子（孙女）了。 　　虽说宫女们也能做，但是外人做的，哪里有她做得好？ 　　她这边做得起劲，萧靖喝茶还吃了两个绿豆饼，看着就觉得非常感慨。其实他见吕雉高兴，强忍住没有说出来的是，在这个年头的染色水平不高，现在染好的毛线放到大半年后，估计就不鲜亮了。 　　红色的染料一褪色，就会变成暗淡的猪血色，再洗十几回，就成了铁锈似的红褐色。 　　他心想，褪色也没所谓啦，反正孩子自己也不知道美丑。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嫌丑，有谁敢嫌孩子丑？ 　　大家看着都不说，那不就得了。 　　人家国王的新衣光腚都有人夸好看，他的孩子都穿上小毛衣了，肯定是美美哒。 　　他想着孩子穿着衣服的可爱模样，吕雉突然间想起什么，叫嬷嬷把她屋子里的一个箱子搬过来。 　　箱子不是宫中常用的名贵木材，而是普通的松木，做得却很牢固，上面还有一把小巧的铜锁。 　　吕雉亲手打开了不起眼的铜锁，里面放着全是孩子的小衣服。 　　萧靖见都是发黄的麻布小衣服，从一岁多到五六岁的尺寸都有。他上手摸了摸，质地却并不粗糙，是被人揉得发软。他再闻一闻，衣服上面没有霉味，只有淡淡的松香味，显然它的主人很珍惜这些东西。 　　他在宫里能见到这种衣服，感觉挺稀奇的。贵族都好穿丝衣，他的柜子里也多是丝织的衣服。 　　萧靖好奇地问道：“母后，这是谁的衣服啊？” 　　吕雉的眼神略微放空，好像陷入了回忆当中，“这是你小时候的衣服，我都给你好生收着，装在箱子里不舍得丢。那时候扯点布非常艰难，我攒了好久的钱才换来麻布，刻意揉软给你做衣裳。本想留着这些衣服，总会……” 　　她总会再生一个孩子，来穿着这些小衣服的。 　　寻常百姓家里，一儿一女哪里算多。她还能生，若是能给儿子添几个弟弟妹妹，那就更完美了。 　　人们总说“哥哥带着弟弟跑”，穿上哥哥的小衣服，弟弟也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刘盈小时候的身体不错，也很少生病，这些小衣服在她心里具有特殊的含义。 　　结果，吕雉没想到的是，当再见到丈夫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没了她的位置。他身边多得是年轻漂亮的美人，后半辈子的事实证明，老刘的确子嗣繁茂，宫中新添了许多健康的男孩。 　　可是盼了许久的吕皇后，却没能再得一个孩子。 　　所以这些小衣服一锁就是二十年，直到现在儿媳怀孕了，吕雉才拿出来。坚强如她想起往事，心里一阵发酸，她扭过头去，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的失态。 　　萧靖默默把这箱衣服抱在怀里，从长乐宫退了出去。他带着这些衣服回到椒房殿，叫张嫣把这些东西好好保存。 　　“这是太后保留起来的，是朕小时候的衣服。”他交代道，“嫣儿把衣服都收起来吧，以后孩子穿着，就抱去给娘娘看看。” 　　“舅舅，我都听你的。” 　　张嫣是个聪明人，她接了过来，一猜就猜到太后心中所想。娘娘现在位高权重，什么都有了，可那么多年来，她为什么还留着这些小衣服呢？ 　　分明是还心存着盼望。 　　都是女人，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情。 　　夜里趟床上的时候，她特别在意，拉着身边的人就不想要撒手，显得格外热情。孕妇的情绪不稳定，都是很容易钻牛角尖的，她一会儿说“舅舅我好喜欢你，你不要跟别人生孩子”，一会儿又说“舅舅你抱抱我吧，我害怕”。 　　萧靖靠了过来，本来他是怕伤着她，才裹紧小被子背对着她睡的。即使他睡相不好，也不会碰到她的身体。 　　这会儿她这个状态，真是叫人没有办法。 　　他转过来抱着她，温柔地哄着：“没事儿，一直喜欢你，没有别人。” 　　他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和脸颊，接着是眼睛，是鼻子，最后才是温热的双唇。他呼吸出来的热气都喷到她的脸上了，手上也没闲着，他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现在你怀着孩子，只能够这样了，我给你摸摸，摸完你就好好睡觉。” 　　张嫣的脸绯红一片，只能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的节奏点头。 　　再然后呢？ 　　她也摸了他的，还没摸完，就困得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帷幔里还残留着石楠花的味道，不浓，已经散去许多了。 　　张嫣都揣上蛋了，肯定是懂的，她的脸皮子都烧起来，烧得火辣辣的。她明明是害怕落得像太后一样的结局，才会不安地嚷了两句。 　　可是落到男人的耳朵里，就成了她主动求欢的意思。 　　“我，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啊，怎么就成了那样呢。” 　　糟了，舅舅肯定会觉得她太放.浪了。 　　她偷偷地看着身旁的皇帝，萧靖像是吃到鱼的猫儿一样，嘴角微微翘起，心情还不错。他怕张嫣为了这点屁事自我谴责，还哄道： 　　“哪有，朕觉得嫣儿这样挺好的。” 　　“是这样吗？”果然小姑娘的眼神都亮了。 　　“这是当然的！”萧靖拍着胸脯保证，“要不……我们可以这样偶尔玩玩？” 　　“……行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课多，头有点疼，所以到晚上才有空码字。 　　我和另一个大大打赌，说今晚冲刺日六，谁不日完谁是小狗。感谢在2020-05-21 15:16:33~2020-05-22 20: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嘎巴脆豆芽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刘盈不短命（99） 　　◎汉惠帝半夜偷吃◎ 　　五月刚过, 林氏就收拾东西，准备进宫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又不是搬家, 她本来出身贫寒，屋子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是公主和驸马给的，她没资格带走。 　　林氏把自己做的两个荷包装进包袱里, 打算见面送给女儿。和寻常女人家做的花啊草啊鸳鸯的荷包不一样，宝蓝色的缎面绣着一棵粗状的松树，碧绿色的枝叶舒展开来, 富有顽强的生命力。 　　“人们都说松树是长寿的, 我什么都不盼，就盼着嫣儿能活得久。” 　　林氏其实绣了不止这两个，这些年起码做了有二十几个, 只是这两个还算光鲜, 能送给女儿。 　　如果女儿喜欢，能系在腰间带出去，也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临走之前，林氏还去拜见公主，以示尊重。张敖连她离开都没有过来说两句，明显心里就没有她们母女俩的位置，只有鲁元公主交代她在宫中行事要谨言慎行, 还特意给她做了两套新衣裳和新首饰。 　　看见林氏打扮得鲜亮，鲁元公主觉得很满意。 　　好歹也是她府里出来的，这样才不会丢她的脸！ 　　刘乐不爱为难人，见林氏的神色有些惶恐不安, 还笑着说：“林氏且去进宫吧, 我性子懒散, 爱在家里坐着享福。还望你把皇后照顾得好好的，回头来告诉我生了皇子还是皇女。” 　　林氏很感激地行礼，这表明公主不计较。 　　公主对她的恩情，她会一辈子都记住的。 　　林氏在鲁元公主的前厅里坐了一会儿，就有宫中来的女官领人了。这位女官真气派啊，穿的是蛋青色的曲裾，料子是好料子，袖口还绣了花纹。她的垂髻用的是银簪子，身板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比小门小户的夫人还要体面。 　　林氏虽然是第一次直接跟宫里的人打交道，但也是不卑不亢。她聪明有心计，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妾，而是皇后的生母。 　　她要是随意低头了，宫里其他人都会小瞧张嫣的！ 　　她直直地对上女官的眼神，不闪不避，声音温柔却不虚：“这位，可是要领我去娘娘那里的？” 　　“是。” 　　女官的眼神里带着诧异，没料到娘娘的生母倒也有几分气势。之前宫里都传闻这位林小君会顶替大嬷嬷的位置，大嬷嬷是谁啊，她掌管椒房殿多年，好些女官都是她的徒子徒孙了。 　　出来办事的这位女官生气有人空降职位，才想要使出个下马威挫挫对方的锐气。 　　没想到林氏压根不接招。 　　这可真让人没辙。 　　女官也没想搞砸了差事，见林氏都带着东西，就引她上了进宫的马车。车一路走过长安城的安门大街，踢踢踏踏走向未央宫的方向，等距离未央宫还有一刻钟路程的时候，就要众人下马行走了。 　　等她走到椒房殿门口的时候，后背都出了一层汗了。五月的天气还是极热的，林氏站在门槛前，感受到了里头有一阵阵冷风吹出来。 　　一下子舒爽极了。 　　“姨娘，我好想你啊。” 　　张嫣坐在内殿，笑起来露出一双甜美的酒窝，她见着林氏想要往前撒娇，被亲娘的一个眼神劝住了。 　　“你都怀着孩子，注意点，别这么突然间猛地站起来。”林氏把女儿扶在座位上坐好，“看见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最直观的，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就是看她的吃穿用度。 　　现在还没有吃饭，在吃喝上面没法考察。但是林氏留意到，张嫣带着的镯子是碧绿的，散发出荧荧的光，绿得跟夜里的猫眼睛似的，看着就很贵。皇后发簪上的镯子也是同一块玉石做的，碧绿的玉簪上雕刻了凤纹，随意挽了一个堕马髻。 　　张嫣打扮得家常，首饰上没用太多，但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 　　从上次和家人一别之后，张嫣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姨娘了。她因为生母要来了，刻意问萧靖多要了一盆冰，放在屋子让冰块缓缓融化，这样不冷不热，人也不难受。 　　这种降温方式，在这个年头可以算是挺奢侈的。 　　“你这儿还用了冰？天呐，这也太寒凉了！” 　　林氏是那种传统的观点，女人是碰不得这些的。她的脸色一变，就要伸手把冰盆端走。 　　“可是陛下也许了我的。”张嫣感到有些委屈，“陛下说我能用的，不会影响孩子。” 　　用萧靖的原话来说，这跟吹空调差不多，既然有这个条件了，怀孕吹空调也不算什么。只要孕妇不是大口吃刨冰冰淇淋，那就没问题的。 　　“哦，那你就吹着吧。” 　　林氏不好反驳皇帝的面子，可是陛下是男人，又没有生过，怎么会懂女人的东西呢？ 　　一看就是随口胡诌的。 　　她寻思着自己只好整天跟着女儿，多留心点，万一有什么不好就立刻叫太医。 　　有了林氏来宫里，张嫣觉得跟想象中的阖家欢乐不一样，她反而被管得更严了。她想在夏天喝冰奶茶，结果姨娘说这个冷的，不许她喝。 　　那行，喝个热奶茶总成了吧。 　　林氏看了，眉头一皱，张嫣暗道不好，正想要一口吨吨吨完她的奶茶时，被她娘捂住了嘴巴。 　　“我去瞧过了，这个奶茶上的奶油是要冻过再打出来的，不然就会融化。这些东西太寒凉了，你莫要再碰。” 　　“唉……” 　　失去了奶盖的奶茶，简直就是没有了灵魂！ 　　生活不易，张嫣叹气。 　　以前，除了来月事的那几天，奶茶女孩谁不是隔三岔五就来一杯啊。下午茶的时候再来一个精致的纸杯小蛋糕，那就更完美了。 　　可是现在皇后连纸杯蛋糕都吃不成了。 　　因为上面也有灵魂裱花奶油。 　　不能吃纸杯蛋糕，那就来个千层蛋糕吧，抹茶千层也很不错。薄薄的饼皮之间是甜蜜的红豆，茶香味非常浓郁，还有…… 　　“还有奶油对吧？你别以为这里的奶油是发绿的，我就认不出它来。”林氏很生气，她一把抢过皇后娘娘的茶点，“我的好乖乖，我都给你吃了，不浪费啊。” 　　“呜呜呜……好吧。” 　　张嫣在暗处抹了抹眼泪，心酸无比，为了这个孩子，她真是遭了大罪！ 　　什么都不能吃，什么都不能碰，唯一安慰是还能吹空调，那是舅舅说好的。 　　加了奶油的甜食，滋味总是格外诱人的。张嫣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闻着空气中的奶油香味，她瞧见林氏大口地吃着，吃得嘴巴都打出一个奶油味的饱嗝。 　　每次皇后嘴馋偷偷让人上点心的时候，林氏总会准时出现，然后全部给她吃光光。 　　进宫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林氏的体重急剧上升，张嫣想要吃的奶油蛋糕和千层蛋糕，甚至慕斯蛋糕都进了她的肚子里。皇后甚至有个很荒谬的想法，鲁元公主是不是不让林氏吃好东西了，所以亲娘才来这儿混吃混喝的。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样吐槽林氏很不对，但是她真的好馋垃圾食品啊。 　　那种高糖高油高热量的必须加奶油的甜食！ 　　夜深了，越想越馋的张嫣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馋得都要哭了。 　　一想到奶茶放在她面前，上面一层厚厚的奶盖，又香又滑又软，她却喝不到。近日来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止不住的泪水都把枕头打湿了。 　　她缩在被窝里小小的一个，哭得一抖一抖的，低低的啜泣声跟针落到地上似的，在安静的屋子里变得十分清晰。 　　萧靖先是感受到床榻的轻微震动，然后又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就醒了。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赶紧把其他灯都点亮起来，只见小姑娘的眼眶红了一片，鼻子也红了，是难受到极点。 　　再摸摸蚕丝的枕头套，哭得全湿了。 　　“嫣儿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喊太医？” 　　他很紧张，披上衣服就要往外头冲，被张嫣弱弱地喊住了，“别，别喊太医。” 　　张嫣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喊太医过来也是惹人笑话。 　　她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怀里哭诉道：“舅舅，我想喝奶茶，要吃上面的奶油。我想了好多天了，我娘不许我吃奶油……” 　　她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心窝，哭得他的心里都化了。 　　林氏管她的事情，萧靖是知道的，他自己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张嫣，认为有人提点一下皇后也不错。奶油要经过冷藏才能打发成型，这也的确是事实。 　　张嫣现在怀着孩子，多吃冷食对身体没有好处。 　　只是他现在看她哭得这样惨，他的心里也难受啊，心里被揪着一下一下地疼，两人理论上结婚都十一年了，他就从来没有让张嫣哭得这么伤心。 　　“行，我许你吃一口奶油，只吃一口。”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我们偷偷去厨房里，不叫别人知道。” 　　“真的吗？” 　　张嫣的眼里都是希冀，她赶紧用指尖抹掉眼泪，快乐地穿上绣鞋要出去。 　　她就知道，舅舅是最疼她的。 　　椒房殿后面就有厨房，食材也是有的。这会儿都是半夜三四点左右，除了守夜的太监和嬷嬷，其他人都睡得正沉。萧靖偷偷地推开了门，让张嫣跟着，有宫人见陛下出来了，就要行礼说话，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你们莫要声张，不然就砍你们的头！” 　　萧靖拿手在脖子里划了一下，他就是吓唬，不想让其他人都知道皇后半夜偷吃。 　　不然张嫣多没面子啊。 　　这几个守夜的宫人们看懂了，之前还想打瞌睡的，现在被吓得睡意全无，全都悄悄地退开。有机灵的一品就知道是什么事情，啧啧啧，孤男寡女半夜去厨房。 　　莫非是解锁了新姿势？ 　　皇后还怀着孕呐，贼刺激啊！ 　　不管小太监是不是在心神荡漾，反正张嫣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厨房，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再也没有刚才伤心的影子。萧靖怕她累了，搬了个结实的木头柜子，让她坐在上头歇着。 　　他举着灯火，很快就找齐了东西，他翻到了厨子们用来打奶油的桶，倒了点淡奶油进去，就“咚咚咚”地打了起来。 　　他力气大，打得木桶发出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跟打桩似的。他怕张嫣半夜起来更饿，她不能多吃奶油，来都来了，那就吃点夜宵吧。 　　“让我找找有什么……有鸡蛋、小葱，一小捆青菜，咸肉，哟，还有面。” 　　恰好被他翻出来一块醒好的面团，摸了摸软硬适中，可以拿来做面条吃。 　　这些能做两碗鸡蛋面，他一碗，张嫣一碗。 　　他看向坐着的小姑娘，轻声问道：“我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好呀。” 　　张嫣没觉得不对劲，很高兴地答应了。她能吃着皇帝下的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做人要惜福。 　　用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东西全都做好了。张嫣闻着厨房里的烟火味，看着男人忙活的身影，心里头都是暖的。 　　作为表示，她亲亲抱抱之后，刺溜刺溜地吃了一小碗面，奶茶被她留到了最后，含着一口甜丝丝的奶油，她满足地牵着舅舅的手离开了。 　　两人倒走得潇洒，不知道有人在隔壁听完全程，都快要气晕过去了。 　　林氏恰好没睡着，见厨房这一头有动静了，就轻手轻脚地跑过来察看。她最疼这个女儿了，就担忧是有贼人想来害人。 　　在吃食上做手脚，那叫一个防不胜防啊！ 　　她很机警，没有立刻进厨房，而是打算观察一下情况，来个捉贼拿赃。她竖起耳朵一听，顿时就愣住了。 　　那是她女儿的声音，甜得都跟吃了糖似的，分明是在撒娇的语气。 　　“舅舅，用力啊，用力点。” 　　“快点呐，再快点，舅舅你真棒啊。” 　　然后同时的，她听到了有“咚咚”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极了。还有男人喘息的声音，一听就是累的。 　　（手打奶油哪里有不累的，我自己就打过，打了半个小时才成型。） 　　林氏吓得捂住了嘴。 　　好不容易，撞击的声响停了，男人也不喘了，是陛下在说话，说要让她女儿吃下面。 　　一通刺溜刺溜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吃得特别投入。 　　吃了大概一刻钟，躲在一旁的林氏就看到女儿和女婿鬼鬼祟祟地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的眼睛还没花，看到了女儿嘴里含着白色的东西，刚咽下去…… 　　林氏等两人都走了许久，才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妈的，今夜她无眠啊。 　　太踏马刺激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喝奶茶，还有那一层白白的奶盖…… 第174章 刘盈不短命（100） 　　◎汉惠帝的蛋糕小姐◎ 　　昨天偷吃了奶油, 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张嫣的心情一直不错。 　　她给自家男人系好腰带, 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 就爬上塌睡了个回笼觉。孕妇都爱犯困，她除了吃饭的时候，就是怎么睡都不够的。萧靖心疼她, 特意吩咐了椒房殿的宫人们，没事别扰着皇后娘娘，一切等她睡醒了再说。 　　万一出了要紧的, 就跑去未央宫喊他, 万事有他处理。 　　反正两处宫殿隔得不远，就是几百米的距离。 　　一直睡到快中午的时候，塌上的美人才悠悠转醒。她喊了一声, 便看到姨娘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 　　皇后用柔软的柳枝和青盐刷了牙，再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用铜盆里的水扑了扑脸，用帕子轻轻地擦着，薄薄涂了一层保湿滋润的膏脂。 　　她现在连胭脂都不用了，光是素着一张脸，皮肤格外白净柔嫩。也多亏她生得美, 不化妆也是楚楚动人的。 　　瞧着跟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差不多。 　　林氏和女儿分别多时，心里自然是疼她的，怎么瞧着都不腻。林氏按照小时候的模样，让张嫣在妆台前乖乖坐好, 她来给她梳头打扮。 　　当年梳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孩子, 现在已为人妇了。 　　林氏一下一下地梳着, 手心里的乌发柔软靓丽，比上好的丝绸还要顺滑。妇人瞧见镜子里倒映的美人还在笑，还砸吧砸吧嘴，似乎非常回味。 　　趁宫女们都收拾了洗漱用具下去，林氏轻轻拍了拍张嫣的肩膀，劝说道：“唉，我的好祖宗啊，你昨晚怎么干出这样的事，我跟你说了那么久，你倒好，左耳听右耳出的。” 　　林氏是害怕啊，她的女儿胆子太大了，为了男人的宠爱什么都敢做。要是让别人知道皇后和皇帝大半夜里不害臊，还在厨房里这样这样的。 　　张嫣的脸往哪儿搁啊。 　　别人肯定不会说皇帝荒淫，而是会说皇后是个狐媚子。 　　是皇后的错，是她带着陛下不学好，陛下才会变成这样的。而且皇后的生母出身不好，这就更加落人口舌，坐实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氏不愿意女儿落到那种境地，古往今来男人的错误都会被归结在女人身上。 　　就跟那个西施似的，明明是吴王贪恋美色，倒头来把亡国的锅扣在西施头上，说她把夫差带坏了。 　　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林氏的眼神非常担忧，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后娘娘啊。人人都觉得娘娘尊贵体面，好多女人都想把张嫣拉下来，换她自个儿顶上去。 　　张嫣被她娘瞅得全身发毛，比起狠狠地骂她偷吃，她娘这种欲语还休的状态，实在是太吓人了。惨了，明明只有她和陛人两人去厨房的，怎么她娘也知道了？ 　　莫非是有小太监通风报信？ 　　她想不明白啊。 　　张嫣想跟撒娇，把事情掩盖过去：“姨娘，我再也不会了。都怪陛下许我吃的，我听陛下的。” 　　在小姑娘的心里，没有什么比舅舅更大的。偷吃的锅扣在萧靖身上准没有错，林氏不可能跑去跟皇帝对质，然后质问皇帝的。 　　顶多就是下次偷吃的时候记得擦嘴，做得严密一点，别让她娘知道。又或者，她可以去未央宫，看着舅舅下吃点心，她那么受宠的，在旁边蹭吃一口，谁都不会说些什么。 　　嗯，那是舅舅吃的，不是她吃的。 　　林氏总不可能跟着她去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 　　张嫣这点小机灵，这会儿都用在偷吃上了，她的眼神飘忽着，不敢抬头直视林氏。 　　看在林氏的眼里，更说明了女儿心虚，是她做下坏事了。还吃什么吃，她昨天都听到了，男人就那点屁事，爱哄着你吃。 　　要让人知道皇后在厨房里吃下面，那张嫣这个后位可算是坐到头了。 　　这么放.浪的德行不堪为后啊。 　　“这样下去不行啊，你还做不做人了。”林氏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你以后别去厨房了，就按照册子的来，跟陛下关在屋里才吃。” 　　起码关在屋子里头，被人知道了，影响也没有那么坏。 　　都是夫妻嘛，你瞅人的房中事，还到处宣扬讲出来，那就是你不道德了。 　　陛下和娘娘都没有错，是偷窥偷听的人错了！ 　　张嫣以为她娘说她偷吃的事情，心里还纳闷呢。难道她娘突然间变得那么开明，叫她在屋子里头偷吃奶油点心？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她太馋加了奶油的小蛋糕、大蛋糕、慕斯蛋糕还有千层蛋糕了！ 　　她立刻表示小女儿姿态，说她都听姨娘的，郑重承诺了一番，才哄得林氏放心一些。等下午的时候，她又馋甜食了，这会儿她长了心眼，没胆子在椒房殿里吃。 　　她跟旁人吩咐道：“给我准备蛋糕，要八寸的戚风上面抹奶油加果酱夹心的，我亲自送去给陛下尝尝。” 　　林氏在一旁看着，觉得女儿这样做懂事多了。 　　什么送点心送汤水的，女人常用的争宠手段嘛，偶尔试试应该还挺管用的。 　　这回她没有阻拦皇后下单要甜食，还帮张嫣提了一路。等快走到未央宫的门口，她才叫张嫣拎着食盒进去，她就不跟着去了。 　　未央宫是天子处理政事的地方，除了为皇帝分忧的士大夫，就只有皇后有资格进去。 　　“舅舅……” 　　张嫣提着蛋糕进来，萧靖一抬头，就看到她站在那儿朝他笑得灿烂。 　　小人儿亭亭玉立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穿了一层曼妙轻薄的纱衣。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哟，真好啊，还有吃的。” 　　他从座位上迎了出去，接过妻子手里的食盒，打开盖子一看，是抹得光滑的奶油面，还没有吃到嘴里，就已经闻到非常浓郁的香气。 　　和后世满大街的植物奶油不一样，现在的动物奶油可是真材实料，一点儿都不掺假。虽然微微带点牛奶的膻味，但在香甜之下，也可以忍受。 　　植物奶油含有反式脂肪酸，吃多了会产生低密度脂肪，可能增加心脏病，冠心病等心脑血管疾病的患病概率。相反，动物奶油富含天然脂肪，相对于人体吸收来说更加健康。 　　“舅舅，好吃不？” 　　张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见男人把一大块蛋糕切下来，放到了盘子里品尝。他的嘴角沾了的奶油，还有一点暗红色的果酱，被她亲了上去，不经意间舔到了嘴里。 　　哇哦，从人家嘴里抢的，更好吃了！ 　　是奶油的香甜，还有水果的酸甜，还带点蛋糕的蛋奶香味哦。 　　乐得张嫣拿帕子遮住了嘴，眉眼都是偷吃到好东西的喜悦。 　　“你啊……” 　　萧靖哭笑不得，拿手戳了戳她的酒窝，他就知道小姑娘求到未央宫来，肯定有所图谋的。他让她坐在龙榻上，陪着他一块儿吃蛋糕。 　　汉代皇帝在未央宫坐的是榻，不仅是专指睡觉用的床，还指一种办公室座位，跟床似的，设计得很宽。他的榻也有扶手和靠背，但不像椅子那样有腿。 　　张嫣坐在这儿还有点不好意思，怪别扭的，觉得她的举止不够庄重。 　　只有一国之君才应该坐在这儿，她一个女人也坐在这儿，别人瞧见了，都会觉得她不守规矩的。 　　“没事儿，我让宫人们都退出去了。” 　　萧靖安慰着她，张嫣抬头一瞧，果然殿里都没有其他人。他用食指沾了一点奶油，被她温热的唇舌含住了，舔食干净了。 　　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道：“就这么馋吗？我喂你吃一点。” 　　张嫣也笑着咽了下去了，还没过瘾啊，她张开嘴巴给他看，示意他继续喂。她的牙齿是白的，舌头是粉的，嘴唇是红的…… 　　看着比蛋糕都要好吃。 　　“对了，我姨娘给了我书，叫我吃东西的时候看。”张嫣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看看这是什么来着，啊，这……” 　　萧靖好奇，见小姑娘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本画册，他也探头去瞄了两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这画画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挺着将军肚和盘子那么大的脸，画工实在是不咋地，一看就是街头兜售的水平，画得那叫一个高糊画质，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别，别看。” 　　张嫣羞得捂住了他的眼睛，她没想到姨娘给她的，是那么劲爆的漫画啊。 　　“好，我不看，看嫣儿。” 　　他的记忆力不错，学习能力也强，看了两眼就记住了。小丈母娘给张嫣的画册，应当是叫人如何在孕期安全操作的书籍。他靠着两口蛋糕，哄着爱吃甜食的小姑娘陪他一起看。 　　“舅舅，这样不好吧？” 　　“没事，这里就我们两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好吧。” 　　他怀着严谨的学术研究态度，把书拿了过来，整本都翻完了。这本书不知道是哪位学术巨匠编写的，从三个月开始，每个月都编写了注意事项，还从可行性上论证了一番。当年编书的医者真是良心极了，每页附上贴心一句话：【如有不适，请尽快就医。】 　　紫檀木的小塌被打磨得很光滑，竟然像是一面镜子，偶尔会折射出来木材特有的光泽感。她搂着他的脖子，嘴里的蛋糕都咽不下去了。轻微的颤动被止于牙关，忍不下去的时候，就被她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深深的牙印都快咬出血了。 　　“你坏，坏……” 　　“对，朕坏。” 　　然后香甜如奶油，还带馅儿的蛋糕小姐相信了，她嗷呜一下。 　　然后被吃掉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蛋糕，那种爆浆蛋糕，上面的奶盖会流下来那种，特别香甜。我今天去超市买了螺蛳粉，然后嫌少，我自己丢了一团粉丝进去，从十点多吃撑到现在…… 第175章 刘盈不短命（101） 　　◎汉惠帝的腹肌没了◎ 　　张嫣怀孕之后, 除了奶油点心以外，最爱吃两样。 　　一是辣的, 二是鱼肉。 　　现在是夏天, 长安又靠近黄河，要想吃好鱼也不难。吃了好几回黄河鲤鱼之后，张嫣更偏爱河里的鲈鱼。野生的鲈鱼肉质鲜美, 只有一根主骨，没有其他小刺，吃鱼不吐刺, 就更美味了。 　　皇后既要吃鱼, 又要吃辣，还有什么能比水煮鱼更符合她的心意呢？ 　　萧靖指挥着厨房里的大师傅，让他们将鲈鱼处理干净, 取下鱼肉, 切成漂亮的蝴蝶片，用米酒、蛋清、盐和胡椒粉、淀粉抓匀备用。 　　然后用小葱和姜片热油起锅，放豆酱，翻炒出漂亮的红油之后，再往里面到香甜的米酒，使得酱香味和酒香味混合成独特的风味。 　　“加汤，开大火！” 　　皇帝一声令下, 有小帮厨用铜壶装着熬好的高汤，往锅里倒入三大碗水的分量。另一个小太监蹲着，往灶眼里添柴，使得火焰一下子就烧得更旺了。 　　底汤稍微经过调味, 再次煮沸后转小火放鱼片, 让锅中的鱼片静置几秒, 这样烫出来的口感是最嫩的。等鱼肉八成熟的时候捞出，连汤装进大陶盆里。 　　接下来才是水煮鱼的灵魂环节—— 　　只见锅里烧得融化的一汪猪油，被炸入花椒和干辣椒，顿时烧得一片通红，连带着霸道的香料味，钻进厨房里每一个人的鼻子里，刺激着每一个嗅觉细胞。 　　“好香啊……” 　　张嫣扶着门框，一手轻轻护着肚子，眼巴巴地瞧着舅舅在厨房里指点江山。都说皇帝是能耐人，她看不假，家里的男人除了能挣钱，还能给她烧鱼吃呢。 　　瞬息间，滚烫的热油被泼到鱼片上，速度要坏，慢了可就让花椒给糊了！ 　　雪白的鱼肉被这么一烫，刺激得快速收缩，正是熟得恰到好处。这道水煮鱼，又可以被称作“沸腾鱼”，精彩全在热油炸开的那一瞬间。 　　喷涌而来的鱼鲜味，穿上了红油战衣，获得了武力值加成，在每一个食客面前攻城略地。 　　萧靖擦了擦手，让做饭的师傅烫两道菜蔬，再弄个蛋花菜瓜汤，主食配米饭就行。就他和张嫣两个人吃饭，无需太奢华。 　　一肉两菜一汤一主食，足矣。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妻子“好棒”的眼神，肯定家里的小姑娘要崇拜死了。他牵着张嫣的手回去椒房殿的内殿，打算换身衣服，免得一身油烟味熏着她。 　　“不熏不熏。”张嫣摇了摇脑袋，舅舅这都是为了她，“舅舅这身做鱼的味儿，我闻着可下饭了，我能吃两碗米。” 　　不过衣服还是该换的，因为厨房里太热了。本来夏天气候就炎热，还烧着几口大灶，里头的温度都快有四十度了。 　　萧靖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他把中衣脱下来，随意丢到了地上。张嫣从衣箱里给他找到换洗的衣物，让他披了身上，她的目光流连在他腰间流连着，还伸手摸了摸。 　　摸得他都有点感觉了，但一会儿宫人们都要进来上菜的。皇帝也要脸啊，他再急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出丑的习惯。 　　萧靖一把抓住了她嫩白的手，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天还没黑，这样不好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嫣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舅舅，你的腹肌是不是吃没了？看着都成一片了……” 　　吃，没，了？ 　　这样诛心之言，让萧靖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皮肤很白，手感极好，是肥肥的一层肉。他不信邪，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可是腹部的形状还是毫无变化。 　　他，在人均身高一米八几拥有八块腹肌和十八厘米的晋江男主当中—— 　　居然沦落到肚子上面只有肥肉？ 　　这也太伤人了吧。 　　作为一个即将当爸爸的人，萧靖勉强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这叫幸福肥。不是都说人到中年就要发福嘛，我都快要奔三，是中年人了……” 　　他的心理素质不错，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然后化悲愤为食欲，含着眼泪大吃了一顿。 　　…… 　　等皇帝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早早有小太监捧着这一大盆香喷喷的水煮鱼，放到了案几中央。如众星捧月一样，旁边一碟小青菜，一碟绿豆芽，还有蛋花瓜汤，和一个小木桶装着的米饭。 　　张嫣给他盛了一碗汤，先开了胃口，接下来就是大战的时候了。 　　“这鱼片好嫩！” 　　萧靖舀了三四片鲈鱼肉，每一块鱼片上都裹满了红辣的油，看着就非常诱人食欲。他一口吞到嘴里，没有刺，很鲜，花椒的麻立刻窜了上来，紧接着是辣椒的火热，还有豆酱的咸香味，都一拥而上。 　　这个吃着很带劲啊。 　　吃到太辣承受不住的时候，就大口往嘴里扒拉米饭，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解辣了。 　　张嫣现在有宝宝护体，特别爱吃辣，这种口味对她来说刚刚好。她吃得快乐，眉眼都笑弯了，跟小馋猫似的。 　　水煮鱼又嫩又美味，辣得够味，她特别喜欢这样吃的。 　　她建议道：“舅舅，明天我们再吃这一道吧。” 　　萧靖也没意见，“行，那你今晚跟他们说一声，叫留一条好鱼给你。” 　　等吃完了饭，小皇后就喊嬷嬷过来，替她到厨房那一头传话了。 　　水煮鱼好吃，大家都知道。可是接连吃了好几天水煮鱼的后果就是…… 　　张嫣也遇到了人生中的困难。 　　她坐在内室的抽水马桶上面，手指把帕子抓得发皱，憋得脸都红了，还一无所获。萧靖怕她在厕所里头出事了，还悄悄地推开了门，看了两眼。 　　“哦，对不起，您继续啊。” 　　原来还没拉完。 　　女神虽然是女神，但也是会打嗝放屁拉臭臭的。他不嫌弃，还好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妊娠便秘，他也听说过，孕期最常见的烦恼之一。孕妇的身体不能乱用药，只能在饮食上进行调整。 　　他偷偷地戳了戳系统页面：“系统，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治妊娠便秘的？” 　　系统这回不收积分，很快就给出了答复，电子音说得轻松，“有啊，多吃水果，每天吃两根香蕉就行了。” 　　萧靖：“……” 　　你以为是在二十一世纪，菜市场和水果店都有香蕉卖，再不济还有网购淘宝。在汉朝，香蕉还没出生，它的祖宗芭蕉在南越一带生长。 　　他要是等赵佗把芭蕉送过来，估计他的孩子都出生了。 　　还吃个屁啊！ 　　算了，他把张嫣带出来，让系统给她做一个身体检测。比起太医们，他还是更相信集合了高新技术和发达医学的系统。 　　“嫣儿，好了没？”他在门口轻声地问着。 　　“没……我这就出来了。”里头的人弱弱地回答着。 　　张嫣以为他急着上厕所，按了按钮冲水，就要起身出来了。自从她发明了抽水马桶之后，夫妻俩都嫌弃之前的蹲厕，没有再用了。 　　坐了半天，坐得她腿都麻了，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 　　她尖叫起来：“啊——啊，幸好幸好。” 　　还多亏了萧靖就蹲在厕所门口（别问他为什么这么猥琐蹲这儿），他立刻抱住了老婆，直接把她扛回去榻上。张嫣的眼睛红红的，双手紧紧护着肚子，显然是惊魂未定。 　　他亲了亲她的肚子，哄道：“别怕，万事有我。” 　　他一边安抚着张嫣，另一头让系统给她做检测。在许下一锅水煮鱼作为代价后，系统也很好说话，旁人看不见的光扫描过张嫣的身体，很快就有电子音响起了。 　　【滴，检测中……患者体内分泌大量的□□，导致子宫平滑肌松弛，同时促使大肠蠕动减弱。再加上腹壁肌肉张力低，收缩力不足，食物残渣在体内的滞留时间过长，水份被肠壁吸收过多，致使最终形成的粪便干燥、坚硬。】 　　【正在搜集资料库，请稍后……】 　　【叮，炒白萝卜丝，八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五十；醋溜青菜，八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五十；胡桃粥，七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四十；红薯粥，七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四十；蜂蜜水，五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三十。】 　　萧靖一听，就明白了，敢情妊娠便秘没办法吃药，只能在饮食上调理，吃些粗粮蔬菜，让人自己调节过来。他也是光棍，这些菜式一听就知道怎么做的，没必要花积分兑换。 　　他轻轻拍着张嫣的后背，跟她说：“没事儿，明天给你改一下食谱，肯定能拉出来的。” 　　“真的吗？我真的能拉吗？” 　　张嫣刚说完，就后悔得捂着脸，她错了，在皇帝面前是不应该说屎尿屁的。 　　这多不雅啊。 　　小仙女只吃露水就行，仙女是不会便秘的。 　　她嘤嘤了两句，觉得不好意思，把头埋进去他的胸膛，不敢看人了。 　　但是萧靖不介意，人生来本就会这些，要是生儿子没屁.眼，连放屁都不会，那才叫让人担忧。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来就问厨房要了一个炉子，专门在屋子里头给她熬粥吃。以前上学的时候，他还在宿舍偷偷用过酒精炉子煮过小火锅，这也难不着他。 　　妊娠便秘不是病，但发作起来真要命，严重地会影响胎儿，危及母子的性命。 　　他不放心让别人来干这事。 　　“核桃四个、粳米二两，捣烂熬粥……放点糖吧，跟八宝粥似的，张嫣爱吃甜的。” 　　他蹲在小炉子前，熬得一锅甜糯的核桃粥，粥还太烫了，他就拿起蒲草扇子，给锅里扇风吹凉。 　　榻上的张嫣闻到食物的香气，很快就睡醒了，迷迷糊糊地喊了人进来。 　　“姨娘，进来吧。” 　　“欸。” 　　林氏没有一点点防备，一进屋就看到皇帝女婿蹲在那里，跟守门的神兽似的。她尬笑了两声，问道：“陛下，还没去……”未央宫上班啊？ 　　“今天就不去了，在家里陪陪皇后。” 　　萧靖挥了挥手，让她们都进去了。 　　汉朝的皇帝不忙，大家都让皇帝无为而治，简而言之就是上班摸鱼。老刘也规定不用天天上班，上几天班能歇息几天。 　　“哦，哦。” 　　林氏一时搭不上话来，只好扶着她女儿起来。张嫣睡得脸色红扑扑的，喊着娘给她梳头，小姑娘见舅舅给她熬粥，夸了两句“好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皇后跟嗷嗷待哺的小鸟似的，等着吃粥。 　　林氏看到她这副模样，就更气了，陛下在给你煮东西，你好歹动动你的发财手啊，去帮忙拿个碗拿个碟也成啊。 　　当真把自己当大宝贝了，踢都不走。 　　“姨娘，你干嘛踢我啊？” 　　张嫣有些委屈，没get到她亲妈的点。 　　“对不起，是我脚痒了。” 　　林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死丫头真希望能好命一辈子，等着男人端粥给她吃。 　　等她领着人退出去的时候，粥也凉了。别以为她没看到，自家姑娘懒得要死，连粥都是陛下喂到嘴里的。 　　什么叫大福气？ 　　这就是大福气！ 　　唉，果然她女儿是最有福的。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水煮鱼，摸了摸自己的一块腹肌，陷入了沉思…… 　　减肥太难了。 　　妊娠便秘相关资料来自百度百科。 第176章 刘盈不短命（102） 　　◎汉惠帝的孩子叫.春花◎ 　　难得今日休闲, 吃过了核桃粥，萧靖陪着张嫣在屋子里转悠。 　　皇后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 微微地鼓起来, 以前的衣服就有点不合身了。宫中的针线宫女用最柔软的丝绸料子，给皇后裁了十几套孕妇装。曲裾向来显腰身，腰肢粗了就难免有点不好看, 再华丽的裙子都穿不出那种婀娜纤细的味道了。 　　张嫣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这儿从竖着的A4腰变成横着的A4腰，还开始长出暗沉的妊娠纹, 跟难看的荆棘一样, 爬上了她雪白的肚皮。 　　她偷偷撩起衣服对着镜子照，为身材的变化感到欣喜而又难过。 　　“舅舅，我是不是变丑了？” 　　她的情绪有些不高, 这人从小到大都是最爱美的。可是要给她选择, 她宁可不要美貌，也要选择为了孩子变丑。 　　肚子里有她和舅舅的孩子啊，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明。 　　比起流着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儿，容貌上的变化不算得什么。人都是会变老的，到了那个时候，昔日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都会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婆。 　　虽然是这样自我开解着, 但是张嫣还是觉得难过。 　　她嘤嘤地扑到萧靖的怀里，把衣服遮掩好，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的肚皮。谁知萧靖用手把衣料拂开了，他的目光落在妊娠纹上, 轻轻地摸了摸, 并不觉得难看。 　　然后亲了上去。 　　他的动作虔诚极了, 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承受了多大的艰难。他想向上天的神灵祈求母子平安，祈求孩子能健康成长。 　　然后还想求什么呢？ 　　求两人能白头到老吧。 　　“嫣儿不丑，好看着呢。”他发自真心地夸道，“朕就没有见过比嫣儿更好看的孕妇了。” 　　张嫣挑了挑眉，“舅舅还见过别人的孕妇肚子不成？” 　　萧靖：！！！ 　　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醋上了！ 　　他又不是西门庆，他去瞅别人家老婆作甚啊。 　　他哭笑不得，自己真是无意中踩了一道送命题，他抱着自家的大宝贝哄着，说：“朕亲自画一套好看的孕妇装，让嫣儿穿了一点儿都不显胖。” 　　“还有这种神奇的衣服？”张嫣很好奇，也顾不得吃醋了。 　　他回忆起唐朝衣服的式样，解释道：“自是有的，弄个齐胸襦裙，再披一件大袖纱罗衫，好看又不会着凉。” 　　齐胸襦裙穿着有一种别致的飘逸之感，能很好地遮掩住张嫣的孕肚，看着身影还跟没怀时候差不多。他问宫人们要来麻布作画，很快就画出来了形制。 　　嗯，他没文化，画得有点随心所欲，对于齐胸襦裙的更多印象来源来自于武女皇和小婊砸们撕逼的古装电视剧。 　　不过他没有让老婆露半球的习惯，他画出来的衣服保守多了。 　　张嫣拿着画稿看了又看，觉得款式新颖极了。她很高兴地拿着麻布，吩咐外头的人立刻给她做衣服。 　　萧靖见她乐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有新衣服了，这就开心了吧？” 　　小皇后环抱住他的腰身，抬起头来都是笑：“开心，舅舅最好了！” 　　她俨然忘记自己刚才沮丧吃醋的心情了。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这情绪还真的跟小孩子似的。萧靖自恋地摸了摸下巴，也得亏张嫣是跟了他，要是嫁去寻常百姓家里…… 　　谁能容忍她这种骄纵的性子啊。 　　他也忘了，其实张嫣的性格那么随心所欲，都是被他纵容出来的。 　　他以前总把小皇后当孩子看待，小孩嘛，每天都是吃吃喝喝快乐成长就行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复杂多了，这个小婊砸说我坏话，那个小绿茶借我钱不还，还有隔壁的王二狗子老占我便宜，领导叫我多干活还骂我……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就很艰难了。 　　他从不让家里的小孩知道，张嫣即使早慧，也装作不知。 　　皇帝喜欢看人一脸天真地写作业吃零食，所以张皇后就越活越放飞。 　　也越活越小了。 　　这才吩咐下去，新衣服没那么快做好的。两人依偎在窗边，看着枝头上的鸟儿在叫喳喳。那是一对黑头白身的鸟儿，黑色的翅膀泛出蓝紫色的亮光，粗看貌不惊人，但是鸟叫声很好听。 　　两只喜鹊在院里的大树上编了一个窝，它们捡了许多零碎的枝叶和草根，还从远处衔来白纷纷的芦花。芦花松软，像是最柔软的床铺，是父母能为孩子们造出来最好的安乐窝了。 　　前几天有宫人来请示，问要不要把鸟窝弄下来，鸟在树上排泄，总会落下来一些黄白之物，不雅啊。 　　就怕让鸟屎砸到陛下和娘娘，这就是罪过。 　　皇帝放出话来：“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喜鹊也要造窝下蛋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萧靖觉得有这一对小邻居在旁边住着，也不错。他要有孩子，鸟儿也准备下蛋，这时候喜鹊飞过来造窝，倒也真是有几分灵性。 　　颇有点借物喻人的意味。 　　他看着窗外的喜鹊，正在为了繁衍后代而努力着。连鸟儿都知道为孩子付出，他就更加疼爱肚子里的宝宝了。只要他有的，他都愿意提供给孩子最好的条件。 　　他摸了摸张嫣的肚子，形状是圆圆的，连吕雉都说圆肚子生女儿，尖肚子生儿子。张嫣还特别爱吃辣，都说是酸儿辣女，莫非这是一个小公主不成？ 　　“如果这是一个公主……” 　　他喃喃地说着，却对上了张嫣的视线。 　　他看懂了，说到女儿，妻子的眼神是担忧的。 　　因为老刘定下的和亲政策，在汉朝初期投胎当公主的，简直是倒了血霉。西汉和匈奴争斗了将近百年，和亲的公主就有十个。在历史上最有名的是大美人王昭君，一人要嫁两代匈奴单于，对于汉家女子来说，是相当耻辱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国力弱打不过啊。 　　只能用美人和金银，来买得一时的平安。 　　当年鲁元公主差点就要嫁过去匈奴，还是吕雉跪在刘邦的宫门口，哭了三天三夜，才把这个汉朝唯一的公主留了下来，让美貌的宫女代替公主出嫁。 　　若是匈奴人打上来，索取真正的公主呢？ 　　张嫣不敢赌，不愿意把自己女儿的性命压在别人的手上。她的手紧紧握住萧靖的手，眼眶都红了一片，“……是我胆小自私，我是不愿让公主去和亲的。” 　　她是皇后，她也知道公主享受了前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应当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但是她做不到啊！ 　　要是她女儿要去跟和亲，她宁愿抱着女儿一块儿撞死！ 　　“别怕，要真到那一天，朕和你们一起撞死，好一家子整整齐齐的。” 　　萧靖的心里一紧，他虽然不想打仗，但是真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再忍。他若是连女儿都护不住，那还不如一家子上路算了。 　　“别，舅舅可别说这种话。” 　　张嫣感动之余，也慌了，她伸手捂住了男人的嘴，不许他再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公主的悲惨结局，在两个人的心里都烙下阴影。 　　一时间气氛冷了下去，都没有人说话了。 　　萧靖想要打破僵局，想了想，说起刘如意的事情。他前阵子收到刘如意的书信，这位小老弟说要结婚了，“嫣儿你还不知道吧，如意要迎娶匈奴的雅朵公主，冒顿还给他一大片草场，在那儿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张嫣瞪大了眼睛，问道：“赵王这算是和亲吗？” 　　他也不太确定：“算吧……” 　　如果如意这算是和亲的话，老刘那么多个儿子，还有孙子，换哪个去和亲都可以啊。萧靖想到这一点，乐得“啪”一声亲到老婆的脸上，还多亏了她启发出来，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皇帝狞笑着，和亲好啊，谁叫老刘定下的和亲政策的。 　　宗室里的帅哥们就不少，单于也有女儿啊，嫁过去联姻得了。他好心，顺便帮兄弟侄子们打理封地，几番操作下来就能把土地收归国有。 　　多棒！ 　　他把这个想法跟张嫣一说，皇后的表情呆滞了一瞬间。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jpg 　　张嫣：“……” 　　这人真是好不要要脸啊，他就不怕地底下的先帝来打死他？ 　　萧靖还真不怕，他干完这一炮就跑，即使有鬼神，刘邦还真打不到他。因为他走的时候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早就去到其他时空了。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张嫣的心情好多了，也不害怕生女儿。 　　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生一个皇子，能省去许多麻烦。 　　萧靖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耳朵里有电子音流过，是系统在说话了。 　　系统：“宿主宿主，可支付五十个几分，以解锁婴儿性别。” 　　萧靖：哇哦！ 　　没想到啊，系统还有这种类似B超看性别的功能，不得不说，这功能真是很强大。强大到他都很想要氪金，来提前揭晓啊。 　　冷静冷静。 　　他这样跟自己说，花钱之前都应该冷静一下，来理智消费。 　　他记得系统说的是“解锁性别”，既然是解锁，那肯定是已经有答案了，锁上了，才要解开谜底。如果是没有答案，那就应该是查询，系统会说“查询性别”。 　　所以…… 　　从文字上来分析，系统是已经知道胎儿的性别了？！ 　　萧靖的心里火热火热的，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也不说要氪金，只是跟聊家常似的，跟系统聊了起来。 　　萧靖：“系统，你说孩子春天出生的，我让他（她）小名叫.春花好不好啊？” 　　系统：“不好，这个名气太娘气了。” 　　萧靖：！！！ 　　系统说女孩子的名字太娘，反推可得，他的孩子是个男宝呢！ 　　他笑得开怀，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张嫣没get到他的点，只觉得自家男人是不是在发神经。 　　她非常疑惑地问：“舅舅，你笑什么啊？” 　　萧靖搂着她，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不用担心，这孩子绝对不会去和亲，因为这是一个小皇子。” 　　“小皇子？” 　　张嫣捧着肚子，一脸难以置信。 　　天呐，这也太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想了一个很沙雕的梗，绝对会吓你们一跳。 　　这一胎是个男宝宝哦。感谢在2020-05-23 20:54:19~2020-05-24 13: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吃泡面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刘盈不短命（103） 　　◎汉惠帝的母猪产后护理◎ 　　很快, 两个月过去了。 　　这时候正值八月份，暑热还没有散去, 秋意已经渐渐漫上来。椒房殿的皇后换上了轻薄的齐胸襦裙, 用一支玉簪把头发都挽起来，露出白玉一样洁白的脖颈。水红色的裙角还用金线绣了一圈花纹，看起来既华丽又张扬。 　　听得外头有动静, 张嫣放下手里的书，慢慢地站起来。她看到逆着光走来的身影，满心眼子里都是他。 　　“舅舅, 你回来了。” 　　“嗯, 回来了。” 　　萧靖叫她别撒娇着往前冲，就怕她一下子动作扯着孩子。六个月的孕肚是更大了，他以前听闻有小媳妇洗完衣服突然站起来, 孩子就没了。 　　这多吓人啊。 　　他什么都有了, 只求张嫣和孩子都好好的。 　　他自己进屋换了衣裳，也不用张嫣跟着，她身子愈发沉，动一动就是一身汗。等他一身清爽地出来时，张嫣已经倒好茶，奉到他的面前。 　　“谢谢嫣儿。” 　　他把茶水一饮而尽，解了暑热, 他低下头，轻声问道：“今天孩子有没有闹你？腿上有没有再扯着抽筋了？” 　　“宝宝今日乖巧得很，懂事极了。” 　　张嫣看见丈夫的头贴在她的肚子上，脸上是温婉的笑容。舅舅说她怀的是小皇子, 她便信了, 舅舅向来有些本事, 他不细说，她也不问。 　　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了。 　　萧靖心满意足地和“儿子”互动着，听的不知道是妻子的肠鸣音，还是儿子的翻身声音，反正就是叽里咕噜一阵响。 　　突然，他感受到肚子里头的肉朝着他的脸打了一拳，力度不重，但是却不容忽视。 　　“呀——” 　　张嫣被孩子扯得疼，没忍住喊出来。 　　“是这个臭小子在打我。” 　　萧靖很委屈，这孩子不孝啊，在娘胎里都会打他老子了。不行，现在不教育一下，等他长大就迟了！ 　　八月不教子，九月徒伤悲。 　　入夜的时候，椒房殿外下了一阵秋雨，打得树叶沙沙的响，掩盖住屋子里的声响。俗话说得好，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皇帝狠狠地把腰带抽出来扔到地上，现在不打孩子，更待何时？ 　　他的动作很轻，虽说教子，但也要注意分寸，不能把孩子打坏了。他轻缓地鞭策着孩子，算是提前跟他打招呼了。比起殿外的疾风骤雨，洒在殿内的微风细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打完孩子了，他抱着汗津津的小皇后，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说道：“嗯，朕方才教育过了，这下孩子应该听话。” 　　张嫣无情地翻了个大白眼，暗骂这人真的是不要脸。 　　明明是自己想的，偏要赖到儿子头上。 　　“睡觉。” 　　她拿被子裹紧了，不许他再看她的肚子。 　　…… 　　第二天起来，萧靖的心情格外好，他摸了好一会儿肚子，才想起一件最要紧的事情。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敛下去了。 　　在古代没有医院，没有妇产科，没有输液，也没有剖腹产。万一真的出了点事，难道他只能面对着“保大”还是“保小”的真·送命题？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既然都想起来了，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如果真的情况不好，消毒的酒精能从系统里头买，输液扎针扎血管，也不算太难。但是谁来主刀做剖腹产手术啊？ 　　要剖开孕妇的子宫，把孩子取出来，再把肚子缝上去。这么高难度的，扁鹊在世肯定不行，华佗或许还能一试……” 　　他在系统商城翻了个遍，也没有代做剖腹产手术的服务。顶多有剖腹产手术指导视频，还得找人来操刀。 　　“系统，那就给我来一套剖腹产的手术材料包。”他咬了咬牙，“我行我上，不行也没办法，只能求老天爷给面子了。” 　　在这个古老的年代，算是他疯了，居然敢剖开自己老婆的肚子。 　　【滴，扣除积分五十，获得剖腹产手术材料包（十次）使用，商品已放入系统商城，多谢惠顾。】 　　萧靖看着从系统里拿出来的东西，心情非常沉重，他真希望不会有用在人身上的一天。 　　他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下去，“你们去寻寻有没有快要生产的母猪，朕有用。” 　　他设想的是，一头母猪有一百多斤两百斤，孕妇有一百多斤，在体重上算是相似了。他不能找别人家的孕妇来给他实验手术，那就在母猪上试试，母猪和猪崽能活下来，人就也能活。 　　这般操作，即使失败了就当杀猪吃，心理上的负罪感也较轻。 　　（母猪：造孽啊，我这是做错了什么？） 　　“诺。” 　　小太监没想明白，一脸懵逼地退下去了。 　　皇帝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数日后，就有人从养猪的地方跑来禀报，说有一头母猪摔断了腿，现在难产生不出来。 　　“快快快，朕要去瞧瞧。” 　　萧靖一下子站起来，激动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猪怀了他的崽。他大步上了车，很快就去到负责给皇宫养牲畜的地方，这里地下踩的是泥土，虽然有人匆匆打扫了一遍，但还是能闻得到猪屎的那股特殊气味。 　　“真臭啊！” 　　萧靖给自己系上口罩，忍了。他见一头小母猪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垛上，几个奶都涨了，显然是应当生产的孕猪。 　　母猪看到有那么多人围过来，畜生的心里也察觉到有危机感，无助地嚎了两声。 　　“嗷，嗷——” 　　萧靖戴好了手术手套，安慰道：“这位患者，不必惊慌，猪固有一死，或死在餐桌上，或死在手术台里……” 　　他这么说，母猪就更慌了！ 　　小母猪的眼里冒出了泪花，不料被数个壮汉按倒在地。它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中最猥琐的那个，拿冰冰凉凉的东西擦了它的屁屁，然后…… 　　“嗷——” 　　一针麻.醉下去，母猪都被麻翻了。 　　侍卫们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只能听从他的指挥，配合着他的动作。只见皇帝拿出来一个琉璃瓶子，一打开盖子就有浓郁的酒香味飘出来。 　　“你们先把猪肚皮上的毛刮走，用水洗干净，擦干，再用酒精消毒一次。” 　　“什么是消毒？就是像是腌肉那样，让酒精均匀读涂过它的几个奶和肉。” 　　哦，说消毒没人懂，说起腌肉，大家都懂了。 　　侍卫们干得额外卖力，以为这是什么烹饪新方法，等会儿能吃到香喷喷的烤肉。其中一个摸着肥肥的猪腩肉，闻着手上的酒香味，馋得大口咽着口水。 　　陛下给的酒，实在是太香了！ 　　有一个胆大的，偷偷沾了点酒精舔到嘴里，顿时脸上就红了，喉咙辣了一片。这么烈这么醇的酒，是他一辈子都没喝过的，难怪陛下说是酒精啊。 　　酒中精华，这名字起得没毛病啊。 　　和旁人热情高涨等着吃烤肉的情绪不一样，萧靖看着清理出来的一片猪腩，难得没有食欲，而是非常紧张。 　　他在母猪身上铺好无菌巾，拿手术刀切开了一层层肥厚的脂肪。 　　嗯，这五花肉还冒着热气呢。 　　那叫一个新鲜！ 　　脂肪层、筋膜层、肌肉层被尽数切开，腹膜层也被打开了，猪的子宫被暴露出来，隐隐能感觉到猪崽子们的位置。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切开子宫浆膜层和肌层，用铲钳捅破胎膜，吸尽羊水后取出十只猪崽子。 　　“还能活吗？”他把猪崽子放到旁边的盘子里。 　　“能活吧……” 　　众人的眼神飘忽不定，陛下的手里沾满了鲜血，“强行”把一头头小猪从母猪肚子里取出来。母猪的肚子还打开着，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血肉！ 　　这多残忍啊！ 　　有年纪小的宫人不忍看，小声地嘀咕着：“之前我看公猪被阉割，已经觉得可怕。没想到现在陛下连母猪都不放过了，活生生把猪崽子弄出来……” 　　这还是人吗？ 　　这是魔鬼吧！ 　　有人把猪崽子弄干净，这群小畜生很快就唧哼起来了，都还是活着的。 　　萧靖加快了速度，把猪的胎盘清理出来，再把一层层肌肉筋膜进行缝合，最后才是到皮肤。为了练这个，他最近没事就拿着布在缝，连张嫣都以为他疯了。 　　临时抱佛脚的水平，让母猪的肚子上爬了一条老大的蜈蚣，但好歹是没有继续出血了。 　　他松了一口气。 　　再观察了一个小时，麻药的作用过去后，母猪哼了两声，就醒了。它记得它被几个大汉迷晕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强x，然后它昏了过去就不省猪事。 　　对了，它的肚子呢？ 　　一双炯炯有神的猪眼瞪得老大，干嚎起来了。 　　“嗷嗷——” 　　它的肚子怎么平了那么多？它的孩儿们呢？ 　　作为回应的，它扇了扇耳朵，听到了有小猪的声音。 　　“嗷嗷嗷——” 　　要吃奶，要吃奶。 　　几只小猪嫩嫩的叫声，立刻唤醒了母猪的母爱，可是它刚做完剖腹产手术，现在喂奶会被小猪拱到，很容易感染的。 　　皇帝很无情地下令，让这群母子暂时分离。 　　然后他掏出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七个字—— 　　《母猪的产后护理》 　　作者有话说： 　　围观人群瑟瑟发抖：天呐，皇帝真是太可怕了！ 　　诗词选自元稹的《会真诗》。 　　我想吃烤肉，烤五花肉。我一边写着这一章，一边馋肉吃…… 第178章 刘盈不短命（104） 　　◎汉惠帝的爱情转移◎ 　　靠着那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 十头小猪崽和母猪都顺利活下来了。 　　没有猪奶就喝羊奶，这群猪崽子吃得香喷喷的, 过得比人都滋润。 　　萧靖每天都来看一会儿, 观察母猪的愈合状况和小猪的生长速度，可用心了。他本着做实验的心态，一分一毫都不敢出错。他摸着肥肥的猪脸壳, 一通吩咐下去。 　　“你们把猪舍打扫干净，千万要保持清洁。” 　　“母猪的食槽里添点熬烂的麦粥，给它补身体。另外还用益母草煎水加点糖, 给母猪喝下去, 这个能消炎。” 　　“不知道益母草是什么？就是女人月子病常用的一种药草，你们去问太医院要。” 　　所以这事儿不仅连养猪场的人十分关注，连太医院也被惊动了。宫人们一传十十传百, 连椒房殿的张嫣都知道了。 　　难怪家里的死男人一天到晚都开车出去了, 皇后之前还以为他在忙着什么重要大事。 　　敢情是溜达出去看猪了？ 　　张嫣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宫里有人窃窃私语说陛下最近非常宠爱一头母猪，要日日关爱探视。连母猪下的崽也非常受宠，陛下爱屋及乌，有专门的小太监给崽子们喂羊奶喝，还让群猪吃糖。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总不可能来个跨越物种的爱情。 　　如此荒谬的想法, 张嫣是肯定不信的。 　　她非常好奇，舅舅为什么突然间喜欢养猪呢。 　　她扯着皇帝的袖子，自夸道，“舅舅, 你只养我不好吗？我懂事听话, 吃得比猪还少, 好养活啊。” 　　萧靖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怕把剖腹产的过程说出来，会给张嫣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妻子的肚子越来越大，万一受到惊动，很可能早产。 　　他敛去了自己的担忧，说道：“孩子快要出生了，朕没经验，着急啊。又不好去看别人家的孕妇生孩子，便去瞅瞅母猪是怎么下崽的，反正都差不多。” 　　张嫣：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生孩子这事，两人都是头一遭，都没有经验，她这会儿也来了兴趣，兴冲冲地说道：“舅舅，你下次去带上我呗，我也想去看母猪生产。” 　　萧靖想起刚剖开的五花肉，还有流了一地的猪血。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样不好吧？你会吓到的。” 　　“我不怕的，我连杀牛都看过了。” 　　张嫣很坚强，她为了孩子什么都能做。 　　…… 　　不过，最后张嫣还是没有去看母猪生产。 　　因为快要过年了，吕雉跟她说见血不好，怕血气冲撞了她的肚子。 　　长乐宫的太后娘娘看见张嫣挺着个肚子过来，心中就欢喜。她难得给儿媳好脸色，让嬷嬷拿着最柔软的蒲团，扶着张嫣坐下。 　　吕雉的神色和煦极了：“快坐快坐，我让人给你煮了姜茶，喝着暖暖身子。” 　　“谢谢母后。” 　　张嫣头戴羊毛帽子，穿着一身银鼠皮袄裙，踩着羊皮及膝长靴就过来了，鞋底做了防滑纹，走路非常稳当。她这一身打扮得不伦不类，可是胜在保暖啊，连脚底板都是热乎的。 　　吕雉也不在意，什么礼数服饰都是虚的，别冷着她的大孙子（孙女）才是实在。 　　现在厂里都放假了，吕雉闲着没事就是在家里织毛衣，顺便派人把张嫣接过来，好隔着肚皮看看她的大孙子（孙女）。张嫣肚子里的孩子偶尔伸出个小拳头出来，能让太后娘娘乐半天的。 　　吕雉满意地打量着：“你这肚子养得好，浑圆的，孩子不会差。” 　　“都是舅舅的功劳，臣妾不敢居功。”张嫣喝了一口姜茶，“母后，陛下说要带臣妾去看母猪下崽，我们下午就去。” 　　吕雉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变，骂道：“胡闹！皇帝真是胡闹极了！” 　　“我这个儿子傻，你可别跟着他瞎闹腾。养猪场那里是泥地，路上不平还有小石头，你现在是两个人的命，磕了碰了找谁去赔？” 　　“都说杀猪的那里有煞气，养猪场那里死的猪没一百都有五十，血腥气太重了，对孩子会冲撞的。皇帝是天子，身上有神灵保佑，他倒是不怕，你就不成了。” 　　张嫣听了，觉得婆婆说得有道理，是她欠考虑了。 　　她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母后说得对，是我任性了。” 　　正月初一 　　张嫣生孩子真是挑了一个好日子，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就破羊水了。 　　前头的萧靖在未央宫跟贵族们商业互吹，酒还没上三巡，就听得有侍从来禀报，说皇后那一头要生了。 　　“这就要生了？” 　　皇帝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掰着手指数着，还差一个星期就够十个月了。 　　不算早产，现在要生也是正常的。 　　这是他头一个孩子，怎么重视都不为过。老婆都要生了，他还在这儿跟人吃酒侃大山，还算不算男人啊？ 　　萧靖借口上厕所，就丢下客人们尿遁了。临走前他找太监给丞相萧何带了一个口信，就说皇后要产子，他去后头瞅瞅，让小老头看着安排客人。 　　等大家吃完喝完，就可以自行离场，不必等他回来了。 　　萧何：“……” 　　皇帝缺席新年大宴，这可是建国以来头一回的。 　　但这位老臣表示理解，陛下登基那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之前还有人揣测陛下是不是不能生的，人心已经渐渐躁动起来。 　　若是皇后一举得男，能安朝廷和后宫的心。 　　陛下的皇位也更稳了。 　　等萧靖快走回去椒房殿的时候，林氏和大嬷嬷一个管里头，一个管外头，已经忙碌起来了。张嫣进了产房，产道还没开，有亲娘陪着，忍不住低低地嚷了几声。 　　都是疼的。 　　撕裂的剧痛让张嫣的脸都涨红了，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侧，她听得外头有纷乱脚步声过来了，眼神一下子就亮起来，虚弱地问道：“是，是舅舅吗？” 　　“朕在，朕一直都陪着你。”萧靖在门外应答着。 　　由他这话，张嫣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像是神兽一样，站在门口就不走了。他盯着往来的宫人和嬷嬷们，生怕有人不好，把皇后给害了。 　　他看了好久《后宫绿帽传》和《后宫打胎传》，女人宫斗起来真的很可怕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不能把妻子和孩子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手上。 　　他擦拭着腰间的宝剑，冰冷的青铜兵器让他获得些许力量，在他记忆中，刘盈即使性格温和，当年逃难的时候也是杀过人的。 　　剑锋上隐隐有血腥味，还有一点铜锈味。这位温和的天子少有地放出狠话： 　　“……都别给朕捣鬼，皇后和皇儿要是有一点事，你们全族都别想活了！” 　　“太医呢？太医到了没有？” 　　“你们几个进去的，身上洗干净了没？别带着腌臜东西进去！” 　　越是温和的人，发怒的时候是越可怕的。宫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陛下板着脸的样子，陛下握着剑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双眼一片通红。 　　他们相信，要是有人敢搞事，肯定会被陛下就地处死的。 　　太医院的老赵等人，很快就过来了，他们进去看了皇后的气色，又诊了脉，说一切还好。有人负责去熬汤药，以防万一要用上。 　　“等产道开了就行，现在只有三指。” 　　这是老赵的原话。 　　“行吧，你们都下去。” 　　萧靖挥了挥手，心情又惊又怕，明明是吹着正月的寒风，却把天子的冕服都浸透了。他在门口转了转去，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屋子里是张嫣断断续续地抽泣，跟猫叫似的，分明是疼的，却不敢大声喊，他听得出来，是妻子为孩子积攒着力气。 　　“为了这个孩子，我老婆遭大罪了。” 　　他的眼睛都湿了，被风吹得想哭，又不能落泪，只能用衣袖挡着。要是这一胎真的是男孩子，他再也不要生了。 　　生孩子太可怕了。 　　一盆盆血水从产房里搬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着急地喊了林氏出来问，“嫣儿怎么了？可有不好？” 　　林氏硬是挤出了一个笑脸，“娘娘出血少，情况还好。” 　　萧靖：这还算少？他数了，已经有三盆了！ 　　和他心有所感的，是贴心（并不）的小系统。系统的电子音流过，上会解锁性别没挣到积分，这回系统又试图说服他氪金。 　　“宿主，你要开启“爱情转移”特效吗？只要五十个积分，能免除产妇的疼痛，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买！” 　　都生孩子了，萧靖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一眨眼就输入了支付密码，氪金买了。 　　他非常感慨，能让他老婆生孩子不疼，系统果真是黑科技啊！ 　　【“爱情转移”特效已生效，多谢惠顾。】 　　在美妙的背景音乐下，下一秒，萧靖感到了一阵阵即将昏厥的剧痛，他的呼吸非常困难，疼得他一个趔趄，直接屁股蹲在地上了。 　　幸好情急之下，他把手里的青铜剑撒手丢开，不然他很有可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错手把自己捅死的皇帝。 　　“卧槽……” 　　巨大的疼痛仿佛把他整个人的骨头一块块敲开，再把他的肌肉撕裂，他反抗不得，只能硬生生扛了下来。在动听的背景音乐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特效叫“爱情转移”。 　　【特效简介：在两个相爱的人当中，把一个人的疼痛，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踏马的，系统说的疼痛免除，原来都转移到我身上了！” 　　“操！” 　　在他疼昏过去的前一秒，他就知道，上回他从系统那里哄了孩子的性别出来，系统不服气，肯定是会捉弄他的。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等吕雉过来的时候，张皇后的孩子都生了，她的皇帝儿子却在在产房门口昏过去了。那么一个大个子倒在门槛上，连报喜的产婆都不敢跨出去。 　　谁敢让皇帝受胯下之辱？ 　　不要命了是吧。 　　“皇帝，皇帝？” 　　还是太后娘娘让人把皇帝抬回去屋里，唉，她以为儿子是晕血，看见端出去的血水就晕。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连你老子都不如，刘邦好歹去打仗就没晕过……” 　　吕雉絮絮叨叨地骂着，又用冷帕子糊在萧靖的脸上一顿搓，好歹把人给搓醒了。萧靖的身上还残留着疼痛，但是感觉轻松多了，应该是孩子下来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第一句话就问：“皇后怎么样了？孩子呢？” 　　“张氏的身体很好，给你生了一个小皇子呢。”吕雉很高兴，嘴角一直是笑着，“小皇子有十三斤，很重，我看着模样像你。” 　　“那就好，那就好。” 　　萧靖念叨着，不枉他疼了一轮，母子平安就好。 　　他等吕雉走后，一路搀扶着腰进去了产房。陪伴女儿的林氏没料到皇帝会进来这里，屋子里还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帝后的警惕心强，连熏香都不让用。 　　“林小君免礼，朕想要陪陪皇后。” 　　他忍着疼，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诺。” 　　小丈母娘带着其他人，都悄悄退到门外。 　　他靠到床边，见榻上睡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张嫣听到男人的声音，见他靠在床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她爬了起来，轻声说道：“舅舅不该来这儿的。” 　　旁人总说产房不洁，男人进来了会倒霉的。别人倒霉不算什么，可是一国之君倒霉，那就是灾难了。 　　“朕不怕。” 　　他摸了摸她憔悴的脸，头发上耷拉着全是汗，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尽管后半程有他熬了过去，但是前头的疼痛也让她疼得不轻。 　　他是不信这个的，后世的妇产科还让产妇的丈夫进去陪同，也没说什么倒霉不倒霉的。 　　产道十指全开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尚且会疼得昏过去，要是放张嫣身上，那得多惨啊。 　　他舍不得。 　　张嫣作为当事人，自然是察觉到的。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突然间疼痛全消，孩子就跟放屁似的，就落下来了。 　　她自知不是天选之子，那就肯定是舅舅在帮她。她对上了丈夫的视线，男人的眼里还含着泪水。 　　所以他也疼吧？ 　　她的心疼得要死，说话都带着哭腔：“舅舅是不是很疼？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现在不是很疼了。”萧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得装完，“一点儿都不疼，真的，我那是高兴的。” 　　床头摆着一个正红的小襁褓，里面是他儿子呢。新生的小孩跟红皮猴子似的，脸上也皱巴巴的，还有一层白白的胎脂。这会儿儿子睡得正香，闭着眼睛不理人。 　　“真好看啊。” 　　他发自内心地夸赞道，这是他生的孩子，再丑看着也是顺眼的。 　　棒极了！ 　　作者有话说： 　　不瞒大家，我特别想要这个特效！ 　　要是我生孩子不疼就好了…… 第179章 刘盈不短命（105） 　　◎汉惠帝的年年有鱼◎ 　　小皇子是正月初一出生的, 这时候天气冷，皇后坐月子也不难受。 　　孩子白天吃她的母乳, 晚上吃奶娘的奶, 这样张嫣休息得好，精神也不错。出月子前一天，她命人烧了一大锅浓浓的姜水,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换了新衣服，感觉身上都轻松了好多斤。 　　生过孩子的肚子还没有完全收进去, 现在看着像是四个月肚子的水平, 但也不算胖了。 　　叫萧靖来估计，老婆的体重大概在一百一左右的样子，因为有持续地奶孩子, 所以上围看着就更加丰满了。 　　多好看啊！ 　　张嫣抱着孩子从产房搬出来, 母子俩都穿着厚厚的，小皇子的头上还带了小帽子，就怕他着凉了。 　　椒房殿的内殿里早就烘得暖洋洋的，还有点熟悉的花椒味，让人舒服极了。 　　张嫣坐月子有人伺候，也不算难过。只是千好万好，也不及家里的狗窝。 　　萧靖将老婆怀里的孩子接过来, 怕她累着了。这小子褪去了红皮，变得白白嫩嫩的，比刚出生的时候大了一圈，掂量着有九斤十斤吧。 　　他用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脸, 真嫩啊, 跟豆腐似的, 一戳就一个坑 　　“真可爱，我们的孩子就是棒！”他建议道，“过几日选个好天气，我们一家三口去长乐宫，也让太后好好瞧瞧，她老人家惦记许久了。” 　　“这是应该的。” 　　张嫣看着丈夫和儿子的互动，满足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家三口，多好啊。 　　她希望永远都不要有其他女人插进来。 　　隔了一个多月，吕雉终于又见到她的大孙子了。 　　太后娘娘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早早让人在屋子里点了最好的炭火，烟气极少，不会熏人。等屋子里弄得热烘烘的，她终于把大孙子盼来了。 　　皇帝抱着襁褓走在前头，进门喊了母后，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哇哇哇哇——” 　　婴儿生得白净，眼珠子黑亮有神，滴溜滴流地转着，看着就是个机灵的性子。孩子见到吕雉也不认生，没哭，还好奇地打量着长乐宫里的景物。 　　“这孩子有胆气，是能干大事的。”太后摸了摸大孙子的脸蛋，夸赞道，“皇帝可取了名儿？” 　　“还没取呢，想问问母后的主意。”萧靖的态度依旧温顺。 　　皇帝这种恭敬的态度，让吕雉熨帖极了，她儿子长大了，但还愿意听她的。在当妈的心里，无论儿子多少岁，那依旧是她的孩子。 　　太后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小皇子出生在春天，又是元后之子，不如名字叫元春怎么样？” 　　萧靖：“……” 　　神踏马的元春，元春的命不好啊。 　　他也是读过四大名著的，元春生得好看，也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可是人却早早死了。他摇了摇头，是不愿意儿子叫这个不吉利的名字。 　　“元春像是女孩子的名，不妥。”他结合儿子的生辰，灵机一动，“孩子在过年那天出生的，不如单名一个年，小名叫年年。年兽凶猛，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要是没有意外，他儿子是能当皇帝的。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皇帝软弱就代表被人欺负。比起被人吃掉的软蛋，他宁愿要一个有脾气的凶兽儿子。 　　吕雉听懂了，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 　　她伸手逗弄着小孩的嫩脸，哄道：“刘年是个好名字，年年喜欢不？” 　　回应她的是年年甜甜的小脸。 　　不愧是占了凶兽之名，年年张开了小嘴，把太后的手指啃住了，大口地舔着，吃得津津有味。 　　“你这小子，果真是个凶的！”吕雉笑骂道，“还没有人敢咬我，你是第一个。” 　　“哇哇哇哇哇哇——” 　　吃着手指的年年，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宫里的大BOSS。 　　…… 　　都说年年有余，也许是年年有鱼才对。 　　萧靖记得，张嫣怀着年年的时候，就特别爱吃鱼。等到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年年果真是爱吃鱼的。 　　等孩子要添加辅食的时候，年年就尤其偏爱加了鱼汤的粥粥。又等年年长出了小白牙，能啃着东西的时候，他迷上了另一种东西。 　　烤鱼片！ 　　大片的鱼肉剔出鱼刺，在炭火上烤成坚硬的鱼片，不用一点调味，只用鱼本身的鲜味，就足够让小孩着迷。 　　本来烤鱼片是张嫣煲剧时候吃的，除了当年的《紫茄记》，宫中的女团成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编排的剧情还挺精彩的。 　　什么挖心挖肾都不算什么，《真假千金争夫记》和《女配翻身上位记》都很好看啊。 　　够狗血，够沙雕！ 　　连皇后都成为追剧女孩中的一员。 　　她看剧的时候带着儿子一块儿，不防被孩子舔到滋味了，就闹着要吃。年年还不会说话，也不会喊爸妈，但是他会说一个字。 　　“鱼——” 　　“鱼——” 　　“鱼——” 　　说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鱼什么鱼？” 　　萧靖挠了挠头，他一进屋就看到儿子喊得伤心，小嘴一瘪，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年年集合了他们夫妻俩的优点，五官生得特别可爱，小嘴巴大眼睛的，绝对肤白貌美。 　　谁忍心让这样的小仙童哭泣呢？ 　　不哭不哭，爸爸满足你！ 　　他只得了这个孩子，一直都是疼爱的，他抱着沉甸甸的小宝贝，年年的表情可委屈了，趴在父亲的肩膀上，小手指着他娘，好像他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年年有力地控诉道：“鱼——鱼——” 　　张嫣气得打不过来，这熊孩子就会告状，要不是这是她亲生的，家里头男人准会以为她虐待孩子。 　　“他要吃烤鱼片， 　　我不给，他就在那里闹。”张嫣也觉得委屈，“我找太医问过了，太医说年年的尿黄上火，不能吃这种烤的东西。” 　　“那就给他吃点鱼粥，放多点嫩嫩的鱼肉。” 　　萧靖对于儿子这个爱好，也觉得脑壳疼。爱吃鱼不算什么，他家大业大，也不是吃不起。 　　他走路故意一颠一颠的，让年年坐在他的身上开飞机，果然小孩子感受到快乐，就不吵了。年年再聪明，也才七八个月大，烤鱼片的事情一下子就忘记了。 　　等晚饭端了一碗热乎乎的鱼粥上来时，年年闻到了鲜美的味道，笑得露出了漏风的牙齿。 　　熬得粘稠的大米粥，都煮得开花了，里头是细碎的鱼肉蓉，煮得一丝丝的，把味道都融进去了。因为是小孩吃的，所以盐用得很轻，但鲜美的鱼香味是掩盖不住的。 　　年年开心地用小手指着：“鱼——” 　　“对，这是你的鱼。” 　　萧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吃鱼好啊，看他儿子多聪明。他吃了一口试试温度，见粥不烫了，才让宫人给年年喂饭。 　　年年戴着小围兜，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张大嘴吞咽着。他对着爸妈笑得可爱，知道自己的要求被满足了。 　　“鱼——” 　　作者有话说： 　　小怪兽出来了，嗷呜，我超凶的！ 　　可能还有几章，这个世界就要完结了。 第180章 刘盈不短命（106） 　　◎汉惠帝的儿子贿赂太傅◎ 　　等年年长到三岁, 就要准备上学了。 　　也不是一上来就读书写字，而是旨在培养孩子良好的生活习惯, 顺带开发一下年年的兴趣爱好。都说三岁定八十, 一副优秀的品性能让孩子受益一生。 　　萧靖想的是，在后世，三岁的小朋友都应该上幼儿园了。年年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选择的老师尤其重要。 　　老师的性格不能太严肃，老古板教出来的孩子会呆呆的，不适合当皇帝。老师要年轻脸嫩, 要有青春活力, 如果有点帅就更好了，孩子最爱以貌取人，就喜欢和美女姐姐、帅哥老师玩的。 　　同时, 老师的学术水平也不能低, 普通幼师职高毕业的，不适合教皇子，年年的老师起码也得是博士水平。 　　他跟张嫣商量着：“年年现在才刚会握笔，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我们不能对儿子太严苛。先给他安排大字课、绘画课、自然课、思想道德课、劳动课、体育课，一周上五天休息两天，你看行不行？” 　　张嫣看着在榻上玩脚趾的儿子, 迟疑了一下，“……行吧？” 　　这还叫不严苛？ 　　全天下就没有小孩上那么多课的！ 　　她的儿子才三岁，就要上那么多课了，小张同学表示非常同情, 回忆起自己被九年义务教育支配的恐惧。 　　从她进宫开始, 到怀孕之前, 从七岁到十八岁，就没停止过上课写作业的循环。 　　旁人看着皇后都觉得轻松，只有张嫣一个人觉得老难了，谁家的皇后还得每天写作业，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的？ 　　每次还考倒数第一！ 　　（因为萧靖只教了她一个。） 　　但她明白，舅舅是不会害了年年的，儿子能学多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张嫣搂过肉嘟嘟的年年，这小子有六十斤了（就是现代三十斤左右），真重啊。她温柔地说：“年年，你父皇说给你找个太傅，你高兴吗？” 　　“母后，太傅是什么？”年年一脸懵懂地笑着，不知道大难临头了。 　　“太傅就是陪你玩的帅哥，帅哥带你认字画画，给你讲故事。”萧靖随口一说，“你要跟帅哥玩吗？” 　　“帅哥，玩！” 　　说到玩，这个年年知道，他快乐地笑起来，想要找人玩。虽然母后的怀抱又香又软的，但是父皇有时候关起门来拉着母后玩，就不许他跟过来玩。 　　三岁的年年早早就感受到了单身狗的寂寞，他也想要找人陪他玩啊。 　　这时候的年年，对于陪玩的太傅有着很深的期盼。 　　他一头扎进父母的怀里，还敢提要求，说要穿新衣服和新鞋子，再要一个新书包，才肯去上学。小孩莫名地兴奋着，说要带糖果去请太傅吃。 　　年年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父皇，我要带糖，请太傅。” 　　“没问题，尊师重道嘛，年年真懂事。” 　　萧靖大手一挥。总算把儿子忽悠去上幼儿园了。 　　瞧瞧他儿子，真是棒，去上学一点儿都不哭。 　　…… 　　皇子的太傅要有博士水平，还要年轻，要帅。 　　张嫣调侃道，这不像是给儿子选老师的，倒像是给天子选妃。 　　“就你乱说话，该打！”萧靖一巴掌拍到她的身上，回弹的手感极好，还顺带摸了两把，“选什么妃子，就你这一个，都闹腾死了。” 　　他又不是基，对着男人的容貌没什么感觉。好看都是对比出来的，在这个还没有科举制的年代，能当官的都生得一张好脸皮，他看得多了，已经审美疲劳，也不会感到惊为天人。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嘛，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他媳妇最好看！ 　　他炙热的吻落到了张嫣的身上，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开，才触摸到内里的白心。两人的感情随着儿子的出生，非但没有减淡，反而越来越浓烈了。 　　小时候年年爱跟着一起睡，不让跟着就闹，弄得他们老鼠打架都得瞅着儿子睡着才行。为了防止孩子看到不该看的，萧靖每次做事之前，总会轻声地说：“睡着的小朋友请举个手。” 　　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从被窝里举了起来。 　　皇帝苦笑了一下，得了，还是改天吧。 　　一张床里睡着三个人，那种感觉真的是…… 　　又别扭又刺激。 　　现在年年三岁了，开始睡小床，椒房殿里的面积大，年年睡在另一个小隔间，用屏风挡着，小孩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听到，不仅安全，家长和孩子之间也多了点隐私。 　　夫妻俩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有感觉多了。萧靖蹑手蹑脚地给儿子盖好被子，吹熄了殿内的其他灯火，才爬上榻，他无声地动了动口型，做吗？ 　　张嫣用热烈的行动来表示，抱着他的腰就不撒手了。 　　那就是要的意思。 　　儿子就在隔壁睡着，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轻柔的推进实在是煎熬，让两个人的身上都累出了一层汗，细碎的声音到嘴边了只能咽下去，差点忍不住的时候，就一口咬到肉里头。男人闷哼了一声，得了，肩膀肯定是破皮了。 　　疼痛放大了整个人的感知，连快乐也来得更加猛烈，羞得被褥上的石楠花无声地绽放着，还带有一股奇异的香气。 　　正所谓闭月羞花，不过如此。 　　在月光下相拥的感觉，是美好的。两人依偎在一起，还沉静在残留的快乐中，一搭一搭地聊着，聊什么好呢，还是聊孩子吧。萧靖的手抚摸着张嫣的后背，让她整个人都无力地瘫软在他身上。 　　他想到一件事情，压低着声音：“年年这儿，你也要多关心孩子的心理状态，别让他喜欢男人。唉，也不是说朕歧视龙阳什么的，可搁在皇帝身上，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普通人跟男的女的的谈恋爱，那都不是事。可换成皇帝身边的男宠，男人天生对权利的追逐和欲望，那是会影响朝政的！ 　　张嫣：“……” 　　她的儿子才三岁，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真是杞人忧天。 　　她的眼神有些迷惑，不知道为什么舅舅突然间会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萧靖跟她解释，老刘有个男宠叫籍孺，甚是宠爱，连上朝都不管了，就跟人家一起睡懒觉。 　　他说：“希望年年不要像先帝。” 　　张嫣沉默了一瞬，肯定地道：“不会的。” 　　她跟舅舅说过生物课，知道基因上会有些遗传。可是舅舅没有喜欢男人，所以她儿子应该不会喜欢男人。 　　萧靖：“……” 　　我说我不是刘盈，你信吗？ 　　历史上刘盈好像也有男宠……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不记得了。 　　都说脏唐臭汉，唐朝是不正当男女关系非常复杂，所以它脏。而汉朝就更厉害了，皇帝都爱搞男男关系，最有名的有汉文帝和邓通，皇帝包养男友，那叫一个阔气！ 　　汉文帝本人过得扣扣嗖嗖的，自己穿草鞋上班，龙袍破了就补一补继续穿。可他那么节省的人，却赐给邓通蜀地铜矿，让男宠可以自铸铜钱，日子过得富贵无比。 　　还有一个断袖的典故，也是出自汉朝的，汉哀帝宠爱董贤，封男友做大司马。哀帝早上起床的时候，被男友压着他的衣袖。他怕吵醒了董贤，就拿剑把衣袖断开。 　　就萧靖知道的，西汉喜欢养男宠的皇帝，那是一抓一大把。他们不是单纯的搞基，而是双性恋，美人喜欢，帅哥也喜欢。 　　“唉……” 　　萧靖表示很惆怅，希望这种神奇的基因不会遗传到年年那儿。 　　睡梦中的年年翻了个身，小手捧着肉脸，完全不知道老父亲对他的担忧。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年年背着小书包，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就要去上学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同龄的小男孩，是从长安城贵族圈里选的皇子伴读，性格乖巧不霸道，几人还算玩得来。 　　年年记住了，父皇跟他说过，他的太傅叫贾谊，是个帅哥。 　　三头身的小男孩打量着课室里的老师，模样果然生得挺俊的，就一小年轻的小白脸，年龄在十九二十岁的样子，书卷气很足，但不及他的父皇英武威严，也没有他父皇那样高大健壮。 　　年年给出了评论：有点瘦弱，脸还行吧。 　　贾谊之前担任皇帝的博士（官职名），学术水平不差，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但最打动的萧靖的，是他参照历史剧本，翻看的贾谊履历，历史上的贾谊年少有才名，担任过长沙王太傅、梁怀王太傅，在教书育人的水平上应该还行。 　　后来梁怀王坠马而亡，贾谊认为自己这个当老师的，没有把王爷教好，才害得学生如此。 　　贾谊非常自责后悔，自己郁结在心，三十几岁就死了。 　　“这样负责任的老师去哪里找啊？”萧靖拍板了，“就他了。” 　　现年十九岁的贾谊受宠若惊，他虽然有点本事，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抬举他，命他当大皇子的太傅。他看着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男孩，他故意严肃地板着一张脸，其实内心是相当紧张的。 　　大皇子刘年是谁？ 　　那是当今唯一的儿子，还是嫡长子，虽然年年还没有封地，但只要不出意外，这位会是皇太子，继承陛下的皇位！ 　　看着白白嫩嫩的年年，贾谊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就怕自己没教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其实，年年的太傅就是一个幼儿园老师，萧靖对贾谊的要求不高，让年年懂得做人的道理就行。 　　皇帝甚至还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他每周都会把教学任务和大纲写给贾谊，让贾谊按照着上课。今天的第一节 课是大字课，他让贾谊教孩子握笔，学学如何写边旁部首，再写几个大字就行。 　　“大皇子，要上课了。” 　　一听门口有人敲了铜锣，贾谊知道这是要上课的信号了。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变了，其他孩子们都被家里教了好久，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目光正视前方，不再乱动了。 　　只有年年左顾右盼，不为所动。 　　他抬头动动脖子，被屋梁上精美的雕刻花纹吸引住了，还上了漆，看着活灵活现的。屋梁上雕刻是什么瑞兽来着，脑袋上有角的，还有翅膀，年年盯了半天，认不出来。 　　但他会数数了，还数着屋梁上有多少只瑞兽。 　　小男孩小声地念叨着：“一，二，三，五，六……” 　　面无表情的贾谊：“……” 　　他的小祖宗啊，上课开小差就算了，还数出声来，是不是傻。数出声来也就算了，关键还数错了！ 　　其他的孩子都没这样的，一对比下来，就显得年年格外跳脱。 　　贾谊叹了一口气，算了，大皇子第一次来上学，还不知道规矩，开小差也正常。陛下人多事忙，也许没有跟大皇子讲过规则，大皇子才不知道的。 　　他不气，不要责怪学生。 　　“大皇子，还请专心听课，莫要分神。” 　　“好，好。” 　　贾谊敲了敲年年的小案几，小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一笑，认错态度相当良好。年年生得玉雪可爱，笑起来有一双小酒窝，看起来非常无邪，贾谊就更不好责怪他了。 　　人皆有爱美之心，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有几分优待的。 　　太傅单给孩子们教了几个字，又讲了字形的相关典故，就让年年和他的伴读们自己练习。他在周围巡视着，看哪个孩子写得不好，就手把手重新教。 　　几个小豆丁都跪坐在垫子上，腰板挺直着写大字。 　　只有年年写了一会儿就放下笔，这回小孩不看头顶的屋梁，把头扭到右边去，改看窗户外的鸟儿。年年没认出瑞兽的品种，但认出这只飞雀来了。这只雀儿的后背是亮紫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宝石一样好看，它的肚子是白色的，在枝头上吱吱喳喳地唱歌。 　　年年见太傅站在他身边，一点儿都没有自己偷懒被抓包的自觉，还很高兴地跟老师分享，“太傅，喜鹊是好兆头，唱歌好。” 　　贾谊：“……” 　　别的他不知道，他知道大皇子再开小差下去，对于一个国家可不是好兆头。 　　年年没有丝毫羞愧，还在老师的注视下，从兜兜里掏出来一颗糖，含到嘴里。大方的年年不是个吃独食的孩子，他好心地给伴读们一人派了一颗糖，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看太傅，又回头看看大皇子。 　　贾谊能怎么办，他无奈地苦笑一下，“吃吧，吃完再写字。” 　　都是三岁的小孩，他不能要求太高。 　　孩子们都开开心心地吃着糖，水果糖的好滋味让每个人都幸福地眯着眼。嘴巴里是浓郁的葡萄味，一化开就跟果汁似的，酸酸甜甜的，非常美味，葡萄拥有一种特殊的芬芳，连哈气都带点清香味儿。 　　葡萄的种子是刘如意送回来的，产自西域，在市面上还是个稀罕货呢。 　　并非贵族出身的贾谊就没吃过葡萄。 　　他被年年也分了两颗糖，孩子朝他笑得可爱，声音又脆又嫩，“贾太傅，你辛苦，别人一颗，你两颗。” 　　“谢谢。” 　　贾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了年年的水果糖。他能得两颗糖，说明太傅在大皇子的心里是不一样的，这种发现让他非常高兴。 　　十九岁的年轻人不由得庆幸教室外没有巡查的督导，干脆心一横眼一闭，也同流合污，把水果糖丢到了嘴里。 　　“这糖很香甜啊。” 　　这是贾谊的第一个想法。 　　“所以孩子爱吃糖，也是正常的。” 　　这是贾谊的第二个想法。 　　“算了，别骂孩子，孩子也是好心。” 　　这是贾谊的第三个想法。 　　他大口地嚼着糖果，对着年年的表情不由得放松多了，说话的语气也很柔和。他耐心地告诉年年，以后写字要坚持一会儿，不要中途停下来。当老师说可以停笔的时候，年年才可以停笔。 　　小男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孩子那么小，贾谊不可能整天都要他们写字。他看着年年写了一版竹简，就让孩子们停下来，到外头去转转上厕所。下一节课是自然课，就认识个花儿草的，贾谊当初还觉得没必要，但陛下说了，不能让大皇子当个只知道吃喝读书的傻子。 　　“万一以后落难了，见到山间的荠菜和木耳，也知道啃两口，吃不死他。” 　　这是萧靖的原话。 　　贾谊深感佩服，陛下想得长远，是他短视了。 　　说起上自然课，在年年眼里就跟玩儿似的，他非常喜欢这个课，看着花花草草，比闷在屋子里有趣多了。 　　太傅说了，等他们的腿脚有劲，就带他们去爬山，去看更多野外的动物和植物。 　　放学的时候，是萧靖和张嫣一起来接孩子的。 　　年年的小手牵着爸妈，小脸还挺高兴的，没看到有厌学情绪。 　　张嫣大半天没见到孩子，想得牵肠挂肚。儿子从出生之后都是跟着她多，还是头一回离开家里这么久的。她在椒房殿里坐卧不安，一会儿担忧儿子会不会惹着太傅生气，一会儿害怕儿子不适应会哭闹。 　　她关心地问：“年年，今天学得怎么样了？太傅严厉吗？作业多不多？” 　　年年正吃着一颗水果糖，含含糊糊地说：“还行，我拿糖贿.赂，他不骂我。” 　　萧靖：？？？ 　　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用糖果来搞贪.污腐.败？ 　　有前途啊。 　　他哭笑不得，“这是怎么回事？你让太傅吃糖了吗？你知道什么叫贿.赂吗？” 　　“吃了，贿.赂就是给好处。”年年的眼神闪闪发亮，“我看喜鹊，太傅吃糖，就没骂我。伴读吃糖，不会说出去。” 　　敢情你这熊孩子，是明知故犯的？ 　　还把同学们一起拉下水，让别人也中途吃零食，也跟着违反纪律？ 　　萧靖突然间有点同情贾谊。 　　幼儿园老师遇到熊孩子，真不好当啊。 　　作者有话说： 　　年年是个熊孩子…… 　　感谢在2020-05-25 16:47:45~2020-05-26 14:1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433205 5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刘盈不短命（107） 　　◎汉惠帝的儿子吃假鱼◎ 　　孩子静悄悄, 一定在作妖。 　　家里的四脚吞金兽在玩耍的过程中，把皇后娘娘的姨妈色口红涂到自己的脸上, 还弄得全身都是, 如果光是这个，张嫣是没有那么生气的。 　　“你这熊孩子，为什么往我的胭脂里加墨水啊啊啊啊啊啊！” 　　张嫣一个没留意, 回屋看到儿子伤痕累累，整个人都快慌得昏过去了。地上是斑斑的血迹，还有小孩的抓痕和脚印, 踩得一地都是, 跟凶案现场差不多，比杀牛还要可怕。 　　她冲过去抱着年年，只见年年身上都是鲜红的血迹, 小男孩往后一缩, 神情有三分害怕，有三分讨好，还有三分慌张和不羁。她赶紧把儿子身上扒了个精光，让年年别扭得要死。 　　他今年都五岁了，是个小大人了，知道害羞。 　　小男孩捂着脸，求道：“母后, 别脱我，别脱我。” 　　张嫣护子心切，哄着：“年年别怕，母后在这儿呢, 疼吗？” 　　年年摇了摇头, 不疼。 　　不疼就好, 张嫣松了一口气。她让孩子原地转了一个圈，幸好，身上白嫩嫩的，就衣服上有血。 　　再闻一闻，嗯，这血还有点花香味。 　　不像是血，质地有点稠，鉴定完毕是她阵亡的口红。 　　再看看被小男孩踢到床底的化妆品小瓶，一打开有一股浓浓的墨汁味，指路年年写作业的文具包。张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口红，从她最喜欢的姨妈色，变成了白雪公主她后妈的中毒色。 　　完全是不能用了。 　　“啪啪——” 　　她毫不客气地把小孩按在地上，反正裤子都脱了，正好打屁.股，“这是我生日那天，你父皇送给我的，你说要怎么赔？” 　　张嫣平时非常爱惜，没想到被儿子一下子毁了。 　　难怪舅舅说这是吞金兽，就爱糟蹋家里！ 　　“我，我对不起，我拿过年的压岁钱赔给母后。” 　　年年惭愧地低下头，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想要拿母后的口红来玩玩，再吃一吃味道，然后……这口红就没有然后了。 　　张嫣很生气，但她也不是不听孩子解释的人。她让宫人们把屋里打扫干净，再罚年年在墙角站好。 　　她问道：“年年为什么要动我的胭脂呢？母后知道，你一向是很听话的。” 　　小孩的眼里非常湿润，他还记得自己的初衷，便小声地说：“我那日瞧见父皇吃母后嘴上的胭脂，吃了足足有一刻钟，父皇说比蜜好吃，我就想尝尝。结果今日尝了，父皇骗人，胭脂一点儿都不好吃，也不甜。” 　　这话说的，顿时就让张嫣羞红了脸，哎呀，以后要注意一点，别让孩子瞧见了。 　　她派人请陛下回来，这种教子的事，应该让他也知道。 　　然后听完案发过程和作案动机的萧靖，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犯罪嫌疑人刘年年的供词惊呆了。 　　“噗——” 　　“你这小子不学好，非礼勿视都学到哪里去了？还有脸赖朕？” 　　“真是岂有此理，你今晚不要吃鱼了，今晚就没做你的饭。” 　　萧靖恼羞成怒，很严厉地批评了年年的过错。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流氓作风，长大是不是要偷看大姑娘洗澡了？ 　　想当年他是什么人啊，那叫一个作风正派，路遇美女都目不斜视，连校花九十度向他扑过来，他都不扶的。 　　他会一个转身快速避开，压抑着微微翘起的嘴角，内心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叫你摔了个狗吃屎！” 　　所以活该他单身。 　　…… 　　没饭吃的年年怎么办呢？ 　　父皇总是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年年看看西下的太阳，本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吃饭的，椒房殿的小厨房都有烧菜的香味飘出来了，小男孩站在那儿，大吸了两口。 　　闻着像是咸鱼茄子煲，还有烧猪蹄的肉味。再继而是香甜的点心味儿，不知道是烤的小蛋挞还是蒸的糖包子？ 　　小孩分辨出有黄油的味道，那就不是糖包子，应当是蛋挞蛋糕之类的烘焙点心。 　　年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无论厨房里做什么，现在都吃不成了。 　　父皇不许他吃饭，在未央宫就没人敢违逆陛下的旨意，给他送饭吃。 　　小孩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摸着瘪瘪的肚子，还记得拿把伞，颇有点离家出走的意味。 　　长乐宫是去不得的，大母对他虽然宠爱，但在教育上也严厉。何况有那么多宫人跟着，一去就会说漏嘴，大母也不会让他吃饭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书包，跟皇帝的侍卫队长说，“我今天忘了背书，贾太傅说过要今天背的。人无信不立，你们快快送我去太傅家里，我背了就回来。” 　　侍卫不是宫女太监的那个体系，大皇子忘交作业、忘背书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小孩子忘性大，偶尔有些丢三落四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队长去请示了陛下，问要不要送大皇子去贾太傅家里。萧靖不疑有他，就让人把儿子送过去，有那么多人跟着，也不会把孩子弄丢。 　　“唉，总算是出来了，太傅家里应该还没吃饭吧。” 　　年年听着街上叫卖的声音，觉得挺新鲜的，这儿跟庄严肃穆的皇宫不一样，街上人来人往，有一种不一样的鲜活气儿。有卖鱼的挑着担子路过，那股卖不出去的死鱼发酵了半天的腥味…… 　　闻得年年陶醉极了。 　　也更饿了。 　　他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太傅家里有没有鱼吃。 　　贾谊的家在长安城，不大，就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太傅家里人口也简单，就他，他夫人，和一个三岁的女儿。 　　外加一个看门的老头和一个帮忙洗衣做饭的仆妇。 　　年年是第一次来太傅家里，他被侍卫们从马车上扶着下来，拍了拍门。 　　他清脆地喊着：“有人在吗？我找贾太傅，我是贾太傅的学生。” 　　是一个老头在应答：“欸，有。” 　　看门的张伯是知道的，自家老爷年岁不大，但也是当官的。具体当什么官，他老头子也没弄懂，反正听说是给贵人的孩子讲学。 　　一个满脸雀斑的老头打开了门，见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穿得一身绫罗，脖子上带着一枚大金锁，刻着龙形花纹，晃眼得很。 　　他人老眼却不花，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传说中的“贵人的孩子”。 　　“请进，请进。” 　　老头带着年年进了院子里，远远瞧着外头，还有马车和侍卫在候着。 　　真气派啊，一个小孩出门就是如此隆重。 　　屋里有年轻妇人和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听得门口有动静，女人张嘴问了一声：“张伯，是谁啊？” 　　“是老爷的学生，说要来找老爷的。”张伯回答。 　　贾谊的夫人苗氏一听，愣了愣，下一秒笑得灿烂，立刻就迎了出去。她的夫君是皇子太傅，所以学生是谁？ 　　正经学生就是大皇子一个，其他的伴读从严格意义上讲，都算不得数的。 　　果然，苗氏见张伯领着一个小男孩进来，孩子生得一张好相貌，白嫩的小脸见人就笑。年年根据服饰和打扮，很快就判断出来院子的女主人，还有礼貌地喊人：“师娘，我是刘年——” 　　“殿下当不得，当不得。” 　　苗氏侧身让过了，但从眼神来看，分明是高兴的。 　　她只得了一个女儿，也盼着生个小男孩，她以为陛下的皇子肯定是骄纵的，没想到是这么乖巧懂事。 　　年年长得很符合时人的甚美，举止又有礼貌，完全就是苗氏心中设想的儿子模样。 　　“娘，这是谁啊？为什么来我家？” 　　苗氏身后有一个小姑娘跟了出来，好奇地探出头。她的头上梳了两个啾啾，生得一双好看的杏眼，小鼻子翘挺，模样非常可爱。见年年在回望着，小姑娘调皮地朝年年挤眉弄眼的。 　　贾谊的女儿才三岁，大名叫贾鱼，小名叫鱼儿，父母只得了她这个孩子，都不敢放她上街单独玩耍，小姑娘正是孤独的时候。 　　今日见到了陌生的哥哥，鱼儿笑得眼弯弯的，还嘻嘻了两声。 　　哥哥生得好看，那就更开心了！ 　　“这是大皇子，鱼儿得喊殿下。” 　　苗氏是知道规矩的，她做了示范，让女儿对着皇子行礼。鱼儿腿短力气小，跟着亲娘半屈膝，然后—— 　　她干脆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苗氏：“……” 　　这孩子，还说是太傅的女儿呢，一点儿礼貌都不懂。人家大皇子就不一样，礼数样样都是周全的。 　　但年年不嫌弃，他还没接触过香香软软的小妹妹。 　　他知道小妹妹叫鱼儿，就更加欢喜了，他拉着小妹妹的手，跟苗氏拍着胸脯保证：“夫人，你去做事情吧，我看护着鱼儿，就在这里等太傅回来。” 　　贾谊上街买菜了，这时候真不在家里。 　　“那就有劳殿下了。” 　　苗氏进屋去拿蜂蜜，打算泡点蜜水招待年年。只要年年愿意，他总是能轻易讨得女性长辈的欢心。 　　趁妇人走了，年年就忍不住了。他轻轻戳了戳鱼儿的脸蛋，又白又嫩，果然跟鱼脸壳上豆瓣大小的嫩肉很像啊。 　　一想到鱼，年年就更饿了，他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是鱼儿变的吗？为什么你叫这个名？” 　　鱼儿很认真地道：“因为我娘和鱼生了我。” 　　（其实是小孩口齿不清，说岔了，她娘喝鱼汤生了她。） 　　震惊的年年：！！！ 　　天下之大，居然还有这种神奇的物种？ 　　莫非眼前的贾鱼，就是传说中的人鱼变的？ 　　他前几天才听母后讲过美人鱼的故事，还记忆犹新。没想到啊，太傅居然如此心胸宽广，让妻子和鱼生孩子了。 　　年年瞪大了眼睛，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对于人鱼，刘·真皇子·年不是童话里的傻皇子，他没有丝毫爱慕之情。 　　他反而更馋了。 　　既然是鱼，那就是可以吃的。年年还没吃晚饭，正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垂涎欲滴地打量着鱼儿的脸，考虑着从那儿下嘴比较好。 　　脸蛋的肉白里透红，一看就是特别肥美，要留着最后吃。鱼眼珠子的肉少，没吃头，丢了也不可惜。鱼鼻子不知道有没有鼻涕，不卫生，还是不要吃了。 　　鱼儿的嘴巴粉粉的，还会嘤嘤叫，看着就很好吃！ 　　年年的目光火热地落在了鱼儿的嘴巴上，看得小姑娘心里直发毛。他捧着小姑娘的脸，大口地啃着人家的嘴巴，果然很好吃，还有点淡淡的甜味。 　　原来父皇没骗人，真好吃的不是胭脂，是嘴儿！ 　　“你在干什么！” 　　一道男声暴怒地从年年背后响起。 　　小男孩一回头，哦，是贾太傅回来了。 　　他面不改色地放开人家的人鱼女儿，还有脸跟太傅说，我今晚想在你家里吃饭，顺便探讨一下学问。 　　贾谊气得要死，额头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他一回来就看到这个熊孩子亲自己的女儿，恨不得老大耳刮子扇过去。鱼儿才那么小，她懂什么。 　　肯定是刘年不学好，教坏他的鱼儿！ 　　女孩的嘴巴是能随便让人吃的吗？ 　　要是大皇子说出去，他的鱼儿是不是以后不要嫁人了？ 　　贾谊压抑着心里的怒气，问道：“吃饭啊？下官请你吃一顿藤条炒猪肉好不好？” 　　年年不知道藤条是什么，还乐得答应：“好啊好啊！” 　　凶猛的年兽就被人狠揍了一顿，饭都没吃，被贾谊亲自送回去宫里。 　　这回连他爹妈都不帮他了。 　　“该！” 　　萧靖知道自己这王八儿子干的坏事，跟张嫣来了个男女混合双打，把年年打得更惨了。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 　　“别打我，别打我！” 　　“叫你耍流氓？叫你吃人家姑娘的嘴？” 　　年年哭得眼泪都落下来，抱头鼠窜，还不忘辩解：“小妹妹是鱼，是能吃的！” 　　孩子要诡辩，萧靖也跟他诡辩：“人家姓贾啊，假的鱼又不是真的鱼，又怎么能吃呢？” 　　年年：“……”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说： 　　熊孩子该打，作者不提倡家庭暴力，但是做错了事情，就应该管教的。 　　我小时候就有这个热情的毛病，上幼儿园的时候，喜欢亲别的小朋友，把我表妹亲到哭了。也幸好是女孩子，不然我表舅肯定要打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年有鱼cp出来了。 第182章 刘盈不短命（108） 　　◎汉惠帝的儿子会安慰人◎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年年和鱼儿总算是见过了。 　　年年回家被爸妈教训了一顿，第二天天没亮, 就又被送到贾府赔罪。 　　萧靖也气啊, 他这么作风正派的人（并不），怎么养出来这样一个小混蛋？ 　　皇帝罚儿子拿着礼物和藤条，去给贾谊家里诚恳地道歉。他放出话来, 要是贾谊和鱼儿不原谅，年年就别回来了。 　　虽然年年是皇帝的继承人，登基后开三宫六院, 娶几十上百个大美女回来, 那都不是事儿。 　　可现在这熊孩子还不是皇帝呢！ 　　孩子刚有点小流氓的习气，一定要掰正回来，不然等长大就晚了！ 　　年年跪在贾谊家里的院子, 后背还绑着一根藤条, 小孩被爸妈教育了一回，知道小女孩是不能随便亲随便碰的。小孩耷拉着脑袋，知道自己亲了鱼儿就要负责，太傅要拿藤条打他，他也是服气的。 　　“贾太傅，是我做错了。” 　　“做在哪儿了？” 　　“我错在没负责，我吃了鱼儿的嘴, 就应该对她负责的。” 　　“……” 　　贾谊气极，气得手都抖了，谁让你对她女儿负责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他知道什么叫负责吗？他能担当起责任吗？ 　　屁话！ 　　贾太傅这样质问过去, 年年还真点头了, 小孩知道什么叫负责。 　　“我知道, 负责就是我给鱼儿买糖吃，给她买花戴。我能让鱼儿穿上好看的衣服，带最精致的首饰。我还能让鱼儿踩着绣金线的鞋子，穿一双丢一双，太傅能吗？” 　　“……” 　　无形炫富，最为扎心。 　　贾谊吃力地捂住胸口，两眼一翻，都快昏过去了。 　　你有钱你了不起啊？竟然这样觊觎他的鱼儿？ 　　他虽然穷点，但也不至于让别人替他养女儿！ 　　年年参考着父母相处的样子，还觉得自己有道理，是不是只要他负责了，他就可以继续和鱼儿玩了？ 　　父皇说他小，不能吃别人的嘴，但父皇也说了，等到他长得跟父皇一样高的时候，他可以把喜欢的小姑娘娶回来，名正言顺地吃她的嘴，对她负责。 　　年年不蠢，他都瞧见了。 　　父皇和母后经常躲在屋子里吃嘴巴呢。 　　也没见母后生气。 　　年年对于昨天的耍流氓事件，在认知上就歪了。他以为，只要自己负责，就可以继续吃的。 　　正巧院子里有个小姑娘蹦跶出来了，小人儿刚睡醒，头发还是乱成一团，大大的杏眼半眯着，脸蛋还有在草席上压出了一个个小印子。她踩着一只布鞋，另一只不知道落哪儿去了。 　　露出白嫩嫩的脚丫，看起来怪可爱的。 　　“爹，你在这里做什么？”鱼儿揉了揉眼睛，发现家里还多了个人，“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里？” 　　所以才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鱼儿明明昨天才被年年欺负了，现在一觉睡醒，却连人家都不记得了。她只觉得小哥哥有点眼熟，模样也好看，肉窝窝的小手伸了出去，就要去抓小男孩的手。 　　摸到之后，还嘻嘻地笑了两声，可开心了。 　　她在家中没有兄弟，也没有宗族里同龄的小孩，实在是太缺玩伴了。 　　“嘻嘻，你好看。” 　　“鱼儿早上好，我是你的年哥儿。” 　　年年笑得灿烂，鱼儿不生他的气，还来邀请他玩呢。他无视了太傅都快冒火的双眼，拉着人家的女儿坐在地上。 　　“我给鱼儿带了好吃的点心，鱼儿要尝尝吗？” 　　“要要要！” 　　小女孩摸了摸小肚子，她刚睡醒，还漱了口，已经饿了。往日里她爹会烧饭，她爹让她别吵着她娘，自己乖乖起来，然后就会有饭吃。 　　可今天不一样，贾谊顾着生气，连给女儿做早饭都忘了！ 　　这不，鱼儿就寻到院子里来找爹，同时发现了好看的小哥哥。爹天天都能看见，小哥哥不常见，聪明的鱼儿立即抛弃了亲爹，凑到了小哥哥的身边。 　　两个小的坐在一起，分吃了年年从宫里带出来的礼物。其中一个食盒里装的是大肉包子，这会儿还没凉，温热着。 　　在鱼儿渴望的眼神中，小男孩把有她脸大的大肉包子拿出来。这是宫里特制的XXL版本包子，肉馅放得足，剁的是半肥瘦的猪肉，肉嫩鲜美，面皮还加了酵母，吃起来特别蓬松柔软。 　　年年平时自己都吃不完一个，鱼儿肯定也吃不完的。 　　他把包子掰开成两半，另一边递给鱼儿，你一半我一半。随着包子被分开来，金黄色的肉汁快速地流出来，裹着一阵浓浓的肉香味，差点要浪费到地上了。 　　“快吸，汁儿要漏了漏了！” 　　“唔，唔。” 　　鱼儿一口吸着，满足地吃了一嘴好香的肉汁。她的杏眼睁得滚圆，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面皮吸了点汤，还有小麦的天然香气和微甜，越吃越美味啊。 　　小姑娘踢踢踏踏地跑到贾谊面前，举着半边包子：“爹，你吃，年哥儿给的。” 　　贾谊瞪了学生两眼，我呸，我才不吃你的嗟来之食。 　　但耐不住鱼儿求了，他吃了一口。 　　啊，真香。 　　“唉……” 　　“啪啪——” 　　贾谊闹了半天，也知道陛下是在低头，也收手了。大皇子再如何，陛下和皇后打过孩子，便是替他出气了，他若再重罚下去，双方的脸上也不好看。 　　谁叫人家有个当皇帝的爹呢？ 　　什么叫了不起？ 　　这就是了不起！ 　　贾谊抽了年年后背的藤条出来，往地上狠摔了两下，没打在这个臭小子的身上。他要是真打下去，能把年年揍得小命都没了。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滚蛋吧，以后别来我家！” 　　“可是，可是鱼儿还没说原谅我呢，太傅，我不能回去。”年年扯着小女孩的手，“鱼儿你原谅我吗？你不原谅，我求天天带着礼物来求你，求你原谅我。” 　　“真的？” 　　“是啊，我父皇叫我来求你原谅。” 　　“那我就不原谅你了。” 　　贾谊顺势把刘年赶了出去，老父亲深感欣慰，觉得自己女儿是个气性大的。大皇子生得好看，带着礼物上门道歉又怎么滴？ 　　道歉有用，那还叫法律来作什么？ 　　他的女儿聪明，才没有被这种小流氓的糖衣炮弹迷惑住。 　　谁知他一回头，就看见鱼儿从年年带过来的食盒，又掏出来一个大包子。鱼儿可高兴了，今天得了那么多礼物，还有好看的小哥哥。 　　小女孩捧着老大的包子，塞到贾谊的手里，还狡黠地笑了笑。 　　“爹，吃啊，我不原谅，年哥儿就天天送。” 　　“……” 　　敢情你是想借机讹人啊？ 　　贾谊才被学生气了一通，现在又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气死了。他苦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本以为鱼儿像他，是那种高洁的品性，结果这小妞是个贪的！ 　　家门不幸啊！ 　　一回生二回熟，年年往贾谊家里跑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求得鱼儿的原谅了。 　　鱼儿吃多了大肉包子，肉眼可见地胖了许多，杏眼变成眯眯眼，吃得双下巴都出来了。 　　幸亏这女孩底子好，胖点也不显丑，加上才三岁，白胖白胖的，能让人勉强夸一句“好福气”。 　　最后还是贾谊看不惯自己女儿骗吃骗喝，逼着鱼儿说了原谅的话，才让年年消停了一段时间，没老往他家里跑。 　　借着这段时间，鱼儿跟年年熟络起来了，一个“好朋友”的戳，就被她盖在了年年的头上。 　　那么帅的外卖小哥，天天给她送吃的，还不要钱，去哪里找啊？ 　　年年天不亮就去贾府送早饭，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道歉，还给鱼儿带来一条小手链。 　　小银链上宝石是地方进贡的，质地清澈透亮，用了打磨得光滑的玛瑙和碧玺，能在太阳的照射下能反射出七彩的光。手链是专供椒房殿的大匠人做的，技艺精湛，做出来的成品别提有多好看了！ 　　整条街上的首饰铺子，都找不出来这样一条。 　　鱼儿难得求了爹娘，让她到隔壁人家的玩（炫）玩（耀），附近社区也住着许多同龄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 　　小人儿笑盈盈地出门了，最后却是哭着回来的。 　　“莫哭莫哭，鱼儿是怎么了？” 　　年年这天放学就跟着太傅回来了，来给鱼儿送点心的。昨天他跟鱼儿夸口宫中的杏仁奶酥是一绝，鱼儿想尝尝，他记在心里，就拿过来了。 　　看见鱼儿坐在门槛上啜泣，落下的眼泪好像晶莹的珍珠，让年年心疼极了。他比鱼儿高了一个头，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糖，塞到了鱼儿的嘴里。 　　父皇总说吃糖就能高兴起来，糖是最治愈人的。 　　他吃嘴的时候鱼儿还没哭呢，是谁欺负了她？是谁把她吃痛了？ 　　年兽的占有欲是很强的，他的鱼，只能让他来吃。 　　鱼儿含着糖，眼泪还是接着落下来，“呜呜呜，她们说我是小王八，小王八长得丑，不跟小王八玩——” 　　年年顿时就炸了，那些人是瞎了吗？鱼儿哪里丑了？ 　　只不过吃胖了一点点，脸上的肉多了一点点，显得五官没那么精致而已。 　　小男孩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有人嫉妒，才取了鱼儿的绰号，趁机排挤人。他有个伴读身上毛发多，还被人叫做“飞毛腿”，另外一个圆脸的，被喊作“大肉饼”。 　　男孩子脸皮厚，还嘻嘻哈哈的，都不放在心上。 　　可这事儿搁在鱼儿身上，就让小姑娘接受不了。 　　鱼儿叫贾鱼，人家喊她一句小王八，能让她难受半天的。她年纪小，也知道王八不是好词，王八是骂人的。 　　其实要说这事，得赖到贾谊的头上，姓贾本来就不好取名字。 　　偏偏太傅让女儿叫贾鱼（甲鱼），喊着她全名，年纪又小，那不就是小王八的意思嘛。 　　改名字是不可能的，鱼儿还没嫁人呢，让丈夫取表字也轮不上。年年学了规矩，更懂事了，要是他敢给鱼儿取字，估计贾太傅得打死他！ 　　小男孩挠了挠头，他管不了别人的嘴，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开导鱼儿。 　　他和小女孩一起吃着杏仁奶酥，边吃边聊，他想起一句俗语，便说道：“千年王八万年龟，王八能活得久，又是吃肉的，那可真了不起。鱼儿是小王八，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活得久啊，最有福气了。” 　　“年哥儿莫哄我。” 　　“哪里哄你了，都是真话。” 　　鱼儿听着，觉得好受了一点，原来王八也不是只有坏处的。 　　王八长寿，其他人羡慕王八还来不及呢。 　　小女孩挽着年年的手，她的圆脸笑得肉嘟嘟的，大人们都说她是有福气的。她不跟其他女孩子玩了，她们都嫉妒她有好看的小手链，拉帮结派不跟她玩。 　　只有年哥儿最识货，说话也好听。 　　果真，最有福气的小王八，成了大汉的第三任皇后。贾鱼小时候还哭过，觉得亲爹取的名字不好听，可长大一想，她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亲爹。 　　要不是有个当太傅的爹，她是没机会认识年哥儿的。 　　王八不好吗？ 　　王八活得可滋润了！ 　　作者有话说： 　　给人取绰号不好，尤其是带有贬义的，会特别伤人。 　　我小学就被人取过，难受了很久，到初中没人喊了，整个人就开心多了。 　　今天我想吃大肉包子，肥得流油那种。前几日买了咖啡豆磨粉，云南的保山咖啡真不错，支持国货，早上来一杯，码字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第183章 刘盈不短命（109） 　　◎汉惠帝的儿子被早恋◎ 　　那一年, 皇太子十岁，贾鱼八岁。 　　年年被册封为皇太子之后, 学习压力就更大了。他这一头要应付着贾太傅的文化课, 另一头是亲爹上的数理化，每天还要练骑马射箭打拳舞剑，晚上还得跟着爸妈身后夜跑。 　　本来是萧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觉得人到中年发福太多，应该运动减肥。张嫣怕老公跑着跑着，就上小野花家里吃肉去了, 也要跟着一块儿练跑步。 　　既然这夫妻俩都跑了, 那干脆把儿子都喊上吧。 　　“年年跟上，看你这腿肥的，也得好好练习。” 　　萧靖看着儿子跑得满头大汗, 停下来灌了一大口凉白开, 还有心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倒是体贴，还记得带着汗巾给张嫣擦脸，只留下旁边孤零零的年年，扶着大树在喘气。 　　“跑得快，有时候就是多了一条命啊。当年朕跟先帝被人追杀的时候，就是靠跑得快，才挣出出来的命。” 　　年年一脸“你就瞎几把吹吧, 我听着”的便秘表情，看着他亲爹的表演。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乱忽悠他。 　　一看就知道是父皇在胡说，长乐宫的大母就说过, 先帝跟父皇是坐着车逃命的, 又怎么会跑步呢？ 　　中途先帝为了能让马车跑得更快, 就把父皇和鲁元长公主丢下，两人多亏了被后头的夏侯婴捡了，才被救上来。 　　年年尤其记得，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吕雉那个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跟底下的高祖皇帝拼命。她辛辛苦苦生的一儿一女，被这个死鬼说丢就丢了。 　　恨啊！ 　　不过父皇让他练跑步了，年年没有拒绝。他想得是，万一自己落得当时的境地，若无臣子来相救，是不是只能就地等死？ 　　不，他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要学跑步，他要自己逃出来。 　　这么几天折腾下来，年年的小腿跑得酸软，但也算是入门了。跑步也算是一门学问，怎么跑得轻松，怎么掌握呼吸的平衡，到底是前脚掌着地还是后脚掌着地，都是要知道的。 　　当男孩能一口气跑三公里的时候，一件大事打得他猝不及防。 　　因为贾谊说了，三天后要突击考试，来检验大家平时的学习水平。 　　“啊啊啊啊啊啊，太子，太傅说了要考试——” 　　“要死了要死了，我就没复习过！” 　　“我也没有啊，上课的笔记呢，借给我抄抄。” 　　“我也抄，不如我们放学去你家里吧，也好来个秉烛夜读。” 　　成绩好的学霸，每到这个临时抱佛脚的时候，总是最受欢迎的。年年的成绩也不差，但是没有人敢问他借笔记，也没有人敢邀请太子去家里弄小抄。 　　毕竟这是太子，跟同学们有点距离感，大家都觉得正常。 　　人家是皇帝的儿子，这是不一样啊。 　　太子是什么人，太子怎么可能考试作弊呢？ 　　太子光明磊落，肯定是靠自己的实力，来获取高分。 　　宫中没有再出生皇子，一起念书的男孩还是太少了。萧靖觉得这样不利于儿子的交际，就又喊了一群男孩陪太子念书。 　　班里的同学从四个变成了三十个，都是根正苗红的三代，或是新贵家里的儿子，背景上是没得说的，保证都是忠心耿耿，人品也不坏。 　　大臣们对此也是赞同的，孙子/儿子进宫读书，只要不犯错误，孩子们就是太子以后的工作班底。 　　等太子登基了，这就是新皇的臣子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们总会退出朝堂的。等他们退休的时候，家里的后辈都站稳了脚跟，家族何愁不兴旺呢。 　　不得不说，这还是一个拼爹拼背景的年代。 　　年年看着同学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书包，一副“胸有成竹”的高冷模样，准备回家了。有顺路的同学问他看书了没，他说没看。 　　但大家还是一脸“我懂”的表情，学霸说没看，就是看了的意思。学霸说自己没学甚至还打了两小时游戏，结果考试的时候比谁都高分。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说好的一起偷懒，结果你却偷偷用功。 　　但这回年年真的没说谎，他是真的没有看书。每天夜跑回来都累得半死，他洗洗就睡了，还哪有心思看书。 　　路过椒房殿的时候，他还不忘给自己要了一打奶油蛋挞，打算拿去给鱼儿。 　　鱼儿是贾谊的女儿，她总有办法的。 　　…… 　　“什么，年哥儿你让我偷试卷！” 　　鱼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点尖叫出声，手里一松，啃了一半的蛋挞落在了裙子上。她就说嘛，年哥儿找上门来，还带了她最爱吃的点心，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年年不动声色地捡起她掉落的蛋挞，塞自己嘴里吃完了。姑娘爱干净，掉了就不吃，多浪费啊。 　　他倒是很镇定，机警地往旁边瞅了两眼，见买菜的贾谊还没回家，才压低着声音继续说。 　　“这怎么算偷呢？我又没叫你把试卷拿走，拿走才叫偷啊。” 　　“你认识几千个字，记性又好，你看完太傅出的卷子，把内容背下来给我，成不？” 　　鱼儿吃了一嘴香香的贿赂，十动然拒，“这不成吧？我爹发现会揍我的。” 　　为了一点点吃的，人间不值得。 　　小姑娘才不傻，如果她被她爹发现，会被骂死的。 　　“你不是老想出门吗？我带你出去逛街，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还有路边小吃摊，随你买。” 　　年年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弄不来的东西，只有你给的筹码够不够高而已。他牵着鱼儿的手，低声地蛊惑着。 　　“我带着你还带着钱，有乔装打扮的侍卫跟着，累了就坐车，绝对安全舒服。我母后的生辰快到了，你爹妈问起，你就说给皇后准备礼物，没有人会怀疑的，出来多逛几次，还会夸你诚心诚意。” 　　鱼儿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玩法？ 　　年哥儿真是完全说到她的心坎上去了。 　　她的父亲工作很忙，她不能闹着贾谊陪她出去逛街。而她也没有同胞的兄弟，就更加没有人带她到外头玩耍。 　　至于亲娘苗氏，妇女的审美跟小学生的审美是不一样的。妈妈逛街的时候，都偏好实惠耐用的东西，而鱼儿却喜欢花哨新奇的小玩意儿。 　　鱼儿喜欢精巧的七彩头绳，编在头发上非常靓丽，但是她妈从来不会给她买，说是浪费钱。她还喜欢买很甜的葡萄干和杏脯肉，但苗氏说吃多了零嘴就牙疼，不许她多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想买的东西太多了，肯定会花年哥儿好多钱的。这会儿她的心思都在逛街上，完全没有偷试卷的负罪感。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随便花。” 　　年年知道小姑娘松动了，笑得一脸温柔，哄得鱼儿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一个顶级高富帅愿意好声好气地哄着你，跟你说“刷我的卡”，这是多么动听的语言啊！ 　　即使你知道前面是个坑，你能抗拒这种甜蜜的陷阱吗？ 　　是个人都不能啊。 　　鱼儿傻乎乎地笑着，心甘情愿地落到了年年的坑里，暗搓搓地去书房偷看贾谊出的卷子。她不愧是太傅的女儿，记忆力不说过目不忘，但看两三遍就记下来了。 　　当年年约她出去逛街的时候，两人成功接头，她口述，年年听着，就这样把试卷题目透露出去了。 　　“娘，我跟年哥儿出去买点东西。”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啊。” 　　成功了一回之后，年年的胆子越发大起来了，连鱼儿也被带得猖狂多了。小姑娘跟亲妈打过招呼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出门。 　　苗氏知道是太子来接人，也不拘着她，俩孩子从小就熟，她这个当娘的也有待想法。 　　全天下除了陛下，没有比太子更高的高枝了，跟谁不是跟呢？ 　　她瞅着，太子就挺好的，对鱼儿也好。 　　大半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年年靠着鱼儿这个外挂，毫不吃力地稳坐全班前三的宝座。眼看着快要期末考了，他不由得更加上心，还催了鱼儿几回。 　　“你爹出好卷子没？” 　　“还没呢，我昨天送了甜汤进去，看着他正在写。” 　　“那好，你小心点，别暴露了。” 　　“年哥儿，我都记得的。” 　　鱼儿牵着年年的手，两人头靠着头，连影子都落到了一块儿。要是旁人看来，这副青梅竹马的场景还是挺唯美的。 　　可落在老父亲的眼里，就不是这样和谐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从他们身后响起，年年一回头，就看到是贾谊在不远处怒视着他。瞪得他心里发凉，刚才的对话，不知道贾谊听进去多少。 　　他们是不是暴露了？ 　　男孩有点心虚，握着鱼儿的手就更紧了。鱼儿的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解释，但又不能说出来。 　　考试作弊还怎么解释啊，贾谊人品端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要是让她爹知道真相了，年哥儿和她都得遭殃。 　　两人不约而同的，口风都极严，说多错多，干脆就不说。 　　那也就不会错。 　　贾谊阴沉着脸，把太子赶出他家，才回头来盯着女儿。他背着手，走进去女儿的闺房，都说女大避父，他这几年很少进这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鱼儿的妆台上放了一只青白瓷的花瓶，胎质细腻甜美，是诸侯才有资格用的好东西。还有木床的床帘，是上好的青纱，粗看不起眼，但是细看会泛出如同孔雀毛的光华，不是他这种小门小户供得起的。 　　再打开女儿的妆盒，一个八岁小女孩能有多少首饰？ 　　姑娘还没梳发髻呢。 　　贾谊打开木匣子，他留意到有两双银镯子，还缀着一个拇指大的镂空小香笼。这是在贵族小姐当中流行的新款，可以塞香丸，闻着手腕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哦，这对镯子不贵，胜在精巧。 　　可是贾谊记得清楚，他和苗氏都没给女儿买过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妆盒旁边有另外一个檀木小盒，里面装着一个小瓷瓶。面无表情的老父亲打开木塞，把瓷瓶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果然是一粒粒小香丸。 　　用手指捻开，质地很细腻，香气悠远，用的是昂贵的材料。 　　贾谊分辨不出是药材什么做的，反正他知道，这瓶子小香丸用他一个月的薪水都买不起。 　　“鱼儿啊……” 　　“你是不是……” 　　父亲的问话，让小姑娘害怕极了。她往后缩了缩，以为父亲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发现她藏了好多年哥儿买的好东西。 　　贾谊深吸了一口气，他真的不生气。他望着女儿的小个子，她才那么小啊，她被人哄了去，但这都不是她的错。 　　都怪太子！ 　　“你是不是和太子早恋了？这些东西是不是他送你的？” 　　“啊？” 　　鱼儿愣了愣，东西是送的不假，可是她没和年哥儿早恋啊。 　　他们俩是啥关系，是不正当金钱交易啊。 　　并非不正当男女关系。 　　小姑娘不蠢，她知道早恋比考试作弊，要好听多了，教导主任还是她亲爹，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她一狠心，干脆咬着嘴唇，眼眶都红了，情绪就上来了。 　　她进宫陪皇后看过几出狗血剧，也懂得一些什么情啊爱啊。 　　八岁的小姑娘戏精上身，抱着亲爹的腿就鬼哭狼嚎：“爹，我和年哥儿是真心相爱的，你别拆散我们啊，不然我就不活了！” 　　坐在东宫里头的年年，突然间打了个大喷嚏。他揉了揉酸胀的鼻子，整个人都有点不得劲的。 　　“哈嚏——哈嚏——” 　　“是谁在暗恋我？” 　　作者有话说： 　　年年：卧槽，贾谊污蔑我啊！ 　　嘻嘻，自己做下的错事，背锅也得受着。 第184章 刘盈不短命（110） 　　◎汉惠帝的儿子要创业◎ 　　要问贾谊气不气啊？ 　　他都快气死了！ 　　鱼儿才八岁, 就被刘年那个臭小子哄着去了。他再看看女儿闺房里的好东西，吃的玩的都不少, 零食也藏了一堆。 　　还有好几个沉香木做的鲁班锁, 大小不一，能当着积木玩，就放在鱼儿的枕头边。 　　苗氏不识货, 只当是寻常孩子的木头玩具，没看出来什么。 　　但贾谊把玩着这块小木件，香气入脾, 入水即沉, 在长安能卖得与黄金同价。 　　沉香，又名沉水香，这是一种南越（两广、云南、福建地区）才产的优质香木, 一块沉香木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才得以形成，因此产量很少，在市场上的价格相当昂贵。 　　每年由南越王赵佗进贡给陛下，才得了几根木料。 　　还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好货色。 　　沉香的香气很好闻，皇帝的未央宫偶尔也会熏一熏，贾谊去见大老板的时候闻过，就记住了这种特殊的味道。 　　可如今, 这种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用的好东西，居然放在他家里，给小孩放着玩？ 　　夭寿啊！ 　　鱼儿何德何能啊！ 　　贾谊知道，人心都是黑的, 万一有人告发出来, 鱼儿这里藏着那么多沉香玩具, 他百口莫辩，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他的女儿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凭什么用陛下的东西？ 　　贾家是想造反吗？是想僭越吗？ 　　贾谊看见“早恋”的女儿泪光闪闪的，就觉得脑壳疼。他一看就知道是刘年那个败家子，从家里拿出来送给鱼儿的。 　　果然，鱼儿装作一脸深情，还夸道：“爹，这是年哥儿给我的，闻着睡觉特别香。我送你一块吧，你可以闻着玩玩。” 　　“……” 　　能不香吗？这东西老值钱了！ 　　贾谊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是留不住了，小小年纪就贪图奢侈，被刘年纵得连自己姓啥都忘了，闺房里头吃的玩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都说吃穿用度，那穿在身上的呢？ 　　贾谊打算彻底把鱼儿这里查一遍，他把苗氏这个当娘喊过来，让她去揭女儿的衣箱，他毕竟是男子，见着女儿的贴身衣物不好。 　　“夫人，你去搜一搜，看鱼儿这儿有没有放着别人的东西？” 　　“什么别人的东西？”苗氏一头雾水。 　　“不是你给买的，眼生的，质地和料子特别好。”贾谊解释道。 　　苗氏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丈夫为什么突然让她这样做。但她看见鱼儿眼睛红红的，是哭过的模样，应该是孩子做错事情了。 　　教女这种大事，贾谊总不会害了鱼儿的。 　　年轻妇人细细翻找，衣服上没出什么岔子，但是她从衣箱里抽出一条丝帕，不是她扯的布料所做。 　　帕子的做工很精细，绣的图案是两只小猫在捉鱼，橘色的猫儿生得可爱，眼瞳是绿葡萄似的颜色，炯炯有神地盯着池子里的游鱼。 　　而躲藏在荷叶下的金鲤鱼也活灵活现，肥肥的肚子带着一条飘逸的长尾巴，金灿灿的鱼鳞非常耀眼。 　　那是掺着金线织的，一看也很贵的样子。 　　苗氏忍不住惊叹：“这是谁画的绣稿做的？鱼儿还没这等本事吧？” 　　贾谊瞪了女儿两眼，还有谁，学生的画风当他认不出来？ 　　太子是他手把手交出来的，以前上课的时候，小孩在底下偷偷画漫画，被他没收了好几回。现在孩子长大了几岁，也消停了，他以为刘年已经改正过来。 　　“没想到啊，他把那点小本事用在泡妞身上。好好一个太子，给小姑娘画绣稿？” 　　“他要是在学习上这么用功，我看他早就能考上全班第一了。” 　　贾谊恶狠狠地骂着，一讲到考试，鱼儿就更心虚了。她知道年哥儿能考全班第三，还全靠她偷看的试卷，才得来的成绩。 　　寻常学生作弊，那是记过处理，等事情淡了就没事。可太子作弊，那就涉及人品和道德，甚至还有政治。 　　会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个太子是不是值得众人的爱戴？他能否承担起国家的责任？ 　　鱼儿和年哥儿从小玩到大，不舍得小伙伴被人责骂。她知道年哥儿已经很难了，年哥儿除了太傅的文化课，还被陛下加了一对一辅导班，刘年的实际水平不差，是能考八十五分的样子。 　　普通学生考八十五分，觉得还不错。但太子考个八十五分，就不行了。 　　因为其他人总会认为，太子就应该是最厉害的。如果第一名能考一百分，太子只能考个八十五分。 　　那是不是太子有点蠢呢？ 　　一个蠢货太子，是不会获得同伴的尊敬。 　　年年看得通透，父皇让他来上学的目的，不是逼他把文章倒背如流，而是为了让他建立自己的势力，来获得男孩们的效忠。 　　所以高分数对于太子来说，就是一个工具，一个确定领头地位的工具。 　　学习这种事情，学个八成，弄明白人生道理就差不多了。比起刻苦熬夜，用华美的辞藻堆砌一篇文章，刘年还不如花点钱，从鱼儿那里把题目搞过来。 　　然后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做其他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 　　比如睡觉吃饭，和他的鱼逛街：） 　　太子逛街那叫逛街吗？ 　　那叫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鱼儿拿了年年那么多贿赂，拿人钱财，□□。为了掩盖一个谎言，总要新扯出来许多个谎言。 　　她小声地呜咽着，攥着那一条小猫捉鱼的帕子就要落泪，她年纪小脸嫩，看起来真的楚楚可怜。 　　狗血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哭一哭，哭得她爹心软了，就不追究了。 　　小女孩的声音又娇又嫩，让父母都心疼坏了。她扯着亲爹的袖子，弱弱地问：“呜呜呜呜呜呜呜，爹爹不要怪年哥儿，要怪就怪我。” 　　也是她贪心，拿了年哥儿那么多东西，不然也不会翻车。 　　可贾谊看到女儿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越发肯定了要追究太子的决心。 　　他是老实人不假，可是人品正直并不代表没有心机。 　　鱼儿都跟太子谈了那么久的“恋爱”，又吃又喝又拿的，用的还是高档奢侈品。以后她长大了，还能看得上出身小康家庭的男生吗？ 　　不能啊。 　　寻常人家可供不起她这种玩高级熏香、绣金手帕的爱好。 　　为了女儿的将来，贾谊一狠心，连夜把鱼儿带到宫里去，求见陛下和皇后。他以一副受害人的模样，眼里含着泪水，找对方家长讨说法来了。 　　“陛下啊，鱼儿才那么小，臣一直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你家孩子你疼，我家孩子也是如珠似宝啊。 　　“这孩子被纵得不成样子，还从太子手里讨要好东西，已经不止一回……” 　　所以鱼儿屋子里那点东西，是太子给的，不是非法得来。两人偷偷摸摸早恋，发展了一段时间。 　　“鱼儿这性子，臣是没法教了，娘娘若看得上眼，就让鱼儿进来伺候您……” 　　要是皇后您看得上，可以多辅导我家女儿，未来的皇后也要从小培养啊。 　　贾谊跪在下首，姿态摆得很低，他按着鱼儿的小脑瓜，就要她磕头赔罪。萧靖和张嫣都是聪明人，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一听就知道坏菜了。 　　自己儿子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勾引着小姑娘谈恋爱！ 　　现在还被姑娘她爹找上门来，要求说个说法。 　　皇帝能给什么说法？ 　　方法一：赔钱道歉加处分太子，两家人从此结下梁子。 　　方法二：让太子认下一个童养媳，两家订下婚约，从此大团圆结局。 　　贾谊的心思，其实是偏向后者，想让太子对他女儿负责。 　　但萧靖不敢胡乱定下来，他得问问儿子的看法。万一儿子不喜欢贾鱼，硬是把两人拴在一起，那岂不是害人害己？ 　　“把太子召过来，朕有事找他。”萧靖叹了一口气，让人给贾谊和鱼儿赐座，“令千金的事情，朕总会给你们家里一个公道的。” 　　贾谊听了，就知道这事情有三成胜算了。 　　在东宫里头刚写完作业的年年，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喊到未央宫。他进门跟往常一样，大声地喊着父皇母后，只是…… 　　这气氛不太对啊。 　　皇帝和皇后的表情都非常严肃，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跟审问犯人似的。 　　年年往旁边瞅了两眼，这就对了，屋子里还多了另外两个人。 　　贾太傅的眼睛睁得老大，还在瞪他。 　　鱼儿的眼睛有点肿，是哭过的，她挤眉弄眼的，还跟他使眼色。 　　年年：好可怕啊。 　　莫非是他考试作弊的事情败露了？ 　　所以从犯贾鱼被捉住了，现在父母和老师都要来罚他？ 　　太子的脑袋高速运转着，也不对，如果是真的捉贼拿赃，以他父皇的性格，早就把他揍了，不会让他好好地站在这儿。 　　现在父皇没有揍他，就意味着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鱼儿的目光，小女孩朝他伸手，还念着他的名字：“年哥儿，年哥儿……” 　　男孩跟她都是玩着长大的，非常自然的，就牵过了鱼儿的手。 　　萧靖：。。。 　　张嫣：？？？ 　　贾谊：！！！ 　　所以，这就是明晃晃地在早恋？ 　　萧靖深吸了一口气，他朝年年问道：“你能对鱼儿负责吗？你愿意以后都养着她，让她吃你喝你的吗？” 　　“自是能的。” 　　年年不知道他父皇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对于养鱼这件事，并不排斥。只不过，他们一群大人喊他过来，就只问这个？ 　　不问考试作弊吗？ 　　一脸懵逼.jpg 　　就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是鱼儿小声地在他耳边解释，说贾谊发现了他送的东西，误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考试作弊的事情，还没被揭发出来，让他好生放心。 　　年年：你这样说，我反而更担忧了。 　　为了几张卷子，他就把自己赔进去了？ 　　这样无中生有的“深情”人设，叫他怎么维持啊！ 　　但既然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年年不认也得认了。难道他敢跟皇帝说，我考试作弊，拿好东西去贿赂太傅的女儿？ 　　那样就太蠢了。 　　送走了贾谊父女之后，萧靖把儿子喊到了跟前，他摸着年年的脑袋，年年现在十岁，身高有一米五，放在普通家庭，已经能充当一个劳动力。 　　都会谈恋爱，那就不能算是小孩。 　　“年年，你都有女朋友了，是大人了。” 　　“所以呢？” 　　“所以你的零花钱没有了，零花钱是给小孩的，不给大人。” 　　“母后是大人了，为什么她还有零花钱？” 　　“我的人是她的，钱也是她的，你敢有意见？” 　　“……” 　　不敢不敢。 　　年年没想到，他父皇一下子那么狠，一句责罚的话都没有，却不声不响地把他的零花钱给停了。一文钱足以难倒好汉，没有钱，鱼儿凭什么跟他玩？ 　　这种软刀子割肉，比揍他一顿，还要难受。 　　萧靖就知道，不给儿子一个教训，那是不行的。崽卖爷田不心疼，太子斥巨资去泡（贿）妞（赂），花起钱来那叫一个豪横。 　　这样不好，对年年，对鱼儿都是一样。 　　得来的太轻松了，就会不知道珍惜。 　　萧靖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你给鱼儿买东西，朕不反对。但是你拿家里的钱，去养小女生，那就不对了。你不会挣钱，说实话，连一杯奶茶都请不起……” 　　“谁说我请不起的？” 　　被父亲这么一激，年年就更不服气了，他那么聪明，肯定能靠自己的双手来养着鱼儿的。 　　他要创业，他要挣钱。 　　他做哪个行业好呢？ 　　“去养鱼吧，鱼多好吃，我就很喜欢吃，肯定会大卖的。” 　　“嗯，我要当塘主。” 　　天真的年年握了握拳，脸上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经受过社会的毒打之后…… 　　年年：挣钱真的好难哦。 第185章 刘盈不短命（111） 　　◎汉惠帝的儿子深陷网贷◎ 　　跟着杀猪的翻肠子, 那跟着养鱼的呢？ 　　那就得学着杀鱼呗。 　　十五岁的大男孩光着膀子，只在身下穿了一条裤子, 他从鱼塘里吃力地拉着大网, 带起一尾尾银灰色的鳞光。 　　男孩的皮肤晒得发红，额间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滑，流到了他的眼睛里, 有些难受，但他甩了甩头，忍忍就过去了。 　　“年哥儿, 我把车停好了。” 　　“好, 好。” 　　牛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纤细的姑娘，她的头顶戴着一顶草帽，让人看不清模样。不过她脚上穿着一双轻薄的木屐, 露出来的脚腕细腻光滑。 　　温顺的老黄牛嚼着两根草, 看见主人把网上的鱼摘下来，装进去盆子里，又倒到车上的大木桶。它轻轻地踢了踢蹄子，知道一会儿就要轮到它卖力气了。 　　果然，年年接过姑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就径直坐到车上。他身上沾了许多鱼腥味, 脸颊还蹭到了两片鱼鳞，但姑娘也不嫌弃。 　　她乐意跟着年哥儿玩。 　　当年“早恋”曝光之后，太子被停了零花钱，只出不入的, 很快就花光了老底。他再也买不起昂贵的熏香, 也没钱送好看的新手帕。 　　雪上加霜的是, 长乐宫的太后娘娘也不给年年发零用钱。 　　吕雉也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她对于孙子大手大脚花钱的行为，以实际行动也表示了严厉批评。 　　“大母……” 　　“别说喊大母，你喊祖宗都没有用。皇帝说得对，你这性子得好好掰一掰。” 　　“大母，你听我解释啊……” 　　“啪！” 　　长乐宫的门一下子就关上了，太后娘娘的内心不为所动，甚至还把亲孙子赶了出去。 　　徒留男孩在风中凌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钱叫他怎么艹深情人设？ 　　他后悔了，现在和鱼儿“分手”，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估计太傅得打死他。 　　最后，年年的兜里比脸上还干净，他只能充（被）满（迫）热（无）情（奈）地投入到创业活动当中。 　　皇帝送了十亩鱼塘给太子，还友情赠送了头一茬的鱼苗。可是这些鱼卖完或者死光就没有了，因为皇帝说了，之后的鱼苗要太子自己花钱去买。 　　雇佣来看管鱼塘帮忙干活的人，也要太子出钱。 　　可是现在身无分文的刘年，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钱？ 　　“父皇，我没钱。” 　　“你可以跟朕网贷啊。” 　　“什么叫网贷？” 　　“就是借钱，要签订契约，到时候还款。” 　　签就签吧，只要能搞到钱，那比什么都强。年年还是太天真了，他连网贷合同都没有细看，把手印一按，然后…… 　　半年后，他发现自己被父亲坑了。 　　当初拿走的两百个钱，一下子变成了要换四百个钱，契约的字里行间还有理有据，就怪他当时没有仔细看清楚合同。 　　要是放在平时，他还不至于这样窘困，可现在正是鱼塘养殖的技术攻坚时期。 　　换句话来说，就是鱼还没能卖，他还是没钱。 　　“小子，想不还钱？不还钱就发你的裸.体画！还通知你的亲戚朋友！” 　　“父皇你发吧，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脸，您更丢脸。” 　　“……” 　　萧靖非常惆怅，他本想让儿子吃一堑长一智，结果这熊孩子完全不按套路走。他哄着年年签下网贷合同，文字中的陷阱并不隐蔽，但没想到这孩子真的中招了。 　　真蠢啊。 　　他用现实给儿子上了一课，把合同往脚边一丢，“所以，年年你没有一点儿感想吗？” 　　男孩的表情一言难尽，试探着说：“父皇的意思是，以后我别碰贷款？” 　　“不是。”萧靖摇了摇头，“作为一个上位者而言，这是致命的缺点，是你太轻信别人了。要是你仔细地看过合同，你就不会轻易地签订契约。” 　　为什么年年那么容易上当呢？ 　　因为他信任父亲，以为亲人不会坑他的。 　　说实话，越亲近越尊重的人，坑人的时候就越狠。远的不说，就说老刘，他坑儿子坑女婿坑大臣的事情，就没少干过。 　　你以为世界上人人都是君子？ 　　你才是大傻逼呢。 　　年年领会到父亲的意思，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他大意了。 　　普通人被坑了，就损失一点钱财，可是一国太子被坑了，很有可能就会失去整个国家。 　　男孩懊悔地垂着头，但下一刻拍了拍脸，又振作起来。现在他被父亲坑了，不算什么，若是两国之间签订条款呢？ 　　大汉和匈奴每年贸易那么多茶叶丝绸和战马羊毛，涉及大量的资金流动。其中想要搞事的人，估计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如果他和单于在签订商务合约的时候，也没有细看呢？ 　　那种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作为对自己的惩罚和警醒，年年罚自己三年内不许吃鱼。 　　他真的就没有再吃了。 　　…… 　　太子成长得飞快，从身体和心理上都是。 　　三岁的年年会用糖果来贿赂，公然上课摸鱼。十岁的年年会用首饰玩具来贿赂，提前知道试题。 　　而十五岁的年年呢？ 　　少年变得沉稳多了，不会再耍这些小聪明。 　　等到登基之后，刘年成为了汉朝第一位狠抓吏治的皇帝，重拳打击腐.败的行为，孝惠皇帝是个宽容的，惠帝无为而治，对手下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年年不一样，他对自己很宽容，但对臣子却很严厉。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收受贿赂的危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得不来的东西，只有你给出的筹码够不够高而已。 　　毕竟刘年从小就爱玩这一手，而且他玩得比所有人都出色。 　　连他的父亲和岳父都被他瞒过去了，只有皇后鱼儿还隐隐记得当年偷看试卷的事情。 　　无形中，历史在年年这儿，拐了一个更大的弯了，这里的汉朝，也许还能延续更长的时间。 　　若按照正经历史，汉朝皇帝是最爱卖官鬻爵的，对官场的容忍度也是极高。在汉文帝、汉景帝那时候，每逢爆发自然灾害或者战争，就会公开向民间公开拍卖爵位，以换取粮食。 　　此举利大于弊，的确能帮助国家熬过去一段艰难时间。 　　但也为汉朝的倾覆，埋下了一枚定时炸.弹。 　　到了汉武帝时，犯了死罪的人甚至可以拿钱来赎罪，当作无罪的庶人放出去。东汉的桓帝、灵帝就更厉害了，让卖官鬻爵成了明文规定，祖宗们卖爵位，看着光鲜，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 　　但汉灵帝这位小机灵就不一样了，他连带着官位一起卖，直接败坏了国家的吏治，明码标价出售三公九卿。 　　曹操的父亲曹嵩通过贿赂中官，又花了一个亿来，从灵帝手里买来官职，才当上太尉。要是灵帝的祖先们没开这种拿钱办事的风气，曹老板会不会就没有机会登上历史舞台呢？ 　　恐怕汉朝的结局也未可知。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十五岁的刘年，还没当上皇帝呢。 　　此时的少年依旧是个穷逼，还是个欠了一身债的穷逼。 　　他懂得了勤劳致富的道理，还学了桑基鱼塘的养殖模式，扩大了养殖规模，养出来的鱼又肥又美，能卖得比别人都贵。 　　但是年年欠下的网贷还没有还完，利滚利的，总额已经高达五千个钱。 　　踏马的，借两百还五千！ 　　他老子的主意不仅缺德，还是缺大德了。 　　要不是自己是他儿子，年年差点想要学市井妇人骂上一句：“非人哉，生儿子活该没屁.眼！” 　　少年叹了一口气，他的鱼塘是能挣钱，但不至于一夜暴富的水平，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他上个月给父皇交了两百五十个钱，这个月交了三百个钱。 　　他算算还剩下多少贷款要还？ 　　嗯，快还完了，还差两百文左右。 　　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年年干得更卖力了。只要他多卖点鱼，他就能把债务都还清了。这几天下来，他除了在宫中谈论政事，就是在鱼场里干活。 　　他这么拼命地撒网捉鱼，看得姑娘都心疼极了。 　　鱼儿握着少年的手，轻声地说：“没事的，年哥儿，我帮你。” 　　年年摇了摇头，沉默了一瞬，又感动又好笑。 　　他还不至于拿姑娘家的体己钱，去还他的网贷。 　　况且这个父子间的贷款，也当不得真，他还不上钱，难道父皇还会发他的裸.体画，然后逼着他去卖身还钱？ 　　他倒是想赚快钱，但是长安城没有富婆敢买。 　　太子的态度很认真，因为这是他为自己年少时的疏忽买单。他会时刻警醒自己，日后别再犯这种错误。 　　在卖鱼的时候，他弄得一身臭烘烘的，还有姑娘愿意帮他杀鱼收钱。 　　年年跟自己说，这只能是真爱了。 　　他会珍惜的。 　　年年开着牛车，来到鱼市的一个摊位上。少年的身体好力气大，绷紧着手臂上的腱子肉，就把牛车上的木桶卸下来。 　　数百斤的重量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太重的负担。 　　这个大木桶是改装过的，里面加了他自制的打气筒，就是一个手动氧气泵，也是年年能把鱼卖得特别贵的诀窍。 　　别人家的鱼，放水桶里很容易就会缺氧而死。但年年的不会，他的鱼卖到太阳下山，还是能游动的。 　　少年非常佩服父皇的眼光，他跟着父皇学数理化，当初觉得没用，现在也算派上用场了。一路上，他开着牛车，都是鱼儿在按压着氧气泵的活.塞，让氧气打到水里。 　　一尾尾鲜活的鱼在水里游着，在年年的眼里都是钱。 　　他把卖鱼的家当都搬出来了，便张嘴开始叫卖： 　　“卖鱼咯，卖鱼咯，鱼肉鲜美人人夸，孩子吃得笑哈哈。” 　　“这位美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不买点鱼熬汤吗？” 　　“美女嫌弃鲫鱼刺多？那买点草鱼吧，这条草鱼的头大，只买鱼头，没小刺的。” 　　少年蹲在街边吆喝着，他的五官生得好看，比起油腻的卖鱼大叔，他这样出众的颜值总是最受欢迎的。 　　鱼摊前面围了五六个大妈，被年年喊着美女前美女后的，笑得嘴都合不拢。 　　虽然不能和靓仔这样这样，但是多看两眼，心情舒畅啊。 　　有热心的大妈，见旁边一个小姑娘帮忙干活，还调侃道：“年哥儿，又带着小媳妇来卖鱼啦？这姑娘手脚麻利，除了屁股小点，模样也俊。” 　　“对，这是我媳妇呢，等成年就过门。” 　　年年也不害臊，笑得露出了一双大白牙，民间风气开放，调笑两句不算什么。他还偷偷亲了姑娘的脸颊，羞得鱼儿的刀都没拿稳，差点把鱼胆给捅破了。 　　众人都起哄了，说等他们成婚的时候，要讨一杯喜酒来吃。 　　在百姓们看来，这一天很近了。少年看着都十五六岁，朝廷规定了，十五岁不结婚的，要纳更重的人头税。 　　所以，寻常百姓家里都是早早成婚的。 　　“再亲一个！” 　　“年哥儿好样的——” 　　“哈哈，小媳妇害臊了，年哥儿亲我，我不害臊……” 　　一个满脸麻子的大妈撅着嘴，作求吻状，其他人都笑她不要脸，竟敢肖想鱼市里的“卖鱼一枝花”。 　　好多人都说年哥儿是鱼市里的西施，是生得最好看的一个。 　　连鱼儿都不比年年好看。 　　这边的顾客闹腾起来，总是格外吸引人注意力的。人都是八卦的，好些人围了过来，想瞅瞅有什么热闹可看。 　　然后，有一个出来买菜的美大叔把头探过来，眼前的画面让他大吃一惊，手里的葱落地上，都忘了捡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没有看错人。卖鱼的是他学生，杀鱼姑娘是谁？ 　　是他的宝贝女儿啊。 　　“刘年！你居然带着鱼儿这种事情！” 　　“你这小子不要脸啊！” 　　“我，我打死你这个混球，我打你——” 　　作者有话说： 　　未来岳父要暴走了，哈哈哈。 　　年年会成长的，明天是两章番外。下个世界也是嫣嫣做女主，会一起穿，男主穿成晋惠帝。 　　对于皇帝的谥号，惠不算一个特别好的字，感觉好像骂人家是“老实人”差不多。可能比较少小天使知道晋惠帝，但他有一句名言，估计大家都知道。 　　“何不食肉糜”，就是他这个大傻逼说的。 第186章 番外：深夜吃面 　　◎系统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在年年五岁那一年, 全国上下发生了一件大事。 　　日食！ 　　还不止一次，两次！ 　　好端端的正午时分, 突然间就翻起层层乌云, 直冲天际。光华绚烂的太阳变得暗淡下来，再听得老树上两声寒鸦的鸣叫，就更瘆人了。 　　“娘, 太阳被吃掉了！” 　　有不知事的幼童，抬头看见天空的异象，还乐得拍着小手, 觉得新奇又好玩。谁知下一秒就被他妈捉回去屋里了, 小孩还想出去瞅瞅，被他妈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别看！那是灾难！” 　　百姓们的心都颤抖了，太阳被天狗吃掉了, 那是上苍降下警示。这是不祥的征兆, 是天道用它的方式在表达不满。 　　表达对谁的不满呢？ 　　好多人都暗戳戳地想，自己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天道肯定不会盯着我的。都说皇帝是天子，天道不盯着他，还会盯着谁？ 　　肯定是皇帝做得不好，所以老天爷发怒啦！ 　　在这个封建愚昧的年代，民智未启, 人云亦云，说什么都有人相信。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在后人看来非常正常的天文现象, 竟然引发出一则可怕的流言—— 　　天子失德。 　　要是说只有一次日食, 那还不算什么, 谣言止于智者，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的时候干活去。大多数人的忘性大，没几天就会忘记的。 　　可偏偏一个月内发生了两次日食呢？ 　　十一月三十日，第一次日食。 　　十二月二十五日，第二次日食。 　　日食的再次爆发，让人们刚有些淡忘的记忆，重新被翻出来了。当初只是在背后议论的流言蜚语，越演越烈，连大街上卖菜的大妈都敢骂上两句。 　　天道的再次预兆，更坐实了“天子失德”的谣言。 　　有心人再看看皇帝的家庭状况，人都三十二岁了，后宫里养着那么多女人，才得了大皇子一个孩子。 　　皇帝他爹，老刘，有八子一女，在这方面的成绩算是一般。虽然比不得秦始皇有二十三个儿子和十个女儿，但也还行。 　　可当今呢？ 　　就一个独苗苗，连女儿都没有！ 　　简直就是成绩不及格，比街头讨饭的流民还生得少。 　　人家流民拖家带口地逃难，一家都有三四个孩子，在路上卖儿卖女的。起码人家也有儿女可卖啊，都生得不少。 　　这样一看，不得不让人想歪了。 　　肯定是皇帝缺德，所以天道惩罚他，他才生不出来！ 　　有些事情，看你像，你就像。像着像着，便成了事实。 　　皇帝在无形之中，成了“生育能力低下”的那一类可怜人。更有甚者，还怀疑他是不是阳.痿了。 　　对方还振振有词：“不然陛下怎么不纳妃子？肯定是不行，怕被人知道呗。” 　　有人听着很不服气，反驳道：“陛下已有张皇后，都说皇后是个大美人。我家妻子要是有皇后那么美，我也不纳妾。” 　　“我看是你傻了，张皇后是鲁元公主的女儿，不是外人。”那人故作高深，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大家都是亲戚，所以才给他保守秘密啊。” 　　“……”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说实话，说一个皇帝阳.痿，比说他缺德更严重。 　　人的道德有瑕疵，改正过来，就又是一条好汉。可阳.痿这种毛病，就没听说有几个人经过治疗，能重新站起来的。 　　阳.痿=残疾，一个残疾的君王，怎么可能坐得稳皇位呢？ 　　说这种话的人，其心可诛杀！ 　　吕雉气得打杀了一波又一波嘴碎的宫人，连张嫣气得眼都红了。 　　“这都是什么破事？竟然连陛下屋里的事都拿来说嘴？” 　　“合着生得少也有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蠢样！” 　　“舅舅是多么好的人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她是皇后，与舅舅是一荣俱荣的，舅舅被人骂是缺德，被人骂不行，她都要气死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知道吗？ 　　哪里是皇帝不能生，只是两人生完一胎之后，就做了保护措施。萧靖又没去睡别的女人，自然宫里就没有新生儿出来。 　　妈蛋！ 　　最近这几日，因为日食的事情，宫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萧靖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写一封罪己诏，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来自我检讨一下。 　　他跟老婆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要说朕缺德什么的，朕也认了。百姓要是再骂，就是小肚鸡肠，死揪着不放。” 　　但是张嫣不舍得。 　　她环抱着他的肩膀，温柔地给予他安慰。 　　“舅舅要是写了，史书上都会记着，后人会怎么看？”她心疼他，“百年之后，天下人不知实情，只知舅舅下是个有罪过的人。” 　　就因为闹了日食，就老大一盆脏水泼下来，名声都坏透了。 　　她可忍不了！ 　　张嫣并非心无成算之人， 　　都说日食预示着灾难，但只要来年风调雨顺，百姓的庄稼收成好，那天子失德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她想要帮他。 　　日食之后便是大旱，水往低处流，高处的农田就越发干涸。眼看着就要开春种麦子，田里的泥土依旧干得硬梆梆的，一锄头下去跟石头似的，连蚯蚓都晒死了。 　　萧靖很担心这件事，他每日都早出晚归，去查看长安城周边的田地，并带着人挖水渠修水坝，弄得裤子上都是泥。旱涝是交替着来的，一会儿没水，一会儿水太多，会对生产造成严重影响，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可不想落到，闹灾的时候靠卖爵位来换粮食的境地。 　　皇帝都认真起来，底下的人即使装装样子，也会跟着多上心。 　　但是萧靖还是紧紧地皱着眉头，“春种最是要紧，唉，田里没灌透，秋天容易颗粒无收。” 　　张嫣听了进去，也替他担忧。 　　她翻出来自己的物理书，有什么方法，能把河里的水汲到高处去，来浇灌农田。往日里全靠春雨浇地，可是老天爷不赏脸，就得人为把水挑上去。 　　这得多累啊。 　　因为以前战乱死了太多男人，好多农户家里干活的都是妇女。女人们挑着一桶桶水去到田里，大半天也浇不完几亩地。 　　幸好，书中自有黄金屋。 　　还真让她找到方法了。 　　“对，就是这样，水的动能被转化成势能，无须提供人力，就可以把水弄上去。” 　　张嫣从书中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筒车的大致制作原理，便动起手来。她学了那么多年数理化，理解上并不困难，用竹子做成的筒车能随着水流而转动，将水从低处汲取到高处，只要有活水，就可以带动着筒车日夜不转。 　　如果真的做成功了，这可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发明！ 　　为了做这个筒车，她日日到外面的山地上去做实验，才好因地制宜。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操作上总得有些小问题。 　　有时候山下的水流太小，筒车太重了，水流推不动竹筒。 　　所以还是得实践出真知。 　　谁都不知道，庄子上研究机械和水流的夫人，就是当今皇后。她洁白的肌肤晒得发红，还晒出了两颗雀斑。她知道舅舅要想兑换一些本事，是得付出代价（积分）的。 　　她撸起袖子：“我能干的，为什么要求人？只要给我十天，我应该就能造出来！” 　　萧靖沉默了一下，一会儿觉得自己没用，一会儿又觉得老婆真是太好了。他派了工匠去一同研发，还让侍卫们去乔装保护皇后。 　　他用实际行动去支持她的想法。 　　他非常感慨：“嫣儿长大了，真有本事！” 　　当年缩在被窝里吃零食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她不愿意躲在男人身后。她也是要强的，她愿意和他携手共度难关。 　　在丈夫的支持下，张嫣的筒车在一年之内，就普及到京畿地区。虽然春天的农田缺水，但是夏天补足够了，小麦的麦穗还是能长得饱满的。 　　当年秋天的收成并不坏，长安城内没有人再提日食的事情了。 　　起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的确是这样。长安的粮价跟往日差不多，好多农田里都架了“筒车”这个大怪物，不用人力却能驱动。 　　好多人都说这个是神迹！ 　　还有人带着家里的孩子们，去给筒车磕头！ 　　萧靖听到底下的人上报，哭笑不得，该磕头也是给皇后娘娘磕，给筒车磕头算什么。皇后娘娘做好事不留名，除了他，还真没有人知道背后是张嫣的功劳。 　　夜里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心里骄傲极了。这是他教出来的学生，都会活学活用了。他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问：“嫣儿做得这样好，你想要什么，朕都许给你。” 　　张嫣的眼神都亮了，“我什么都不缺了，舅舅能把下辈子许给我吗？” 　　萧靖的动作顿了顿，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做不到啊，他没办法把张嫣带走。 　　张嫣好像也猜到了这件事情，她眼神里的希冀渐渐暗淡下去，没有再提了。 　　空气里突然安静，两人默默地拥抱着，不想说话。 　　下一秒跟报复性似的，他把她狠狠压着，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懑。他的动作有些粗暴，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皮。 　　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更是助长了暴虐。 　　正当两人刚做点什么的时候—— 　　系统：“不，宿主，我好像有一个办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宿主你得给我点好吃的才行，我给你拉关系，可难了！” 　　系统：“有牛肉面吗？在线急求，我都答应人家，人家说牛肉面好吃，它就考虑考虑。” 　　系统的电子音突然间响起来，音量分贝一百八，尖利的声音跟鬼哭狼嚎似的，在黑夜里很吓人的。 　　萧靖：？？？ 　　这死系统坏他好事，居然还有脸讨吃的？ 　　它咋不去吃屁？ 　　吓得他虎躯一震，身上一抖，身下一凉。郎心似铁也突然间疲软下来，在老婆难以置信的目光当中，他故作轻松问了一句：“吃夜宵吗？我下面给你吃。” 　　系统说了有办法把张嫣带走，那他姑且信它一回。一碗牛肉面不算什么，他也能给系统。 　　张嫣摇了摇头，一进去就不行，还吃啥吃。 　　“不吃了。” 　　她裹紧了她的小被子。 　　作者有话说：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唉，男主太难了。感谢在2020-05-28 23:10:38~2020-05-29 16:1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onivory179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番外：有缘再见 　　◎系统拿的是黑化反派剧本◎ 　　系统：“刺溜刺溜——” 　　系统：“牛肉真大块啊, 汤也超赞，葱花好香。” 　　系统：“宿主, 你下面真的好好吃哦！” 　　萧靖：“……” 　　谢谢, 然而我的下面并不想给你吃。 　　张嫣说她不吃夜宵了，他表示理解，女人要保持身材, 夜里总是很少吃东西的。都说夜宵是长肉利器，他弄了三碗牛肉面，他一碗, 系统两碗。 　　大块的牛腩肉被焖得软烂, 还放了点同煮的白萝卜，萝卜已经吸足了牛肉的香味，含在嘴里一嚼就化开。底下做的面条口感劲道, 这回他做的不是刀切的手擀面, 而是拉面。 　　和好的面条上抹一层清油，能使得面条的韧性更强，大致上跟新疆拉条子差不多。系统兴致勃勃地说想吃韭菜宽的拉面，他也一一满足了。 　　把煮熟的面条捞出啦后，萧靖道：“这样的还行吗？要不要给你多加一勺汤？” 　　“要多点汤，香啊。”系统是会吃的，“油辣子呢, 我要油辣子！” 　　“少不了你的。” 　　萧靖笑着摇了摇头，把热油往辣椒粉里一溅，香味顿时就激发出来了。 　　大半夜的，他就不吃那么辣了。他给自己点了两滴芝麻油, 也挺香的。 　　他把装面的大海碗放进去系统空间里, 再拿出来的时候, 连汤汁都不剩半滴，只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空碗。系统吃东西的时候，最值得夸奖的优点就是—— 　　它会把食物里的能量搜刮干净，换句话来说，就是不用他洗碗。 　　半星油花都不会落下。 　　“嗝儿——” 　　系统的电子音还拟人化地打了个嗝，吃饱喝足了，它才有心情说事情。 　　它的语气有点沧桑：“宿主，我之前谈的那个【祸国妖妃系统】，我们三十年爱情长跑，敌不过那个该死的【屌丝逆袭系统】撬我墙角。前女友嫌弃我不会舔狗，就出轨了。” 　　萧靖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所以呢？” 　　系统：“所以我趁机它们搞在一起的时候，在线捉奸，还趁机要了一笔分手费。不然我就跟时空管理局投诉，说它们的数据出现Bug，申请格式化处理，它们就都得消失。” 　　萧靖：哇哦！ 　　小系统像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这年头的系统可真够智能的，两段数据都会上.床，还会劈腿出轨。他以前还吐槽系统有点调皮，有点小心眼。 　　没想到，系统对他原来已经算温柔的。 　　他家系统一出手，拿的就是黑化反派的剧本啊！ 　　“那分手之后呢？”他忍不住好奇系统的感情生活。 　　系统：“后来，我又谈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它的声线特别妩媚，说话又好听，酥得我的网络都快崩溃了。它也是古代组的，它叫【艳后养成系统】。” 　　“谈恋爱这种事情啊，不行就分手，前任都是丑。谁哭谁是狗，未来啥都有。” 　　“那你倒是挺看得开的。”萧靖听了一大段系统的虐恋情深，终于发现关键，“你是说，你跟皇后系统谈恋爱了？” 　　“对啊！就是这样！” 　　系统的土豪金页面抖了抖，它真是个小机灵鬼。 　　贴心的系统知道，自家宿主想要带着这个时空的张皇后一起走，要是张嫣没能跟着，估计宿主极有可能会消极怠工。 　　它还指望着从宿主那里抽取提成，消极怠工可不行。 　　系统解释道：“如果张嫣成为【艳后养成系统】的宿主，她就可以脱离这个空间，跟着你一起穿越时空啦。虽然时空管理局不提倡办公室恋情，但是悄咪咪地还是可以的……” 　　“我问过我新女友，它的目标任务也很简单，一个是宿主要美，一个是宿主最终要当上皇后。” 　　萧靖：天呐，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搓了搓手，他带着皇帝养生系统，无论去哪儿执行任务，都是当皇帝的。只要他在一天，张嫣想要当皇后，就不是事儿。 　　他老婆的底子本来就是大美女，那个系统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他真心地夸奖道：“系统，你真的很厉害！” 　　感谢系统，他能在茫茫时空里遇到喜欢的姑娘。 　　感谢系统，他终于能把她带走了。 　　他一想到未来可靠，整个人都安心多了。 　　谁说男人不八卦的，他好奇地问：“系统，你是怎么忽悠你新女友的？说来听听嘛。” 　　系统说得云淡风轻，“我刚请它吃了牛肉面，它就死心塌地地爱上我了。还有包子蛋糕蛋挞奶茶，我承诺分点给它吃，它就高兴得不行。” 　　“就这么简单？那可是辅佐宿主当皇后的系统啊！皇后什么没吃过，怎么她的系统跟土包子似的。” 　　萧靖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几顿外卖的东西，就把别人家的系统勾搭过来。 　　“可不是么，你知道我女友的前一任宿主是谁吗？” 　　“是谁？” 　　“苏妲己。” 　　“噗——” 　　萧靖秒懂了，难怪那个系统没什么见识，要是历史上的苏妲己，她活着的时候可还没有包子馒头面条蛋挞这些。 　　要是神话故事里的苏妲己嘛—— 　　狐狸吃鸡，能留点鸡毛给系统吃，那就算厚道啦。 　　…… 　　等萧靖活到六十岁那一年，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张嫣甚至病急乱投医，问他要不要吃点金丹，来延长寿命。她的眼睛都哭红了，握着他的手不放。一想到丈夫要比她先走一步，她就恨不得跟着一块儿去了。 　　她不是吕雉，什么太后的尊位，她完全不稀罕。 　　比起当全天下至尊的太后娘娘，她宁愿当一辈子皇后娘娘。 　　舅舅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哪又有什么意思呢？ 　　都说长乐无极，可是住在长乐宫的女主人，就真的快乐吗？ 　　张嫣觉得她不会快乐的。 　　她捧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颗朱红的丹药。她的理智上知道自己犯蠢，可万一真的有续命的神丹呢？ 　　她总是怀着希望的。 　　萧靖摇了摇头，他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头发，他很喜欢她这一头及腰的长发。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妻子才五十出头，面容姣好，只有眼角的细纹，证明皇后已经不年轻了。 　　他让人把丹药拿走，他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嗑药要是有用，哪里还有我们刘家的天下。” 　　“秦始皇的丹药没少吃，不也一样早死？” 　　他说得轻巧，但这种坦然面对死亡的态度，却让张嫣默默落下泪来。太子刘年跪在下首，太子妃贾氏和两个孩子也跟着。 　　太子已经三十三岁了，现有一儿一女，性格沉稳有分寸。 　　年年是混过鱼市的，并非不知民间疾苦的傻蛋。这孩子经受过社会的毒打，又被亲爹坑过许多次，见识过千百种人，这让萧靖更放心了。 　　他不担心儿子会被人欺骗，或者欺负。 　　年年头胎得了一个女孩，小名叫做阿鲛，这是萧靖亲自取的。这个“鲛”不是鲛人的意思，而是指海中的鲨鱼。 　　他宁愿孙女凶点，也不要被人欺负。这个世道对女子尤其艰难，阿鲛生得貌美，今年才十岁，已经渐露出倾国之色。 　　不过，年兽和甲鱼的女儿，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软柿子。 　　你以为她是柔弱的美人鱼，实际上她是凶狠的大白鲨。 　　阿鲛可凶了！ 　　小姑娘在父母和长辈面前，笑起来又甜又软，但是七岁的阿鳙就知道，他姐姐的脾气可一点儿都不好。小男孩有一次吃光了姐姐的零食，被阿鲛追着打了三条街。 　　阿鳙是年年第二胎得的儿子，长了一个大脑门。因为是夏天出生的，太子妃干脆让人给孩子刮了个光头。 　　这就显得脑壳更大了，像大头鱼（鳙鱼）似的。 　　年年觉得孩子有点丑，但萧靖很喜欢，夸孩子头大聪明，有福气。 　　“大父大父，我给你摸摸我的头，你要快好起来啊。” 　　小男孩摸着自己的光头，看向祖父的眼神有些担忧。萧靖的手凉凉的，果真摸了摸阿鳙的大头，哄着孩子说自己舒服多了。 　　皇帝的声音有点沙哑，“太子，带着贾氏和孩子们都下去吧，朕有几句话要跟皇后说。” 　　大家都心知肚明，静静地退了下去。 　　“舅舅——” 　　没有小辈看着，张嫣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她的眼泪是滚烫的，一滴滴落在了他的手心。但萧靖知道，此时的分别，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别怕，我们能一起走。”他很认真地承诺道，“从现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也许嫣儿难以接受，要是嫣儿愿意的话，那就跟着。” 　　张嫣留意到，丈夫说话没有用“朕”，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用的称谓。 　　她的眼里爆发出光芒，莫非她能跟着舅舅一块儿走吗？ 　　她是愿意的。 　　张嫣赶紧擦干了自己的泪水，道：“我，我都听舅舅的。” 　　萧靖把嘴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声地说着：“我已经替你安排好的，等我死了之后，会有一个自称【艳后养成系统】的系统找你，你看不到有谁在说话，但你就是听得到……” 　　他说得有点吃力，粗略解释了一下，但最终选择权还是在张嫣的手上。 　　她来或不来，他不能替她作主。 　　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他们有缘，会在下个世界再相遇的。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后继有人，奖励大蒜种子一份！】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汉匈和平，奖励《高度酒蒸馏技术手册》！】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削弱诸侯，奖励《闻香识女人：香水精油的制作大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番外。 　　我脑洞有点大……感谢在2020-05-29 16:17:54~2020-05-29 21: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番外：家祭无忘告乃翁 　　◎立志要当海王的男人◎ 　　在很小的时候, 年年特别喜欢吃鱼。 　　嫩嫩的鱼片味道鲜美，烫的鱼片粥就非常美味。或作把大块无刺的鱼肉做成鱼肉松, 撒在白粥上也特别好吃啊。 　　小孩还爱喝鱼汤, 尤其是熬得奶白色那种，撒点香菜就香喷喷的。 　　年年的牙齿没力气，啃不动太硬的猪肉和羊肉, 吃得最多的就是鱼了。皇帝让人磨了豆浆，用醋点成豆腐，切成块的嫩豆腐拿来煮鱼汤, 柔软有滋味, 年年特别爱吃。 　　小孩握着小勺子，从冒着热气的陶盆里舀起来一块白豆腐，颤抖着举到父亲的面前。他做了个张大嘴的口型, 还“啊”了一声。 　　示意萧靖张嘴。 　　“啊, 父皇，吃啊。” 　　“咳咳，朕吃了，年年真乖啊。” 　　萧靖就着儿子的小木勺，把递过来的豆腐一口吃掉，烫得他的上颚估计都掉皮了。 　　妈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难怪这小子自己不吃，让他先吃。 　　滚烫的豆腐在他嘴里过了一圈，含了半天，才能咽下去。可是他瞧瞧儿子天真的笑容, 应该不是故意整他的吧？ 　　也许吧。 　　萧靖给儿子舀了一碗鱼汤, 又捡了两块嫩嫩的豆腐和鱼肉。鱼肉是鱼腩的部位, 挑去大刺之后，就没有鱼骨头了。他让鱼汤先放凉，没有立刻叫儿子吃，他吃着都觉得烫，会灼伤孩子娇嫩的喉咙。 　　“年年听话，一会儿再吃。” 　　“好。” 　　小孩就乖乖地坐在那里，抽了抽鼻子，享受着空气中食物的香气。 　　在吃鱼上面，年年总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吹凉之后，那么一碗清淡鲜美的汤汁，吃得年年跟小猪一样满足。 　　看着他吃得喷香，萧靖不由得笑道：“年年那么爱吃鱼，长大后当养鱼的好不好？” 　　年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啊好啊。” 　　萧靖想到了一个梗，又觉得好笑，一语双关之下，他的儿子也挺有志气的。他这辈子只有一个老婆，早早就把他拴着，是没办法养鱼了。 　　但是年年不一样，孩子还小，一切皆有可能嘛。 　　他调侃道：“年年想做塘主，还是海王？” 　　年年不懂，眼里都是问号：“父皇，什么是塘主，什么是海王？” 　　“塘主，就是在鱼塘里养鱼的，亩产几百斤吧。”他的话里饱含深意，“至于海王，那就厉害了，用一整片大海来养鱼，里面的鱼多得吃不完！” 　　小男孩很认真地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要当海王！鱼越多越好！ 　　他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跟父皇说了之后，父皇摸了摸他的脑袋，还夸他有理想。 　　萧靖抱着儿子，他很佩服孩子的勇气：“年年好样的，比你老子厉害多了，等你当上海王那一天，家祭无忘告乃翁啊。” 　　“家祭无忘告乃翁，是什么意思？”年年歪着小脑袋，又不懂了。 　　“就是你拜神的时候，记得告诉你爹，你当了海王的光辉事迹，亩产多少了。就跟朕去祭天的时候，跟高祖皇帝说今年挣了多少钱，是差不多的意思。” 　　说到钱，年年有点明白了。 　　他年纪小，也知道钱是一个好东西。钱能买来好吃的糖果，也能买来新奇的小玩具。父亲的一番话，听得小孩的心里顿时生气豪情万丈。 　　他，刘年年，是从小立志要当海王的男人！ 　　萧靖有心逗着孩子，见小孩一脸激动，哭笑不得。 　　即使年年给他祭祀，他也不会知道。 　　那时候，他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 　　孩童时期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年年记住了。 　　他登基之后，每顿饭都要有鱼吃，他在长安城郊区有几十亩鱼塘，自己又是会养鱼的，因此对鱼肉的品质就更讲究了。 　　要鲜，要嫩，最好要刺少。 　　黄河的大鱼就很不错，长江的也还行，东海的海鱼他没吃过，一直很想要试试。 　　年年很喜欢如意皇叔送过来的熏鱼，因为这种产自匈奴地区的冷水鱼非常好吃，肉质紧实，刺还很少。 　　一条超过一米长的巨型哲罗鲑，必须花费二十斤食盐和大量花椒去腌渍，最后还用柏树枝去熏。 　　这样熏出来的鱼肉，会是好看的酱红色，熏透的鱼肉油亮油亮的，闻起来还有植物的天然香气，能保存好久。 　　砍成小块的熏鱼洗过之后，放在米饭上蒸一蒸，特别下饭。 　　年年能一口气连吃两碗！ 　　别小看那么一条熏鱼，在这个生产力不高的年代，吃熏鱼也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享受。哲罗鲑是野生的，勉强算起来花点人工，不用经济成本，可是上面粘着的盐就很值钱了。 　　谁家会这样大把大把地放盐？ 　　匈奴不产盐铁，盐是很贵的，一条一米长的大鱼，得放多少盐才够啊。要不是刘如意为人大方，还不一定舍得送这些做年礼。 　　可是如意去世之后，匈奴人就不给汉朝皇帝送熏鱼了。 　　都说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在那儿都是一样。 　　如今匈奴人的统治者，是冒顿的孙子，军臣单于。军臣单于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新皇，非但不送熏鱼，还要求真正的汉朝公主来和亲。 　　同时，匈奴人的骑兵大举南下，在边境掠夺了大量人口和财富，次数多得无法计算。 　　“真是岂有此理，欺我汉朝无人不成？” 　　“阿鲛才那么小，去嫁给这样一个不洗澡的？” 　　“去他妈的匈奴人，放他娘的狗屁！” 　　年年把匈奴使臣送来的文书，用力地摔到了脚下。和亲是不可能和亲的，他不舍得让女儿去吹北风冷硬的风，从此成为男人炫耀权力的工具，等老单于一嗝屁，又嫁给新一任单于。 　　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心里都门儿清。 　　娶个女人回来，好看就用一用，不好看就当花瓶摆着。你指望军臣单于得到真公主，就不来侵犯你？ 　　你咋那么天真呢。 　　年年还记得，父皇曾经跟他说过，匈奴人并非战无不胜，只要有足够的军费和人马，汉朝大军踏平焉知山，指日可待。如意皇叔在匈奴生活了几十年，早就把当地的地形图和兵马分布图弄清楚了，这也是一大助力。 　　“打！” 　　皇帝面无表情地下令了。 　　靠着父亲发明的马鞍、家里这些年攒的钱，还有全国每年卖茶叶换来的良马，刘年剑指北方，花了足足八年的时间，把匈奴人的北海都打下来了。 　　残余的匈奴旧部放弃最丰美的水草和牧场，只能远走西边大漠。 　　大军的得胜归来，让年年高兴极了，鱼儿喜极而泣，因为她的女儿不会再受人威胁。 　　没有人敢强迫公主和亲出嫁了。 　　十八岁的阿鲛公主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她还没有嫁人，但明显感觉到父皇对匈奴的强硬态度，是因她而起的。朝堂中也有和亲派的大臣，认为天子嫁女就能摆平的事情，没必要大费周章去打仗。 　　“放屁！”太子阿鳙听到了一些风声，就立刻跑过来安慰姐姐，“姐，你别怕，孤不会让你去嫁给匈奴人的。” 　　“谢谢阿鳙。” 　　阿鲛沉默了一会儿，谢过了弟弟的好意。 　　她是父母头胎生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也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她小时候听着祖父和祖母的教导，可谓是宫中的小霸王，胆子很大，脾气也很大。 　　她不惹事，也不怕事。 　　军臣单于要求和亲的事情，虽然被皇帝压了下去，但到处都是透风的墙，总会有人知道的。 　　皇后和公主都知道了。 　　鱼儿的心里十分发愁，当年的高祖皇后哭一哭，鲁元长公主就不用去和亲。要是她这样哭也有用，那她也去未央宫前头跪着哭三天三夜。 　　“别，母后不能去未央宫哭，我们都应该相信父皇。父皇是英明的，他会做出最好的决策。” 　　“唉，是我冲动了。” 　　阿鲛出言相劝，把鱼儿劝住了。 　　堂堂皇后去未央宫面前哭，还嫌不够丢脸吗？ 　　公主看得明白，那么多年里，父皇也只有母后一个女人，母后这样一闹，反而会让父皇觉得母后不懂事。 　　当一个男人觉得你烦，就离他厌弃你不远了。 　　阿鲛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弄得父母的感情不和。即使最后真的落到和亲的地步，她也愿意相信父母是爱她的，只是不得不这样做。 　　万一她真的要去和亲的那一天，她一定坚强地往北而去，绝对不哭。匈奴人的习俗是父死子继，她也不怕，她生得这样美，只要单于不是喜欢男人，总不会为难她的。 　　甚至她还可以借着阏氏的身份，加深对草原上的控制。 　　这就足够了。 　　西施能做得到的事情，她阿鲛为什么做不到呢？ 　　大汉庇佑了她那么多年，是时候让她来守护她的国家。 　　听到单于被杀，匈奴人败退漠北的消息，公主捧着茶杯的手停了三秒，下一秒抬起头来，笑容天真又灿烂。 　　今晚，她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 　　把匈奴人的土地都纳入大汉的版图后，皇帝觉得要在北海祭天，来告诉祖宗他现在有多牛逼多牛逼。 　　大臣们都没有反对，能把匈奴人的海占了，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皇帝留下太子监国，就放心地让御驾往北而去，一路上跨过了辽阔的草原，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水域面前。 　　北海，也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是世界第一深湖，也是亚欧大陆上最大的淡水湖。这里的渔业资源非常丰富，侍卫们一网下去，能打起数米长的大鱼。瞅瞅鱼嘴里的那一排牙，又尖又密，一看就是吃肉长大的大鱼。 　　皇帝说了，要因地制宜，捕鱼来祭拜祖宗。随从的表情都很虔诚，连皇后和阿鲛也敛起笑容，忍不住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配合着皇帝的表演，没有演视而不见。 　　只有年年一个人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往火盆里烧着祭品，旁边的架子上烤着一条大鱼。大鱼肚子上的油都滴到泥土上，香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亲手翻转着烤鱼，怕一不留神，鱼肉就给烤糊了。 　　他的嘴上也没停着，絮絮叨叨地说：“父皇啊，你看到了没？朕抢了匈奴人的北海，朕当上海王了。您说当海王这个理想好，朕真的实现了……您那儿缺鱼不，我烤点鱼给你吃？” 　　天地间没有人回答，只有沙沙的风声。 　　但年年知道，他父皇最馋嘴了，要是他老人家在的话，肯定要大吃一斤的。 　　父皇说过，家祭无忘告乃翁，现在他祭拜了，不知道父皇听到了没？ 　　应该，也许，可能吧。 　　缅怀完父亲之后，年年捧着作为祭品的大鱼，嗷呜了一声，眼睛都绿了。他兴奋地搓了搓手，还拿出随身佩戴的匕首，把最嫩的鱼肉划拉开，给妻子儿女分鱼肉吃。 　　“鱼儿，阿鲛，多吃点，拜过的祭品吃了能保佑人。” 　　“啊，真香！”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算是写完了，番外就更新到这里。 　　今晚会开下一个世界，晋惠帝。魏晋风度啊，大家都穿着宽衣大袖，脚踩人字拖（木屐），特别仙气。 　　感谢在2020-05-29 21:10:09~2020-05-30 14:0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羲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司马衷不傻（1） 　　◎晋惠帝的不甘◎ 　　晋惠帝司马衷死了。 　　他驾崩在洛阳的洛阳的显阳殿, 终年四十八岁。皇帝的棺椁就放在那儿，但守灵的人毫无悲色, 甚至还想来个灵前嗑药。 　　有权贵在吃五石散, 相传这是一种能美容壮阳的神药，效果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在吃。伴着热酒吃完五石散后, 人会浑身发热，皮肤格外敏感，忍不住脱衣暴走, 再干嚎两句。 　　司马衷愤怒地看着这些人。 　　他骂这些人无礼, 竟敢在大殿里行散（行散的意思就是，吃完五石散会药效发作，在狂嗨的那一段时间）！ 　　但是谁都没听见, 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 还有心思聊了起来。 　　“呀，怎么耳朵边痒痒的。” 　　“我也是。” 　　“莫不是有虱子在咬吧。” 　　“还真有可能！吃过散，必须穿旧衣才舒服，我的衣服都不舍得拿去洗。” 　　要是说魏晋风度，人人都穿着宽衣大袖和木屐，看着是仙气飘飘，实则心里都是很苦。因为权贵吃散多, 皮肤容易磨损，所以衣服都做得大大的，鞋子干脆也不穿，踏着一双人字拖就出门了。 　　旧衣服不常洗, 便容易沤出一些小生物。 　　看似华丽的魏晋, 竟是袍子上爬满了虱子！ 　　有两只跳蚤往司马衷的身上跳, 让他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伸手想要打死这两只虱子，却不料虱子在他的心口扑了个空。 　　从他的身上穿！过！去！了！ 　　即使司马衷脑子不好，他也明白过来。 　　他成了鬼，不是人了。 　　“哦，原来朕已经死了。” 　　“为什么朕会死了呢？” 　　“好像是喝了东海王给的药。” 　　虚无的魂体还穿着天子的冕服，在大殿里飘来飘去，这种体验还挺新奇的。他摸摸这个大臣，碰碰那个侍卫，又高喊了几声，都没有人理他。 　　他听到弟弟司马炽说，封他的谥号为“惠”，称作“孝惠皇帝”。 　　孝惠皇帝是谁？ 　　司马衷听着觉得挺耳熟的，但他脑子蠢笨，读书也少，没想起是哪一位前人。 　　底下有人在解释：“……跟汉惠帝的谥号一样，人家那是孝惠皇帝，我们这位也是孝惠皇帝。人家二十几岁就死了，我们这位有福多了，寿岁是汉朝皇帝的两倍。” 　　这话说得没错，倒真显得司马衷比人家有福气多了。 　　司马衷想了大半天，还真让他想起来了一星半点。 　　别人说的孝惠皇帝，好像是汉朝开国皇帝的儿子，叫什么他忘了，反正肯定姓刘。人家有个很牛逼的妈，叫吕雉，吕雉把持朝政很厉害啊，连他这样的蠢货都知道。 　　“都是孝惠皇帝，我比他好一点，唉，但都被女人管着。”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司马衷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任皇后，贾南风。 　　贾南风是一个权欲很重的女人，和吕雉不相上下，甚至更胜过几分。她生得又黑又丑，个子还矮，但她本人作风却自信得很。 　　她勾结大臣和司马家的宗室诸王，来了个借力打力，来巩固皇权势力。她一杀顾命大臣杨骏和杨太后全族，二杀汝南王司马亮和卫瓘，三杀楚王司马玮，四杀太子司马遹。 　　为何贾皇后要诬陷太子造反？ 　　因为贾南风生不出儿子，她只和司马衷生了四个公主，她企图抱着妹妹贾午的儿子进宫，来充作是司马家的种。司马遹是谢妃生的，只会挡她的路，此时便留不得了。 　　皇后的妒忌心是很强的，她残杀怀孕的妃嫔，但光是这些，其实司马衷也能容忍。 　　毕竟杀的不是他，说到底，他是个自私的人。 　　因为他笨，皇后聪明，他不想出来办法，皇后能想出来，他不会治理国家，皇后把事情都拢在手里，让他乐得清闲。 　　所以他对于贾南风的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他发现…… 　　“皇后不忠！”司马衷恨恨地骂道，“她都已经是皇后了，还想要怎么样？她为何要奸.淫城中的美少年，还先奸后杀？” 　　洛阳城频频有妙龄帅哥失踪，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两者皆有。 　　别把傻子不当男人，傻子也讨厌头上绿油油。 　　更何况，这个傻子是皇帝，他使用自己的权力，会更加随心所欲，也毫无顾忌。 　　司马衷在赵王和齐王的“好心帮助”下，除掉了皇后贾氏。在贾南风被逮捕的那一天，她隐约看到高楼上男人的身影，但她喊着陛下救她，司马衷却充耳不闻。 　　披头散发的废后狠极了，她讽刺地放声大笑：“司马衷你就看着吧，没了我，你这皇位能坐得稳吗？你现在废了我，倒头来还不是废了你自己！你的那些兄弟们，不是狗，是狼啊！” 　　是啊，贾南风说的话都成真了。 　　司马衷捂着脸，自从贾南风倒台之后，他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这段黑暗而又混乱的日子，史称“八王之乱”。 　　司马家的男人们打成一团，赵王司马伦从贾皇后手里夺得大权，一举篡位成功，将太上皇司马衷幽禁于金墉城。而齐王司马冏又举兵反对司马伦，得到了成都王、河间王和常山王的支持。后司马伦被杀，司马衷复位。 　　你以为大家都是忠臣，来把皇帝重新扶上去？ 　　这些鬼话，连大傻子司马衷都不信。 　　可怜的晋惠帝由诸王辗转挟持，沦为傀儡，皇帝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司马衷四十七岁那一年，他被东海王司马越迎回洛阳。 　　屁股还没在龙椅上坐热，他就稀里糊涂地喝了药。 　　死了。 　　不知道是他寿岁已尽，还是有人故意投毒？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要问现在的司马衷最恨谁？ 　　他已经不恨贾南风了，因为这个女人在的时候，他的皇位是坐得最稳的，没有人可以要挟他。他也不恨司马家的宗室诸侯，因为当皇帝这种事情，向来是有能者居之。 　　他没有才能，人又蠢，才让司马家的男人们看到了机会。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从皇帝身上啃下一块大肥肉。 　　或者说，自己干脆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大口吃肉。 　　司马衷还记得自己说过一句话，大家都为这事情嘲笑他，让他难受了好久。 　　“何不食肉糜？” 　　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那一年发生严重的饥荒，百姓都吃不上饭，只有用草根和树皮勉强充饥。这个灾难被大臣禀报到宫中，善良的晋惠帝想了一整个晚上，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 　　没饭吃，那就吃肉吧。 　　大臣们的表情都是—— 　　迷之微笑.jpg 　　再到后来，司马衷才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 　　百姓们饭都没得吃了，比饭更贵的肉，又怎么可能吃得起。但是皇帝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肉比米贵啊。 　　他生来就是尊贵的皇子，即使是傻的，也是锦衣玉食地养大。 　　等前头几个哥哥因故去世后，他这个大傻子刚好是嫡长子，所以就被父皇立为太子，后来顺理成章就当了皇帝。 　　司马衷扪心自问：“要是朕聪明点，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朕的兄弟都跟人精子似的，就我蠢，连他们是忠是奸都分辨不清。” 　　他很感激先帝让他当上太子，当上皇帝。但他有些不平，为何先帝没能给予他聪明的天赋呢？ 　　他不贪心，只要聪明一点点就好。 　　晋惠帝这一生，什么都不缺，他有两分善良，有两分自私，剩下的六分，全是运气。 　　要说幸运，他这种开局躺赢，又被一个王者贾南风带着上分的青铜玩家，应该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可是他又是最不幸的，因为他少了皇帝最重要的东西。 　　智慧。 　　所以，他才会落到梦幻开局，地狱收场。 　　晋惠帝去世的时候，正是十一月的冬季。洛阳城飘着茫茫的小雪，像是鹅毛，像是柳絮，又像是有人从天上撒盐。 　　小雪已经下了足足一日，白皑皑的一片堆得快有膝盖那么高，在太阳底下能反射出白色的银光，仿佛给整座城市穿上守孝的白衣。 　　街头有几个小孩看着漫天的大雪，乐得拍着小手，说要堆雪人玩。天子驾崩的事情，百姓压根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漠不关心。 　　比起傻皇帝，还是眼前的游戏更加好玩。 　　孩子们齐心协力地堆着雪人，还不忘拿来炭灰，给它点上眼睛和嘴巴。其中一个小男孩被冻得吸溜着鼻子，砸吧砸吧嘴，有些饿了。 　　“王狗子，你说这雪那么干净，能不能吃？” 　　“应该能吧。” 　　“唔，我尝尝……哇，雪是有味道的，有点咸！” 　　像是眼泪的咸味。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晋惠帝的不甘”！】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叫一个憨憨当皇帝，简直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要说司马衷傻，也不全对，他也能自主表达自己的吃喝拉撒，能说话能交流。估计就是他智商有点低，人笨，智力是一个小孩子的水平。 第190章 司马衷不傻（2） 　　◎晋太子在充值智商◎ 　　【主线任务：晋惠帝身体健康, 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一：提高智力, 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二：不娶贾南风, 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三：完成先帝的愿望，奖励积分一百。】 　　萧靖刚从汉朝那个世界脱离出来，没一会儿就接到了新任务。也多亏了系统和它的新女友, 大家都约定好了去同一片时空，如无意外的话…… 　　只要张嫣愿意走下去，他会和她继续相遇的。 　　“换了姓名和躯壳, 能不能再认出彼此的灵魂呢？” 　　应该是能吧。 　　萧靖合上《晋史》, 揉了揉脑袋上的短发，这个世界说难不难，说简单吧, 也一点儿都不简单。 　　西晋的“八王之乱”比后来的九龙夺嫡, 那可是精彩多了。康熙爷的儿子们起码还扯着一点遮羞布，司马家的男人们都是举兵近身肉搏的，打得那叫一个凶狠。 　　没有贾南风这样的阴谋家护着，可怜的晋惠帝脑子不灵光，人也不能打，被当作皮球一样，在诸王之间抢来抢去。 　　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事儿已经不新鲜了。 　　萧靖轻笑了一声，只要他老婆别投胎成贾南风就成。不过万一真的中奖了，他拼着不完成支线任务，也得把老婆娶回来啊。 　　支线任务并非强制, 只要完成主线任务, 也算过关了。他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 定了定神，就一脚踏进了时空黑洞。 　　“系统，我们出发吧。” 　　…… 　　“衷儿啊，你怎么还不醒来？” 　　“殿下落水了，你们这群废物，居然不知道救人上来！” 　　“陛下，陛下来了没有？” 　　“药呢？太医给的药熬好了没？” 　　萧靖的脑袋里晕乎乎，还有点脑壳疼，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大美女抱着他在哭。还别说，这个美女的身材真好，他的鼻尖和美女的上围靠得很近，还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熏香。 　　“母后……” 　　他还没多想，这副身体的潜意识就让他喊出来了。 　　原来这位美女是他的亲娘，姓杨，小名一个“艳”字。人如其名，女人生得貌美艳丽，是晋武帝的第一任皇后，在后宫也算受宠。 　　这位杨皇后死后，晋武帝依照前妻的遗嘱，又立了新一任皇后，也是姓杨的。新皇后是杨艳她堂妹，有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 　　后来这位皇太后因为老是逼逼皇后贾南风的作风，惹怒了这位狠人，被贾南风杀害全族。 　　而如今大杨氏还没死，那说明什么呢？ 　　说明司马衷他爹还没死啊！ 　　萧靖抱着脑袋，接受原身记忆的时候，就有一阵阵剧痛刺激过来，疼得他忍不住嚷嚷起来。本来司马衷的脑子就不灵光，他进来之后就一直有点不适，再加上这位太子落水，不知道磕碰到何处，就更加难受了。 　　能不难受吗？ 　　司马衷的脑子智力没跟上来，大脑发育程度不匹配啊。萧靖的精神力硬塞进去，要是长久下去，估计不是司马衷疯了，是他疯了。 　　他在心里默念：“系统，有办法让身体的智力提上来吗？跟我本人智商一样就行。” 　　系统：“滴，检测中……这副身体的智商为63，宿主的智商为133，差额70。建议方式：宿主可以给智商充值，但是要扣智商税。” 　　萧靖：还能充值？ 　　没想到系统商城也挺智能的，他今天也得交一回智商税了。 　　萧靖没意见，“扣就扣，支线任务的一百个积分，够用吗？” 　　系统：“还差点，需要扣两百个积分。” 　　萧靖：！！！ 　　【提高智力】的支线任务开价一百个积分，完成却要两百个积分？ 　　这赔本买卖谁来干啊，司马衷果然脑子有坑啊，出任务还得别人倒贴钱的。 　　他真是头一次见识到了 ：） 　　系统见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宿主，还充值智商吗？” 　　萧靖肉疼极了，“冲！” 　　来都来了，怎么着也不能当个蠢货啊。他只听到系统“滴”了一声，有一股微弱电流经过他的大脑，改造着当中的结构和细胞活性，让他一时间挣脱不得。 　　“母后，母后……” 　　“娘在呢，娘一直都在。” 　　皇后杨氏担心死了，她好声好气地哄着儿子，抱着儿子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神情温柔，可是心里都是恨啊。 　　她前头已经死了长子，好不容易扶了排行第二的衷儿当太子。 　　可哪些贱人就是见不得她好，竟敢伸手来害她的衷儿。 　　别以为她不知道，后宫里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勾着陛下生下子嗣，野心就壮大起来了。人人都攒着劲儿，恨不得把他们母子扒拉下来，换她们上去才好。 　　她知道衷儿愚笨，一直都教他别去水边玩耍。她的儿子是最听话的，怎么可能独自去池塘里捉青蛙？ 　　骗鬼吧！ 　　肯定是有人要害太子！ 　　是生了儿子的李夫人还是王才人？ 　　杨皇后看着像是李夫人干的，李氏可是有两个儿子呢。 　　她在心中默默打着小报告，打算等陛下来了就上一顿眼药，却没留意到儿子的眼神灵动地转着，一点都不像是愚笨的孩子。 　　男孩的眼里还冒过几丝精光，盘算着怎么从落水事件里，弄点好处出来。 　　没等两人继续想下去，只听得东宫门外有人来报，说是陛下驾到。 　　杨皇后立刻擦了擦脸，用最梨花带雨的状态，准备向晋武帝司马炎哭诉。她是知道的，男人就爱吃这一套。萧靖立刻敛去眼中的神色，回忆起司马衷的行事，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有罪啊……” 　　太子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耷拉着头脸，显得有些狼狈。他的神态恭敬，礼仪上也是没得说的，本来晋武帝听闻傻儿子落水了，还觉得孩子蠢，甚至隐秘地期盼死了最好。 　　但是现在看到儿子那么孝顺乖巧，你忍心叫他去死吗？ 　　不能啊。 　　他和杨氏也是恩爱过的，对于这个儿子，曾经也是带着许多盼望。现在看到儿子服软，他却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了。 　　晋武帝脸上的神色和软了几分，沉声问道：“你且说说，为什么去后宫的荷花池捉青蛙？又为什么落水？” 　　太子都十三岁了，能算半个大人了。那么大的男孩还往后宫乱钻，这是一罪。不读书不上进，还去捉青蛙，这是二罪。 　　“儿臣没去捉青蛙……” 　　萧靖微微动了动嘴唇，还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皱巴巴的荷花花瓣。这是司马衷落水的时候，随手乱抓的，现在倒可以让他演下去。 　　“儿臣听闻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像是君子的为人高洁一样，便想去采点荷花，送给父皇。” 　　“可惜儿臣愚笨，没有摘到花儿，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下去，磕得脑袋有点疼。” 　　男孩的表情非常羞愧，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但晋武帝的内心更加柔软下来，太子虽然蠢点，但还是懂得做人的道理，愚子可教。 　　傻子是不会撒谎的，所以司马炎也相信，一定是有人要害太子！ 　　今天有人敢害太子，明天就有人敢谋害君王。 　　谁胆子那么大呢？ 　　晋武帝想起他的兄弟，他的儿子们，还有他的妃嫔，一时间除了天真的太子和发妻，竟是人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他冷着脸，拉起杨皇后的手，温声道：“皇后一向宽仁，但是你这样善良，别人就会欺负你的。” 　　杨皇后一脸柔顺的点头，但内心明白，丈夫这是让她整治那群小婊砸。 　　这种信任，真让她得意极了！她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陛下说得极是。”杨皇后应了下来。 　　晋武帝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太子……这几日受伤，便不用上学了，等养好伤再说。” 　　他心想，反正他这个儿子蠢，多学两天少学两天，都没啥区别。他宠爱皇后，也有几分心疼这个憨儿子，总想着司马衷成婚之后，若给他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他把孙子好生管教，等他两腿一伸的时候，孙子也已经成人，可以担当大任了。 　　太子今年多少岁来着，都十三岁了，是时候要相看太子妃了。 　　晋武帝问了一句，“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太子妃？你的年龄不小了，朕看卫卿家里的千金就很不错，卫瓘为人妥当，文武双全。” 　　萧靖：！！！ 　　他老婆呢，要是他老婆不是卫小姐，那可就糟了！ 　　“这样不好，儿臣都没见过，万一长得丑，儿臣岂不是吃亏了？”太子生得唇红齿白，也是一个美少年，“正好父皇给儿臣几日假，儿臣去看看，要是她不好看，儿臣就不要她了。” 　　弄得晋武帝哭笑不得，什么要不要的，你这小子以为是去买菜啊？ 　　太子纳妇，一看家世，再看品德，最后才看相貌。 　　皇帝有些惆怅：“果然是年轻人啊……” 　　小孩子家家的，只知道看脸。 　　像他，他也爱看脸。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猜嫣嫣到了哪一家了？感谢在2020-05-30 20:33:28~2020-05-31 16: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白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司马衷不傻（3） 　　◎晋太子在找老婆◎ 　　入夜 　　萧靖问侍从拿来纸笔, 写了那么久竹简，来到晋朝终于有白纸用了。他吩咐道：“孤要读书, 你们莫进来打扰。” 　　都说太子蠢, 可是蠢货也知道上进啊。 　　不知道晋武帝知道儿子在夜读，会不会感动一些呢？ 　　萧靖先翻过司马衷的书房，嗯, 这位大兄弟读书少，学术水平不太行，什么之乎者也的, 跟他这个现代人差不多。不过司马衷的字挺秀气的, 能写小作文小段落，能自主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也不是很蠢嘛，是大家要求太高了。” 　　萧靖磨了墨, 在纸上默默落下了几个人名。 　　“卫家小姐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写个卫某算了。跟惠帝有关系的女人有几个？第一任皇后贾南风，第二任皇后羊献容。还有一个淑妃谢玖，现在人在武帝宫中当才人，还是我小妈啊。” 　　萧靖看着这几个人名，就觉得脑壳痛。 　　按照他看的历史剧本，除了不知名的卫家小姐, 其余这几位美女，她们的人生都特别神奇。 　　每个人，都让晋惠帝的头顶绿得能跑马了。 　　爱是一道光，绿得他发慌。 　　贾南风先奸后杀美少年, 这事儿不必再讲。且说说第二任皇后羊献容, 她在惠帝去世后, 被匈奴人刘曜抢了过去，刘曜称帝后，让她当了皇后，还和她生了三个儿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刘曜抱着这个大美女，问道：“我跟司马家的男人，哪个更厉害？” 　　羊献容拼命吹彩虹屁：“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当然是您厉害啦，我以前以为男人都是一个狗样子，直到遇见了你，才感受到什么叫大丈夫啊！” 　　估计棺材板下面的晋惠帝听了想要打人。 　　你夸就算了，干嘛说他不行？男人不要自尊啊？ 　　唉，不得不说，权力就是男人的胆，你没权没势，连老婆都瞧不起你。 　　至于晋惠帝的淑妃谢玖，也是才人出身，但是连武女皇都不敢这样演。她本是晋武帝的才人，被晋武帝宠幸后，又被转手去教导太子司马衷的生理知识。 　　教完之后呢？ 　　她就又回到武帝的后宫里，然后肚子里就揣着一颗蛋。这颗蛋瞒了好久，连司马衷本人都不知道，直到孩子都三四岁了，晋武帝才指着小男孩，跟太子说：“这是你的儿子！” 　　“哇，我有儿子啦！” 　　喜当爹的司马衷，表情应该挺震惊的。 　　反正不知道是不是他儿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都是司马家的种。 　　这就够了。 　　连萧靖这样的局外人，看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他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第一任大老婆嫌他不行，第二任大老婆也说他不行。 　　他喝了一大杯水压压惊，“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这位兄弟也太惨了吧。” 　　他把写好的纸张丢到炭盆里烧掉，打算挨个去瞅瞅，看哪个是他老婆。反正晋武帝给了他几天假期，老子不反对，那就是同意的意思。 　　要是都找不着，那再叫系统跟它女友问一声，人到了没。 　　他也是有自尊的，他相信他的爱情。如果真心喜欢的两个人，即使换了皮囊，也应该能认出来才对。 　　如果他连老婆都认不出来，那几十年的相伴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会看不起他自己。 　　…… 　　第二天起来，太子吃过早饭，又收拾了一身，就去卫府拜访。现在的卫瓘出镇北境，任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兼任幽州刺史、护乌桓校尉。 　　这位能臣身任数职，尤其在兵权上，势力不容小觑。难怪晋武帝想要让他的女儿嫁给太子，这是往太子身上找帮手。 　　但萧靖十动然拒，还是那种态度：看看再说。 　　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身上穿着衣袖宽大的外衫，腰上系着白玉的环佩，行走之间衣袖翻飞，姑且能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他是从东宫骑马过去的，以前陪着张嫣骑马玩耍，功夫都练出来了。 　　有美少年打马从洛阳城而过，那是谁呢？ 　　魏晋是一个崇尚美的年代，少年的容色极好，看着肤白貌美，连路边卖菜的大妈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有胆子大的姑娘，还把手里的枣子朝他丢过去。 　　“啊，别砸我！” 　　“卧槽，好疼啊。” 　　萧靖被两枚枣子打到了额头，一把抓了下来，塞到了怀里，别人给的，不拿白不拿。 　　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享受到了大帅逼潘安的待遇。 　　都说这个年头的姑娘热情开放，有个美男叫潘安，被老妇用水果砸了，出门没几里，水果装满车。还有另外一个美男叫卫玠，因为太帅，被围观的人们活活看死了。 　　萧靖寻思着，潘安现在估计二十几岁，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但卫玠是卫瓘的孙子，这会儿好像还没出生。 　　卫瓘的孙子很帅=卫瓘的儿子很帅=卫瓘很帅=卫瓘的女儿很美 　　这遗传方向没毛病。 　　所以晋武帝也没有坑太子，估计卫家小姐是生得挺美的。 　　这样的白富美，家里又得力，估计换成普通男人，都愿意娶她当媳妇的。卫瓘现在镇守边疆，但是他的家人都住在洛阳，一听说是太子上门，卫家的二代都惊动起来。 　　“太子来了？可是来看妹妹的吗？” 　　“是那个傻子吗？妹妹要嫁给傻子不成？” 　　“哥哥莫要胡说，太子哪里是我们可以挂在嘴边的。” 　　“但人人都这样说嘛，也不单是我说的。” 　　大小姐卫钰握着书卷，无奈地看向二哥气鼓鼓的脸，父亲卫瓘从边关寄来书信，叫她做好准备，谨言慎行。她本是兰心蕙质的女子，一刻钟下来，就弄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是陛下在有意为太子纳妇，而她们家正在候选人当中。 　　虽然太子愚笨，并非良配。但卫家作为臣子，只能尽力配合，卫钰不能自污名声，也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弄出什么丑闻。 　　她还有族里的堂妹，若是从她这儿搞臭了，还有谁敢娶卫家的女儿？ 　　这种任人主宰的命运，可真叫人丧气。 　　卫钰冷静下来，打扮一番之后，便出去迎接客人了。虽说男女有防，但对方是太子，她跟在哥哥卫恒身后，不是单独私会，也并不会遭人诟病。 　　萧靖的屁股还没坐热，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袄裙的姑娘，迈着小步过来了。小姑娘的年岁和他不差上下，估计十三十四岁，反正就是一个初中生的模样。 　　小姑娘的颜值挺高，如果放在后世，大约是班花水平，估计上学的时候没少收到男生的小纸条那种。要是她再成长十年，也许比很多女明星还要美丽。 　　“卫家的基因真不错，果真是男帅女美。” 　　这是萧靖的第一个想法。 　　“卫小姐的气质很好，有点高冷，好像读了很多书的样子。” 　　这是萧靖的第二个想法。 　　“张嫣会撒娇玩我的手，还会耍赖着吃糖，跟这个姑娘看着不太对劲啊。” 　　这是萧靖的第三个想法。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死死地盯着行卫小姐，直勾勾地看着，看得人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家二哥卫恒的情绪都快爆发了，这太子果然是个傻的，连礼貌都不懂。要不是这人是太子，他早就打上去了。 　　哪里有这样登徒子的做派，瞅着姑娘眼都不眨的！ 　　呸，色胚！ 　　萧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流氓，他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姑娘不是他老婆。张嫣和他相处了一辈子，她十三四岁的动作和神态，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打算再问一个问题。 　　他轻轻笑了笑，说道：“孤听闻卫小姐有大才，最近得了一妙句，还想要请教一番。” 　　卫钰觉得奇怪，也微微颔首：“您请说。” 　　“奇变偶不变，然后呢？” 　　“……” 　　卫钰和卫恒都一头雾水，什么鸡变藕不变的，太子得到的妙句，是关于菜谱不成？都说女子能做点针织和烹调，就最为贤惠，也许太子就喜欢这种女子。 　　可是他们卫家是专出书法家的，以一手好字闻名魏晋。 　　大小姐卫钰从小读书写字，能写得一手漂亮的隶书和草书。但她对烹饪可谓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对于太子的问题，大才女用尽毕生所学，憋了半天，只能红着脸小声说：“鸡变藕不变，那就是先放鸡，再放藕？鸡炖烂了，藕还没煮烂？” 　　萧靖：“……” 　　得了，他非常确定这不是他老婆了。 　　与此同时，贾府 　　张嫣看着镜子里的脸，能得一句“娇俏可人”的评论，但比她前世艳绝天下的脸，这张脸只能踩线过及格。 　　她有些丧气地把铜镜拿走，眉眼和五官，都变得太陌生了。 　　这里的一切，连同家人，都是陌生的。大汉已经没有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晋朝，皇帝姓司马。 　　她这副身体姓贾，叫做贾午，有个姐姐叫做贾南风，母亲叫郭槐，父亲叫贾充。府里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她就还没见过。 　　托父亲是大官的福，她的生活质量有保障，也有丫鬟和婆子伺候着。 　　可这些跟椒房殿的皇后生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这里没有人给她做好吃的糖果，屋子里也没有舅舅的气息。她好想念舅舅，夜里辗转地睡不着，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身边有没有其他的女子。 　　张嫣已经弄明白这个【艳后养成系统】的任务，要变美，要当皇后。还有一条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一：让姐姐贾南风活着，奖励积分一百。】 　　张嫣看了看系统透露出来的大致剧情，系统说在正常历史中，该是贾南风当皇后，结果姐姐的野心害死自己，妹妹贾午也死了。 　　贾南风辜负了很多人，也害死了很多人，她对不起丈夫司马衷，但她对妹妹贾午是真的好。贾南风抱着贾午和妹夫的儿子，想让这个孩子装作是皇子，来继承司马家的江山。 　　最后事发，这一家子都死了。 　　所以重活一辈子，贾午想要保护姐姐，她宁愿顶替姐姐当皇后，这样姐姐既能活得风光，也不用死。本该就是选了她做太子妃的，结果十二岁的贾午长得太稚嫩，才改选十五岁的贾南风。 　　张嫣闭上眼睛，除非有人造反，不然她能当上皇后的途径只有两个。 　　一个是嫁给皇帝，一个是嫁给太子。 　　不知道舅舅是皇帝还是太子呢？ 　　她不知道，但她相信，舅舅一定在找她的。 　　“系统，你确定我要靠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宠惯六宫走上人生巅峰吗？” 　　“应该能吧，比起贾南风的脸，你要知足了。” 　　张嫣沉默了一瞬，是的，她应该知足了。姐姐贾南风对她很好，知道她这几日生病不适，总会带着清粥和小菜来陪她用饭。 　　“午儿，我来看你啦，你今天有没有好点？” 　　闺房的木门被一个姑娘推开了，她是漂亮的小麦色皮肤，嘴唇偏厚，头发是深栗色的，眉间还有藏着一颗黑痣，个头不高，只有大约一米五左右。 　　她放下食盒，摸了摸张嫣的脸，见妹妹没有发烧，就放心多了。 　　她给妹妹倒了水，侧着脸看妹妹吃东西。还别说，妹妹连喝粥都是美的，拿着调羹的姿势，小口喝着粥，气质清贵极了。 　　贾南风看得入了迷，妹妹怎么那么好看呢。 　　十五岁的姑娘有点自卑，妹妹生得跟花儿似的，她却跟路边的泥一样，又丑又黑。 　　要是萧靖在现场，估计还能赞上一句好看。 　　谁说贾南风丑的，这姑娘明明就长得很洋气，丰唇黑皮的，跟夏威夷的混血美女差不多嘛。 　　作者有话说： 　　嫣嫣出来了！ 第192章 司马衷不傻（4） 　　◎晋太子的枣和饺子◎ 　　既然卫小姐不是张嫣, 萧靖也没打算在卫府耽搁下去。 　　不然多聊几句，人家以为他有好感, 就赖他头上了咋办？ 　　他当即骑马要走, 弄得卫家小姐以为哪儿做得不对，惹着他了。卫钰虽然觉得太子举止失礼，人也不灵光, 但看着他要走，她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太子没看上她，那也是好事一桩。 　　她可不想嫁给太子。 　　姑娘客套地问了一句：“太子不留下来用饭？就做那个鸡的藕的？” 　　萧靖摆了摆手, 就翻身上马：“不了, 你们吃吧，孤上别处去吃。”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啊！ 　　连这都答不上来, 还吃什么吃。 　　他以前在长安城住两辈子（咸阳和长安都是西安一带）, 对那儿是真熟悉，现在来到了洛阳城，街上的景色和格局都是不一样的。洛阳城近洛水，空气中更加湿润一些，但在大热天骑马，还是晒得他双颊发红。 　　他往路边水摊子要了一壶水，在马背上一饮而尽, 缓解了干渴。从身上拿出两个铜板付钱后，他朝小二问道：“小哥，鲁郡公府上是往哪儿走？” 　　（贾南风和贾午的父亲贾充，西晋权臣, 被封为鲁郡公） 　　“往城东再转铁花巷子, 第二户人家就是了。”小二答道, 见这客官生得俊俏，还怕他被人哄骗了，还好心地提了一句，“鲁郡公的千金其貌不扬，您是他们家的亲戚吗？” 　　“是，是吧。” 　　萧靖没想到贾南风的名声，还没出嫁，就连街头的服务员小哥都知道了。他谢过小哥的好意，又夹紧了马腹，朝着那儿踢踏踢踏地驶去。 　　总得去看看的。 　　和卫府一样，当家人贾充在外头打仗，监管秦凉两州军事，所以洛阳城的鲁郡公府只有一家子家属和女眷。 　　鲁郡公贾充的母亲柳氏还健在，被封作鲁国太夫人，老夫人年纪大却不糊涂，立刻让婢女上了茶水和点心，在前厅招待着贵客。而主母郭夫人一听太子来了，喜上眉梢，回头去催她的两个女儿。 　　贾府一共有四个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前头的夫人李氏生的，而三小姐贾南风和四小姐贾午，是郭夫人生的。大小姐贾褒已经嫁给齐王司马攸做正妃，家里剩下的三个小姐都还没有定亲。 　　郭夫人精明，太子要相亲的内幕消息，她也听到几分。她飞快地跑回去后院，仪态也不顾了，命人把贾南风和张嫣都找上了，让她们快快梳头打扮。 　　张嫣刚吃了药，头脑有些犯困，还是一脸懵逼。看见陌生的亲娘催得这样紧张，她点点头，被姐姐贾南风拉着坐下来了。 　　什么，太子要来了？ 　　太子要见她们？ 　　太子会是舅舅吗？ 　　舅舅会带她走吗？ 　　她呆呆的坐在妆台前，任由婆子们给她梳头，脑子里正在经历头脑风暴。郭夫人见小女儿的脸色发白，还伸手往她脸蛋上抹了两坨厚厚的胭脂。 　　张嫣不满地摇了摇头，“娘——” 　　这样跟猴子屁股似的，也太丑了吧。 　　“红润点，显得健康极了。”郭槐跟她的审美不在一条线上，还非得一个劲儿地打扮她，“等会儿嘴上也涂点，朱唇最动人了，南风别忘了多上点粉，让太子眼前一亮才好。” 　　“嗯，我和妹妹都听娘的。” 　　贾南风点头，她把脂粉大把大把地往脸上糊，本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叫她弄得那叫一个惨白。白就算了，还又叫亲妈涂了同款的猴子屁股腮红。 　　她扭头问张嫣，微微露出一笑，“午儿，好看不？” 　　“好看吧。” 　　张嫣想要捂脸，说得一点儿都不走心。 　　妈的，叫她都不敢照镜子了。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张嫣以为化完妆，母亲就会放过她们的。没想到郭夫人还一直叨叨叨，给她们传授“战术”。 　　“娘的好女儿啊，以后全家的富贵就看你们的，太子刚才来了，你们等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别让西院那个小贱人争了先！” 　　“李氏的大女当了王妃，已经叫她得意死了，若是西院的小贱人再当上太子妃，我们娘三个干脆一起上吊算了。偏生你们的两个弟弟都死了，连给你们撑腰的人都没有，这府里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地儿啊！” 　　郭夫人一顿唱念做打，张嫣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 　　她以前没见过这等泼妇做派的，即使最爱嫉妒的吕雉，也是关起门来才跟儿子埋怨两句，很少跟她这个儿媳妇说这些。 　　哪里有这样的，明晃晃地张嘴一个“小贱人”，闭口一个“小贱人”。 　　贾南风倒是一脸“同仇敌忾”，她跟娘站在同一阵线上。 　　她也很讨厌西院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小姐，人家亲娘李氏当年是个大才女，二小姐也爱端着一个“才女”的调调，总说一些她看不懂的书，把她衬得有土又丑。 　　她牵起张嫣的手，鼓励道:“午儿，怕不怕？” 　　张嫣摇摇头，“不怕。” 　　她以前当过那么多年皇后，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要是晋太子真的是舅舅，那就更不怕了。 　　…… 　　等她们出来的时候，西院的二小姐已经坐在老夫人柳氏的旁边了。因为她亲娘李氏的原因，老夫人对这个孙女也多有几分怜爱，当年李氏并无过错，不过是被娘家连累罢了。 　　十六岁的姑娘没有施脂粉，就素着一张脸，也是青春恬静的样子。她穿着银白色的袄裙，裙角绣了翠绿的柳条纹，看着非常别致。小巧的耳坠上带着一双银珠子，发髻的簪子是乌木的，不见郡公府小姐的光彩，倒显得楚楚可怜。 　　这个穷酸样子，连府里的大丫鬟都比不上。 　　二小姐一见郭夫人携着浓妆艳抹的贾南风和张嫣来了，身为姐姐，却是对着两个妹妹行礼。 　　“夫人，妹妹们请上座吧，是我来早了。” 　　她拿帕子捂着脸，似乎是说自己不是刻意抢先见太子的，再配上柔弱的神态和恭敬的态度—— 　　要问萧靖觉得像啥？ 　　像是灰姑娘和她的两个恶毒姐妹。 　　他没有多看这位灰姑娘，他刚才观察了一会儿，已经很确定二小姐不是他老婆了。他打量着新进来的两位小姐，两人的个头都差不多高，都涂了一脸脂粉，红彤彤的脸蛋跟苹果似的。 　　看着更滑稽了。 　　“噗——” 　　他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这么一笑，有一个姑娘的眉眼就灵动起来，觉得这人好生熟悉。她的右手往前一伸，想要抓住什么，但又回过神来，退缩了。 　　姑娘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 　　虽然脸涂得跟猴子似的，看不清模样，但跟张嫣撒娇着牵他手的习惯，很像。 　　萧靖在路上还被人砸了两枚枣子，他灵机一动，倒可以用枣子来试一试。他把还带着体温的两枚红枣掏出来，问着三个姑娘，“吃吗？这红枣挺甜的。” 　　二小姐想拿，但不敢轻举妄动。三小姐贾南风想拿，又看看妹妹贾午，两个枣子，她可以和妹妹一人拿一个。 　　还没轮到她们反应过来，最小的四小姐却搭话了：“光吃枣子对胃不好，不如太子赏臣女一碗饺子吃吧。” 　　枣子？饺子？ 　　萧靖当即就咧开嘴笑了，他找到了。这个年头是没有人说“饺子”的，虽然饺子已经被发明出来，但在魏晋时期，它有个更高逼格的名字。 　　月牙馄饨。 　　他朝最小的姑娘招了招手，他把两枚枣子放到了她的手心。他小声地哄道：“孤不会煮饺子，煮得生了，你也吃吗？” 　　“吃！” 　　张嫣也笑了，当年新婚的那一幕，她还记得呢。舅舅先捡了床铺上的枣子给她吃，然后又到厨房带着她煮饺子吃。刚开始的饺子煮好，他就心急捞起来了。 　　“嫣儿，生不生啊？” 　　“生呀！” 　　这人无意中哄着她说了吉祥话，后来他们果然就生了一个孩子。 　　在其他人还一头雾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太子跟最小的四小姐就好上了。 　　二小姐暗地里犯了个白眼，果真是白痴的，居然跟个没头脑的小丫头玩在一起。而贾南风看着太子和妹妹聊得好，心里并无嫉妒，也挺高兴的，比起十三岁的太子，她更喜欢成年帅哥。 　　妹妹如果当上太子妃，比当上齐王妃的大姐姐还要厉害，母亲就能稳稳压住李氏一头 。 　　是不是她就可以在洛阳城横着走了？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她娘了？ 　　现在的少女贾南风，愿望还是很淳朴的。 　　前厅里人多口杂，不是说私房话的地方。张嫣见长辈和一大群丫鬟婆子都在，什么都不能说，就说要带太子去玩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能见到舅舅，她攒了一肚子思念。 　　“娘，太子还没逛过我们家里的花园呢，我带他去看看。” 　　“去吧，要点心吗？” 　　“不用，不用了。” 　　郭夫人见女儿得了太子的青睐，自觉太子妃之位是囊中之物。她乐得看见太子和小女儿亲近，就挥了挥手，让两人去玩了。 　　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都还是孩子呢。 　　孩子贪玩，那都是正常的。 　　张嫣知道贾府的位置布局，牵着萧靖的手，三两下就把身后跟着的人甩丢了。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不是她熟悉的脸，但是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舅舅？” 　　“嗯，我在。” 　　“舅舅说我是谁？” 　　“你是我想要一起过十生十世的妻子，张嫣。” 　　张嫣听到这一句，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她藏了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终于在这一刻倾泻下来。要不是她还记得自己的来处，差点就以为是贾午疯了，无端臆想出来一个人名，还有几十年的光怪陆离。 　　她的眼泪是滚烫的，落在萧靖的手里，让他的心都碎了。 　　“别哭别哭，我这就来找你了，陛下准备让我成婚，我说过会娶你的。” 　　“不娶姐姐也不娶卫小姐？” 　　“对，只娶你。” 　　作者有话说： 　　现在情境中，萧靖13，张嫣12，贾南风15感谢在2020-05-31 20:35:04~2020-06-01 17:2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萌萌 83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司马衷不傻（5） 　　◎晋太子是个女装大佬◎ 　　“你家里有水井吗？或者水缸子？” 　　“啊？” 　　“我给你擦擦脸, 你自己看不到，我却辣眼睛啊。” 　　也不知道郭夫人什么暴发户审美, 要是换作另外一个男的来, 肯定让二小姐把三小姐和四小姐都比下去了。他瞅着都觉得难受，那么多胭脂跟不要钱似的，都糊在脸上, 肯定得堵塞毛孔了。 　　萧靖刚说完，被张嫣又揍了一顿，她的拳头砸人并不疼, 闹了一顿, 才领着他寻到一出水缸。他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起来，张嫣也感觉脸上黏糊糊的, 想要洗把脸。 　　郭夫人给她上了太多脂粉, 夏天里妆都化了，肯定跟鬼一样难看。 　　两人找到了一口土青色的大瓦缸，里头装的是买的甜井水，府里吃喝都用缸子里的。府里的婆子不知道上哪儿躲懒乘凉去了，这会儿也没有人看着。 　　萧靖掀开水缸的盖子，打湿了汗巾，动作轻柔地擦过张嫣的脸。 　　这张脸有些陌生, 但他记住了。他摩挲过她的眉，她的眼，还有她的鼻子，她的唇尖, 他凉凉的指尖带着湿意, 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轻笑了一声, “这皮子，都还是小孩子呢。” 　　张嫣骄傲地笑了笑，以为丈夫是夸她脸嫩。上辈子活了那么久，即使她保养得再好，四十岁之后也会有细纹冒出来。 　　现在可好了，她才十二岁！嫩着呢！ 　　结果这人下一句，说道：“瞧你的，脸上还长青春痘啊。” 　　张嫣：“……” 　　妈的，小仙女能长痘吗？她居然长痘了？她上辈子都没有长痘啊？ 　　明明早上起来，她照镜子的时候，脸上还没有痘的！ 　　“舅舅，让我看看。” 　　她把头靠着水缸，通过水面的倒影看着，果真额头上有一颗小疙瘩冒出来了。她的食指摸了摸那个部位，有点疼，但是她听过挤痘痘不好的，会留坑留痘印的。 　　她最是爱美的，脸上坑坑洼洼的，多丑啊。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萧靖，他能有什么办法吗？ 　　小仙女是不能长痘的。 　　“唉，真拿你没办法。”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晚我偷偷过来，给你送个大宝贝，用了痘痘就消了。现在亲事还没成，委屈你在府里多住一段时间，我会常来看你的。” 　　“那我给你留门？”张嫣压低着声音，觉得有点刺激。 　　好像偷.情啊，什么小姐的，晚上见着个野男人。 　　虽然这小男人还没长大，才十三。 　　“留啥门啊，见过偷.情的汉子走门的吗？”他本来想要爬窗进来的，但是看看自己只有一米七的小身板，觉得有点难度，“算了，我晚上扮作下人来找你，喊你你就开门。” 　　“成。” 　　张嫣按捺着火热的心思，就等着晚上在相见说话。她跟舅舅出来了好一会儿了，再不回去的话，对名声不好。 　　她，可是志在当太子妃的女人！ 　　找到了老婆，萧靖回去东宫的时候，嘴角都含着笑容。他记得宫中的花园里种了一颗芦荟，就吩咐内侍给他搬过来。 　　“是那个长刺的吗？” 　　内侍不太确定，这卢会（芦荟的古称）不美，太子怎么就看上了。别等会儿让太子玩了卢会，扎破了手，到时候陛下和皇后一问起，倒成了他们这些下人的罪过。 　　“对，就是长刺的，肉片很肥的，孤有用。”萧靖想了想，继续说，“除了芦荟，再拿点胡瓜和蜂蜜过来。” 　　他想做的是芦荟胶，祛痘印的效果不错，抹了很快就能消。 　　在这个年代，芦荟已经通过丝绸之路传过来了。但是在寻常人家种得不多，医者会用波斯产的晒干芦荟片来治病。而芦荟在皇家当作一种稀奇的玩意儿，只种了一两棵。 　　但那也足够了。 　　没一会儿，内侍就捧着一盆芦荟回来了，跟他记忆里的没有出入。芦荟的叶片肥厚多汁，他拿小刀一割，黏黏的胶质从晶莹透明的叶肉里流出来了。 　　是用来做芦荟胶的好材料。 　　并非所有的芦荟都可以用来食用和美容，用错了很可能烂脸的，库拉索芦荟、日本芦荟、中国芦荟和好望角芦荟，就是可以使用的品种。 　　萧靖洗干净手，把大片的芦荟叶砍下来，去皮去刺，放到凉开水里浸泡一会儿。新取的芦荟上会冒出黄色的汁，这些汁水里含有芦荟大黄素，必须把大黄素去掉，才可以制作芦荟胶。 　　不然大黄素氧化变黑，涂上脸之后，皮肤就更黑了。 　　“要是皮肤黑了，估计张嫣想要打人。”他笑着摇了摇头，“唯女子鱼小人难养啊，真难养。” 　　趁着浸出芦荟大黄素的这段时间，太子也没闲着。他把黄瓜洗干净，拿勺子挖掉瓜籽，最后将黄瓜和芦荟肉一起捣碎，添了少许蜂蜜，才装进去一个白瓷小罐里。 　　简易版的芦荟胶就这样做好了，他把东西往系统空间里一丢，也不怕腐烂。 　　因为系统里面无法存放其他活物，换言之，系统空间是一种无菌环境，什么细菌小生物，全部都会被杀死。 　　“系统真好用！”他不由得夸奖，“比什么小冰箱都管用，还能保鲜。” 　　系统的土豪金页面抖了抖，说道：“好用的话，宿主就请我吃点东西吧，连带我女朋友那份。” 　　“都有，还得多谢你女朋友呢。” 　　萧靖笑眯眯的，他今晚还得往鲁郡公府偷跑一趟，真刺激啊。 　　…… 　　“笃笃笃。” 　　“笃笃笃。”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让张嫣立刻回过神来，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要死了。这会儿正是亥时末（晚上十点多），她早早打发了丫鬟去睡觉，闺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一手握着发簪，慢慢靠近了房门的方向。 　　那儿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身高跟舅舅有点相似。 　　虽然跟心上人约好见面，但她也是有安全意识的，要是有歹人来了，她一簪子捅下去，能保护自己。 　　她一把拉开房门，只见来人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女人的麻布衣裳，看着跟府里的嬷嬷差不多。少年的喉结并未突出，身形比较单薄，再加上天黑，确实能骗过好多人。 　　张嫣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到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当中。 　　嗯？ 　　柔软？ 　　她随手抓了两把，哇哦，舅舅装女人混进来，真的像模像样啊，胸也变得这么好大啊。还是热乎的，似乎透露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香得张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刚来的时候生病喝粥，嘴里是一点儿油花都没有。 　　之前吃得清淡还不觉得，现在深夜闻到香喷喷的肉味，就馋得不行了。本来夜里就容易饿，她被人勾着，都饿得肠胃咕咕叫了。 　　“舅舅，你这女装扮得，可真是强，这胸好逼真啊。” 　　“还不是为了你，我混进来老难了。” 　　萧·女装大佬·靖拉着她进屋去，这才解开衣服，从怀里掏出了两个油纸包，傲人的上围顿时就干瘪下去。 　　“羊肉莳萝馅的胡饼，尝尝吗？” 　　“尝！” 　　萧靖把胡饼递了过去，让她留一个投喂给系统。胡饼是汉代的班超通西域传来，汉灵帝爱吃胡饼，于是胡饼就在上层贵族之间流行开来。 　　到了西晋，吃胡饼的人就更多了，烙得外脆里软的胡饼上撒点芝麻和盐，香喷喷的有滋味，还有嚼头，特别扛饿。宫中的水平是不差的，太子说要吃加羊肉的胡饼，就立刻有人去做。 　　来之前萧靖也尝了一个，见味道还可以，就给张嫣带过来了。 　　“好香啊，莳萝这味调料，在汉朝好像没有。” 　　张嫣掰了一半，留了一半塞到萧靖的手里，她吃过天下美食，一吃就吃出来了。莳萝的味道跟香芹有点像，还有种神奇的回甘和甜味，跟芹菜羊肉馅儿又是不一样的风味。 　　胡饼的羊肉馅用的是半肥瘦的好肉，一咬全是鲜美的肉汁，还有油，都流到她手指缝里了。外面的面皮脆脆的，还有一股特殊的焦香味，撒了炒香的芝麻，口感很新奇嘛。 　　“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带。” 　　萧靖怕她吃得噎着，给她倒了半杯水，又从半空中变出来一个小罐子。 　　他特意交代道：“今日给你新作的芦荟胶，涂在痘痘上，能快些消下去。没用完就放在系统里，能保存好久。” 　　“说起系统，我也有任务呢。”张嫣把嘴里的胡饼咽下去，“我的主线任务是要当上皇后，支线任务是让姐姐贾南风活着。舅舅，你有什么任务呢？” 　　“我的任务是当上皇帝活着就行，其中有一个支线任务是不娶贾南风，最后一个是完成晋武帝的遗愿。还有一个是提升智力的，已经完成了。” 　　萧靖一想到司马衷这个坑货，在智力的支线任务上可把他坑死了！叫他白白亏了一百个积分！ 　　气死宝宝了。 　　张嫣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不气不气，我们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能和舅舅再活一辈子，她已经很知足了。虽然他们都换了名字和模样，但能在茫茫人海中再相遇，难道不是一种福气吗？ 　　张嫣是个知道惜福的人。 　　她也得了一百个初始积分，但她看中了艳后养成系统里的“生子丸”，所以连治痘痘的药方都没有买。 　　舅舅是要当皇帝的人，万一到时候要生儿子呢？ 　　这个商品就很好用嘛。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萧靖一说，萧靖一拍脑袋，就想起来了，夸她做得对:“幸好你没有乱花钱，这个生子丸说不定要用上。” 　　他记起来了，晋惠帝可是生了五个女儿的人啊。 　　除了一个太子司马遹，皇帝生的都是女儿。 　　想到有那么多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喊他做爸爸，萧靖不觉得担忧，反而觉得还挺新奇的。他有那么多个招商银行，一听就特别有钱的样子。 　　膨胀！ 　　只是生孩子的时候，真的好痛哦。 　　回想起生年年时候的剧痛，连他这个汉子都忍不住落泪，实在是太他妈的疼了。 　　“没事儿，有我呢。” 　　张嫣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有她在陪着，不用担心。 　　她吃完了胡饼，擦干净手，就试了舅舅给的芦荟胶。她先在手臂上试了试，见自己不是对芦荟过敏的体质，才敢放心大胆地上脸。 　　都是青春期的美少女，除了脸的痘，其实她后背也有痘痘。 　　窒息.jpg 　　“舅舅，你帮我涂一下呗，我自己看不到。” 　　“这不好吧？大半夜的脱衣服？” 　　“装什么大姑娘呢，我都还没装，你倒装起嫩来了。” 　　张嫣也不害羞，那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连孩子都生过，还装什么纯情少年啊。她把罐子塞到萧靖的手里，就让他给她涂后背的患处。 　　可怜的太子，不但要装女装大佬，还给她涂了后背外加某处按摩。 　　才被她放走了。 　　第二天 　　贾南风收拾打扮后，就过来找妹妹一块儿吃早饭，一进屋，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她抽了抽鼻子，屋子里的气味不对，她的眼神扫描过每一个角落，有些东西摆放也不对。 　　她一脸严肃地捉住睡懒觉的张嫣，表情跟捉奸似的。塌上的小姑娘还不愿意起床，她昨夜闹得晚，现在还没睡饱呢。 　　“午儿，起来，醒醒！” 　　“什么啊？” 　　“你这儿，昨晚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没，没有。” 　　迷迷糊糊的张嫣被她一炸，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莫非姐姐心细如发，发现了舅舅夜里偷来的事情？ 　　可是舅舅穿着女装，按道理来说不会暴露啊…… 　　就在张嫣想着怎么掩饰的时候，贾南风轻轻地推了她肩膀一把，笑骂道：“你这个小妮子，夜里偷吃东西，还不喊我，真是不够义气的！” 　　“好香啊，你昨晚吃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要开启偷.情模式了。 第194章 司马衷不傻（6） 　　◎晋太子的美容大计◎ 　　晚上, 萧靖又如约去敲贾府四小姐的门了。 　　“笃笃笃。” 　　“笃笃笃。” 　　这回张嫣没有再迟疑，很快就拉开了门, 让他进屋子里来。两人往外头扫视了一圈, 见没有人发现，才松了一口气。 　　“这弄得跟偷情似的。”张嫣把手按在胸口上，心脏跳得砰砰响, 弄得她也紧张兮兮的，“早上姐姐闻到我屋子里的胡饼味，差点就露馅了。” 　　萧靖又从怀里掏出来两个饼, 戏谑道：“那你偷吃都不记得打开窗户通风？” 　　“我忘了嘛。” 　　小姑娘挠了挠头, 哪里会记得那么多。 　　知道他会过来，张嫣早就烧好茶水，煮的是淡淡的抹茶, 没有加多余的东西。时人会把鲜茶叶烤成茶团, 便于保存，等到喝茶的时候再捣碎成茶粉，用来煮茶汤。 　　只是他们使味道更加丰富，还会添加葱姜盐糖等调味品。 　　第一次喝到加了葱花的茶时，张嫣都震惊了，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是什么鬼玩意？好难喝啊！ 　　“还是嫣儿知我心。”萧靖将茶水一饮而尽，“我在东宫最近借口受伤都不喝茶, 喝水了，因为他们老是给我煮加料的茶，这味道也太奇怪了。” 　　“舅舅是哪儿伤着了？” 　　张嫣一听他受伤，就要扒拉他的衣服来瞧瞧伤情。以前他们总是在一块儿的, 现在只能在夜里偷偷见面, 别提有多想念了。 　　她一动手, 连衣领都扯开了，去摸他的胸膛和脊背，还让他把身后转过来看看。太子是不擅锻炼的人，身上白花花跟白斩鸡似的，只有屁.股有点肉，被她顺手一巴掌打下来了。 　　“啪——” 　　巴掌声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萧靖挑了挑眉，这姑娘打得也太顺手了吧。 　　竟敢无故打人？都是被他惯坏了！ 　　“那我，不好意思啊。” 　　张嫣刚拍完，觉得手感还行，还捏了两把。只是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了，她怎么就打人了呢，又不是做那回事的时候。 　　小姑娘讪笑了两下，还有心给他重新穿好女装。舅舅的身上披着柳青色的衫裙，有两根调皮的发丝垂落下来，衣襟大开，露出白皙纤细的锁骨，莫名有种脆弱的美感。 　　张嫣还是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少年之美，害羞得脸皮都红了。 　　彼其之子，美如玉啊。 　　上辈子她遇上他的时候，舅舅都十六岁了，长得比她高好多，是个大人了。而这辈子他只比她大一岁，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男人。 　　“别，让我抱一 　　会儿。” 　　萧靖让她摸了两把，就有点冲动了，他整个人环抱着小小的姑娘，缓了一刻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太子如今没有通房的宫女，人又处于青春期阶段，有点情潮涌动也算正常。 　　张嫣表示理解。 　　她感受到对方的热气都喷到她的耳朵尖上，让她的皮肤痒痒的。她缩在他的怀里立不敢动，就怕没控制住惹出来坏事。 　　她现在年纪太小了，这样不好，更何况还有嫁人那一步。如果现在毁了，到时候她可当不成太子妃，找谁哭去？ 　　她还想要跟舅舅做一辈子夫妻。 　　小姑娘揪着他的耳朵，“不许去找别人，听到没有！” 　　萧靖知道她是吃醋了，温声承诺道：“不找不找，东宫没有别人。” 　　他这样说，张嫣又高兴起来了。他让张嫣摸摸他的脑袋，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解释道：“是我刚过来的时候，太子落水磕到了头，现在涂了药油，就消下去了。” 　　“可是有人在害你？”张嫣也知道，女人会宫斗的。 　　“我也不知道。”萧靖摇了摇头，“我的记忆里是太子脚滑，就落进去池塘里。反正我把水搅混了，后宫里总有人是不干净的。” 　　晋武帝有那么多妃嫔和子女，女人争宠起来，什么都敢做。司马炎的妃嫔众多，估计多得他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特别会玩的晋武帝喜欢在傍晚开着羊车，羊停在哪里，他就去留宿哪里的美人。 　　美人们想要争宠，就在宫门口插上洒了盐水的竹叶，引诱羊来吃食，从而获得君王的宠幸。有个典故叫“羊车望幸”，讲的就是宫中的香艳小故事。 　　这还是明面上的，那暗地里的呢？ 　　晋武帝一辈子生了二十六个儿子，谁知道有没有人看傻太子不顺眼，想要扶着亲儿子上位的。 　　搏一搏，不仅单车变摩托，简直是自行车变劳斯莱斯啊。 　　萧靖把这些事情跟张嫣讲了，她静静地抱着他，想这也对，能揪出鬼最好。即使没能揪出，也能震慑一下心虚之人，叫她（他）别再肆意伸手害人。 　　“嫣儿，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过来。” 　　萧靖拢好衣服，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粉盒。他让张嫣打开盒子，便闻到一阵阵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里面装着十几粒灰白色的药丸。 　　“舅舅，这是怎么用的？” 　　张嫣好奇地靠在他的怀里，用指尖捻着一颗小丸。质地非常细腻，没有添加红红的朱砂，应该不是害人的东西。 　　“这叫七白膏，是我新作的。用的香白芷、白蔹、白术、白芨等七种药材，研磨成细末后，加了鸡蛋清调成的药丸。我从系统里兑换了《古方美容大全》，按照书里照做的。” 　　萧靖从房间的水盆里倒了半碗水，把小丸化开了，调得一碗面膜。再让张嫣洗过脸，把面膜涂在她的脸上。 　　说起面膜，这个张嫣以前也弄过鸡蛋蜂蜜面膜，她并不陌生。 　　张嫣只露出两只眼睛，脸上凉凉的，有点舒服。舅舅说这个能生肌美白，还能淡班，叫她先用着试试，以后他弄了其他美容的产品，会继续拿过来的。 　　小姑娘糊了一脸，看不清表情，但语气十分感动，“舅舅对我可真好啊。” 　　萧靖摇了摇头，“你这辈子生得平平无奇，还爱长痘，现在不保养起来，以后就不能看了。” 　　平平无奇的张嫣：“……” 　　妈的，好想打人！ 　　贾午的原装条件是比不上原来的张皇后，可也不至于那么差吧。人家小姑娘也是可爱甜美，算是中上水平了，但看在狗男人的眼里，却成了平平无奇。 　　原来你是那么肤浅的人！ 　　“我可以嫁给别人吗？我不喜欢舅舅了。” 　　她赌气地扭过头去，气得跟河豚似的。她总算是看清楚了，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有颜。 　　现在她没有那么漂亮了，这死男人就开始嫌弃她了！ 　　“哪里，嫣儿最好看，我最喜欢你了。” 　　萧靖故意逗她一下，果然一逗就炸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偷吃糖果的小姑娘还没有变。现在成了贾府的四小姐，心态就更小了。 　　他很认真地说：“嫣儿用了我的产品，要是能越变越美，那就值了。我想开一个化妆品企业，来取代晋朝这种行散的风气。” 　　“是五石散吗？”张嫣竖起耳朵在听。 　　“对，就是五石散，这可不是个好东西。” 　　萧靖想起魏晋这种吃散的不良潮流，就觉得伤脑筋。最早发明五石散的是东汉张仲景，那时候的五石散又名寒食散，还是作为一种治病的药物来使用。 　　而到了三国时期，嗑药界祖师爷何晏，再次改进了五石散的药方，用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作为主料，来做的五石散。 　　何晏他娘，□□，是曹操的爱妾，所以何晏作为曹操很疼爱的干儿子兼女婿，得以走上了历史舞台。 　　何晏本身长得特别帅，肤白貌美，素颜上街都跟带妆似的。魏明帝见何晏的脸那么白，不信对方没涂粉底，故意让人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叫何晏去吃。 　　皇帝猜测：这么热的食物熏着脸，妆肯定得融吧。 　　谁知这何晏真的素颜，脸上不但没脱妆，反而被热气一熏，脸色白里透红。 　　别人问这个大帅比，你为什么这么帅啊？ 　　何晏说，嗑药呗，嗑药很管用，吃了能美容。大家都是男人，还能增强嘿嘿嘿的功力，吃了五石散，整个人都飘飘欲仙的，都快要修仙得道了。 　　所以五石散，这个最初治疗伤寒的药方，先是变成了房中药，进而进化成保健美容产品，最后再变成了一种精神毒药。 　　两晋的腐朽，从根源上来说，跟这群爱嗑药的士大夫是脱不了干系的。 　　吃了散，大家都修仙了，哪里还能谈政事？ 　　什么民生，那都是俗事，修仙之人不问世事，只管自己爽就对了。聚众不嗑药，那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也不怪晋惠帝，会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好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有钱的在吃散，没钱的屌.丝也跟着在街上嗨，装作吃了散。 　　魏晋是一个追求肤白貌美的年代，不仅要求女人美，更要求男人美。吃了五石散的脸惨白惨白的，好多公子哥儿就觉得自己这样很美。 　　跟曾经的大帅比，嗑药祖师爷何晏一样美。 　　但萧靖只觉得作呕。 　　他跟张嫣说了自己的设想：“……我要是都跟大家说不要吃散，一开始肯定没人听我的。但要是我的化妆品企业搞起来，一样能让人变美变白的话，就可以从五石散那里撬开一道小口子。” 　　毕竟吃散是会有副作用的，因为吃散而中毒死的，在魏晋并不少见。 　　五石散里含有大量的重金属成分，吃多了会导致人舌头萎缩，后背溃烂，也有吃着吃着，把自己吃成神经病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种比五石散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的美容神器呢？ 　　那么五石散这种东西，就会慢慢被市场淘汰。 　　再等上十几年，等他上位了，一切就好办多了。 　　作者有话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糙，是时候要保养起来了。 第195章 司马衷不傻（7） 　　◎晋太子的太子妃人选◎ 　　张嫣给他做了一个香囊, 可把萧靖给美死了。 　　他看着荷包上绣得毛茸茸的小黄鸡（张嫣说是鸳鸯），指肚摩挲了好几下, 嘴角微微翘起。湖蓝色的锦缎上有两只小鸡在划水, 这个图案还怪新奇的。 　　他老婆不擅长做手工，能做出这种水平，已经是用心了。 　　还别说, 里面的香气特别好闻！ 　　萧靖打开荷包，问了几口，只觉得花香阵阵, 应该是加了香膏和香油, 不是中原大地的原产货。听张嫣说，好像是什么进口的奇香，贾充疼爱这个最小的女儿, 只有她有, 旁人都没有。 　　他当即把东西藏在了怀里，好偷出去贾府，“那么好的东西，你舍得给我？” 　　“不给你给谁？”张嫣帮他把衣服穿戴好，才目送着他摸黑出去，“你戴着我的香囊，就好似我在你身边一样, 不许想别人，只许想我。” 　　“知道了。” 　　萧靖穿好了大号的绣鞋，又弄好发髻，听见外头有打更的喊子时（晚上十一点）, 才装成女人离开。 　　啊, 偷.情的感觉美滋滋的。 　　真刺激。 　　…… 　　晋武帝给的几天假期, 很快就过去了。 　　皇帝宣太子过去谈话，现在杨皇后还没死，总的来说，父子间的关系还不错。上首坐着的亲爹才三十六岁，面容还是很年轻的，人也威严，是能杀能打仗的狠人。 　　萧靖见着就按规矩行礼，要说害怕，也害怕不起来。 　　晋武帝就一成熟帅哥，他感觉跟同龄人似的。太子心中这样想法，就不由得表露了几分出来，举止也自如多了。 　　倒让司马炎高看了两眼。 　　往日里这个傻儿子，见着他就像是老鼠见着猫似的。没想到落水之后，人好像大胆一些，见着亲爹也不怵了。 　　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晋武帝的语气更加宽容了几分，“你的头还疼不？往日里的书有没有捡起来？” 　　“感谢父皇的仁德，儿臣头不疼了，读的书还记得一半。”萧靖如实回答，反正原身不是什么聪明孩子，装逼反而会露馅，“父皇，儿臣想要出宫体验生活，还请父皇批准。” 　　他想的是，以后去弄化妆品厂，还有去探望张嫣的，老是这么偷偷摸摸，被人捉到了不好。太子不读书，老往外头跑，严格追究起来就是玩忽职守。 　　捅到皇帝那儿，会不会觉得太子贪玩不上进呢？ 　　他自己也当过父亲，在这方面最有感触。 　　“哦，可是在宫里不舒服？” 　　晋武帝的眉头略微皱起，太子那么蠢，是不会以退为进的。 　　莫非是有人为难太子，让太子自请出宫？ 　　太子自请出宫，那就跟请求被废，没什么两样。 　　虽然儿子蠢，但晋武帝现在也没有废太子的想法，他才三十几岁，还能活好多年呢。 　　他还在的时候，太子就没必要那么能干。一个蠢点不犯错的太子，比一个素有贤名的太子，要好管理太多了。前者的废立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后者要是被废，起兵造反都有可能。 　　具体案例，可以参考汉武帝的戾太子。 　　说到底，君王都是自私的人。 　　一时间，晋武帝想到了太多想法，都说聪明人就爱多疑多思，他也不例外的。 　　他板着一张脸，且听得萧靖继续说，“儿臣自知愚笨，书里的道理学不进去，就想去体察世间人情。昨日梦中，偶然得了一妙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好，好句啊！” 　　晋武帝听着，眉头便慢慢松开了，道理可以从书本上获得不假，但尽信书本，那可真是傻得冒泡了。 　　他自己就不信，要是他都信着书里的君君臣臣，哪里还有司马家的江山？ 　　估计他们一家子还给姓曹的打工呢！ 　　“太子有心了，也长大了。” 　　晋惠帝深感欣慰，觉得儿子开窍了，书上学不来的，去民间多看多问，也能悟出几分道理。太子有这样的想法，总比浑浑噩噩没想法要好，皇帝很高兴，并以实际行动来支持太子。 　　“朕给你一块牌子，以后可以出宫去多看看，唯独有几点要谨记，不许在外留宿，不许去寻花问柳，不许赌博，不许与人打架斗殴，听到了没？” 　　“儿臣都听见了。” 　　“对了，你身上有钱吗？民间不同宫中，没钱寸步难行啊。” 　　晋武帝看见儿子有点天真，还不忘提点一句，他怕太子买东西不给钱，在外面丢大脸了。萧靖才不傻，他身上肯定带着钱的，他往前一凑，把自己的钱包打开。 　　“有呢，有十个五铢钱，能买水喝了。” 　　“要不朕再多给你点吧，来人，给太子拿两百个五铢钱，以后到外头吃饭也要给钱的。” 　　“谢谢父皇，您真是个好人。” 　　萧靖能白得两百块，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不嫌钱少，亲爹能额外给点零花钱吃饭，就是惦记他了。 　　这是一个良好的进步，父子关系拉近了一些。 　　有太监捧着一盘子钱过来，太子伸手接过，就当他提脚要走的时候，被晋武帝张嘴喊住了。 　　“太子留步，过来，再过来一点。” 　　“啊？” 　　萧靖不明所以，捧着钱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他亲爹动了动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晋武帝闻到了浓郁的铜臭味…… 　　只有一股特殊的奇香。 　　司马炎很确定他没闻错，这是他赐给贾充和陈骞的香料！ 　　从西域进贡过来的好东西，连太子都没有！ 　　“这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晋武帝的表情很严肃，莫非儿子私交权臣？ 　　太子结交大臣，这事儿可大可小啊。往严重地说，这就是在撬他老子的墙角！ 　　“是四姑娘给我的。”既然问到，萧靖也不瞒他，掏出香囊就夸，“鲁郡公府的四姑娘，我见了一面，觉得她好看又懂事，她年纪比我小一岁，我说什么她都听着直点头。” 　　“……” 　　原来是这样啊。 　　多疑的晋武帝立刻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把香料赐给贾充，贾充又给了家里的小女儿，这不算什么。女儿家就爱玩些熏香什么的，他自己有好几个公主，也表示理解。 　　晋武帝把眼神一敛，问道：“你把贾四小姐说得这样好，那你不娶卫小姐了？” 　　“儿臣不喜欢卫小姐，人家长得跟月宫仙女似的，清冷得很，儿臣见着甚至想要给她磕头烧香。” 　　晋武帝：？？？ 　　这都是些什么破比喻啊。 　　还烧香，一届臣女有资格吃司马家的香火吗？ 　　儿子这种大笑话，幸好只在他跟前说说，不然太子跑到卫瓘面前说，得把人家活生生气死。 　　皇帝哭笑不得，卫家小姐据说饱读诗书，也许跟傻太子聊不到一块儿，太子就不喜欢她了。而贾充家里的小女儿年纪小，可能性情活泼，跟太子更相处得来。 　　小孩子家家的，看人就是这么肤浅。 　　晋武帝笑着摇了摇头，把儿子轰走了。 　　他说道：“太子的婚事，朕和皇后商议过后，再做决定。你且回去候着吧，肯定能给你娶上媳妇的。” 　　芙蓉殿 　　殿内坐着一个年约三十的美妇人，她身穿丁香色的宽袖长裙，质地柔软轻薄，腰间系着雪色的丝带。她的乌发间插着玉搔头，腕子带着珍珠手链，如此家常妇人的打扮，却无人敢小觑。 　　因为这是皇后。 　　皇后在自己的地盘上，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不用看谁的脸色。 　　大晋刚建国的时候，晋武帝崇尚俭朴，现在才刚过去六年，身为当家主母的杨皇后跟大老板看齐，打扮也比较简约。 　　她给对面的夫人和小姑娘赐座，又上了茶水和点心，脸上挂着淡淡职业笑容，不会让人觉得为难，但总有些许距离感。 　　今日听说鲁郡公的夫人郭氏递了帖子和礼物进来，杨皇后有空，便宣人进宫谈话。 　　“好伶俐的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上首的皇后朝张嫣招了招手，张嫣先是行了一礼，柔声请安道：“臣女贾午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长乐康泰，长生无极。” 　　十二岁的姑娘生得一张白净的脸蛋，正巧痘痘已经消下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是个端庄秀丽的相貌。她跟母亲说了皇后爱简朴，便没有化那种见鬼的浓妆，只修了眉毛，点了半星唇脂，清清爽爽地进宫拜访。 　　果然，杨皇后很喜欢这样的。 　　她看见小姑娘有模有样地朝她问安，动作流畅，口齿清晰，显然是教养极好。她也是个妙人，想到太子要选妃和郭夫人的来意，觉得贾府的四小姐也生得不错。 　　不是那等妖娆的女子，不会带坏太子。 　　皇后见过卫家的小姐，人品和相貌都没得说，可是人家学富五车，写得一手好字，不一定看得起她的傻儿子。 　　轮到贾四小姐的时候，杨皇后问对方看了什么书。 　　张嫣答道：“读了《诗经》，会识几个字。学了《女诫》，懂得其中的道理，但还不会背。” 　　似乎觉得自己读书太少，小姑娘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张嫣就是吹牛逼的，东汉班昭写的《女诫》，她刚来的时候就翻了两页，觉得没意思，就丢一旁不看了。 　　反正选太子妃又不是选大官，读书可不是衡量的标准。 　　果然，张嫣这样说，杨皇后就更满意了。 　　女人读书少，主意没那么大，不会在她的衷儿身边指手画脚的。女子以柔顺为主，能生孩子就行了。 　　写什么诗啊赋啊，太子都不一定看得懂。 　　皇后还是偏好传统一些的姑娘，觉得贾四小姐好。 　　可谁知这个马甲下的张嫣，其实是最离经叛道的一个。 　　杨皇后让张嫣靠得更近一些，她仔细打量着姑娘的身段，贾四小姐今年才十二岁，生得大约一米五，不算矮了。她摸了摸姑娘的手和脸，都是肌肤细腻，是个好模样的孩子。 　　郭夫人见女儿被皇后瞧着，自觉成功的概率就更大了。 　　她压低着声音，奉上厚礼：“都是我家老爷在外头寻来的，一些珠宝玩器罢了，臣妇自惭形愧，配不上这些好东西。倒是娘娘天姿国色，可以使得。” 　　“有劳鲁郡公费心了。” 　　杨皇后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收礼就收礼，说让贾家母女俩回去等消息。 　　等入夜，晋武帝过来的时候，说起太子妃的人选，他也不知道选贾家的还是卫家的。论能力，卫瓘的能力更强一些，人也更帅一点。皇帝还是比较偏向卫家，觉得卫家小姐是个好人选。 　　“可是臣妾不这么看，臣妾见过贾家的四小姐，觉得人挺好的。” 　　杨皇后拉着丈夫的手，顺势倚靠在他的身上。她本是生得美，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司马炎也乐意享受美人投怀送抱。他摸着皇后的脸，问她为何这样说。 　　“卫小姐是不错，但是她有五个兄弟啊。贾四小姐家里就没有兄弟，鲁郡公府里只有四个女儿。” 　　杨皇后并非单纯的拿钱办事，她有她的考虑，儿子不聪明，耳根子软，就不能有太强势的太子妃。外戚势大的后果是什么，若是纳了卫小姐当太子妃，以后洛阳城可就有五个国舅爷！ 　　杨皇后看得清楚，她本人自小就父母双亡，又无兄弟，所以陛下会放心地宠爱她，跟她生下三子三女。 　　换作是别的贵女试试？ 　　陛下又该起疑心了。 　　晋武帝也想到了这一层，被她说动了。他叹了一口气，“卫家人口多，这点不好。” 　　外戚势大，王莽篡汉。 　　他可不想自己拼搏了一辈子的家业，便宜给了外人。贾充家里没男丁，老臣结交了一辈子的人脉和势力，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儿子？ 　　这样一对比，贾四小姐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有个成语叫偷香窃玉，偷香的典故就出在贾四小姐这儿。贾午和帅哥韩寿约会，把父亲给的香送给帅哥，那种香是晋武帝赐给贾充的，外头都没得卖。后来贾充闻到韩寿身上的香味，就知道自己女儿和他这样这样了。 　　古人都很劲爆啊…… 第196章 司马衷不傻（8） 　　◎晋太子的老丈人要回来了◎ 　　有了杨皇后当说客, 晋武帝的心思就偏向于让贾氏多一些。 　　卫氏虽好，但万一太子日后无法控制外戚的势力, 终究会成为祸患。贾家就不一样了, 鲁郡公贾充没儿子，只能尽力辅佐太子。 　　太子的高枝已经算高的了，日后国丈爷的地位, 还不够荣华富贵吗？ 　　已经是泼天的大富贵了！ 　　除非贾充脑子烧坏了要当皇帝，可是他又没儿子，当皇帝也没屁用啊。 　　晋武帝也不得不承认, 让贾充当太子的丈人, 那可谓安全多了。 　　虽然贾充的大女儿已经嫁给了齐王，也就是晋武帝的亲弟弟。可是皇家这些亲戚关系本来就是弯弯绕绕的，也没那么讲究, 贾四小姐按亲戚关系上来说, 是皇帝这一辈的。 　　但既然太子也有几分喜欢这个小丫头，连人家的香囊都拿了，不妨可以考虑一二。 　　不过，开国皇帝都是天生谨慎多思的，晋武帝又找来太子太傅荀勖，问道：“荀卿怎么看？太子纳妇，何家千金能担当得起呢？” 　　荀勖, 三国名臣荀攸、荀彧的同族亲戚，是西晋开国功臣之一。 　　对面的男人精通音律和法典，又是太子的老师，甭管内心真实情况如何, 起码学音乐的人在气质上都不差, 再加上法律人才特有的严谨, 就显得更可靠了。 　　晋武帝很想听听太子太傅的看法，民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太傅没那么大的脸敢当太子的干爹，但也总会盼着太子变好的。 　　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表示自己很重视荀勖的意见。 　　荀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才道：“以臣之见，贾氏女有美德，仪态落落，可相为好。” 　　既然臣子都这样说，晋武帝就更下定决心了。 　　那就选贾氏吧。 　　晋武帝派人去贾家问明了贾四小姐的生辰八字，与太子的生辰一起，拿去给掌管占卜的官员合算。最后送上来“天作之合，宜家宜室”的结论，这桩婚事几乎毫无疑问了。 　　“那就拟旨吧。” 　　晋武帝的手敲了敲案几，当即册封贾氏四女太子妃之位，让东宫送上聘礼和仪仗。皇帝诏鲁郡公贾充交接秦凉两州军事后，即日启程回都。 　　都要做儿女亲家了，让太子的老丈人还在外头打仗，不合适啊。万一不小心贾充被人打死了，落得个相克的名头，算谁的锅啊。 　　对于这种结果，萧靖和张嫣都松了一口气，郭夫人和远在边疆的贾充就更高兴了。 　　鲁郡公府的郭夫人看着如流水似的聘礼，金银玉器多得数不清，一箱箱地抬进来家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来来来，都给我搬进去库房里。” 　　“午儿，你看这镯子多漂亮啊，宫里给的东西就是好，娘给你戴上啊。” 　　“这珠子，真是又白又润，午儿好生收着，有空再打成手串带着玩。” 　　带着金步摇的郭夫人一边查看着礼单，一边带着张嫣检查东西，连说话都大声多了。可不是么，有了个太子妃女儿，郭夫人就更有底气了。 　　她甚至还想去贾充的前妻李氏面前炫耀，你的大女儿当上王妃又怎么滴，她的小女儿都当上太子妃了！ 　　她比李氏厉害多了！ 　　女人之间的天然敌意和竞争关系，就能让郭夫人和李氏打个没完。也难为贾充是个妻管严，被郭夫人拿捏得死死的，成婚之后就真的没去过李氏那一头了。 　　张嫣虽然觉得亲娘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可是这一手御夫的手法，让她不得不服。 　　在这个人人都三妻四妾的年代，郭夫人能把二婚的贾充掌握在手里，也算是一种本事。 　　张嫣挽着郭夫人的手臂，笑得一脸灿烂，她会是舅舅的妻子，没有人可以取代。 　　她知道，家里是花了大价钱，来给杨皇后送厚礼。娘亲还给太子太傅送了信和礼物，又在亲戚间宣扬她的好品德，来给她当选增加筹码。 　　这辈子她没有天生的皇族血统，要不是郭夫人在背后运作，还不一定得轮得到她当太子妃。 　　张嫣不是清高的女子，对于亲娘的手段，她是感激的。 　　用舅舅的话来说，这种叫资本加炒作，终于让她成功出圈，成为东宫女孩。 　　“全赖娘亲，女儿才能得这一门好亲事。” 　　“也得谢谢你爹，荀太傅是他的旧友，才肯出手相助的。”郭夫人想起远在边疆的丈夫，估计已经在路上了，“等你爹回来了，你得懂事，嘴甜一点。” 　　“那是自然，我得给爹爹端茶倒水。” 　　张嫣对于贾充只有脑海里的记忆，但没有真实相处过。她有些好奇，这辈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秦州 　　贾充卸下身上沉甸甸的铠甲，前胸后背都湿得能滴水了。他好不容易回到营里，见周围都是晋军护着，才放松了一些，他可以歇一会儿了。 　　他本是立志当权臣的人，跟在大老板身边吹牛逼就行。现在却被丢到边疆打仗，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是洛阳城的牡丹花不好看，还是大老板的马匹不好拍？ 　　“我呸！” 　　贾充的心里愤愤不平，肯定是任恺那个小贱人在整他，别以为他不知道！ 　　鲜卑人侵扰秦州和雍州，中书侍郎任恺说贾充厉害，推举他来镇抚边族，表面上实在夸他，实际上恨不得他死在边境这儿。 　　两人同为大老板手下的马仔，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这种互夸的塑料兄弟情，夸得越厉害，实际上是恨你越深。 　　贾充之前大赞任恺“忠诚坚贞，气度纯正，宜在东宫使护太子”，本是想把任恺调离实权，弄去给傻太子教书就行了。结果大老板没采纳他的意见，却让任恺怀恨在心。 　　正逢今年北边要打仗了，任恺夸贾充“有威望有谋略”，首推贾充去外头打仗，企图把对方调离洛阳的权力中心。 　　这事儿还真让任恺给做成了，可把贾充气个半死！ 　　“还好我的午儿聪明能干，能当上太子妃了。嘻嘻嘻，老同事荀勖真给力，回去得请他吃酒才行。” 　　贾充接到从洛阳加急送过来的圣旨，把东西一收拾，还不忘带上北边特产的皮草貂毛，好回去送给家里的女人们。 　　白狐裘又白又软，午儿的小脸又白又嫩，穿着肯定最好看了。红狐裘看着富贵，色彩鲜艳，夫人郭氏肯定会喜欢的。至于还有一件熊皮大衣，拿回去给南风吧，南风本来就肤色黑点，穿白的不合适啊。 　　“回去要给南风定亲了，连午儿都有着落，姐姐的婚事更不能耽搁了。” 　　贾充有些惆怅，他生得浓眉大眼国字脸，肤色偏黑，放在男人身上，能说一句英气逼人。郭氏身形娇小，肤白貌美，虽然性情善妒，但起码相貌是挺好看的。 　　贾午肖母，颜值自然没有大问题。可是贾南风像他，这就有大问题了。 　　一个女孩长得黑皮粗眉方脸，还跟郭氏一样长得矮？ 　　说实话，就是丑啊。 　　贾充欣慰小女儿终身有靠，也不免为三女儿有几分担心。南风今年都十五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 　　至于还没出嫁的二小姐，被他潜意识忽略了。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对于李氏生的二小姐而言，贾充就是这样的后爹。 　　无论在哪个年代，总有这样的男人。 　　他当初想方设法地想回洛阳，还给同僚送了礼，人人都摇头，说是机会渺茫。但是他今年都五十几岁，没多少年好活了，现在不回去洛阳，难道要在外头等死吗？ 　　他才不要这样！ 　　贾充离开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的，只求结几分善缘，让朋友们帮帮他的夫人和女儿们。 　　他的小女儿贾午才十二岁，是他四十几岁才得的老来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他最放心不下就是这个孩子，临走前他把陛下赐的奇香给了午儿，没想到午儿这回帮上大忙了。 　　这都是缘分啊。 　　贾充不由得更加感慨了。 　　他这一辈子最会钻营，真枪真刀地打仗不太在行，但玩心理战术还是挺强的。 　　能混到今日的爵位，全靠他会看大老板的风向，前一任大老板司马昭暗示说咱们集体跳槽吧，别给曹家打工了，干脆独立出来成立一个新企业，贾充也是头一个举手赞成。 　　当年魏帝曹髦要讨伐司马昭，是贾充带着一帮人把魏帝给反杀了。有人不敢弑君，马仔贾充立刻站出来：“司马家养了我们那么多天，就等着现在了！” 　　然后他提刀把旧主曹髦给杀了。 　　靠着这一笔成功的投资，野心家贾充从此站在了开国功臣的行列。司马昭觉得他忠心，司马昭的儿子晋武帝司马炎也觉得他不错。 　　贾充想着洛阳的太子，他是见过真人的，傻乎乎的很好忽悠。但一想到自己要当国丈爷了，贾充撸起袖子，心中是无限动力。 　　“那就让我老贾来露一手，保证太子之位顺顺当当的！” 　　论拉帮结派打小报告，老阴逼贾充非常有心得。别说是个傻太子，即使是条狗，他也能给对方披上老虎的皮，把太子稳稳当当地扶上去皇位。 　　作者有话说： 　　贾充是个很会投机的人，也有野心。 　　但他们家有个奇怪的事情，郭夫人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然后乳母抱着孩子，贾充去逗了逗孩子，郭夫人就吃醋了，觉得老公在调戏奶妈。她把两个儿子的奶妈都杀了，结果两个儿子都因为思念乳母不吃奶，就死了。 　　以我看宫斗剧的目光来看，我老觉得这里有阴谋。 第197章 司马衷不傻（9） 　　◎晋太子被亲爹砍了◎ 　　订了亲, 就算是正式未婚夫妻了。 　　萧靖光明正大地往鲁郡公府跑了几趟，跟老婆聊了几回, 就准备干事业去了。 　　他难得有晋武帝支持, 又允许他出宫，他拿着太子的私房钱在城郊买了一处别院，要捣鼓一样东西出来。 　　酒精。 　　对于男人们而言, 年年的战事还未停歇，酒精作为消毒神器，若是用在战场上, 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个人的性命。对于女人们而言, 酒精是作为香水的重要材料，他以后要是开化妆品厂的，香水这种拳头产品必不可少。 　　其实在东汉年间, 已经有蒸馏酒的技术出现了。但人们只为弄出更烈的美酒, 而没有往医用上思考。 　　原始的蒸馏器分为甑体和釜体两部分，釜体是被高温加热的部位，而甑体则是储料室和冷凝的作用。器具上还有一条导流管，通凉水来降温，使得气态的酒精凝结下来。 　　太子一说要蒸酒，工匠们就烧制了工具，又买来了普通的粮食酒, 底下烧着灶火，算是把市面上的酒提纯了一遍。 　　头一次蒸的酒，萧靖喝了两杯，他砸吧砸吧地细细品尝, 估计就只有二十几度的样子。 　　不辣, 有点香, 放在后世就是低度数酒的水平。 　　但在这个年头，已经比甜米酒浓烈多了，能勉强称得上一句“好酒”的评价。 　　有人鼓起胆子问：“殿下，这就还行吗？” 　　“但这还不够啊。”萧靖摇了摇头，“离浓度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还差远了。” 　　他拿着系统给的《高度酒蒸馏技术手册》，提出了建议：“能弄双塔式蒸馏器吗？一个粗馏塔，一个细馏塔，一次性蒸两遍，甚至弄三塔也行。这样能节省柴火和冷凝水，成本就更低了。” 　　“应当可以的。” 　　作坊里年纪最大的匠人黄二牛擦了擦脸上的汗，眼神里爆发出光亮。本来太子把他们雇来干活，他们还以为是要陪太子玩耍。 　　玩就玩吧，只要能得钱，比什么都强。 　　可是他们错了，谁知太子非但不傻，还有大才！ 　　太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蒸馏酒的原理，还在他们做设备的时候提出建议。寻常人都不知道煮酒的时候，酒气比水汽更快蒸腾，而太子却知道。 　　都说内行的看门道，外行的看热闹。 　　太子指点两句，他们就知道太子是内行人了。 　　更何况太子给的待遇极好，匠人们就更用心了，一个个神情激动，颇有点士为知己者死的意味。 　　匠人的地位本就不高，难得被太子用得上，他们的工作热情就更高了。 　　萧靖扯着嗓子激励道：“都给我干起来！要是今天能出酒精，就让大家杀猪吃肉！” 　　既让马儿跑，必须让马儿吃草，这个道理永恒不变。 　　有他一句话，底下的炉火烧得更旺，随着烟囱上不断飘出烟气，汽化的酒精被不断提纯。这回改造蒸馏器之后，终于蒸出来浓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酒精。 　　等熄火之后，他伸手一打开盖子，浓郁的酒香味飘得一屋子都是，让闻到的人都非常陶醉。无色的酒味不断往人的鼻子里钻，在酒精的作用下，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男人哪里有不爱喝酒的？ 　　要是这样烈性的酒，放在市场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太子，这酒能喝吗？”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可不能喝，太猛了，会烧坏肠胃的。” 　　萧靖见大家都好奇地围过来，干脆接了一碗水，兑开两勺酒精，让众人都试试味道。即便是冲淡了味道，但对于没有喝过高度酒的古人而言，还是太烈了。火辣辣的滋味一路从咽喉冲到腹部，辣得许多人的脸都红了。 　　其中一个酒量差的，腿上一软，倒地上没起来了。 　　“欸，这是喝醉了，把他扶起来吧。” 　　萧靖摆了摆手，不计较这个人失礼的事情。他勾兑了一坛子白酒，又装了一坛子酒精，给匠人们赏了钱分了肉，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 　　“太子，你给我站住！” 　　“对，靠进来一点，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 　　晋武帝见出去浪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他紧紧地皱着眉头，那叫一个气啊。这孩子出去没几日，好的没学到，倒是混得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真是欠揍！ 　　萧靖挠了挠头，也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就被捉住了。他在作坊里呆了一天，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自然是沾了味儿。 　　“父皇，这是儿臣叫人做的高度酒，还有酒精，算是儿臣的小产业，还请父皇赏个脸。”他立刻把自己的成果捧出来，“要喝两杯吗？” 　　少年笑得很真诚，态度很恭敬，让想要打儿子的晋武帝顿时泄了一股气。 　　哟，三日不见，自当刮目相看啊。这蠢儿子出去混了没几天，都学会创业了。 　　别是让人骗了才好。 　　“那就姑且喝喝吧。” 　　晋武帝挑了挑眉，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要玩什么新花样。要是酒不好喝，他等会儿会把儿子揍一顿。然后他会再跟皇后投诉，让皇后也揍太子。 　　反正儿子是他们生的，打一下不要钱。 　　父子俩坐在明阳殿里，还有心思让宫人们上炙肉脯和炸鹌鹑。男人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一起喝过酒，一起撸过串，就算是有交情了。 　　“父皇，儿臣敬你一杯。” 　　萧靖把装白酒的那个坛子打开，深深吸了一口酒香，把坛子里的就倒在一个酒壶里，又给亲爹装了一小杯。 　　本来晋武帝看着那么小的白瓷杯子，还觉得娘们兮兮的，那么少的分量，一口就喝光了。 　　哪里过瘾啊。 　　结果酒一入嘴，高浓度的白酒冲得他差点一口吐出来，但又舍不得如此美酒，含了半天，才囫囵着咽了下去。 　　一杯下来，晋武帝的脸色立刻就红润起来，他感受到浓香的酒液在口腔中横冲直撞，带着炙热的灼烧感和快感。 　　他闭着眼睛感受了半天，才睁开双眼，夸道：“好酒，好酒啊！” 　　他又吆喝着：“太子，给朕再来一杯！” 　　晋武帝一手扯了半只炸鹌鹑，嚼了两下，连骨头都咽下去了。第二口白酒，他是细品着喝下去的，嘴里的肉又香又脆，再呷上一小口酒，那滋味可真是美妙得惊人。 　　好酒好肉，若是再来两个美人，那可真是天上人间了。 　　可惜太子太小，不能教坏孩子。 　　晋武帝晃了晃脑袋，表示有点遗憾。 　　既然酒好喝，今晚他就不打孩子了，喝着小酒吃着夜宵，觉得儿子看起来也顺眼多了。烤的肉脯外焦里软，还用蜜糖腌渍过，特别有嚼劲。 　　他把面前的一碟肉指着给儿子，让儿子也吃吃喝喝。 　　“啊，太子，这酒真好啊，只是不知产量如何？” 　　醉眼朦胧下，晋武帝试探着问，谁不稀罕钱呢，连皇帝也缺钱啊。他亲口品尝过白酒的味道，比西域贩来的美酒要好喝多了，如果推出市场，肯定能大获成功的。 　　他半眯着眼，仿佛看到金山银山朝他飞过来。 　　“比起寻常的粮食酒，今日喝的白酒产量要低得多，一斤米酒估计顶多出三两白酒。” 　　萧靖心算了一下，经过一道蒸馏，出来的酒有二十几度，要是经过双塔双蒸，能提高到四十几度。四十几度的酒放在魏晋，能算顶级的高度酒了。 　　至于三塔多塔，那是拿来蒸酒精用的。 　　他见晋武帝听得用心，继续说道：“儿臣发现，比白酒浓度更高的酒精，对于外伤有杀死病气的作用，受伤后涂上酒精，不容易发烧发脓，人也更快痊愈。” 　　“还有这种好事！你把那个什么酒精带过来没有？” 　　“带了带了，新做了一小坛。” 　　萧靖把酒精递了过去，一打开坛子，那股酒精味冲得两人头脑一震。 　　晋武帝的眼里闪过精光，虽然司马家抢了曹老板的家业，但是东吴还没有打下来啊。两国之间必有一战，若是太子所言不虚，这个酒精可以派上用场。 　　在战场上，这种疗伤神器的用处可大了！ 　　“好儿子，不亏为父给你拿了两百个钱出去玩。” 　　晋武帝拍拍儿子的肩膀，有两分酒劲上来，冲动之下就要拿武器砍人。他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刀具，寒光凛凛的刀口反射出天子的面容。 　　既然是治伤的药物，也得有个受伤的人来试试，才能出结果。 　　别人他信不过，他相信他自己！ 　　“陛下，别啊……” 　　“陛下，小心啊……” 　　“父皇，您……” 　　在众人的惊呼之下，你以为晋武帝要自残？ 　　他才不会，他抽出了太子的手，撸起儿子的袖子，一把在白嫩嫩的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没有一点点防备，疼得萧靖呲牙咧嘴的，卧槽，我老子砍我！ 　　妈的，太子就没有人权啊？ 　　被金属割伤了，会不会破伤风啊？ 　　系统：“请宿主放心，刀具上没有铁锈，理论上感染破伤风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二。” 　　萧靖：“……” 　　好吧，幸好他有小系统陪着，受伤也安心多了。 　　可怜的太子含着泪，眼睁睁看着鲜血从皮肉上冒出来，然后，晋武帝倒了起码半坛子酒精下来，疼得他更厉害了。 　　“太子，要是你没说大话，肯定好得快。” 　　晋武帝又喊了一个内侍过来，往对方的手臂上同样割了一刀。这人还懂得对比试验的道理，内侍的身高体重和太子差不多，体质应该也差不多，通过观察两个人伤口的愈合状态，可以得出结论。 　　对于这个不认识的小太监，萧靖表示同情。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都挨了一刀，总得讨些好处的。萧靖先说了，愿意把酒精的制作方子贡献给军中，以作军需，供应给前线战士。他是不会插手，任由父皇安排。 　　晋武帝听得点头，“太子做得不错。” 　　事关军队，太子才十三岁，连毛都没长齐，不能服众。 　　“那太子想要什么奖励？”晋武帝问道，“要不，朕再给你两百个五铢钱的零花钱？” 　　萧靖：你咋想得那么美，两百块就想买走我的专利？ 　　见过坑人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果然当皇帝的都心黑，这可真把他当大傻子坑了。 　　太子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儿臣不要钱，儿臣想要在洛阳城卖白酒，都要娶太子妃了，男人都应该有份事业来养家。至于其他的城池，儿臣就不去了，留给父皇去卖。” 　　他一脸“我吃了亏，让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叫晋武帝进退不得。全大晋的豪门和有钱人都集中在洛阳，出了这儿，叫皇帝往那儿卖白酒啊？ 　　难道卖给北面的鲜卑人和匈奴人？ 　　还别说，他们那些北方人就爱喝烈酒，这单生意可以做。 　　晋武帝思索了一番，答应下来了。 　　“父皇，儿臣还有一个创业想法，也是要用到酒精的。” 　　“你先说说。” 　　晋武帝没有轻易答应，而是看着太子稚嫩的脸。儿子今日给他的惊喜太多了，很有想法嘛，是个小男子汉了。 　　值得表扬鼓励！ 　　萧靖想起自己的化妆品厂，说道：“若是父皇要生产酒精，儿臣能不能从父皇那里以成本价进货。前几日儿臣偶然得了一本古籍，说酒精泡鲜花，可以做出胜过女子体香的香水，花香袭人，无比销魂。 　　……卧槽，父皇你打我干嘛啊？” 　　“打你就打你，还需要选日子啊！” 　　晋武帝越听越不对劲，感情自己这个傻儿子，说不定是为了这个香水，才忽悠他做酒精的。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好好的书不读，净学什么女人家的玩意！” 　　“我看你这脑子，真是越来越傻了！” 　　作者有话说： 　　心疼男主一秒钟，傻子人设没有崩。感谢在2020-06-03 13:58:08~2020-06-03 18:0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蜉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司马衷不傻（10） 　　◎晋太子的花露水◎ 　　太子手上的割伤, 不到一周就好了。 　　而那个可怜的小太监，却发起了高烧, 有同屋的人怕传染了病气, 已经报了上去，想把小太监移了出去。 　　“如此说来，应当是酒精的功劳？” 　　晋武帝很关注这件事, 他看过儿子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干干爽爽的, 并无大碍。而他又喊了小太监来看, 小太监的手臂流了脓液，黄黄白白的，看起来可恶心了。 　　人是被驾着过来的, 烧得迷迷糊糊了, 还知道磕头，高喊“陛下万福”。 　　其实也不怪太监手上的伤难好，他们这些苦命人还得干活，碰到脏水和秽物的时候太多了，伤口就更容易发炎，一个抵抗力差的，就发起高热。 　　而太子养尊处优的, 生活的环境也干净整洁，又有了酒精消毒，自然不容易感染。 　　晋武帝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吧，再去太医院找个人来给他治, 升作八品黄门从官。” 　　这个小太监参与了初次实验, 有这小子一份功劳。晋武帝并非残杀旁人性命的暴君, 赐药给人看病，又给小太监升了官，让小太监也算因祸得福。 　　萧靖听说小太监生病了，也让东宫的内侍给他拿了一百个钱，算是表了态度，不让其他人磋磨这个生病的可怜人。 　　宫中人人都是势利眼，一百个钱看着不多，不会惹人眼红，但能让小太监打点日子很久了。等身体养好了，小太监能拿着钱去膳房加餐，弄点好肉补身体也行。 　　萧靖不敢做得太过，要是太子施恩比皇帝还多，这让大家怎么想？ 　　你这是踩着陛下的脸面，给自己刷声望呢！ 　　要是他当了皇帝，他怎么浪都成，天老大他老二的，他想怎么做都没人管他。可是现在不行，他上头还有大老板，大老板说炒他鱿鱼，他也只能受着。 　　这种无力的感觉，可真叫人丧气。 　　萧靖又难过又惆怅，毕竟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也是一条人命啊。 　　在这个古早的年代，一个感冒伤寒，都能要人性命。如果小太监能熬过来，好日子都在后头。 　　幸好，太医们的水平还是很靠谱的，有了皇帝发话，两剂猛药下去，当天夜里就退烧了。再用了上好的疗伤药配合着酒精消毒，把腐肉挖去，五天后，小太监又活奔乱跳的。 　　升官后的小太监还来东宫跪谢太子，萧靖没见，只叫人给小太监又拿了一百个钱，让对方“好生当差，别辜负了陛下的仁德”。 　　这样不远不近地处着，就好。 　　要是他跟晋武帝身边的太监热络起来，他老子就该心慌了。虽说是亲爹，但有些事情是最忌讳的。 　　自古以来，死在太子位置上的人，还不够多吗？ 　　尤其是老子精明的，太子就更难上岗了。 　　汉武帝的太子刘据，为政宽厚，深得民心；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康熙爷的太子胤礽，聪慧好学，文武兼备。 　　可结果呢？ 　　这几位大兄弟都黄了。 　　“他们单提哪个出来，都比我这个傻逼聪明多了。”萧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现阶段猥琐发育方针不能变，傻傻的司马衷都能顺利登基，我苟着就行了。” 　　他双手合十，再次感谢封建嫡长子继承制度。 　　…… 　　晋武帝拿着儿子给的专利，秘密搞起了酒精生产厂。他虽然拿了儿子的好东西，但还是再三严厉批评：“不许搞那些女人家的什么香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一国太子不读书不上进，就知道弄些脂粉东西，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接着教育儿子：“你这话休要再提，若是让人传出去了，司马家的名声可算都臭大街。” 　　萧靖嘴上应着，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以为司马家现在的名声就很好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弑君夺位，这造反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想要做的事情，总会做成的。条条大路通罗马，拐个弯不就得了。 　　他心中有了主意，保证晋武帝下一次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半月后，芙蓉殿 　　晋武帝刚踏进杨皇后的宫殿，只听得孩子们的一片欢声笑语。女孩们的声音又嫩又脆，吱吱喳喳跟黄鹂鸟似的，还挺好听的。 　　是他和皇后生的三个女儿，平阳、新丰和阳平公主在说话。 　　想起女儿们，晋武帝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几分，脸色也和煦起来。在儿子们面前，他能是严父，可是在女儿们面前，他就宽容多了。 　　只闻得室内的香气和往日不同，气味更加清冽动人。他猜是皇后换了熏香的香料，女人们都喜欢这些香调的东西，偶尔弄弄还挺情趣的。 　　“大姐，你倒太多花露水啦，多浪费啊！” 　　“大哥给婉婉，婉婉也要……” 　　“好好，婉婉和袅袅都有，峭峤拿稳了，母后也有。” 　　不出所料的，晋武帝见三个女儿都在皇后宫里玩耍，连太子也在。 　　九岁的平阳公主司马峤的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瓶子，正在往手心倒东西，小孩手不稳，一个不小心倒洒了大半瓶在衣袖上，弄得一屋子都是香气。 　　“父皇父皇，你来啦——” 　　峤峤的眼睛尖，看到门口的父亲，就拍了拍手，飞快地跑了过去。小姑娘高举着衣角，让父亲闻闻好香好香的味道，香得晋武帝的鼻子痒痒的。 　　“哈嚏——这是何物？” 　　“是花露水，大哥给的。” 　　七岁的袅袅和五岁的婉婉也跑了过去，抓着晋武帝的袖子拉他过来。 　　“父皇父皇，袅袅好想你。” 　　“父皇，你好威风，婉婉也记得你。” 　　“朕也想你们啊，想得饭都吃不下了。”晋武帝抱起最小的司马婉，见皇后也是满脸笑意，“今日发生了何事，且说出来，也让朕乐一乐。” 　　“大哥给了我们花露水，一人一瓶，母后也有。” 　　年纪最小的婉婉抢着回答，小人儿被父皇抱在怀里，小脸蛋笑起来又甜又软。 　　“婉婉前几日被蚊子咬了，大哥说这个涂了蚊子就不来，可好用了……” 　　她毫不客气地夸着亲哥的彩虹屁，还指着脸，让父皇看看她脸上的包。嫩嫩的下巴上是有一个红红的点儿，现在涂了花露水，凉凉的很舒服。 　　晋武帝也分辨出来，是一股末利花（茉莉花古称）的香气。 　　末利的香气清雅馥郁，怪好闻的，他也想弄点。 　　“哦？是太子捣鼓出来的？大家都有，就朕没有吗？” 　　晋武帝心有所感，之前儿子说弄的香水，就是这种玩意？ 　　这小子胆子很大啊，说了不许弄还阳奉阴违？ 　　“父皇，这是儿臣新作的花露水，给妹妹们驱蚊用的，儿臣也给父皇准备了一份。”萧靖定知道他会这样想，解释道，“这等并非香水，香水会比这更香。” 　　香水中的精油含量更高，比花露水的成本更高。若是复方的香水，混合多种花香调成，光是香气的前中后调，细品之下，滋味都是不一样的。 　　“还能更香？”晋武帝震惊了。 　　他把婉婉放到地上，拿起刚开封的花露水瓶子，倒了一点在手心，搓了搓手来品香，已觉得香气袭人，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然后他顺手把花露水抹在皇后的手腕上，更衬得美人如玉，冷香盈袖。 　　大老婆越看越好看啊，还香喷喷的。 　　“陛下，臣妾觉得这个花露水极好，当真舒爽清凉。” 　　杨皇后自然是帮着自己儿子的，在她看来，太子的新发明就很棒啊，女人都爱美，谁不想拥有神奇的体香呢？ 　　现在只做了末利花的，太子说还能做出来蔷薇花、荷花、栀子花等花香，那就更吸引人了。太子来的时候就提过，若是建厂，会给三个妹妹每人两成的红利，他占四成，当作是一家子合伙的产业。 　　象征性的，萧靖还从妹妹手里，各拿了五百个钱的私房，当作是入股。公主们对钱财没有概念，把自己的钱匣子都拿出来，还天真地问他够不够。 　　“够了够了。”太子提议道，“先收五百个钱，以后大哥给你们做更香的栀子花味，要吗？” 　　袅袅一脸期盼，“大哥，卮子花是果实像酒杯的花儿吗？那个很香的。” 　　萧靖笑着说：“正是那个，栀子花也可以做。” 　　栀子花在开放之后，会结出倒卵状长圆形的果实，形状像是一只酒杯。酒杯有古称“卮（音同栀）”，所以在晋代的栀子花还写作“卮子”。 　　他这样一说，杨皇后个公主们都非常感兴趣，表示这个主意很好。 　　宫中有卮子，每逢开花时节，浓郁的甜香气能飘到数米外都闻得到。公主们会把栀子花放在荷包里，但是等几日过去，这股好闻的香气就会消散殆尽。 　　“好可惜哦。” 　　袅袅是个喜欢栀子花的公主。 　　但现在可好啦，大哥说能把栀子花做成香香的水，把香气持久地保存下来。 　　“大哥，你真好呢。” 　　袅袅牵着大哥的手，峤峤跟婉婉也和太子玩在一起。萧靖第一次被那么三个可爱小萝莉围着，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要是他以后能生那么多个女儿，只要他能忍疼，其实还挺好的。 　　杨皇后含着笑意，绝对支持太子和女儿们搞这个产业。 　　虽然她生的司马峤、司马袅和司马婉都年岁不大，可是当妈的总会为女儿们担心。如今太子愿意多关照妹妹们，她更是求之不得。 　　她为着儿女们求着晋武帝，“陛下看看，此物能做吗？臣妾喜欢，峤峤、袅袅和婉婉都喜欢，陛下难道就不喜欢吗？” 　　全天下的人，只要有嗅觉的，就没有办法抗拒这种迷人的芬芳。 　　“若是公主们的产业，传出去也算雅事。” 　　晋武帝看着女儿们可爱的小脸，一脸“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他无奈地点头，态度松动多了，让太子替三个妹妹去操办。 　　一个肯替妹妹操心的太子，善良，有人情味。 　　也让晋武帝对萧靖多了两分喜爱。 　　今日太子肯替妹妹忙活，日后对弟弟们也不会太差。长子继位，万一是个斤斤计较的，底下的兄弟们就不好过了。 　　王爷没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他们会做什么？ 　　起兵造反呗！ 　　“现在看来，太子仁善，也挺合适的。” 　　晋武帝见太子跟年纪最小的婉婉在小声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姑娘就踢踢踏踏地过来拽他的手。 　　“父皇，我们可以做荷花的香水吗？现在正是荷花开的季节，婉婉想要荷花味的。” 　　“去做吧，你是公主，公主当然有这个权力。” 　　晋武帝不计较，小女孩喜欢玩点香道，这多正常啊。萧靖有眼色，把妹妹们都带出去玩，让亲爹和亲娘关起门来聊天打架。 　　妻子再美，也不影响晋武帝去欣赏别的美人。 　　恰逢有个阴凉的日子，有美人邀请陛下去泛舟赏荷，晋武帝心情不错，就答应下来。在他的幻想中，湖上的小船随波摇啊摇啊，美人躺在船上叫啊叫啊。 　　结果去到现场的皇帝…… 　　他看着光秃秃的荷叶杆子，破口大骂：“是谁把荷花都薅干净的？连荷叶都不给朕留一片？” 　　湖里不就玩个遮遮掩掩的情趣吗？ 　　半人高的荷叶和荷花挡着，只问其声，不见其人，那才好玩啊。 　　现在都一览无余了，他还玩个鬼哦？！ 　　他司马炎也是要脸的人，连带那位邀宠的美人也被赶回去了。 　　“回禀陛下，是太子带着平阳、新丰和阳平三位公主，两个时辰前把荷花都全摘了。阳平公主说是陛下许下的，小的不敢阻拦啊。” 　　“……” 　　晋武帝记得了，是他答应过婉婉可以做荷花香水的，小孩子较真，他不气不气。 　　“那荷叶呢？荷叶怎么也没了？” 　　“回禀陛下，太子把荷叶都摘走了，说要去做荷叶鸡。” 　　“哦。” 　　晋武帝沉默了半分钟，士别三日，他儿子不仅会做女人的香水，还学会做.鸡了。 　　堂堂太子去做.鸡？ 　　唉，这个傻儿子啊。 　　作者有话说： 　　又是傻子人设没崩的一天。 　　私设平阳公主司马峤九岁，新丰公主司马袅七岁，阳平公主司马婉五岁，皆是杨皇后所出。皇后生头胎的儿子司马轨，两岁夭折，因此改第二胎生的太子司马衷为长子。 　　感谢在2020-06-03 18:07:57~2020-06-04 15:1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司马衷不傻（11） 　　◎晋太子在吃土◎ 　　两个时辰前 　　萧靖的头顶带着草帽, 身后跟着三个也带着同款草帽的小萝莉，浩浩荡荡地带领着十几个宫人。他们在宫中的荷花池搞了好几筐荷花和荷叶, 荷花可以拿去别院压榨出精油, 拿来做香水。 　　而荷叶挑选出无孔无烂的完整叶子，以后拿来泡荷叶茶或者包粽子都行。 　　快五月初五，也到吃粽子的时候了。在魏晋时期, 端午节在吴地更加流行，但不妨碍洛阳的晋太子说要尝尝粽子这种进口食品。 　　只要他想，宫中弄点糯米和配料而已。 　　偶尔尝鲜, 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 　　五岁的婉婉晒得小脸红扑扑的, 还调皮地伸脚，去踩萧靖在阳光下的影子。大妹妹峤峤依稀记得宫中的老人讲故事，说踩影子会招邪, 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立刻喊停了三妹妹的行为。 　　“袅袅，你去牵着三妹妹，让婉婉好好走路。” 　　“婉婉，不许捣乱，不许踩大哥的影子。” 　　五岁的婉婉见长姐说她做的不对，立刻握着二姐姐袅袅的手，听话地走在一旁认错。 　　“对不起, 大哥我以后不这么做了。” 　　“没事，孤知道婉婉没有坏心。” 　　萧靖摸了摸小妹妹的头发，他不信这个，叫妹妹踩了几下影子, 他也不生气。但妹妹这种行为有些不礼貌, 要是遇着晋武帝, 可能就惹人忌讳了。 　　因为这么一打岔，婉婉的心情有些低落。 　　萧靖有心缓解气氛，语气轻松地说，过几天要请妹妹们吃粽子。 　　“粽子啊，会用五色的丝线捆起来，放在水里煮熟了吃。在南面还有人叫角黍，除了用荷叶包的，也有用茭白叶、竹叶、楝树叶包的……” 　　“大哥，荷叶包的粽子好吃吗？是甜的还是咸的？” 　　“好吃，甜的咸的都有，甜的放蜜枣和豆沙，咸的放猪肉和咸蛋黄。” 　　“哇，大哥懂得真多啊！” 　　婉婉的小耳朵动了动，有些馋了，她爱吃甜的枣子，如果放了蜜枣的粽子，一定很好吃吧…… 　　好多人都说大哥不聪明，可是在她看来，大哥懂得那么多，除了会做香水，还会做吃的，可聪明了！ 　　小姑娘还寻求认同，“二姐姐，你说大哥聪明不？” 　　七岁的袅袅也笑着点头，“大哥比我懂得多，肯定是聪明的。” 　　她们两个年纪小，记事也少，还不知道太子以前做出来的蠢事。只有九岁的峤峤还记得，大哥以前笨笨的，经常会闹出笑话来。 　　但是现在的大哥也很好啦，会给她们做香水，她不嫌弃他笨。 　　“大哥，今天我们能吃到粽子吗？”峤峤问道。 　　“过几天吧，糯米要泡一晚才好。”萧靖安抚着妹妹们，“中午吃鸡吗？不如我们吃香喷喷的荷叶叫花鸡？” 　　“什么是叫花？” 　　女孩们知道荷叶，也知道鸡，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是叫花鸡。 　　“乞儿又被称为叫花子，没饭吃的时候，只能吃泥巴果腹。以前有个好运气的乞儿捡了一只死鸡，就用荷叶包了一层，再用黄泥包一层，最后滚成一个圆球，塞火里里煨熟了，这就是叫花鸡。” 　　萧靖没说假话，在饥荒的年头，除了树皮和草根，连观音土都被人抢着吃了。这么残酷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跟皇宫里的公主们说过。 　　以前的司马衷也不知道。 　　所以这位兄弟才会傻傻的，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 　　峤峤比妹妹们更懂事，也更容易共情，小姑娘的眼神有些湿润，觉得乞儿真是太惨了。她知道下过雨的泥巴臭烘烘的，她的鞋子不小心沾了泥，都会难受半天。 　　要是让她吃这些来填饱肚子，她会死的。 　　善良的峤峤提议道：“我的私房钱还有一些，大哥可以拿走，帮我捐给有需要的乞儿。” 　　袅袅一动半懂，也说：“大哥，我也想帮人。” 　　婉婉完全就是跟风的，举起小手嚷着：“大哥，还有婉婉，婉婉也有钱。” 　　萧靖对妹妹们竖起拇指，夸道：“你们都是人美心善的好孩子啊。” 　　都是天真可爱的好姑娘。 　　这笔钱他替妹妹们收着，以后会用上的。他把妹妹们带回去东宫，让宫人们把荷叶拿下去，吩咐说中午要吃鸡。 　　他们出来得早，赶在清晨花露未散的时候，就把荷花摘下来了。 　　萧靖心想，现在大概早上八点，给厨房四个小时，应该是能赶在午饭的时候，把鸡肉烹调好的。 　　后厨有厨子们听说三位公主来做客，别提有多激动了，这都是露脸的时候啊。要是做得好的，能得一笔赏钱。 　　“殿下可有说是怎么吃法？” 　　“说了，要吃叫花鸡。”有记性好的宫人把太子的话复述了一边，“说是用荷叶包一遍，再拿黄泥裹一遍，然后整个塞火里煨熟。” 　　做饭的大师父们：？？？ 　　莫非是傻太子臆想出来的做法？ 　　直接吃个烤鸡不香吗？为什么要沾泥巴来玩呢？ 　　这多脏啊。 　　不得不说，太子想得挺靠谱的，这做法跟周朝“八珍”的“炮豚”差不多。那一道烤乳猪的名菜，就是用粘土把猪裹起来，弄出来也香气四溢。 　　既然太子要吃，厨子们撸起袖子，一定能给主子做出来。太子说用黄泥包的鸡，可他们却不敢去挖被千百人踩过的脚下泥。 　　“殿下多尊贵的人啊，给我敲下来封酒坛坛口的泥，拿那个来做，干净。”膳房的管事张罗着，“荷叶洗了没？得选几只两斤多的小母鸡，肉嫩快熟，不容易柴。” 　　“是极是极。” 　　一时间，厨房里切肉的剁菜的，都忙活起来了。等萧靖带着妹妹们，在厨房门口张望的时候，白花花的嫩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好几个红棕色的大泥球放在案板上。 　　峤峤有些怀疑，轻声地问：“大哥，这个能吃吗？” 　　“能吃吧。”萧靖没让妹妹走进去厨房看，“你们这绣鞋多干净啊，要是沾了黑黑的灶灰，母后会骂人的。” 　　“对哦。” 　　袅袅牵着婉婉的手，乖乖站在一旁。只有太子身后不断探出来的小脑袋，透露出公主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厨房里也是第一次做荷叶叫花鸡，怕火候掌握不好做坏了，所以一连放了三个大泥球去烤。 　　等太子给公主们讲完五篇《诗》，又看着妹妹们写字，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虽然司马衷本身的学术水平不咋地，但是他也是有上学的。 　　只是男孩的成绩比较差，学得很吃力。 　　《诗经》这种小儿启蒙必备读物，司马衷是学过，萧靖本身也会，他给妹妹们讲几个典故，知识储备是足够应付的。 　　眼看着连最小的司马婉都写了五遍“蒹葭苍苍”，他在妹妹们“想要偷懒又不是很敢”的小眼神中，终于宣布：“饭菜做好了，不写了，我们吃饭去！” 　　“好哦——” 　　婉婉把笔一丢，立刻眉开眼笑的，她年纪最小，耐心不如姐姐们。峤峤能一口气写完几张大字，袅袅发呆一会儿，也能顺利写完。 　　但是对于婉婉来说，却是难事。 　　小姑娘等啊等啊，终于等到能吃饭了。 　　她眼巴巴地扯着太子的衣裳，“大哥，我们的大泥球呢？熟了没？” 　　“应该是熟了的。”萧靖握着妹妹的手，“婉婉要来砸泥球吗？峤峤和袅袅也过来。” 　　少年让三妹妹握着小铜锤，他的大手在包裹住妹妹的手，婉婉的力气小，敲了第一下，叫花鸡的外壳还没裂。 　　再接着是袅袅，袅袅砸了两下泥巴，外壳微微开裂了。最后的峤峤也想玩，但这位公主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九岁了，还玩泥巴，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会觉得她不懂事的。 　　“没事儿，就我们四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袅袅和婉婉都不会说出去，对不对？” 　　“对！” 　　“不说，谁都不说。” 　　萧靖看出来了，今年读三年级的峤峤有点形象包袱，但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啊。有了两个妹妹的担保之后，峤峤也开心地拿着小锤子，砸了几下。 　　在他们兄妹的折腾下，这个大泥球算是露出了最终的面目。烤得发脆的泥壳被扒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荷叶球，还透露出一丝丝酒味。 　　封酒坛的黄泥在长年累月之下，吸收了酒香，这样焖出来的鸡更好吃了。 　　萧靖感慨，厨房里的都是人精子啊。 　　他从来不会小看古人的创造力。 　　原本翠绿的荷叶变成了深绿，再拿筷子慢慢拨开，露出了喷香的叫花鸡。鸡皮是油亮的黄色，有还一种近似烧烤的浓香。 　　太子用小刀一切开，就有金黄色的鸡汁流出来，特别诱人。他拆了两只叫花鸡，正好他们四个人，一人一根大鸡腿，这样最公平了。 　　众人张开嘴啃下去，鸡肉吃着很嫩，不柴。鸡身用酱油和糖盐腌过，鸡肚子还塞了姜片和葱叶去腥，填了笋片香菇肉丁虾仁等物。 　　哇哦，这些配料也好好吃哦。 　　最小的婉婉用勺子舀着配菜，盛得满满的，都冒尖了。小姑娘爱用这些拌米饭吃，味道鲜美，还特别下饭。 　　萧靖笑道：“这个鸡好吃吧？” 　　“好吃！”峤峤嘴里的鸡腿肉刚咽下去，还不忘皇帝，“大哥，我能拿点荷叶叫花鸡给父皇吗？” 　　她记得大哥这儿还剩下一只鸡的。 　　“有何不可？” 　　大妹妹想要孝顺父亲，他当然会鼓励。等司马峤离开东宫的时候，小姑娘吃力地提着一个竹篮，里头装着一个大泥球。 　　她带着东西，去到父皇的明阳殿，让看门的太监给她通报，说平阳公主要见陛下。 　　“是峤峤来了？” 　　晋武帝没能成功和美人约会，干脆化悲愤为动力，回来办公室干活了。 　　嫔妃送汤水邀宠就见得多，女儿拿着东西要见他，还真是稀罕。 　　他的神情很柔和，见大女儿提着一个篮子进门，还问道：“峤峤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是能吃的！” 　　司马峤很高兴，鼓着劲儿把成品提到司马炎面前。中午他们吃得饱饱的，鸡肉这么做，老香了。 　　她吃了两小碗米饭，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大哥带着我们做的，我们都吃过了，父皇要尝尝吗？” 　　“哦。” 　　面无表情的晋武帝摸着带有余热的大泥球，闻到了一丝酒味，内心陷入了沉思。 　　即使是酒味的经过烹饪的泥巴，也改变不了它是土的本质啊！ 　　太子自己蠢，他一人吃土就算了，还带坏公主，让公主们跟着吃土。公主吃土就算了，现在还敢叫皇帝吃土？ 　　反了！反了！ 　　作者有话说： 　　啊，这是父子俩日常误会…… 　　我好饿啊，还没吃饭，想吃叫花鸡、新奥尔良烤鸡、土豆焖鸡、香菇炖鸡。我太馋了，我想吃香喷喷的大鸡腿，还想吃肯德基的炸鸡！ 　　小天使们看饿了吗？ 第200章 司马衷不傻（12） 　　◎晋太子在包粽子◎ 　　虽然一开始对大泥球嗤之以鼻, 但最后晋武帝还是很给面子。 　　他被峤峤教着砸开了泥球，取出里头香喷喷的鸡肉, 当即有太监递上碗筷, 装盘请陛下享用。这种用泥包鸡的吃法，是皇帝没有见过的。 　　谁不喜欢尝个新鲜呢？ 　　晋武帝也不例外。 　　工作累了，来一局吃鸡多痛快啊。他吃到酣处, 还不忘叫人给他温一壶热酒，一口鸡爪子一口白酒，这感觉多美啊。 　　“真香啊！”他一把抹干净嘴上的油, 夸赞道, “太子做.鸡，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太子做的鸡好吃, 他就饶过孩子们把荷叶荷花都摘走的事情。 　　虽然太子最近学得有点不务正业, 又做香水又做.鸡的，但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治大国如烹小鲜。 　　晋武帝自觉为儿子（和他本人）贪吃找到了理由，傻儿子难得有点爱好，不嫖不赌的，不就做个鸡嘛？ 　　还是可以包容一下的。 　　和爱吃大鸡腿的儿女们不一样，晋武帝把煨得快要脱骨的鸡爪子都啃得一干二净。鸡爪子肉少，可是滋味足啊, 尤其是咬在鸡骨头上，把骨髓都嚼烂吸出来了，满嘴都是香。 　　好吃！ 　　震惊，堂堂皇帝居然爱吃鸡爪子！ 　　…… 　　萧靖想包粽子, 三个妹妹都说想要来试试, 几人便约好放学后在杨皇后的芙蓉殿相聚。这回还多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 太子的同母兄弟，汝南王司马柬。 　　小孩听说上回吃鸡没喊他，有些小情绪了。三个妹妹都吃过了，大哥也吃过，怎么就不带他玩呢？ 　　小学生举着手：“大哥，我也要来包粽子玩。” 　　萧靖没意见，“来就来吧，晚上回去可别耽误了作业。” 　　司马柬：“嘤……” 　　大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个小孩乐意写作业啊。但小孩都是贪玩爱热闹的，司马柬纠结了好久，还是跟过来了。 　　多了一群皇子皇女，皇后的芙蓉殿顿时热闹多了，说话声音都快把屋顶掀翻。初中生萧靖看见自己身旁的一群小学生，不由得佩服亲爹和亲妈的生育能力惊人。 　　他，十三岁。 　　二弟弟司马柬，十岁。 　　大妹妹司马峤，九岁。 　　二妹妹司马袅，七岁。 　　三妹妹司马婉，五岁。 　　这里头还不算晋武帝夭折的第一个孩子，司马轨。要是上头这位大哥没死的话，芙蓉殿里走出去的孩子们可真是太多了。 　　在这个简单粗暴的年代，哪个女人的孩子多，她就是最受宠的。杨皇后盛宠不衰，即使后宫里的美人们争奇斗艳，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地位。 　　芙蓉殿说要包粽子，便有家乡是南方的宫人们，早早准备好食材。 　　甜的咸的馅儿都有，糯米泡了一晚上，都已经开始发软发胀了，荷叶也浸软，韧性十足。还有蜜枣、甜豆沙、去壳绿豆、板栗仁、猪肉、江瑶柱、香菇等物，满满当当地一桌东西，摆满了吃饭的小案。 　　杨皇后穿着浅红色的衫裙，只用一根簪子把满头乌发盘起来，看着是个温婉动人的美妇人。她是个会女红会烹饪的传统女性，孩子们都说要包粽子，她也觉得有趣。 　　“母后也来包吗？”萧靖连忙递过去一片荷叶，还挤眉弄眼地笑，“包来给父皇吃？” 　　“就你多嘴，小心陛下问你的书。” 　　杨皇后作势轻打了一下，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太子说得没错，她偶尔还是得刷刷“贤惠体贴”人设的。 　　她是皇后，也是妻子。 　　公主们都换了窄袖的衣裳，这样方便干活，连镯子等饰物都脱下来，就怕沾了糯米难洗。萧靖还给众人一人发了一顶帽子，跟后世的厨师帽差不多，但不用白布缝，因为头上带白太不吉利了。 　　要是让晋武帝看到妻儿都带着白帽子，倒好像给皇帝办丧似的。 　　那是找抽呢！ 　　“来来来，人人有份，都给孤戴上。” 　　“大哥，这帽子不好看啊，我能不能不戴啊？” 　　二弟司马柬嫌丑不愿意戴，撇了撇嘴，小男孩躲在杨皇后的旁边，还是被太子一把揪出来了。 　　“你如果有头发掉进去了，吃的人多难受啊。”萧靖跟他讲道理，“要是让父皇吃到有头发的粽子，那是大不敬。” 　　“是哦。” 　　小男孩恍然大悟，大哥说得有道理。 　　别说是父皇，设想一下他吃到有头发的饭菜……呕，估计得吐一整天。 　　比起三角形粽子的做法，用荷叶包的四方粽子可算是简单多了。将糯米和其他馅料的放在荷叶里，叠成一个小被子似的方块，再用五彩的丝线扎紧就行。 　　杨皇后在包粽子上一点就通，公主们也学得有模有样。只有二弟司马柬在玩闹，上一秒偷吃蜜枣，下一刻又伸手摸了一块黄澄澄的板栗仁，趁人不备塞到了嘴里。 　　哇哦，生的栗子吃起来非常脆，把第一次尝试的司马柬给迷住了。近似水果又不是水果的口感，脆中还带着甘甜，越嚼越清香。 　　“生的板栗你也吃啊？”萧靖看到再次作乱的小手，哭笑不得。 　　“有点甜呢，大哥试试。”司马柬给他喂了一个。 　　“是不难吃。”萧靖嚼了嚼，咽了下去。 　　于是司马柬备受鼓舞，给母后和妹妹们都喂了一圈生板栗，最小的婉婉被他哄得都分心了，也跟着偷吃。两人头并着头，光明正大地偷吃，老大一个蜜枣被婉婉含到嘴里，脸颊鼓鼓的，像是囤食的仓鼠一样。 　　这小孩还得意地笑，以为兄长姐姐们都留意不到她。 　　峤峤好心提醒道：“婉婉，再偷吃就吃不下晚饭啦。” 　　“我，我没有偷吃，我在包着呢。” 　　婉婉被抓包了，红着脸吐了吐舌头，竟然将嘴里的蜜枣拿了出来！在萧靖震惊的目光中，这位三妹妹把沾满口水的蜜枣塞到了生糯米上，然后又撒了一把糯米，将荷叶合起来，最后在叶子上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绳结。 　　她人小力气小，打结的活儿干得不好。 　　哦，这是婉婉包的第一个粽子，终于包好了。 　　萧靖心有所感，三妹妹这个蜜枣粽子，得做个记号才行……他是不乐意吃的，不知道哪个幸运儿会吃到。 　　“婉婉真厉害啊，大哥给你在粽子上绑个漂亮的蝴蝶结，把它认出来，好不好？” 　　“好啊。” 　　小姑娘笑着答应下来，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婉婉觉得自己包的粽子是最美的。 　　一轮下来，粽子包了四十几个，堆得跟小山似的高。杨皇后和峤峤包的最好看，袅袅放的馅料最足，把甜的咸的都混进去一块儿，差点把荷叶撑爆了。 　　婉婉只做了一个口水粽子，就被萧靖打发去和司马柬一块儿吃零食。 　　倒是太子独自一人就包了二十个，手速又快又好。少年想着煮熟之后，可以给张嫣拿几个。 　　老婆爱吃甜的，他给她包了两个豆沙粽、两个蜜枣粽和一个板栗粽，另外给自己包了五个咸粽子。他打算剩下地给晋武帝和杨皇后分点，意思意思。 　　孝顺孩子嘛，不忘爹娘。 　　萧靖最爱的口味是鲜肉蛋黄粽，还特别暴发户地塞了两个咸蛋黄。 　　两！个！ 　　有宫人搬出数口大锅，依次把粽子码好，婉婉的粽子被放在最上头，也最好认。 　　趁着煮粽子的这段时间，皇子皇女们洗干净手，又换了一身衣服，在芙蓉殿吃了一顿晚饭，就离开了。小学生都有作业，初中生太子也有作业，大家的压力都不小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有内侍禀报，说荷叶粽子煮好了，芙蓉殿那一头刚送过来，还热着，问太子要不要早膳吃。 　　“那就给孤来一个咸粽子。” 　　萧靖拆开了自己包的粽子，光是两颗咸蛋黄和一大块猪肉的馅料，吃得他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对于一个咸蛋黄控来说，一个咸得流油的鸭蛋黄，一口咬下去，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只是连吃两个蛋黄，有点噎人。 　　他喝了一大杯水润润嗓子，问道：“昨日包的粽子，可有给陛下送过去？” 　　内侍回答道：“陛下夜里宿在芙蓉殿，尚未回去。” 　　萧靖放心了，他娘是个聪明的女人，估计晋武帝现在应该也吃上了。 　　和太子一样，晋武帝的早饭也是吃这个。一夜温存后，男人的心情相当不错，他听说皇后和孩子们亲手给他包了粽子，还特别赏脸地说要吃两个。 　　“只是这个怎么蒸得都散开了？连米都爆出来了？” 　　晋武帝看到上头有一个特别丑的，有点强迫症似的，他把这个丑粽子挑了出来，剩下的看着就和谐多了。 　　杨皇后看见太子打的大大的蝴蝶结，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忍着笑说：“这是婉婉包的，她手没劲儿，包得不好。” 　　“哦，那可真得尝尝。” 　　带着三米厚的亲爹滤镜，晋武帝瞧见这个丑丑的粽子，也觉得可爱。他用筷子把煮熟的糯米拨开，只见中间包着一颗蜜枣。 　　他第一口吃的便是蜜枣，奇怪道：“怎么这个蜜枣不够甜？给朕拿点糖来，得淋在糯米上吃。” 　　杨皇后心想，都被婉婉啃了半天，哪里还有甜味。 　　算了，还是别告诉这个狗男人。 　　无知是幸福的。 第201章 司马衷不傻（13） 　　◎晋太子的未婚妻好嚣张◎ 　　东宫派人把粽子送过来的时候, 鲁郡公府的三个小姐正在陪老夫人说话。 　　大户人家里的规矩一样不少，早午都要去陪祖母用饭请安。鲁国太夫人柳氏都七十岁了, 还能口齿清晰地和晚辈说话交谈, 能吃肉能喝酒，在这个年代算是长寿有福之人。 　　老夫人年纪太大了，可以说活一天少一天,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嗝屁。 　　所以老人家最爱见孙女们打扮整齐地过来，女孩们都是青春正好的年华，嫩得跟花儿一样, 让陈旧的屋子里多一些鲜活的气息。 　　“这碟新上市的脆枣, 让四姐儿吃吧。” 　　柳氏是个面善心慈的老太婆，她的身体受不得寒，大热天还穿着暗红色的袄子。但人的精神不错, 一头白发梳得整齐, 还抹了头油，让头发油光水滑的。 　　老夫人指着一碟青红的枣子，朝张嫣看去，如今这个孙女定下为太子妃，自然是得多看顾几分。孙女记得在家的好，嫁人后才会惦记娘家。 　　虽然只是定亲，但这门亲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待当家的贾充回来。 　　现在才夏天，枣子还是个早熟的稀罕物，旁人都没有，只有最小的四小姐有。 　　祖母额外的看重, 张嫣微微颔首, 心领了。 　　少女双手捧过白瓷碟子, 往两个姐姐的面前各放了一把枣子。 　　“谢过祖母，二姐姐三姐姐都一块儿吃吧。” 　　张嫣不笨，知道老人家都喜欢看那种家庭和乐的场面，即使她跟同父异母二小姐关系一般，但还朝别人浅浅地笑着，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她有多真诚。 　　做戏谁不会啊。 　　果然老夫人柳氏赞同地点点头，四姐儿是个识大体的。府里没有男孩，女孩子们就更应该拧成一股绳。 　　这样才不会被外人欺负。 　　贾南风和贾午关系好，吃着小妹妹给的枣子，就更不用客气了。她拿帕子擦了擦，小口吃着：“谢谢午儿，枣子很可口，清甜无渣。” 　　二小姐却微微蹙眉，说：“午儿给我的枣子有点酸。” 　　仿佛说这枣子分得，倒成了张嫣的不是，给贾南风吃甜的，刻意把酸的都给她。 　　天地良心好不好，这都是张嫣随手抓的，哪里知道甜还是不甜。而且这碟枣子是老夫人赐给张嫣的，要赖也得赖到老夫人的头上。 　　张嫣依旧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大度不计较。贾南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看枣子不酸，是有人在心里酸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西院这个小贱人都后悔死了，后悔当初没接太子递过来的红枣。这人惯爱在人前装淑女才女，前几日却打骂院里的小丫鬟。 　　还大言不惭，说要是她拿过太子的红枣，她就能当太子妃了。 　　贾南风心道，太子今年才十三，能看上她这个十六岁的老女人？ 　　午儿十二，太子十三，这才是绝配呢！ 　　很意外的，这里的贾南风居然成了“衷午cp”的粉头。 　　几个姑娘各怀心思，都在低头吃着枣，不料有门房的小厮一脸兴奋地来报，说是东宫那头送东西过来了。这种情况每隔四五天都会出现一次，鲁郡公府的人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丫鬟和婆子们都恭维说四小姐是有福的，能得太子青眼，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差了。 　　两人已经是正经的未婚夫妻关系，也不怕人说闲话。 　　张嫣笑得一脸甜蜜，这是舅舅在记挂她呢。 　　“快把人请进来。”老夫人很高兴，“欸，吴家的帮我拿赏银出来，要最大的红封子。” 　　跟着老夫人的吴嬷嬷是多年的心腹，当即用红绸包了赏银，亲手递过去给太子家丞（官职名）。来人面白无须，看着是二十岁的年纪，面相忠厚老实，身姿没有过分瘦弱。 　　要不是声音不够雄厚，别人说不定会以为是正常男子。 　　孟冬是个宦官，担了太子家丞的位置，就跟贵族府邸里的管家差不多。太子看重鲁郡公府的四小姐，每逢有送东西过来，都是孟冬亲自跑一趟的。 　　现在不跟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拉近关系，以后想要在女主人的手下讨生活，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什么人情，都是靠平日里一点一滴积累的。 　　孟冬先恭敬地向老夫人柳氏行礼问好，客套寒暄了几句话。然后才朝张嫣行礼，递上礼单，把东西都送上来，讨好地笑着。 　　“四小姐容禀，太子殿下仔细叮嘱过，这小篮粽子是特意给您的，两个红线绑的是蜜枣馅，两个黄线绑的是豆沙馅，还有一个青线绑的是板栗馅，都是甜口的。还有另外两篮子粽子，甜咸口味皆有，那是给府里老夫人和夫人的。” 　　“啊，这是殿下特意给我的。” 　　张嫣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得意，说不定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她猜，舅舅特意给她的粽子，说不定还是他亲手包的。 　　不然为什么要把她的那份，跟祖母和母亲的分开呢？ 　　不得不说，上辈子当了那么久夫妻，她对萧靖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 　　“除了粽子呢，还有什么好东西不成？”她追问道，太子家丞还没说完呢。 　　“殿下取了六瓶花露水，说是能驱蚊清凉，给府里的老夫人，夫人和小姐们洒着玩。”孟冬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意，把姿态放得更低了，“还有两瓶香水，一瓶是荷花香味，一瓶是栀子花香味，都是独给四小姐的……” 　　在太子家丞看来，这位贾四小姐当真是个神人，还没嫁进来，已经把太子迷得晕头转向的。 　　要是嫁进来当家做主还得了？ 　　恐怕到时候，整个东宫都得全听她的。 　　孟冬的口齿伶俐，把花露水和香水的用法介绍了一遍，让府里的女眷们都啧啧称奇。熏香和干花都不稀奇，但是把花香装进水里面，当真是闻所未闻。 　　二小姐拿帕子捂着脸，心中酸得都快冒水了。贾午一个没头脑没身材的小丫头，凭什么能得太子的青睐？ 　　她自认为比贾午生得更美，身形也更饱满多姿。 　　（废话，十六岁的姑娘和十二岁的姑娘能比吗？前者是蜜桃似的，后者的小身板还跟搓衣板差不多。） 　　她忍不住说道：“大人讲得这样好，别是糊弄我们玩吧？” 　　这回连老夫人柳氏都皱起眉头瞪她，二姐儿阴阳怪气的，在说谁呢。 　　太子手下的太监能是一般太监吗？ 　　太子家丞，那也是有品阶的官员，不是你一个无品无阶的臣女可以说嘴的。 　　“二姐儿最近患了伤寒，脑子晕乎乎的，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二小姐心直口快。” 　　宫中的太监都是人精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老夫人陪着笑脸，又请人喝了一盏茶，才让心腹嬷嬷送孟冬出府。 　　等东宫的人离开之后，柳氏的笑容一下子就敛了，喊道：“二姐儿给我跪下，今日先是怨怼你四妹妹，后来更是对东宫属官不满。别以为我老婆子人老眼花，你这样迟早给家里惹祸啊！” 　　作为祖母，她是不愿意看到孙女们不睦的。 　　这样闹出去，只会凭白惹人笑话。 　　二小姐头一次见老夫人如此严厉，也慌神了，声音都颤抖了。 　　“祖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生母李氏被外租家里连累，相当于是休弃的状态，已经在府里没有话语权。继母郭氏一向看她不顺眼，只有祖母愿意庇佑她。 　　要是连老夫人都厌弃她，她在这府里还怎么活啊。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贾南风嗤笑了一声，乐于落井下石，“家里已经出了一个王妃和一个太子妃，难道二姐姐还想去宫里当娘娘不成？” 　　这话说得很诛心了，分明就是骂二小姐不要脸，嫉妒心重，想攀高枝。 　　虽然二小姐还真的挺想的，陛下才三十几岁，若是她有机会的话……她倒是乐意的。 　　“切，真是痴心妄想。”贾南风嘀咕着骂道。 　　“三姐姐，你少说两句吧。”张嫣见祖母的脸色越来越黑，立刻笑着打圆场，“刚才那位大人把花露水说得如何，我还没见识过，不如我们开一瓶看看。” 　　“那就开吧。” 　　柳氏深呼吸了一口气，二姐儿一肚子心思，三姐儿吃了火.药似的，还是四姐儿最让人省心。 　　东宫送来了六瓶花露水，应当是数着人数，让鲁郡公府的女眷人人有份。老夫人柳氏和夫人郭氏，家里的三位未嫁小姐，还有已经嫁出去的大小姐。 　　和公主们用琉璃瓶子装的花露水不一样，这几瓶都是用白瓷细长瓶装的。 　　张嫣做主把封口的蜂蜡去掉，拔开了塞子，首先漫上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紧接着是薄荷的香气。她把开封的花露水奉给祖母柳氏，用素手扇着味道出来，让老人家也赞叹不已。 　　“我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识过，难怪都说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藏在宫里。” 　　“好香啊！午儿，给我闻闻！” 　　贾南风感受到香气的暴击，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把头探了过来。这会儿二小姐也顾不得装可怜，扭过头来，这么好的东西，她也想讨上一瓶。 　　仅是花露水，已经香气袭人，那太子特意给贾午的香水呢，岂不是更香？ 　　压抑住心里的强烈嫉妒，二小姐柔弱地笑着：“四妹妹新得了两瓶香水，能给我沾沾光吗？” 　　“可以啊。” 　　张嫣答应得爽快，从礼盒里拿出来一瓶栀子花香水，往二小姐的手心上洒了两滴。正当二小姐想要接过瓶子的时候，她一个转手，把瓶子塞到了贾南风的手里。 　　“三姐姐一瓶，我一瓶。呀，二姐姐觉得东宫的东西是糊弄人的，我们可是稀罕得紧。” 　　“你……” 　　张嫣嚣张极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她好脾气，但也不是让人随意欺负的。 　　我有舅舅我怕谁！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贾府……我都有种以为自己看红楼梦的错觉。 　　我想买香水，买那个旺仔牛奶味的，甜甜的奶香味简直是太好闻了。感谢在2020-06-05 14:53:43~2020-06-05 20:5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安 29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司马衷不傻（14） 　　◎晋太子的化妆品厂形象代言人◎ 　　“哈哈哈哈, 午儿你看刚才那个小贱人的脸色，都黑了！” 　　“二姐的人心不足, 以后总会离开家里的, 我们不见便是。” 　　张嫣浅浅地笑着，撑着一扇薄薄的油纸伞走在路上，调养多日的肌肤水润白皙, 透出红润的光彩。她是知道防晒的重要性，现在每日都要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她就更加注意了。 　　身侧是她的亲姐贾南风, 贾南风也学妹妹打伞。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是细腻了一些，也白了一些。 　　这是一个可喜可贺的进步！ 　　“午儿，你给我的七白膏和芦荟胶是哪里来的？丝瓜水也好, 涂在脸上嫩嫩的。” 　　十五岁的姑娘虽然天生黑皮, 但也渴望变得美一些。小妹妹都有着落了，就她没人上门提亲，贾南风骂那些臭男人不懂得欣赏她的好人品，可也明白，到底是自己生得不好看。 　　所以才没人稀罕她。 　　她叹了一口气，“要是外头有铺子就好了，我肯定会经常光顾的。” 　　光沾小妹妹的便宜, 也不是个事儿啊，护肤品这种东西，得日日用才好。 　　“快了快了。”张嫣安慰道，“太子说这些是公主们的产业, 就是卖脂粉香水的, 先拿来给我们试用, 也好在洛阳闺秀中宣扬出去美名。现在正在筹备当中，估计等爹爹回来，店铺就开起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贾南风放心了，她是生得最像爹爹的，黑皮方脸浓眉，都似了贾充的模样。 　　等爹爹回来了，她问爹爹要零花钱买护肤品，贾充能不给吗？ 　　都怪他的好基因，才把女儿生得都嫁不出去了！ 　　姐妹两人的住处是顺路的，都在东边，而二小姐住在西边，见得少，又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自然就易生出嫌隙。 　　张嫣和贾南风告别了几句，便分开了。 　　四小姐的身后是一个穿着绿衫的大丫鬟，名唤白苏，看着是十十四岁的模样，生得有几分灵巧。白苏捧着自家小姐的礼盒，也是一脸兴奋。 　　她问道：“四小姐，东宫送来的粽子，要回去拆了吃吗？” 　　“下午睡醒起来，先吃一个甜豆沙的。”张嫣和姐妹们陪祖母用过午饭，现在不饿，“其他没吃的粽子，搁在冰室里镇着，别放坏了。” 　　“欸，奴婢等会儿就拿过去。” 　　白苏点头，太子给的东西多金贵啊，放坏了就是不敬。 　　其实夫妻俩哪里有什么不敬的，因为这是舅舅的一片心意，张嫣不愿意糟蹋。有一个愿意这样掏心掏肺对你好的人，实在是太难得。 　　她何其有幸。 　　还没踏进自己住的小院，便听得留守的小丫鬟们都在喳喳地说话，还有“咕咕”的鸟叫声。 　　少女的脸上不由得一喜，问道：“是咕咕又来了？” 　　咕咕是舅舅养的信鸽，是一只灰毛绿颈的鸽子，细腿上还有一个小铜环，不会让人认错是别的野鸽子。 　　咕咕的飞行速度快，记性又好。鸟被太子从东宫放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会飞到她这一头。 　　不过，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和仆妇都不知道男女的事情，只以为是四小姐养了一只鸽子。鸽子的野性大，又会飞，四小姐不把它关在笼子里，三天两头不见到影儿，都是常事。 　　“可不是，我们还给它喂了水和米，也不吃。”一个扫地的小丫鬟指着墙头上的灰鸽子，“这鸟也是奇了，不给我们碰，只给小姐碰。” 　　“嘻嘻，不然怎么是小姐呢，小姐最厉害了。”同伴笑着推了她一把。 　　张嫣笑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枚哨子，嘹亮的声音划破了空气。枝头的咕咕一听得，就落在她闺房的窗沿上，一下一下地，啄着她手心的小米，痒痒的，也不疼。 　　这是皇家里驯养的鸽子，听得特殊的哨子声音就会作出反应。 　　这样的哨子舅舅有一枚，她有一枚。 　　别小看这种东西，放在战场上是间谍般的存在。传说汉高祖刘邦被楚霸王项羽围困的时候，就是用信鸽传书，引来援兵脱险的。 　　张嫣看见咕咕飞过来了，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拿着放水的小碗，给咕咕喝饱了水，才让它飞回去男主人那一边。 　　萧靖谨慎，没有像古装剧那样用信鸽传书，万一被哪个不懂事地把鸽子射下来，截获了书信，那可就成了天大的丑闻。 　　干脆什么都别写，让张嫣一人领会意思就行。 　　“舅舅今晚会过来。叫我给他留门呢。” 　　真的跟偷.情似的。 　　萧靖和张嫣约好的，不搞突然袭击，也留时间让对方做好准备。每次张嫣见到白天有信鸽飞过来，就会记得晚上迟一点才睡。 　　太子还是上学写作业的年纪，另外要管着创业项目，不时得提防着被大老板抽问，偶尔再去关爱敲打一下弟弟妹妹们。 　　他实在是太忙了。 　　萧靖只能抽晚上十点十一点左右的时间，别人都睡了，他好偷溜出来。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拉了关系给了钱，男扮女装的太子扮作妇人，混进来鲁郡公府并不难。他还混了个临时工的名儿，别人问起他是谁，就低眉顺眼地说是张家媳妇。 　　“我给嫣儿当媳妇好不好？” 　　“好啊。” 　　一想到这儿，张嫣就忍不住笑了。 　　本来日日黏在一起的夫妻，现在都成了小孩，倒不好时时见面。日思夜想的，情谊不淡，反而更浓郁多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现在都巴不得立刻新婚。 　　“唉，可是年纪小啊……” 　　张嫣刚摸过鸽子，便在水盆里洗干净手，现在是脸嫩，可十二岁的姑娘也太嫩了。还要等上好几年的时间，他们才可以正式在一起。 　　这也太久了。 　　怀着这样的怨念，她落下了床帘，美美地睡了个午觉。梦里啥都有，她把舅舅翻来覆去地啃了好几遍，啃得他嗷嗷求饶。 　　“别，别过来！” 　　“桀桀桀，你也有今天……” 　　张嫣得意地笑着，步步逼近，捧着人家的脸，吃了人家的大嘴巴子才算甘心。等醒来之后，她发现她的枕头上都是湿了一大片，敢情她都啃在枕头上了。 　　来喊她起床的丫鬟白苏把枕套换下来，问道：“小姐这是上火了？怎么梦里还磨牙？” 　　面无表情的张嫣擦了擦嘴上的口水渍，掩饰道：“是上火吧。” 　　小仙女怎么会睡觉磨牙流口水呢？ 　　肯定不是她做的 ：） 　　她让人把蒸热的豆沙粽子端上来，因为是萧靖特意做给姑娘尝鲜的，小小巧巧的一个，估计就还不到二两重。 　　拆开外面包裹的荷叶，是染成浅绿色的糯米，还沾了荷叶的清香味。最里面是绵软香甜的豆沙，因为焖足了几个时辰，米儿化，豆儿软，又软又糯又粘。 　　嫌不够甜的，拿筷子再沾点蜂蜜吃，简直就甜食狂热者的福音。 　　张嫣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摸着饱饱的小肚子，到傍晚还有一顿晚饭。 　　“我果然是爱他的吧。” 　　“为了他，我连发胖都愿意。” 　　…… 　　“笃笃笃。” 　　“笃笃笃。” 　　还不到子时，熟悉的敲门声又想起来，张嫣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飞快地跑去开门，一下子就扑到来人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是舅舅的味道，凉凉的薄荷味，真叫她怀念。 　　“夜里的地板多凉，小心受寒啊。” 　　萧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压低着声音念叨了几句，就抱着她回去榻上。小姑娘轻飘飘的，把手勾着他的脖子就不放开了，还要去亲他。 　　虽然中午梦里亲了，但现在也馋啊。 　　“舅舅，我好想念你啊，粽子吃了一个，豆沙很甜的。” 　　“爱吃的，以后再给你做。” 　　萧靖帮她穿好袜子，也顺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尖，还闻到了她脖子间混合着荷花味的体香。他手里的脚丫子很小，白白嫩嫩的，衬得他的手更大了，骨节分明。 　　少年的手常年握笔，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磨了到了她的脚板，痒得她整个人往他的怀里窜。 　　“哈哈哈哈，别，别摸我的脚，哈哈哈，好痒啊……” 　　“叫你调皮，以后就挠你脚板，罚你。” 　　说是罚，他有怎么舍得呢，两人闹作了一团，互相依偎着，才有心思说话。 　　萧靖把他带过来的东西都拿出来，逐一介绍。 　　“……都是厂里刚生产出来的，这一罐是海盐磨砂膏，每周用一次，搓后背搓大腿都行，能使肌肤更加光滑。这一瓶是蜂蜜牛奶洗面奶，是早上和晚上洗脸的时候用的。这瓶珍珠素颜霜，涂了能提亮，别人看不出来你化了妆。” 　　“对了，铺子开业前，总得弄些舆论引爆的。我带了两份，你姐生得丑，把东西也给她匀一份，若是连贾南风都变美了，简直就是活招牌啊！” 　　张嫣听着他说的，就明白过来了。舅舅不是对她姐有男女的意思，而是想让三姐当形象代言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吃醋，调侃道：“都是代言人，舅舅何不找我这样的美人？我也变美了呀。” 　　“你啊——” 　　萧靖深情地捧着少女的脸颊，用手指描摹过她稚嫩的五官，却很认真地说，“你调养了大半个月，是白了一些。但不如卫家小姐天生丽质，我找你当形象代言人，还不如去找她。” 　　张嫣：“……” 　　妈的，这狗男人，三天不见都敢上房揭瓦了！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凑到了他的耳朵旁，舔了舔薄薄的耳垂，就差没一口咬下去。 　　“说，你说你找谁？” 　　“没，没找谁，只，只找嫣儿。” 　　“这才乖嘛。” 　　张嫣捧着他的大脑袋，撸了把头顶的碎毛，奖赏似的亲亲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我买了两个豆沙粽子，是那种碱水粽的，糯米弄成浅褐色的，沾白砂糖可好吃了。 第203章 司马衷不傻（15） 　　◎晋太子的一个大客户◎ 　　有了三位公主的资金投入, 和太子的技术支持，化妆品厂和铺面都在快速筹备当中。 　　“衷儿啊, 钱还够不够？要不要母后给你再拿点？” 　　杨皇后知道, 太子意思意思地收了妹妹们的钱，三位公主加起来，就是一千五百个钱。 　　可是一千来块能干什么？ 　　光是买铺子就用去一笔, 还得装潢家具和买人签契，附近收购的时令鲜花要榨精油，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还有设备呢, 太子说的什么生产线, 她也不懂，反正就是要打铁来弄的锅灶和管子。 　　另外，在包装上也得费工夫, 太子又去买了几口烧瓷的窑, 致力让要工匠烧出“白玉一样光滑细腻的高档瓷器”，来把护肤品装瓶装罐。 　　杨皇后是一个会当家的主妇，她发现宫中的总支出大了一些，原因是观赏的盆栽大幅度涨价了，御花园里的末利花（茉莉花）开过就要换新的，一个月下来得换数百盆花。 　　有掌管宫廷花卉的宦官来求情，说外头价格翻了两倍有余, 并非他们在贪污啊。 　　皇后问道：“单是末利贵了，还是其他花儿也贵了？” 　　“不知道为何，洛阳城里的花儿都贵了许多。”太监在回答，“末利花、卮子花、荷花都被人大批收购, 还有蔷薇花和玫瑰花也贵了, 有南面的桂花运过来, 连树苗子都被人抢光了。” 　　（古代玫瑰花产地有几个说法，有说是中国原产，也有说是波斯北部一带。） 　　“算了，你下去吧，并非是尔等的罪过。” 　　杨皇后想起什么，挥了挥手，让人退出去了。她随手拿起妆台上的复方香水，往手腕上滴了几滴，然后让香气涂遍手腕、耳后、颈部、锁骨等部位。 　　馥郁的香气把她整个人都浸泡其中，前调是清新的柑橘，仿佛二八少女的爱恋，既酸又甜，中调是清冽的茉莉，悠悠地勾着人不撒手，可爱又动人。 　　后调是华丽的玫瑰和清冷的檀香，热情中带着冷淡，余韵悠长，经久不散。 　　就像是她和陛下的感情一样。 　　少年夫妻，大家一起过了那么多年，她还喜欢他，却不会沉溺于此。 　　这瓶香水是太子送过来的，全大晋只有她有，名为“国色”。杨皇后很喜欢，每天都会用在身上，看得出来，晋武帝也非常喜欢，往芙蓉殿跑得更勤快了。 　　萧靖交代过：“这一瓶国色，是儿臣亲手做的，复合的配方也只有儿臣知道，除了给母后的，以后不会再做了。” 　　他是知道的，在这个年代，女人的体香，是一种很隐私的东西，就跟美女们的三围尺寸差不多吧。 　　除了老公和闺蜜能闻得到，要是别的男人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就会觉得你这个女人不正经。 　　皇后用的香，旁人是绝对不能用的，换做是其他男人能感受到皇后的肌肤香气，估计晋武帝要提刀杀人！ 　　杨皇后明白儿子的意思，用得非常放心。 　　她也懂了，洛阳花贵，估计就是太子折腾出来的现象。她让人把太子请过来吃饭，还关心孩子的创业情况，钱够不够，她这里有私房的，不够就问她拿，娘这儿有钱呢。 　　“没事，儿臣卖白酒挣了点钱，都填进去厂子和铺面，还没亏钱。” 　　少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看着非常天真，仿佛没亏钱就是天大的好事。在杨皇后看来，太子的脑子不够聪明，在社会的毒打当中能不亏本，已经算是天大的进步了。 　　外头那么多聪明人，她的儿子居然周旋其中还不输！ 　　多棒！ 　　她非常惊喜，“城里的白酒也是太子卖的？你父皇知道吗？” 　　“是啊，是儿臣卖的。”萧靖承认道，“父皇也知道，他是支持的。” 　　因为晋武帝拿了酒精的制作方法，相当于是父子俩做交易了。 　　宫中的宴饮上也开始出现白酒，味道很烈，都是男人们爱喝的。杨皇后见皇帝喝过几回，她小酌了两口，觉得太辣，不是很符合她的口味。 　　但她能猜得出来，这种酒在贵族当中会很受欢迎。 　　卖白酒的还有一句广告词，都传进宫里来了—— 　　“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泡最辣的妹。” 　　杨皇后觉得儿子在外面学坏了，坏得更让人放心了。 　　她给儿子的碗里夹了两块炖鸡，“这句词儿也是你想的？屋里是不是要人服侍你了？母后给你挑几个人？” 　　“正是儿臣想的，旁人都说好。” 　　萧靖挠了挠头，带点颜色的广告语最吸引人，没想到被他妈知道了。唉，他的好孩子形象都崩了，亲妈居然还想给他挑暖.床的宫女。 　　要是让张嫣知道了，估计都要把天掀翻了。 　　“啊，儿臣的功课还没做完，就先回去了。”他往嘴上抹了把油，把饭碗放下，就打算开溜。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祸水东引，让他老子给他扛雷。 　　“这个白酒，儿臣卖得不多，父皇也有卖，但儿臣不知道他卖给谁了，估计挣个几千几万不成问题。” 　　杨皇后：？？？ 　　我老公背着我藏私房钱，赚得盆满钵满的，还不告诉我？ 　　居然还是傻儿子无意中说出来，她才知道的！ 　　“今晚得好好审审。” 　　杨皇后沉着冷静下来，老公挣钱了不拿回家里，肯定是拿去养三了。她是不介意后宫妃嫔多，但是晋武帝挣了钱，她不多花一些，到时候留给那些贱人和那些皇子？ 　　咋想得那么美啊。 　　入夜 　　杨皇后刚沐浴完，用了蜂蜜红糖磨砂膏搓过，又抹了保湿的杏仁身体乳，再喷了点香水，才算把身上料理完。 　　还有脸上的工夫，她倒了少许丝瓜水，“啪啪啪”地拍在脸上，自觉红润不少，也水润。 　　“皇后近日来，真是越变越美了。” 　　铜镜倒影出一个男子的伟岸身影，将她整个人环抱住。杨皇后一回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臣妾都老了，再不打扮一下，恐怕陛下都不肯过来。” 　　“哪里有这样的事情，都是忙着啊。” 　　晋武帝这种渣渣，男人的嘴啊，骗人的鬼，明明是去宠幸别的美人，却装得自己是忙于政务。 　　旧爱他喜欢，新欢他也没闲置。宫里的皇子皇女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要不是他的，那还是谁的？ 　　杨皇后看破不说破，偶尔醋上两句，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还挺得意的。 　　证明皇后在乎他啊。 　　他牵着大老婆的手，就要上塌玩游戏，女人刚去过角质的肌肤细腻极了，是惑人的粉白色，在发黄的灯下看着，当真是越看越美。 　　晋武帝是喜欢的，啃着又香又甜，好吃！ 　　能不甜吗？ 　　蜂蜜红糖磨砂膏，那可是纯正的天然无添加产品，即使用清水洗过了一遍，还是残留着淡淡的甜味。 　　换作是另一种海盐磨砂膏，那就是咸的。 　　又香又甜的体验，是晋武帝在别的女人那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甜味总能让人回忆起童年，他也以实际行动来重温一下，孩提时候的快乐。 　　他像是初生的婴孩那样，重复着从母体汲取营养的动作，再闻到鼻尖上香气，就更刺激人的感官。 　　他好像遇到花中的妖精，浑身都是香的。 　　晋武帝深呼吸了一口气，如实评价道：“都腌入味了。” 　　杨皇后：“……” 　　说得好像她是卖烤串似的，还腌肉？ 　　本来还有点旖旎的气氛，顿时就烟消云散，这种狗男人只能姑且用用，不能对他有太高的期望。 　　连句哄人的好话都不会说！ 　　她瞧着儿子笨，就是像他！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一番闹腾下来，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在帐子里一搭一搭地说着话。杨皇后有经验，这种时候，最容易从男人的嘴里讨好处了。 　　她先是夸太子，太子出去玩，没亏钱，把卖酒的钱填进去妹妹们的化妆品厂。 　　“除了衷儿，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好的兄长。”她疼儿子也疼女儿们，“衷儿拿自己的钱补贴峤峤几个，臣妾要给他拿钱，他都不要。” 　　“这孩子，仁义啊。”晋武帝闭着眼睛说。 　　他本来对太子占了洛阳城的白酒市场，还是有一丢丢不开心的。但是儿子拿着钱去填女儿们的产业，他就没话说了。 　　隔行如隔山，晋武帝也不清楚化妆品厂要投入多少。 　　但他知道花露水好用，恐怕造价不菲，现在铺子还没开起来，但已经在后宫传出去一些名气了。 　　杨皇后用着亲儿子孝敬的香水和护肤品，有些小妃嫔也想要，过来求皇帝，但皇帝不想向太子下订单。 　　这是公主们的产业，老子拿了不给钱，那是不道德的。但是叫他给钱吧，他又嫌花钱太多。 　　晋武帝觉得香水这些玩意，香是很香，所以肯定好贵。他虽然包养小三小四小五，但并不想给她们的奢侈品买单。 　　等宫外的铺子开起来了，妃嫔们为了争宠，肯定会让娘家买了送进来的，或者是自掏腰包求代购。贵女出身的都不差钱，好多贵族比皇帝还有钱呢。 　　到时候晋武帝不用掏一分钱，也能享受到香喷喷的美人。 　　明明白白大渣男，节俭持家司马炎。 　　这思维，绝了！ 　　杨皇后看晋武帝心情好，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就开始谋算。 　　“陛下，臣妾拿了衷儿那么多东西，还想再买几套。都说亲兄弟明算账的，这香水那么好，臣妾真的太喜欢了。” 　　“去买吧！皇后买的，朕给钱!” 　　“陛下，臣妾用的都是独一份，恐怕有点贵啊。” 　　“没事，朕有钱。” 　　“陛下真好！当真是天地间的伟男子！” 　　晋武帝被大老婆夸了两句彩虹屁，飘飘然的，还不知道自己掉进去妻子挖好的坑里。和养小三的吝啬态度不同，皇后只有一个，要富养。 　　作为男人，连妻子都养不起，那就是穷，是没本事。他给大老婆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的白酒卖给鲜卑人，赚了多少钱来着？ 　　应该够皇后拿去买奢侈品吧。 　　作者有话说： 　　母子两联手从晋武帝那里搞钱…… 　　心疼皇帝一秒钟，该！ 第204章 司马衷不傻（16） 　　◎晋太子的老板娘◎ 　　六月, 芙蓉殿 　　又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化妆品厂和铺面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缺两样, 品牌名字没定下来, 还有柜姐的人手没到位。 　　萧靖找到杨皇后，想要从她这儿请一批大龄宫女，来当专柜的员工。能从宫里顺利全身而退的退役宫女, 都不是蠢人，又会看人眼色，大多数都是勤劳能干的好姑娘。 　　而且这些姑娘家世清白, 都是有详细的家庭背景登记, 比在外面随便招人，要可靠很多。 　　退休宫女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旁人觉得是老姑娘, 但太子不这样认为, 这都跟刚大学毕业的女生差不多。 　　还很年轻啊！ 　　“说吧，太子想要什么样的人？”杨皇后对于儿子和女儿们的事业，是绝对支持的。 　　“首先一个，人品过硬，偷奸耍滑之辈绝对不行。其次要皮肤好，肤白光滑，若是店里的姑娘都一脸麻子, 哪里会有人来买我们的东西？”萧靖说得头头是道，“最好要有三四分姿色，打扮起来就有六七分好容貌，这就更吸引客人了。” 　　“……” 　　杨皇后心想, 儿子的标准太高了, 这不是选员工, 而是在选妃啊！ 　　又要人品好，还要肤白貌美，哪里来那么多美女？ 　　晋武帝也想要这样的美事啊。 　　当然，对儿子和对老公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太子说要寻美人，杨皇后给得心甘情愿。若是陛下讨要美人，呵呵…… 　　估计杨皇后想要打死这个狗男人。 　　“行，这事不难，太子要多少个个人？”杨皇后一口答应下来。 　　她盘算着，把宫中一批美貌的宫女放出去，既可以帮了儿子，又可以防止这些女人来争宠，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先要二十个吧。”萧靖大概估计了一下，“等以后规模扩大一些，再问母后要人。” 　　“好好好，那太子你自己呢？” 　　杨皇后看着儿子的身板，已经生得比她还高，能承担责任了。自从长子夭折之后，她把衷儿看得比什么都重，一刻也不敢疏忽，亲手把衷儿养得健健康康，再扶上了太子之位。 　　除了脑子天生有点笨以外，太子很少生病。 　　杨皇后对此，既骄傲又难过，太子天生不聪明，也许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生养好。但是现在看到太子机灵了一些，她背着旁人的时候，高兴得都要落泪。 　　“那你屋子里伺候的人呢，母后给你安排几个，更加貌美温柔的……” 　　“峤峤你们过来啦，袅袅和婉婉快来，就等你们几个——” 　　萧靖见杨皇后转移话题，在心中暗呼不好！他娘想要给他塞女人了，可是他现在的身体才十三岁，还在生长发育当中，即使张嫣不介意，也不利于身体健康。 　　这事儿绝对不能做，别人乐意，他还不乐意呢。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幸好妹妹们救他来了！ 　　只见门口有三个小脑袋探过来，他朝公主们笑了笑，妹妹们就都一哗啦地过来了。峤峤还记得行礼，袅袅也跟着做动作，婉婉年纪最小，却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父母对她最宽容，也不爱约束她，小公主直接过来抓着太子的手，就要爬到他身上。 　　“大哥，背背。” 　　“好，孤背着婉婉。” 　　萧靖让最小的妹妹搂着他脖子，还背着小孩走了好几圈，乐得小孩的尖叫声把屋顶都快掀翻了。峤峤和袅袅看着婉婉在玩，眼神里透露出羡慕，但她们比婉婉都重多了，大哥背着她们会很累的。 　　“婉婉，还不快下来，看你哥都累的。” 　　杨皇后见长子开始大口喘气，连忙喊停让小女儿下来。婉婉有些不情愿地从大哥的背上跳下来，还说过几天再玩背背。 　　萧靖喝了一大口水，都是累的，婉婉看着小小只，那也起码有四十斤。少年的身板单薄，又是养尊处优的，背着四十斤东西能走一刻钟，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峤峤过来给他扫了扫后背，顺气儿。袅袅见他额头出汗了，还给他擦汗。 　　萧靖谢过妹妹的好意，“峤峤和袅袅都是好孩子。” 　　“还有我呢？”婉婉不要脸地举着手问。 　　“要是婉婉给我捏捏肩膀，婉婉也是好孩子。” 　　他这样说完，婉婉便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两下，她人小玩心大，没按一会儿就走神了。 　　“就你纵着她吧！”杨皇后拿食指戳了小女儿的小酒窝，“以后纵出来一个无法无天的，我看谁家公子肯娶她。” 　　“等铺子开起来了，那就是能下蛋的金母鸡。婉婉有钱又漂亮，又有父兄照顾着，嫁不嫁人都无所谓，没遇着好的，那就养几个小白脸玩玩。” 　　萧靖笑着调侃，他倒是看得开明，不懂事的婉婉也是一脸认同，还说嫁不出去就算了，她要养小白脸来陪她玩。 　　只是把杨皇后都快要气死了！ 　　公主不嫁人还养男宠，有这样说话吗？ 　　太子都把婉婉给教坏了。 　　“你大哥说的傻话，就你这个蠢丫头信了！” 　　杨皇后转过头来，以这两人为反面教材，痛心疾首地对峤峤和袅袅教导。不许她们听太子的，以后要好好嫁人，好生过日子。 　　“都听到了没有？你们两个，不许干出格的事情！” 　　“母后，儿臣听到了。” 　　峤峤的眼珠子转了转，嘴上答应下来，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太子喊她们过来，就是要讨论店名的事情。几个小的坐在一块儿，大哥说她们都是股东，都有发言权。 　　萧靖自己一个人占了四成，比每一个妹妹都要多，妹妹都让他先发表看法。他昨天就想了一个名字，他觉得还行。 　　在后世，贵妇品牌腊梅就很火啊，还有主妇都爱用的玉兰油，也是含有花的名字。所以两者结合起来，他说出了三个字—— 　　“牡丹油？” 　　洛阳城的牡丹开得美，说是名动天下也不为过。在萧·直男·靖的眼里，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啊。 　　带着三分油腻、三分美艳，还有四分雍容华贵。 　　“牡丹油？这个名字好奇怪。” 　　袅袅摇了摇头，牡丹那么好看的人间富贵花，和黏糊糊的油脂联系在一起，简直就是…… 　　“好难听啊。”峤峤心有同感，也忍不住吐槽。 　　峤峤不乐意自己的店铺取了那么难听的名字，她也想了一个，建议道：“不如叫洛神阁吧，都说洛神是难得的美人，曹子建还写过一篇《洛神赋》。” 　　都说魏晋年代，曹植死了还不过百年，《洛神赋》在西晋也还算一个流行的大IP。 　　峤峤把《洛神赋》当言情小说来看，小女生总是特别向往这些的。她幻想着《洛神赋》里的美人，“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那该是多美的人啊。 　　袅袅也知道其中的典故，说道：“我们的洛阳城靠近洛水，借名洛神也算恰当。” 　　只有读书少的婉婉，看看左手边的两个姐姐，又瞧瞧右手边的大哥。 　　她觉得两个名字都差不多，她分不出好赖。 　　不过她有外援！ 　　小姑娘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刚才差点把亲妈气死的事情，她踢踢踏踏地站起来，跑去找杨皇后。她撒娇着说：“母后，你帮我们选选吧，我们的铺子叫牡丹油好，还是叫洛神阁好？” 　　“是谁想出来牡丹油那么庸俗的名字？” 　　杨皇后觉得前者的名字太俗，俗得发腻，好像咽了一大口羊油似的。明明那么清丽的花，非得弄得油乎乎的，真的好low。 　　听得她今天中午都不想吃肉了。 　　“是大哥。”婉婉甜甜地笑着，毫不客气就把人卖了。 　　“就叫洛神阁吧。”杨皇后发愁儿子傻里傻气的，审美奇差，“牡丹油也太难听了。” 　　既然家里的女人们都这样说了，萧靖也没意见，那就叫洛神阁吧。他带着钱，找人去定做了实木的大牌匾，打算等整理好东西就可以挂上招牌，正式开业。 　　有杨皇后的帮助，再开业前一周，他的柜姐们也到位了。 　　只见二十个姑娘，皆是肤白貌美长腿，才二十出头，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她们本以为出宫后无依无靠的，各人都在发愁，谁知太子派人把她们接了过来，说要给他干活。 　　“都是男女，还能做什么事情？” 　　“应该是那种事情吧……” 　　“那岂不是，我们还有重新进宫的机会？” 　　“要是能得太子的青眼，也未尝不可能。” 　　就在众女各怀心思的时候，只见铺子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先下来的是太子爷，再接着他伸手揭开了帘子，扶着一位金钗之年的姑娘出来了。 　　（女子十二岁称金钗之年，十三岁称豆蔻年华，十五岁称及笄之年） 　　两人的动作亲昵得很，太子的眼神温柔极了，都落在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从服饰打扮上来看，这位姑娘穿着丝绸衣裳，发髻上带着洒金的步摇，细细的手腕上带着和田白玉镯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富贵出身的。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人人都生得一双富贵眼，不敢小觑与太子同行的小姑娘。 　　柜姐们眼拙，以为是哪位公主或者贵人过来玩耍，都想要好好表现。 　　结果，她们见到太子牵着姑娘的手，对着她们吩咐道。 　　“来来来，孤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们以后的老板娘了。老板娘说话比孤管用，别看孤，孤没钱，也不对你们负责。” 　　“老板娘好！” 　　“欸，你们都过来拿个开门红包吧。” 　　张嫣从包包里掏出一沓红包，挨个都发了一圈，一时间店里喜气洋洋的。舅舅要来当老板，她就是老板娘了。 　　嘻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开业了，你们六一八网购准备买什么了？ 　　想买的东西没有，最近我过得真是清心寡欲。感谢在2020-06-06 21:40:21~2020-06-07 14:2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司马衷不傻（17） 　　◎晋太子的六一八开业啦◎ 　　选好在六月十八这一日, 洛神阁就会正式开张。 　　为什么要在六一八这个日子？ 　　因为太子喜欢，他觉得这个日子能勾起顾客的购买欲望, 肯定会营业额暴涨的。张嫣不太理解他对这一天的执着, 不过她懒得跟他争辩。 　　既然舅舅说这一天好，那就这一天吧。 　　开业前一天，张嫣就跟贾南风约好的, 说请她去公主们的铺子玩玩。那里新上架了很多好东西，光是女人最爱的香水就有六七种味道。 　　“那么多？那我得多带点钱去！” 　　贾南风早就盼着能去逛逛，她最近的肤质改善了许多, 从粗糙的小麦色皮肤, 变成了细腻的暖黄皮。虽然白得没能亮瞎人眼，到好歹是白了两三个色度。 　　再上点珍珠素颜霜，能勉强达到普通姑娘的肤色水平了。 　　贾南风对此已经很知足了。 　　“姐, 你早点起来, 我给你上妆。” 　　张嫣觉得姐姐还不够惊艳，洛神阁的形象代言人要从丑变美，才能造成舆论热度。若是天生的美人，用了洛神阁的东西还是美，那可没什么好稀奇的。 　　换成贾南风这样没人要的丑姑娘，一下子变美了那么多，那才叫奇闻啊！ 　　贾南风有些不放心, “午儿，你的手艺，行吗？” 　　“怎么不行，姐姐这是小瞧了我。” 　　张嫣很自信的, 她上辈子被舅舅教了那么久化妆, 起码也是百万级美妆博主的水平。用舅舅的话来说, 只要给她一个人头，她给你换脸都行。 　　“那好吧，我们早点起来。”贾南风摸着妹妹的脸，真嫩啊，“要是你化得不好，我洗过再化便是。” 　　作为一个爱美的姑娘，肯拿一张脸给你冒险，已经是十足的信任了！ 　　次日，清晨六点 　　“午儿，你这，这还有火星啊！” 　　“我，我不弄头发，我不要弄头发——” 　　“呜呜，午儿你欺负我，我都闻到了，头发肯定得焦了……” 　　贾南风看见妹妹拿着火钳子步步逼近，难得的，她居然害怕起来。她想要反抗，却听得妹妹一声令下，几个嬷嬷都把她按住了。 　　如今在府里除了老夫人柳氏和夫人郭氏，就数四小姐最有话语权。因为她是定了亲的太子妃，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就在眼前。 　　被逼无奈之下，贾南风只能闭着眼睛，坐在妆台面前。她都不敢看了，也不敢乱动，只感受到火钳子的热度，都快烫到她的脸上。 　　她怕她一动，就得毁容了！ 　　本来就生得不美，要是脸上在烫出个大疤痕，那可就惨了！ 　　张嫣撩起姐姐鬓边的头发，认真地分成几缕，拿剪刀咔嚓了几下，修建出来蓬松的发际线和侧刘海。贾南风的脸偏方，用细碎的头发来修饰脸型，能显得脸型柔和多，没那么刚毅。 　　再用烧过的火钳来烫个卷毛，微微弯曲的发尾，有种近似异族人的风情。 　　张嫣是见过龟兹的舞女，人家一头天生的卷毛，皮肤不算特别白，但也很漂亮。再加上眉梢的妩媚和丰满的身姿，好多人都会夸上一句“漂亮”。 　　她打算往这一个方向，去打扮姐姐。 　　拿起黛色的眼影，加重眼部的深邃轮廓，再用细长的眼线，勾出拿着上挑的弧度。再粘上灵魂假睫毛，纤长卷翘的睫毛也是西域姑娘的特色。 　　本身贾南风的眉毛就很浓，只需稍微修剪一下，野生眉会给人增加一种少女的天然感。鼻影也不能少，高高的鼻子能加重混血感，必须的。 　　“蜜色的唇釉，很棒！” 　　张嫣用指肚把唇釉在姐姐的嘴唇上晕染开来，水润饱满的嘴唇非常诱人。就如同熟透的红樱桃一样，会引诱着别人去品尝。 　　“姐姐，可以睁开眼了。” 　　她最后上了一层定妆的散粉，才轻轻地推了贾南风一下。 　　担惊受怕了半个小时的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铜镜里倒映的人影，难以置信。 　　“这是我的脸吗？”贾南风都忍不住尖叫起来，“午儿，你把我变得好漂亮哦！” 　　本来过分男子气的五官轮廓，在妹妹的打扮下，变得温柔多了，还透出一点成熟的风情。跟不要钱似的，张嫣把粉底塞到贾南风的手里，让她把脖子、耳背和胸口都涂匀了。 　　“露出来的地方，都涂一涂吧。” 　　“嘻嘻，旁人不知道的，都会以为姐姐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贾南风激动极了，妹妹的一双巧手，把她打扮得这样好看。原来她从来都不丑，只不过是不会打扮而已。 　　她，贾南风，再次宣布—— 　　变美会是她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事业！ 　　她愿意投身在其中，为它奉献她的终生！ 　　她穿上了妹妹挑选的裙子，是一条暗紫色的高腰长裙，用深色的缎带系着束腰，能显露出她丰满的上围，却遮掩了她小短腿的缺陷。 　　这一身打扮在屋子里看着不起眼，但在阳光底下，反射出来的紫色非常好看，低调却华丽。 　　与她同行的张嫣选择了清爽的淡妆，穿这一条象牙白的丝裙。裙角是挑染的红色，仿佛是含苞待放的莲花一样，外罩的纱衣上系了两个银铃铛，行走之间玎玲作响，看着就更俏丽了。 　　她们收拾打扮好，又喷了香水，就上了出门的马车。 　　“你们知道吗？城东那一家铺子终于要开了！” 　　在六月十八这一日，洛阳城的人们惊奇地发现，城东有一家打通了三家铺面的“洛神阁”，终于要开张了。 　　还没开业之前，还有人瞎说这里准备开黄色产业的。 　　为何会有这样的谣言？ 　　还不是因为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肤白貌美的美女。美女们都弄得身上香喷喷的，脸上又白嫩嫩的，在上下班的路上，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偶尔有路过的小青年走得比较近，浓郁的体香直往人的鼻子里钻，熏得他的心都酥了。他热情地向姑娘求爱，姑娘不说答应，只说她在洛神阁里工作，希望这位朋友以后多照顾生意。 　　姑娘也很坦诚，“小哥要是多来，我能多得点钱，这叫提成。比如您花了五十个五铢钱，我能分得五个钱。” 　　啧啧啧，男人给女人照顾生意，除了那种生意，还能是什么生意啊？ 　　小青年一口答应下来，他绝对会给喜欢的姑娘支持花钱的！ 　　回头他还把这个好地方介绍给狐朋狗友们，大家扒拉在洛神阁的门口，看着姑娘们走进走出，在摆柜子上的产品。 　　个个都生得很漂亮，一阵风吹过来，身上都是脂粉的香气。 　　多迷人啊。 　　“洛神阁，不虚此名啊！” 　　“嘿嘿嘿，等正式开业了，我一定要来照顾姑娘们的生意！” 　　“喊上我，我也要来！” 　　男人们猥琐地笑着，竟然比女人们更盼望着洛神阁开张大吉。 　　对面做绸缎生意的张老二，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他一打开自家店铺，就能看到对面如花似玉的美女。美女们偶尔在弄什么香水，飘到他这一头，连绸缎都染了少许残留的香气。 　　他人就坐在自家店门口，心思都飞到对面去了。男人日日看着这里的美人流口水，干脆把被褥都带来店里睡，美名其曰“看店”，连家都不回去了。 　　“好哇，看店看店，我看你是专门看别人家的店了！” 　　他的妻子是个爆脾气的女人，见丈夫老是不回家，就打算到店里去捉小三。女人风风火火地来了，见张老二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眼珠子瞅得都不带转的。 　　气得她扯着这个狗男人的耳朵，就往家里拽，张老二疼得哇哇大喊，她充耳不闻。 　　有认识的街坊还调侃道:“张家的，莫把二爷的耳朵扯坏了。” 　　“扯坏了最好，左耳进右耳出的，我说话都当耳旁风了！” 　　妇人骂骂咧咧的，才算发泄了一肚子气，这样的情况不只是一家，附近开店的男人们最近都没少吃苦头，家庭夫妻关系也一时间跌入冰点。 　　要说真出轨干坏事了，他们都认，可是他们啥事没干，就光瞅瞅过个眼瘾。 　　就这样，还被老婆骂！ 　　张老二很伤心，跟同行抱怨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只怪洛神阁的柜姐们太好看了。 　　而家里的女人们也忍无可忍，妈的，街上开了一个黄色窝点，天天勾得男人们不爱回家。整条街上的铺子，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听说过洛神阁的大名啊。 　　女人们聚在一起，商议要怎么对付洛神阁的那群小贱人。 　　“姐妹们，我问过了，那家店终于在十八那日，会开门。” 　　“我们抄起家伙来，一块儿去捣毁它！先是智取，然后是武夺！” 　　“能逼逼就别动手，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使出杀手锏。” 　　“对了，带点钱在身上，打完我们会赔钱，我们可是文明人。” 　　张老二的妻子身上揣着一大袋钱，她性情又彪悍，就想要打人。有她在登高一呼，街上的女人们都以她马首是瞻，气势汹汹地奔向装潢一新的洛神阁。 　　胜负就在此战！ 　　然后她们看到了店里的有一个富人打扮的贵族姑娘，拎着一大包东西，正在挑挑选选。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她让柜姐给她试试蔷薇香水的气味，想要入手一瓶。 　　“哟，你们也是来买东西的？” 　　“我给你们说一说，这个脸霜尤其好，这位姐姐的细纹都出来了，涂了脸霜肯定能滋润不少……” 　　贾南风难得见到那么多识货的“同道中人”，发自内心地给她们安利起来。她留意到了，每个女人都是腰包鼓鼓的。 　　她十分感慨，和她这种啃老的年轻人不一样。这群已婚妇女都上了年纪，都是愿意在脸上花钱的有钱人。 　　被安利了一通的女人们：？？？ 　　啊？原来这里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啊？ 　　有人小声地问：“张家的，我们还打不打啊？” 　　“还打什么打，我看这个花露水就不错。” 　　张老二的妻子兴致勃勃地点了几滴试用的花露水，又被柜姐拉去使用面膜，在淡淡的化妆品香气中，她的信仰都崩塌了，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买它，买它，买它！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算日万了……给下一个世界码了六千字的存稿，实在是太难得了。 　　预热一下，北齐高家的男人都很帅，肤白貌美大长腿，一群神经病大帅比。就是死得早，好几个酗酒发疯的。 第206章 司马衷不傻（18） 　　◎晋太子的购物团◎ 　　面对这一群腰包鼓鼓的女人们, 柜姐们服务得更卖力了。 　　她们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是兴奋的光芒, 一群有钱有闲的已婚妇女…… 　　这得是多少提成啊！ 　　卖货, 绝对要努力卖货！ 　　在柜姐们的好口才下，女人们气势汹汹而来，都兴致勃勃而去。她们的钱袋都被掏空了, 但是心情却没有丝毫不满。 　　因为洛神阁里的东西，真是太好啦！ 　　“夫人，这是新作的茉莉花露水, 摸在身上能驱蚊清凉, 还有花香味的。” 　　“买！” 　　“夫人，这是能滋润眼周的深层泉水眼霜，富含大山里的灵气和矿物精华。” 　　“买！” 　　“夫人, 这一罐是黑茶面膜, 涂在脸上一刻钟就可以洗净，肌肤摸上去光滑多了。” 　　“买！” 　　不怕你不买，就怕你不来。 　　都进来店里了，热情的二十个柜姐，把“准备闹事”的女人人手一个，都分割干净了。这何止是客户，简直就是行走的金钱啊。 　　员工们的眼里都爆发出了战斗意志, 谁能从客户的兜里掏出来前，谁就是最有本事的！ 　　店里早就准备好试用装的小样，不怕你不花钱，就怕你不肯试。柜姐先给你用一回, 咱们也不说大话, 用过才让顾客评价。 　　东西好不好, 试用过之后，众人的心里都自有定数。若是顾客愿意花上一些时间，柜姐还能给你撸一个妆，免费的。 　　张老二的妻子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天哪，你们这里还有这等好事？” 　　“我们洛神阁的东西卖得贵，因为它值这个价。”柜姐也承认，“我们的服务是全洛阳最好的，夫人要是乐意来体验，我们随时欢迎。” 　　年方二十的美人温柔地笑着，靠近来还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甜蜜得让张家的女人都酥了。 　　难怪她家男人爱往这儿瞅，她一个女人，也被哄得舒坦极了。 　　用美女员工拿着帕子给你用洗面奶净脸，清理干净再做补水护理，敷上凉凉的面膜，仿佛连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 　　能不舒服吗？ 　　这面膜是放在后面冷藏过的，本来就效果不错。再加上在大热天里，往脸上弄点清凉的纯净水，也很解暑啊。 　　张老二的妻子被柜姐伺候着，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就差没打个盹儿。 　　等洗干净面膜后，再上保湿和粉底，人到中年容易有黑青色的眼圈，得涂点专门遮黑眼圈的。还有法令纹和雀斑，这也得遮掩一下。 　　最后点上少许腮红和细细的内眼线，夹了眼睫毛，弄了个白皙透亮的伪素颜。 　　看着不夸张不艳丽，清清爽爽的，但能骗过直男哪一种。 　　宫中出来的宫女人才，她们本身就是会化妆的。又听着老板娘传授了一段时间，收获不少，都很有心得。 　　比起民间主妇的随便画画，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是我？” 　　女人们看到自己变了模样，都非常惊奇，她们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互相看了看同伴的样子。大家都是附近这条街上的商人老婆，谁不认识谁呢。 　　都是十几年的老街坊了。 　　“呀，黄家二娘，你竟然跟二十岁的时候差不多！” 　　“张家的，你也年轻了好多！” 　　“小四呢，小四你别看香水啦，来看看我们的妆怎么样？” 　　“好看啊，我也想弄一个……” 　　柜姐们给顾客化妆，看着像是让人占便宜了，可是顾客看着效果好，能不买吗？ 　　撸个妆，需要用到的化妆品加起来能有□□样，还不算各种风格的眼影盘子呢。有春日系列的粉红系眼影，有秋浓系列的大地色系眼影，还有泡吧夜店专用的洒金魅惑系列。 　　看着都很漂亮啊。 　　“夫人，这些加起来，一共盛惠六百八十八个钱，要给您包装起来吗？” 　　“包！” 　　张家的咬牙切齿地把自己的钱袋掏出来，几乎都倒空了，只剩下十几个钱。可是一想到自己能变得更美，她还是舍得的。 　　哼，那种香喷喷的香水，她也买了一瓶，是超级甜美的蔷薇香气！ 　　“我看这回，家里的死鬼还回不回家！” 　　“我也很香啊，多洒两滴，香死个人了！” 　　自以为得了武器和装备，女人们都兴冲冲地回去，收拾自家老公了。 　　张嫣坐在前台上，微笑着目送着第一波客人离去。 　　“今日的生意不错。” 　　等会儿舅舅就应该到了，他也会很高兴吧。 　　现在还早，店里的客人们也不算多，毕竟价格高昂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也不是每个人都用得起的。西晋的豪富之家，拿红珊瑚砸碎来玩都不是事儿，可是没钱的平民百姓，连吃一个鸡蛋都是奢侈。 　　这个世界从来都并不温柔。 　　张嫣饶有兴趣地坐在前台，面前还摆了一个褐色的大算盘。她生得年轻脸嫩，笑起来有两份俏色，模样也是可爱秀气，好多人都把她当作是给家里帮忙看店的小姑娘。 　　可谁能料到这位就是大晋的太子妃呢？ 　　别人不问，她也不说，本来她就不是跋扈的性子，不会恨不得把“太子妃”三个字画在头顶上。贾南风就更不会说了，她知道妹妹出来玩，不易太张扬，不然惹了旁人的眼。 　　也不知道和皇家的婚事会不会出差错。 　　有她在这里陪着妹妹出门，妹妹温柔，不像她那么泼辣。万一有谁不长眼的，贾南风也是敢拿棍子打人的性子！ 　　反正她生得丑，在洛阳闺秀中的形象也没多好，她不在乎名声，妹妹还要嫁人呢。 　　等街上的一大波女人离开后，又有人好奇地进来了。 　　店里的顾客三三两两的，也不算冷清。 　　张嫣感受到姐姐像母鸡一样挡在她身前，挡住了旁人许多目光。她拍了拍她的手，劝道：“姐姐去玩吧，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怕。” 　　贾南风把目光落在还没看完的化妆品上，想要试试，又记得自己的责任：“可是你在这儿光坐着，一个人多无聊，我陪你。” 　　“不用不用，我会算术呢。”张嫣推了推，“姐姐又不会算，不然我就让姐姐陪我了。” 　　“是哦。” 　　贾南风看着妹妹的素手在木珠子上快速拨动着，就觉得脑壳疼。她是不擅长算学的，顶多就是主妇看看府中账册的水平，也看不出个好赖，就是瞎唬唬人。 　　也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 　　张嫣笑了笑，说了两句糊弄过去，让姐姐去旁边玩耍了。她本来就不蠢，上辈子好歹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高中教程也几乎读完了。 　　打算盘对于她来说并不难用，偶尔有柜姐做成了一单，她三两下就算了出来，记在账上。她这样的高效率，让柜姐们更加激励了。 　　众女听到“啪啪啪”的算盘声，就知道今日分得的提成可不少啊。店里还会每月评一次销售冠军，太子说了，冠军就是第一名的意思。 　　销售冠军能额外再得一笔奖金呢！ 　　激动得柜姐们的眼睛都绿了，为了钱，她们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和柜姐们的干劲十足不一样，洛神阁的会计老头就轻松多了。虽然店里也雇了账房，但老板娘要说来感受一下挣钱的快乐。 　　你有意见啊？ 　　长胡子的账房老头乐得在后头喝茶，不仅没意见，还心生敬佩。 　　“也不知道是哪一户算学大家养的千金，这手算账的功夫……我一个做了二十年的老头子都比不上。” 　　无论是张嫣偶尔念叨的乘法口诀，还是两位数心算，再则是把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快速计算能力，在这个年代都是少有的。 　　“七九六十三，六八四十八……” 　　她还没没念叨几句，就听到有十来个人整齐划一地喊“大嫂”，那个声音响亮清脆，惹得街上都有人张望了两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势力在搞集会。 　　也确实是大势力，是大晋最庞大的势力了。 　　“对，这位就是你们今后的嫂子。”萧靖带着一群弟弟妹妹过来了，“孤介绍一下，你们可要对大嫂尊重一些。” 　　“大嫂！” 　　“欸，都进来店里吧。” 　　张嫣笑意盈盈地牵舅舅的手，都还没成婚呢，叫人喊什么大嫂。 　　她喜欢。 　　太子的身后都是一群小孩，大的有十岁，小的就四五岁。晋武帝的生育能力不错，除了峤峤他们几个同母所的，还有其他夫人和才人生的皇子皇女。另外还有同辈的堂兄妹，那就更多了。 　　今日是平阳公主、新丰公主和阳平公主合伙的铺子开了，太子这位好大哥，就组织兄弟和妹妹们，让他们来峤峤的店面多多支（花）持（钱）。 　　有男孩有女孩，喊了大嫂，就被柜姐们领开去了。 　　他们人小好奇心最重的，一进到店里，就好像到了游乐场似的。 　　“大哥，这个香香的水是什么？” 　　“是玫瑰花的香水哦。” 　　“大哥，这个滑滑的膏呢，是什么呀？” 　　“是儿童脸霜，无添加的，你要不来一瓶。” 　　“大哥，那这个红红的呢？” 　　“这是枫叶色的口红啊，虽然你是男孩子，但你要买吗？” 　　“买！” 　　太子非常欣慰地看到一群小孩，扫货能力丝毫不比大人差。张嫣捂着脸，这人太缺德了，连小孩的钱都骗。更何况有美丽的柜姐大姐姐哄着，花起钱来就更随心所欲了。 　　“大哥，大哥——” 　　“你又怎么啦？” 　　“我没钱。” 　　“……” 　　萧靖沉默了一会儿，没钱你来什么购物团呢。别以为你是叔父家里的小堂弟，我就会给你免单。 　　“没钱没关系，孤给你打个欠条，你回家给你爹，叫他来拿钱来赎你的玉佩。”傻太子毫不客气地把小堂弟的玉佩给押住了，“去吧，想买什么，自己拿。” 　　“哇，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小世子乐呵呵地投入到新一轮扫货了，小提篮里一口气装了十几瓶香水，他最喜欢这个啦，香喷喷的。 　　“回家之后，我娘肯定会夸我懂事的！” 　　才怪。 　　你妈见到了你这个败家的样子，肯定会打人的。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章。 第207章 司马衷不傻（19） 　　◎晋太子的堂弟兼外甥◎ 　　都来参加购物团了, 不买点东西，能走吗？ 　　不能啊。 　　小世子司马冏（音同“囧”字）在太子的忽悠下, 以玉佩为抵押, 看中了一大堆东西。小孩的力气不大，只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都是他选好的化妆品。 　　这孩子眼光不错, 净是拿了一堆又轻又贵的。 　　五十毫升一小瓶的香水，足足放了十几瓶！那么一小盖子的口红，拿了二十个色号！ 　　“这些可以给母妃和父王。”小孩笑得很天真, “还有我喜欢的儿童脸霜, 这个闻起来香香的。” 　　专门迎合儿童设计的“孩儿面”脸霜，是用小陶瓷烧成蘑菇的样子，入手光滑冰凉, 看起来非常可爱。里面盛着奶白色的膏霜, 闻起来还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小世子司马冏仰起脸，用小胖手挖了一大坨，“大哥，这个能吃吗？” 　　“不能吃哦。”萧靖在孩子的脸上糊了一把，给他抹匀了，“冏冏闻着，香不香？” 　　“香啊。” 　　小世子摸了摸自己的肥脸, 连手上都是奶香甜香的，趁太子没留意，他啃了啃手指，有一点儿甜味。 　　嘻嘻, 冏冏也喜欢这个。 　　现在才七岁的小世子, 他留下了自己的玉佩, 高高兴兴地带着东西和自己画押的欠条，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回去喊他父王买单了。 　　萧靖站在门口，看着小孩临走还笑着跟他道别，心中有些惆怅。 　　“小堂弟啊……现在看着还是个好孩子啊。” 　　但愿小堂弟以后也能做一个好人吧。 　　说起来，这位齐王府的小世子不仅是他的堂弟，还算得上是他的外甥。 　　因为世子的亲娘齐王妃，是贾午和贾南风的姐姐，鲁郡公府的大小姐。无论是正史还是这一辈子，都是如此。 　　一门两位女儿都和皇家结亲，贾充如果有儿子的话，那可真的富贵无双了。 　　贾府大小姐和贾南风的关系并不好，而又加上父仇，难怪这位小堂弟后来会成为推翻贾皇后的积极分子。 　　然后，顺带和赵王司马伦一块儿，把晋惠帝都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 　　谋权篡位了。 　　按照历史的轨迹，司马冏的父亲齐王司马攸，因为没有得到太医的医治，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就病逝了。绝望的世子向晋武帝哭诉父亲的疾病被太医谎报，才让他早早丧父。 　　“父王本来不用死的，都是因为这些庸医！明明父王都病入膏肓了，为什么要说他没有生病呢！” 　　“陛下，我父王走得冤枉啊。” 　　“陛下，陛下……” 　　因为这一番哭诉，司马冏在宗室里都出名了，人人都说这个孩子孝顺啊，不舍得父亲离去。晋武帝诛杀了那一批为齐王治病的太医，然后封世子继嗣齐王爵位。 　　即使当上了王，但司马冏的心里应该还是有怨恨的吧。 　　要不是晋武帝忌惮齐王的贤名，他的父亲何至于被活活拖死？ 　　太子衷生性软弱迟钝，朝廷内外对齐王司马攸的支持就更多了。高涨的呼声就犹如烈火烹油一样，让司马家的这锅本是同根生的豆子，煮熟了。 　　晋武帝煮豆的时候，大概没想到，后来的齐王司马冏会以同样的方式，来料理晋惠帝。 　　曾经仁惠厚道、乐善好施的世子爷，后来却变成了一个骄奢淫逸、亲近小人的野心家。 　　…… 　　萧靖听得齐王府的马车走得很远，才转身回去。现在他的叔父齐王司马攸才二十几岁，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这位皇叔性情敦厚，有治理的才能，是一个好人。他的儿子也还很天真，虽然刚被太子坑了一把，还笑得乐呵呵的。 　　等老奴把车停稳了，小世子司马冏亲自提着篮子，屁颠屁颠就往后院跑。他得了那么多好东西，母妃肯定会很高兴的。 　　“母妃，母妃——” 　　小孩扑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撞得她“哎呀”一声，差点就站不稳了。王妃是一个貌美的女子，身姿丰美，颜色甚至还胜过贾午，她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接过小世子手里的东西。 　　齐王妃贾氏是一个幸运又不幸的女人，她的生母李氏因母族获罪被牵连，等鲁郡公府的大小姐成为王妃之后，她希望父亲与郭夫人离婚，迎回前妻李氏。 　　但是贾充不听，大女儿当了王妃又咋滴，她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大女儿和二女儿把头都磕破了，来求他，他也不答应。 　　甚至晋武帝特许贾充置左右夫人，享齐人之福，贾充也不乐意。 　　他被后来娶的郭夫人拿捏得死死的，他疼爱郭氏生的贾午和贾南风，甚至胜过之前的两个女儿。即使郭夫人给他生的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依旧很好。 　　贾大小姐暗地里咒骂道：“父亲简直跟被人下蛊似的。” 　　齐王妃对娘家有些怨恨，因此也很少回去鲁郡公府，她觉得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可是要不是贾充是大晋的开国功臣，她又何来王妃之位呢？ 　　这还是一个看脸又看背景的年代。 　　齐王妃对于娘家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她得知四妹妹被预定为太子妃，也只是送了珍贵的礼物回去，没有露面去吃酒席。 　　父亲贾充还没回到洛阳，她回去娘家看郭夫人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现在当上王妃娘娘的贾大小姐，脾气更大，更加不乐意受气了。 　　连鲁郡公府送来的回礼，她随手赏了伺候的丫鬟，什么水儿露儿的，她不放在心上。 　　王爷疼爱她几分，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是她的，她什么都不缺。她生了儿子，儿子又当上世子，她风光的日子是铁板上钉钉的。 　　“太子妃又怎么了？这还没当上皇后呢。”齐王妃摸了摸手指上的丹蔻色，“皇后又怎么了？她还没生下太子呢。” 　　贾大小姐并不怕四妹妹，甚至还有些不屑，和隐隐的嫉妒。 　　但对着小世子，她永远都是温柔善良的好妈妈。 　　她见小男孩的脸上很高兴，笑着问道：“冏儿今天去哪儿了？还带着东西回家？” 　　司马冏捧着从店里拿来的香水献宝，“是太子带我们去玩，去了峤姐姐开的铺子。母妃，你闻闻，多香啊。” 　　小孩的胖手扭不开香水瓶，还是王妃的心腹丫鬟拿下去，用小刀刮去封口的蜂蜡，挑开塞子，才倒出来的。没一会儿，丫鬟就捧着瓶子回来，跟端着宝物一样。 　　“王妃，这个香水都是玫瑰味的，比那个花露水香太多了。” 　　“什么花露水？” 　　齐王妃有些疑惑，已经忘了娘家给她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她就看了两眼单子，没把东西放在心上。 　　“就是前几日您赏给小红的那一瓶，可把她高兴坏了。” 　　侍女说话的声音有点小，该不会是王妃拿错东西了吧？ 　　那可就惨了！ 　　齐王妃没顾得上什么花露水，因为她捧着香水的瓶子，发觉里面散出来阵阵花香，比一两盆玫瑰花香甜太多了。闻着清甜的气息，她仿佛就置身在花田当中，被一丛丛艳丽的玫瑰包围着。 　　天呐，这得是拿多少花来炼的？ 　　她小心翼翼地滴了两滴香水在手上，玫瑰花香浓郁无比，让她的心情都好多了。这可是纯天然无掺假的香水，虽然卖得贵，但都是用玫瑰精油做的。 　　“是个好东西，冏儿还有吗？” 　　“有呢，我在店里拿了十几瓶。” 　　小世子见亲娘也认同他的品味，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年纪小不懂事，让人所有香水都开封了，除了第一瓶的玫瑰香气，有荷花香的、栀子香的、蔷薇香的、还有茉莉香和桂花香的。 　　现在洛神阁的香水品种不多，单方香水就这几款，都被他各拿了两瓶。像杨皇后用的复方香水，还没正式推出市场。 　　因为小孩压根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 　　“哇，好香啊！” 　　齐王妃的院子里飘出来阵阵香风，竟是如此豪奢。数种花香味混合在一起，顺风而去，把前院的王爷都引过来了。 　　男人生得如青竹一般，身姿挺拔，略显消瘦，但面容清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撒欢的小世子，轻笑了两声。 　　齐王妃看见丈夫的身影，乐得跟他分享：“王爷，冏冏带回来的东西可好了。” 　　“是吗，那冏冏你给钱了没有？”司马攸摸了摸儿子的脸，滑滑的，有点香，“别人的东西，不可以乱拿哦。” 　　齐王从小过的是贵族的生活，但并不奢靡，他一闻就知道这满院的香风，是用金钱砸出来的。 　　“没有。”小世子摇了摇头。 　　司马攸的神色有些不好，他儿子拿人家的好东西却不给钱，这是霸凌的行为啊。齐王是个温和却又正直的人，他想要对世子教育一番，却听得孩子继续说： 　　“……我写了欠条，是太子让我打的。太子说父王拿着钱过去，就可以把我的玉佩拿回来了。” 　　“冏儿，你的玉佩没了？！” 　　齐王妃这才发现，世子腰间的白玉配没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司马家祖传的东西，是先帝司马昭留给齐王司马攸的。司马攸又给了自己的儿子，便落到了司马冏的身上。 　　这种皇帝用过的东西，要是丢了，那就是大不敬啊！ 　　齐王妃顾不得什么香水，就要去洛神阁讨回来。不就那么一点儿东西，大家都是姓司马的，至于这样吝啬吗？ 　　她看啊，太子是真的傻，都傻透了。 　　居然要堂弟签字画押，还得拿玉佩抵债。 　　她就要出去，被司马攸劝住了：“王妃莫要冲动，太子较真，也因冏儿拿了东西在先。” 　　在明事理的齐王看来，欠债还钱，那也并无不妥。 　　他好声好气地问儿子，“冏儿，你在洛神阁花了多少钱？拿了多少东西？” 　　“也不是很多，就是一点点香水和一点点口红。口红有好多个颜色，都是给母妃的……” 　　小孩躲在父亲的身后，见母亲的神色不高兴，就从篮子里拿出来他的“欠条”。小儿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但还看得清写了什么。 　　【泰始六年六月十八日，齐王世子司马冏于洛神阁消费时令香水十二瓶，单价两百钱一瓶；新品特惠口红二十色，单价一百五十一色；“孩儿面”儿童脸霜两瓶，单价一百一瓶。】 　　【合计：五千六百钱，尚未缴清，多谢惠顾。】 　　【欠款人：司马冏】 　　默默看完的齐王和齐王妃：“……” 　　你这死孩子，没钱装什么阔气呢！ 　　一口气花个几千块，都够普通老百姓吃一辈子了。 　　连好脾气的司马攸都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香香的空气，道：“王妃且把孩子按住吧，我先把孩子打一顿，再去洛神阁把东西赎回来。” 　　“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作者有话说： 　　要是齐王没死，冏冏也许就不会黑化了。 第208章 司马衷不傻（20） 　　◎晋太子让人喝牛奶◎ 　　熊孩子一口气花了五千多钱,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在晋代，一万块钱的购买力相当于两百石粮食, 在当时可买七只羊, 十匹官布或一两黄金。 　　对于小吏而言，五千钱是一年的薪水。可对于贫民而言，他们一辈子都攒不到半两黄金啊。 　　而对于王爷而言呢？ 　　五千钱大概是几天的生活费吧。 　　也不是太多, 但就是觉得孩子在浪费钱。就像是后世的家长一样，我一个月可以挣十几万块钱，但是孩子一下子花了两万五去买游戏皮肤？ 　　哎哟,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啊！ 　　小世子司马冏被亲爹揍了一顿, 揉了揉红红的屁股，趴到齐王妃怀里，一下一下地啜泣着。小孩对金钱没有概念, 哪里知道自己一下子就花了那么多钱？ 　　“开库房吧, 取钱，我去洛神阁跑一趟。” 　　“王爷，妾也去。” 　　“嗯。” 　　齐王司马攸也没有打得太重，就是直接上手拍了几下，把儿子的裤子一脱，看着就是皮子有点红。连齐王妃都不心疼，男人教子,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夫妻俩拎着泪痕没干的小孩，气势汹汹地杀去新开的洛神阁。 　　还钱。 　　齐王府的马车来得很快，萧靖和张嫣都在店里没有走，购物团的小孩们倒是被送回去了。两人难得能光明正大地相聚在一起, 还有心思在店里撸了个妆。 　　是太子亲手画的。 　　少年握着眉笔, 左手捧着姑娘的下巴, 手腕轻抬，在她的脸上细细描画着。再用指腹薄沾了一层殷红的唇脂，用他的体温融化在指尖，再染上姑娘的双唇。 　　看得旁边的cp粉贾南风都入迷了。 　　“妈呀，好浪漫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时候，能有男子肯替我上妆呢？” 　　“我喜欢高一些的个头，腿要长一点的。身板不能太瘦弱，啧啧，最好还能会一些武艺……”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店门口有一个帅哥进来了。这位帅哥的面容白得不自然，腿也很长，可惜是领着孩子和妻子的已婚人士。 　　贾南风一眼就认出了帅哥身侧的女子，看着有点眼熟，跟讨人厌的二小姐生得很像。 　　再仔细瞅两眼，哦，是她家当王妃的大姐姐。 　　姐妹几人常年不见，一见就撕逼，贾南风对齐王妃的印象并不算太好。她还没说话，倒是齐王妃先声夺人了。 　　“四妹妹真是个贤惠人啊，和太子见面竟然还带着胡姬出来。”她状似亲热地去拉张嫣的手，还去夸她的妆容好看，“刚才我们在门口都瞧见了，这妆儿真好，能让人变美数倍。” 　　所以你生得丑，容貌都是全靠化妆的。 　　刚才太子给贾午化妆，神态认真又深情，她和王爷都看到了。本来自认为受宠的齐王妃都忍不住冒酸水，王爷虽然性情温和，但对于后宅女子也没有体贴至此。 　　反正在她这儿是没有的，在其他小妖精那里就不知道了。 　　不过，贾午看着也不是唯一的啊，旁边怎么就拄着个卷头发深眼窝的美女呢？ 　　张嫣：“……” 　　贾南风：“……” 　　妈的，本来不想撕逼的，是你逼我的。 　　贾南风把大姐的手撸了下来，挡在了张嫣前面：“哈？要是我是胡女，那大姐姐又是什么呢？” 　　“你，你是……” 　　“大姐姐出嫁后都过上富贵日子，哪里还会惦记家里的妹妹们。连三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姐，我是南风，你还记得吗？” 　　“记得，南风变美了那么多，我开个玩笑罢了。” 　　齐王妃拿帕子捂着脸，太丢脸了，她连自己家里的妹妹都认不出来，惹得齐王都侧目望过来。她的心里有些愤懑，以前她在家的时候，她自诩是姐妹中最美的，而贾南风却是最丑的一个。 　　又黑又矮的，像足了那个尖酸刻薄的郭氏。 　　怎么多日不见，贾南风竟然变得有几分妖娆，脸也小了一圈，眼睛明亮深邃。十五岁的姑娘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白皮美人，但长相也非常有特色。 　　是上街有回头率的那一种。 　　齐王也多看了两眼，他人不笨，很快就明白是自己的妻子闹出来笑话。王妃和后头生的妹妹们不和，在洛阳城里也有很多人知道。 　　贾充的一个前妻，一个现任，说起来谁都没有错，可彼此就是看不顺眼。李氏觉得自己无辜被牵连，郭氏在拼命守护自己的正妻地位。 　　贾充这个耙耳朵的，都跟前妻离婚了，理论上再无瓜葛。他爱听着现任老婆的话，难道他有错吗？ 　　大家都没有错。 　　“这位是三妹妹，这位是四妹妹？” 　　司马攸见了两位小姨子的相貌，都不由得赞叹一声，贾充人品一般，但生的女儿们都是挺好看的。他是个懂礼节的，他是姐夫又是叔父（他是太子的叔父，太子妃也可以喊他叔父），应该给两女见面礼的。 　　“今日走得匆忙，身上忘了带礼物。”他看向店里货架上摆满了东西，“不如让妹妹们在店里选一些，让本王来买单。” 　　幸好他准备替儿子还钱，还额外多带了好几筐钱。 　　不然得多丢脸啊。 　　贾南风看见大姐生气，她就高兴。她装作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大姐夫，那可多不好意思啊。” 　　司马攸顿了顿，语气有些颤抖:“无妨无妨。” 　　可是萧靖看得清楚，贾南风扫货的时候，可没觉得不好意思。这姑娘琳琅满目地选了一堆，气得齐王妃的脸色都要发绿了。 　　“嫣儿要不要也拿一个？”他小声地问，“拿个便宜的吧，别让皇叔太难做了。” 　　“嗯。” 　　张嫣随便选了一罐牛奶润手霜，这个便宜又好用，洗手之后薄涂一层，也润润的。 　　看见预定的太子妃只拿了这个，齐王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另一个小姨子是个懂事的，要是再多拿几样，他带来的钱不够付款啊。 　　司马攸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差点没钱买单。 　　他朝小世子招了招手，问道：“冏冏有没有喊两位姨母？小孩要懂礼貌哦。” 　　“不是喊大嫂吗？” 　　小男孩生得可爱，小脸被柜姐们涂了红红的口红，看着特别喜庆。他跑去拉张嫣的手，又看了看另外一个高鼻梁深眼窝的美女，两位美女姐姐和他有什么关系，小孩也没搞懂。 　　反正都是家里的亲戚，那就对了。 　　萧靖见到了皇叔，还有心想跟他聊一会儿。至于女人那一边，他很放心，一个张嫣再加一个贾南风凑一块儿，吃不了亏的。 　　他请司马攸去雅间喝茶，对方也笑着答应下来了。 　　只是萧靖打量着二皇叔的身材偏瘦，还有惨白的肤色，再加上身上淡淡的药石味。按理说，王爷穿的衣服应该是挺鲜亮的，可是叔父家里不缺钱，穿得却不咋地。 　　他知道这位叔父是早死的，莫非是…… 　　喝过了两盏茶，太子才问道：“皇叔可是有行散的？” 　　“偶尔会服两剂，都说能体态康健。”齐王司马攸没料到侄子会这样问，“可有不妥当的？” 　　魏晋名士都有服用五石散，他竹林七贤的阮籍、嵇康等人都是嗑药代言人，一个个说得好像吃了能成仙一样。司马攸家里不缺钱，也偶尔玩玩。 　　这是个潮流风气的问题。 　　“叔父想要美容，可以多来光顾我们洛神阁的产品。叔父若是想增强能力，还不如多吃点热性的鹿肉羊肉，鹿血酒也不错。” 　　萧靖觉得，叔父要是再嗑几年药，别说晋武帝出手，他自己都能把自己搞死。都把自己吃得重金属中毒了，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慢性中毒的事情，太医出手也不好治啊。 　　看在这位叔父是个明白人的份上，他实在是想拉他一把。 　　他幽幽地盯着司马攸的双眼，只说：“元相公刚去不久，便是吃了这药。” 　　（裴秀，魏晋名臣，封钜鹿郡公，谥号“元”） 　　齐王的心神一震，是啊，裴秀去年才死的，就是因为服用五石散后药性发作，狂嗨熬不过去，又喝了冷酒死的。 　　裴秀是晋武帝很信重的名臣，个人能力很强，不仅在政治法律上相当有才华，被时人称为名公。他开创了中国古代地图绘制学，被后人称为“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 　　可明明是一个这么有才华的人，却死在五石散上。 　　当即吓得齐王的后背直冒冷汗，他今年才二十几岁，老婆很嫩儿子还小，要是他一下子死了，家里可怎么办啊。 　　传闻何晏服药，是用来美容保健的，甚至强得能夜御数女。所以魏晋士大夫多有效仿，男人嘛，谁不稀罕能变得更强一些？ 　　齐王心想，他都有儿子了，在那事上不必过分追求。能苟得长寿一些，那才是正事。 　　司马攸的表情很郑重，道：“多谢太子提点，以后若有事，可去齐王府知会一声。臣必定是……” 　　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过是三言两语，孤也是随意听得的。” 　　萧靖见叔父是能听进去话的人，刚才他还怕交浅言深，惹人厌烦。现在看来，司马攸倒是能算得上是君子的作风。 　　在西晋一群权臣和老阴逼当中，能称得上是少有的光明磊落之人。 　　临走之前，他让齐王以后多喝点牛乳，连带小堂弟也该多喝。小世子司马冏怕膻，不乐意喝，被他老子一巴掌扇过去了。 　　“好。” 　　齐王司马攸微微颔首，也不问缘由，还钱之后就领着妻儿回去了。 　　张嫣不明白，为什么舅舅要让齐王多喝奶呢。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问道：“他都那么大了，喝牛奶也不会再长高了。” 　　萧靖只跟她小声地解释：“皇叔有点慢性铅中毒了，喝牛奶能慢慢排毒。行散的人要是不能把体内的重金属都排出来，迟早就是一个死。” 　　其实有个更简单粗暴的方法，灌几剂泻药下去也行。 　　但他不敢啊，喝得齐王拉稀了，算谁的锅啊。 　　作者有话说： 　　“八王之乱”时，王戎遭到司马冏的猜忌，也是靠着五石散的药效不小心跌入屎坑，才得以保全。在那个时候，五石散还能是保命的借口，反正装嗨还是真嗨就不知道，我磕了药，所以我之前说了胡话做了错事，并非出自我本意，你不能当真。 　　所以你不能杀我。 　　今天只有一更，因为我还有两篇论文没写完，另外还有一份作业……窒息，我不想写啊。 第209章 司马衷不傻（21） 　　◎晋太子的岳父带着大帅哥回来◎ 　　七月, 洛阳 　　城外有一队人马呼啸着打马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近百人从北面而来, 后头还缀着好几辆马车，看得守城门的小兵们都立刻打起精神。 　　看这样子，不是来犯的贼人, 而是城里的大官或者贵族。这么多人围着，看着真气派啊。 　　小兵舔着脸上前，还讨好地笑着, 这些大官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喏, 都停下，文书呢？敢问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是鲁郡公从秦州回来了。” 　　应答他的是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从身上掏出来文书, 证明贾充等人的身份。青年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因为一路风尘仆仆的，黑色的靴子和袍角都沾了些薄泥，只有一双眉眼漂亮得不像话。 　　换做是别人，穿着一身又绿又土的，可能像是青色的大□□，可因为他生得好看, 倒像是挺拔的青竹。 　　“哟，是鲁郡公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兵被人推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掌管城门的官员, 亲亲热热地让队伍进城了, 鲁郡公家里出了个金凤凰, 洛阳城里谁人不知。 　　“鲁郡公为国操劳，这一仗打得不轻松吧，这位大人是……” 　　“是不轻松，在下姓韩，乃鲁郡公麾下的散骑常侍。” 　　“哈哈，改日请韩大人吃酒啊。” 　　“谢过了。” 　　青年拱了拱手，又翻身上了马背，骑着回去队伍当中。他见过在队伍中心的中年男人，请示道：“郡公，此行是先回府上还是在城中休整一下？” 　　“人马都累了渴了，是该休整一下。” 　　贾充穿着一身盔甲，也骑着马，热得头顶的汗都糊到眼睛里了。本来一路上他都穿着薄衣坐在马车上的，但是现在都回到洛阳了，怎么懒也得装装样子。 　　等大老板看见他穿戴着一身戎装，才会觉得他敬业啊！ 　　贾充很满意韩寿的意见，这个小伙子确实挺聪明的，不枉他提拔此人当他身边的副手。 　　现在都回来洛阳了，他灰溜溜地往家里钻，像是丧家之犬的，多没面子啊。 　　当然是得在洛阳城先逛一圈，耽搁几个时辰，好让消息传到宫中……等陛下知道他回来了，必定会请他入宫叙话，给赏赐，然后他风风光光地领着礼物回府。 　　那才叫威风呢！ 　　韩寿聪明，当即让洛阳本地出去的府兵领路，找个市中心地带的茶水摊子，好让男人们都吃碗水，顺便让“鲁郡公已到洛阳”的消息传出去。 　　从洛阳带出去的大军已经城外的军营交接完毕了，剩下的这百来号人，都是鲁郡公府上的自己人。 　　贾充虽然没儿子，但也是齐王妃和太子妃的亲爹，贾府一门和皇家联姻，富贵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韩寿就打算攀着鲁郡公府，一路往上爬。 　　他心想，贾充还有两个女儿还没嫁人呢，若是能和齐王和太子成为连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谁说软饭不好吃的？ 　　软饭明明就很香，吃起来还不会卡嗓子。齐王妃和太子妃生的孩子，绝对是不可能过继给贾家的。 　　若是他和某位贾小姐成了好事，生下嗣子…… 　　那鲁郡公府日后还不是他的？ 　　贾充打死都没想到，自己身边跟着的秘书兼小跑腿，竟然有着如此远大（并不）的志向。 　　韩寿的相貌生得英俊，在洛阳城里少见有那么漂亮的男儿。他又读过书，练得一身好武艺，能骑马能舞剑的，据说祖宗是汉初的韩王信（韩王信不是军事家韩信，是两个不同的人），也算是名门出身。 　　可这小子，竟然只想着吃软饭？ 　　后来发现真相的贾充，暗叹教女无方，家门不幸啊。 　　…… 　　近百人浩浩荡荡地在路边喝水吃茶，几乎把一整条街都占了大半。 　　卖水的小哥还是头一回接到这样的大单，乐得脸都涨红了，烧水的铜壶壶口被白纷纷的水蒸气重开，翻腾的开水“扑哧扑哧”地响着，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府兵们都是直接喝凉水就行了，贾充地位不同，当然是要吃茶的。 　　韩寿最近很得他的信重，这位小秘书在一旁陪着他吃茶，年轻人会看眼色，知道贾充爱吃放姜的，还在煮茶的时候多洒了一把姜丝。 　　茶叶捣碎成粉末，用开水慢慢地煮开，又舀了一勺米浆进去，终于煮成一碗粘稠的茶汤。青褐色的糊糊里加入姜丝和粗盐调味，再撒点葱花在上面。 　　吃得贾充直摇头。 　　“这街头的茶叶不好，等德真（韩寿的字）往我家里去，请你吃好茶。” 　　“寿可要讨上几碗，还望郡公不要嫌弃。” 　　年轻人诙谐地笑着，刚煮好的茶汤带着热气，直往他脸上冲，更熏得他的肤色白里透红。他的仪态极美，把街头的一碗浓茶，吃出了佳肴的感觉。 　　有路过的姑娘看他帅气，还冲他笑着。 　　韩寿倒是目不斜视，宁愿对着面前的顶头上司。 　　他是立志要吃软饭的男人！街头的靓妹算什么？ 　　年轻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贾充是直发毛。妈的，这小子该不会喜欢男人吧，老子都五十几了，皮黑脸上皱的，也不好看啊。 　　唬得贾充的后背一凉，直呼：“德真喝茶，喝茶。” 　　“欸，好。”韩寿冲领导帅气一笑。 　　更让贾充的心里越发疑惑了。 　　从洛阳城里出去了那么久，贾充的消息不通，也想要紧跟潮流啊。不然等会儿见到了陛下，踩了雷，那就不妙了。 　　他拿出了一串五铢钱，让卖水的小哥给他讲讲城里近日发生了什么大事。这种街头的小子看着不起眼，但确实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连谁家的大老爷偷人媳妇了，他们也会知道的。 　　卖水的小哥拿了钱，笑得就更真诚了，“骇，这位老爷您可就问对人了，要说大事，这城里新开的洛神阁，能算得上是一桩。” 　　“哦，什么洛神阁？”贾充听着觉得是个店名。 　　挺风流的感觉，莫非是那种黄色窝点？ 　　“据说是公主们开的脂粉铺子，反正进去的男男女女，再出来的时候都说好。”小哥曾路过店铺门口，闻到一股香水味，心中无比向往，“当真是门庭若市，洛神阁专出的香水，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比熏香还要香太多了。” 　　贾充听得不以为然，难道还会比陛下赐给他的奇香更好？ 　　多亏了那一块香，他的午儿才当上太子妃呢。 　　他追问道：“那你接着说，还有呢？” 　　卖水小哥又想到了一个趣闻，刻意压低着声音：“还有啊，也是和这个洛神阁有一点儿关系的，就是鲁郡公府的两位千金……” 　　“啊？” 　　贾充一愣，没想到听八卦都听到自家头上了。 　　他的眉头一皱，看看隔壁的韩寿，韩寿正在低着头喝茶，也算是个可靠嘴严的人，应当是不会乱说出去的。 　　贾充按耐住火气，问道：“鲁郡公府里怎么啦？” 　　“小的也是听来的，说齐王妃在洛神阁，她瞧见一个西域美人跟在贾四小姐的身侧，正要出言奚落，没想到那个美人朝她一笑，说是她的三妹妹。” 　　“哈哈哈，大人你说好笑不好笑，齐王妃居然连自家姐妹都认不出来。” 　　“……” 　　“噗——” 　　贾充：这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韩寿：没忍住，确实觉得有一点点好笑。 　　不过隔壁就坐着人家的老爹，韩寿掐了一把大腿，正襟危坐着，仿佛刚才偷笑的不是他。他忍得倒好，可怜贾充气得脸都红了。 　　家里的大姐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南风都认不出来。 　　南风也是的，怎么他走了没多久，就变得妖里妖气的呢？ 　　老父亲很发愁，觉得女儿都长歪了，以前贾南风生得不美，他觉得很担忧。可现在南风变得更美，却在洛阳城里闹出这样的笑话。 　　谁家的好儿郎还敢娶她？ 　　这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刚吃完这碗茶，只听得有人急着从马车下了，看到 　　来人面白无须，贾充心有所感，当即站了起来。 　　“哟，可找到郡公了。”宫中出来的太监来相请，“那位要见您呢，大人快快去拜见吧。” 　　在街头人头口杂，太监没有多说。 　　“可是那位？”贾充用手指往天上一指，得到了对方的点头。 　　“真是那位，是好事呢。”太监这才留意到贾充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这位是……” 　　贾充解释道：“是我身边跟着的散骑常侍，德真且先带着人回府里去吧。” 　　韩寿点头，虽然他对洛阳不熟，但这事不难。说要回去，鲁郡公府出来的人马都很高兴，出来那么久了，终于可以回家团聚了。 　　有人在前头领路，韩寿骑着马，很快就找到了鲁郡公府的府邸。 　　他轻轻叩响了侧门，说明自己是郡公身边的心腹小官，领着人回来了。管家核实过身份，当即把他请了进去。 　　“可是爹爹回来了！”贾南风一听父亲回来，兴奋得不得了。 　　她可想念父亲了，父亲都不在家里，她这样的年轻人找谁啃老啊。三小姐最近沉迷美妆，花钱如流水似的，她刚给自己花了个美美哒妆容，正想着找人炫耀一番。 　　爹爹回来得正是时候！ 　　她赶紧往脚上套上袜子，踢着一双木屐就跑。一路提着裙角跑去前厅，只见到一个男子的身影背对着，穿着□□绿的袍子，还戴着帽子，又绿又土的。 　　不用猜，那么老气的颜色，一看就是她爹最爱的风格。 　　姑娘热情地去扯袍子底下的手，张嘴就喊：“爹，你回来啦——” 　　韩寿正打量着鲁郡公府前厅的摆设，浮想联翩，一个没留神，就被人扯着手了。他一抬头，只见一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姑娘来拉着他。 　　栀子花的香水味一低头就能闻得到，他感受到手心里的手柔若无骨，手感非常细腻，不由得多捏了两下。 　　“这位小姐，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闺女啊。” 　　他的五官漂亮得惊人，一双眼睛仿佛汪洋一样，会把人吸引进去。边关的太阳并没有把他晒黑，反而让他长得更高更壮了。 　　肤白、貌美、大长腿！ 　　还会武艺，手指有练武的薄茧！ 　　“我，我……” 　　撕逼能手的贾南风头一次说不出话来，这人完完全全就长在她的审美上。他太好看了，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看。 　　跟他比起来，瘦弱的大姐夫和小孩似的太子，压根就不够看啊。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他有了对象没有？他会喜欢她吗？ 　　性情彪悍的三小姐难得腼腆起来，她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人的眼神，躲避似的，她又低下头去了。 　　妈呀，她感受到爱情要来了！ 　　光是就这张那么好看的脸，她倒贴他也行啊！ 　　作者有话说： 　　南风好美男，我送个大帅比给她！晋书说韩寿“美姿貌，善容止”，那该有多美啊。 　　我作业还没写完，今天只有一更。 第210章 司马衷不傻（22） 　　◎晋太子的三姨子喜欢上别人◎ 　　“你, 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下韩寿，字德真, 是鲁郡公身边的散骑常侍。” 　　“德真？真好听呀, 这字很衬你。” 　　大帅哥的声音像是雨后的和风，酥得她心里痒痒的。 　　大帅哥的字也起得好，什么叫真正的德？ 　　在姑娘的眼里, 颜值即是正义！ 　　贾南风并不是胆怯之人，相反的，她很有勇气去问小哥哥的名字, 他生得这样好看, 一眼就把她迷住了。他穿着一身□□绿的袍子，黑色的靴子还沾着泥，衣着打扮老气纵横, 可是因为他生得好看。 　　读书不多的三小姐突然间脑子里有一句话。 　　荆钗布裙, 难掩国色。 　　这句话虽然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但放在韩德真身上，却恰当极了。他生得比女儿家还好看，双瞳是温柔的深棕色，当他低着头看她的时候，嘴边浅浅的笑容好像要把人沉溺其中。 　　“嗷，这个大帅哥苏得我腿软啊！” 　　“嗷, 我好想给他生猴子啊！” 　　腿软的贾南风没站住，差点就要踉跄着跌倒在旁边，她的手还被他握着，顺势被韩寿一把拉住了。 　　韩寿的眼里还有关切, 柔声地问：“这位小姐, 你没事吧？” 　　“没, 我没事。” 　　贾南风捂着脸，妈的，看帅哥看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真是丢脸啊。她自知自己的行为出格，不像是闺秀女子的所为，下一秒便挣脱开来，躲了开来。 　　既然爹爹还没回来，她不该在这儿和外男逗留那么久的。 　　没跑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冲着韩寿喊道：“我是府里的三小姐，德真可要记住了。” 　　别到时候认错了人，提错了亲。 　　陷入爱情当中的姑娘，还不失精明，家里同父异母的二姐还没对象呢。要是德真到时候认错了那个小贱人，那可就糟了。 　　大帅哥只能是她的！ 　　回到院子里头的贾南风，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最关键的一点，她刚才还没问德真有没有定亲啊。她还是头一回对旁人感兴趣，她想要知道关于德真的更多事情。 　　他读过的书，他走过的路，还有—— 　　他是否爱过别人。 　　…… 　　“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张嫣正在院子里看书，看到路过的贾南风脸红红地回来，她眼神飘忽着，时而傻笑两声，这很不正常啊。 　　她这位彪悍护犊的姐姐，居然还会害羞？ 　　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午儿午儿，我只跟你一人说。”贾南风让丫鬟们都下去了，才跟自己的小妹妹分享心事，“我刚才去前厅了，听说是爹爹回来了。” 　　“然后呢？”张嫣抬起头，要是亲爹真回来了，贾南风估计没那么快回院子里。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大帅哥，说是爹爹身边的常侍。”贾南风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就冲着那张脸，我能吃两碗饭啊！” 　　张嫣：哦，她姐姐这是看上小白脸了。 　　难得能听到姐姐的八卦，被困在后宅里的张嫣也跟着莫名兴奋。她在这儿没有消遣，也不能做太出格的行为，今天这事儿算是新鲜了。 　　她给贾南风出谋划策：“那姐姐何不请人家吃顿便饭？来者都是客，总归要好好招待的。” 　　一顿饭能看出很多东西，比如个人的性情和修养，甚至还有三观。要是一个帅哥一边吃饭一边把骨头吐到地上，还拿着调羹在菜品里翻来覆去，顺带还嘬一口筷子…… 　　张嫣觉得，她是不乐意和这种人做朋友的。 　　“对对对，午儿说得对极啊，我这就去安排。” 　　贾南风这才想起来，她连茶水都没叫德真喝一杯，多失礼啊。她丢下院子里看书的小妹妹，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阿爷无大儿，南风无长兄。这种待客的事情不由她来安排，由谁来安排？ 　　三小姐给自己找了个见外客的理由，一通安排下去。她在府上得宠，亲娘郭夫人又是当家的主母，也无下人敢小觑她，都依着她吩咐照做了。 　　张嫣看着姐姐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她感叹道：“真是年轻有活力啊。” 　　另一边，被晾在前厅的韩寿，看着姑娘裙角翩跹的身影，轻笑了一声。刚才那一位三小姐，莫非就是在洛神阁里闹出笑话的那一位？ 　　“她生得真矮啊，身上香喷喷的。” 　　这是韩寿的第一个想法。 　　“模样也不丑，还能接受。” 　　这是韩寿的第二个想法。 　　“就是她脸上有点卡粉，耳朵后面没涂匀。” 　　这是韩寿的第三个想法。 　　作为一个帅哥，还是魏晋时期的大帅哥，韩寿跟其他潮男一样，闲下来都是会打扮自己的。 　　这个年头的帅哥流行涂脂粉，涂得自己肤如凝脂那才叫美。贵族的公子哥们都会人手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不时拿出来上粉补妆，把自己的脸皮弄得惨白惨白的，那叫一个好看。 　　不过在行军的路上，韩寿把自己的这点爱好放弃了。 　　他生得这样美，官职又不高，要是其他大官瞅上他咋办？！ 　　在军队里呆上几个月，看见母猪都像貂蝉啊。他是想吃软饭，但不代表他没原则。 　　他是一个标准的直男，直得不能再直那种。 　　“刚才的三小姐就不错，好像她也对我有意思啊。” 　　韩寿摸了摸自己的脸，承认靠脸吃饭并不可耻。 　　很快，他真的吃上饭了。 　　才见过一面的三小姐又出现了，比起之前害羞的模样，这会儿贾南风也正经多了。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婢女，手上的托盘捧着冒热气的吃食，而姑娘的手里提着一只不大的铜壶。 　　大约能装一斤水的样子。 　　贾南风笑得含蓄：“刚才走得匆忙，还请德真先喝口酸梅汤解解暑吧。还有汤饼不知道德真吃不吃得惯。” 　　“都能吃的，谢谢三小姐。” 　　韩寿其实已经在茶摊上喝了一肚子茶，但人家姑娘想要表现一下，他不喝个两大碗，他就不是男人啊。 　　一个郎有意，一个妾有情，就这样对上了。 　　褐色的酸梅汤倒在碗里，边上还冒着凉气，是刚从冰室里取出来的，味道酸甜可口。鲁郡公府不穷，能用得起冰，在这暑热的天气里，能算得上是奢侈的享受。 　　贾南风笑着把碗推了过去，眼看着韩寿捧着碗，一饮而尽。酸梅汤里的桂花粘在了他的唇边，金黄色的一点，硬是生出了两分妖娆出来。 　　三小姐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唇舌发干。 　　妈蛋，这人好帅，尤其是喝汤的时候，喉结滚动的样子…… 　　让她想狠狠地植物他。 　　“三小姐看着寿，可是有什么不妥？” 　　韩寿把碗轻轻地放下来，留意到姑娘炙热的目光。他心中得意，笑得就更灿烂了，犹如开屏的孔雀一样，想要展示自己华丽的羽毛。 　　聊什么好呢，人还不熟，聊些吃的喝的最保险了。 　　“有饭吗？” 　　“有，有汤饼（面条的意思）呢。” 　　贾南风这才回过神来，她光顾着看帅哥，这才记得自己让人煮了汤饼。托盘里放了好几种面，有一指宽的粗面，也有发丝那么细的细面，有发黄的豆面，精细的白面，还有午儿爱吃的菠菜和面。 　　配着各种小碟子的调料和配菜，能摆满了韩寿面前的案几。有醋有酱有盐有糖、有葱花有香菜有姜蓉，有炒香的肉沫还有炸香的豌豆，有切成细丝的黄瓜和酸菜，还有煮熟切成两半的鸡蛋。 　　贾南风知道有些人爱吃蒜，还贴心地准备了蒜泥和一头生蒜。 　　面条已经烫熟了，再舀上一碗滚烫的汤，就能开吃了。 　　三小姐亲手给韩寿递过去筷子，还顺手揩油，摸了摸大帅哥的手。 　　贾南风：嗯，这帅哥的手有点糙，我不嫌弃啊。 　　韩寿：这姑娘真热情啊，我有一点点喜欢啊。 　　他先是要了一份粗面条，粗面条筋道，再淋上一碗滚烫的骨头汤，吃得他发了一身汗。淋上少许花椒油和芝麻油，再撒上炒香的五花肉碎，在麻辣味的刺激下，嘴唇被辣得殷红一片，仿佛涂了胭脂似的。 　　贾南风托着腮帮子看着，都说曹魏的驸马何晏貌美无双，吃一碗热汤饼都变得更美。 　　以前她不信有这样的男人，现在她信了。 　　德真吃面的样子，一看就是素颜，皮肤好白，一点儿粉都没上，所以吃得大汗淋漓，反而显得肤色白里透红。 　　不像她，她的颜值都是靠化妆撑起来的。 　　韩寿见只有他吃，姑娘不吃，还好心地问道：“三小姐不用点汤饼吗？你家的汤饼真好吃。” 　　“不用了，我这才吃过。”贾南风随口撒了个谎，热汤面把她的妆熏融了，德真就会不喜欢她了，“德真多吃点，还有呢。” 　　“好。” 　　韩寿捧着吃面的碗，大口地吸溜起来，人家都那么热情了，他不吃两碗，多不给面子啊。 　　于是他偷偷地松了好几回裤腰带，硬是吃了将近两斤面条。鲁郡公府里的汤碗本来就不小，再加上浓香的汤底和配菜，要不是韩寿是个练武饭量大的，还真吃不了那么多。 　　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么美丽的容貌，总会给他一些缺点的。 　　比如，他吃面爱吃蒜。 　　在三小姐的热情劝说当中，韩寿从有些拘谨到放飞自我，一口面一口蒜地吃着，活生生吃完一整头大蒜，然后打了一个充满蒜味的饱嗝。 　　“嗝儿——” 　　他捂着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第一回 在姑娘面前吃饭，吃那么多蒜，不雅啊。 　　“没事没事，德真要不再吃点？” 　　贾南风伸手剥了两瓣蒜，心想着他脸那么帅，即使吃了大蒜，她也想啃他的嘴巴子。 　　男色惑人啊。 　　作者有话说： 　　贾南风不是传统闺秀啊，她胆子可大得很，什么都敢做。 　　感谢在2020-06-11 12:09:14~2020-06-12 20:1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邪火流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邪火流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司马衷不傻（23） 　　◎晋太子的岳父在派礼物◎ 　　韩寿吃过了面条, 又等了一会儿，见贾充还没回来, 就主动告辞了。 　　妈的, 肚子有点涨，他想要出恭啊。 　　只是在刚认识的姑娘面前，谈论屎尿屁都是不雅的, 仙男怎么会拉屎呢？ 　　他今天吃了大蒜，已经有一点崩人设了。 　　贾南风还有些舍不得，这帅哥在线吃播, 她能看一晚上都不腻。可惜眼看着天要全黑了, 她也知道人家得走。 　　“德真再见啊——” 　　“三小姐，以后有缘再见。” 　　韩寿也冲着她笑笑，顺带有些蒜味从嘴边漏了出来。他的腿长一米八, 影子被拉得好长, 最后他是骑马走的，一跃翻身上马的动作，真帅啊。 　　一路目送的贾南风：嗷，这个帅哥很可以。 　　只有韩寿知道，吃饱了骑马可真受罪，装逼真累啊。 　　肚子里的面条都快被颠出来了，一阵子翻江倒海的, 难受得想吐。 　　入宫觐见皇帝的贾充，还吃了顿御膳，才被放出来。他带着晋武帝给的赏赐，还有从北边带回来的特产, 受到了全家女人们的热烈欢迎。 　　前院里灯火通明, 老夫人柳氏被扶着坐在正位, 见着儿子很高兴。夫人郭氏领着两个女儿都迎了上来。住在西院的二小姐听到了父亲归来的消息，见着贾充就要红着眼落泪，还啜泣两声。 　　那副模样，活像是在家里被继母虐待一样，正等着人给她伸冤呢。 　　“你瞧瞧她那副样子，跟哭丧似的。”贾南风戳了戳张嫣的手，这个小贱人一顿哭，把她今天的好心情都败坏光了。 　　张嫣：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其实郭夫人对待继女，除了言语上的攻击，在生活中并无苛待，毕竟老夫人还没死，总会护着孙女的。她本身就敌视贾充的前妻李氏，对李氏生的两位小姐都没有好脸。 　　用郭夫人粗鄙的话来说，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对她们再好也是白搭。 　　还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亲闺女上。 　　“你们可要给我争气，见着老爷都要笑出花儿来。”郭夫人交代两个女儿，“你们爹不喜欢柔弱文静那一款，他倒爱看硬气一些，不怕被人欺负。” 　　张嫣听了进去，亲娘能把贾充笼络在手里，应当是有两下子的。 　　果然，她笑得一脸天真，姐姐南风也是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贾充见了就很高兴。他看到了二小姐还哭，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问道：“裕儿可是在家中受到什么委屈？” 　　二小姐贾裕的眼神有些躲避，好像害怕不敢说的模样：“没，没有。” 　　若放在普通人身上，肯定会觉得女儿委屈极了，然后来安慰她开解她。可是贾充不是普通人啊，他是个妻管严。 　　“没有那你哭什么哭，你爹还没死呢！”贾充难得从边关上熬回来了，最怕就是自己死在外头，“下去把脸洗一洗，哭得太丧气了。” 　　“我，我……” 　　二小姐被怼了两句，嘤嘤嘤地下去了。等她再擦干净脸，补了妆回来的时候，贾充正在跟女眷们分礼物呢。 　　头一个得到礼物的是老夫人，她都七十岁了，又是府里最贵重的人。贾充是个孝顺儿子，给亲娘带了一件保暖效果极佳的银貂皮大衣。整件大衣都是银白色的，可以盖到膝盖上，能让一个冬天里都暖洋洋的。 　　“娘，你看看这貂皮多柔软啊，要做这一件，得凑好几张皮子才做成的……” 　　“好，好啊。” 　　老夫人让丫鬟把东西放好，再拿防虫的药熏一熏，显然对儿子送的大衣很满意。 　　第二个得到礼物的是郭夫人，她比贾充小二十岁，看着还是个美妇人的样子。贾充是个体贴的丈夫，给她带来了一件红狐裘。 　　“夫人，这个颜色衬你，多嫩啊，你穿红的最好看。” 　　“谢谢老爷，呀，妾身都老了，还嫩什么嫩。” 　　“哈哈，夫人若是老了，我这老头子算什么。” 　　张嫣看着爹娘在打情骂俏，恨不得捂脸，原来这两人关系是真的好。大概是年龄差的关系，年长的贾充对郭夫人总是宠着的。 　　郭夫人笑得一脸娇羞，说回去要试穿一下这件红狐裘，才不枉费老爷的一番心意。贾充也一脸向往地点头，说夫人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都大热天的，穿着丝衣都嫌热，还穿什么狐裘啊？ 　　张嫣总觉得可能她脑补得有点黄。 　　“午儿，想什么呢？爹爹喊我们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贾南风拉着她上前了。贾充看到有出息的小女儿，和打扮得漂亮一些的三女儿，好久不见了，真想念啊。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离开家里好几个月了，女儿们都有了很大的成长。南风的五官变得精致了不少，眼睛好像大了点，脸蛋小了一些。午儿本来就是白嫩的，眉眼长开了一些，像郭氏也像他。 　　贾充乐于看到这样的变化：“南风是姐姐，要稳重，爹给你买了一件熊皮大衣。” 　　其实是因为女儿生得有些黑，不好搭配颜色。 　　贾南风很喜欢，棕黑的熊皮大衣也很金贵啊。她双手捧过了衣服，还拿脸在皮草上面蹭，然后…… 　　不小心掉了些白白的粉底在上头，这就很尴尬了。 　　幸好这会儿天黑光线不好，旁人没有留意到。 　　她轻轻推了小妹妹出去，让妹妹给她挡一挡。 　　“爹，你好久才回来啊，我都盼了一个多月了。”张嫣最会装样子的，她故作小女儿姿态地去拉贾充的衣袖，果然亲爹很受用。 　　“午儿都定下亲事了，怎么还一副小孩的样子？”贾充看着小女儿的头顶，还比他矮一个头，就要嫁人了，“爹给你带了一件白狐裘，午儿穿着肯定很好看的。” 　　要论价格，白狐裘最珍贵了，整件衣服没有一根杂毛，相当难得的。一只狐狸没多大，要做成这样一套衣服，估计连宫里都不多见。 　　但因为贾午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所以贾充愿意给女儿最好的东西。 　　乖女都准备要当太子妃了，是家里的门面，穿得太差的，出去会被人嘲笑的。 　　“那我呢？” 　　二小姐都惊呆了，连贾午这个小屁孩都有，就她没有？ 　　贾充虽然对二姐儿没那么疼爱，但也记挂这个女儿的。他从行李挑出来一件：“裕儿也有，爹爹给你买了银鼠皮大衣，可软和了，又薄又暖，都说是好东西呢。” 　　二小姐贾裕：“……” 　　妈的，贾南风穿的是熊皮，贾午穿的是狐皮。轮到她这儿，就穿一身老鼠皮？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其实是二小姐误会了，贾充给她带的银鼠皮，是用伶鼬冬天的毛皮做的。穿起来是漂亮的银白色，效果跟贾午的狐皮衣裳不相上下，也价格不菲。 　　伶鼬俗称“银鼠”或者“白鼠”，一只小动物还没有两个巴掌大，夏季的毛色是棕色掺白，冬季则是全身纯白色。 　　贾南风一眼就看出来，“怎么了，二姐姐这是不喜欢？二姐姐不要，我可不嫌弃。” 　　“要，怎么不要。” 　　二小姐暗暗抹了把眼泪，连她的老鼠皮都抢，贾南风也太不要脸了。 　　霸道，野蛮，不讲理。 　　之前是装哭，这会儿她真的被气哭了。 　　…… 　　贾充才回来，除了忙贾午的婚事，还得把朝中的大事都捡起来。他走了一段时间，好些事情都变了，正忙得焦头烂额。 　　作为秘书兼跑腿，韩寿过来鲁郡公府加班开会的机会，也越来越频繁。 　　男人们都聚在贾充的书房里商议事务，贾南风也没少往那边跑。她把烹调好的汤水孝敬给父亲，谁也不能说她不好。 　　说是她下厨做饭，其实就是她把吃食从厨房里拎出来。 　　三小姐养尊处优长大的，哪里会做饭啊？ 　　不过，这不妨碍贾南风刷一刷贤惠人设。她生得不算美，读的书也不多，不像卫家的才女会写诗练字，但她也想要有一两个优点，让人喜欢她。 　　“我是爹爹的孝顺女儿，给他送点汤水什么的，再恰当不过啦。” 　　“昨天刚送了清甜的莲子羹，今天炖个红枣银耳汤吧，滋补，寓意又好。” 　　红枣和莲子能有什么寓意？ 　　都是百（白）年（莲）好合，早（枣）生贵子。 　　贾充没放在心上，以为女人都爱吃甜汤，所以才做莲子羹和红枣汤的。他慈爱地看着女儿送吃食过来，殊不知女儿的心思都飘到他…… 　　旁边的韩寿身上。 　　韩寿捧着红瓷小碗，右手握着调羹，一勺一勺地喝着甜汤。红枣的清香都被炖出来了，银耳很软很滑，这汤甜到他的心坎上，偶尔一抬头，他就碰上三小姐的目光。 　　他冲她挑了挑眉，嘴唇微微一勾，慌得她下一秒又低下头去。 　　两人在贾充的眼皮子底下偶尔有眼神的触碰，那种隐秘和刺激。 　　就跟偷情似的。 　　等所有人都吃完，贾南风让丫鬟收拾好东西，提着食盒又回去了。她脸红红都回去院子里，被张嫣一把拉住了。 　　“姐姐，姐姐……” 　　“啊？” 　　张嫣一看就知道她陷入得更深了，她拉着贾南风回去房间，关上了门，把丫鬟和仆妇都喊出去，只留屋子里她们两个。 　　她小声地问：“姐姐，你跟那个谁，发展到什么程度啊？” 　　她怕姐姐被人骗了，虽然系统说正史里的贾南风如何厉害，可现在她姐才十五岁啊。 　　正是少女怀.春，最好忽悠的年纪。 　　渣男常有，生得好看的渣男就更会骗人了。 　　两姐妹一向是无话不说的，贾南风压低着声音，一脸幸福，“我跟你说，我们最近发展得可迅速了。” 　　张嫣也好奇，“怎么个迅速法？” 　　“我隔天就送汤水过去，德真都会跟我说话。” 　　“说了什么话？” 　　“他会先说谢谢三小姐，然后会跟我说再来一碗。” 　　“……” 　　就这？ 　　再，来，一，碗？ 　　作者有话说： 　　明天男主会出来溜达的，这几章没写到他，想念吗？ 　　保护动物，不穿皮草，从我做起。故事情节需要，切莫当真。 第212章 司马衷不傻（24） 　　◎晋太子的太子妃给别人写情诗◎ 　　张嫣也是谈过一辈子恋爱的人, 她嘀咕了一句，“这样下去不行啊。” 　　“怎么就不行了？”贾南风不乐意了, 她心里可美着呢。 　　“你瞧瞧, 那个谁也没有对你表白，也没有说喜欢你。”张嫣很理性地分析，“他就冲着你笑一笑, 他倒是不拒绝不负责，可你却是把心思全搭在他身上了。” 　　万一人家就爱吊着你玩呢？ 　　万一渣男有八条腿呢？ 　　人都吃了那么多甜汤，连一句实在话都不给, 谁知道韩寿在外头有多少相好啊。 　　“对啊, 午儿说得好有道理！” 　　张嫣这样说，贾南风才觉得，这样无名无份地眉来眼去, 也总归不是事儿啊。她要确确实实地问一句, 韩寿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她才好继续下去。 　　要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得多丢脸啊，说不定人家心里还嘲笑她不知羞。若是传出去不好的名声，还会连累了午儿，午儿都定下与太子的亲事，家里的姐妹在这个时候就更不应该出错。 　　贾南风握着张嫣的手，急切地说：“好妹妹, 你帮我谋划谋划，我想要给德真写个信。” 　　最近妹妹变得机灵一些，也变得爱读书，贾南风总是很信任她的。两人都是一块儿长大的, 悄悄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 关系是最亲密的。 　　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她和午儿都一起想出来的法子，总归不会差的。 　　“写什么信呀？” 　　“就是写个信，问问他喜不喜欢我啊。” 　　“那行。” 　　张嫣点点头，这倒是不难，她姐才十五岁，求爱的话挂嘴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用书信来代替也不错。现在有了纸，就更方便了，小小的纸团不经意就能塞到郎君的手里。 　　谁没有过传纸条的时候啊？ 　　张嫣表示理解。 　　她当年还没有纸，都是写在竹简上，她还给舅舅写过一篇表达心意的长赋，不好意思当面给，就塞进去皇帝在未央宫的竹简里。 　　吓得萧靖差点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大臣跟他表白了，汉朝多是基，可是他不搞基啊。 　　然后当天晚上，她就被整惨了，到第二天中午都没爬起来。 　　想起舅舅，少女的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嘻嘻，早上她见到有鸽子飞过来，她给咕咕喂了水和小米，才放它走。 　　今晚舅舅会过来看她，她也想念他了。 　　贾南风是个不爱读书的，肚子里没墨水，一说到要写情书，就是觉得发愁。她把脑袋都快挠秃了，只憋出来干巴巴的几个词，什么相思啊，忧愁啊。 　　一看就不够真诚，像是为填新词强说愁，不能表达她的心意。 　　“这都写的是什么啊。” 　　她烦躁地揉了揉脸，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她文笔不行，就是会识字读写的水平，距离作诗填词还远着呢。她左看右看，写了好几句都不满意，纸团子都丢了一地。 　　德真是读过书的，又会习武，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 　　贾南风不想唐突了这样的大帅哥。 　　她写得这样烂，德真会不会嫌弃她？ 　　陷入初恋的姑娘头一次后悔自己没认真读书，现在连一封情书都写不好。张嫣帮她把地上的纸团子丢到篓子里，她看她姐铺纸写了大半天，一句完整的都还没写出来。 　　“要不……我帮姐姐想两句？” 　　她好歹也是读过九年义务教育，又学完高中课本的。虽然不会她写诗，但也会抄啊。 　　“好啊好啊。” 　　贾南风的眼神都亮了，她把笔塞到张嫣的手里，把座位让给了妹妹。 　　张嫣也没有立刻落笔，而是问道：“姐姐想写什么意思的？有没有要用的典故？” 　　贾南风不假思索地说：“就写我想睡他，问他答不答应。” 　　张嫣：！！！ 　　姑娘，我敬你一杯！ 　　姐姐的心意，真是别出心裁。旁人总说相思啊，想你啊，愁断肠啊，她姐就不一样了，一上来就问人家要不要和她嘿嘿嘿。 　　张嫣很欣赏姐姐的直接，对此表示崇高的敬意。 　　多热烈的爱情啊，多澎湃的情感啊。 　　“除了这个心思，还有呢？”张嫣继续问。 　　“我最近给德真吃了莲子羹和红枣汤，要是能写上，就更真诚了。”贾南风的脸上泛起一片红霞，怕妹妹写不出来，“这会不会太难了？” 　　“不难，不难。” 　　张嫣绞尽脑汁想了一刻钟，在自己学过的诗词里搜搜刮刮，参考了《江南》《西洲曲》《静夜思》《陌上人如玉》 等优秀作品，终于憋出来一首有点乐府诗风格的长诗。 　　七月出门前，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袖中采红莲。 　　莲子甜如霜，伴作红枣汤。 　　红枣生贵子，公子世无双。 　　忆郎郎不至，床前明月光。 　　明月寄相思，随风透纱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汝乡。 　　张嫣吹了干了纸上的墨迹，递到了姐姐的眼前，她觉得自己抄袭了，还写成这个狗屁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但贾南风一看就忍不住抱住她，“午儿午儿，你真的太厉害了，这写得简直了！” 　　这几日吃的莲子和红枣都写到了，红枣生贵子，生出来的公子像你一样美。 　　那不就表达了她想睡韩寿的心意吗？ 　　最后也妙，说明了她在屋子里等着德真，还用上了她的名字，更显得情真意切。梦里啥都有，她在梦里也想睡他啊。 　　真棒！棒极了！ 　　贾南风乐得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她的妹妹这样有才，真的不舍得让妹妹嫁人啊。 　　张嫣嬉笑着躲开，“姐，别捏了，再捏皮子就红了。” 　　“我是你姐，就要捏你。” 　　两人打闹做一团，笑了好一会儿，贾南风才誊写好情书，连写了三张，选了字最好看的一张，洒了点栀子味的香水。 　　她想着，这纸香喷喷的，就像她的身上的香气一样。 　　德真要是有意，肯定能看懂的。 　　…… 　　恰好，韩寿今天是到鲁郡公府里开会的。他见三小姐有带着汤水过来了，今天炖的是绵软的红豆沙糖水，还放了南面产的橘皮，吃起来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一粒粒豆子都被熬化了，口感又绵又沙，吃起来味道特别甜。甜汤中还有橘皮的清香调和着，味觉体验就更加丰富了。 　　韩寿细细品味，觉得鲁郡公的糖水又甜又好吃。 　　这碗软饭他想吃一辈子。 　　像往日那样，他几口吃完一碗，就把碗递到贾南风的面前。 　　他潇洒地笑着：“再来一碗！” 　　“好，韩大人小心烫。” 　　贾南风又从砂锅里给他盛了一碗糖水，有一个小纸团从她的手心里滑落，被她顺势塞到了韩寿的手里。 　　身前的男子感受到手里的东西，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默默把纸团藏在手里，看着姑娘离开的背影，悄悄收到自己的荷包里。等回去住所的时候，忍了大半天的好奇心终于爆发出来，韩寿才慢慢打开来看。 　　外面人多眼杂，这会儿只有他自己一个，不怕闹出丑事。 　　天知地知，只有他知。 　　年轻人是读过书的，他闻到了纸团上的香气已经变淡了许多，但还没有散。他嗅了嗅自己的指尖，竟沾染了一股甜甜的花香味。 　　就像那一位栀子花姑娘一样。 　　他轻笑了一声，揉开了小小的团子，大概因为在姑娘的手里攥得太久，字迹都有些糊了。 　　韩寿看清楚了上面的长诗，虽然辞藻胡乱堆砌起来，实在算不上好诗。但是这份意境和心意，真是…… 　　直白得惊人。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汝乡。” 　　他细细地品味着这几句，他以为姑娘只是见色起意，确实，三小姐贾南风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人家能写出这样热烈的诗，突然有种飞蛾扑火的绮丽。好多姑娘总是羞于表达，见到情郎害羞地笑一笑，已经算是表达爱意。 　　绝对不会张口睡你，说要和你生孩子。 　　而是南风却敢这样写。 　　她图什么啊？ 　　她是鲁郡公府的三小姐，两位姐妹都嫁得这样好，她嫁为世家妇也并不是难事。他韩寿就只有一个人，他的父母都死得早，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混了个小官，实际上有的东西并不多。 　　“只能是图我这个人了。” 　　韩寿摸了摸脸，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真爱。人家姑娘不图钱，不图房子，连求婚都没有，却愿意跟他睡觉。 　　这不是真爱，还有什么是真爱呢？ 　　他有些感动，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重视他的。他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之前还笑着勾引南风。 　　人家年纪小不懂，他是懂的。 　　他就是想吃软饭，之前两位贾府小姐都是他的目标。但现在看到三小姐的心意，他既惭愧又珍惜，南风如此热情，他又怎么能不回应她呢？ 　　入夜，韩寿换上了一身练武的黑色劲装，把头发都束起来。 　　他站在鲁郡公府的院墙外，一咬牙，就飞身翻了过去。他的身姿轻盈，只留下了两只狐狸似的脚印，冲着东边的小院而去，一溜烟就不见人了。 　　有巡夜的家奴路过，眼前一花，揉了揉眼，下一秒也看不见了。 　　“刚才可是什么影子？” 　　“嘶，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吧。” 　　作者有话说： 　　预告，嘻嘻，今晚绝对要翻车。感谢在2020-06-12 22:12:25~2020-06-13 12: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司马衷不傻（25） 　　◎晋太子偷人终被捉◎ 　　韩寿摸清楚女眷们住的位置, 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三小姐的院子。 　　他瞅着外头的仆妇都在唠磕，一个闪身就从墙头翻了进去, 他施了点巧劲, 落地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有人晃了晃脑袋：“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可不是有野猫路过吧。”同伴是个讨厌猫的，“那种发.浪的小畜生，阉了最好。” 　　她们没说错, 确实是有畜生发.浪了，却错怪了猫儿。怀着和姑娘约会的激动情绪，韩寿越过了窗沿, 躲在了贾南风闺房的屏风后面。 　　他一路剧烈运动, 这会儿安定下来，立刻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进去的空气带着醉人的甜香味，冲得他的理智都减少几分。 　　他眼都红了, “是玫瑰的香气。” 　　自从那日敲诈了齐王一笔, 三小姐这儿的香水又多得了好几瓶。今日贾南风没用栀子花香味的，而是用了最浓郁的玫瑰花香水。 　　都说玫瑰可以理气解郁，柜姐说心情不好的时候闻一闻，能改善不少。 　　得不到心上人回应的姑娘心中苦啊，她把玫瑰花香水不要钱地倒进去搓澡的大盆里，洗得身上都香喷喷的。然后她举着泡得发白的脚丫，动了动十个脚趾头。 　　当场表演了在线抠脚 ：） 　　灰白的死皮被她一层层地搓下来, 看到皮掉下来越来越多，能让人莫名有种快乐。再加上洛神阁卖的海盐磨砂膏，那就更好用了，连脚趾缝都搓到, 等会儿又是又白又嫩的一双脚。 　　全程目睹别人扣脚的韩寿：嗯？ 　　他来的时机不巧, 姑娘洗澡的时候他错过了, 倒是洗脚的时候，他眼都不眨地看完了。清澈的热水冲刷着十个脚趾头，惹人讨厌的死皮全浮在木盆里，等姑娘把脚拿出来的时候，她没有穿袜子，直接就踩着一双木头人字拖。 　　果然是一场带有味道的直播。 　　还别说，效果还真不错，韩寿有些好奇，南风洗脚用的是什么膏？ 　　要是她安利给他，他也想买一罐回家，当一回真的抠脚大汉。 　　“来人，把水都搬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贾南风懒洋洋地说，她坐在妆台前，正在往脸上涂一层保湿的脸霜。上一秒她还挺悠闲的，下一秒她就惊恐地捂着嘴，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镜子倒映的景象里看到了，屏风后面躲着一个蒙脸的黑衣男人！ 　　这男人好高，手好大，是她打不过的身形！ 　　贾南风抿着嘴，快速地在脑子里思考对策。她刚才又洗澡又洗脚的，这人不知道看到多少，会不会出去败坏鲁郡公府的名声，是不能留了。 　　“现在不能喊人救命，不然下人看见我屋里藏着男人，我的清白没了不说，会连累午儿丢了和太子的婚事。” 　　“我，我有簪子，等会儿摸黑扎死他！” 　　“对，一条人命而已，我就要弄死他！” 　　姑娘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狠戾，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右手将发髻上的玉簪抽了出来，任由一头青丝柔顺地披在身上。 　　夏天太热了，她只穿着一身轻薄的单衣，紧张得后背出了一层汗，把略显丰满的身段都勾勒出来。 　　和偏瘦的贾午不一样，贾南风生得更加丰腴一些。 　　她人又不高，握着簪子的小短手有几分可爱，她的脸蛋圆圆的，这会儿没有化妆，显得更小了。 　　韩寿觉得自己都二十岁了，比她大好多哦。 　　不管从年龄上，还是从身高上。 　　他看见姑娘关上房门，心中狂喜，觉得正是亲热的好时候。就当他要上前相认的时候，贾南风一头握着簪子就朝他的心窝子捅过来，那个狠劲，就是要杀人的！ 　　幸好年轻人练过武，他反应极快，一个侧身就躲过了。 　　他旋身把她整个人都圈起来，她的两只脚被他的长腿牢牢地夹住，挣脱不得。南风的两只小短手怎么样都打不到他，反抗间她的玉簪落到了地上，碎成两截。 　　“哐铛——” 　　玉器断裂的清脆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门外有丫鬟留意到屋子里的动静，问道：“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 　　“是我，韩寿。”男子在她耳边说着，“让她离远点，我们好生说话。” 　　“好，德真你好啊。” 　　贾南风的脸一红，她还是第一次和德真靠得那么近啊。她说自己不小心砸碎了簪子，喊困了，让丫鬟明日再进来收拾。 　　隔着单薄的丝衣，她还能感受到他炽热的胸膛，还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妈的，腿又被他苏得发软了。 　　妈的，这个大帅哥害人不浅。 　　她觊觎他的肉.体，已经很久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顺从地让韩寿把她放在被子上，小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都给我写诗了，我能不来吗？”韩寿把腰带抽开，随手丢到了她的枕头上，“是谁说要给我生枣子的？” 　　“……” 　　其实不是我，我就是个抄的。 　　当然了，大帅哥都勾搭到手了，贾南风才不会这么蠢，说自己连情书都是抄的。她的小短手被德真的大手握着，他坦开了衣襟，哄着她摸一摸他的。 　　“南风。” 　　“嗯？” 　　“我许你摸一摸，没有别人摸过。” 　　“怎么这儿硬梆梆的，跟我的不一样。” 　　贾南风把头都贴在他胸膛上，认真地摸着他身上的肉，他的身体构造和她的软肉是不同的，摸得她浑身发热，还低头啃了上去。 　　你以为她摸哪儿？ 　　就是摸一下大帅哥的腹肌而已 ：） 　　大帅哥的八块腹肌不香吗？ 　　老香了！ 　　都关在一个屋子里了，两人的情感快速升温，爱情的小火苗越烧越旺，最后变成了干柴烈火。贾南风环抱住大帅哥的腰，她自然是喜欢的。 　　她窃喜地笑着，吃了她的糖水，就是她的人了。 　　可是也不止韩寿一个吃啊，贾充也每次都很赏脸地“再来一碗”。 　　这小老头上了年纪，精力自然不如年轻人的，他看着郭氏绯红的脸色，有些力不从心。他借口出来拉屎，正在府里瞎转悠，打算一会儿再回去。 　　估计那会儿，夫人已经睡下了。 　　贾充听有几个家奴嘀咕着有不干净的进来了，心脏跳得像有人擂鼓似的，莫名有些慌张。他缩在军营里，打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过！ 　　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贾充打起灯笼往家奴说的地方一照，只见墙头有两只黑黑的脚印，蹭落了一片灰，像是什么小动物似的。 　　“不像是猫儿，可是什么邪祟在作怪？” 　　小老头有些迷信，他家里都这样富贵了，运道也旺，肯定会招红眼的。 　　莫非是有精怪或者妖人要害我！ 　　他当即更睡意全无，提着灯笼就一路照过去，这个脚印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形状小巧，说是像小动物，又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奔跑。 　　然后，他发现这些脚印就进了南风的院子。 　　贾充：？？？ 　　他得去瞅瞅，莫让南风给人害了。 　　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孩子绝对是关爱的，他是一家之主，肯定有小院的备用钥匙。他指着仆人开了院门，这会儿仆妇都睡了，几个守夜的小丫鬟也歇下了。 　　南风的屋子连灯都灭了。 　　“你们都离远点，别跟着。” 　　贾充把下人都打发走了，他越来越慌，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有心疾，他差点都以为自己患病了。 　　他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弯着腰，把耳朵贴进去门上。只听见屋子里有男女说话的声音，还有两人的嬉笑声，女儿的声音她是认得的。 　　那个贼汉子的声音…… 　　他听着也很熟悉。 　　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贾充捂着嘴，都快气哭了，他的南风干什么不好啊，居然还没嫁人就偷汉子！ 　　好歹等嫁了人再偷啊！万一搞大了肚子，连背锅都有傻子认着！ 　　不得不说，贾充真的是贾南风的亲爹，这思维，都是一样的。 　　他都是过来人，一听这屋子里头的动静，就知道女儿跟人家成了好事。南风也不知羞，估计是被人哄了，还傻乐着。 　　“唉，唉……” 　　“这……” 　　“绝对不能让那个贼汉子跑了！” 　　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了，贾充咬牙切齿的，也想着怎么去弥补。都说捉贼拿赃，捉奸成双，他现在把这个贼汉子当场捉了，逼着他娶了南风。 　　也算是一个交代，旁人只知道鲁郡公府的三小姐嫁人，也不会知道这种偷人的丑事。 　　就这么办！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脚踹开了房门，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吓得贾南风就要往韩寿身后躲。她这会儿也知道羞耻，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啊。 　　“不怕，有我呢。” 　　韩寿的目力好，见到闯进来的是鲁郡公，也不怵。 　　他还有心情把衣服穿好，拿被子把南风盖好，才迎了上去。他生得高大，唬得贾充想要打人，再看清楚是秘书的俊脸，气得贾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你，你你你你——” 　　贾充一巴掌举起来，想要打人，看着这张小白脸，又气得放了下去。他无缘无故把韩寿抽肿了，旁人会起疑的。 　　韩寿的身姿挺拔，还一脸正气，仿佛偷情的不是他一样。他径直对着贾充跪了下来，“郡公，寿爱慕三小姐已久，还望郡公成全。” 　　“成成成，你拿什么来成？”贾充暗骂了一句，知道生米都做成饭了，也只能把女儿嫁给他，“你，再进去喊上南风，现在就去我书房里跪着。” 　　“多谢郡公成全！” 　　韩寿脸上一喜，知道这事是成了，贾充没有将他当场打杀，就是有意结亲。 　　他进屋的时候，贾南风已经匆忙穿戴好一身。被父亲当场捉奸，她急得要落泪，又悔又怕，忙问：“爹爹怎么就来了？他可有说了什么？” 　　“你爹让我们去他书房，估计等火气消了，就该谈论我们的婚事。” 　　他温柔地给她套上厚实的裤子，要跪着，就得穿得厚一些，不知道该多疼啊。夜里也凉，跪坏了身体就不好。 　　贾南风也依着他，她觉得嫁给德真也挺好。 　　他帅啊，说话又好听，会哄她开心。 　　这就够了。 　　爹爹没儿子，二小姐又不是她同母生的，贾南风想要继承鲁郡公的家产，以后给家里支撑门户。她不缺钱，没必要找个大爷来伺候。 　　找个小白脸来入赘生子，还真不错。 　　她这边想着，牵着韩寿的手，两人做贼似地溜去贾充的书房。院子的门被开了一条缝，一路上的仆人都被贾充打发走了。 　　他这个老父亲，为了这个家实在是承担太多了。 　　贾充刚在三女儿这里捉了韩寿，心里还是有点慌，扑通扑通地跳着。当他路过午儿的院子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剧烈了。 　　“午儿都被定下当太子妃了……总，总不可能也像南风这样吧？” 　　他一边安慰着自己，可是在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他不放心，提着灯笼就进去小女儿的院子里。 　　这回他没让人开门，是他自己开的门。 　　都捉人捉出经验了，贾充蹑手蹑脚地攀到张嫣的屋门口。屋子的灯还留下一盏，他竖起耳朵一听，还偷偷在纱窗上戳了一个洞。 　　屋子里头，张嫣隔着衣服去摸萧靖的肚子，很实诚地评价道：“舅舅，你这腰上有点肥啊。” 　　一抓一层小肥肉，可见东宫的伙食不错。没有她看着，太子一天能吃三顿饭外加下午茶夜宵，他仗着青春期发育就拼命猛吃，最近长高了一寸，过得可滋润了。 　　读书累了，不撸点串串吗？ 　　挣钱累了，不来杯奶茶吗？ 　　必须得安排上啊！ 　　“我才十三岁啊，现在多吃点，以后抽条就没有肥肉了。”萧靖还要去亲她，眼神爱怜极了，“你那么小，也可以多吃啊。” 　　“哪儿小了？” 　　“哪儿都小。” 　　张嫣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一会儿才知道这人又在开黄腔了。她伸手就要打他，他是披着女人衣服混进来，但底下确确实实是男儿身。 　　都被人打了，怎么也得讨回来的。 　　萧靖将自己的老婆压在身下，亲了亲她的嘴角，亲得她花枝乱颤，就要去勾他的脖子。两人的气氛正好，不料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贾充悲从中来，用手指着怒骂道：“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姐好歹还偷个汉子啊！”老父亲痛心疾首，“你这算什么，偷个女人？午儿，你可是定了亲的人呐！” 　　他看得分明，午儿和这个“女子”都亲上了，瞧瞧那个热乎劲儿，都不知道搞在一起多久了。 　　贾充揪着萧靖的衣裙，就要打人，刚才他想要韩寿娶了南风，还顾忌着没动手。现在打这个不要脸的死女人，怎么就不打得？ 　　“我打死你这个死女人，教坏我的午儿！” 　　“我打你，打死你啊！” 　　“呜呜呜，我贾充是造了什么孽啊……” 　　“教女无方，家门不幸啊——” 　　作者有话说： 　　贾充好惨哈哈哈哈哈哈，今夜无眠啊。 第214章 司马衷不傻（26） 　　◎晋太子被请喝茶◎ 　　“爹, 别打了别打了——” 　　“午儿别拦着我，我不打死这个死女人, 我就不是你老子！” 　　贾充怒火攻心, 他不怎么会打女人，居然学着女人那种扯头发撕衣服的打法，揪得萧靖脑壳疼。可怜女装大佬的太子双手护着脑袋, 又不好反抗，被扯得衣襟都烂了，露出了白斩鸡似的前胸。 　　嗯, 从里头滚了两个馒头出来, 还在地上翻了两圈。 　　滚圆的大胸没了，布料下面瞬间就平了。 　　贾充：“……” 　　“天呐，这胸是假的？这人是男的？”小老头往萧靖身上胡乱摸了两把, 见是真的平, 悲从中来，“午儿啊，你怎么也学你姐，偷汉子啊！” 　　哎哟，这可怎么嫁人啊？ 　　他怎么跟司马家交代啊？ 　　情急之下，张嫣顾不上什么姐姐偷汉子被抓，她看到舅舅被打, 就要护在了萧靖的身前，“爹，我，我我我没偷人。” 　　自己的丈夫怎么能叫偷呢？ 　　那叫光明正大地约会。 　　对, 就是这样！ 　　“你爹我还没瞎, 这人分明是带把的啊！” 　　贾充无助地拿衣袖挡着脸, 整个人瘫痪在地上，这家里到底是怎么了？ 　　他离家不过数月，女儿们都大变样子了。南风这个做姐姐的，夜里偷汉子还笑，午儿这个定了亲的，也不遑多让。 　　姐妹俩双双做下了如此丑事！ 　　要不是他今日睡不着觉，出来捉人，家里还不知道捉出来多少鬼呢！ 　　“嘶——” 　　萧靖被老丈人打了几下，头顶还疼着呢，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估计都起包了。额头也肿了一块，当即就红了，看得张嫣心疼极了。 　　“爷，疼吗？” 　　“疼啊。” 　　张嫣疼他，见舅舅无辜被她爹打，眼圈都红了。比起什么家人，舅舅才是她命中的唯一的伴侣，她这副情根深种的模样，都把贾充要气死了。 　　当着他这个亲爹的面，女儿被人捉奸了，还继续和奸夫拉拉扯扯。 　　真是不成体统！ 　　“你这臭小子，装哪门子的爷呢？”贾充知道这是男扮女装，打人就更不留手了，“我打死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干哄骗我的午儿！” 　　“爹，这不是旁人，是太子爷啊……” 　　“啊？” 　　贾充就要扇出去的巴掌，带着一阵掌风，硬生生被刹车了。 　　小老头痛苦地抬起手，打着他心爱的小灯笼——照舅，不对，照出来眼前的那一张脸。之前屋子里不够亮堂，他看得不够真切。 　　现在惨白的烛光透过纸糊的灯笼，刺得萧靖忍不住眨了眨眼，为了表示礼貌，他还冲着老丈人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虽然他妆扮作女子混进来，但仔细一瞧，还是能分辨出来面容的不同之处。比起寻常女子，五官更加英气一些，眉毛也更浓密，鼻梁又白又高，脖子上还有喉结。 　　前几日晋武帝请贾充吃饭，太子还去陪酒喝了两轮，翁婿俩商业互吹一番，才算完事。 　　这位东宫的女婿长什么样子，贾充是记得的。 　　可怜嘴皮子贼溜的鲁郡公，头一次感到词穷，他结结巴巴的，憋了半天憋了一句：“您，您好。” 　　萧靖也笑着跟他打招呼：“鲁郡公，晚上好啊。” 　　要不是太子还穿着女人的衣裙，也许这句话会听着更真诚一些。然后，两人就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深呼吸了两下，还是贾充决定打破沉默，他提议道：“要不，太子去书房里坐一坐？”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想打烂自己的嘴巴。南风和韩寿这一对不知羞的，刚才被他赶去书房里跪着。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让太子知道他家里那么乱。 　　会不会嫌弃他的午儿啊？ 　　“好啊。” 　　萧靖没想那么多，今天弄了这一遭，老丈人叫他去喝茶，也是正常的。他和张嫣两个初中生，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到早恋似的，鹌鹑一样跟在贾充的身后，去了前院的书房。 　　本来张嫣是不用去的，她担心他也会睡不着。 　　她落后贾充两步，用只让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声地说：“舅舅，我陪你。” 　　“好，嫣儿真好啊。” 　　萧靖牵着她的手，两人嘀嘀咕咕的，让前头贾充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他提着灯笼，气得走路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妈的，你以为自己是太子就可以来大臣的府上偷人吗？ 　　他的午儿生得也不是貂蝉一般的大美人啊，怎么就还没成婚，就把太子勾上来呢？ 　　真是搞不懂，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一个个如此离经叛道！ 　　书房里的灯已经被点亮了，贾南风找了两个坐垫，拉着韩寿在地上跪着。幸好是夏天，也不凉，就是她的身上有些酸，难受得想哭。 　　等了半天，都不见她爹来，三小姐的心神就更放松下来了。 　　都说撒娇的孩子有奶吃，她伸手去勾韩寿的大手，眼神就委屈上了。 　　“德真，我疼啊。” 　　她咬着上唇，大半夜里被罚跪，又气又悔，这会儿也知道错了。韩寿的心里也是怜惜她的，他伸手按着她腰上的穴位，帮她舒缓一些。 　　“南风还疼吗？” 　　“疼。” 　　“那我明日去药堂买些药膏，送来给你，可好？” 　　“嗯。” 　　一个没成婚的小姐，家里肯定是不会给她准备那种药物的。韩寿也有些自责，都怪屋子里的玫瑰花香水太香啦，他的南风也很温顺，这个小姑娘那么好哄，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要是张嫣知道，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她姐，温顺？好哄？ 　　她姐为了吃小鲜肉，那可是花了一肚子心思！ 　　贾充的书房里没有旁人，这两人勾着手说着悄悄话，就差没抱在一起了。其实他们是想抱的，不过门在下一秒被打开了。 　　贾充想要捂脸，萧靖和张嫣的眼里都闪过惊奇。 　　“怎么今晚人那么齐啊？” 　　缺心眼的太子问出了声，他看到贾南风旁边有个大帅哥，真他妈的帅。 　　人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肤色是健康水润的白，而不是那种嗑药的白，宽肩狗公腰，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看着跟侠客差不多。 　　“这位兄台，你怎么跪在这里呢？” 　　他拍了拍韩寿的肩膀，吓得韩寿往后一缩。 　　妈呀，突然间有个女装大佬拍我，听着声音是个男的！老子是直男，可不吃这一套啊！ 　　倒是贾南风眨了眨眼，认出来了。她是见过太子的，好几次太子跟午儿出去，也有带她的，有时太子给午儿送礼物，人是亲自到鲁郡公府的，她也在场。 　　她被妹妹拉了起来，忍不住问张嫣：“太子怎么……”穿着这副模样啊？ 　　“太子过来看我，在屋子里，被爹爹捉出来了。”张嫣没好意思说出来“偷情”两个字，反问道，“姐姐，你倒怎么也在这儿？” 　　“我今夜睡了德真，刚好也被爹捉了。” 　　“唉。” 　　张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姐妹两人的眼神都互相同情着，表示十分理解。 　　那一边，萧靖看到了大帅哥，就想和别人聊两句。他不用罚跪，就蹲在地上，用胳膊肘捅了捅韩寿，问道：“这位兄弟，你是怎么被罚啊？” 　　“偷人呗。” 　　“我也是啊，那你怎么混进来的？” 　　“自然是翻墙进来的。” 　　韩寿最会察言观色，他看见鲁郡公只罚了他，没有罚跟四小姐偷情的女装大佬，就知道这人地位不一般。再一听，原来这人是太子，是四小姐的定亲对象！ 　　失敬失敬。 　　没看出来，原来太子还有这种cosplay的爱好。 　　太子的年岁看着不大，但人小胆子却不小，竟敢在夜里扮女人混进来。瞧着太子穿女装熟练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回 了。 　　这样对比起来，才第一回 偷人就被抓的韩寿，突然间觉得有些冤枉。 　　他偷得不是最多的，为什么就罚他？ 　　“你生得高大，真好啊。”萧靖却是羡慕韩寿，“你的腿这样长，能翻墙进来偷人，我就不行了，只能出此下策。” 　　“也是哦。” 　　韩寿打量着太子还没长成的小身板，比他矮了一个巴掌。 　　他比太子长得高，长得壮，莫名有些自信呢！ 　　他自信地朝太子一笑，让萧靖觉得难怪贾南风会看上韩寿。这么帅的电影明星脸，要是他成了女人，也会被韩寿的笑容晃花了眼。 　　男人的友谊也很简单，一起偷过人，也算是一种。 　　虽然不是偷的同一个姑娘，但萧靖也很佩服韩寿的勇气。他看贾南风都起来了，就韩寿还跪着，太子干脆把韩寿也拉起来，别跪了。 　　看贾充的意思，也就是意思意思。 　　这小老头肯定是打算把贾南风嫁给韩寿的，人家两个你情我愿，放在后世也不算有多出格。现在把三女婿弄惨了，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谢谢太子，谢谢太子。” 　　韩寿乐得跟太子打好关系，又看了看贾充的脸色，就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也站起来了。贾充气不过，还想逼逼两句。 　　他骂不得太子，连韩寿也骂不得吗？ 　　就在贾充满肚子火气，就要发泄出来的时候，谁知郭夫人从门口进来了，她作为府中的女主人，得到了一些风声，顾不得睡觉，就立刻跑过来这一头。 　　她一眼扫过书房里的两个女儿，没有骂孩子们，而是劈头盖脸地拿话就直冲贾充这儿。 　　“好你个贾充，说是拉屎，拉半天都不见回来的，敢情是去偷人了！” 　　“怎么又罚我的南风和午儿？子不教父之过，你怎么就不罚你自己呢？” 　　“哟，还有客人来啦，都请坐，呀，喝茶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6-13 18:24:23~2020-06-14 12: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司马衷不傻（27） 　　◎晋太子的一家团圆◎ 　　“好你个贾充, 是不是你偷人了！” 　　“夫人，我没有啊……” 　　“你不偷人, 大晚上打着个灯笼到处走, 照舅呢？” 　　“我，我我我我……” 　　可怜的贾充一句话没说，就被赶来问罪的郭夫人一通怼过来了。明明偷人的不是他, 是那两个不懂事的女儿啊。 　　可是南风和午儿偷人的事实，是他亲自捉奸的，若是传了出去, 多难听啊。 　　好爸爸贾充宁愿自己被泼脏水, 也不想女儿们闹出来未婚偷吃的坏消息。 　　他都五十几岁了，被外面的谣言说两句，也能照吃照喝的。即使传到晋武帝面前, 也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过错”。 　　这不算什么, 谁家有爵位的老爷们没点风流韵事呢？ 　　妻管严贾充就没有。 　　他知道隔墙有耳，夫人都过来了，书房外面肯定跟着一大串丫鬟嬷嬷的。他不敢为自己高声辩解，看在郭夫人的眼里，就更加坐实了“偷人”的罪名。 　　气得这位正房太太手都抖了，就要来扯他身上打架。郭夫人才三十几岁，正是泼辣有力气的年纪, 她整个人都要骑在贾充身上，不仅她打，她还喊上姑娘们都来打。 　　“南风和午儿，都过来打啊！” 　　贾南风和张嫣都异口同声地摇头, 连称：“娘, 我们不敢啊。” 　　不敢, 其实偷人的不是老爹，是她们。 　　她们才不敢动贾充，让郭夫人更气了，她命苦啊，捉了老公偷人，结果女儿们都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而是站在贾充那一头。 　　她揍了贾充两拳，见贾充不反抗，打着没劲，就又要骂人了。 　　“好你个贾充，夜里偷人不说，肯定是被姑娘们捉你了！” 　　“不然怎么午儿和南风都在呢？你在教坏孩子们啊！” 　　“难怪回来没几日，就总是半夜说要拉屎……每次都大半个时辰才回来，敢情都跑小贱人屋里拉屎去了！” 　　郭夫人本来是跟贾充一块儿就寝的，才叫了一回水，还没过瘾，家里这老头就说要出去拉屎。她明知道屋子屏风后面放有恭桶，但也随他去了。 　　贾充当时是怎么跟她说来着？ 　　他一脸体贴地给她盖好被子，说怕熏着她臭，他上外头去拉屎。 　　郭夫人还挺感动的，觉得没嫁错人啊。这丈夫多好啊，每天晚上都轻手轻脚地去外头上厕所，就怕吵着她休息。 　　结！果！ 　　这人说去拉屎，就提着灯笼大半天都不回来，她等啊等啊，都没见着人影。倒是有心腹的眼线来报，说老爷不是走去茅厕的方向，而在府里越走越远。 　　“真是岂有此理！” 　　郭夫人气得眼都红了，要说府里有哪个跟贾充睡过的女人，还有个离婚不离家的李氏。她千防万防，没想到贾充这死鬼居然趁着拉屎，半夜里溜了！ 　　除了她还有谁？还是说有哪个新来的丫鬟勾搭上贾充了？ 　　“真是个贱人！” 　　这种事情，真是越看越可疑，看你像，你就像。 　　像着像着，就成了真事。 　　她坐卧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刚披上衣服，就听到有眼线来报，说老爷身后跟着四小姐和一个女人，回去书房里了。 　　“肯定是被午儿捉着老爷偷人，撵着他回来。午儿和南风住得紧，喊上南风帮忙，也不是不可能。” 　　郭夫人推测着，就把目光转向书房里，除了长相帅气的韩寿，还有穿着女装的一个陌生女人。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萧靖后背发毛，好像要把他生吞一样。 　　老爷，秘书，陌生女人。 　　能干什么？莫非是贾充和陌生女人偷情，喊秘书韩寿把风？ 　　不得不说，郭夫人的猜测也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 　　她一把捉住萧靖的手，笑道：“哟，这位女客，请坐，要喝茶吗？” 　　喝喝喝，老娘在茶里下毒，毒死你这个小贱人才好！ 　　萧靖心有所感，脊骨一凉，这会儿真是恨不得脱下来自己身上的裙子，掏出来大鸡鸡来自证清白。他一张嘴就是少年的声音，“娘，是我呢，阿衷。” 　　“喊谁娘呢？”郭夫人翻了个白眼。 　　“是太子衷啦。”张嫣悄悄去拉亲娘，“太子来看我，怕被人发现，就穿成女子的模样。” 　　郭夫人：“……” 　　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会玩。 　　她拿帕子，把萧靖的脸都擦干净，确实见着是男孩的模样。太子在她家里穿女装，确实也不是事儿，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在鲁郡公府勾着太子不学好，搞什么异装癖。 　　被这么一刺激，郭夫人立刻放下了老爷偷人的事情。 　　等会儿再收拾这个死鬼。 　　她吩咐外头的嬷嬷，“我给老爷新做的衣裳，没上过身的，把宝蓝色那一套拿过来，再把我的针线匣子也一并带过来。” 　　衣服总得叫女婿换上的，家里除了贾充，就没有别的男人。 　　贾充见这小子要穿自己的新衣服，就没个好脸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好不容易从边疆回来，夫人思念他，在没见到他的日夜里做了好几套衣裳。 　　都说夫人手中线，老爷身上衣。分别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呜呜，他都还没有穿过。 　　居然就便宜这个臭小子了！ 　　气死他啦！ 　　很不高兴的贾充绷着一张苦瓜脸，他本来脸上就有皱纹，肤色又黑，上了年纪，看着就更丑了。贾南风也内疚，本来是因她而起，现在不单是连累了午儿被捉，还让爹爹背了锅。 　　多不好意思啊。 　　最后还是三小姐拉着亲娘，压低着声音，跟郭夫人解释真相的。 　　她靠在母亲的耳边解释了一大轮，终于说服了郭夫人，惊得妇人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郭夫人的眼神在在座几人里游移着，闪过一阵阵惊奇，哎呀，原来是她错怪老爷了。她是个知错就改的，立刻抱着贾充的脑袋，哄道：“老爷，疼吗？” 　　“哼，怎么不疼？气得肝都疼了！” 　　“疼啊，妾给你揉揉心口啊。” 　　她这边给贾充顺着气，另一头喊小丫鬟拿药酒过来。贾充被她揍了两拳，还扛得住，萧靖被贾充打了脑袋和额头，也喊疼。 　　“娘，赏我点药吧。”萧靖让张嫣给他揉揉，还嘀咕着，“鲁郡公打人可用劲。” 　　贾充扯了扯嘴角，这小子偷人还有理了？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疼点长记性啊。臣的女儿生得平平无奇，宫里多得是更出色的美人，您这又是何苦呢？随便挑哪个暖床的，都比午儿好看啊……” 　　萧靖惊得岔了气，“噗——” 　　亲爹扎心，最为致命。 　　“爹！” 　　张嫣可不服气了，哪里有老丈人叫女婿去找别的女人的？ 　　她爹的脑子不好，还不如她娘聪明呢。 　　郭夫人本就善妒，自然是站在女儿这一边的，她把药酒递过去张嫣的手里，不认同贾充的道理：“我看殿下这样就很好，以后您要过来看午儿，就提前打个招呼。娘让人给你留门，还吩咐午儿提前沐浴更衣。” 　　太子的一句“娘”，让郭夫人的心里都熨帖极了。 　　她的两个儿子在小时候就夭折，以后太子就是她的儿子了。都说女婿就是半个儿，她看不假，太子对午儿又好，夜里还来探望午儿。 　　丈母娘倒是满意极了。 　　午儿这一边稳了，郭夫人再看看南风心仪的韩寿，生得也不错，光是一张脸就比贾充这个老男人好看多了。 　　别说南风，谁不稀罕看美男子啊？ 　　她也喜欢，看着韩寿也觉得欢喜，已经在心里认了这个帅哥当三女婿。 　　南风的性子最像她，刚强好胜有主意，想要遇到肯被南风拿捏的男人还真不多。郭夫人生得貌美娇小，恰好遇到贾充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妻管严，才过得一生顺遂。 　　可是南风不如亲娘生得美，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郭夫人也心知，三女儿不算特别好看，人丑还不多读书，往世家高门嫁过去，肯定不受丈夫宠爱的。 　　除非是傻子或者没本事的男人，才乐意处处听南风。 　　不得不说，郭夫人也猜得挺准的。 　　郭夫人在心里想，现在南风看上韩寿，那也不错。只要老爷一日不死，南风低嫁，府里就能拿捏住韩寿。等老爷两腿一伸的时候，估计午儿也当上皇后，能帮扶着南风。 　　皇后的亲姐姐，除非是皇后被废，不然总不会让人欺负的。 　　那不就得了？ 　　皆大欢喜啊！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顺眼的，郭夫人丢下贾充，亲切地找韩寿过来问话，你家住哪里呀，有几口人，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关键是要问年轻人家里有没有养小三通房什么的。 　　郭夫人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定支持者，说她善妒，因为她和时代的价值观格格不入。 　　韩寿不笨，他本是立志要吃软饭的，恭敬地说家里就他一个。父母去得早，家里那是“连一只母苍蝇”都进不来。 　　“都是好孩子啊。” 　　郭夫人就更爱他的人品，男方的父母早逝，她的南风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多爽啊。鲁郡公府里还有一个老夫人柳氏，总是怀念贾充前妻李氏的好，老夫人还想把李氏迎回来，可把郭夫人给烦死了。 　　碍于孝道，郭夫人不能把婆婆怎么样，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 　　但她心里苦啊，说句狠毒的，有时候真的巴不得这老太婆早死。她和贾充过得好好的，你让李氏回来，那她这个正房太太算什么呢？ 　　她就是天大的笑话！全洛阳的笑话！ 　　若是南风嫁给韩寿就好了，总不会再经历她这样的苦楚。 　　这人一顺啊，好像什么都顺心了。郭夫人觉得自从午儿和太子定亲，家里就挺顺心的，老爷从边关回来了，南风也终身有靠了。 　　她知道女儿们的女红手艺不怎么样，还是她亲手拿着剪子和针线，给太子改的衣裳。 　　等萧靖去侧室把衣服换过来后，又梳好了男子的发冠，书房里三个男人，看着还挺和谐的。 　　当然，和谐的是两位准女婿，贾充还是气。 　　贾充巴不得拿起扫帚赶人，“你们今晚不走吗？” 　　“不走啊，孤是来鲁郡公府秉烛夜谈，谈论秦凉两州军事，鲁郡公刚才边关回来，肯定有许多心得。”萧靖不要脸，还捅了捅隔壁的帅哥，“韩常侍也参与谈论，对不对？” 　　“对。” 　　韩寿的眼里都是笑意，传言有误，太子可一点儿都不蠢。太子把基调都定下来了，即使传出去了，谁都不能说出不对。 　　反而还会说太子忧心国家大事，多棒啊。 　　郭夫人也满意极了，她领着两个女儿退出去，还要给他们做夜宵吃。男人在谈论政事，女人们得把后勤工作做好。 　　张嫣问道：“殿下，想吃什么呀？” 　　萧靖摸了摸肚子，折腾了半天，他也有些饿了。他怀念掉在老婆闺房的两个馒头，又软又甜，可惜被贾充掏了出来。 　　他回答道：“吃碗月牙馄饨吧，难得一家团圆。” 　　贾充：“……” 　　神他妈的一家团圆。 　　谁跟你们这两个臭小子是一家人啊？ 　　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偷人还有理了？真不要脸！ 　　哼！ 　　作者有话说： 　　贾充好可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6-14 12:52:32~2020-06-14 19: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6章 司马衷不傻（28） 　　◎晋太子被亲爹坑了◎ 　　太子说要吃月牙馄饨, 众人当然是无所不应的。 　　这会儿估计都十二点了，晚上又不是没吃饭, 萧靖怕油腻难消化, 不想吃羊肉馅的饺子。他说道：“孤想吃个鱼肉做皮的月牙馄饨，鱼皮饺，包得小巧一些, 清清爽爽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 　　郭夫人正看他可爱，如果她生的儿子没死，也该是太子这样的年纪了。虽然鱼肉做皮听着精细, 她也没吃过, 可是这位是什么人啊！ 　　太子啊。 　　太子吃个龙肝凤髓都不算什么，区区添鱼肉去做馄饨皮，也不算奢侈为难人。她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还要继续关心他：“殿下还想吃什么吗？” 　　萧靖怕她们不会做, 试探着说：“要不再来一碗面汤？打个鸡蛋花在里头？” 　　面无表情的贾充：“……哼。” 　　端着金饭碗喝面汤的，你这臭小子就装吧。 　　甭管鲁郡公乐不乐意，反正女人们都退下去了，郭夫人领着贾南风和张嫣进过去厨房那一头。弄明白事情之后，府里的奴仆们都被夫人命令回去睡觉了，就怕听着什么不该听的，传出去一星半点。 　　当家主母的郭夫人本就会做饭的, 她亲爹死得早，她少年跟着伯父一家过日子，什么活儿没干过。她有美色，却耽搁到二十一岁才结婚, 还是当了贾充这个中年男人的继室。 　　简直就是拿着苦命女配上位的剧本。 　　没有人疼的姑娘, 一旦能抓住一点光, 打死都不会放手。虽然郭夫人嘴上骂贾充骂得狠，可是她也稀罕他啊。 　　她乐意给小老头和准女婿们洗手做夜宵，她带着女儿们累一些，也好少点风言风语。 　　她在烹饪上的手艺不差，不然她怎么能拿捏住贾充那么多年？ 　　前妻李氏是个才女，那种写赋舞墨的清冷调调，其实贾充没什么感觉。换做后来会做饭会撒泼会嫉妒的郭氏，那可就不一样了。 　　多有烟火气啊，能骂两句嘴，热热闹闹的，这才是生活！ 　　跟个呛口小辣椒似的美人，年纪又比他小了二十岁，偶尔来点小意温柔，他能不宠着她吗？ 　　怕做得的月牙馄饨不好，郭夫人还问小女儿，太子喜欢吃什么样的口味。 　　理论上的贾四小姐虽然定亲了，但是跟太子没在外头明目张胆地吃过饭。 　　张嫣轻轻地摇头，撒谎说道：“娘，我们才见了没几面，我也不知道啊。” 　　谁知郭夫人一眼就看穿了，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小妮子，就装吧，太子偷了那么多回，这都熟门熟路的，他没带过吃食给你？” 　　她也是过来人，她才不相信。 　　以前贾充上外头吃酒，吃到晚了回来，还会给她带果子和零嘴。 　　张嫣瞪大了眼睛，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正在承认和不承认之间犹豫。 　　要是认了吧，有点崩人设，大家一向都以为四小姐是乖乖孩子。要是不认吧，她娘都猜到了，女儿撒谎，当娘的得多伤心啊。 　　就在她都还没有想好的时候，倒是记性很好的贾南风反应过来了。 　　“娘，妹妹准在夜里偷吃！”她笑着要去抓张嫣的手，就要告状，“我记得，她生病才好了没几天，刚好见过太子，然后第二天我去寻她吃早饭，她还赖床，屋子里都是一股胡饼的味道，可香了！” 　　现在细想一下，供应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厨房都在后院，姑娘们胃口不大，从来不会喊夜宵吃的，顶多就摸两块点心，就着茶水填一下肚子。若是四小姐喊了夜宵，郭夫人这个当娘的肯定知道。 　　郭夫人都没听说过小女儿喊夜宵，那谁给她送吃的呢？ 　　必定是太子！ 　　张嫣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被姐姐捅出来，少女的脸颊一片绯红，人证物证都有了，她也无从辩解啊。贾南风骂她不讲义气，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她。 　　要不是今天姐妹俩被贾充一锅端了，她还不知道呢。 　　她捏着妹妹的脸，笑道：“午儿瞒了我那么久，该怎么赔我？” 　　洛神阁的老板娘可豪气了，一下子就戳中了南风的软肋：“一瓶新款的复方香水，还没上市的，姐姐要吗？” 　　贾南风做了捂嘴的动作：“要要要，有了这个当封口费，我谁都不说。” 　　郭夫人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午儿是最有福气的。她高兴女儿得太子青睐的同时，又怕她被小子哄了，坏了身子。万一真到了这一步，成婚圆房的时候不好看啊。 　　得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瞒过宫里才行。 　　郭夫人小声地问，两人除了吃嘴巴拉拉手，都干了些什么。太子的裤腰带栓好了没？太子有没有摸她身上其他的部位？ 　　“娘，我们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张嫣羞得跺脚，“我们的衣服都没脱，就说说话儿！” 　　其实是脱过的，萧靖还给她后背涂过芦荟膏，祛痘。 　　贾南风：总感觉妹妹在内涵我和德真。 　　我不清白，我们连裤子都脱了。 　　既然女儿说没有，郭夫人总是相信孩子的。她没有多问，干脆利索地把厨房水缸里的一条鲮鱼给杀了，剔骨剁成了鱼蓉，加了油，和面粉一起活成团。 　　至于贾南风和张嫣，被她安排了洗一些晒干的香菇和木耳，这种活儿简单，小孩都能做好。最后再混合着肉馅剁碎，拌上劲儿，才包成一个个滚圆的小饺子。 　　因为加了鱼肉做皮，饺子入口特别爽滑，太子说要喝面汤，干脆就拿一个大碗给他装了煮饺子的汤，打散了一个鸡蛋。 　　洒了点葱花在上面，又加了鱼，味道能鲜得人眉头都掉了。 　　“好香啊！” 　　等萧靖吃到嘴里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整（清晨五点），外面的天都蒙蒙亮了。他打着哈欠，三个人在书房里好无聊啊，三缺一，连麻将都打不起来。 　　刚开始太子还问了两句边关的军事，但萧靖听出来了，贾充压根都不是打仗的料子，就是去混日子的，整天龟缩在军营里头。 　　问贾充还不如问韩寿知道得清楚。 　　少年一看到门口有人影，眼神都亮了，他立刻跑了过去，双手从丈母娘手里接过水饺。他喊了一声“娘”，喊得那叫一个顺口。 　　“娘做的月牙馄饨，真好吃啊，宫里都没有这种手艺。” 　　“娘，我以后想来你家里吃饭啊。” 　　“娘，鲁郡公能娶了你，他真是有福气啊。”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贾充黑得像锅底的脸色，和缓起来。他的夫人这样好，还用得着这个臭小子夸？ 　　他平时就经常夸，可惜夫人耳根子软，就爱听小年轻的。 　　“好吃就多吃点，殿下，锅里还有呢。”郭夫人见小女儿依依不舍的，揪着她的耳朵就拉她回去，“吃都吃完了，你留下来给殿下刷碗？你们这个两个，都给我回去睡觉，” 　　在妈妈的眼里，熬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都熬了一晚上了，眼圈发黑，会变丑啊。 　　贾南风也困了，她拉着张嫣的手，告辞道：“娘，我跟午儿回去了。” 　　她朝韩寿笑了笑，得到一个回应的眼神，心满意足了。她要回去补补觉，今晚德真说不定会再来看她。 　　他说过会给她带药膏的。 　　姐妹俩都是一脸疲倦，终于回到院子里休息了。而萧靖吃了一大碗水饺，还在岳父家里上了厕所，才被贾充送回去宫里。 　　出来的时候偷偷摸摸，回来的时候倒是大张旗鼓。 　　见着太子爷终于回来了，东宫的太子家丞孟冬终于把心安定下来。太子有时会溜出去，他这种宦官还帮忙遮掩着，可是昨天太子一夜不归啊！ 　　可别是出了事才好。 　　孟冬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心都吊到嗓子眼了，一见到太子回来，才发觉后背都出了一层汗。他眼尖地留意到太子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衣服，不是宫中的手艺。 　　莫非是外头的相好给做的？ 　　他禀报道：“殿下，刚才陛下那边找，好像是有急事。” 　　“那孤先去一趟，早膳不必准备了，孤在外头吃过了。” 　　萧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去找晋武帝。一进去明阳殿，他看见他爹板着脸，就暗呼事情不好。他弯腰行礼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晋武帝叫起。 　　他正想着自己站起来还是继续保持姿势，只听得头顶的声音问着：“太子昨夜去了何处？” 　　这熊孩子年岁不大，倒学会夜不归宿了？这怎么行，多不安全啊，欠揍！ 　　“儿臣去了鲁郡公府上，鲁郡公刚从边关回来，肯定有很多经验的。”太子的表情有些不自信，“儿臣的脑子不灵光，得多学学，鲁郡公教了我一晚上，就是他中途去拉屎拉了大半天。” 　　晋武帝：？？？ 　　他问的是这个吗？贾充拉屎关他什么事情？ 　　这熊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了，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你为什么夜不归宿啊。 　　这是一段有味道的对话，一去就大半天，肯定拉了七八斤屎，可把脑补的晋武帝恶心得早饭都要吃不下了。 　　“算了，太子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让儿子退下去，被这么一打岔，原本他想要跟太子说的内容，竟然就忘了。 　　昨天太子一夜没回来，他问了东宫的人，都说不知。皇帝还以为孩子去寻花问柳了，青春期的男孩有些好奇心的，也很正常。 　　晋武帝夜里是怎么想的？ 　　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对哦，是时候给儿子赏个女人了！ 　　皇帝问身边的近侍：“昨天夜里是谁伺候朕的？” 　　昨天他睡的妹子还行，脸不错，技术也好，可以给太子去启蒙。新司机上路得老司机带着，要是两个都是雏，不好教啊。 　　宦官回答道：“是谢才人。” 　　“哦，那就把谢才人送去东宫吧，就说是朕赏给太子的。” 　　晋武帝心想，我可真是个体贴的好爸爸。 　　儿啊，你得感谢我。 　　作者有话说： 　　太子：不但不感谢，还想暴走。感谢在2020-06-14 19:55:54~2020-06-15 16: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懵懵懵 5瓶；桜白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7章 司马衷不傻（29） 　　◎晋太子又一次被亲爹坑了◎ 　　其实太子在鲁郡公府秉烛夜谈, 这套说辞还是有漏洞的。 　　大家只看到太子光明正大地从府里出来，却没有看到他是何时进去。如果晋武帝派人仔细查, 肯定能查出来不对劲, 必须找一个理由，让晋武帝不好意思来查。 　　有什么比不正当男女关系，还能更让人感到羞耻呢？ 　　皇帝绝对没脸去过问大臣的这点屁事。 　　为了保住女婿的名声, 郭夫人拍了拍贾充的肩膀，劝道：“老爷，这回得委屈你一个了。” 　　贾充：“夫人, 我, 我我我我我我……”我的命好苦啊。 　　贾充的老脸都快哭了，他为了这个家，实在是付出了太多。但是没办法, 谁叫他大半夜不睡觉, 提着灯笼到处瞎逛，把篓子捅破了呢？ 　　要不是他捉奸，南风和午儿两个也不会暴露。 　　唉，怪他。 　　呸，也不对，都怪那些勾引他女儿不学好的臭小子。 　　贾充默认把污水都揽在身上，想要掩盖一个谎言, 就必须拿一个更大的谎言去蒙蔽人们的视线。在郭夫人的刻意操控舆论之下，从鲁郡公府里渐渐传出去了小道消息。 　　“你知道吗？鲁郡公府半夜拉屎，提着灯笼半天才回去。” 　　“切，谁没个便秘的时候啊, 这点破事都值得你说？” 　　“才不是啊, 我听我的三伯娘的儿子的大舅哥说, 鲁郡公借口拉屎，实际上是去偷人啊！” 　　“啊？就那么一会儿，还偷？” 　　“可不是么，本来太子去鲁郡公府拜访的，结果太子坐着不走，这老头憋不住了……” 　　“啧啧啧，厉害厉害啊，当真是我辈楷模。” 　　“那太子没说什么？” 　　“太子就是个蠢的，贾大人说去拉屎，一去大半天，他还真的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带有黄色的小道消息，永远是最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也会传播得最快。贾充家里才出了一位齐王妃，这会儿再出了太子妃，眼红他的人多了去了。 　　有些人看不得鲁郡公府的风光，把这事当作谈资，整天挂在嘴边上。 　　也正合了贾充和萧靖的算盘。 　　还没几天，全洛阳的贵族圈子都知道了，说贾充跟太子在夜里谈话，趁拉屎的时候出去偷人了。之前郭夫人在贵妇圈得意洋洋的，总是炫耀她家贾充最听她的话，她说往东，贾充不敢往西。 　　这回“翻车”了，好多夫人都借口拜访，就是专门来看她的笑话！ 　　甚至还有塑料闺蜜来安慰她，装模做样地劝道：“郭姐姐可要放宽心，鲁郡公都那么大年纪了，即使偷吃，也有心无力。” 　　郭夫人：“……” 　　什么鬼有心无力，你这是咒我家男人不行？ 　　听别人这么一说，郭夫人就要生气，贾充虽然老了点，但勉强还能凑合。 　　你这话说得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来同情我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老爷整年都不进你的屋子，我家老爷和我可好着呢。你们就是眼红，看不惯我家老爷就只有我一个。 　　郭夫人气得脸都铁青，深呼吸了两下，压抑住怒气，才把声线放缓：“不劳烦诸位姐妹费心，我家老爷不是这样的人。” 　　那天夜里发生过什么，她都弄清楚了，谣言也是她叫人传出去的，压根就没有这样的事。 　　可偏偏郭夫人这副一点就炸的模样，谁信啊？ 　　每逢有男人劈腿，家里的妻子只要不想离婚，肯定都是说“相信他，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胡说，我信他”“压根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好着呢”。 　　这种挽回婚姻的套路，大家都听腻了。 　　来看八卦的贵妇们心满意足地走了一波又一波，好像发现别人过得不幸福，就能衬得自己幸福一些似的。 　　齐王妃和二小姐不知真相，还以为自己亲爹真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她们一边为郭夫人“失宠”而感到高兴，另一边又为亲爹感到丢脸。 　　有一个半夜偷人还被抓的父亲，叫她们怎么在洛阳的大家闺秀圈子里头混啊。 　　二小姐可还没嫁人，焦急得大哭。她都十六岁了，亲事还没有眉目。 　　“爹爹怎么不为我着想？都闹得满城皆 　　知，我还怎么找人家？” 　　“夫人也是的，管了爹爹一辈子，怎么就不多管几年呢？” 　　而贵族老爷们的圈子，却对贾充表示羡慕，人家都五十几岁了，借口出去拉屎还能来一发。 　　多牛啊！ 　　太子都说了，鲁郡公出来大半天才回去，聪明人用脑子推理一下，那么长的时间，可不止能来一发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中途被某位热心人士加工创作了一下，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更劲爆的版本。竟然还有人说，其实贾充一整晚都出去了，他借口拉屎，让太子女婿给他打掩护。太子脑子笨，一向不爱学习，是不可能主动上门向大臣请教的。 　　“一晚上啊，起码得三四次，若是快点，那就是七次。” 　　“卧槽，那真的是厉害了！” 　　“鲁郡公可是有吃五石散的？还是吃了什么好药？” 　　“嘻嘻，鲁郡公若是有秘方，他会说出来？” 　　“你怎知他不会说？要是陛下问起，他肯定会说的。” 　　最后连晋武帝都好奇，趁着议事的时候，喊贾充留下来，想要交流经验。男人嘛，谁不想强悍一点呢，外头有人传闻贾充是“一夜七次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连和鲁郡公偷情的名单都出来了，什么张家媳妇，跟着消失了一夜啊。据说这位张家媳妇本来就是个鲁郡公府的临时工，生得清秀，是个高挑窈窕的美人，经过这回“拉屎事件”中，人就被府里辞退了。 　　如今张家的不知去向，按照郭夫人那么善妒的性子，外人猜测，八成是被打杀了。 　　（张家媳妇，是萧靖混进去鲁郡公府的马甲号，也被贾充和郭夫人翻出来用上了） 　　这么真真假假的，这样混在一起，就叫人难以分辨了。 　　贾充提着灯笼说去拉屎是真的，“张家媳妇”不见了也是真的。 　　这叫人怎么想？ 　　肯定是这两者有一腿啊！ 　　晋武帝没想到太子夜不归宿，居然还有如此精彩的续集。他从其他人的嘴里听了一耳朵，好奇地喊道：“贾爱卿请留步，朕有两句话要问你。” 　　贾充看见大老板揶揄的眼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最近笑他的同僚老多了，还说男人就该这样，别被夫人管着，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还有人来问他秘方的，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壮阳药，变得体力惊人。 　　他都要冤死了！明明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唉，这个锅，好沉好重，背得他太难了。 　　贾充故作不知，说道：“陛下请问，臣必定知无不言的。” 　　晋武帝也觉得问这种事情，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说。他拐了个弯，委婉地问：“咳咳，朕想问问，贾爱卿最近是不是火气大了？可是吃错了什么，要不要太医去给你看看？” 　　人家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热血上头控制不住，那还叫正常。贾充都五十几了，还这样火大？ 　　该不会是乱吃药了吧？ 　　“臣没吃药啊，就是练了练五禽戏，是华佗编的那一套。”贾充立着中年养生人设不倒，反正管别人信不信，他是信了的，“陛下啊，都说人到中年不得已，青瓷杯里泡枸杞。” 　　晋武帝不太相信，他掏了掏耳朵，确信没有听错。 　　“就这？” 　　“就这啊！” 　　“那好吧。” 　　本以为能听到神药秘方的晋武帝，没想到他连裤子都脱了，结果贾充就告诉他这个。既然贾充敢说，那皇帝就姑且信一回，喝点枸杞也不坏，他让太监去问太医，太医也说养人。 　　等回头萧靖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亲爹的杯里抓了一大把枸杞，泡得红红的一大杯，还问他喝不喝。 　　“儿臣不喝，父皇喝吧。” 　　“太子喝点吧，养生这种事情，要从小时候抓起啊。” 　　“那，还请父皇给儿臣赐一杯。” 　　来都来了，亲爹这么关照你，你能不喝吗？ 　　萧靖不疑有他，他吹了吹温热的枸杞泡水，吨吨吨就大口喝下去了。他本是不浪费的人，连杯里的枸杞也嚼了嚼，咽进去肚子里了。 　　嗯，透点甜味，纯天然枸杞还挺好吃的。 　　看到太子这么听话，晋武帝满意地点头，看得萧靖有些莫名其妙。其实司马炎也没太好心，贾充说喝了能壮阳，皇帝喝了好几回，自己喝不出个所以然，正当怀疑要不要坚持下去的时候，太子来了！ 　　哟，好小子，小孩家家的火气旺，正巧能试一试枸杞的药效。 　　宫里的正经男人没有，都是没种的太监，太监喝了不管用啊。 　　于是晋武帝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他的其他儿子还小，就十三岁的太子还能顶点用。他又赐了谢才人给太子泻火，也不怕弄出来丑闻。 　　他好心地问：“太子有没有觉得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啊？”萧靖一脸茫然。 　　“有没有浑身发热？口干舌燥？” 　　“没有啊……啊，帕子，凉帕子，流鼻血了！” 　　萧靖一低头，感觉鼻子里一热，顿时就有鲜红的血珠落到了衣服上。恰好司马衷的体质是不能多吃枸杞的那一类，那么一大杯下来，立刻就发作了。 　　他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刚塞住鼻子，又有宫人拿凉水过来，好拍了拍额头降温。好不容易鼻血停了，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晋武帝非但不关心他，还在那里直乐呵。 　　气得萧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妈蛋，司马炎真是个智障。 　　看以后他不狠狠坑他一回，他就不当这个太子了！ 　　作者有话说： 　　贾充：我的锅太重了……背不起来啊。 第218章 司马衷不傻（30） 　　◎晋太子爱吃羊肉串◎ 　　等萧靖捂着鼻子回到东宫的时候, 正好闻到院子里飘出来一阵阵烤羊肉的香气。 　　少年吃力地呼吸了两口，闻出了空气中有胡椒粉和花椒面的香气, 还有他偷偷拿出来的辣椒面, 估计也已经撒上了。 　　“真香啊！”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即使是大白天的，也不妨碍他想要撸串吃烧烤的心情啊。年轻人偶尔流鼻血算什么, 失点血，也不疼，还能促进造血功能运作起来。 　　为了一口吃的, 太子很会安慰自己。 　　他出门前说想吃烤羊肉, 结果回来就准备好了。 　　太子家丞孟冬见主子流鼻血，还担忧地问道：“殿下，这羊肉还吃吗？” 　　太子才刚流鼻血, 别到时候吃坏了身体, 倒成了他们的过错。 　　这位宦官好心地建议道：“不如殿下吃点鱼汤，再弄点葱花，熬得奶白色的一锅。”往日里太子也爱吃鱼汤拌饭，这样安排不会踩雷。 　　可今日都闻到那么香的羊肉味，都要把萧靖给馋死了。闻得到吃不到，那得多遭罪啊。 　　“不，孤就想要吃烤羊肉, 弄一份没那么口味重的，少辣少油，多涂点蜜糖，偏蜜汁烤肉的风味。”萧靖也不跟他解释, “再拿一个干净的食盒, 包上宫里做得香脆的胡饼, 别弄潮了，她爱吃，孤等会儿要送点出去。” 　　太子口中的“她”是谁？ 　　孟冬默然，肯定是宫外的贾四小姐。 　　贾四小姐都不知道是不是前世对太子有恩，如今还没嫁进来，已经把太子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太子不时会在夜里偷跑出去，都是孟冬还在后头替他遮掩，幸好太子并非是故意难为人，还跟这位管家提过一次，说是去鲁郡公府上。 　　萧靖说：“所以你不要担心，出不了事的。” 　　太监摇了摇头，贾四小姐在夜里和太子相会的做法……看着真不像是寻常千金，可偏偏太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说句难听的，比花楼里的姑娘还会勾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家的家学传承，听闻鲁郡公府的郭夫人把鲁郡公拿捏得死死的，府里就只有她一个当家太太，通房妾室皆无。孟冬不由得设想，太子妃若是肖母，等她嫁进来—— 　　估计后头的谢氏，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如今太子的东宫也没有其他侍寝的女人，就只放了谢氏一个，甭管她受不受宠，反正其他人都不敢小觑。最近殿下爱让谢氏做烤肉，还让人给她食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谢氏有多受宠。 　　只有小谢苦笑了一下，太子哪里是看上了她？ 　　分明是看上她做烤羊肉串的手艺。 　　晋武帝赐下来的小妈，萧靖不敢推辞也不敢碰。他又不是小妈文学爱好者，偶尔过去坐一坐喝杯茶，签到打卡就走。 　　他让人给这位小谢照常发工资，随便找个后头的房间给她住，就当养一个闲人。要是他直接把人丢出去，晋武帝说不定还以为他不行。 　　太子不行，那可就是大问题了，不行的男人，绝对不可以当皇帝的。 　　之前杨皇后问了他好几回，被他打哈哈搪塞过去了。 　　可是晋武帝就没那么好糊弄，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皇帝把自己觉得好用的美人送给太子，天下之主都愿意与儿子分享妹子，这不是父爱，还有什么是父爱？ 　　只是这父爱如山体滑坡，压得萧靖的房子都快塌了。 　　张嫣一听到消息就气得发狠，她直接在他背上挠了好几下，挠得都要出血了。小姑娘这几天都很不高兴，太子往那一头跑得更勤了。 　　现在还是白天，怕东西凉了不好吃，萧靖骑着马就过去鲁郡公府。如今有了丈母娘郭夫人的支持，他出入得更勤了，直接走去张嫣的闺房也没人管。 　　他提着一大盒夜宵大排档的烤羊肉串和胡饼，烙得发脆的胡饼比夜宵摊的烤馒头片好吃多了。一打开食盒，浓郁的食物香气就弥漫开来，把想要继续生气的小姑娘打动了几分。 　　少女背对着他在窗户旁边坐着，想要伸手要抱，下一秒又缩了回来。她环抱着两条腿，看着真小一只啊。 　　张嫣故作看不见他的样子，也不想搭理这个狗男人，下一个呼吸她就被他整个人抱起来了，抱到他的膝盖上。 　　“我带了串串过来，嫣儿要吃吗？”他亲了亲她的头发，“还有你爱吃的胡饼。” 　　“要是舅舅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吃一下。” 　　张嫣窝在萧靖的怀里，就要抓他的手来玩，她也知道自己仗着舅舅喜欢她，就爱耍小性子。 　　人人都说当太子妃要懂事，要大度，在外头要对帝后尊敬，在屋子里要为太子张罗子嗣。郭夫人虽然善妒，但也劝小女儿，当了天家的儿媳之后，就不能计较太多。 　　可是今个儿老娘就是不想大度了！ 　　你打我啊！ 　　凭什么她看上的男人，要被硬塞个谢氏进来呢？即使是皇帝也不行！ 　　她这几天吃了一肚子气，嚼着嘴边的羊肉串，化悲愤为食欲，连吃了五串。半肥瘦的羊肉被烤得酥脆发焦，肉量又给得足，吃着一点儿都不柴。再撒上一点点灵魂辣椒粉，这个口味儿，绝了！ 　　吃完香喷喷的肉串，再咬一口烤得流油的胡饼，饼皮上洒了香酥的芝麻粒，还用了羊油去和面。烙好的饼子来跟千层饼有些相似，满嘴都是香，这一顿加餐可谓吃得是膻味十足。 　　肚子里被填满了，心里就仿佛踏实多了。胃部的饱胀感，顶到了其他内脏，总就会给人一种错觉。 　　心灵也不空虚了。 　　萧靖一低头，就能看到姑娘嘴边的白芝麻，他一低头，就吃到了嘴里。 　　张嫣也不反抗，还要顺势亲亲他。 　　和美好的现言小说不一样，什么小清新的草莓味、薄荷味的亲亲？ 　　那是一个羊肉膻味的吻，肉香味可足了！ 　　太子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评价道：“真重口味啊，不过我喜欢。” 　　他陪着张嫣撸一大堆串儿，又吃了半天，两人的心情总算都快乐起来。张嫣还是发育阶段，最近的饭量也开始见涨，家里不兴叫小姐们吃这些夜宵大排档的东西，可是她馋啊。 　　她拉着舅舅的袖子，不乐意他走，还撒娇道：“舅舅下回再给我带烤羊肉串吧，我还想吃这个。” 　　“行，谢氏做这一手可好了。”萧靖摸了摸她的脸，“你爱吃，我让她多做几回，发给她的月例才不亏。” 　　张嫣：“……” 　　什么，这羊肉串是准备侍寝的谢氏做的？这小三好不要脸啊！ 　　呜呜，刚吃完的串串，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小姑娘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被送来的谢氏居然靠着一手羊肉串，得到了太子的赏识。她娘都说了，若能拴住男人的胃，那就能拴住男人的心。 　　舅舅在吃喝上最讲究的，他爱吃烤羊肉，那岂不是谢氏总是能露脸？ 　　嘶，看来这个女人是个心机婊啊…… 　　“你想什么呢，不许乱想。” 　　萧靖轻轻地敲了一个暴栗，他就知道，张嫣肯定会想歪的。他抱着自家的大宝贝，慢慢地跟她解释事情的由来。 　　谢才人的亲爹是杀羊的，小谢从小就学了几手，杀羊的姑娘对羊肉最了解。哪个部位好吃，怎么烹饪，问小谢总知道的。 　　其实小谢也有点可怜，她爹就一个杀羊的屠夫，偏生得这样有姿色的女儿，一个市井之人又怎么能护得住呢？ 　　有地痞流氓看上了小谢，想要把她抢走，小谢他爹提着刀追了两条街，可老是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 　　小谢的出身不好，大官不会娶她，穷鬼娶了她又护不住，最后这姑娘也硬气，提着包袱就进宫了。她的运气不错，刚好伺候了皇帝几回，谁知被一转手，就丢到东宫这儿。 　　晋武帝当她就是个玩意儿，跟小猫小狗似的。 　　太子也不宠爱她，从来不跟她睡觉。 　　小谢非常惶恐，总想找些活干的，来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饭的。 　　“这不，她说自己最会烤羊肉，我就让她来干了。” 　　萧靖没看轻小谢，人家混口饭吃，在这个世道上也不容易。小谢烤羊肉串的手艺不错，颜值又高，若是放在后世的夜市一条街，准会成为抖音上的网红烤肉西施。 　　他见张嫣的眼神有几分松动，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从来没碰过她，等你嫁进来之后，我就让谢氏回去伺候陛下。即使她日后不得宠，出宫后摆地摊卖羊肉串，也能活下去啊。” 　　地摊经济多火啊，等晋武帝一伸腿，小谢还年轻，她摆个摊，也能活下去。 　　她好歹被皇帝宠幸过，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算了，让她先留下来吧。” 　　张嫣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心里非常踏实。这一辈子她是大官的女儿，虽然不如公主的女儿尊贵，但也富贵无忧，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 　　谢氏并无错处，如果她肯听话本分，她愿意留她一段时间。如果谢氏想要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那就别怪她了。 　　少女嘬了自己手指上残留的羊油和饼屑，好像舔爪子的猫儿似的。 　　猫的爪子看着软，但也是锋利无比的。 　　作者有话说： 　　等嫣嫣嫁过来，小谢就会回去，不会插足感情。 　　嗷嗷嗷嗷，我想吃烤羊肉串。要多点孜然的，烤得香辣流油才好！ 　　感谢在2020-06-15 20:30:04~2020-06-16 13: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佛系催更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9章 司马衷不傻（31） 　　◎晋太子的蒜苗变兰草◎ 　　萧靖被晋武帝坑了两把, 那叫一个气啊。 　　于是他决定要坑回去。 　　少年提着小水瓢，聚精会神地给东宫的一盆蒜苗浇水, 这是他亲手种出来的, 太监和宫女都不许碰。从一瓣小小的蒜粒，到发芽长出来长长的叶子，偶尔吃面条的时候掐两根下去, 多香啊。 　　之前系统奖励了他大蒜种子，如果在汉朝以前，他都会很高兴的。 　　可是在西晋, 这个年头已经有大蒜了。 　　萧靖：手里的奖励头一次觉得不香, 不过还挺好吃的。 　　系统给他选了一个不错的品种，新都大蒜，主要出产在四川的新都一带。这种大蒜的植株高度超过半米, 叶片特别肥厚, 而且因为叶片柔软，叶子的上半部分向下弯曲。 　　嗯，他的蒜苗看起来和兰草有点像，再可以修剪塑形一下，就更像了。 　　兰草的叶子也是下垂的，也是这样的绿。现在还没到兰花开放的季节，光秃秃的兰草还真的没啥看头。 　　在萧靖的眼里, 价值千金的兰草还不如一盆蒜苗来得实在。 　　文人骚客最爱兰草的风流倜傥，觉得这个逼格老高了！ 　　太子兴奋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坑爹呢？ 　　古有鱼目混珍珠，要是蒜苗能混兰草—— 　　“说不定会载入史册哦。” 　　…… 　　洛神阁刚开业了一个月, 除去成本, 还略有盈余。萧靖拿着账册跟妹妹们说话, 他问峤峤几个想要什么。只要妹妹们的要求并不过分，他都会满足她们的。 　　公主们就像是围城里的人，外面的人想进来，享受这种荣华富贵。 　　可是姑娘们却对外面的世界是相当好奇，觉得外头的玩具都有意思极了。大哥会给她们带来民间的泥塑玩具，还有编得精巧的小竹笼，有一次大哥把蛐蛐装在竹笼里送进来，可把公主们乐坏了。 　　她们这些生在富贵乡的女孩，其实都没什么见识。尤其是最小的婉婉，竟然愿意拿金子去换蝈蝈。 　　小姑娘要他抱抱，还把自己的金镯子脱下来，塞到他的手里。 　　婉婉最近也成长了，知道了买东西要给钱的道理。 　　“大哥，你能给我再买一只蛐蛐吗？小大只有一只，太孤单了。”小大就是婉婉给她的蛐蛐起的名儿，她可喜欢这种叫声嘹亮的小动物了。 　　萧靖觉得好气又好笑，现在蛐蛐遍地跑，好像唐宋才开始玩这个。 　　他把妹妹的金镯子给她戴回去，说道：“这个虫儿不值钱的，不用那么多。只要一个五铢钱，就能换一只蛐蛐。” 　　其实乡间的小孩捉来，送给他的，压根就不要钱。因为太子有时亲自去花田收购原料，孩子们都喜欢他。 　　婉婉还是不懂蛐蛐的经济价值，“一个五铢钱能买什么呀？” 　　萧靖摸了摸小妹妹细软的头发，“能买两个鸡蛋，蒸出来一碗鸡蛋羹。” 　　“那中午我们就吃一碗鸡蛋羹？” 　　“嗯。” 　　太子看到妹妹这么天真的样子，就觉得发愁。天真过头了，就是蠢。 　　明明是顶级的白富美，却那么没见识，跟土鳖似的。 　　孩子们都被晋武帝养得太蠢了，难怪脑子不好的司马衷，最后变成一个超级憨憨。 　　如果是他当家，他能毫不客气地把孩子们丢去感受生活，去下地，去养鱼，去街上逛街。可是现在宫里的教育就这样，只管好吃好喝地养着，还让公主们识字，读一些锦绣的文章。 　　说实话，用处并不是很大。 　　还不如让公主们跟杨皇后学宫斗，来得更有收获。亲妈一个孤女，能稳坐宫斗冠军的宝座那么多年，外无娘家帮衬，却护住那么多个孩子。 　　她在心理学和博弈学上的造诣非凡，在管理学上也很有心得。 　　管着那么大的皇宫，皇后她容易吗？ 　　多不容易啊。 　　杨皇后的眼里都是笑意，她乐于看到长子和女儿们的关系要好。她看见太子和峤峤几个说着悄悄话，主动退了出去，把殿内的空间留给孩子们。 　　“头一次挣到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你们的。”萧靖在芙蓉殿跟三个妹妹在一块儿，“你们要钱，孤就给你们送回来。若是想要买点宫外的小玩意儿，就列个单子，孤给你们买，钱从账上扣。” 　　峤峤最近正在学《离骚》，她记得有一句“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兰花多美好啊，连屈原这种名人都大赞特赞。 　　小姑娘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道：“大哥，我想要一盆兰草，我想养到它开花，闻闻兰花的香气是不是特别悠远。” 　　“行，孤去给峤峤买兰草。那袅袅和婉婉呢？” 　　萧靖答应下来，这不算什么。他转头看向二妹妹和三妹妹，袅袅的所求不多，也想要一盆兰草。 　　她说：“我想要跟大姐姐不一样品种的兰草，我们可以换着玩。” 　　这个要求不难，萧靖也同意了。 　　而轮到婉婉，她比两位姐姐都厉害多了。 　　最小的公主提出了最高的要求：“大哥，我想要一瓶兰花香味的香水。” 　　小孩的眼神一闪一闪的，透露出无比期盼的心情。 　　萧靖：我的姑奶奶哟，您可真敢提。 　　他跟妹妹解释道：“那可做不成，一盆兰花只有那么一点点。如果做成香水，要先榨成精油，起码得拿十多斤鲜花才好做，孤去哪儿寻十几斤兰花？” 　　婉婉不是故意为难人的女孩子，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主意，“大哥，那就算了。那我也要一盆兰草好了。” 　　公主们都想要这样的东西，太子肯定得给她们代购。萧靖跑了好几天洛阳城的花草市场，才收购了十盆兰草回来。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价格并不算高，给妹妹挑剩下的盆栽，可以让杨皇后养着玩。 　　算他出的钱，给亲妈送点礼物。 　　连带他的一盆蒜苗，也被他混进去了兰草堆里。还别说，绿油油的蒜苗长得格外高壮，在一堆柔弱的兰草当中，仿佛鹤立鸡群一样，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它壮、它绿、它肥！ 　　让过来芙蓉殿留宿的晋武帝，一眼就看上了。 　　皇帝看见儿子派人送过来芙蓉殿的盆栽，还觉得挺新奇的。只是下一秒他又不高兴了，有些吃醋：“是皇后和峤峤她们们都有，朕没有吗？” 　　这副委屈巴巴的语气，活像被人嫌弃的大狗子一样。 　　“自然是陛下也有的，峤峤、袅袅和婉婉她们一人一盆，剩下的都是陛下的。” 　　杨皇后知道丈夫的脾气大，大儿子有时候照顾不周，就要她来替太子周旋。她这么说，瞬间就让晋武帝高兴起来，他就知道太子是惦记他的，又问：“皇后没有吗？” 　　“陛下若是肯分点给臣妾，臣妾就有啊。” 　　皇后顺势靠在晋武帝的身上，如同软香温玉一样，哄得司马炎说把什么都给她。她把自己的手塞到晋武帝的手里，她要什么兰草，君王不比兰草更香吗？ 　　等皇后起来的时候，果真看到陛下把院子最壮的那一盆绿植带走了。 　　晋武帝还很体贴地留下话，说剩下的给皇后玩玩，他要一盆就够了。 　　“陛下可真是个好人啊。” 　　捧着蒜苗回去明阳殿的晋武帝，心情别提有多好了。他自以为得到儿子给的礼物，在兰草丛里仔细挑选了一番，还是觉得这一棵大的最合眼缘。 　　大的就是好，小的不值钱。 　　晋武帝的暴发户审美，就是这么奇葩。 　　茁壮的蒜苗刷足了他的好感，比起小小弱弱的普通兰草，看起来顺眼多了。虽然这一棵“兰草”和其他兰草的模样有些区别，可是兰花本来就是品种繁多，姿态各异。 　　谁规定它们都会长成一模一样的呢？ 　　聪明的司马炎表示理解。 　　今天他恰好要和老臣们开会，连刚从边关回来的卫瓘都被喊过来了。这位入朝觐见的征北大将军，本来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亲家，可是因为太子不喜欢卫家小姐，这才作罢。 　　卫瓘为人严谨，在地方上又有政绩，晋武帝是挺欣赏这位臣子的。 　　没能做亲戚，司马炎还有些遗憾。 　　他把风声都传出去了，卫家在太子选妃的过程中一路陪跑，如今一点儿好处都没得，实在是容易心理不平衡。晋武帝看好卫瓘，还打算以后让卫家的儿郎娶一位公主，这样既能联络关系，又不怕卫家势大。 　　现在公主尚小，但不妨碍他和臣子增进一下友谊。 　　晋武帝觉得卫瓘的人品好，是个君子，如同花中之兰一样，飘逸俊芳，高洁淡雅。 　　再加上肤白的卫瓘长得很帅，虽然年过五十了，但比起黑皮的贾充来说，简直帅得太多。 　　晋武帝是个颜控，面对着又帅又有气质的大臣，态度总是更好的。再加上卫瓘能办事，他就更宠信对方了。 　　于是，皇帝忍痛割爱……把今天新得的“兰草”搬了出来。 　　他把蒜苗塞到了卫瓘的手里，眼中一片真挚：“卫卿，何不养兰草？” 　　“爱卿的品行就如同兰草一样，高尚大气，从不弄虚作假。它傲然地立于山涧之中，独自芬芳，饱经风霜！” 　　卫瓘：“……” 　　大老板都这样声情并茂地夸你了，你还能怎样？ 　　当然是陪他演下去啊。 　　这位老帅哥匍匐着行了大礼，语气无比激动：“臣谢过陛下的兰草，臣愿永生为陛下效劳。” 　　这一次君臣相得的美好场面，让记载的史官都感动得要落泪。 　　当然，如果《晋史》当中没有下面几句话，估计后人也会跟着感动的。 　　【闻征北大将军得兰，大喜，回幽州镇守，不忘帝赐之。然此兰非兰，香远益浓，其叶汁味如同胡蒜之臭，令人生疑。 　　半月后，兰发黄枯萎，卫瓘将其从盆起，欲救之，发觉其根硕大如蒜，方觉此臭兰实则为蒜。 　　卫瓘于家书中提及，惶恐至极，以为帝不满已久，借此暗讽。后证帝宠信卫家，缘因帝误将蒜苗当作兰，无知也。】 　　作者有话说： 　　“何不食肉糜”晋惠帝，“何不种兰草”晋武帝。后面几句半文不白的，写得不太好，只是表达一下意思。 　　其实司马炎有时候是个憨憨……他有些事情，很蠢的。皇帝这种顶级高富帅都不下厨房，他怎么可能认识蒜苗呢？ 　　他睁着眼都不认识啊 ：） 第220章 司马衷不傻（32） 　　◎晋太子的亲爹被人看上◎ 　　太子和贾氏女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在十月十五。 　　贾充忙着给小女儿贾午准备最丰厚的嫁妆，三女儿贾南风那一头也不能少。他匆匆让韩寿和南风定亲了, 也交换了庚帖, 婚期定得比妹妹还早，在十月初。 　　因为贾充都不知道贾南风有没有被臭小子搞得怀孕，也不好找大夫来看诊。要是真揣上了, 被人传出去了，全家的脸面上不好看啊。 　　韩寿愿意照顾南风，于是贾充和郭夫人商量了, 就不给贾南风喝伤身子的药。什么避子汤, 那都是给妾室和通房喝的，说实话就是不把这些女子当人看，喝了之后会影响生育, 每个月里都难受得要打滚。 　　老父亲不舍得, 南风的模样生得最像他，怎么能让孩子受这样的痛苦呢？ 　　虽然孩子不懂事，被人引着做了错事，但他还是疼爱女儿们的。 　　鲁郡公府的夫妻俩一合计，干脆让南风快快嫁出去，若是真怀了，成婚后七个月孩子生出来, 也能借口意外早产。 　　“七个月早产儿能活啊。”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贾充后悔自己没把女儿教好，是他做得不对。 　　小老头的心里非常悲伤，“都怪我引狼入室啊, 要是我不把韩寿带回来, 也许南风就不会学坏！” 　　唉, 是他的错。 　　呸，不对，是韩寿这个小白脸的错。 　　…… 　　府里一下子有两位小姐都要嫁出去了，只有西院的二小姐还没有着落，急得姑娘跟蒙头的苍蝇一样，一宿一宿都没睡着。 　　二小姐听得院子外头都是下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仆妇高声瞎扯的聊天话儿。府里最近忙于采买，好多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先是要照顾三小姐的婚事，还没喘口气，紧接着就是太子妃的婚事。 　　姑娘抿着嘴，气得快要落泪。 　　“可我呢？” 　　“我就不是爹爹生的吗？” 　　“为什么贾南风都要嫁人了，我还没能安排上呢？”她拿帕子擦了擦脸，“若是因为爹爹厌弃了我的生母，可为什么大姐姐都能当王妃，凭什么我就要家里蹲呢？” 　　若是大小姐也跟着一块儿惨，二小姐还能勉强安慰自己，她和大姐姐都被恶毒继母欺负，拿着灰姑娘的剧本。 　　可偏偏大小姐早就跳出府里，一跃成为了尊贵的王妃，还生了世子，呼奴唤婢，好不得意。齐王妃不爱回来鲁郡公府，连带对这位同父同母的二妹妹，也很少关爱。 　　这么一对比，就好像姐妹们都过得很好，唯独她一人在这儿遭罪。 　　二小姐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换上衣裳和鞋子，就要去找爹爹讨个说法。她都十六岁了，还嫁不出去，难道要在家里蹲一辈子？ 　　她是个有志向的，不想在家里啃老啊。 　　前院的贾充正在书房里，他虽然看韩寿不顺眼，但这位准女婿确实能在工作上帮得上忙，什么打杂文秘的活儿，都能干。外加韩寿练过武，干些费劲的体力活，也成。 　　小老头黑着脸使唤眼前的大帅哥，人不能揍，让他多干点活，总成吧。 　　“成。” 　　韩寿没有半句怨言，笑起来有几分风流，他能娶鲁郡公府的三小姐，是他沾了便宜。老丈人喊他做事，他干得那叫一个积极。 　　有时候累了，夜里南风还会心疼他。 　　多棒！ 　　他一个转身，就看到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冲这一头来了，大约二八年华。看着衣着打扮，遍体绫罗，还用得起金玉之物，不像是下人，倒像是府里的小姐。 　　韩寿是见过府里要当太子妃的四小姐，这位姑娘跟四小姐有两分相似，估计是贾充的另外一个女儿。 　　年轻人侧身避过了，借口说要下去吃碗茶，贾充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他知道南风不喜欢他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的，他就不留下来了。 　　大家都是青年男女，万一倒扣一个屎盆子下来，算谁的锅啊！ 　　大帅哥笑得可亲，迈着两条大长腿，就轻快地躲了出去。他的身姿如同天上的飞鸟，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无意，却撩得一湖春水都乱了。 　　二小姐看着他离开，还喃喃道：“他真好看啊。” 　　“好看也关你屁事。”贾充气得女儿们都被一张小白脸迷住了心窍，“那是你三妹夫，刚跟南风定了亲的。” 　　“哦。”好可惜啊。 　　二小姐的心里都是刚才见的美男子，忍不住就嫉妒起来，大姐姐是王妃，四妹妹是太子妃，连最不出众的贾南风也能和这样标致的男子定亲？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好主动过问亲事的。但二小姐的亲娘说不上话，她急着要找个依靠，也顾不得矜持，只能自己来问贾充。 　　她让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只问亲爹：“爹爹，我都十六岁了，您有没有什么盘算啊？” 　　“有啊。”贾充很认真地点头。 　　他是记得二姐儿的，他看上了麾下的几位副将，都是年轻有为，能打能砍的好儿郎。他有心将二女儿嫁给其中一位，在武将集团也插一只脚。 　　贾充是人生理想就是当权臣，在大老板面前耍耍嘴皮子，逼逼赖赖就能当官。 　　叫贾充去打仗？ 　　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他不像卫瓘那样有真才实学，文能写得一手好书法，武能平定叛乱。贾充全靠揣测大老板的心思，一味地投机耍手段，才得到今日的荣华富贵。 　　越是高位的人就越惜命，要是再打一回仗呢？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生活的毒打让贾充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大官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还得在武功上有才能，才能苟住性命。 　　可是他都五十岁了，再叫他学武术学兵法，他也学不来。 　　于是他把目光看下了下一代，他没有儿子可以替他上阵，但他可以有女婿啊。 　　“齐王的腰身比我还细，一看就是文化人，也不能上战场。” 　　“太子就算了，太子从不会离开国都，帮不上什么忙。” 　　“韩寿？这小子也爱投机的，别以为他想吃软饭，我看不出来。” 　　那就唯有二女婿了。 　　贾充对于未来的二女婿，那是寄予厚望的，必须仔细挑选才成。他想要和武将人家结亲，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万一又要打仗了，有二女婿在旁边帮着，他也容易苟啊。 　　苟一苟，就能保住小命了。 　　二女儿的婚事，他跟郭夫人聊过两句，还想让夫人跟二女儿说说。可是郭夫人不乐意，她不想替别人生的那块肉操心。 　　继母干这种事，干好了是本分，干不好就是罪过，若是二小姐婚后不幸福，人人都会反骂她郭氏是恶毒继母。 　　那她得多冤啊！ 　　“你家的二姐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看我不顺眼，我说了她也不听，倒以为我是害她的。” 　　“什么你家我家的，都是自家家里的姑娘。” 　　“反正我不干，你自己去跟二姐儿说。” 　　“说就说，我说的，二姐儿肯定听的。” 　　贾充满怀信心地跟二女儿说了，还带了人选的画像回来，一个个都生得健壮高大，能提刀能打拳的那一种壮小子。 　　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将军苗子！ 　　二小姐见父亲答应得爽快，还以为自己的婚事有靠。她笑得灿烂，还挽着父亲的手臂，说爹爹真好，爹爹果然是疼她的。 　　直到…… 　　她看到了画像上络腮胡子的大叔，看着好黑好老，比她大了十岁不止。二小姐要夸赞的话顿时止在了嘴边，委屈极了。 　　多日以来的憋屈一下子爆发出来，眼泪全飙出来了。 　　“爹爹想要我嫁给这种人？” 　　“大姐夫、太子和刚才见的三妹夫都是肤白俊朗，轮到我这儿，就嫁给这种黑黢黢的？” 　　“爹爹，你真的是太偏心了！” 　　贾充：“……” 　　“哪里有这样的事，人家才二十五，还年轻呢。”他好言好语地安慰二女儿，“人家混军功的，是晒得黑一些，但还没你爹黑呢，比我白多了。” 　　二小姐看看贾充的老脸，又黑又皱，一点儿都没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更伤心了。她爹那么黑，比她爹白一点，那也白不到哪里去啊？ 　　她扭着帕子，“爹爹你不疼我了，您能不能换成那种好看一些的，年纪再大点的，我也不嫌弃。” 　　贾充皮笑肉不笑地问：“那我送你进宫，伺候陛下如何？陛下才三十几岁，生得好看，也不算老。” 　　“好，好吧。” 　　二小姐故作矜持地犹豫了一会儿，眼神里都是喜悦，她是乐意去当娘娘的。宫里的富贵何人不知，顺带能踩贾午一脚，那就更高兴了。 　　“呵呵，可惜你爹我还没有这种本事。” 　　贾充脑壳疼，他的女儿一个两个都长歪了，连二姐儿看着也不聪明。皇帝的后宫是这么好混的吗？ 　　二姐儿生得一般，勉强能算是俏丽，距离大美人还有很大差距。更何况四姐儿当了太子妃，晋武帝就算是昏了头，也不会让二姐儿当妃嫔的。 　　是谁给她的勇气？ 　　他毫不留情地批评道：“你生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的。” 　　作者有话说： 　　二小姐也被打发出去了，家里的全部姑娘都要嫁人。 　　预告，下一章男女主要结婚了，给我甜，给我使劲儿地甜！感谢在2020-06-16 20:22:37~2020-06-17 13:0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佛系催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1章 司马衷不傻（33） 　　◎晋太子终于娶媳妇了◎ 　　张嫣看着姐姐南风被韩寿接走, 院子里顿时都冷清下来了。 　　大家一起住了几个月，总是有些感情的。距离她成亲也只剩下半个月, 本以为很快就过去了, 可谁知变得更加难熬。 　　皇后送来了李嬷嬷，让宫中的老人每日教导太子妃规矩，在皇室里一点错儿都不能出, 太子妃出错就会让太子没脸。张嫣上辈子都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如今突然被人拘着学规矩，这种感觉真的是…… 　　还不错, 好像考试前复习一样。 　　因为她的礼仪过硬, 连李嬷嬷都赞她好几回。 　　老奴的眼里都是赞赏，她是见过鲁郡公府出来的齐王妃，看着脸蛋还行, 但做派不算出挑。反倒是这位年纪最小的四小姐, 虽然她的生母郭夫人性情上不得台面，但四小姐却仿佛天生就该吃这一碗饭。 　　嬷嬷评价道：“您就是天生的贵人。” 　　怎么行，怎么坐，怎么待人接物，怎么给下级免礼，怎么做出娘娘那种“带着疏离却不失亲和”的笑容。 　　贾四小姐都做得很好，几乎不用教, 已经手到拈来。 　　“小姐除了在女红和烹饪上少些功夫，老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您的。”李嬷嬷弓着身，她并不是爱为难人的老妇，“今夜小姐得学新的, 老奴会过来讲, 小姐迟些再睡。” 　　“有劳嬷嬷了。” 　　张嫣一个眼神过去, 表情淡淡的，却唬得嬷嬷的心头发颤。 　　连芙蓉殿的杨皇后都没有这一份威仪！ 　　张嫣也好奇，这白天不读书，怎么就夜里来学呢？ 　　她是个好学的学生，还拿着笔记本出来，打算等会儿写写画画。 　　结果见李嬷嬷表情严肃地放下一个木匣，还带锁的。老妇把小铜锁打开，里头放着一本本颜色鲜亮，字体清晰的画册。多亏魏晋时候把纸发明出来了，艺术创作上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 　　“小姐，老奴给您讲一讲房中之事，还望小姐用心听讲。” 　　“哦。” 　　她还以为是学啥呢，就这？ 　　唉，都是装的黄花大闺女，干这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 　　不过画是真的好，画得脸是脸，头是头的，还怪逼真的。 　　少女憋着一口气，硬是装出那种害羞的红晕，结果她毫不掩饰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李嬷嬷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还劝道：在太子面前莫要这样，正妻得端着才好。不能太清冷，但也不能太轻佻。 　　张嫣：我信了你才有鬼呢。 　　这都谁跟谁啊，她和舅舅都那么熟了。 　　明明懂还要装不懂，这种日夜熬啊熬啊，终于到了成亲那一日。和激动万分的旁人不一样，张嫣的心情反而一片平静。她看着郭夫人给她梳头熏香，急得跟什么似的，她笑着换上了繁重的礼服，只等着她的郎君来接她。 　　这辈子，她也会是他唯一的妻。 　　这一日，洛阳城的大街和官道上都被封锁了，太子纳妇，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看热闹的百姓围了几条街，都想要看看是幸运的贾氏女到底长什么模样。 　　要是贾四小姐运气足够好，那么太子这辈子就只搞那么一回婚礼。 　　他只娶她一个太子妃，她将会是以后的皇后。 　　张嫣从三更就起来了，但精神头很足，她穿着一身曳地的婚服，上了宫里迎亲的马车，一路上穿过人群的嘈杂声，远远还听得到有百姓们在议论。 　　进了宫城，旁人说话的声音就少了许多，只听得有侍卫的脚步声，还有宫人们的窃窃私语。四匹大马拉的宝车被停稳了，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太极殿，到！” 　　张嫣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车帘子被一双白皙的揭开了，是太子站在车前，要亲手扶着她下去。 　　嘻嘻。 　　张嫣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肯定笑得忒蠢。她顺势把手搭在舅舅的手心，他的手是暖的，暖到她的心坎上了。 　　两人在太极殿走过流程，被朝臣围观着，拜过皇帝和皇后。晋武帝和杨皇后都满脸笑意，觉得太子妃贾氏的仪态落落大方，看着是个懂事贤德的女子。 　　帝后都赐下了礼物，还勉励了几句，大体意思就是让太子妃辅佐太子，为他绵延子嗣。太子成婚后，就是大人了，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莫要莽撞。 　　张嫣和萧靖都乖巧地应下了。 　　弄了大半天，婚礼的前半部仪式都走完，张嫣也被宫人们簇拥着返回东宫。前头的觥筹交错与她无关，那是贵族老爷们的事情了，她趁着房门一合，让宫女和太监都下去，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时候不懂事，还不觉得难熬。”她动了动脖子，偷偷把头顶钗环都卸下来，“我那时候多听话啊，七岁的时候都没哭。” 　　现在倒是累得像一片煎饼。 　　葛优躺.jpg 　　她从半夜里爬起来梳妆打扮，就再没吃过东西，怕中途要上厕所，连水都不能喝一杯。现在人在东宫，连屁股都没坐热，她又不好意思喊吃的，只能从床铺上捡了两枚红枣啃啃。 　　“喀喀喀。” 　　“这红枣还挺甜的。” 　　“就是吃多干果嘴里发酸，得来点主食啊。” 　　“唉，早知道我就在胸里塞两个馒头，一块儿带进来了。” 　　东宫里摆着的喜饼，光是模样好，都不是叫人吃的。如今都是农历十月的天气，傍晚已经有点凉意，早早做好的饼子都凉透了，还掺了黄黄的小米做馅儿，硬得跟沙子似的，压根就咽不下去。 　　寓意江山社稷，非常符合太子这种社畜岗位的人设。 　　稷子从周朝就被尊为五谷之长，也就是小米，在全国范围内都能种植。比起北方的小麦和南面的大米，长遍大江南北的小米才是粮食中的王。 　　张嫣是知道其中的道理，她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放弃吃案上的喜饼。 　　她望穿秋水呀，头一回那么盼望有人回来。 　　“只要舅舅回来了，我就肯定有吃的。” 　　“他说过的，有他一口吃的，就会分我半口。” 　　这种淳朴的诺言，跟乡下人嘴里的话似的，却比什么金山银山都要打动人心。 　　她盼啊盼啊，在榻上坐得腿脚发麻，都不见有人回来。恶向胆边生，小姑娘吃力地把四五层礼服都换了下来，把手伸进去单衣里面揉揉，前胸后背都要酸死了。 　　本来还想弄什么“轻解罗衣”的浪漫情节，有种跟拆礼物似的喜悦。算了，大家都那么熟，她就穿个睡衣，也不会被人嫌弃。 　　恰巧房门被人一手推开，在那一刻四目相对—— 　　“要不我出去，你继续自摸？” 　　萧靖提着食盒，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进又不是，退又不对。因为被灌了些酒，少年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怪不好意思的，掉头想要走。 　　还没走两步，他就被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给拉住了。 　　张嫣又饿又气，娇声骂道：“走什么呢，你给我留下！” 　　这才一进屋，人就要走，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她啊。她接过少年手里的食盒，一揭开盖子，全是她爱吃的东西。 　　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摸了摸盘子还热乎着，不是酒宴上打包的剩饭凉菜，肯定是太子让人新做的。 　　乐得小姑娘眉开眼笑的。 　　这人是想着她了。 　　萧靖捧起杯子里的凉水，喝了两口，又把剩下的半杯水泼到脸上，整个人也清醒多了。他有些内疚，张嫣都没能去吃酒席，还得饿着肚子等他。 　　老式婚礼不靠谱啊。 　　他给老婆盛了大半碗米饭，把筷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我给你带了半只烧鸭，还有四喜丸子，是用豆浆养的肥猪，肉特别嫩。” 　　其实在西晋的豪族，还有更恶心的，用人奶来喂猪。在历史上，驸马王济曾经请司晋武帝吃饭，皇帝夸赞桌上的一道蒸乳猪很好吃，肉香柔嫩，他问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呀。 　　结果王济告诉他，这道蒸乳猪是用人奶喂大的小猪做的。 　　可把司马炎给恶心坏了。 　　萧靖看书的时候看到这个故事，也恶心坏了。 　　所以有大臣贵族请太子吃饭，他也是多吃羊肉，少食猪肉。 　　张嫣并不知道这一段历史，她拿筷子夹了半个拳头大的四喜丸子，吃得脸颊都鼓起来了。都结婚了，当然得吃些喜气的肉菜，太子命人用鸡蛋、猪肉、荸荠、葱花等物做的丸子，并不难做，他一说，东宫的厨子就做得像模像样的。 　　“嗷呜……” 　　她一口气闷了半个丸子，嘴里塞满了肉食的感觉真棒啊，先炸再熘的肉丸子非常入味，肉汁都被缩在里头了，半肥瘦的馅儿又嫩又滑。 　　因为加了荸荠进去拌肉馅，回味还有点植物的清甜，口感清爽解腻，不会傻咸齁咸的。 　　“咸就喝点水，吃慢点，别急。” 　　萧靖看着她吃得狼吞虎咽，有些心疼，给她倒了温开水润润喉咙。 　　“不咸，这个下饭呢。”张嫣吃得太满足了，满嘴流油，“我的鸭腿呢，舅舅帮我撕点烧鸭下来吧。” 　　食盒里的烧鸭还没砍块，足足将近有两斤重的肉量，烧得火红的脆皮，在视觉上非常吸引人。萧靖把最肥美的鸭腿递了过去，他看见她吃得快活，自己好像也没吃饱似的。 　　剩下的鸭肉都进了他的肚子，被他啃得干干净净。最好吃的是烧鸭的皮，下面一层油脂都烤化了，香得要死，底下的鸭肉还很嫩，连骨头里的鸭汁，都被他嚼烂了吃足了味儿，才吐出来。 　　两个青春期的初中生联手起来，忒能吃的。 　　满满当当的食物被一扫而空，连食盒最底下的瓜菜蛋花汤，都顺着牙齿缝儿，全进到肠胃里。 　　两人洗漱过后，互相摸了摸吃饱的肚子，终于能缩进去同一个被窝。 　　挤一挤，暖和啊。 　　萧靖抱着怀里的大宝贝，就好像抱着整个世界。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扫着姑娘的后背，平得跟板儿似的，都是瘦的。 　　他再顺手往下，捏了两把，屁.股上的肉也不多啊。 　　真小。 　　姑娘被他摸得往怀里一窜，声音又甜又凶，骂道：“你干什么呢？耍流氓啊！” 　　“没有，就是想念你。”萧靖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们好久没有躺在一张床上了。” 　　久别重逢，又是新婚，大家的情绪分外激动，要不是年纪小，都差点要点着了。萧靖感觉老贾家里不太会养人，把他老婆都养瘦了。 　　就好像刚看到孩子从寄宿学校回来的家长（这心态不太对？），明明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却总认为孩子瘦了。 　　“真瘦啊。” 　　“我得把她喂胖。” 　　“肯定老贾家里不许她吃零食吃糖，才饿成这样的。” 　　一个月后，发现自己重了十斤的太子妃，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称上的数字。萧靖买回来市集上杀猪佬的大称，连大肥猪都称得准，拿来当张嫣的体重秤正合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怎么可能胖了那么多的？” 　　“肯定不是我胖了，是这个称坏了吧。” 　　对，肯定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爱她，就请尽情地投喂她吧！ 　　都到618了，还没有可爱的男孩子追我，也没有男孩子送零食大礼包给我。我倒是不怕长胖啊啊啊啊啊，反正我的肚子已经够肥的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感谢在2020-06-17 13:05:57~2020-06-17 19:5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雎鸠炒荇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2章 司马衷不傻（34） 　　◎晋太子把太子妃养胖了◎ 　　“我看看, 你这是多少斤来着？” 　　萧靖眯着眼，让张嫣在称上站好, 他的手轻轻推动着秤砣, 来看着上面的数字。他刚才听见老婆在体重秤上尖叫，还以为怎么了。 　　也没怎么啊。 　　他的语气还有些可惜：“才九十斤而已。” 　　他投喂了那么久，从一日三餐外加奶茶和零食, 姑娘还是那么小一只，魏晋的服饰流行宽衣大袖，这样一来, 就更显瘦了。他到是想要她长胖一些, 显得更健康一点，后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女人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啊。 　　“什么叫而已？”张嫣从称上跳下来, 都快要抓狂了, “你摸摸，我腰上和脸上都是肉啊！” 　　青春期的美少女对自己的体重表示担忧，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太子的怀里，嘤嘤地觉得难过。她一个月就涨了十斤，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照着这样吃下去，一年下来岂不是要增长过百斤？ 　　她才不想要变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啊。 　　萧靖很认真地摸了摸她的骨架，姑娘的小脸更圆润了, 气色红润有光泽，她身上每长一斤肉，起码有他五两的功劳。 　　他膨胀，他骄傲, 他自豪！ 　　那种快乐, 就好像被六七零年代的生产大队评为“养猪能手”。 　　瞧, 他把他的姑娘养得多好！多长肉啊！ 　　在他的刻意投喂下，终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萧靖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这话他不敢当着老婆面前说。她才十二岁，发育期的胖能叫胖吗？ 　　过几年都会抽条变瘦的。 　　萧靖的手搭在张嫣的腰身上，只是有一点小奶膘，并不讨厌。他很认真地评价道：“你像你娘，骨架小，多点肉也不显胖啊。你看看你，才一米五，现在不吃肉长高，以后得多矮啊。” 　　张嫣：“……” 　　老铁，这句话扎心了。 　　在矮和胖之间，小姑娘含着泪，吨吨吨地喝下一大杯热牛奶。 　　还有下午茶也得继续吃，她要吃牛奶和鸡蛋，她要补充营养，她要长高。 　　她宁愿现在胖点，都不想长大会矮。 　　肥可以日后再减，但身高定型了，真的就拉不回来了。 　　参照一下同父同母的三姐姐贾南风，姐姐都十五岁了，还是一米五。南风站在超过一米八五的韩寿旁边，就像一只黑鹌鹑站在白天鹅身侧。 　　看见姐姐和韩寿都笑得一脸甜蜜，张嫣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真爱了。 　　上辈子好歹也有一米六几的张嫣，心中很渴望长高。这个月都长了那么多斤肉，总得长高一些吧？ 　　她兴致勃勃地拿来牛皮做的软尺，就要萧靖给她量身高。 　　她一脸期盼，好像笃定自己会长高似的：“舅舅，快给我量量，量完我的，你也可以量。” 　　萧靖放下手里的书，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张嫣的身形有没有变化，他心里是有数的，恐怕等会儿小姑娘会失望啊。 　　没事，有他呢。 　　他想，大不了他作弊，手一松，告诉她长高了。 　　“来吧，在墙角站好，鞋子给脱了，挺直啊。” 　　他把张嫣拉到了一旁，接过了她手里的软尺，尺子的一头垂到地上，另一端和她头顶持平。然后趁张嫣不注意，他把手一松，高声喊道：“六尺四呢，我算算，那就是一米五五了！” 　　（魏晋一尺等于24.12厘米） 　　“哇哦——” 　　这样的结果，可把小姑娘乐坏了，她高兴得眉开眼笑的，仿佛刚才因为长肉而难受的不是她。在结婚后短短的一个月里，她胖了十斤，却长高了五厘米？ 　　想想都觉得太梦幻，太幸福了。 　　这幸福得不真实啊。 　　她人不笨，虽然心里觉得疑惑，但是没有立刻说出来。她踮起脚尖给萧靖也量了身高，一看数字，她就不高兴了。 　　“你骗人……” 　　“我都没有长高……” 　　“怎么啦？怎么又不高兴了？”萧靖没防备着，这一下子就被人拆穿了，还试图继续骗她，“嫣儿有长高啊，我没说谎，真的。” 　　他拍着搂着姑娘的的肩膀，她的头顶刚好顶到他的下巴。两个人一起站着的时候，他一低头，就“啪”的一声，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 　　“可是你身高七尺三，算起来是一米七五七六的样子。刚认识的时候你一米七，我是到你嘴边的。现在我一五五，却到你下巴。这样一对照，你当我傻啊？” 　　张嫣一脸“你使劲吹，信你算我输”的表情，如果大家都各长高了五厘米，作为参照物，应该差距是不变的二十厘米。 　　可是现在两人的身高差距拉大了，这说明了什么？ 　　她亲手给他量的身高，是准的，那就是他给她量得不准，他虚报了。 　　萧靖：没想到我长得那么快，露陷了。 　　“唉，刚才手滑了，手滑了。”他讪笑了两声，“我再给你量量，这次肯定准的。” 　　“哼。” 　　再重新量一次，这回没有手松了，他心算出来还是差不多一米五的样子，但是要这样说…… 　　估计张嫣又得难过了。 　　他擅长使用四舍五入，扬声道：“一米五点五，一个月高了五毫米呢！” 　　要是能保持这种生长速度，一年下来能长高六厘米，不少了。他这样说，倒是合理，张嫣是相信的。 　　五毫米也是长高了，这有点盼头，心里就好受多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埋怨，“就你手滑，明明五毫米说成五厘米，哪有那么离谱的？” 　　“失误，绝对是失误啊。” 　　萧靖打着哈哈，掩饰过去了。 　　…… 　　虽然大家都有长高，但是该锻炼的也不能少，不然可真容易吃成一个小肥肉了。 　　萧靖回想当年，他也是参加过体育中考的人，能跑能跳的，还考了个满分。初中学校给学生们每周安排三四节体育课，就为了冲一个好成绩。 　　现在他和张嫣不用体育考试，但也不能在这方面拉下啊。 　　“爱妃，运动不？” 　　“动啊！”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太子的作业也刚写完，正是能抽空锻炼身体。在这儿没有电视剧和游戏机，太子还没当家呢，他又不好组织女团来唱歌跳舞演连续剧，消遣的娱乐活动都少得可怜。 　　还能干啥？ 　　造人活动也不能干，那就做其他运动呗。 　　张嫣怕晒黑，白天的户外就不适合她。太子白天要上课或者出门办事，也没那个心思。 　　只有晚上这段时间，是适合两人一起动一动，出一身汗的。 　　萧靖摸了摸肚子上的肉肉，有些怀念他的体育中考，当年他做仰卧起坐可厉害了，一分钟能做七十几个呢！ 　　“我们来做仰卧起坐和卷腹吧，还能减减肚子。”他提议道，“嫣儿你给我压着脚，我试试能不能起来。” 　　“好。” 　　张嫣不懂什么是仰卧起坐，但是喊她来压脚，也并不难。没有专门给仰卧起坐的垫子，两人干脆在床上铺被子，那也是差不多的，张嫣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坠在那儿，膝盖跪在他的脚背上。 　　看着少年憋得脸红，腰上使力，吃力地往上起…… 　　然后大半天没起来。 　　最后还是张嫣伸手拉他，他才能起来的。这样动作不规范地做了十来个，这人就不行了，死狗一样瘫在被子上。 　　她不由得发笑，“这就是仰卧起坐？都沉得起不来了，跟背着壳的乌龟差不多。” 　　萧靖不承认自己的腰不行，还想甩锅，“我以前可厉害了，是太子衷的身体素质不行。等我练一段时间，肯定可以的。” 　　“行行行，你最厉害。”张嫣大概明白动作是什么样子，换了她躺上去，倒是一口气能做二十个，“一，二，三……十八，十九，二二十。我不行了，啊，太累了。” 　　每一次做仰卧起坐都重重地撞到床板上，幸好有柔软的被子垫着，后背也不疼。女人在减肥上是对自己最恨的，张嫣喘了口气，又继续做了三组，一组二十个，加起来一共八十个。 　　对于第一次做的初中女生来说，这个成绩很不错了。 　　萧靖也不甘示弱，老婆都行了，他总不能不行啊！ 　　他让张嫣拉他一把，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作弊似的做了三组仰卧起坐，每组四十个。 　　这样折腾了大概两刻钟，两人都筋疲力尽，才算罢休。萧靖从床上爬下来，从壶里倒了牛奶，顺带也给张嫣带了一杯。 　　都锻炼过了，总得补充一下的，晚上喝点奶，睡觉会更香。 　　自从他来了之后，就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他说过一次之后，太子家丞孟冬总会给他准备上的。 　　张嫣这个懒虫，就在床边等着喝奶，因为刚才锻炼累了，她一个手抖，拿杯子没拿稳，洒了半杯奶在床上。 　　萧靖不以为意：“没事，叫人进来把被套什么的换了。顺便再喊热水，洗完澡好睡觉。” 　　这对东宫夫妇半点没放在心上，却没留意到进来卧室收拾的宫人们，表情都不太正常。 　　深夜 　　当他们都睡着了，伺候的宫人才歇了一口气，回去住处里头。有同屋的还没有睡，看到在东宫当差的宫女笑得奇奇怪怪的，还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人瞧了瞧外头，没人，才放心地说：“嘘，我跟你们说个事儿啊，你们可别跟人说。” 　　同屋的本来还有些困，感觉到八卦的气息，瞬间精神一振：“快说，快说，我们都不传出去。” 　　小宫女喊同伴靠过来，小声地说：“我们今天当差的，你知道太子有多厉害吗？” 　　“太子肯定是厉害的啊。”不厉害怎么能当太子呢？ 　　“啊，是那种厉害！”小宫女羞红了脸，“太子宠幸太子妃，撞得床板都震了，太用力了，两人在屋子里头还数数，估计有两百下啊！” 　　“哇，那得很久吧……岂不是比陛下还厉害？” 　　“孟大人在外头计时，都说快两刻钟，差点就要进去喊停。太子弄脏的那一床褥子，还是我搬下去的，白花花湿了一大片。” 　　小宫女的神色非常向往，太子年纪小，可是能力不小啊。要是太子能宠幸她呢，她是不是以后也能享福了？ 　　她的一番“猛料”，听得同屋的女孩们都激动极了。 　　几日过后，东宫的宫人们都发现了，太子真的越来越“厉害”了。不仅早上做一轮，中午做一轮，晚上还来一轮。 　　啧啧啧，大白天的，都拉着太子妃去撞大床，这人真不要脸！ 　　而且他们在门口听着，撞到床板的频率是越来越快，以前一分钟做二十个的，现在一分钟能做四十个了！有进去伺候太子妃的宫女，都说娘娘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喊腰酸，想让宫女们帮忙揉揉。 　　“别喊她们，我给你揉。” 　　萧靖把眼神不明的宫女们都打发走，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还有人借机在抛媚眼。他拿着药酒，先是给张嫣揉了好一会儿，搓得她浑身发热，还挺舒服的。 　　投桃报李的，张嫣也撸起袖子给他搓，揉到酸痛的地方，疼得太子嗷嗷直叫。 　　要是让别的宫女摸着太子的肉.体，她还宁愿自己上手。 　　谁乐意老公去按摩店被美女按啊？ 　　她来！ 　　萧靖抽出生活中的碎片时间，练了好几天仰卧起坐，又做了卷腹，自认为肚子上的肉好像结实了一些，腰力也更好了。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听孟冬说杨皇后有请，请太子去芙蓉殿喝茶。 　　萧靖先打个底，问道：“母后哪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殿下最近纵欲太多，要节制啊。” 　　孟冬不敢多劝，他这样一个没把的阉人，凭什么说太子龙精虎猛。他只能透露出来一二，说皇后娘娘很不高兴，娘娘让太子妃也一并前往。 　　萧靖：？？？ 　　他干啥来着？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没包二奶，二没约.炮，连嫖都没去！ 　　他什么也没干啊！ 　　作者有话说： 　　我中考也是练仰卧起坐……暴露年龄了，我们是最后一届练仰卧起坐跑两百米的，下一届就改了，改成要长跑。 　　那时候练仰卧起坐，我老惨了，第一次做真的起不来，腰力奇差。感谢在2020-06-17 19:51:43~2020-06-18 14:1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义 35瓶；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3章 司马衷不傻（35） 　　◎晋太子教人做仰卧起坐◎ 　　萧靖带着张嫣去到芙蓉殿的时候, 杨皇后正坐在上首，拿帕子挡着脸。 　　她最近听到有宫人报上来, 说太子一天要做三回, 每晚都叫水，听得她的心头都发颤。她儿子过完年才十四岁，都是个孩子呢, 和成年的晋武帝肯定是不能比的。 　　杨皇后是个女人，也是当母亲的，都说一滴精十滴血, 这样的道理她不可能不懂。 　　皇帝她不能管太严, 太子是她生的，她还管不着吗？ 　　这事儿她管定了！ 　　杨皇后派人去东宫那一头打探，回来的小太监说太子今日早上还做了一回, 精气神看着还不错, 这反而更让她担忧了。小孩家家的就图个快活，却不知道对身体有多大的伤害。 　　“精神好，又能干，莫非太子小小年纪就乱吃猛药？” 　　“这怎么能行？太子妃看着不是个蠢货，怎么也不劝劝？” 　　“也对了，这小丫头说不定还乐着，以为自己受宠呢。” 　　爱子心切的杨皇后一想这儿, 感觉眼前都要一片发黑。人的精气本来就只有那么多，年少贪欢掏空了身体，日后想要补回来，就难了。 　　说是能壮.阳的猛药, 洛阳城有好多老爷们爱吃五石散, 都说吃了特别厉害。 　　但她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陛下敬重的裴秀就是吃这个药死的。人还没断气的前几个月，还吹嘘吃了这个药，能夜御数女都不败。 　　结果服药后热性散不出去，一杯冷酒下来，人就没了。 　　“呸，都是害人的！” 　　“就怕有心人借这些药害了太子。” 　　杨皇后担忧得眼角都红了，还拿帕子擦眼泪，她正打算太子过来之后，她就先哭后骂，软硬兼施。衷儿一向听话，她若是表现出伤心的姿态，衷儿肯定会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的。 　　嗯，就这么定。 　　“衷儿啊，叫你成婚后非得贪玩，看你这一个月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小小年纪身体都发虚，瘦得脸都黄了……” 　　当娘的最心疼儿子，从萧靖走进芙蓉殿的时候，杨皇后的哭骂声就没停过。可是她骂了一半，拿帕子揉了揉眼，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因为太子哪里像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男孩子精神呢！ 　　太子没有变瘦，脸色也是白里透红，一张连白白净净的，连痘痘都不长。人好像又高了一些，身上的肉也更结实了。反倒是跟着来的太子妃贾氏好像胖了一点，小脸圆圆的，看着就更有福气了。 　　萧靖也是一头雾水，双目茫然，“母后，你这又是哪一出啊？” 　　孟冬说他纵欲过度，他心想自己哪有纵欲了。 　　莫非是这“欲”说的是食欲？ 　　在吃上面，他确实是挺放纵的。最近他和张嫣是多吃了一些，但皇家不缺钱，怎么也不能因为他吃了两大碗红烧肉拌大米饭，就来骂他吧？ 　　看见太子这副还算健康的模样，杨皇后实在说不出“黑了瘦了”的套路话。 　　她一时间忘了发脾气，让人给太子和太子妃赐座，问道：“你们最近过得怎样了？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累着了？” 　　宫里的人说话都习惯留三分回旋的余地，皇后明明想问太子有没有纵欲过度，但听在旁人耳朵里，倒像是关心孩子的正常对话。 　　“好着呢，也不累。”萧靖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说，“我们吃得好睡得好，感觉身体更健康了。” 　　“太子没吃药？” 　　“儿臣没病没痛，吃什么药啊。” 　　孩子说没吃药，杨皇后也相信了，行散的人皮肤会是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哪像她儿子这样俊朗好看，脸色红润极了，双目也明亮有神。 　　难不成孩子天赋异禀？特别能干？ 　　皇后暗道惊奇。 　　啧啧啧，可是看孩子他爹，也没有特别强啊。 　　过来人特别有发言权，杨皇后对晋武帝的要求并不高。 　　因为今天想要把儿子“掰回来”，芙蓉殿这里是刻意备了太医的。杨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让太医给萧靖和张嫣都请脉，看看有没有身体不适的地方。 　　过来太医本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一番望闻问切，人家值得出来一个结论：太子和太子妃都健康极了。 　　杨皇后趁着两人没留意，小声地问太医：“他们没肾虚吧？” 　　“娘娘请安心，太子的肾水足，火气还有些大。” 　　“哦。” 　　连专业人士都这样说，杨皇后彻底放心了。她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啊，怎么折腾都没事。 　　真让人羡慕。 　　她让嬷嬷把张嫣带下去喝茶吃点心，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儿子：“衷儿啊……” 　　“母后，怎么了？” 　　“你有没有什么锻炼的法子？”要是有，她也带着晋武帝学习一下。 　　毕竟人到中年不得已，偶尔有些力不从心，也是正常的。晋武帝一三五要顾着后宫的莺莺燕燕，二四六再来到大老婆这儿交公粮，实在是…… 　　唉，甭提了。 　　“有啊。” 　　萧靖笑得坦荡，他还以为是什么呢。就一个仰卧起坐，亲娘有空也可以学学。 　　他很认真地讲解动作：“母后，先要寻一个软垫，我来示范一下……您帮我把脚按着，我来做，每天做上几十个，很管用啊。” 　　杨皇后心中一喜，“真的吗？儿是在哪里学的？” 　　“是在民间学的。”萧靖不敢说自己上辈子体育中考的事情，“都说这样能瘦腰，能让腹部的肉更结实一些。” 　　杨皇后也是个妙人，男的腹部还连着哪块肉？ 　　肯定是那块肉啊！ 　　她把动作要点都记在心上，好不容易等到入夜，晋武帝果真就来了。跟往常差不多，他拉着皇后的手，就要拉灯，没想到被皇后推倒在榻上，连灯都不让他关。 　　呀，还怪让人害羞的。 　　晋武帝这种老司机，居然扭捏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他的声音有些哑了，“这么亮堂的，今天玩得这么刺激啊？” 　　杨皇后把他的脚屈起，跪到了皇帝的脚上。她让陛下把手枕在脑袋后面，说要他这样起来。她的身段极美，隐隐还能让人观赏到衣襟下的绮丽。 　　只是晋武帝心里默默吐槽：“这都是些什么姿势啊？怎么朕从来没见过？” 　　难归难，可这样也更富有挑战性，不是吗？ 　　他鼓足了劲儿，想直起腰来一亲美人的芳泽。每次他能起来，皇后都会顺势亲亲他。 　　嘻嘻，也怪有意思的。 　　被人哄着做了十几组后，第二天，晋武帝的腰都酸得起不来了。连去上朝的时候，他都忍不住一直偷偷揉着腰。 　　这个年代还没有椅子，众人都是跪坐的姿势，对于腹部肌肉拉伤的人来说，怎么坐都是难受。 　　贾充一直偷偷看着大老板的小动作，对此表示十分同情。 　　“唉，女人是老虎啊。” 　　“我都借口半夜出来拉屎，才躲过了……” 　　“看陛下这个样子，肯定没少被娘娘折腾。他真可怜啊，连躲都不会躲。”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做卷腹，那天我做了一组腹肌练习……第二天一起来，卧槽，压根就起不来。 　　我肚子上的肉疼死了。感谢在2020-06-18 14:10:01~2020-06-18 22: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雎鸠炒荇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4章 司马衷不傻（36） 　　◎晋太子的桑拿房和炕◎ 　　眼看着就是十二月, 天气就越来越冷了。 　　东宫早就开始烧火，来让太子和太子妃取暖。虽然供应给东宫的炭肯定是足足的, 但是再好的炭火, 日日夜夜地烧起来，也难免会一股烟火的熏味。 　　张嫣的这副身体不闻得炭味，被烟火气一呛, 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姑娘的脸都白了，之前养起来的肉，咳了好几日, 竟消去了大半。 　　“咳咳咳, 咳咳咳……” 　　“唔，舅舅，给我倒杯水吧。” 　　“唉, 不用担心, 我且含一蜜丸吧。” 　　张嫣打开从鲁郡公府带过来的药箱，取出来一个红瓷小瓶，里头装的是治咳嗽的药，方子是用川贝、辛夷、白术等药材炼的，都是纯中药药材制品。 　　往年贾午都是吃这个，才勉强止住咳嗽。 　　张嫣怀疑，她生得比亲姐姐贾南风纤细多了, 就是因为冬天过得不舒坦，所以养起来的肉准会消下去。带着苦涩的药丸被她压在舌底，还有点辛味和土味，实在算是不上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可老是这么个吃法, 也不是事儿啊。” 　　萧靖给她倒了杯水, 用手给她顺顺背儿, 心疼极了。他给张嫣投喂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长胖了一些，被这个冷空气打了一波，居然又瘦了回去。 　　他得多亏啊！ 　　要是养猪的像他这样，估计得亏死了！ 　　以前他们住在汉朝的椒房殿里，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情。贾午的身子娇贵，呼吸道有些不好，闻着烟味就难受过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太子抱着她，干脆一咬牙，吩咐下去：“把取暖炉子只留一个，其余的都灭了。” 　　既然太子妃闻不得炭火的烟味，不烧炭炉，自然就不会咳嗽了。他只留着一个炭炉搁在角落里，内殿的温度下降得很快，冷得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幸好有贾充送给四姐儿的白狐裘，他给张嫣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像是个毛茸茸的白团子。她本来就年纪小，被白绒绒的的大皮草包着，只露出来一张白净的小脸，看着还是个孩子呢。 　　萧靖揉了揉张嫣的头发，问道：“还冷吗？” 　　张嫣笑着说：“不冷了。”其实还是有点冷。 　　但她的身体不争气，她还能怎样？她已经够有福气的了。 　　这辈子她是大官的女儿，又顺遂地被定为太子妃，一路嫁进来东宫，全洛阳没有女孩比她更幸运了。 　　她应该知足了。 　　男孩子的火气大，没那么怕冷，萧靖穿着厚衣服，勉强还行。但他摸了摸老婆的手，都还是凉的，肯定这人在哄他。 　　他一抬头，吩咐宫人们全退下去，在张嫣疑惑的眼神里，从空间掏出了好几件女装毛衣，羊毛袜子，还有厚厚的秋裤。 　　“天呐，你竟然还藏着这些？” 　　“舅舅，你真的太好啦！” 　　张嫣一下子就开心得笑了，在晋朝没有毛衣，她从小时候就开始穿，还真有些不习惯。她上辈子也没想着那么多要带的，第一回 穿越什么经验都没有，她的系统空间比她的脸还干净。 　　她丝毫没觉得，萧靖藏了那么多她穿过的衣服。 　　其实这行为挺变态的，跟痴汉差不多。 　　甭管什么理由，之前他收收捡捡的东西，终于要排上大用场了。 　　丝衣虽然贵，可是不保暖啊。 　　太子妃换上了羊毛打底衫和高领的厚毛衣，下面穿着厚实的秋裤，脚上又掏上羊毛袜子，整个人都暖和多了。魏晋的衣服款式很宽大，她在里头穿了那么多，也不觉得臃肿。 　　最后再裹着老父亲送的大皮草，整个人的气色都红润多了。 　　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 　　看到她好多了，萧靖才放心下来。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炭火少，屋子里跟冷库似的，这还没到一年最冷的时候呢。 　　到时候要下大雪的，他们两个人可怎么办啊？ 　　靠抖腿取暖？ 　　暖床丫鬟是不可能有的，但另一种取暖的工具，他可以有。 　　萧靖暗暗戳了戳系统页面，在心底问道：“系统，我想兑换一个关于火炕建造的技能书，需要多少积分？” 　　“滴，正在搜索相关产品，请稍后。”系统的电子音缓缓流过，“滴，《大炕同眠：火炕制造术》五十个积分。” 　　萧靖：还大炕同眠？ 　　他总觉得听着好黄啊。 　　可能是他想多了。 　　拿着从系统买来的技能书，萧靖认真地翻阅着，火炕制作从原理上并不算难。要在屋子底下铺设炕道，让带着热量的烟火从炕道而过，烘得上面的地板和墙壁暖洋洋的，只留下温暖，却不见烟气。 　　正适合张嫣这种闻不得炭火的人，在冬日里取暖了。 　　在东宫要盘炕，要动土，就是个大工程了。要是熊孩子突然间说要拆房子，估计他爹能揍死他。 　　他要好好想个理由，怎么跟晋武帝说。 　　“太子你要建个什么桑拿房？”晋武帝挖了挖耳朵，觉得这个主意太奇怪了，“这桶里的热水洗得不好吗？为什么要另外建一个屋子洗澡？” 　　“儿臣前几日看到有跳蚤啊，那么大一个，从某位大人的身上跳下来了。他们这些行散的还不爱洗澡，身上都一股子味儿。唉，害得儿臣回去怎么搓都搓不干净。” 　　“儿臣的身子都被他们弄脏了！” 　　太子的表情相当浮夸，配合上拔高的语调，让晋武帝的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呸，什么身子被人弄脏的，有这样说话的吗？ 　　这傻孩子说要弄个什么桑拿房，说下面是烧火的烟道，把水汽都逼到毛孔里，这样能洗得更干净一些。 　　晋武帝还没见过这样的洗浴方法，有些怀疑：“所以太子非要建这个小房子？” 　　萧靖的态度很坚定：“对啊，一只跳蚤六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两只跳蚤十二条腿，四只眼睛两张嘴，三只跳蚤十八条腿，六只眼睛三张嘴……” 　　萧靖轻声哼着，听得晋武帝都怕了。本来吃五石散的人怕磨损皮肤，爱穿旧衣不洗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冬天不洗澡的人，多着呢。 　　可被太子这一说，皇帝仿佛看到了成山成海的跳蚤…… 　　动着好多条腿，扑腾着向他跳过来！ 　　“停停停，你别说了。”晋武帝一闭眼都能想到好多跳蚤，恶心得快要吐了，“太子要建洗澡的房，自己拿钱备材料找人，别要朕帮忙。” 　　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能惯着他这种老毛病。晋武帝觉得太子的脑子不聪明，全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点子，若太子自己试过做不成，不用皇帝说，他自己都会知难而退。 　　省得他说不许，太子还会跟他犟上。 　　“行嘞。” 　　萧靖见领导答应了，很高兴就回去了。 　　他和妹妹们合伙的洛神阁挣了点钱，盖小区大楼盘是不够的，但盖个桑拿房，再改造一下东宫的烟道和炕，应该是够用的。 　　还有他和张嫣用惯的抽水马桶，也得安排上，把水管埋好。 　　大冷天去外头上厕所，那种透心凉的感觉，连蛋都快冻下来了。 　　他一张嘴就说要动房子，怕晋武帝不同意，所以来了个声东击西，把工程队先领进来。趁着建桑拿房的时候，他可以让人顺带把东宫也改造一下。 　　来都来了，一并把活儿干完吧。 　　桑拿房底下也是炕，供热原理是差不多的，可以先给盘炕的工匠们练练手，看效果如何，要不要从哪里改进一下。 　　比起人住的房子，桑拿房的上面还要有热水池，能下去泡个澡。 　　一冲二泡三蒸四搓澡，在大冬天里，别提有多享受了！ 　　就这么办！ 　　有了想法，这几天太子就忙多了，连仰卧起坐都练少了。张嫣隐隐知道舅舅是为了她，才去奔走拉工程队的。 　　她不能给他添乱，现在学着给他打毛衣。 　　是的，萧靖连毛线都藏了好几卷。他是像松鼠一样的性子，什么东西都喜欢囤一堆，家里有吃有穿的，心里才不慌。 　　秦朝的辣椒酱和红薯、汉朝的毛线衣服和茶叶，放在系统里又不会坏，他都捡了好多好多。这不算作弊，因为是他在任务过程中得到的，时空管理局也默认了这些行为。 　　要是他从现代把玉米种子带过去，那就不行了。 　　太子的系统跟百宝盒似的，他掏出了十几卷象牙白的毛线，拿给张嫣打发时间。在洛阳新收的毛线还没晾干，从大汉带过来的毛线先顶上。 　　太子妃娘娘每日都拿着两根长针在织，伺候的宫人们都没见过，还好奇地问是什么来的。 　　“是羊毛做的线，太子爷从宫外给我带的。”张嫣看见她打的围巾前疏后紧，心里也在犹豫，“要不拆了吧，太丑了。” 　　“不丑呢，可以给你爹送去，等下一条做得更好，再送给孤。” 　　萧靖刚从门口走回来，就看到他媳妇坐在窗边给他打毛线。以前的张皇后有几十个做衣裳的宫人，哪里需要她亲手去织毛衣？ 　　一知半懂的初学者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这样一提醒，张嫣也觉得不错。和上辈子交流很少的父亲不一样，这辈子遇到的贾充，是真心疼爱她的。 　　她身上穿着的白狐裘，还是爹爹给她买的。 　　小姑娘两下子把线头打结，捋了捋将近一米五的围巾，把东西收好。她整理一下单子，把围巾连带宫里的一些吃食和滋补的药材，都送回去鲁郡公府里。 　　这些东西不贵，重在心意，即使陛下和娘娘知道了，也只当她是孝顺女儿。 　　这样不会惹人猜忌。 　　贾充收到了女儿嘘寒问暖的书信，又得到了全大晋第一条围巾，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上了年纪，肯定是怕冷的，日日带着小女儿给他织的围巾，在脖子上多绕几圈，暖洋洋的。 　　其实拿真皮草做的围脖来做对比，保暖效果也不差。 　　但是贾充觉得他女儿就很棒啊，午儿嫁人后，都会勤俭持家了。羊毛围巾比皮草便宜多了，太子妃不浪费不奢靡，难道就不是一种宝贵的美德吗？ 　　这种美德，可堪为后啊！ 　　比起爱撕绸缎听个响儿的祸水妹喜，他的女儿走贤惠人设，皇后之位都是妥妥的。 　　贾充这副“装逼了，就等别人来问我，我才好炫耀”的得意模样，在朝堂上非常惹人瞩目。 　　晋武帝见亲家带着这种款式特别的“围脖”，连带了好几日，还觉得挺新奇的。 　　皇帝问了两句，“贾爱卿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的好物？竟如此珍惜？” 　　贾充的面上谦卑，就等着别人来问他呢。他解下来自己的围巾，呈上去好让陛下瞧瞧，多软和啊，比皮草围脖也不差。 　　“这是太子妃给臣送来的，说是用羊毛做的，非常暖和。太子这孩子人好啊，在宫外寻了这样好的东西，交代太子妃亲手织了，送给臣的……” 　　晋武帝：？？？ 　　儿子得了好东西，第一个不是送给我，而是送给老丈人？ 　　吃醋的皇帝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和其他大大聊天，她们的男主都是邪魅、霸道、高冷、美强还不惨。 　　而我的男主…… 　　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吃得多估计拉得也多的沙雕甜心。 第225章 司马衷不傻（37） 　　◎晋太子在织毛衣◎ 　　晋武帝不高兴, 连带着去芙蓉殿都不想做仰卧起坐了。 　　他一脸“我很不高兴，我没干劲, 我等人来哄我”的委屈表情, 抱着大老婆就不想说话。 　　“说吧，是谁惹恼陛下了？” 　　杨皇后的心思细致入微，她见丈夫的表情像便秘一样, 就猜到有人踩雷了，皇帝却不好骂人。能让晋武帝那么为难的时候，还真的不多。 　　放在正经事情上, 皇帝爱骂谁就骂谁, 谁犯错就要挨骂，他要给你脸面？ 　　可是贾充也并无错处，司马炎也知道自己不能无缘无故骂亲家。 　　这人吧, 他就是觉得太子没有第一个惦记他, 他难受，他吃醋，他嫉妒！ 　　“你儿子欺负朕，他没给朕弄羊毛围巾。”晋武帝的语气酸溜溜的，把头埋在皇后的心口上，“他连贾充都送了，居然不送给朕？你说还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了？” 　　杨皇后：就这？？？ 　　这个狗男人也忒小心眼的。 　　晋武帝过冬的衣服都堆得跟小山似的, 说句实在话，给皇帝做围脖的毛皮多得放着放着，被虫咬坏了都不知道。貂皮的、鹿皮的、狐狸皮的、熊皮的都有，还有鲜卑人送来珍奇的猛兽皮子, 南面进贡的泛着宝石光华的孔雀毛大氅。 　　他还要跟大臣计较这点屁事, 他要不要脸啊？ 　　羊毛值几个钱？皇帝戴羊毛在身上, 也不嫌穷酸？ 　　杨皇后心想，这人的心态真是跟小孩似的，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回家就爱发小脾气。 　　要不是遇上她脾气好又美貌的贤惠人，估计换个女人当家，得被他气死。她问清楚早上陛下和贾充的对话后，没有立刻安慰他，反而是没忍住笑了。 　　晋武帝更委屈了，瓮声瓮气地说：“皇后不哄哄朕吗？” 　　越想这事，他就越不高兴。 　　杨皇后都快被他蠢哭了，问道：“是陛下亲口说的，太子让太子妃亲手织了围巾，再送去给贾充，对不对？” 　　“对啊。”晋武帝的记忆力不错，复述的对话一字不差。 　　“那不就得了？”杨皇后给他细细掰扯，“儿媳给公爹做贴身衣服，去哪儿都没有这种道理的。贾充是人家的爹，太子妃给他织的羊毛围巾，那才叫应当。” 　　“……”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晋武帝老脸一红，他光顾着吃醋，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唉，太子也真是的，这点小事怎么喊太子妃贾氏去做呢？ 　　要是太子喊宫女嬷嬷去弄那个什么围巾，那他现在也能得一条了。 　　这样就不存在避嫌的关系。 　　因为有亲妈通风报信，“陛下想要羊毛围巾”的想法，萧靖第二天就知道了。因为在大晋就他和张嫣两个人会织围巾，所以他干脆自己撸起袖子—— 　　和老婆窝在被窝里一起打毛线。 　　厚实的大被子盖住双腿，因为有两个人的体温，都被捂得热乎乎的。小姑娘的血气不足，刚开始脚丫子都冷冰冰的，就爱伸到萧靖这一头，冷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拿自己的腿夹住了那一只作乱的小脚，不让她的脚乱动。他的火气大，体温比小姑娘更高一些，张嫣怕冷，就总爱往他身上窜，来汲取他的热度。 　　她占足了便宜，快乐得就像偷吃糖果的小老鼠。 　　“嘿嘿。” 　　“嘿什么嘿，你就不怕我把你嘿嘿嘿了？” 　　“舅舅不是这样的人。” 　　“谁告诉你的？” 　　他一低头，就把热气喷到了她的脸上，吃掉了她嘴边的蜜。入口丝滑，还透点甜味，是用蜂蜜和杏仁油熬的，并不难吃，还非常滋润。 　　太子可惜命了。 　　他砸吧砸吧嘴，还在回味舌尖上的味道。他从来不吃三无小作坊出品的胭脂口红，都不知道会不会加了什么朱砂和铅粉。 　　萧靖的评价：若是用椰子油熬的润唇膏，估计会味道会更浓郁香甜一些。 　　亲完做什么呢？ 　　当然是继续织围巾呀。 　　…… 　　三日后，在晋武帝忍无可忍的时候，他终于收到太子送过来的羊毛围巾了。比起贾充那一条前面松得像渔网的破围巾，他这一条的手工紧实多了，针脚也密，前后都很匀称。 　　皇帝的心里满意多了，他被贾充炫耀了好几回，都快酸死了。他一眼就看出来，他得到的围巾比贾充的更好。 　　肉眼可见的，司马炎的神色都和煦多了，整个人都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霸霸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晋武帝被样皇后提点过，还特意问道：“这是谁织的？看着还真不错。” 　　要是太子妃贾氏织的，为了避嫌，他确实不应该挂在脖子上。如果是宫人织的，他就赏个脸，姑且试戴一下吧。 　　萧靖没觉得男人织毛衣很什么，直接回答道：“是儿臣织的，父皇若是喜欢，以后儿臣再给您织一套全身的衣裤。” 　　晋武帝的笑容瞬间凝固，干巴巴地说：“哦，那太子辛苦了，手有没有冷到了？以后这种事情，让别人做就好。” 　　萧靖摆了摆手，语气很轻松：“不辛苦，都是这几晚抽空织的，儿臣拿被子盖在腿上，手也不冷。” 　　殊不知，他这样说，晋武帝就更郁闷了。太子是男人家家的，他学什么不好，居然去织衣服？ 　　这些都是女人才干的事情！ 　　在晋武帝的价值观当中，古往今来，都是男耕女织，那才是人间真理。一国太子会织衣服，传出去都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皇帝摸着新得的围巾，突然觉得一点儿都不香了。 　　明明他馋贾充的小围巾，足足馋了好几天。可是他现在得到了，却丝毫不开心。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jpg 　　入夜，晋武帝气鼓鼓地去芙蓉殿，又想要杨皇后安慰他。杨皇后看到丈夫的脖子上带了一个毛茸茸的新东西回来，直觉认定了，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羊毛围巾。 　　这不就得了？ 　　这人干嘛还生气？ 　　她默默吐槽，这狗男人的性格可真够糟糕的。 　　杨皇后拉着他坐下来，温柔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是谁招你惹你了？” 　　晋武帝心中郁闷，找到倾诉对象，一大口苦水都吐出来了：“是你儿子啊，你知道这围巾是怎么来的吗？堂堂太子不学好，夜里居然躲在被窝织围巾呢！” 　　“就这？” 　　“这还不够严重啊！” 　　杨皇后横了晋武帝一眼，眼波里的妩媚看得他心痒痒的。皇帝上手就要摸，被她娇嗔着推开了。 　　她肯定是站在太子这一边，有理有据地替太子争辩：“陛下年轻的时候，还躲在被窝里偷看春.宫图，臣妾从不说半句。同样是在被窝里，太子好歹是干正事，陛下可专干不正经事。” 　　晋武帝有些心虚，还强行狡辩：“这，这不一样啊。” 　　十几二十岁的年龄段看看漫画，这种爱好可正常了。 　　什么叫躲在被窝里偷看小黄漫？ 　　他那叫光明正大地看！只不过外面的天气太冷了，他才躲在被子里取暖的！ 　　他才一点儿都不心虚，对，他没错。 　　“怎么就不一样了？”杨皇后就觉得自己的儿子好，会织围巾也不是错，“陛下要是肯给臣妾织一条围巾，臣妾保证会乐得做梦都笑醒，三伏天都不舍得摘下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晋武帝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觉得皇后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 　　然后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明明没讨论什么大事，但是晋武帝的表情非常纠结。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在散会前说：“其余人先走，太子留下。” 　　贾充拍了拍四女婿的肩膀，有些爱莫能助。萧靖一脸懵逼，以为自己是哪儿闯祸了。 　　太子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表情相当乖巧，准备聆听领导的教诲。结果一抬头，反倒是晋武帝的表情有些害羞，皇帝让伺候的宫人们都下去，然后压低着声音说话。 　　“太子，你这个围巾是怎么织的？” 　　“你娘想要，但是外面都没有卖的。” 　　“朕也不是说很想学，就是怕你为了织围巾没空写作业，所以朕打算给你减轻一下负担。” 　　“所以，你懂吧？” 　　作者有话说： 　　萧靖：想学织围巾就直说，大男人的，甭拐弯抹角的。 　　明天六点有抽奖，幸运的小天使可以收获到晋江币哦。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支持，今晚十二点前全文订阅率在100%的小天使们都会自动参与抽奖！ 第226章 司马衷不傻（38） 　　◎晋太子的亲爹无情扎心◎ 　　三日后 　　跟做贼似的, 晋武帝提着一包裹的毛线大礼包，一去到皇后的芙蓉殿就要拉帘子上.床。 　　“陛下怎么这么急？” 　　“啊, 还带了道具过来啊？” 　　“这多不好意思啊……” 　　杨皇后一脸娇羞, 还以为皇帝要跟她玩什么新花样。她解下来保暖厚实的外衣，只穿着水红色的中衣，就跟着陛下的脚步, 很配合地钻到被窝里。 　　结果一拆开他的包裹，里面有两根粗粗的长针，不算很锋利, 但扎人肯定特别疼。还有几大卷毛绒绒的线, 卷成一个大球，估计延展开来有数十米长。 　　莫非这是要玩SM的节奏？ 　　杨皇后的手顿了顿，她怕疼, 但又觉得挺新奇的。 　　这么多年老夫老妻的, 是该来点新花样，这样日子才有新鲜感。可是她是皇后啊，要是被别人知道皇后非但不劝，还陪着陛下玩颜色小游戏…… 　　会不会觉得她的道德水平有问题啊？ 　　汉成帝的班婕妤义正言辞地拒绝皇帝，不跟他同坐一辆车去游玩。人人都称道，这才是贤惠女子该有的行为，不追求个人的快乐, 以“让君王走上正途”为己任。 　　这样一对比，杨皇后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道德底线。 　　就在杨皇后纠结“开心陪陛下玩玩”和“劝诫拒绝一番”的时候，晋武帝把被子往腿上一盖，见床边的帷幔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才放心地说：“皇后, 你不是想要一条羊毛围巾吗？” 　　“啊, 怎么了？”杨皇后的思维突然间短路。 　　“太子没空，朕姑且给你织一条。”晋武帝觉得自己真是绝世好男人，“皇后想要什么颜色的？黄色？红色？还是那种粉色？” 　　等素色的羊毛白围巾织好之后，如果皇后喜欢，还可以再漂染上色。 　　杨皇后还没反应过来：“黄色吧？” 　　刚说完，她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唉，是她自作多情了。 　　对不起，是她满脑子黄色废料。 　　晋武帝没想到大老婆的内心戏那么多，他偷偷跟太子学了怎么织围巾，这种是最简单的。能当皇帝的男人都有一个好脑子，若是绣花针那么小的针，他还真的弄不来。 　　但是织毛衣的长针那么大，晋武帝拿着长针，头一次发现自己很心灵手巧。 　　他用针勾住毛线，缠绕穿出，没一会儿就织好短短的一层。 　　不知道为什么，织围巾有一种神奇的趣味，织得他连玩游戏都忘了。织得外头的太监催促陛下睡觉，晋武帝才发觉，天色已经那么晚了。 　　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把半成品的小围巾随手一丢，就拉起被子要睡觉。临睡前，他还不忘交代，让大老婆把他的东西放好。 　　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堂堂皇帝躲起来打毛线，干些女人的活儿，他得多没面子啊。 　　晋武帝也是一个有偶像包袱的中年帅哥。 　　“皇后，东西先放在你这儿，别让人瞧见了，朕明日再来弄。” 　　“臣妾遵旨。” 　　酝酿了半天的杨皇后：就好像抛了媚眼给瞎子看一样。 　　算了，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她织围巾，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皇帝，这真是一件挺让人得瑟的事情。 　　如果她能得善终善果，这件事情够她和子孙吹嘘一辈子了！ 　　膨胀！ 　　一个偷偷织围巾，一个有心替他瞒着，一个月下来，晋武帝往芙蓉殿这一头跑得更勤快了。以往都是该睡觉才来，现在可不一样，陛下在傍晚吃饭前就来了。 　　吃完饭没事干，他好一心一意地打毛线啊。 　　帝后早早就钻到被窝里，还拉下了床帘，遮挡别人偷窥的视线。不知道的妃嫔，还以为皇后有多受宠，皇后都三十四岁了，不再是妙龄少女，可是陛下还日日都急着拉她去榻上。 　　男人再急色，也没有这样的。 　　肯定是皇后使了一些不见得人的手段！ 　　“这可怎么行？” 　　“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娘娘盛宠，我们本不该怨恨。可是娘娘光是吃肉不止，连汤都喝了，喝完汤还不算，还得连锅带盆地端走，连一滴油星子都不给别人留！” 　　住涵光殿的李夫人暗暗骂道，什么贤惠人，这可真是个狐媚子。 　　她处在夫人的位置上，位份仅次于皇后，她也一向以“后宫得意人”自诩。今年年初，李夫人给晋武帝生了一个健壮的皇子，得了许多赏赐，侍寝的机会也多。 　　以前在一个月里，总有五六日是她的，在这个竞争巨大的皇宫里，不算少了。 　　可现在呢？ 　　都不知道皇后使了什么办法，哄得陛下天还没黑就去芙蓉殿歇息。她买通的小宫女说陛下不让人进去伺候，但屋子里的灯还没灭，陛下和娘娘都还没入睡。 　　“我信你才有鬼哦！肯定是皇后在捣鬼！” 　　李夫人扯得帕子都要烂了，她愤愤地跟着其他妃嫔，一起去拜见皇后。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这种常规的工作，是必须要做的。 　　谁叫人家是直属领导呢？ 　　还后宫众女还没升职加薪之前，是龙都得盘着，是虎都得卧着。 　　只要皇后一日不死，她们终究是妃。 　　李夫人装着谦逊的样子，手里捧着一盏茶水，她位份高，坐得前，能近距离看到杨皇后的面容。皇后应该是用了洛神阁的产品，肌肤比以前更细腻清透，唇脂的颜色也新鲜，是一种近似成熟樱桃的红色。 　　真是娇俏极了。 　　李夫人寻思着，不知道又是哪一个色号。 　　她早就发现了，皇后用的口红色号每次都不一样，让人想跟风都没法跟，捉摸不透。她的鼻子灵，还隐隐闻得到皇后身上的香水味，跟洛神阁出品的香水有点相似。 　　但气味又丰富多了，像水果又像花香，最后还有点檀木的香气。 　　外头就没有卖这一款的。 　　“莫非是还没推出的新品，让皇后提前用着？” 　　李夫人揣测着，心中忍不住嫉恨，洛神阁的东西好用却昂贵，铺子都是皇后生的公主们开的，当娘的自然能用一套丢一套。 　　可她呢？ 　　她混成个夫人，陛下却不给她支持，男人不给她买，她只能让娘家买了送进来，好争夺圣宠。 　　不得不说，无知是幸福的，要是李夫人知道晋武帝自掏腰包让皇后“刷我滴卡”，估计恨得都不想做人了。 　　人比人，比死人啊。 　　李夫人看得认真，皇后虽然在化妆品上胜她一筹，可是今日的皇后，却有一点不如她。 　　“娘娘戴的围脖，好别致啊！”这位妃嫔故作惊讶，问出了声儿，“这是哪位嬷嬷的手艺？这可真稀奇啊。” 　　疏松得跟渔网差不多，这手艺真是穷酸。又不是昂贵的皮草，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料子。 　　连她手下的大丫鬟都不稀罕戴！ 　　杨皇后刚戴上陛下给她织的围巾，还想炫耀呢。正巧有人问了，她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地说：“是陛下送给本宫的围巾，是羊毛做的，物美价廉，陛下是一位勤俭的君王啊！” 　　李夫人：“……” 　　其他妃嫔：“……” 　　行行行，陛下送的，即使是臭狗屎，那也是最时尚的。 　　李夫人看得眼热，没想到一条破不拉几的围脖，居是陛下送给皇后的礼物。 　　看得她也想要一条。 　　她想，用羊毛做的东西不贵，她如此受宠，向陛下求一求，陛下肯定也会送她一条的。 　　明阳殿 　　晋武帝在办公室坐得腰都僵了，他这几天瘾大，正忙着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就去芙蓉殿织围巾。昨日他收针的时候，东西没放好，就被进来找妈妈的婉婉翻出来了。 　　五岁的女孩子再乖巧，也有点像熊孩子。小姑娘看到母亲的围巾，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玩具，就要上手摸摸。 　　哇哦，很柔软。 　　嗯，闻起来还有点香香的。 　　小女孩最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婉婉见母后有，她也想要有。 　　“父皇，你可以给我弄一个吗？婉婉好想要啊。” 　　“弄弄弄，谁叫你是公主呢！” 　　晋武帝咬着牙，他的底线被一降再降，自己的女儿那么乖，他抽空给婉婉打毛线，也不算什么。婉婉有了，峤峤和袅袅的也得有啊。 　　当家长的，最怕不能一碗水端平，孩子们就容易产生嫌隙。 　　除了太子之位，别人都不能有。但在其他方面，晋武帝努力做一个不偏心的父亲。 　　当然了，这个“不偏心”指的是皇后生的孩子，嫡子嫡女的待遇高一些，无可厚非。其他的都是庶出的皇子皇女，谁给他们那么大的脸要求平等呢！ 　　晋武帝其实是一个渣得明明白白的男人。 　　“婉婉一条，峤峤和袅袅也要，加起来就三条。小女孩的身量小，围巾可以做得短一些，这样能省点功夫。太子和汝南王就算了，男孩子戴什么围巾，娘们兮兮的。” 　　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戴着太子做的围巾，还挺乐呵的。 　　晋武帝这个小机灵鬼，为自己少做两条，顺利找到了借口。 　　他数着手指，三条围巾起码是一个多月的工作量了，有些心累，但织围巾确实减压又快乐。 　　这种放空脑子干活，嘴上也没闲着，还能唠磕几句，也挺好的。司马炎喜欢聊聊人生理想，聊聊这个月新出的小黄漫和还有明天吃什么。 　　得亏杨皇后能跟得上他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节奏。 　　就这样想着，他的心都飞去芙蓉殿那一头了。皇帝听见太监禀报，说李夫人有事求见。 　　晋武帝很给面子，说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李夫人理了理衣服，露出最烂漫的表情，见着上首的君王就是笑。 　　她先是给陛下捶背捏肩膀，捏得陛下舒服得叹了一口气。她自觉气氛很好，才温柔地求道：“陛下，臣妾也想要一条羊毛围巾，听说这个可保暖了。” 　　面无表情的晋武帝：“嗯？” 　　美人不知，还想要撒娇：“陛下，臣妾可以有这个吗？臣妾真的很想要啊。” 　　“哦，不可以。”晋武帝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还想和皇后用一样的东西？” 　　他给皇后织围巾，那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给公主们织围巾，那是他父爱爆棚。 　　一个当三的想使唤他织围巾？ 　　晋武帝幽幽地问：“你配吗？” 　　作者有话说： 　　杨皇后没死的时候，晋武帝还算挺正常的。她死了，皇帝就开始放飞自我，这位大兄弟晚年生活奢靡腐败，公开卖官，宫中美女近万人。 　　曾经晋武帝看上了卞藩的女儿，想要纳进来后宫。杨皇后不乐意，正面刚他：“卞藩三代都是皇后的亲属，他的女儿不能委屈地居于卑位。” 　　你选吧，皇后就一个位置，有我没有她，有她没有我。 　　晋武帝作罢，不再提这件事了。感谢在2020-06-19 20:52:47~2020-06-20 13:3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生门194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7章 司马衷不傻（39） 　　◎晋太子在吃烧烤◎ 　　萧靖还不知道, 自己靠着几卷羊毛线，在后宫竟然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更何况是一大堆有竞争关系的女人？ 　　妃嫔们看着皇后的羊毛围巾, 就是眼都红了，陛下送的时尚新品，谁不想得啊？ 　　她们生得花容月貌, 温柔善良都是她们惯用的人设。可连晋武帝都看得分明，女人们暗地里撕得忒狠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睡归睡, 他就不爱惯她们的臭脾气！ 　　“你也想要围巾？你配吗？” 　　“你是哪个位份上的？你敢和皇后比？” 　　“皇后美貌又能生孩子, 你美吗？你能生吗？” 　　晋武帝的一番灵魂拷问，问得上门来求围巾的妃嫔们都自闭了。 　　他又不用看妃嫔们的脸色过日子，嘴毒起来无人能及。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 妃嫔们气得都想要老大一耳刮子打过去。 　　这都是什么狗男人啊！ 　　就凭杨氏是皇后, 所以她们活该处处都比不上？ 　　司马炎告诉你，这还真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并没有出问题，他的三观可正了。 　　他们司马家的传统，都是爱听大老婆的话。 　　晋武帝的祖父，宣皇帝司马懿和发妻张春华的关系不错，生下来三子一女。 　　晋武帝的父亲，晋文帝司马昭和发妻王氏的关系就更好了, 生下五子一女。 　　晋武帝是晋文帝司马昭的嫡长子，他既是封建嫡长子继承制度的受益人，也是支持者，所以才会在杨皇后的劝说下, 不顾大臣的劝说, 坚持立傻儿子当太子。年少成婚之后, 他真把杨艳放在了心上，至于其他的妃嫔嘛—— 　　对于他而言，灵魂的契合和□□的冲动，那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两码事。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生理上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 　　晋武帝最近沉迷织围巾，连生理上的冲动都没有了。他一下班就跑到皇后的芙蓉殿，连太子的功课都懒得过问。 　　这样也正合了萧靖的心意，他又不是真小孩，也不习惯老对着别人喊爸爸。 　　“初中生惨啊，天天写作业，还得月考季考抽查考，不能写太好，也不能写太烂。傻子人设不能崩，但又不能让亲爹觉得你太蠢，无可救药。” 　　这可真是太难了。 　　只要晋武帝不来问，萧靖的作业就是随便写写，连张嫣都能给他代笔想两段，让他再誊抄上去。 　　反正太子太傅荀勖是贾充的好友，贾充姑且算太子的半个正经家长，他早就在荀勖那里替四女婿打过招呼，让好友别要求太严，也别出太难的题目。 　　这样下来，你好我好大家好，万一皇帝抽查功课，太子也不至于答不上来，惹陛下厌弃。 　　有老丈人在后面偷偷打好关系，萧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少年嘴甜如蜜，往鲁郡公府跑几趟，私下喊爹喊娘的，哄得没儿子的贾充和郭夫人都要留他吃饭，觉得这个女婿最是贴心。 　　太子偶尔请假逃课出去办事，太子太傅也不管他。荀勖也知道司马衷不聪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最近萧靖要盯着东宫的桑拿房和火炕，借口天冷头疼没去上学，荀太傅也随他。 　　太子领着工匠回去东宫，包吃包喝还给工钱，甚至连盘炕的技术都出了，喜得匠人们都拍着胸脯，说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冬天的活计比春夏秋都少，人还饿得快，入不敷出的，家庭就难以维持了。一份可以提供现钱还不拖欠薪水的工作，在普通人的眼里是非常珍贵的。 　　而且是给太子干活，众人就更得劲了。 　　太子是什么人，在百姓眼里，这就是神仙似的人物，可望不可及。能在东宫建房子，这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虽然桑拿房的面积不大，就区区一百平米。 　　萧靖捂着胸口，发觉腐朽的封建主义把他纯洁的心灵都腐蚀掉了。 　　对不起，是他飘了，连桑拿房都想弄得这么大。要是回去现代，他这一辈子能挣个一百平米的京城二环，那他就是成功人士了。 　　而现在呢？ 　　抱歉，地处洛阳一环的东宫，占地面积实在是太太太太大了。太子的桑拿房只有一百平米，萧靖还觉得自己已经很节俭了。 　　也幸好是地方大，桑拿房的选址和太子起居休息的正殿和内殿都打成了建筑工地，要建火炕和埋水管。他和张嫣搬到后殿去住，隔得有些远，并不觉得嘈杂。 　　这几天在屋子里只点了一个炭炉，还开了点窗户，烟味不浓，小姑娘就再也没有犯咳嗽了。 　　两人裹得像粽子似的，看看对方，眼里都是笑意。 　　“舅舅，你胖了好多啊。” 　　“这哪是胖？都是衣服撑起来，膨胀的。” 　　“舅舅，我也胖了好多啊。” 　　“那等会儿烤好的羊肉串，你就别吃了，减减肥。” 　　“……” 　　小姑娘生气地扭过头去，她也嘴馋啊。 　　萧靖把手放在炭炉的上方，感受着空气中的热度。见温度烧得正好，他把腌好的羊肉串都摆在炭炉上的铁丝网，就准备先烤羊肉串吃。 　　他刻意把烧烤炉子设在通风的走廊下，方便烟气顺着风向吹走。而张嫣坐在背风的地方，这样就不会被烟气熏得咳嗽。 　　大冬天和烧烤更配哦。 　　除了有萧靖爱吃的羊肉串，还有张嫣爱吃的手打鱼丸，鱼丸烤串也是又嫩又香。烤鸡翅和烤鸡柳也不能少，宫中灌的猪肉肠也不错，爆汁流油的烤肠简直就是烧烤摊中的一霸！ 　　太子妃表示很想吃烤茄子，太子也一并同意了。 　　这儿的茄子是紫色的圆球形的，模样怪可爱的，跟他们在大汉种有手臂长的长茄子不一样。 　　张嫣觉得很新奇：“晋朝的居然是圆茄子，我们在大汉的茄子又粗又长。” 　　“你傻啊，是因为我这个异数，大汉才提前有茄子的。系统选的是长茄子，所以你之前见到就是那种模样。” 　　萧靖跟她解释，张嫣立刻就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也知道舅舅不是真的刘盈，问清楚原名之后，她想要喊他“靖哥哥”，这样听起来很亲热啊。 　　只是萧靖不乐意的，他觉得听着好像那一位武功高强的郭大侠。 　　啊，这也太奇怪了，他总觉得老婆在喊别人。 　　“嫣儿还是喊我舅舅吧。”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光是喊哥也行。” 　　张嫣挽着他的手：“那我以后都喊舅舅。” 　　舅舅是她一个人的舅舅。 　　嘻嘻，谁都抢不走的。 　　红色的火焰舔着一根根串串，再刷上一层油，烤得肥瘦相间的羊肉都结出了一层金黄色的脆皮。再洒点辣椒粉和芝麻，浓浓的烤肉味飘出来，别提有多香了。 　　肥的再滴油，瘦的看着劲道，再翻转几回，让肉熟得均匀，才能入口。用酒腌过的羊肉串不会太膻，反倒比猪肉多了一种更鲜香的风味。 　　虽然姑娘嘴上总嚷嚷着要减肥，但萧靖还是把烤好的第一串羊肉递过去，“嫣儿小心烫，别急，吹着吃啊。” 　　张嫣也不推辞，笑着说：“好啊好啊，那我明天再减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减肥成蹉跎。 　　反正她这样说，萧靖听着就想发笑。小姑娘一点儿都不肥，还整天喊着减肥。 　　他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他自己也抓了一把，满手是串的感觉真是太棒了。这会儿鱼丸刚摆上铁丝网，还不能吃，他抽出手来，品尝着烤羊肉串的味道。 　　外表金黄，口感酥脆，肉是好肉，调味料也没有问题……就是他的火候掌握得不够熟练，烤得过老了。 　　太子的评价：味道还有一定的上升空间，下次提早半分钟把烤羊肉串拿起来，就不老了。 　　萧靖心想，要是小谢在就好了。小谢做的烤羊肉串可地道了，可惜人被他送回去晋武帝那里。 　　当然了，这话他只敢想想，顺着嘴里的烤肉，又咽到肚子里去了。 　　要是张嫣知道他夸别的女人手艺好，绝对会吃醋的。 　　其实张嫣也吃出来差别，她在宫外的时候，可没少吃小谢的外卖烤串。太子亲自给她当外卖小哥，这种待遇在全大晋，也是绝无仅有的。 　　连晋武帝都没享受过这种服务。 　　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张嫣很真诚地夸他：“舅舅的手艺真好吃，比谢才人做的还好吃。” 　　萧靖受宠若惊，“哇，这是真的吗？嫣儿没说谎？” 　　小姑娘冲着他笑，笑得可甜了：“是真的呀。” 　　萧靖瞬间就被击中了，他觉得这人怎么那么好啊，说话又好听。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眼神缱绻极了，她老是说他好，他会骄傲自满的。 　　有姑娘肯陪你在大冬天吹着西北风，蹲在屋檐下吃烤串，这种经历不是谁都能有的。 　　彼此都想着，他们会珍惜这段日子，还没忍住亲亲脸颊，亲的时间有些长，然后…… 　　“舅舅，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糊味儿啊？” 　　“我的鱼丸啊——” 　　“你，你赔我的鱼丸，我的鱼丸全被你烤糊了！” 　　“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司马衷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有一次晋武帝给太子开卷考试，太子什么都写不出来，十分害怕。太子妃贾南风就替他着急，贾南风在外面找了枪.手，让司马衷照着抄上去，晋武帝看到儿子的答卷写得不错，十分高兴。 　　感谢在2020-06-20 13:34:24~2020-06-20 23: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03117、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8章 司马衷不傻（40） 　　◎晋太子的暖床肌肉男◎ 　　东宫的工地忙了大半个月, 即将要完工了。 　　萧靖指挥着宫人们把桑拿房和内殿的炕都烧起来，足足烧了一个时辰, 连地板都被烘得暖洋洋的。他光着脚在上面走了几圈, 感受到热量从底下源源不断地供应上来。 　　张嫣好奇地拉着他的手，她要面子，不在外人面前脱鞋。 　　但小姑娘也感受到, 屋子里的温度的确上升了不少，若是再烘一会儿，应该会更加暖和。 　　她仰起头问萧靖：“爷, 这个火炕是做成了吗？” 　　萧靖快活地笑着：“是啊, 我们以后过冬就好受多了。” 　　有了他的确认，宫人们都兴奋起来了，看来这个什么炕, 总算是做成了。之前张嫣冷得脸色发白还咳嗽, 人也瘦了不少，吓得伺候的人都跪了一地。 　　生怕太子妃觉得他们服侍得不好，从而怪罪他们。 　　现在屋子里既能暖和，又没有烟气，张嫣在里头坐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咳嗽了。少女脱了外头的狐裘，也不觉得冷。 　　她指挥着得力的宫女和嬷嬷, 把她惯用的衣料首饰都从后殿搬回来。还有一些家具和她的梳妆台，就是力气大的太监们去搬。 　　太子妃年纪小又脸嫩，可是东宫无人敢轻视她。 　　之前有宫女意图不轨，被太子妃让人连夜带下去, 她直接让太监把宫女的嘴巴堵住, 连晋武帝和杨皇后都没有惊扰到,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张嫣的脾气善良，但也不是包子，有胆子来爬床的，就要有被惩罚的觉悟。 　　她是女主人，在一些事情上总要盯着的。 　　在宫殿里忙了大半天，张嫣连水都来不及喝，说话说得嘴皮子都发干，才把屋子重新收拾整齐。她的心思细腻，连边边角角都看过了。 　　就怕有人藏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借机谋害太子。 　　来到晋朝之后，张嫣翻看这个世界的历史，她非常警惕类似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萧靖还没当上皇帝呢，也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人想要下手。 　　张嫣就怕有人趁机塞点什么针扎玩偶，针扎八字的坏东西。 　　要是像戾太子和卫皇后那样被卷入巫蛊案，然后皇帝给一锅端了，那可真是够冤枉的。 　　萧靖也明白这个道理，男主外女主内，张嫣在屋子里忙，他在外头的院子忙。 　　太子连院子里的角落旮旯都查了，又问了最近是谁值守的，可有偷懒疏漏。太子家丞孟冬是个忠心的人，说每次翻土动工都有他盯着的，没让人乱往地里塞东西。 　　萧靖吩咐道:“那就好，派几个好身手的，把盘炕的匠人盯紧一些，尤其是他们家出入的门户，可有与生人接触，这两个月都不能松。” 　　害人之心不能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这种高风险岗位，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死在这个位置上的，一抓就是一大把。 　　萧靖也怕啊。 　　孟冬微微颔首：“殿下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若是有鬼，这一段时间内，肯定会再联系的。太子若是糟了，孟冬这个太子的管家，也铁定跑不了。 　　这位宦官也上心极了。 　　萧靖让侍卫把工匠们都送出宫，结算了工钱，喊他们带薪休息一段时间，过几天还有活干。匠人们连带帮工的小徒弟，人人都得了钱，众人乐得眉开眼笑的，都说太子仁德。 　　太子眼看着他们都散了，才转身回去。 　　他回到温暖的内殿，扑面而来的温度让他舒服得松了一口气。看见张嫣累的，他直接把人扛到炕上，舒服得骨头都酥了。 　　两条咸鱼的后背都被烤得热热的，互相抱着腰，就要说说话儿。 　　张嫣一体验就喜欢上了这个火炕，在大冬天烧这个，真的太舒服了。屋子里一点儿烟味都没有，只剩下温暖和舒适。 　　怕空气太干燥了，内殿还放了两盆水，足以把空气湿度都提上来了。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如果家里有老人的，肯定会喜欢这个火炕的。” 　　老人家和小孩都畏寒，要是屋子里有了暖洋洋的火炕，冬天能减少许多病痛。 　　“你要给你祖母弄一个吗？”萧靖翻过身来，鲁郡公府的老夫人算一个，“宫中没有太后，陛下和娘娘也还年轻，不急。倒是你祖母都七十了，本来就怕冷。”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他对鲁郡公府的老夫人印象还不错，那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头脑还算清醒，见到他还让他吃糖。 　　只是近日来听说有些不好，贾充很担心，怕老娘活不过这个冬天。 　　张嫣知道萧靖心软，立刻道：“那就先给祖母弄吧，紧接着是陛下和娘娘。” 　　皇帝和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本该排在第一位。 　　但张嫣惦记着祖母，想让老夫人先享受一番，好舒舒服服地过冬。以前她尚未出阁的时候，每次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老夫人都吩咐厨房额外给她做一碟点心，又或者是有新鲜采买的时令水果。 　　甭管出发点是否涉及功利，这份心意，张嫣是领了。 　　人家对她好，她就会对人家好。 　　太子妃贾氏单名一个午字，但太子说要给她取表字嫣儿，鲁郡公府的当家人已经见怪不怪。萧靖有时候在贾充面前也说“我家嫣儿如何如何”，解释是希望妻子一辈子都能笑容美好。 　　哄得老丈人和丈母娘可高兴了，对四女婿给女儿取的表字非常满意。 　　比起什么贤啊德啊惠啊淑啊，丈夫只希望妻子一辈子都能笑着，这个愿望多体贴啊。爱笑的女孩运气总不会太差，因为运气太差的姑娘—— 　　压根笑不出来 ：） 　　从自（深）由（夜）恋（偷）爱（情）到步入婚姻殿堂，张嫣的运气已经够好了，连她这辈子的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 　　贾充自问小女儿的脸是挺好看的，一百分里能打个七十分，生得白净秀气，但也没好看到倾国倾城的程度。 　　太子凭啥半夜来偷人啊？ 　　还真是想不明白。 　　三十几岁的郭夫人也觉得太子女婿不错，人看着还小，但很会照顾她家的姑娘。有时候太子妃写信又备礼，都是太子亲自送过来鲁郡公府的。 　　郭夫人心中羡慕，关起门来还掐了贾充一顿，说他还不如一个小孩懂事。 　　“人家太子都会给午儿取表字了，你呢？” 　　“老娘给你生儿育女的，你连句夸人的话儿都不会说！” 　　“瞧你这衰样，是不是在外头认识了什么小红小绿了？” 　　无辜被波及的贾充，表示非常冤枉。 　　逼得小老头给郭夫人也取了一个表字，明明是一个那么彪悍的女人，却偏偏被贾充喊作“柔柔”。柔柔前柔柔短的，我家柔柔是今日真漂亮啊，我家柔柔做的饭真好吃啊。 　　偶尔听到的萧靖，被吓得喝水都岔气了。 　　“噗——” 　　他老丈人的口味……真的是新奇的，格外与众不同。 　　难得的，他居然从郭夫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娇羞，行事居然真的温柔多了。 　　见到太子又过来，郭夫人会温柔地问小辈想吃什么菜，要不要先吃些点心。郭夫人还要给他夹菜，萧靖看了看老丈人面无表情的表情，捏着鼻子咽下去了。 　　“娘，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呀，路上注意安全啊。” 　　郭夫人要送他出去，萧靖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他都看到贾充一脸“你怎么又来蹭饭吃，打扰我和夫人二人世界”的表情，再怎么没眼色，也不好继续耽搁下去。 　　他把从东宫带出来的东西放下，就骑着马回去了。 　　这对东宫夫妻趁着天冷，肉食不容易坏，争取让大师傅晒了好几波腊肠腊肉，熏鱼和熏鸡也有，有酱油料酒加糖的甜咸口味，有多放花椒的麻辣口味，还有只辣不麻的香辣口味，还有多放蒜头的蒜香口味。 　　冬天不就爱吃这一口吗？ 　　切点腊肉炒菜，油汪汪的一碟，又鲜又香，还特别下饭。或者弄几片腊肉铺在米饭上，就这样做蒸饭，也是挺美味的。 　　萧靖和张嫣都不是很奢侈的人，非得吃什么羊胎凤凰蛋才行。这样清清爽爽地吃一顿，过日子也挺好的。 　　都是不贵的东西，拿来给贾充和鲁国太夫人下酒吃。 　　贾充她娘都七十了，自从姐儿们都嫁了出去，家里空荡荡的，老夫人就有些闷闷不乐。往日里老夫人喜欢孙女们陪她说话，吱吱喳喳的多热闹啊。 　　现在回想起来，连爱拌嘴呛人的贾南风都显得有几分可爱。 　　老人家觉得冬天都过得没意思，胃口也不开，人又憔悴，一天天就瘦下去，吓得贾充都快哭了，以为老娘要不行。 　　多亏是太子救命来了！ 　　太子送来的腊味，让老夫人的胃口稍微好了一些。她人老啃不动硬硬的腊肉，但很爱吃拌着腊肉蒸出来的米饭，说吃这个香。 　　腊肉的油脂都被蒸出来了，这样煮的米饭格外油润有味道，底下还能结出来香脆的锅巴。 　　老人家的口味重，这样咸味和肉味突出的饭，每顿能吃一碗。她都七十多岁了，这个饭量不少了。 　　“瞧着老夫人的精神真好，气色也不错。” 　　伺候的嬷嬷都很高兴，老夫人能吃进去，身体就能养起来。主仆们说着话，就听得外头有小厮来报，说太子来府上了。 　　嬷嬷笑着问道：“夫人可要见见孙女婿？” 　　老夫人的眼睛一眯，很快就反应过来：“见啊，快，给太子备茶，还有匣子里的糖也拿出来。” 　　她是知道的，年轻人都爱吃糖，家里没有特别稀罕的东西，唯有拿些糖果也能哄哄太子。萧靖每次都抓了一大把糖放进去荷包里，看得老夫人很高兴。 　　少年带着盘炕的队伍，就进去老夫人的荣养院。他让工程队在外头先等着，他进去跟老夫人说事情。 　　“祖母，孤最近找到了一个大宝贝，想要送给你呢。有了它，您以后睡觉都不用怕冷了。” 　　“这可真好啊。”老夫人最近冷得夜里都睡不好，很感兴趣地问，“是什么大宝贝啊？” 　　只见太子拍了拍手，有一排十几个盘炕的师傅都列队在院子门口，都是晒得黑黢黢的那一类肌肉男。他们干工地的要卖力气，身板都挺结实的。 　　“啊？是他们啊？” 　　老夫人揉了揉老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孙女婿送一群汉子过来，那是个什么意思？ 　　她都七十几了，她是正经人啊，男人都喜欢暖床的丫鬟……莫非孙女婿送那么多人给她，是让她这样取暖的？ 　　夭寿啊—— 　　她这张老脸还怎么见人啊！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萧靖吓死老太婆了，差点以为晚节不保。 第229章 司马衷不傻（41） 　　◎晋太子派人给祖母建火炕◎ 　　“祖母, 等会儿孤让人……”给你盘个炕呗。 　　“别别别，我不要不要！” 　　“祖母, 要啊, 这种很暖和的。” 　　“不——我不要——” 　　老夫人被气得眼里都含着泪水，好悬没有被气晕过去。 　　虽然贾充他爹都走了四十五年了。可她的心里都是死鬼当年的模样啊，她不能对不起他, 她不能啊。 　　“太子的好意，臣妇心领了，可这实在是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萧靖以为老夫人不好意思越过皇帝, 享受火炕, 还劝道，“陛下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您都七十多岁了, 这么长寿的在洛阳城也少见, 现在最重要就是您的开心快乐。” 　　晋武帝才三十几岁，他好意思跟一个说不定要挂的老太婆抢火炕？ 　　皇帝的脸皮再厚，也懂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绝对不会说半句埋怨的话。 　　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 　　“啊？陛下竟如此大度？” 　　吓得老夫人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天呐，陛下原来是个思想如此开放的奇男子？ 　　连大臣的母亲和旁人这样这样，陛下都不反对？ 　　萧靖看到老夫人的疑惑, 还替晋武帝吹了一波彩虹屁：“是啊，陛下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祖母且安心享受，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老夫人擦了擦眼，似乎有些动摇：“这, 这不好吧？” 　　萧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接着说：“好着呢, 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冬天了。祖母，孤的这个火炕十分精妙，睡在上头热乎乎的，一整晚下来，脚丫子再也不凉了。 　　东宫已经有盘好炕，孤和太子妃都很喜欢的。等这几人把您的火炕建好之后，有丫鬟婆子在隔壁烧火，就能让热气满一屋子地窜开，比春天还要暖和……” 　　老夫人：啊？是让屋子里烧火取暖的？ 　　原来这几个汉子是工地佬啊？ 　　听着太子絮絮叨叨地解释下来，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唉，似乎是她想多了。 　　老太婆红着脸，幸好她是说话含蓄的文明人，这才没有在孙女婿面前闹出大笑话。她当即笑着谢过太子的好意，吩咐管家给工程队安排落脚的地方，再让府里的人盯着，允许盘炕工程队在她的荣养院动工了。 　　鲁郡公府的占地面积也挺大的，建得跟后世公园差不多，有的是老夫人住的地方。 　　这老夫人一搬，前头的贾充和郭夫人都闻声过来了。贾充是个孝子，都这么冷的天，老娘卷起铺盖就跑，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他娘这么虐待呢。 　　贾充很心急：“娘，住得好端端的，你搬去哪里啊？” 　　郭夫人也搭把口，这种事情传出去会影响贾充的官声的，“是啊，娘您别搬了，您可是住的不舒服，还是伺候的人不妥当？” 　　老夫人的眼不瞎耳不聋，一看就知道儿子和儿媳想岔了。 　　她让贴身的嬷嬷把她的私人物品收好，很高兴地说：“是太子介绍了人过来，让在我屋子里弄个火炕，说是用来取暖的，几日就能做好。现在屋子里乱糟糟的，我先搬去后面的院子住着，等弄好了火炕，我再搬回来。” 　　“是这样啊。”贾充听懂了，就是太子那个小傻子折腾出来的。 　　他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什么火炕，听都没听说过。太子的脑子不聪明，有时候就爱想一出是一出的，老夫人也信他，任由太子带人把地板都掀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净是折腾人。 　　贾充见老夫人很感兴趣，也不想扫她的兴，只道:“娘开心就好，有什么需要的，都问柔柔要就行了。” 　　府里那么大，只要亲娘愿意，她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他也没意见。 　　贾充没意见，郭夫人就更没有意见了。 　　老夫人有些不懂：“柔柔是谁？” 　　莫非是儿子的新宠？妾室？ 　　听着是个女人的名字。 　　正妻夫人还在，却把郡公府交给一个妾室掌家，也太荒谬了！ 　　贾充他娘正有些不满，只见郭夫人一改骄纵，低眉顺眼地笑着：“柔柔是我呢，老爷给我取的表字。娘这里有什么缺的，尽管遣人去我那里拿。” 　　老夫人：“……” 　　你们行啊，都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取表字的那一套。 　　还以为自己是新婚热恋啊？ 　　老夫人不想吃狗粮，她挥了挥手，就让儿子和儿媳先下去了。其实她听得太子讲得天花乱坠，也不是很懂，到底能不能建好，她也没底。 　　但孙女婿一脸赤诚地来哄你，你能说出来拒绝的话吗？ 　　不能啊。 　　老夫人去了新居暂住，只盼这个火炕真的能供暖。她抱微微烫手的铜手炉，拢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 　　这几日真冷啊。 　　老太婆的眼里还有亮光：“要是冬天也不冷，那可真是了不起。” 　　半个月后 　　等荣养院的火炕盘好，老夫人听伺候的嬷嬷来回禀，说屋子里都暖洋洋的，差不多有初夏那么热。一开始的时候，老夫人还不太相信的，只觉得是吴嬷嬷夸大其词。 　　把一分好，夸张成了十分好。 　　她把外头的毛皮衣裳裹紧，笑道：“吴家的莫不是在诓我？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事情？” 　　这些人，就只管哄她开心吧，可她还没糊涂呢。 　　“才不是呢，您去瞧一瞧就知道了。”吴嬷嬷伺候了老夫人多年，是心腹，也希望主人能过得好，“求老夫人赏老奴一个脸面，就去看看吧。” 　　老夫人也同意了，反正她一个老太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出去走动走动，也能松松筋骨。 　　她既期盼又不相信，轻声道：“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好东西。” 　　能让屋子里暖得像初夏一样？ 　　一回到以前住的荣养院，早就有丫鬟们把屋子里头都收拾得干净整齐，就跟老夫人离开时候的一样。已经烧了半日的柴火，热气顺着底下的烟道，烘得屋子里起码有二十多摄氏度。 　　一开门，温暖就如同春风，不，是夏风一样，幸福地包围住老夫人。 　　她惊奇地大呼：“好热好热，果真如初夏一样！” 　　天呐，太子说的火炕，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竟然在大冬天里，让她的房子变得如此温暖？ 　　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被吴嬷嬷引着，先是去体验睡觉的大炕。这是新设的，老夫人被扶着躺下去，只发觉后背暖得非常舒服，连骨头都快酥了。 　　她一歇上去就不想下来，甚至想要连饭菜都端到这炕上吃。 　　但老夫人讲究了一辈子，又犹豫了：“在睡觉的地方吃东西，会不会失礼啊？” 　　吴嬷嬷最懂她的心思，劝说道:“才不会呢，您忘了，太子还说他和太子妃在炕上烤栗子剥栗子吃，吃得最香甜。” 　　吴家的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时，萧靖有时候陪老夫人说话，她也听了一耳朵。她最能揣测主子的想法，就信手拿来现成的例子，果然她这样一说，老夫人的表情就松动多了。 　　老夫人听进去了，却道：“天家的事情，也是叫你挂在嘴边上的？” 　　“是老奴多嘴了。”吴嬷嬷装作要扇嘴巴子，下一秒被老夫人喊住了。 　　老夫人也不是故意责罚她，只让心腹以后注意言辞。她让吴嬷嬷给她取些点心和吃食，她突然想要在炕上吃下午茶，享受这一份美妙的温暖。 　　“要甜的，要奶味重的，还要入口发酥的……算了，酥的就不要了，只有前两样，万一酥皮落到炕上，不好收拾。” 　　这道命令传到后院的厨房里，让掌勺的厨子们都觉得挺稀奇的。 　　入冬以来老夫人都胃口不开，除了吃腊肉蒸饭的时候能用一点，其他的菜式都吃着不香。鲁郡公已经放出话来，若是能做出老夫人爱吃的，重重有赏。 　　厨房里的师傅们都摩拳擦掌的，可个个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不爱吃东西的那位，主动要吃了？ 　　大师傅再三问道：“确定是老夫人那边要叫吃食吗？” 　　老夫人的味觉有些退化，口味也更咸更浓，若做老夫人的点心，要多加三分糖才能吃出味道。换做是鲁郡公，他这个当儿子的没那么爱吃甜食的，要少放两勺糖。 　　这一家子富贵人，每个人都口味偏好都不一样，若是做错口味，踩雷了就不妙。 　　帮厨的小哥飞快地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又钻进厨房，喊道：“是老夫人要吃的，吴嬷嬷就在外头等着呢。” 　　吴嬷嬷，老夫人身前的得意人，连郡公爷都是被她照顾着长大的。能请得动她来要点心，就准是老夫人没跑了。 　　激动得后厨的大师傅跃跃欲试，撸起袖子就是干：“让我老赵来露一手！保证让老夫人吃好喝好的！” 　　老赵知道老夫人牙不好，用糯米粉的面皮包了莲子蓉，上锅里一蒸，软软的很好咬，吃着不费牙。还有用牛乳、饴糖、鸡蛋蒸的甜酪，洁白如玉的一碗，又嫩又滑，最适宜老人家吃了。 　　吴嬷嬷提着这两样回去荣养院的时候，正巧贾充和郭夫人都到了。 　　这对夫妻都被突然喊过来，本以为有什么急事，谁知道是老夫人想要和他们分享快乐。 　　贾充一进屋就感觉到太热，还以为是烧了好多个炭炉，劝道：“娘亲莫要贪暖，烟气过多是有毒的，要注意开窗开门。” 　　虽然古人不懂一氧化碳中毒的化学原理，但大户人家都知道，不能封闭着在屋里烧炉子，有些倒霉的人会因此中烟毒而死。 　　贾充嘴上说着，就招呼着郭夫人一起，要赶紧去开窗。 　　“谁要你开窗的，可别放走了我的暖气！”老夫人中气十足，让这个傻儿子回来，“你傻啊，屋子里都没有烟气的味道，你没有闻得到吗？” 　　“是啊，怎么就没有烟味呢？” 　　被老夫人一提，贾充这才发现，亲娘的屋子里没有难闻的烟气，却热得他出汗。 　　他惊讶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乐呵呵地坐在炕上，让儿子也过来坐，“这是太子给我弄的，叫做火炕，充儿你把鞋子脱了，上炕，别扭捏，你光屁股的时候还是我给你擦的。” 　　是这个道理，儿子在母亲面前，没必要讲究那么多虚礼。 　　贾充没两下就把鞋子蹬了，爬到老夫人的炕上，感受到底下源源不断的热量供应上来。郭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站着，也被贾充拉着坐下来了。 　　老夫人不是恶婆婆，道：“郭氏也脱鞋坐吧，都是自家人。” 　　“谢谢娘。”郭夫人一脸柔顺地笑着。 　　炕上热得好舒服，又有吴嬷嬷送上来的下午茶点心和茶水，当真是一片其乐融融。老夫人吃得不多，大半都进了贾充的肚子里。 　　这个老儿子吃饱喝足，歇躺在老夫人的炕上，就不舍得走了。这个火炕又暖又舒服，他只穿一件长袖衣服就行了，屋里屋外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一个寒冷如冬，一个温热如夏。 　　他羡慕母亲得了这样的好物，半开玩笑地说：“娘，我今晚就陪你睡吧，我都不想走了。” 　　“那可不行。”老夫人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你连毛都长齐了，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孩啊？” 　　要不是看在这是她亲生的娃，她才不让贾充这小老头上炕！ 　　嗯，她可是个正经人。 　　作者有话说： 　　啊，冬天最冷的时候，就希望有这种取暖神器。 　　可惜我这儿没有暖气，不知道北方的小天使，过冬会供暖气，是不是特别爽的？ 第230章 司马衷不傻（42） 　　◎晋太子的亲爹也怕冷◎ 　　在大冬天, 老夫人的火炕实在是太舒服了！ 　　舒服得鲁郡公府这一家子都非常想要炫耀！ 　　贾充本来就是爱得瑟爱炫耀的性子，郭夫人也是性格张扬的人。夫妻俩一合计, 就想要邀请一些女眷, 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玩耍聊天，也好陪老人家解解闷逗逗趣儿。 　　老夫人是身上有诰命的鲁国太夫人，人又长寿, 品行从不出错。若是以老夫人的名义去发帖子，倒是一件雅事。 　　好多夫人和闺秀都会乐意来的。 　　在外人看来，鲁郡公府能教导出来一位王妃孙女和一位太子妃孙女, 她老人家功不可没。虽说府里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嫁得没那么风光, 可也是嫁给当官的好儿郎啊。 　　且不论日子过得如何，看着就相当体面了。 　　若是老夫人乐意办个主题培训班【如何嫁入豪门】，不知道多少小姐想要求上门来, 来学一学怎么钓一个金龟婿。 　　更何况只要贾充出去上班, 家里就没有一个男丁。来作客的女眷也不用避嫌，不怕有府上的公子少爷冲撞，惹上糟心的麻烦事。 　　“请人回来聚一聚，多好的事情！娘，你说是不是？” 　　贾充一拍手，他知道亲娘心情不好，是因为姐儿们都嫁出去, 嫌弃府上太过冷清。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为了老娘开心，都让女儿们家里蹲吧？ 　　老夫人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她之前闷闷不乐, 却从不提半句。 　　孩子长大了, 孙女们迟早都要嫁出去的。 　　“请人回来聚会也不错, 但都要是好人家的。”老夫人在炕上坐得端正，“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绝对不能让人进我们家的门。” 　　“那是自然，有我盯着呢，娘都放心吧。” 　　郭夫人也点头，老爷说喊人陪陪老夫人，最好邀请一些世家豪族的夫人，在洛阳社交圈里人品过硬的，都已经抱孙子的大妈群体最好。 　　大妈能侃能唠磕，又会来事，聊聊孩子和男人，比不懂事的千金小姐强多了。 　　年纪太小的，就怕有谁脑子一热，在府里生事啊。 　　贾充自我感觉良好，他的身体还算健康，能喝酒能吃肉能吹牛逼，又是太子妃的亲爹，在陛下面前非常得脸。 　　虽然他都五十几岁了，但还是有年轻姑娘乐意侍奉他的。 　　小门小户的庶女/外室女/侄女/外甥女，都不太值钱，还有巴结人的下官想要送两个女孩给他，把姑娘都喊出来了。当时吓得贾充手里的酒都洒了，人立刻就清醒过来。 　　之后别人再喊他吃酒，他打死都不去了。 　　这种事情，他不敢碰，也不敢跟柔柔说，怕柔柔知道生气。弄得贾充差点就患上恐女症，就怕有心人赖他头上了。 　　所以他跟郭夫人交代细节的时候，说：“柔柔只管请些上了年纪的主妇，这样跟娘比较有共同语言。年纪太小的不懂事，一言不合的，还要我娘去哄她，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是这个道理。 　　郭夫人没有太多怀疑，她在洛阳贵妇圈也有交际，拟好了名单，就送去给老夫人看。回话的吴嬷嬷说老夫人满意极了，她才亲自把请帖写好，送去各门各户的府上。 　　另外，连嫁出去的贾南风也收到帖子了，她是郭夫人的亲生女儿，回来看看祖母，那是理所应当。 　　郭夫人有心让女儿结识许多贵妇，来拓展人脉。放在官场上，太太外交也很管用啊。 　　帖子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各位贵妇姐妹们，老太婆我新得了一个大宝贝，我日日都要睡它，日夜都离不开了，如此暖床神器，实在是天上有地下无啊。现在我邀请大家过来，一块儿来睡它。 　　不来不是大晋人！不转不是大晋人！】 　　这种富有煽动性的语言表达，说得天花乱坠的。 　　面无表情的贾南风：“……” 　　这是她祖母写的？是不是找人代笔了？怎么写得跟卖货的差不多？ 　　一点儿都不文艺，辞藻也不华丽，但好像是有魔力似的，内容却格外吸引人，让人想要来瞅瞅。 　　“冬天还能暖和起来？是睡的床在发热吗？”贾南风猜测着，“还是说在床上塞了个大帅哥？所以被窝能暖起来？” 　　刚新婚还没半年的南风，现在正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时候，她和德真过得如鱼得水，正是关系最甜蜜的时候。 　　她觉得让床自动发热，也太难做到了。可是以祖母的性子，绝对不会养汉子还叫人来玩。 　　她晃了晃脑袋：“想不明白啊……” 　　身后有一道男声响起：“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韩寿见妻子不睡觉还在看信，他瞄了两眼，哦，是从鲁郡公府寄过来的，加盖了鲁国太夫人的印。 　　既然是娘家送给南风的信件，那就不算什么。 　　贾南风把这件事跟他说了，想要他过几日送她回府。她的德真那么帅，让别的贵妇看到了，肯定会羡慕死她的。 　　从小她都不是生得最美的一个，在当姑娘的时候也没什么好秀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啦！ 　　她生得丑，可是她选的男人美啊！ 　　她正想要好好秀一秀，让别人也羡慕嫉妒恨！ 　　“德真能送我回去嘛？” 　　“行，我先送你回去府里，然后再和太子吃茶。” 　　去鲁郡公府怎么走，韩寿是熟门熟路的，他连摸黑翻墙进去都没跑错地儿，更何况是大白天？ 　　韩寿想了想，他不算太忙，给南风当一下司机，又不用花钱，何乐而不为呢。他问清楚聚会的时间，见并不冲突，就答应下来。 　　“太子找你有什么事情啊？”贾南风也好奇，韩寿的官不大，办事的能力其实不算特别强。 　　可是他帅啊，她图着这张大明星脸，拿嫁妆养他都行。 　　韩寿把南风抱到榻上，他把被窝都捂暖了，才让她舒服地躺进去。全赖了这个姑娘，他才能跟太子这种贵人做亲戚。 　　他解开了南风的外衣，就要拉灯歇息。两个人的鼻息交缠着，在冬日里一点儿都不冷，他把被子拉高，严严实实地盖住南风的后背，才轻声地跟她讲着。 　　“好像弄什么火炕，太子说会有许多大单子，接活的，分一成利给我。太子让我去监督约束，说我有官身，能盯着别让人捣鬼。” 　　“哇，那是好事啊。” 　　南风闭着眼睛，伸手就要环抱住德真的腰，她看着德真哪儿都好，即使官小挣钱不多，但她也觉得他好。 　　男人官大她就多花点，男人官小她就少花点，比起平民百姓，她总能吃饱穿暖的。 　　那不就得了？ 　　做人嘛，就是想要开心，她对德真的脸还没看腻，每天都很开心。 　　贾南风不是笨人，她低嫁给德真，却从不摆千金小姐的架子。比起很威风的鲁郡公，太子让韩寿去领着工程队四处干活，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但韩寿本人却很高兴，他能借这个机会认识很多贵族的人脉。南风也支持他，一时低头不算什么，就怕…… 　　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等贾南风回去拜见老夫人的时候，总算明白为什么帖子会写得那么奇怪了。因为她一进屋就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冲得她的后背当即出了一层薄汗。 　　太热了，简直跟四五月的初夏那么热。 　　有丫鬟服侍着她把熊皮大衣脱下来，梳着妇人发髻的三小姐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一张超大床上的老夫人。老人家只穿了薄薄的丝衣，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暖。 　　“祖母，南风回来啦。” 　　南风一进门就喊人，这张床的模样有些奇怪。老夫人见着她很高兴，还招手，让孙女过来陪她坐坐。 　　“南风来得早，先上炕吧。” 　　老夫人让人给孙女脱鞋，见贾南风还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解释道这个炕很暖的，都是自家人，不必太拘谨。 　　祖母都这样发话了，贾南风能怎么办？ 　　幸好这个年代人人都穿着袜子，蹬着一双丝绸织的白袜上炕，也不会露出脚上的肌肤。 　　贾南风来了没多久，陆陆续续就有其他的夫人们来了。有是郭夫人那一辈的，也有是五六十岁的老朋友。 　　老夫人的屋子里难得这么热闹，女人们聊天的说话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赞这个屋子好，眼里是忍不住的惊奇，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您的屋子里竟然如此温暖？是用了何种神物啊？” 　　“天呐，这儿太舒服了，比外面热好多……” 　　“一丝烟气皆无，却比烧了十个炉子还暖乎，莫非是仙术不成？” 　　七八个女人们团坐在炕上，中间还摆了小茶几，放着茶水和点心。但这会儿都没人顾得上吃喝，大家只想要知道能在冬日取暖的秘密。 　　老夫人见到有那么多人来聚会，笑得乐呵呵的。她得意地给大家介绍道：“这是太子让人给我弄的，具体是什么原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懂。反正有了这个火炕，我白天夜里都在这上头，不下去了。” 　　“是我也不下去，这里多暖啊，睡在上头肯定很舒服。”有搭话的夫人把手贴在炕上，真热啊。 　　“我爱用热水洗漱，太子还给我在屋里专门弄了一个小灶眼。”老夫人继续炫耀，“只要我把铜壶放上去，没一会儿就能有热水，却不费柴火。擦手擦脸之后，再用上洛神阁的保湿霜，皮子都滑腻许多，脸上的斑也少了。” 　　她这话说得好，夸人还不忘带软广告。 　　听得女人们都心动了，说回家要试试。老夫人见别人心动，她就更满意了。 　　老夫人都七十几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她人老却不糊涂，小孙女还没嫁人的时候，太子给午儿送了那么多东西，什么花露水香水护手霜的。 　　太子借口是公主们的产业，可她不全信，太子肯定在里面有份子的！ 　　不然他怎么那么积极？给人跑前跑后？ 　　人人都说太子又傻又笨，可她看得清楚，那是个聪明的孩子，都是装的。午儿跟着他不会吃苦，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老夫人感谢孙女婿的好意，现在趁机给太子的产业宣传一下，也不枉太子肯关照她这个老太婆。别人还没到的时候，南风听她说这个就叫火炕，也惊了。 　　三小姐小声地跟祖母说，太子有意让韩寿也做这个东西，她之前还稀里糊涂的，现在总算明白，火炕是这样的好物。 　　这是好事啊，油水肯定很足！ 　　老夫人在心中感慨，太子孝顺有仁德，还愿意拉一把连襟。这样的好人如果都不能当皇帝，那就是上天不开眼！ 　　她对着其他贵妇们夸了一通孙女婿，把别人都酸死了。说孙女婿还带了腊肉给她吃，脸上是谦虚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特别得瑟。 　　“啊，我这个老太婆的牙都啃不动了，还吃熏鸡做什么？” 　　“唯有腊肉切碎蒸饭，还能用一碗。” 　　“唉，人老咯，大鱼大肉吃着不香，倒是便宜的腊猪肉，还能吃点滋味。” 　　女人们吃了一顿下午茶，听了一耳朵故事，心情就跟吃了一吨柠檬果似的。可谁叫她们不是太子的亲戚呢？太子手里有好东西，偶尔漏点给鲁郡公府，旁人只能羡慕，却不能说什么。 　　等散场的时候，贵妇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去，嘴里也没闲着，都想要火炕这个好东西。 　　“在那上面歪一歪，就是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啊。” 　　“要是我家的闺女当了太子妃，我们府里就能用上火炕了。” 　　“要不让你家男人跟陛下求一求吧，陛下开口，大家肯定都会有的。” 　　“有道理，这样的好东西，陛下肯定早就有了。” 　　人人都以为晋武帝已经享受着火炕的温暖，其实他还真的没有。身在芙蓉殿打毛线的皇帝，取暖全靠抖腿，他搓了搓手，往手里哈了一口气，手指才没那么僵硬。 　　天太冷了，冷得他织围巾都没干劲了。 　　他不由得埋怨这贼老天，为什么要让冬天这么冷呢？ 　　他双手合十，很诚心地祈求道：“老天爷啊，要是能冬天暖和起来，那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萧靖：别求老天，求求我呀，我就给你弄个炕。 　　贾府一家子，炫耀人设不能崩！他们家都是超级爱炫的！感谢在2020-06-21 20:21:36~2020-06-22 15: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1章 司马衷不傻（43） 　　◎晋太子的《三国英雄传》◎ 　　鲁郡公府的火炕刚盘好, 萧靖就想着，要怎样给晋武帝也弄上。 　　这种好东西, 他光给别人不给亲爹, 在道义上确实说不过去。但是盘炕要动土，这样的工程不小，老夫人疼爱萧靖这个孙女婿, 乐意让他瞎霍霍，即使做不成，也没关系的。 　　但是放在皇家, 你说要把皇帝的屋子来个大改造？要把宫殿的地板都撬起来？ 　　除非亡国, 新朝初立，否则历朝历代都几乎不会再去改动已经建好的宫殿。太子有些发愁，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劝说父亲比较好。这事儿吧, 说小也小, 说大也大，古人都非常迷信，在皇帝起居的屋子动土，说不定会涉及一些风水问题。 　　用“高人”的话来说，被人动过，好端端的风水说不定就被破了。 　　万一以后晋武帝有个头疼脑热的，赖到太子的头上怎么办？ 　　萧靖觉得, 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太子想要孝顺，又觉得为难，天家无小事，司马炎不仅是他爹, 还是皇帝。皇帝生性多疑, 看谁都像是捣鬼, 有些事情现在看着好，但十几年后呢？会不会被翻旧账？ 　　谁都不敢确定，萧靖也不敢去赌。 　　最后还是张嫣给他想出来办法。 　　这姑娘跟他过了一辈子，对于他的心思，还是能猜到两成。舅舅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他得了好东西，不会藏着掖着，是乐于和别人分享的。 　　“舅舅何不请几位公主来玩玩？”张嫣挺喜欢这几个小姑子的，“公主们觉得好，母后便会觉得好。母后的芙蓉殿先用上了，陛下见不错，就会接受的。” 　　事实胜于雄辩，试一试就知道了，火炕烧起来多舒服啊，没有人会在冬天拒绝这一份温暖的。 　　皇后的芙蓉殿先暖和了，陛下绝对会往正妻的屋子里跑得更勤快，皇帝再住个十天半个月，是好是坏便心中有数。 　　至于说为什么要给皇后的宫殿先盘炕？ 　　女人的身体十个有九个都是寒，冬天手脚冰凉都是常态，翻来覆去睡不着，难受得要命。晋武帝一个大男人，他好意思和媳妇抢温暖吗？ 　　他绝对没这个脸。 　　那不就得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吊足了陛下的兴趣，要让他也认同这是个好东西。晋武帝主观意愿上想要火炕，跟你求着他用火炕，那是两码事。 　　萧靖听懂了，叹了一口气：“白给人的东西，不稀罕呗。” 　　他很高兴地抱起张嫣，“唧吧”一声，就亲了她一口。有她这么一提点，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果然他家姑娘可聪明，简直就是女中诸葛亮。 　　“一般般啦，都是舅舅教得好。”张嫣故作谦虚地笑了笑，“孔明足智多谋，我可不敢和他比。” 　　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她熬了好几晚夜，把这个世界的历史都补回来了。她知道大汉从舅舅那里拐了个弯，之后的一切都是她不熟悉的，三国时期英雄辈出，诸葛孔明就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个人物。 　　《三国演义》《三国志》都还没面世，但民间关于三国的同人小话本已经出了不少。 　　有美女（貂蝉二乔）、有美男（周瑜赵云）、有壮汉猛士（吕布关羽）、还有白胡子老头（黄盖），心中家国天下，笔下幼儿园打架。古今爽文都是一个套路，打脸装逼不能少，男频文就是种马开后宫，一路基建打天下，女频文就是祸水女主，人人都爱她。 　　三国这个大IP，给人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多了！ 　　张嫣经常看三国小说，怎么看都不腻，还看得津津有味。萧靖也不管她，她还是个孩子呢。 　　十几岁的姑娘喜欢看小说，那可真是太正常了。 　　太子妃爱看这个主题的话本，甚至东宫还有人专门写这个，来请太子妃赏脸一看。古代的娱乐消遣不多，看书而已，说出去也不算什么。 　　每逢淘到心水好文，张嫣还无师自通了砸雷的玩法，她不但砸雷，还喜欢砸深水鱼雷，把银钱打赏送给作者。当然，写得太烂的，她都会给差评，然后把本子打回去，下次不必再呈上来了。 　　“这本写的都是什么，黄盖一把年纪还泡了八个妞，真是乱写！” 　　“这本倒不错，写的周瑜好帅啊啊啊啊啊——” 　　“貂蝉居然变成这样的妖姬？嘻嘻，太妖艳了，我喜欢。” 　　萧靖看她自在，还挺羡慕的，在这个腐朽的封建主义社会，权力就是好，太子妃能让一整个出版社专门给她写书。 　　如果放在后世，谁家那么壕啊？ 　　能让整个晋江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穷逼读者萧靖，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还好奇地问：“嫣儿看了那么多，你最喜欢哪个人物啊？” 　　美髯公关羽？巨力男吕布？总不可能一脸络腮胡的张飞吧？三国时期猛将如云，他看着许多人物，都觉得特别牛逼。 　　张嫣乐得跟他分享阅读体验：“舅舅，我最喜欢诸葛亮了。” 　　“哦，这样很正常，我也喜欢诸葛亮，他的计谋特别多。”萧靖看得最多的是《三国演义》，里面写得诸葛亮跟神仙差不多，虽然有些过于夸张，但看文就是图个爽啊。 　　“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嫣放下书，感动得热泪盈眶，“孔明只娶了黄氏一个，对她特别温柔体贴。刘备那个渣男都娶了好多个了，孔明能保持初心，真的很不容易啊。” 　　萧靖：哦，他忘了，张嫣看的是女频言情小说啊。 　　三日后 　　东宫的炕烧得热热的，太子妃发出邀请，说要请平阳公主、新丰公主和阳平公主过来玩玩。张嫣让人准备了好吃的小蛋糕和小饼干，吃下午茶没这些，简直就是少了一个大味儿啊！ 　　她跟东宫的厨子吩咐过，说要“鸡蛋白打发得像云朵一样，再和其他材料拌匀，像蒸糕却是烤出来”的蛋糕。在烤糊了四炉蛋糕之后，第五次出炉的点心终于正常多了。 　　金黄色的蛋糕上层是脆脆的皮，内里是极致的柔软，奶香味和甜香味特别足。待冷却后脱模，再在蛋糕表层涂上粘稠的炼奶，人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 　　炼奶不难做，在牛乳里放糖，熬得浓稠的一碗，拿来蘸馒头和糕点非常好吃。 　　萧靖平时就爱吃馒头蘸辣酱，但张嫣爱吃炼奶涂馒头。 　　夫妻俩求同存异，日子也过得挺好的。 　　等三位公主进来东宫的内殿，第一时间没有被温暖夺去注意力，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奶味，还有点心的香气，一个劲儿就往人鼻子里钻。 　　馋得小姑娘们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婉婉快乐地欢呼起来：“好香啊，大嫂可是给我们弄了什么好东西？” 　　张嫣笑了笑：“是蛋糕和饼干，都是新出炉的，香得很。” 　　太子妃坐在象牙白的羊毛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长袖衫裙，看起来倒有几分纤细风流。 　　她还朝另外两位姑子打着招呼：“峤峤袅袅也快来，就等你们来陪我玩玩。” 　　张嫣说这话，是真心的。 　　她不乐意东宫有其他侍妾，自然就不想跟有竞争关系的人玩。可是晋武帝的后宫都是她小妈，她也犯不上跟人家联系。她嫁进来几个月，一个朋友也没有。 　　比在家的时候更寂寞一些，以前贾南风总会寻她说话的。 　　她笑得亲热，拉着三个小姑娘就要坐下来，让人给她们上茶，又劝姑娘们趁热吃点心。杨皇后把三位公主教得很好，都是乖巧懂事那一款，性情并不骄纵。 　　张嫣对姑子们的印象都很不错。 　　峤峤也有些馋了，但她是嫡长公主，礼仪是最好的一个。她双手结果大嫂递过来的小蛋糕，惊讶道：“这是什么点心呢？我在宫里从来没有见过。” 　　她一口咬下去，蛋糕非常松软，奶味很足，都是小孩爱吃的口味。 　　“叫蛋糕，是用牛奶鸡蛋面粉和糖做的，上面一层白色是熬的牛乳。” 　　“那这个脆饼呢？” 　　“是饼干，也是用那几样做的，就少加点水烤出来。” 　　峤峤点点头，大致意思明白了，原来单是那几样材料，就能做出截然不同的吃食。她把手里的饼干分给袅袅，让妹妹也尝尝，嚼在嘴里卡兹卡兹地响，惊得袅袅都捂住了嘴巴。 　　天呐，她吃东西怎么这么响？ 　　这样也太失礼了。 　　“脆才好呢，证明做得不错。”张嫣替袅袅解围，还问道，“你们不用解开袄子吗？屋里烧得很热啊。” 　　“对哦！” 　　她这样一说，婉婉才后知后觉地喊热，热得她的脸蛋都红扑扑的。峤峤和袅袅也发现神奇的地方，怎么太子的东宫那么热，进门那么久，却不见一个炭炉。 　　公主住的宫殿要烧五六个炉子才勉强不会冷得生病，连最小的婉婉都被皇后反复交代过，不许碰炉子，会被烫伤的。 　　“大嫂你把炉子藏哪里？” 　　“这屋里没有烧炉子。” 　　“那为何这样热啊？” 　　“是烧了火炕，能让屋子里四季如春。” 　　张嫣这样一说，峤峤立刻就反应过来，太子的东宫闻不到一丝烟气，室内的气味比她的宫殿好受多了。太子妃跟她讲了大概什么是火炕，这三姐妹都没听懂。 　　但这不妨碍，她们都认为这个火炕是好东西。 　　点心一会儿就吃完了，怕没话题尴尬，张嫣还安利自己喜欢的三国小说。峤峤读的书最多，竟然能和她最聊得来，袅袅勉强能听懂一些，婉婉就压根连刘王叔是谁都不知道。 　　“大嫂也爱看书啊？” 　　峤峤非常敬佩大嫂爱学习的行为，觉得太子妃现在还不忘学习，真是有毅力啊。她就不太爱学习，要是以后嫁人后没人管，她再也不要看书练字了。 　　张嫣没敢说太出格的，只感慨道：“看啊，最近我爱看三国，最同情的是貂蝉，大乔和小乔也挺可怜的。” 　　峤峤知道这些人物，也跟着点头：“是啊，大晋结束了曹魏的政权，可惜东吴还没打下来呢。” 　　不得不说，嫡长公主的觉悟就是高，还能联系时政热点。晋武帝想要对吴国下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皇帝已经在磨刀霍霍，想着过几年就把南面的肥猪给宰了。 　　张嫣难得能遇到能聊的，也高兴得不得了。从貂蝉讲起，到东吴的二乔，两人连孙尚香都聊了，峤峤还觉得孙尚香嫁给刘备还行，都说刘备人品端方，是个君子。 　　张嫣却摇头，她也有自己的看法：“依我看刘备年长，和年轻桀骜的孙夫人在一起，也许感情不会太多。孙夫人归吴后下落不明，肯定是离开刘备，另外找人过日子了。” 　　峤峤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也好像很有道理。她一脸崇拜地看向大嫂，大嫂读书读得深，竟然连这一层结局都推理出来了！ 　　她就没想到这个。 　　峤峤发自内心地夸赞：“大嫂真厉害啊！你还有读过三国的其他书吗？给我两本，我也拿回去看。” 　　张嫣最近看得最多，收藏夹起码都有几十本，她从案上抽了两本内容偏史实的三国小说，递过去给峤峤。这两本的内容比较正派，即使被晋武帝翻到了，也不会说她教坏公主。 　　她还问袅袅要不要，袅袅不太想看书，婉拒了。婉婉倒是很积极，说她也要三国的，要专写英雄的书。 　　张嫣笑道：“婉婉知道是哪三国吗？” 　　婉婉自信十足地挺着小胸膛：“知道啊，大晋，楚国，还有齐国。” 　　张嫣：？？？ 　　这孩子的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哪儿来的齐国？你以为是春秋战国时期啊？ 　　太子妃温柔地摸了摸婉婉的小脑袋，正因为不懂，才需要多读书啊。婉婉最近学《诗经》，把古时候的国家跟现在混淆了，也不奇怪。 　　但最小的姑娘想要跟上大姐姐的聊天内容，她也想知道什么叫蝉蝉（貂蝉）和香香（孙尚香）。可是她人小识字不多，只能选插画最多的书来看。 　　张嫣记得最近好像送来了一本《三国英雄传》的，开头都是猛将们的插画，画得十分威武。 　　她把这本书送给婉婉，哄得小姑娘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芙蓉殿 　　“父皇，母后……” 　　婉婉知道，最近来芙蓉殿，肯定会遇到父皇的。她今日去东宫不但在炕上玩耍，还得到一本三国的书，特别高兴，想要跟父母分享自己的快乐。 　　晋武帝见女儿握着书就跑过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毛线，一把抱住这个往前冲的小可爱。小孩子火气大，抱在膝盖上很暖和，就跟小火炉似的。 　　孩子的笑脸，让皇帝连心都暖了。 　　小公主吧嗒吧嗒地讲着，司马炎听得不是太感兴趣，但还是装出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婉婉说太子的火炕特别厉害，人坐在地上，能热乎乎的。 　　“是吗？是真的吗？” 　　“哇，这可真是太好啦。” 　　晋武帝一边给孩子应答着，另一边却觉得是孩子的天马行空，想象出来的。他养过好几个孩子，像脑子不好的太子，小时候还跟他说看见猪插上翅膀，在天上飞呢。 　　小孩子说的话，信个三成都算多。 　　他这边敷衍着，等到快天黑，就让人把婉婉带回去休息。婉婉从东宫带的书，却忘了拿走，他刚才见女儿难得好学，还问她是谁给的书。 　　“是大哥的书，讲三国的。” 　　婉婉歪着小脑袋，在她的心里，太子妃跟太子是一体的，大嫂的书就是大哥的书。 　　晋武帝觉得太子爱看三国，也不是坏事。看点史书能让人变得聪明，再看看书面写着《三国英雄传》这几个大字…… 　　“挺好的，三国的英雄确实不少。” 　　皇后去了洗澡，他窝在被窝里，翻阅起来，看得啧啧啧称奇。前面的周瑜画得真好看啊，也不知道是哪儿请来的画师。赵子龙的模样也很帅气啊，诸葛孔明儒雅有气质，嗯，不错不错。 　　连上了年纪的黄盖，都被画得精神抖擞，孔武有力。 　　他看得入了迷，没有一点点防备，就翻到后面的番外。 　　如果人生有早知道，晋武帝绝对不会有那么重的好奇心的…… 　　他像是鹌鹑一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正在接受皇后的严厉批评。美人气得脸都涨红了，她就说嘛，这人天天打毛线，连床头打架都不玩了，一看就是不正常！ 　　皇后的眼里含着泪水，又委屈又生气，连说话都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您对得起臣妾吗？” 　　“以前躲在被窝里看男女春.宫就算了，您瞧瞧，您看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有这么个打法的吗？都光着身子压着打，您当臣妾什么都不懂啊？” 　　晋武帝也委屈，这书又不是他的，他就是顺手看了几页而已，谁知后面是如此劲爆的开车番外啊？ 　　他百口莫辩，小声地说：“这书不是朕的，是婉婉拿过来的。” 　　杨皇后就更气了，这人乱找借口，居然连小女儿都陷害。她是不信的，就要落泪：“陛下就骗鬼吧……婉婉才那么小，她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会懂这些？” 　　“……” 　　说得好有道理，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他差点也信了。 　　晋武帝的记性好，回忆着他和小女儿的对话，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皇后冤枉朕啊，这是太子的书，是婉婉从太子那里拿走的！” 　　他满心以为说出真相，就能洗白自己。 　　谁知杨皇后的眼里却更失望了：“衷儿是什么为人，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呢？陛下无须再找借口，臣妾懂的。” 　　大滴的泪珠从她的脸庞边滑落，还带着皇后的体温，烫得晋武帝的心都要碎了。 　　司马炎的心里也是一把火，没忍住骂道：“草……” 　　踏马的，这书到底是谁写的？ 　　朕都被它害惨了，实在是冤啊。 　　作者有话说： 　　三国美男真是多啊，曹魏爱□□，东吴爱萝莉，蜀汉全是基。 　　大晋版净网行动准备来一波，明天火炕专题继续走起！感谢在2020-06-22 15:29:27~2020-06-22 20: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女LiL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2章 司马衷不傻（44） 　　◎晋太子在享受搓澡◎ 　　“皇后, 你听朕解释啊——”朕不是基佬啊。 　　“臣妾都懂的，陛下不必再说。” 　　“不,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朕真的……”不喜欢男人啊。 　　晋武帝急得上火，嘴皮子一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明明他说的都是真话, 皇后却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她还委屈地表示“臣妾理解，臣妾会替陛下瞒着”。 　　老婆委屈, 晋武帝就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他是颜控不假, 他偏好任用长得帅的大臣，但这不代表他搞基啊。 　　是皇后不好看还是妃嫔不好玩？ 　　有软绵绵的女人不去抱，他傻了才会搞小白脸啊。 　　他很认真地解释, 可是却越描越黑, 杨皇后把他的床头读物丢了下去，问道：“那这本书是什么？画得简直是不堪入目！” 　　杨皇后一进来就看到丈夫在看“周瑜打黄盖”，当看清楚书上的插画之后，她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后宫佳丽众多，皇帝的心辽阔得跟海洋一样，她也容忍了。 　　可要是陛下连男人都喜欢上了，她可没办法忍。 　　她嫌恶心。 　　瞅瞅那书上画的, 年轻俊美的周瑜居然连满头白发的黄盖都不放过！ 　　造孽啊！ 　　晋武帝：当老婆怀疑你搞基怎么办？在线急求！ 　　能当皇帝的都有个好脑子，说得多不如做得多，最后他以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的性取向，拉着皇后玩了大半夜床头打架。 　　打得皇后都嗷嗷直叫, 眼角泛红, 说再也不敢了。 　　“说, 你还乱不乱想？” 　　“臣妾不乱想了。” 　　“这才乖嘛。” 　　晋武帝亲了亲皇后的脸，累得手都抬不起来，沉沉地睡了过去。比起吃饱喝足的皇后而言，他太遭罪了。 　　外人不知，还以为陛下有多龙精虎猛，还喊了好几次水。 　　苦楚只有皇帝自己知道啊。 　　仿佛身体被掏空。 　　第二日 　　“都怪太子！” 　　“要不是他乱看黄.书，朕怎么可能会被皇后误会？” 　　“不整死这个臭小子，老子今天就跟他姓——” 　　本来就跟太子一个姓的晋武帝，早上起来的时候双脚无力，腰身酸痛，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越想就越生气。他不是气.皇后误会她，而是气太子小小年纪看这种书。 　　还三国英雄传呢？ 　　他呸！简直就是在污蔑历史英雄！ 　　如果太子在看男女行乐图，他还没那么气。 　　可太子才十三岁，就看这种男男肉搏图？ 　　晋武帝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也太不像话，从根上就坏掉了。” 　　愤怒的皇帝一声令下，要严查宫中的出版刊物，尤其是三国主题的，有男男、男女情节的书一律销毁不许写。 　　婉婉人小不懂事，从太子那里拿走书，他也不怪婉婉。多亏了女儿，他才知道宫里竟然藏了那么多毒书。 　　宫里还有那么多皇子皇女，要是人人都被这些书荼毒，那可就没救了！ 　　好父亲司马炎认为，来一波净.网行动势在必行。有皇帝的命令，调查的效率还是挺高的，不足半日就从查出来一大箱子的小说，有识字的宦官掠过两眼，都说写得非常露骨。 　　连太监这种没把的阉人，都看得心潮涌动。 　　要数其中颜色最浓艳的，有《少.妇貂蝉》《门房里的曹大爷》《少年翼德》《绝世猛男与他的权臣干爹》《辗转胯.下的大阉马》《桃园三批》《三顾茅庐不给钱》《二乔双艳（gl）》等等。 　　有男女，有男男，有女女，甚至连膘肥体壮的赤兔都不放过啊。 　　辣眼睛.jpg 　　晋武帝翻了几本，喉咙里一阵恶心，胃里一阵反酸，还没消化的早膳差点就要吐出来。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能换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他皱起眉头问：“这些书，都是谁要得最多的？” 　　前去调查的太监弯着腰，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怕自己说得不好，倒成了离间天家父子感情的罪人。可陛下问起，他总不能撒谎啊。 　　太监战战兢兢地说：“是，是东宫那边要的。” 　　晋武帝一副“我就知道这个臭小子不干正事”的表情，气冲冲地就要跑去东宫捉人。孩子沉迷网文该抓，看黄.书就更该抓了。 　　按理说现在该是太子念书学习的时候，晋武帝准备来个守株待兔，去蹲放学回来的太子。可他去到一问，这熊孩子压根就没去上学！ 　　伺候的人说太子这几日头疼脑热，在家里治病。 　　“太子为何逃学？”晋武帝气得青筋都出来了，这孩子活蹦乱跳的，“骗鬼呢，连太医都不请，铁定没病！” 　　东宫的宫人们有些慌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解释的话。 　　皇帝又问：“太子家丞何在？太子呢？怎么不出来迎接？” 　　太子家丞孟冬暗道不好，他刚想让小太监去皇后那一头求支援，结果交代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陛下抓住了。 　　他是知道的，太子主意多，太子妃贾氏也是个贪玩的，两人凑在一起，都快把东宫玩出了花儿。 　　这会儿，太子和太子妃都在桑拿房弄什么搓澡蒸澡呢！ 　　每逢弄这一套，又是蒸又是泡又是搓的，能在大半个时辰内出来都算快的。再加上年轻男女的，又光着身子蒸那个桑拿，万一看上了眼…… 　　谁知道太子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孟冬的人都给跪下了，劝道：“还请陛下先进屋歇息，太子一会儿就到了。屋里暖和，比在外头吹冷风要好多了。” 　　屋里有火炕，谁用谁知道，陛下只要被火炕吸引住，肯定就顾不得太子这一头了。 　　孟冬设想得不错，但他错估了一位父亲的心态。 　　“朕今日就非要逮住那个臭小子不可！”晋武帝不抓到人誓不罢休，“太子到底人在哪里？是不是又出宫玩去了？” 　　“太子并无出宫。” 　　“那他在何处？” 　　“太子在桑拿房里沐浴，估计快出来了。” 　　孟冬擦了擦脸上的汗，被陛下审了一回，硬是惊得他在大冷天把后背都浸湿了。被北风一吹，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晋武帝站在院子里也冷啊，可是能当皇帝的男人绝不服输。他的怒气都快压抑不住，孩子逃学还撒谎生病，简直都学坏了。 　　“洗澡是吧？那朕就在这门口坐着，等他洗完出来。” 　　“……” 　　孟冬在心 　　里叹了一口气，这人怎么就跟自己过不去呢？ 　　他给陛下在外头搬了个坐垫，又让宫女上了茶水和点心，然后陪着陛下吃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西北风。吹得晋武帝都怀疑是不是太子家丞在撒谎，其实太子压根就不在东宫。 　　而另一头呢？ 　　萧靖什么都不知道，正在桑拿房里享受呢！ 　　大冬天来蒸桑拿，出汗又排毒，是人世间极佳的享受了。他痛痛快快地让人把桑拿房烧热，带着老婆就要进去搓一回。 　　太子刚把衣服脱了，就感觉身上有股味儿。他的活动量比小姑娘大，出汗捂着就太正常了。 　　萧靖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好像五天没洗澡了？” 　　“好像是吧……”张嫣也不嫌弃他，还笑，“舅舅好几天不洗，肯定能搓下一大片泥。” 　　不像他这种糙汉，太子妃的生活习惯娇贵，天天都要冲凉，但张嫣也觉得洗桑拿浴会更干净，连肌肤上的死皮都搓掉一大片。新生的肌肤是泛红的，等镇静下来，就会是如同剥壳鸡蛋一样白嫩。 　　她要脸，是裹着浴巾蒸桑拿，遮遮掩掩的，还觉得害羞。萧靖就豪放多了，他不喜欢穿衣服蒸桑拿，穿衣服出汗就会黏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太难受了。 　　他觉得好笑，媳妇的小身板前胸跟后背差不多，他嘴贱道：“呵，真小。” 　　张嫣也不甘示弱，把眼神往下一移，回敬道：“切，真小。” 　　萧靖：“……” 　　互相都把对方逼得哑口无言，总觉得你在内涵我。 　　重活了一辈子，年轻带来的不仅有青春和澎湃，还有小。 　　除了年纪小，哪儿哪儿都小。 　　氤氲的水汽在整个桑拿房里蒸腾着，仿佛升起白雾一样，蒸得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直呼痛快。太子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他本来的肤色就白，如今大汗淋漓之下，犹如带妆的美人一样。 　　格外唇红齿白。 　　只要不看萧靖腰上的白嫩小肥肉，脸还是挺能打的，属于小帅哥水平。张嫣扪心自问，她这辈子生得不算十分好看，甚至连舅舅都比不上。 　　司马家的外貌基因比老贾家的，要优秀太多了。 　　她情绪激动之下，又出了那么多汗，愈发唇干舌燥。萧靖刚蒸完，就跑去热水池里，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泡在水中，享受得就好像一条咸鱼。 　　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只用一根乌木簪子绾着，有一缕调皮的发丝垂在他脑后，落在他粉白的背上。 　　见少女摸了上来，他还挺乐意的。他顺从地趴在池边的梨木小塌上，任由她跨坐在他的后背，用指尖描摹着他身上的肌肉，在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唔，用力，用力啊……” 　　“啊，痛痛痛，你轻点。” 　　“操，好他妈舒服啊——” 　　萧靖闭着眼睛，痛并快乐着，在桑拿房里又喊又嚎，姑娘越用力，他就越快乐。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了地上，落下白花花的一大片…… 　　一大片从他身上搓下来的死皮，拢一拢，都能扫一簸箕了。 　　作者有话说： 　　吹风吹得快成傻逼的晋武帝：这死孩子洗澡怎么洗那么久？等太子出来，一定要打孩子！ 　　我昨天看好多人讨论，才知道原来许多读者都不喜欢作者回复评论的，觉得高冷作者文的质量会比话痨作者更好……本来我以为每次回复大家都会好开心，以后我都抽着来回复了。 　　呜呜，大概因为我过于话多，所以我的读者评论都特别少？ 第233章 司马衷不傻（45） 　　◎晋太子被亲爹吃穷啦◎ 　　认认真真地洗了一回桑拿浴, 感觉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萧靖一身轻松地套上中衣，自我感觉洗了个澡, 身上好像没了好几斤累赘。他换过体.位, 也把张嫣搓得红彤彤的，洗漱干净后，两人手牵着手, 才从桑拿房出去。 　　冬天的冷空气扑头盖脸地吹过来，真冷啊，吹得萧靖立刻打了个寒战, 连头皮都发麻。 　　“你还知道出来啊？” 　　有人在幽幽地说话。 　　萧靖一抬头, 哎哟，是熟人啊。 　　晋武帝的那一张脸早就黑成锅底，他冻得鼻涕都出来, 拿帕子都擦了好几回。皇帝见太子洗澡洗了大半天都不见出来, 还以为孟冬忽悠他，就在他准备让人把孟冬拿下的时候—— 　　“咔吱”一声，桑拿房的门终于开了，有人从里头走出来。 　　只见太子满脸潮红（在桑拿房里热的），很像是干了坏事的样子。司马炎顺着儿子相握的手，再看看旁边纤细的小姑娘。 　　好像是贾充家的小女儿，是他给太子选的太子妃贾氏。 　　原来这小子是带着妹进去洗澡啊？ 　　晋武帝心想, 这小子肯定不单是洗澡，在里头真·磨磨蹭蹭了。磨蹭到现在才出来，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乱吃药？吃坏了身体？ 　　他都在外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连大公牛都没有这么能干的。 　　唉, 肯定是孩子看黄.书看多了, 学坏了。 　　又是生气, 又是担忧，晋武帝的表情非常难看，跟吃了屎差不多。他见太子妃长得小只，还一脸稚嫩，比太子矮了差不多一个头。 　　不用猜了，晋武帝敢断定肯定是他家傻儿子先起的头！ 　　皇帝给贾充脸面，也不罚太子妃贾氏，道：“贾氏先下去，朕有话与太子说。” 　　张嫣有些担心，她是会看眼色的人，皇帝都这副臭脸，就怕舅舅没有好果子吃。 　　“没事。”萧靖做了口型，无声地安慰着，“太子妃去后殿看书吧，让后厨的人准备，孤要请父皇好好吃一顿。” 　　张嫣十分乖巧地离开了，她听舅舅的。 　　她相信他的能力，总能周旋出来。 　　萧靖刚从热烘烘的桑拿房出来，身上没穿太多厚衣，只披了一件大氅。他不想在院子里多说话，一支箭似的就要冲去温暖的屋子里。他留意到晋武帝擦了好几回鼻涕，好像冻得要犯感冒。 　　他问孟冬：“你没请父皇进屋吗？怎么就让父皇在外面受冷呢？” 　　孟冬自认失职，却是晋武帝先回答：“是朕要等你的。” 　　皇帝的表情很臭，鼻子很痒很想打喷嚏，他这会儿都后悔死了。 　　要是他知道太子一洗就是一个时辰，他打死都不要在院子里吃西北风。可是话都说出口，他都等了两刻钟，总不好临阵退缩。所以就跟较劲似的，他等啊等啊，终于把太子给等出来了。 　　结果…… 　　皇帝在外头喝冷风，太子在里面热快活？ 　　这位大晋的天子想要骂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下一秒，晋武帝发现没天理的地方还多着呢。 　　太子不仅在桑拿房里快活，在生活起居的宫殿里也很快活。司马炎一进屋就发现不对，太子的宫殿十分温暖，简直热得跟夏天似的。这么一冷一热的刺激下，司马炎的鼻子更痒了。 　　“哈嚏——哈嚏——” 　　萧靖很贴心地送上自己干净的帕子，还给亲爹兑了微微烫口的温开水。热水流过了喉咙，晋武帝的感觉好多了，多喝热水并不是荒谬之谈，对于感冒初期而言，确实能让人舒服很多。 　　但身体上舒服了，不代表心里舒服。 　　晋武帝看着太子，越看越不顺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觉得屋子里温暖得过分，比他的明阳殿还热，张嘴就是批评：“太子贪图温度，怎可如此豪奢？这得烧多少炭火才供应得起？” 　　司马家不穷，但晋武帝就是想要找个理由教训儿子。 　　太子的东宫竟然住得比皇帝的住所还暖和？ 　　这个败家子哟，崽花爷钱不心疼啊。 　　“回禀父皇，也没烧很多炭，都还在分例之内。”萧靖怕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儿臣的火炕能降低热量消散的速度，从而让房子更加保温。父皇别看这宫里暖和，其实用的炭不算太多。” 　　晋武帝没听懂，以为儿子在狡辩：“什么火炕？朕听都没听说过。” 　　萧靖把亲爹拉到待客的炕上，本来就是建来冬天招待客人的，是占地面积将近二十个平米的大炕。火炕发热的温度烫得晋武帝的屁股都要坐不住了，人就要有从炕上弹起来，谁知被这个臭小子一把按在原地。 　　“莫慌莫慌，这个火炕正是会热的，父皇在屋里可有闻到一丝烟气？火炕就是在地板下埋的烟道，让烧炭的烟气裹着热气，从整座宫殿下流过，这样烘得上面都暖洋洋的。” 　　“竟有这种神物？” 　　晋武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把手掌贴在炕上，虽然隔了一层被褥，但明显能感受到底下有热源散发开来。他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发现太子种了许多绿植，生得葱葱绿绿，一派生机勃勃。 　　不像室外，因为天气太冷，好多花草都干枯冻死了。 　　通过这几盆植物的长势，晋武帝估计太子的火炕已经烧了不止一天两天，不然植物不可能养得这么好。既然太子还活蹦乱跳的，那就证实火炕的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 　　“这盆是什么？” 　　“父皇，是儿臣发的黄豆芽，看着这一茬比手指还长，应当是能吃了。” 　　“这个叶片空心的草呢？” 　　“父皇，是儿臣种的葱，蒸鱼和蒸鸡的时候可以放点葱，香啊。” 　　“还有这个用筒子盖着的是什么？怎么叶片那么黄？” 　　“父皇，是儿臣种的韭黄，就是韭菜焖黄的，炒鸡蛋很香的。” 　　晋武帝问了一轮，老脸都红了，不问不知道，原来这几样绿植都是常吃的。豆芽、葱、韭菜他都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原生态的。 　　往日吃饭的时候，都是厨子们切好烹调好的，作物的原型长什么样子？ 　　皇帝还真的从不关心这些问题。 　　太子也真是的，种这些做什么？ 　　种个兰草香桂，那才叫高档大气上档次。 　　司马炎摇了摇头，为傻儿子的土味审美感到崩溃。不过太子还不算无可救药，因为晋武帝发现了一棵挺眼熟的植物，是他的心头好，他想要带回去自己养着玩。 　　“这是野生的兰草？这一棵真大真肥啊！” 　　“父皇，这是蒜苗，你吃面时候嚼的蒜瓣，就是它的根。” 　　萧靖觉得好笑，晋武帝居然连蒜苗都认不出来，比何不食肉糜的司马衷好不了多少。 　　不然两人怎么会是父子呢？ 　　在生活常识上，都是一样的天真，一样的匮乏。区别在于，司马炎有一个好脑子，而司马衷是天生愚笨。 　　此时的萧靖，压根忘记自己之前把蒜苗混进去兰草，狠狠地坑了亲爹一把的事情。他见亲爹的神色有些不好，还以为皇帝没认出蒜苗，因此觉得丢人。 　　晋武帝越看蒜苗越觉得不对劲，他急着追问道：“太子确定，这就是蒜苗？” 　　“就是蒜苗啊。”萧靖扯了两根蒜叶下来，递了过去，“父皇你闻闻，可不就是一股蒜味的？” 　　又臭又刺激的大蒜味，从蒜叶的汁液中汹涌而来，从鼻腔一路直冲到天灵盖，冲得晋武帝的心神大震，冲得他的记忆都回来了。那一日早上，他从皇后的宫中搬了最壮最肥的一盆兰草回去，满心皆是欢喜。 　　此时并非是兰花盛开的季节，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装逼的渴望。 　　身为一个心有猛虎，细嗅兰草的文艺男孩，那时候的司马炎低头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这盆兰草的草本气味隐隐有些上头的。 　　他想，还挺好闻的，闻着有一点点开胃下饭。 　　现在，浓浓的蒜味再次包围着晋武帝的嗅觉细胞，勾起他昔日的记忆。前后对比越来越清晰，在极强的推理能力和记忆能力之下，答案毫无疑问，慌得晋武帝的脸都白了。 　　难怪当时他觉得下饭呢！ 　　那天他送给卫瓘的，压根就不是兰草，却是一盆肥肥的蒜苗。卫瓘早就奔赴边疆，也不知道这位老臣有没有发现那一盆“兰草”的奇异之处。 　　晋武帝捂着脸，觉得他太丢脸了。 　　自己没常识就算了，还拿着蒜苗去卫瓘面前装逼。 　　他在心中不断碎碎念：“只希望卫瓘没有发现吧……” 　　谁知卫瓘不但发现了，还在家书中说出来，误以为皇帝不喜他，劝说子侄辈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当后人编写《晋史》的时候，把这一段神奇的故事都写进去了，来讽刺晋武帝的无知。 　　啊，一世英明就毁在这点破事上！ 　　这时候的晋武帝，还不知道自己被后人编排成什么样子。他的心理素质不错，嗯，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的。 　　他理所当然地反客为主，还恼羞成怒，说要吃了太子在室内种的豆芽、葱、韭黄和蒜苗。 　　刚才这个熊孩子不是说请他吃饭吗？他现在就要点菜，不吃穷太子，他就不走了！ 　　萧靖哭笑不得，怎么亲爹就跟小孩子的脾气似的，就差没在炕上打滚撒泼了。 　　“行，儿臣这就让人去准备。”萧靖朝孟冬招了招手，说了今天中午的菜单，“父皇要吃这几样，那就来一份小葱拌豆腐、豆芽海带汤、韭黄炒鸡蛋、蒜苗回锅肉。” 　　这几样都是他和张嫣吃惯的家常菜，跟东宫的厨子说了好几回之后，都做得不错，味道挺可口。 　　晋武帝摸了摸肚子，非常不满：“就一个肉？那也太寒酸了吧！” 　　萧靖笑得一脸天真，“父皇说儿臣豪奢，儿臣听话，得节俭啊。” 　　晋武帝：“……” 　　妈的，这熊孩子怎么就不会听人话呢？ 　　他就随口说说，结果太子却当真了。 　　司马衷可能会当真，但萧靖肯定不会当真。他的眼底都是戏谑的神色，他还记得刚进屋的时候，晋武帝逼逼他烧暖气花得多，才故意这样说的。 　　放在普通人家，两个人吃一汤一素一蛋一肉，再配上主食，已经足够营养了。因为有晋武帝在，张嫣是女眷又是小辈，肯定要回避的，只有萧靖和亲爹两个人吃，哪里吃得那么多。 　　若是弄七八个肉菜又吃不完，多浪费啊。 　　他才不爱惯司马炎的毛病！ 　　萧靖一个没留神，就看见晋武帝在东宫四处转悠，看着屋檐下的挂着的腊肉出神了。晋武帝看了好一会儿，盯着暗红色的腊猪腿就觉得好饿好饿。 　　似乎没有人留意，他偷偷踮起脚尖，伸手去摸上面挂着的肉，指尖蹭了一点儿腊肉的味道。像是偷吃的小孩一样，他还把手指塞到嘴里，又咸又香，还有点麻。 　　勾得晋武帝咽了咽口，喊道：“太子啊，都要吃饭了……好歹切个大猪腿，一次吃一条猪腿，也不贵。” 　　一脸肉疼的萧靖：这还不叫贵？ 　　两个人一顿饭吃一条三十斤的猪腿？ 　　您可真是要吃穷我啊！ 　　作者有话说： 　　怀疑小天使们是不是不懂我上一章的梗？秘密都藏在书名里。 　　啊，看来你们都是没经历过七八年前，那个炮火连天的年代，你们都是好纯洁的孩子啊。感谢在2020-06-23 13:38:06~2020-06-23 22: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岚雪后 4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4章 司马衷不傻（46） 　　◎晋太子被亲爹告状◎ 　　既然晋武帝要吃腊猪腿, 来都来了，总得让他吃上的。 　　对于皇帝而言, 一顿饭吃一条猪腿还真的不算什么, 他富有天下，有什么吃不得呢？ 　　说不定司马炎已经觉得自己很省钱了。 　　萧靖让人把屋檐下风干的猪腿取下来，询问道：“父皇, 不如拿点笋干一起烧，冬笋的味道鲜，再放些剥壳煮熟的鹌鹑蛋进去, 用砂锅一块儿浓油赤酱地炖, 蛋也入味，吃着非常下饭啊。” 　　晋武帝点头，“也好。” 　　有这么一条腊猪腿当主菜, 这一顿午饭就丰盛多了。太子一通吩咐之后, 菜还没上来，在等待的时间里，萧靖想要在炕上躺着当咸鱼，顺手翻两本快餐小说。 　　但这会儿有领导在，不能太放肆。 　　在亲爹面前，《少.妇貂蝉》就不能看了。但躺一躺也好，只要晋武帝躺下来, 他就能有样学样。 　　躺着比跪坐舒服多了。 　　萧靖想要把亲爹拉下水：“父皇何不斜躺下来，试一试火炕的温度？都是父子，亦无外人。” 　　晋武帝骂道：“坐没坐相，这跟没骨头一般, 成何体统？” 　　他是一个有偶像包袱的中年帅哥。 　　但既然太子都热情相邀, 他婉拒了一番, 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连袜子都脱了，光着两只四十三码的大脚，还不忘捞一个抱枕垫着头，就差没把小被子盖在腰上。 　　后背贴着炕面，被烘得暖洋洋的，都是坐办公室的社畜，晋武帝也会有那些腰椎肩颈的小问题。被火炕这么一烤，他紧张的肌肉都放松下来，舒服得想要上天。 　　双眼一眯一眯的，瞌睡虫就快要上来。 　　萧靖见亲爹这么享受，好心地问：“父皇，要薄被吗？” 　　晋武帝趟得迷迷糊糊的，舒服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了，他正要答应下来，突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 　　他的肚子饿了。 　　“要……不要了吧，都快吃饭了。” 　　一阵食物的香气从门口飘了进来，馋得皇帝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翻身坐起来了。他的身姿端正，人模人样的，外面伺候的宫人们肯定没猜到，陛下刚才会在榻上瘫得像煎饼一样，毫无仪态。 　　有太监在门口询问出声，说饭菜做好了，问是否起菜。 　　“做好的菜先端进来，把饭菜都摆到炕上。” 　　萧靖发话了，冬天就要吃口热乎的，放凉不但会滋味大减，而且盘子里的油都结块了，太恶心了。刚出锅的小炒菜还冒着热气，一揭开上头保温的盖子，浓烈的气味越发诱人。 　　主食是蒸米饭，用一个厚厚的小木桶装着，跟快餐店里的木桶饭差不多。 　　胜在保温，饭不容易凉。 　　萧靖亲自给父亲盛了一碗饭，他打量着晋武帝的身材，特意把米饭压实，多给陛下加了半碗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太子自认为是孝顺儿子，铁定要让父亲吃饱吃好。 　　“父皇，给。” 　　“嗯，太子有心了。” 　　接过儿子手里的饭碗，晋武帝的眼睛早就瞄准了目标，他快狠准地夹起一大块肥得流油的肉片。这一盘菜的香味最足，肥嫩的五花肉切成一片片，都炒得焦黄喷香。 　　他嚼得满嘴是油，不忘扒拉了两口米饭，边吃边问：“这道菜是什么？” 　　上菜的太监讨好地笑着：“回禀陛下，这一道是蒜苗回锅肉。把猪五花肉先煮熟，再倒回锅中和蒜苗一并炒，故取名是回锅肉。” 　　晋武帝又夹了一片肉，只觉得鲜香咸辣，夸赞道：“不错，便宜美味，赏。” 　　对于没吃过炒菜的晋朝人来说，一盘还冒着热气的回锅肉滋味十足，比什么炖肉煮肉香得太多。猪肉没做好，容易有一股腥臊味，被这么爆炒着掩盖住，反而比高档的羊肉更柔嫩可口。 　　晋武帝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吃得睁大了双眼，原来猪肉随便做做，味道竟然如此不同！ 　　小炒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蒜苗的蒜臭味被转化成一种独特的风味，让薄薄的肉片吃起来一点儿都不腻，就那么一盘回锅肉起码有大半斤猪肉，几乎都被晋武帝一个人扫光了。 　　萧靖只吃了两片，两片！ 　　太子都要委屈死了。 　　行吧，回锅肉没多吃，他给自己夹了点嫩嫩的韭黄炒鸡蛋，清爽又美味。结果还没吃两口，旁边一只碗递到了他面前。 　　“太子，这个好吃吗？” 　　“好吃啊。” 　　“好吃怎么不给你老子多盛点？真不懂事！” 　　“……”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最大。 　　萧靖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直接用筷子给亲爹划拉了半盘韭黄炒鸡蛋。晋武帝也不嫌弃儿子的筷子上有口水，吃得挺开心的。 　　他爱把炒鸡蛋搅碎了，拌在米饭里吃。 　　一口炒蛋一口饭，还有韭黄特有的香气，吃起来清淡却不寡淡。只放了少许盐，嫩嫩的炒鸡蛋也很好吃啊。 　　比起什么拿肉汤鸽子汤煨的鸡蛋，这个炒蛋简单，却比豪门的宴席菜更好吃，吃得人更舒服。 　　萧靖本以为，自己让人做了那么多菜，肯定够吃的。但事实证明，在超前的美食面前，晋武帝这个乡巴佬不仅没见识，还吃得特别多。 　　晋朝人居然没吃过豆腐？ 　　萧靖一脸惊愕，他本以为淮南王刘安发明了豆腐，到了西晋司马炎这个时候，应当是吃过的。可是小葱拌豆腐一上来，皇帝给自己舀了一大勺，说他也没吃过。 　　萧靖觉得惊奇：“父皇没吃过这种豆腐吗？是拿豆浆加石膏点的。” 　　“没吃过这么一块块的。”晋武帝摇了摇头，“朕吃过团成絮絮的，不好吃。” 　　萧靖明白了，西晋的豆腐没有做到滤去水分的那一步，口感上肯定不如后世的豆腐，稀溜溜的也不好吃。他在东宫住了一段时间，给厨子们指点一二，才让豆腐块提前面世。 　　唉，没想到司马炎堂堂皇帝，连一块豆腐都吃不上。 　　很可怜啊。 　　萧靖十分同情：“好吃再吃点，下次儿臣让人给父皇做麻婆豆腐。” 　　晋武帝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什么麻婆豆腐？麻子脸那么丑，朕才不吃麻婆的豆腐，朕要吃美女的豆腐。” 　　天生有梗的司马炎觉得儿子这里的饭菜新奇又美味，认为小孩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就光顾着吃。要说错吧，谁不稀罕吃一口美食呢？ 　　太子好像也没有错。 　　吃人嘴短的晋武帝，为孩子读书成绩太差，勉强找到了借口。 　　最后他连豆芽汤都喝了两碗，以至于烧的腊猪腿撑得吃不下。 　　所以呢？ 　　这个狗比男人连锅都端走了，说他今晚回去要吃。炖菜不会影响风味，搁到晚上吃会更入味一些。 　　萧靖：您开心就好。 　　这位先生，欢迎下次光临啊。 　　…… 　　捧着砂锅回去芙蓉殿的晋武帝，别提有多得意，他吃得饱饱的，连自己此行要骂儿子看黄.书的事情都忘了。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还是回锅肉味的嗝儿，带点蒜味的。他转身进去内殿，见到正在准备午睡的杨皇后，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麻利地脱了鞋子就要一块儿睡觉。 　　晋武帝裹紧厚被子，感慨道：“唉，皇后这儿的被窝不暖啊。” 　　杨皇后：“……” 　　你是不是想找死？想去找小三小四给你暖床？ 　　比起在东宫的热炕，芙蓉殿的木塌凉飕飕的，精致是精致，可是后背感觉有风似的，怎么躺怎么不得劲。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晋武帝眉头一皱，在被窝里扭得跟蛆似的。 　　他这副嫌弃的嘴脸，扰得皇后就更生气了。 　　“陛下嫌冷，就去跟别的美人睡啊。”杨皇后说话都酸溜溜的，“臣妾的芙蓉殿冷清，容不下您这尊神仙。” 　　“容得下，容得下。” 　　晋武帝记起儿子说的，太子想要给皇后盘个火炕，让芙蓉殿也烧热起来。晋武帝想了想，虽然要在宫殿动土，但利大于弊，也同意了。 　　他跟皇后解释了什么叫火炕，最后评价道：“那个炕也确实好，皇后先用上了，朕再用。” 　　杨皇后见皇帝疼她，感动得要抱抱他。虽然她没体验过太子的火炕，但既然陛下都说了好用，也让她先用，证明陛下的心里还是有她几分位置。 　　不然，怎么不让那些夫人贵嫔先用火炕呢？ 　　因为她才是正妻，她是皇后，她是全天下的女主人，她有资格用最好的东西。 　　杨皇后已经不再年轻，容色稍减了几分。她不贪图君王的爱意，但终究是盼望的。 　　“臣妾怎敢在陛下之前享受，却累陛下要受冻？” 　　“朕也不冻啊，等芙蓉殿的先建好，朕就过来陪你歇息。皇后的就是朕的，朕的还是朕的。” 　　所以整座宫城的楼盘那么大，极目望去，全是他的，他的，他的。无论谁先盘炕，晋武帝都不亏。 　　除了在太子的东宫他不好意思留宿，哪一处宫殿他不睡得？ 　　皇后的宫殿也是他的宫殿，这思维没毛病啊。 　　杨皇后听了前一句，还挺感动的，觉得老公真好。当她听完后一句的时候……嗯，说得挺有道理，但什么叫感动？ 　　没有！ 　　这狗男人果然不能惯，一惯就容易上房揭瓦。 　　她还记得晋武帝在床头看三国的事情，趁这会儿没睡着，询问道：“那些书呢？都查了没？宫中的皇子皇女那么小，学坏了就难掰回来了。” 　　什么男男肉搏的，不但污蔑历史英雄形象，还教坏小孩。幸好婉婉把书落在芙蓉殿了，不然叫公主看了这等读物，当妈的杨皇后简直连杀人的心都有。 　　作为皇后，她在管理上也有责任。 　　“查了，都让人销毁了，不许再写。”晋武帝一想起来，就很生气地要告状，“你生的好儿子啊，不仅逃课不上学，还看黄.书，他看就算了，你猜他怎么着？” 　　“怎么着了？”杨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那么出格。 　　“他大白天里逃课，就拉着太子妃去洗澡。孤男寡女的，你猜他洗了多久？” 　　“一刻钟？两刻钟？” 　　杨皇后按照晋武帝的时间，来推测儿子的水平。之前有东宫的宫人说太子一天要做三回，夜夜叫水，这种荒唐事情，她是知道的。 　　但年轻人身体健康，连太医都来佐证说没问题。她这个当娘的问过一回，就没怎么管。 　　反倒是日常给晋武帝请脉的太医，皇后偷偷过问了，太医说皇帝有些肾虚，得补补，得节制。 　　杨皇后一脸不以为然，但她下一秒却被晋武帝说出来的话惊呆了。 　　“你知道你儿子有多能干吗？” 　　“他干了不是一刻钟两刻钟，是一个时辰，足足一个时辰啊！” 　　作者有话说： 　　面无表情的杨皇后：儿子那么厉害，你却……你还有脸说？连儿子都比不过！ 　　今天有一点点卡文，啊，太难受了。 　　我好想吃回锅肉，炒得香辣口味那种。还有手撕包菜，酸酸辣辣的特别下饭开胃。感谢在2020-06-23 22:41:37~2020-06-24 14: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牛奶糖 46瓶；咪、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5章 司马衷不傻（47） 　　◎晋太子请人喝茶◎ 　　晋武帝满心以为皇后会站在他这一边。 　　然后他可以把儿子打一顿, 再叫皇后打一顿。 　　结果呢？ 　　“就这？”杨皇后的眼神有些复杂，“睡了睡了, 中午就一会儿, 陛下不睡臣妾还睡呢。” 　　她把被子裹紧了，背过身去就要睡觉。等陛下再去推她肩膀的时候，连个回应都没有, 人的呼吸也放得平缓，就跟真睡着似的。 　　晋武帝：“……” 　　这还不够严重吗？ 　　太子带妹进去磨磨蹭蹭两小时，谁他妈家的小天才如此天赋异禀啊？ 　　人家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是在这事上, 孩子如此厉害，我却如此软快……要问误会的司马炎有什么感想？ 　　“羡慕，嫉妒, 还有一点点恨！” 　　皇帝吃补药都补不成这个效果, 由于差距过大，最后连恨都恨不起来了，百般滋味只能化作一句心酸的叹息。 　　“上天还是公平的。” 　　“它拿走了太子的智慧，却给了他如此的天赋。” 　　晋武帝默默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人无完人，他比傻儿子聪明多了，所以在别的地方稍有欠缺, 也是正常的。 　　…… 　　得到了亲爹的同意，太子联系上盘炕的师傅们，准备带人进宫给亲娘盘个火炕。 　　因为要动土的原因，杨皇后已经收拾好东西搬家了。她是皇后, 住哪个小三小四的宫殿楼阁都不适合。 　　芙蓉殿本来就是皇宫里最豪华的, 景致也能排得进前三的宫殿院落。没道理让皇后随便找个旮旯住下来, 而且芙蓉殿附属的偏殿后殿也不能住人。 　　那么一大帮男人在那里干活，万一乱走冲撞了皇后娘娘，弄出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谁赔得起啊？ 　　杨皇后是个谨慎的人，绝对不会冒这些风险。她一步都不能出错，她不仅有她自己，还有她的一群儿女。 　　陛下也不是每晚都来她这儿歇息，没有人证在场，若是有人红眼地往她身上泼脏水，那就是跳进去黄河都洗不清。 　　那住在哪里才最妥当呢？ 　　干脆住到陛下那里吧，大家都那么熟了，既然我都是你的，你得对我负责啊。 　　谁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没有人敢这样顶风作案的。 　　这事是由晋武帝先提出来的，皇后和他本是一体，明阳殿的后殿是他休息独寝的地方，设施都配备齐全，伺候的人手也足够，不会委屈了大老婆。 　　因为他会在这里看书写字，通风和采光比芙蓉殿还还要好得多。 　　杨皇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还故作谦逊地说：“臣妾惶恐，怎能住进来陛下的明阳殿？” 　　“没事。”晋武帝大度地挥了挥手，“反正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后爱住哪儿住哪儿，等朕忙完政事，回来找你吃饭啊。” 　　杨皇后恋恋不舍地送皇帝去前头办公：“好，那臣妾等着陛下回来吃饭。” 　　自己的私人领地多了个女人的感觉……还真的挺奇妙的。 　　好像金屋藏娇？ 　　晋武帝突然间有升起这种不恰当的念头。 　　自从杨皇后搬进去他的住所之后，他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的……一回去就有皇后给他宽衣倒茶，皇后知道他爱吃什么，饭菜吃着非常顺口。 　　往日忙起来的时候，晋武帝随便扒拉两口就算了，或者想不起来就不吃。 　　实际上算来，司马炎逼迫魏元帝曹奂禅让帝位，他才是西晋的开国皇帝。皇帝积威甚重，伺候的宫人们都无人敢劝。 　　若是杨皇后见他忙得不回来吃饭，便亲自把饭菜送去前面，给他挤出来加班的时间。她规定他必须吃四菜一汤，这样才能够恢复体力。 　　“吃不完怎么办啊？” 　　“吃不完就是不好吃，陛下爱吃什么的，臣妾下回给你煮。” 　　晋武帝：！！！ 　　原来这几天的饭菜，都是皇后亲自下厨做的！ 　　这么巨大的爱意，感动得他泪光闪闪，什么叫回家老婆做好热饭等你吃，他现在终于体会到这种朴实的快乐。 　　以往有妃嫔拿补汤拿点心过来，他心知肚明，其实都不是她们下厨熬的。 　　顶多就是从厨房里提着食盒过来。 　　而杨皇后却一点儿也不掺假，她进驻了明阳殿后头的厨房，连夜宵都会做。她是孤女，从小就失去父母，人走茶就凉，她的少女时期虽然衣食无忧，但家务活也没少做。 　　被生活所迫，杨皇后女红和烹饪都十分擅长。 　　在萧靖友情提供了几罐老干妈辣酱之后，皇后下的面条可地道了，又香又辣，非常美味。 　　吃得晋武帝的脸日渐圆润，惹得上朝的大臣们都多看了两眼。 　　皇后都能为了他洗手做羹汤，反观他对皇后还不够好。 　　一个有钱的皇帝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赏，必须给打赏！哪些值钱的，皇后随便挑随便拿！ 　　天子私库里的赏赐跟不要钱似的，如流水一样搬进去明阳殿的后殿。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惹得后宫的女人们都红了眼，她们就怕皇后借故搬去跟陛下一起居住，一住下来就不挪窝了。 　　晋武帝回到后头吃了大老婆做的饭，对着大老婆温柔体贴的眼神，他好意思抬腿就走，说等会儿去睡别的美人吗？ 　　他要脸，他不好意思啊。 　　本来他等啊等啊，就等着皇后贤惠几句，推他去宠幸别的小妃嫔的，然后他会采纳皇后的建议，就可以走人了。 　　结果杨皇后吃完饭，还有心情啃着一块红豆烧饼，却半句不提其他女子。晋武帝看她这么自在，不忍心打断她的快乐，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暗示一下。 　　“皇后啊，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陛下要来一块烧饼吗？这个甜口的，也挺好吃的。” 　　“那就来一块吧。” 　　从善如流的晋武帝默默接过推过来的盘子，也捡了一块红豆烧饼。豆沙绵软细腻，不会太甜，加了油脂烤制的饼皮酥脆，他没忍住再吃一块，再吃一块。 　　等吃完之后，他本来想要干什么的？ 　　啊，不记得了。 　　晋武帝走过最长的路，应该就是杨皇后的套路了。 　　…… 　　芙蓉殿要盘炕，但是盘炕的师傅们群龙无首，萧靖不放心让别人管着。他干脆把韩寿喊出来喝茶，打算让这位连襟帮忙盯着。 　　韩寿长得帅，气质又好。 　　光是大帅哥仪表堂堂地站在那里，韩寿的模样还是很能唬人的，仿佛是世家的清贵公子一样，百年的家族底蕴才能养出来这样一个俊秀之人。 　　而且韩寿练过武术，跟贾充一块儿去过战场，身体素质非常好。即使他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地管着，也不会中暑头疼。 　　大帅哥身上有官身，监管平民出身的盘炕工程队，是足够了。 　　萧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他一见到人，觉得韩寿好像更帅了，看得他这种直男都觉得眼前一亮。 　　肤白，貌美，大长腿！ 　　萧靖夸赞道：“德真最近可有忙着什么？数日不见，德真的风姿更胜从前。” 　　韩寿的夫妻生活和谐，相由心生，容色更红润不少。他看过太子前几日送给他的书信，也心中有数。 　　他想要接活挣钱，说道：“最近不忙，就是在家里陪陪夫人。” 　　他娶了南风，太子娶了四小姐，姐妹俩的关系很好，韩寿这是刻意在打感情牌。 　　瞧，咱们都是亲戚了，得互相拉一把啊。 　　萧靖记得贾南风在历史上的彪悍作风，对这位大兄弟表示敬佩。 　　他非常同情地说：“应该的，德真多陪陪夫人才是正事，男人要从一而终才好，不能辜负了妻儿。” 　　你要是敢出轨，说不定贾南风会打死你。你要是敢去搞大别人肚子，贾南风就敢打到小三流产。 　　萧靖都这样预示，韩寿没get到他的点，他以为萧靖在吐苦水，反倒有些同情太子。 　　唉，别看太子那么尊贵的人，肯定是被太子妃管得太严，才会这样有感而发。 　　看来都是一母所生，贾四小姐还不如他家的南风来得贤惠体贴。 　　如果萧靖能听到韩寿的心里话，肯定都要笑死。所以说无知是幸福的，这辈子的韩寿觉得他老婆很好，他的生活很快乐。 　　他很认真地听着太子在讲解火炕的原理，太子说了，会让他进宫管这件事。皇后的宫殿要盘炕，陛下总会来过问几句的。 　　韩寿有信心做好这件事情，他还没见过陛下，期盼能见到陛下一面。 　　就好像追星粉丝一样，韩寿也渴望能去看国民偶像的真人。 　　“这点权利，孤还是有的。”萧靖觉得这点事情上，韩寿还是可以信任，“等做好芙蓉殿这一处，估计陛下还得留你，去派你到处盘炕。” 　　洛阳城的贵族那么多，火炕那么好，人人都想要，一旦宣扬出去，肯定会接单子接到手软。 　　可是技术队伍就只有那么一支，谁先谁后，估计最后晋武帝也会插手。皇帝看你还算顺眼，就让你先享受，至于那些不听话的权贵—— 　　等等吧，等到秋后，应该就轮到了。 　　“……德真得一分利，孤得两分，其余的都叫工程队的匠人们分了。叫马儿跑就得叫马儿吃草，人人都得钱，干活也卖力。” 　　“还有一样，孤最讨厌行散的，有人都沤出虱子来了，脏得要命。那些家里有吃五石散的，就让他们等等吧。叫他们聚众躺在炕上行散，怎么想得那么美呢？” 　　萧靖知道，服药的风气不能一下子打杀得太过，否则就是跟许多士大夫阶级作对。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些人嗑药的作风，整天不干实事就是在那里嗑药喝酒吹牛逼。 　　晋朝就是亡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不喜欢就说，韩寿表示理解明白。 　　“殿下说得对，我都一并记住了。” 　　有些人爱干净，就见不得一点儿脏。可是服药的人都穿着旧衣才舒服，还大多数不爱洗澡，所以太子不喜，这就太正常了。 　　韩寿以为萧靖是真洁癖。 　　萧靖本就是这个打算，他跟晋武帝说建桑拿房，也用的是爱干净人设。 　　“楚王好纤腰，宫中多饿死。” 　　当年的楚王喜欢看人身形单薄，于是大臣们都节食减肥，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若是众人都明确知道太子、以后的皇帝讨厌旁人服药呢？ 　　为了向大老板看齐，有这种陋习的大臣会不得不改过来的。 　　这是比较温柔的手段。 　　临走之前，萧靖拍了拍韩寿的肩膀，说他非常信任三姐夫。一句“三姐夫”夸得韩寿都要飘了，他何德何能，能当太子的正经亲戚？ 　　“殿下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好这事。” 　　大帅哥的神色很认真，他是真把自己放在“太子的自己人”这种位置。他现在是太子的亲戚，那以后呢？ 　　说不定可以成为君王的心腹哦。 　　萧靖笑了笑，有这么一块肉骨头吊着，韩寿不但忠心，还可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6-24 14:30:35~2020-06-24 21:4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6章 司马衷不傻（48） 　　◎晋太子的火炕好抢手◎ 　　韩寿忙着盘炕, 连手头上的工作都丢下了。 　　他的官职本来就是鲁郡公的助理兼跑腿，他把太子交给他的差事跟贾充一说, 惹得贾充面无表情, 只说了一句“哦，知道了”。 　　贾领导批准了，只是心里有些不得劲。 　　士别三日, 没想到小秘书走上吃软饭的巅峰，还通过小姨子的关系，攀上太子了。 　　就好像明明他贾充才是韩寿的大腿, 结果韩寿现在不抱他了, 转去抱太子的腿毛。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小情绪。 　　贾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觉得他可真是小瞧了韩寿。韩寿拉关系拉到这种地步的，连太子那个傻小子都愿意帮韩寿一把。 　　其实也挺好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午儿比嫁出去的大女儿靠谱多了, 太子妃还会在太子身上使力，让三姐夫也得些好处。同样是贾家的女婿，齐王品行清高，独自芬芳，可从来没有拉过齐王妃这边的亲戚们。 　　贾充的神色缓了下来，交代道：“宫中不比寻常，规矩要严苛得多, 你给皇后的宫殿盘炕，唯有几点需要谨记。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也管好你的手脚，别乱碰乱走。” 　　若是惹得一身臊, 我这个老头子可保不了你！ 　　“郡公说得正是。”韩寿能接到这种活, 虽然激动, 但理智尚存，“小婿必定谨言慎行，有貂蝉路过，看都不看。” 　　都说宫里美人多，可都不是他的，多看一眼都是罪过。他就是个打工的，闷头干活才是正道。太子让他盯紧一点，就怕有人出手害了芙蓉殿。 　　韩寿想要买太子的股，干这事特别上心。 　　贾充很满意女婿的承诺：“你知道就好，以后和南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起南风，韩寿想起一件事情，正要求到贾充头上。他和南风商量过的，南风也没有意见。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请求道：“小婿想让南风回到府上暂住一段时间，她本是府里出来的，也住得习惯……” 　　“什么？！你要把南风赶回来娘家？”贾充一听，大怒，指着年轻人的鼻子就骂，“你对得起南风吗？南风嫁你不足半年，她犯了什么事情，让你把她送回来娘家？” 　　“不，不，是误会了……” 　　韩寿没想到贾充像爆竹一样，说起女儿来，一点就着。他和南风的关系好着呢，南风也是同意的，愿意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那你说，为何南风无缘无故就要回来了？”贾充不信，在这个年代，除非夫妻闹崩了，不然出嫁的姑娘很少回来暂住。 　　“是这样的，太子让我管工程队，白天都去给芙蓉殿那一头。等晚上收工了，我打算请众人到我家里吃点夜宵，随便让人把卧室和正厅也改造一下……郡公是知道的，我家里就是三进的院子，不比郡公府里宽敞，等盘炕后都是男人进进出出的，也扰得南风不能休息。” 　　韩寿解释下来，贾充总算是听明白了。都说县官不如现管的，这人以权谋私，喊工程队加班，想要赶在全洛阳的贵族前面，让工程队给韩家也盘个炕。 　　可是他韩家地方小，贾南风也没地方搬。 　　叫当家的夫人对上一群工地佬？ 　　韩寿不乐意，贾南风也要脸。 　　既然不是女儿和女婿闹矛盾，贾充的神色好看多了，他同意道：“那就让南风先回来住着，她出嫁前的院子都是收拾好的，没有人进去住过。” 　　等韩家的火炕弄好，三女儿以后过冬都能享受起来，也算是一件美事。 　　说完南风，贾充向韩寿摊出手：“那我呢？” 　　韩寿一下子就懵了：“啊？” 　　“你给你家里盘炕，却不顾老丈人受冻？”贾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瞅你还不如太子懂事，人家毛都没长齐，就会给妻子的祖母弄了个炕，你就不会在妻子的亲爹面前表现一下吗？白长那么大的个子了，借花献佛都不会？” 　　韩寿：“……” 　　对不起，是我蠢。 　　是我的觉悟不够高。 　　深感要提升觉悟的韩寿，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就亲自开车送贾南风回去鲁郡公府的。他怕别人误会他对南风不满，还主动给老婆拎包，里头全是贾南风的私人物品，他左手提着包袱，右手还不忘牵着贾南风的手。 　　贾充又批评了：“瞅瞅这个腻味的，真不像话。” 　　郭夫人却觉得正好：“南风有人疼，我觉得德真做得真不错。” 　　老夫人得知贾南风回来住，还以为孙女做得不好，被韩家给退货了。谁知南风本人高兴极了，进府后问过爹娘，等安顿下来，还有心情陪老夫人聊两句。 　　贾充是个孝子，老夫人高兴了，他就高兴。 　　鲁郡公高兴了，那么一府的人都高兴。 　　也不是说贾南风有多孝顺多体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聊不用钱，比送什么金玉之物显得更加真心实意。 　　现在不陪祖母唠嗑唠嗑，拉点关系，以后分家产的时候能轮得到你？ 　　贾南风才不蠢！ 　　她志在继承府里的东西，午儿当了太子妃肯定样样不缺，大姐姐当王妃也很少回来府里，可是她贾南风稀罕啊。亲爹没儿子，他若是想要过继贾氏宗族的嗣子，早就这样做了。 　　可是贾充没有这么做，他这人贪婪又小心眼，不乐意把自己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给别人。 　　万一他有亲外孙呢？ 　　好歹那将是流着他的血的孩子，他把家产给外孙，给得心甘情愿。贾南风就看清楚这一点，如果她能和韩寿生个儿子，让孩子改姓贾，那么鲁郡公府的东西就是她的。 　　司马家的孩子绝对不会改姓，但韩寿不在意，他家里就剩他一个，这人甚至还非常希望吃软饭。他和贾南风一拍即合，只要同父异母的二小姐不跟贾南风争，他们夫妻俩绝对胜券在握。 　　即使二小姐争，南风也不怕，她有亲妈郭夫人的支持，贾充一直都更偏爱三女儿一些。 　　这般想着，梳着妇人发髻的三小姐笑得更灿烂了。 　　“祖母啊，我回来陪你了，高兴不？” 　　“高兴啊，可是怕你夫婿不高兴啊。” 　　“他敢？” 　　贾南风一挑眉，虽然她才成婚不久，但当家姑奶奶的气势可足了。她嫁人之后直接掌家，韩寿又听话，男人连句重话都不跟她说，哄得她事事顺心，眉眼长开了一些，比以往俏丽几分。 　　“祖母且放心，他不敢呢。”贾南风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老夫人的炕上，她跟祖母解释道，“德真要给家里盘炕，跟您这个差不多，可是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应付那么多人，就送我回来，陪您说说话。” 　　“嗯，原来是这样啊，应该的。” 　　老夫人听懂了，韩家不比贾家有钱，院子小，正头娘子住不开，所以韩寿让南风回来娘家住着。本来老夫人对于贾充突然把三姐儿嫁给助理，还有些不太理解。 　　但现在看来那个韩寿的品性不坏，对南风也好，考虑也周全。 　　这不就得了？ 　　过日子的，要男人上进体贴的就行，胜过家产有金山银山。 　　贾南风是什么性子的人？ 　　老夫人觉得这个孙女脾气火爆，像极了贾充和郭氏的一肚子小心眼，本就不是那种大度不计较的人。要是南风有她娘那么美，白嫩娇小的，好歹也能恃美行凶。 　　可关键是贾南风不美啊，人丑还不爱读书，能跟南风处得来的好儿郎，真的不多。 　　如今见孙女和孙女婿处得来，老夫人是打心眼里为他们这些年轻人高兴。一个是真心实意，一个是有心奉承，屋子里暖洋洋的，气氛都好极了。 　　贾南风正聊得兴起，说她和德真如何要好，老夫人听得欢喜，却不料听得有下人来报，说是齐王妃回来府上，想要来拜见鲁国太夫人。 　　老夫人的神色淡了两分，道：“那就请王妃进来吧。” 　　大姐儿嫁人后就不认娘家，双方只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老夫人也看破不说破。那个孩子的心思倔强，总以为府里欠了她跟她亲娘的，见着郭夫人也板着一张脸。 　　老夫人尽力劝和了几回，见贾充无意迎回大姐儿和二姐儿的生母李氏，就此作罢，不再提了。 　　可大姐儿也不想想，她若不是府里的女孩，她能当上王妃？ 　　做梦吧！ 　　皇帝想要对贾充施恩，正巧贾充有女儿，就赐婚让大姐儿当上齐王妃。她倒好，一嫁人就跟这边撇得干净，连同母的二姐儿都不顾，这种人的心思重，老夫人就不喜欢这种做派。 　　对比起来，贾南风好歹都护着贾午，她跟前头两个姐姐不和，但跟亲妹妹是真要好。 　　齐王妃还不知道自己惹人嫌，她穿得一身珠翠，进门就被暖气冲得热乎乎的。果然传言不假，她娘家竟然弄了这等取暖的好物，这个火炕实在是妙，外面的权贵们都想要。 　　只是想花钱都没找到地儿。 　　工程队的人嘴严，谁传授技术的（因为是太子传授的），一句都不敢说。如今队伍被召到宫里去了，专门给皇后弄火炕，也不知何时才能轮得上他们。 　　齐王妃这次回来，就是想找祖母说说情，看能不能插队，喊人给她家里弄个炕。 　　她想，老夫人都能用上了，她家王爷如此尊贵，肯定也能用上的。这冬天真冷啊，她把自己裹了好几层厚衣，才呼着一嘴白气出门了。 　　“这是，是南风？” 　　齐王妃见老夫人的身边有个年轻女子，再看看脸，是她最讨厌的贾南风。她进来的时候都听说了，说三小姐要回来暂住，贾南风都嫁人了，还回来娘家，结果就只有一个—— 　　见着别人过得不开心，她反而就开心。 　　齐王妃拿出姐姐的范儿，就要“开解”妹妹：“哎哟，我这个三妹妹啊，你可别使小性子了。三妹夫有什么做得不对，手一抬眼睛一闭不就过去了？何必闹成今天这个地步呢……” 　　贾南风：“……” 　　你是不是傻？ 　　我们可好着呢！ 　　到底是谁闹了？ 　　是你自己一个人在闹啊！ 　　“够了，齐王妃别说了。”老夫人发声，这大姐儿真是越看越不像话，“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好几年没看我这个老太婆了，是王府里对你不好吗？” 　　以大姐儿的性子，没事她是不会回来的。 　　齐王妃给了妹妹一个炫耀的眼神，才道：“不不，王爷对我可好了，王爷怕我冷着，就让我来问问是哪家的师傅，好让他请人回去盘炕。” 　　贾南风品了品话里的意思，他对你那么好，他怎么不自己来问？还要老婆出面问，他自己没长嘴吗？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看着大姐夫也不怎么样嘛。 　　正巧她这样的小动作被齐王妃捕捉到了，大小姐以为妹妹是羡慕嫉妒，还“好心好意”地提出来：“三姐儿的家里没有火炕吧？你们小门小户的，估计要排到下一年冬天都不一定能轮得上。等王府里弄好了，我劳烦人家也给你家弄一个，算是我送给三姐儿的礼物。” 　　那么一嘴施舍的表情，把老夫人和贾南风都惊呆了。 　　“咳咳——” 　　贾南风看着大姐姐的自导自演，没忍住笑了出来，喝口水都呛住了。她的表情都绷不住，笑得肚子都疼，这人自作聪明，还真是丢脸。 　　老夫人也想要捂脸，大姐儿的性子真的是……一言难尽。 　　“王妃快住嘴吧！”老夫人骂道，“你可知道是谁负责给宫里盘炕的？” 　　“是谁？”吹牛逼的齐王妃一愣，以为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正是你三妹夫管这事，是南风的夫婿监督的。” 　　气得大小姐的脸顿时就青了，好哇，你们都知道，怎么不早说？ 　　他妈的，装逼翻车了！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端午节安康，今天都吃粽子了吗？ 　　我吃了一个，咸蛋黄猪肉粽，早上还吃了牛肉丸汤，手打牛肉丸还一咬就爆汁，真是太太太太太好吃啦!感谢在2020-06-24 21:41:40~2020-06-25 13: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7章 司马衷不傻（49） 　　◎晋太子发现盲点◎ 　　和贾南风设想的不一样, 其实齐王没那么糟糕。 　　齐王司马攸听闻城中出了火炕这一种新事物，也挺感兴趣的。谁不想要在冬天住上热烘烘的房子啊？王爷也想要啊。 　　他得知宫中正要盘炕, 便跟晋武帝聊了一嘴, 问干活的人手够不够，需不需要他免费拉点人过来。其实司马攸的意思想要学一学技术，然后给王府里也弄上。 　　既然工程队只有一支, 干活速度慢，那把它变成两支不就得了？ 　　全洛阳的贵族都盯着这一个炕呢！ 　　去拜访过鲁国太夫人的贵妇们都说好，她们把东西描述得跟神仙的秘术一样, 据说“能让屋内温热如夏, 却无一丝烟气”。若是家中有老人和孩子的，就最适合了，再也不怕受凉生病。 　　贵族们传开了关于炕的神奇故事, 连平民百姓都跟风能说几句。 　　好多人不了解实情, 不知道是太子让人盘炕，都误以为是晋武帝的主意。 　　鲁国太夫人都七十多岁了，这么长寿的人在洛阳城真不多。陛下同情老夫人年迈，刻意让老夫人先享受起来。 　　“皇帝多好的人啊，自己排在后面，反而让老人先用了。” 　　“所以怎么是陛下呢？陛下的觉悟就是高！” 　　“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言之有理啊。” 　　“屁，这不是孔子说的，是孟子说的。” 　　“怎么就骂人呢？孔子是子，孟子就不是子啊？” 　　“你, 你无理取闹……” 　　这种事情越吵越凶, 一时间, 火炕被炒出了热度，让晋武帝在民间的声望也好极了。听得齐王妃眼热，这东西是从她娘家出来的，她说要回鲁郡公府府了解一下。 　　司马攸也随她，命人用车马把王妃送去鲁郡公府。 　　然后他就进宫，想跟晋武帝打听一下实情。他和陛下是同母所出的兄弟，关系应当是最好的，齐王的办事能力强，迁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除了被司马炎隐隐忌惮以外，司马攸在行事上并无错处。 　　他身为王爷，想要一个火炕不过分吧？ 　　可偏偏亲大哥都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晋武帝当初没有出钱出人给太子建桑拿房，现在直接摘桃子，他没这个脸啊。他派人把太子和监工的韩寿喊过来，让太子自己来处理。 　　两人一时间还没来，晋武帝和弟弟聊起最近很火热的炕：“太子说要弄个什么洗澡的热房子，结果就意外发明出来这个炕。太子先自己用过了，见没有坏处，才让皇后那里也用上。” 　　皇帝说起自己的长子，嘴上是嫌弃，可是这语气分明就是“骄傲，想要装逼”！ 　　瞧瞧，他儿子洗个澡，都能洗出个名堂！ 　　显然这会儿，晋武帝已经不计较儿子带妹洗澡的事情。他亲自体验过东宫的大炕，确实好用，偶尔闲下来他会去过问芙蓉殿的施工进展，就盼望着和皇后能一块儿住进去。 　　监工的韩帅哥说快了快了，还有几日就能建好。 　　司马炎看着兄弟单薄的身板，心中的情感非常复杂。 　　他难得有两分真心，说：“桃符（司马攸的小名），你体质弱，若是冬日有这个火炕，身体应该能好上不少。” 　　齐王才二十出头，却比他这个三十几岁大哥还瘦弱。 　　这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同母兄弟，理应是他最亲近的人。母亲生的好几个男孩都幼年早夭，司马炎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摸着兄弟们发凉的小手，那种想要无力和想要哭泣的感觉。 　　文明皇后王氏生的男孩死了两个，除了司马炎以外，小时候的司马攸也总是生病。王氏背地里哭得眼睛都肿了，连司马昭都差点放弃这个幼子。 　　后来有高人说这司马攸命薄，得叫“桃符”的小名，跟门神似的，从此镇压鬼邪不敢近身。 　　“桃符，桃符快跑啊。” 　　“大哥跑慢点，等等桃符啊。” 　　童年的嬉闹声不绝于耳，男孩子笑着闹着就长大了。那时候，司马炎还是很喜欢这个跟在身后的桃符弟弟，那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父亲司马昭想要立桃符当太子的时候吧。 　　司马攸的才干出色，丝毫不逊于司马炎，比起刚强有主意的长子，谦仁有原则的幼子也丝毫不弱。 　　要不是司马家造反称帝，司马攸的性格也许会更适合当诸侯国的太子。 　　沉默的司马炎提前收到风声，让大臣劝说司马昭，把司马攸过继给伯父司马师。司马师有功，司马昭有愧，父亲采纳了大臣的意见，这才断绝了司马攸当晋国太子的路。 　　等晋武帝把曹魏干掉之后，他让弟弟留在洛阳享福，不必前往封地齐国。太后王氏临死前最担心就是兄弟俩翻脸，还劝长子要好好照顾桃符。 　　“桃符的性情暴躁，而你这个做兄长的要多宽容他。我这病如果治不好，皇帝就多看着桃符，不要忘记我今日说的话。” 　　晋武帝握着母亲的手，答应下来。 　　司马攸一向待人温和，母亲哪里是在说齐王，分明就是说皇帝的暴脾气，怕他怒气上头容不下兄弟。 　　兄弟俩都知道，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萧靖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爹和他叔在相顾无言的场景。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杯茶端在手里大半天都没喝下去，连茶炉都煮得直冒烟都没人管。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太子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们要喝奶茶吗？三分糖还是七分糖？” 　　晋武帝见儿子过来了，认真地想了想，“满糖的吧，桃符要喝什么？” 　　“七分糖吧。”齐王司马攸不知道奶茶是什么饮品，但他选了个中不溜的。 　　太子和太子妃都有喝奶茶的习惯，传播到了皇帝的明阳殿里，连晋武帝都喜欢上了喝奶茶的滋味。大冬天里捧着一杯热热的奶茶，又香又浓，回味甘甜，仿佛就能拥有一整个世界。 　　很快就沦为奶茶男孩的司马炎，还让皇后给他煮奶茶。 　　杨皇后笑问：臣妾是陛下的什么啊？ 　　晋武帝答曰：皇后是朕的奶茶。 　　杨皇后：……原来我只是奶茶啊？ 　　莫非陛下在讽刺她脸色褐黄，就像是隔夜茶水一样？ 　　晋武帝把手里热乎乎的奶茶塞给皇后，称赞皇后如同天子掌中盏，捧在手心，载尽他一生的香甜甘苦。这番佳话流传开来，听得萧靖一愣，发觉得他爹挺潮的。 　　没人找晋武帝去当拍奶茶广告，真是屈才了。 　　大家都点了奶茶订单，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上来。韩寿的官最小，还有许多的上升空间，他自动端过太监手里的托盘，要给大老板和小老板和皇亲国戚上奶茶。 　　古往今来都一样，当马仔不会斟茶递烟，老板都嫌你没眼色不会做事。 　　韩寿本就给贾充当助理，最会看领导眼色。他不觉得屈辱，反而很高兴，能给国民偶像递茶，那是全国多少粉丝的梦想！ 　　这不，连晋武帝都记住韩寿了，知道宫里有个负责盘炕的韩帅哥。 　　一问，原来大家也算得上是亲戚，韩帅哥也是贾充的女婿。 　　齐王司马攸见上茶的人仪表堂堂，不是宦官的装扮，倒看着是个人才。他眼前一亮，问道：“这位是……” 　　韩寿行了一礼，“散骑常侍韩寿，见过齐王。” 　　萧靖怕皇叔兼大姐夫不知道，闹出笑话来，还着重介绍道：“德真的夫人是鲁郡公府的三小姐，也算是自家亲戚。德真最近进宫监管火炕等事宜，忙得脚不沾地的，连家里都顾不上。” 　　齐王司马攸：原来大水冲破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要是他知道韩寿是管这个的，直接来找三妹夫就行了。 　　“那这个火炕的事情……” 　　“皇叔放心，孤一定给你安排上的。”萧靖答应下来，谁的钱不是挣，反正司马攸家里有钱，“只是为难师傅们，一日只休息两个时辰，都抽不开身了。” 　　“要不工钱加五倍？” 　　“嗯，师傅们得多吃肉，干活才有力……” 　　“那加十倍？” 　　“成交！” 　　萧靖狠狠地宰了皇叔一刀，还宰得人家心甘情愿。晋武帝见太子是这种见钱眼开的样子，觉得发愁，又感到自豪。 　　他的儿子多棒啊，一口气就能搞下来那么多钱！ 　　他和桃符的关系有些尴尬，儿子刚才杀熟，皇帝也没有拦着。他就看个乐呵，还大口喝着奶茶，啊，满糖的奶茶真是太好喝了，咕噜咕噜地就干掉一杯。 　　韩寿被提携着认识了那么多人，心情都快美上天了。 　　他白天开工，夜里加班，三更时分还不忘翻墙去鲁郡公府看看南风。自从那一回拉屎事故之后，贾充被夫人严禁半夜提着灯笼出去，年轻人的身姿轻盈，如入无人之境，从窗户跳进屋子来都没有人知道。 　　南风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被人摸到床上，吓得一跳。她刚要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就被人捂住了嘴。 　　她拼命反抗着：“唔唔唔唔唔——” 　　“是我，韩寿。”这人摸黑就蹿进来被窝，就是一阵细细簌簌解开腰带的声音，“南风，我想你了。” 　　自己丈夫的声音，贾南风肯定认出来了。她借着月光看清楚野汉子的脸，惊喜道：“德真，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陪陪你啊，等火炕建好，我就来接你回去了。” 　　“好呀。”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韩寿天天都睡在鲁郡公府，竟然无人发现。天不亮他就躲出去了，连伺候贾南风的仆人都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丫鬟只发觉三小姐最近用的香水更多了，早上进去的气味也怪怪的。 　　她抽了抽鼻子，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味儿啊？” 　　正在梳头的小妇人笑道：“是花香味呢，我弄了点压住炉子飘出来的炭火味，才能睡一个好觉。” 　　也多亏了萧靖没在香水里弄什么麝香，只是鲜花提炼的精油混合酒精制品。 　　不然贾南风可就悬了。 　　韩家的火炕建好之后，韩寿把家里认真收拾过，才把夫人从鲁郡公府接回来。第二天见面的时候，他红光满面地跟太子报喜，说南风怀上了！ 　　大帅哥的脸上都是当爹的幸福感，道：“南风已经怀孕了一个月，孩子会是十一月生的，也多亏家里有火炕，南风和孩子都不会冷了。” 　　“大喜大喜啊。”萧靖给连襟送了礼物，又送了真诚的祝福，“德真厉害啊，等孩子出来，记得请孤喝酒。” 　　“一定的，到时候请太子赏脸去吃酒！” 　　韩寿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萧靖见到张嫣的时候，也很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和她分享。 　　张嫣数了数手指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让宫人们都下去了，才小声地说：“舅舅，姐姐在府里前后住了一个半月，韩寿理论上是住在韩家的。姐姐现在怀了一个月，那岂不是在府里怀上的？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萧靖大惊失色，华生，终于让你发现盲点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流量好少，不知道是不是小天使们都要考试，还是瘦瘦子写得不好，弃文了？ 　　啊，来个人安慰安慰我吧。明天拉时间线，让太子长大了。感谢在2020-06-25 13:58:12~2020-06-25 23: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8章 司马衷不傻（50） 　　◎晋太子抱着个小火坑◎ 　　萧靖和张嫣两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都在琢磨孩子的爸爸是谁。 　　反观人家韩寿，巴不得跟所有认识的人, 分享他即将当爹的快乐。 　　韩寿最近都盯着人加班加点地盘炕, 很努力地给还没出生的孩子挣奶粉钱，熬得眼睛都红了。自从南风怀孕以后，他工作更加认真, 渴望得到升职加薪的机会。 　　这样南风有脸面，孩子以后走出去也有光。 　　他不比鲁郡公府的其他女婿，一个是王爷, 一个是太子, 二小姐嫁的是副将，身上也有军功。 　　可他呢？ 　　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是现在！ 　　韩寿很感谢太子肯拉他一把，盘炕不但能分钱, 还能结识许多人脉。他的南风这么骄傲, 他不想让妻子在姐妹几人当中成为混得最差的一个。 　　在这个年头，女人靠什么有脸面？ 　　婚前靠爹，婚后就要靠丈夫，靠儿子。 　　贾充爬得已经够高了，在父亲这一个角色中，他对女儿们是挺好的。韩寿现在也想要往上爬，他想要带给南风荣光, 他想要挣爵位，让南风当诰命夫人。 　　贾南风看得心疼，扶着腰劝道：“德真，要不歇一歇吧。” 　　韩寿很晚才回来, 睡不到两个时辰, 又要出去了。他轻手轻脚地给南风盖好被子, 轻声道：“没事，我还年轻，现在熬一熬，以后日子就好过多了。” 　　韩寿很感谢南风不嫌他穷，以前还没孩子的时候，他是想吃软饭的。可现在有了孩子，他得给孩子挣一口吃的啊！ 　　他很认真地捧着南风的脸，亲了两口才离开家里。 　　临走之前，他看着妻子的脸，就觉得发愁。 　　南风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生得像他，无论男女，自然靠着一张美丽的脸蛋，上哪儿都能靠脸吃饭饭。 　　可要是孩子生得像矮墩墩的南风呢？像又黑又皱的贾充呢？ 　　韩寿不得不承认：的确不太漂亮啊。 　　“要是孩子丑，我就多挣点钱，养他（她）吃喝。”韩寿握了握拳，下定了决心，“这样，即使孩子没人要，也能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 　　冬天，十一月 　　贾南风破羊水的时候，正巧趟在炕上，韩寿连夜把稳婆喊起来，烧水准备接生。等鲁郡公府的贾充和郭夫人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 　　贾充抖了抖羊毛围巾上的雪花，急着问：“孩子是男是女？” 　　刚出来的稳婆擦了擦手，贺喜道：“是个女孩，老奴接生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漂亮的孩子。” 　　因为天气冷，怕着凉，所以孩子没有抱到外头给人看。这个年头夭折的小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把小孩的性命给带走了。 　　稳婆听说这家夫人的妹妹是当妃子娘娘的，一门都是皇亲国戚，就怕孩子出来着凉生病了，赖到她头上怎么办？ 　　郭夫人明白这个道理，稳婆做得没错：“你做得很好，老爷给赏钱，我进去看看南风。” 　　两个男人不好进去，倒是她可以进去照顾女儿。 　　贾充点头：“柔柔，也替我多看两眼。” 　　韩寿也想进去看看：“岳母，南风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你替我问问，我立刻就给南风准备。” 　　郭夫人都听到了，她推开产房的门，走进去就看见南风憔悴的脸蛋，头发都被汗水粘在一起。她这个当娘的心疼极了，摸了摸南风，见产妇身上没有发烧，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儿啊，疼吗？冷不冷？要不要吃点东西？” 　　“有些疼，不冷，娘，我想吃胡饼，放羊肉的胡饼。要城东张老四那一家的，他家的胡饼做得最酥。” 　　郭夫人隔着门，喊韩寿去买饼。女儿还有胃口吃东西，那就证明状态还不错。 　　她这时才看到床边放着的小布包，包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孩子。郭夫人把孩子身上的襁褓解开，见确实是个没把的，孩子的皮肤发红，但脸上有肉，可见在娘胎里养得不错。 　　郭夫人一看就喜欢上了，夸道：“这孩子真俊啊，南风你瞅瞅，鼻子嘴巴长得像德真。” 　　贾南风看见这个小红皮猴子，还不乐意：“怎么孩子就不像我呢？我还是她娘呢。” 　　“像德真才好，一个女孩子生得美，以后不愁嫁。”郭夫人半开玩笑地说，“你自己都险些嫁不出去，我那时候就犯愁，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嫁出去。” 　　贾南风：“……” 　　我像我爹，全赖他！ 　　谁叫贾充是个黑皮方脸的呢？遗传到女儿身上，实在是够不着主流审美。 　　不管怎么说，贾南风现在嫁了大帅哥，有了孩子，连坐月子都有了火炕，觉得生活对她也挺好的。 　　等回头贾充听郭夫人讲外孙女的模样像女婿，眉眼秀气极了，还吹胡子瞪眼。 　　贾充嘟囔着说：“怎么孩子就不像我？我是她外祖父啊。” 　　郭夫人心想，这人果真是南风的亲爹，说话都是一模一样的。贾充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闺女像他，差点砸在手里还嫌不够？还想要外孙女也家里蹲不成？ 　　到时候上哪儿找韩寿这样听话好相处的大帅哥啊？ 　　郭夫人认为三女婿已经很不错，官职是小点，但胜在人对南风体贴。那么冷的天，韩寿骑着马去给南风买羊肉胡饼，明明是两刻钟的来回路程，硬是叫他一刻钟就回来了。 　　这小子铁定是超速驾驶！ 　　怕胡饼凉了，韩寿竟然把饼子塞到怀里，用胸膛的热度来暖着。郭夫人拿进去给南风吃的时候，南风夸饼子好香好热，吃得一脸满足。 　　在这个年头，能这么贴心的男人不多见了。 　　韩寿怕南风还不够，问她还想吃什么。 　　贾南风回复想要喝个胡麻（胡麻就是芝麻）甜糊，韩寿就立刻烧起茶炉，拿胡麻大米磨粉给她冲泡。冲得热乎乎的一碗，又浓又香，稍稍吹凉，才让人送进去给南风吃。 　　女婿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想他怎样？ 　　郭夫人对着贾充说：“德真家里没有长辈，还想请你给孩子取名字。” 　　贾充兴致勃勃的，“取名字，我在行。” 　　他一定给外孙女取一个响亮好听的名字！ 　　全天下第一响亮的那种！ 　　…… 　　“所以我外甥女就叫韩火坑？确定是韩火坑吗？” 　　萧靖一脸震惊，怎么让孩子叫这个？叫个韩火火也比韩火坑好听啊！ 　　谁他妈的千金小姐的闺名会叫火坑啊？ 　　感觉……也太坑人了吧。 　　别人都是坑爹，韩家是坑娃。 　　韩家闺女过百日的时候，萧靖让张嫣准备好小孩的小金锁小玉珠小银链等饰物，又运了一车绸缎布匹，一车小玩具，打算送给孩子做礼物。 　　韩寿见太子赏脸来吃酒，特别高兴！ 　　大帅哥灌了三两白酒下去，脸红红的，跟太子炫耀道：“我家火坑啊，特别乖，连吃奶都不闹。火坑像我，以后绝对是个大美人！” 　　他帅而自知，能长得好看，也是一项资本。 　　他还请萧靖看看他的闺女，给太子抱一抱他的女儿。和刚出生时候的红彤彤不一样，现在的小女娃生得白嫩，见着人就爱笑。小火坑的眼睛有神，水汪汪地看人，叫着萧靖凑过来，还想要人抱。 　　哄得老夫的少女心都化了。 　　萧靖活了几辈子，都没有闺女。 　　他见着韩家的小火坑就觉得有缘，他温柔地抱起孩子，道：“小火坑，孤是你四姨父啊。” 　　“呀呀呀呀呀——” 　　小火坑乖巧都被他抱着，也不哭。韩寿还大方地说，太子要是喜欢他闺女，就带回去宫里养。 　　“这怎么使得，孤不夺人所爱。”萧靖抱着过了把瘾，就把小火坑放回去摇篮里。 　　他是真好奇，怎么韩家闺女取个这样的名字。 　　他想要夸两词都夸不出口，憋了大半天，只能说一句：“火坑的小名，听着……非常红红火火。” 　　“嘿，我也觉得不错，是郡公取的名儿好。”韩寿觉得他家火坑样样都好，“本来孩子是炕上生的，郡公说该叫韩火炕。但头一个月孩子总是病，怕养不长，算命的说火坑命里缺土，郡公就干脆把最后一字改动一下。” 　　所以，从韩火炕变韩火坑？ 　　萧靖寻思着，火坑还不如叫火炕好听！ 　　火炕在洛阳城都流行起来，好多人为了求一个炕，就要聘请韩寿去干活。不了解实情的人，只知道有个监工盘炕的韩帅哥，甚至还有人误以为火炕是韩寿发明出来的。 　　如此，韩寿的女儿叫韩火炕，也很有纪念意义，其他人都会表示理解。 　　可是现在这闺女叫火坑？ 　　也不知道贾充怎么想的。 　　郭夫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惊呆了，她揪着贾充的耳朵就要打他。 　　“你看看你，都给外孙女取的什么名儿！” 　　“火坑？有女孩子叫得这么坑人的吗？”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蠢了，以前是坑外人，现在是坑自家人！” 　　贾充捂着头脸，任由夫人掐他，他觉得自己没有错，自从外孙女改名叫火坑以来，韩寿说孩子的身上开始长肉，夜里也不哭了。 　　这证明什么？证明火坑的名字旺她啊！ 　　小老头不服，还敢顶嘴：“我这是在向岳父致敬啊，柔柔你不是说过，你娘在槐花开的时候生的你，所以才叫郭槐。” 　　郭夫人的闺名，贾充自然是知道的。 　　贾充觉得这种写实派的取名字方法很好，不费脑子，听着也响亮。 　　郭夫人在生三姐儿那日，正好有风从南面吹来，所以贾充给三女儿取名叫贾南风。等到生四姐儿的时候，正午的大太阳晒得刺人眼，所以贾充给四女儿取名叫贾午。 　　同理可得，外孙女是炕上生的，叫韩火炕没毛病啊。刚出生的那一个月，火炕生病总哭，连太医开的药吃了，也不见好。 　　南风哭得眼睛都肿了，郭夫人也心焦得不行。 　　张嫣和萧靖都来看过几回，甚至让系统扫描了一下，都没看出来问题。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贾充拉着韩寿，压低着声音说：“既然用药不好，那就去找人看看命吧。若能留下来，也是好事。” 　　如果留不下来，那只能是无缘。 　　在这个年头，夭折生病的小孩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是皇室贵族也一样。 　　那日，贾充找到了高人，据说是给齐王小时候算命改名的那一位，批命准得很。他跟着司马家混了一辈子，才偷偷知道一点内幕，这回想问问有什么办法，把外孙女的小名保住。 　　除了早就去世的太后和先帝，还有当今天子，知道这些小道消息的人不多。 　　贾充年轻的时候还嗤之以鼻，以为人家混饭吃，那个算命的在街上把他喊住了，说他能当国丈，他的女儿能当皇后。那时候的贾充白蹭了人家一卦，翻了个白眼，还不给钱。 　　但现在一想起来，人家恐怕是有真本事的！ 　　他的午儿当了太子妃，以后肯定是皇后，他是皇后他爹，他不是国丈还有谁是？ 　　贾充怕韩寿跟他年轻时候一样傻楞，还刻意交代道：“那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你要尊敬点。” 　　韩寿不明觉厉，他把女儿包得严严实实的，还塞在他的怀里，就怕女儿冻得着凉。他外头用厚衣服裹着，才把闺女带了出来。 　　白胡子老头算了韩家闺女的八字，又仔细打量着孩子和韩寿的脸，心里大惊，却不好说什么。 　　明明韩寿是中年妻祸至，祸及家门的命格，怎么就变了呢？ 　　现在却变得是一生顺遂的命。 　　还有韩寿抱着的这个小女娃…… 　　“这位千金是当王妃的命，名字须得有土压着才好。”白胡子老头啧啧称奇，他记性好，还记得贾充的面相，“鲁郡公，当年我可有骗你？” 　　“您高见，说得都对。” 　　“都对还不给钱？你当算命的不恰饭啊？给钱，贾充你快给钱啊！” 　　作者有话说： 　　古人都很迷信的，就像是晋武帝的杨皇后，她父母双亡却能嫁过来做正妻。因为有个算命的人曾经给杨艳相面，认为她的命格十分尊贵。司马昭听说后，就为当时的太子司马炎（晋武帝）聘娶了她。 　　这里私设给杨皇后相面、给齐王取小名、给小火坑取名都是同一个白胡子老头。戏份不多，就出来打酱油的。 　　预告，下一章男女主成年，小火坑进宫。感谢在2020-06-25 23:01:08~2020-06-26 13: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9章 司马衷不傻（51） 　　◎晋太子的养女火坑◎ 　　六年后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都好几年了, 据说做得很猛，但是小娃娃一直都没有生出来。 　　杨皇后十分焦急了, 这孩子光玩不下蛋怎么行？她对长子的关怀最多, 也希望衷儿能继承皇位。 　　晋武帝已经隐隐有些念头，能行行，不行就挪窝。继承皇位的男人必须要行啊, 别的能力先不管，首先得有生育能力。 　　甭说有没有健康长大的，首先得有人怀孕啊。 　　连个怀的都没有？ 　　那太子肯定不太行！ 　　现在宫里长成的皇子越来越多, 即便是芙蓉殿所出的汝南王都十六岁了, 听说屋子里的侍妾有个刚怀上的。杨皇后还有另一个嫡子，太子也并非唯一的选择。 　　萧靖都给跪了：“母后还请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儿臣也会努力的。” 　　他自己做没做过, 心中有数。张嫣才刚过十八岁生日, 两人正式在一起没多长时间。前头几年都是单纯地拉手亲亲，又哪里会有怀孕呢？ 　　现在他们两人的身体发育健全，才是适宜的时候。 　　杨皇后也并非是要放弃太子，不过是提点两句：“那行，我替你在你父皇面前挡着，你也得懂事一些。太子和贾氏关系那么好，是不是子嗣缘浅？要不要从宫外抱养个女孩, 来旺一旺？” 　　皇后请人给太子和太子妃都诊脉，结果说两人都身体健康，也不知道为什么却生不出来。民间有些偏方，说没子嗣的人家抱养一个别人家的小女娃, 没几年娘子就能怀上, 说是姐姐带着弟弟过来。 　　如果这也算办法的话, 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杨皇后连小孩的名单都拟好了，全是洛阳城里世家大族的女孩，家世清白不说，父母都是忠君爱国那一类。若是孩子能以太子养女的身份长大，以后说人家，脸面上也光彩。 　　这是一种双赢的事情。 　　“母后且容儿臣回去想一想，事关人伦，马虎不得。” 　　萧靖哭笑不得，怎么就要他替别人养孩子呢？他也没兴趣抢别人家的女儿，女孩子的亲爹亲妈得多心疼啊。 　　他和张嫣又不是生不出来，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回去他和张嫣一说，他非常发愁，姑娘反而笑了，说他钻牛角尖。 　　张嫣觉得这事好解决，道：“舅舅，我们可以接小火坑进来玩玩吗？以像上学一样，早上派人把小火坑接来，晚上再把小火坑送回去韩家。就跟舅舅说的小学差不多，小火坑也不用真的离开家里。” 　　萧靖听懂了，他一拍脑袋，这样也行。 　　都是自家人，了解得多，比外头乱接一个熊孩子要好。 　　小火坑也算大家看着长大的，六岁的小姑娘长得像韩寿，生得白嫩娇美，如同小百合一样可爱。韩寿有一次吃酒吹醉了，还跟萧靖吹嘘，说他女儿生得好看有福气，以后是要当王妃的！ 　　萧靖不信，以为大兄弟在吹牛逼，还笑：“行行行，孤以后就看看谁会掉进去你家的火坑里。” 　　韩寿喝得迷迷糊糊的，倒是自信得很：“一定会有人的，等我家火坑捉个司马家的好儿郎回来！” 　　这话说得不妥，萧靖直接拿饼子堵住韩寿的嘴。要是让外人听到了，还指不定以为韩家心高气傲，非得出一个王妃不可。 　　这会害了小火坑的。 　　第二天酒醒之后，韩寿回忆起自己说的豪言壮语，吓出来一身冷汗，亲自来东宫道歉。大帅哥说自己昨晚说糊话了，还请太子多多包涵。 　　萧靖挥了挥手，没放在心上：“没事，孤什么都没听到。” 　　男人们都爱吹牛逼，小时候他还说要挣好几个亿呢。韩寿最喜欢他家火坑，这种当了爸爸很想炫耀的心情，萧靖表示理解。 　　韩寿这才放心离开了。 　　他一回家，就看到小火坑乖乖地在学着做小香囊，小孩的手笨，还只能干往香囊里塞干花的活儿。见到父亲回来了，小火坑扑腾着两条小短腿要跑过来。 　　“爹爹，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火坑啊，最想的是南风。” 　　韩寿说话跟吃过蜜一样，哄得贾南风笑得一脸甜蜜。两人成婚了好几年，除了小火坑还得了一个小火盆。贾南风生二胎那日，韩寿正在火盆里给她烤栗子吃，栗子还没烤熟，孩子却生下来了。 　　贾充找高人又算了一卦，回来就说：“叫韩栗子也太小家子气，还不如跟姐姐的序，叫韩火盆，火盆加烟，法力无边，烧尽一切不祥的晦气。” 　　韩寿没意见，贾南风都听爹的。 　　于是家里都“火盆”“火盆”地喊着，小火坑特别喜欢她的火盆妹妹。 　　这会儿小火盆还在炕上趴着，睡得跟小乌龟一样。韩寿从东宫带了一包糖果回来，说是太子妃让小火坑吃的。 　　小女孩拿了一颗糖含在嘴里，是好吃的杏仁牛轧糖，入口香甜，美得小火坑在屋子里乱跑。 　　“好哦，我最喜欢姨姨了！” 　　小火坑从小就知道，她有个当郡公的外祖父，有一个当太子妃的姨姨。外公会带她去府里小住，姨姨也偶尔接她进宫玩耍。 　　东宫和鲁郡公府都比韩家要大多了，吃得好也穿得好，会有吃不完的点心和金银赏赐。每次出去玩的时候，都会有许多年轻丫鬟跟着她，看着好威风啊。 　　可是小火坑还是更喜欢家里。 　　因为家里有爹爹、娘亲，还有火盆妹妹。 　　但是这样简单的生活，没多久就被打破了。因为东宫这边看中了小火坑，想要接小火坑进宫养一段时间。 　　“也不是太长，估计就一两年的日子，白天进宫让太子妃教导，傍晚用车接孩子回来。” 　　萧靖跟韩寿解释着说，他想要有一个养女，来“旺一旺子嗣”。韩寿以为萧靖生不出来，对此非常同情，太子今年都十九岁了，东宫连一个蛋都没有。 　　男人都懂的，这该是多痛苦啊。 　　在这方面，韩寿骄傲极了，虽然他只得了两个女儿，但算命的说他家火坑是能当王妃的命，火盆也像他，小鼻子小嘴巴秀气极了。 　　韩寿有心向贾充看齐，鲁郡公府走出来一位王妃和一位太子妃，万一以后韩家的女儿们都有大出息呢？ 　　他干啥啥不行，靠着女儿们来吃软饭，第一名！ 　　前辈子吃老婆的软饭，后半辈子吃女儿们的软饭。这梦想中的日子过得哟，也非常令人羡慕啊。 　　小火坑的富贵命，只有贾充和韩寿知道，连家里的女人们都没说。 　　翁婿两人有默契，这事能成了，最好。如果不能成，那就拉倒。 　　韩寿怕贾南风希望又失望，一直憋在心里，连老婆都未曾提过半句。如果不是喝醉酒失态，他也不会对着萧靖吹牛逼。 　　他心想，莫非小火坑的奇遇就在这宫里？ 　　陛下威武，宫里的年岁小皇子也有很多啊。即使是庶出的皇子，那也挺值钱的，若是小火坑能坑着哪一个，也算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太子能看上我家火坑，尽管接走。”韩寿大方极了，“能得太子妃的教导，那是火坑有福气，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在另一边，贾南风也见到了张嫣，她们姐妹俩关系好，太子妃不开怀，南风也着替妹妹着急。 　　不能下蛋的太子妃，那就是个虚的摆设。 　　两人前后脚嫁人的，如今贾南风都是两个女孩的妈妈，但是张嫣都还没有怀上。 　　贾南风揽着小火坑，让女儿去握太子妃的手：“火坑啊，别说娘不疼你，娘最疼你了，让你进宫去陪你姨姨。火盆不如你懂事，火盆就没办法去。” 　　“那我还回来住吗？”小姑娘仰着脸问。 　　张嫣也想要有个女儿，小姑娘可爱乖巧，她都馋死了。小火坑刚吃了一嘴糖，掉了些杏仁碎在嘴边都不知道，张嫣拿帕子给小孩擦脸，笑道：“回，天天都回呢，还能赶得及回家吃晚饭。姨姨让你爹在宫门口接你回家，好不好？” 　　“好，那我去陪姨姨住。” 　　小火坑笑得一脸天真，牵着姨姨的手，就离开家。和设想中的小孩哭闹不一样，小火坑掰着手指，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大乌龟，大乌龟，爹爹让我去宫里钓一只大乌龟。” 　　萧靖：？？？ 　　这是什么新儿歌吗？ 　　他和张嫣早就布置好儿童房，让小火坑在东宫住下。没一会儿，小姑娘就踩着拖鞋跑过来了，问哪里有花园和池子，她爹喊她钓一个大乌龟回来。 　　萧靖百思不得其解：“你爹怎么就想要一个大乌龟 　　了？” 　　莫非是什么风水龟？拿大乌龟摆在家里，会特别旺财？ 　　就这点小事，韩寿直接跟他说，他也愿意给。 　　寻常人家买不到磨盘大的老乌龟，但在皇宫里是不缺这种稀奇玩意儿。 　　萧靖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劝道：“现在是夏天，太医很热很猛的，小火坑要不等会儿再去钓乌龟？” 　　但小火坑很坚持：“姨父，我就是想要一个大乌龟，我爹让我钓一只大乌龟回去的。” 　　小姑娘临出门前，被韩寿交代了好几句。韩寿让她听话，好钓个金龟婿回来，小火坑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回头跟太子姨父说，要钓一个大乌龟。 　　孩子的逻辑思维没毛病。 　　萧靖不反对，孩子在钓乌龟上有恒心有毅力，比起三心二意的小猫钓鱼要强得多。 　　他让宫人们陪着小火坑去钓乌龟，专门拿钓鱼竿绑着一小块鸡肺，又肥又腥，好把洞里的乌龟都吸引出来。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是太子的养女，连皇后和陛下都曾过问几句，没有人会让小火坑受委屈的。 　　连钓了半个月乌龟之后—— 　　“天呐，小火坑你怎么黑了那么多？” 　　“你怎么像你娘了，黑黢黢的，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啊，南风我不是说你丑，就是小火坑现在更像你了。” 　　肤白貌美的韩寿瞪大了眼睛，他的女儿进宫没多久，从一个白瓷娃娃变成了黑炭娃娃。之前天天见着还没留意，恰巧他去河南郡出差一周，回来一看，这小黑娃是谁啊？ 　　“爹爹，我是小火坑啊。” 　　“小火坑你变黑了，也变丑了。” 　　韩寿难过得捂着脸，他是怎么晒都很白的肤色，可是小火坑像他一半，另一半像南风，孩子的底子白归白，但一晒就变黑。 　　见到父亲回来，小火坑特别高兴，她吃力地拉着从宫里钓回来的老乌龟，老乌龟可狡猾了，费了她许多功夫才钓起来的。 　　“爹爹，你让我钓的大乌龟，可难钓了！” 　　“爹爹，你不是说想要乌龟吗？” 　　“爹爹，你是不是要拿大乌龟炖补汤啊，分我一口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6-26 13:33:35~2020-06-26 19: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交白卷 30瓶；?℡墨痕☆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0章 司马衷不傻（52） 　　◎晋太子爱吃甲鱼汤◎ 　　小火坑带回去的大乌龟被怎么样了？ 　　贾南风命人烧了一大锅开水, 将乌龟给宰了，再配上黄芪杜仲等药材, 炖成了一锅大补汤。她专门去外面的医馆问过了, 说这个汤方吃了能强身健体，补腰固肾。 　　反正就是男人吃了都说好的偏方！ 　　她见韩寿出差回来，累得脸都瘦了。她心疼他劳累, 连忙用布兜着，把热气腾腾的砂锅拎出来。 　　韩寿站起来要帮忙，被她躲开了, 还劝道：“都说这个补身子, 德真你快坐下，等会儿多吃两碗。火坑给你爹拿筷子和碗，火盆去拿勺子。” 　　六岁的小火坑一阵风似的地跑出去, 就拿着四双筷子回来, 再跑一趟，碗也全了。三岁的火盆跟着姐姐，她的小手握着一只勺子，怕摔倒砸坏了，小孩还聪明地拿了姨姨给她的小银勺。 　　银勺好啊，砸不烂，陶瓷勺子就不好, 掉到地上就碎了。 　　韩寿哭笑不得，二女儿拿着吃甜点的小勺，叫他怎么喝汤啊。 　　他卷起袖子，神色十分意动：“算了, 我直接拿碗喝就行, 不用勺子。南风你为家里操劳, 你也喝汤补补。” 　　说着，他就先给南风倒了一碗汤，还冲老婆笑了笑。 　　贾南风的心里高兴，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准备今晚提前把孩子们都哄睡了，好让她和德真过二人世界。 　　小火坑闻到了香气，拉着韩寿的衣袖：“爹爹，那我呢？” 　　大乌龟是她钓回来的，她有功劳，她也该喝汤吃肉。 　　韩寿给大女儿夹了一块肉，解释道：“火坑你年纪小，不能喝这种大人喝的补汤。但你可以吃点乌龟肉，火盆就不要吃了，火盆吃了要流鼻血的。” 　　“哦哦。” 　　小火坑看看还在傻笑的妹妹，觉得妹妹好可怜。全家人都在吃肉喝汤，就妹妹火盆没份儿。 　　乌龟肉不太好吃，还不如炖鸡来得香。小火坑吃了觉得一般般，偷偷从碗里留了半块肉，快速塞到火盆的嘴里，想让妹妹也尝个鲜。 　　火盆还嫌少，嚼了两下咽下去，没吃出个滋味，还大声问：“姐，还要，要。” 　　要什么要啊。 　　火坑缩了缩脖子，妹妹不喊还好，这么一喊，娘亲都发现了。 　　贾南风不是不疼火盆，只是孩子太小，这种壮.阳的东西就不该让火盆吃。她让火坑给妹妹拿块奶糖，哄一哄火盆，不然小女儿没吃到乌龟肉，就要哭。 　　火坑不服气：“为什么要拿我的糖？” 　　“你先招惹她的，不拿你的拿谁的？”贾南风干脆把两个女儿都赶出去玩，“我们家里就你爱吃糖，你从东宫拿了那么多糖，现在不赶紧吃点，到下个月就要放坏了。” 　　“是哦，娘亲说得对。” 　　火坑带着妹妹下去，两个小的嘴里都含着糖，又是快快乐乐的一天。 　　孩子们快乐了，大人们也挺快乐的。 　　和吃乌龟汤的韩家不一样，太子和太子妃吃的是甲鱼汤。 　　萧靖刚吃了两块炖汤里的肉，感觉这口感挺奇怪的，还有点类似河鲜的腥味。他抬头看向张嫣，问：“怎么这块鸡肉吃着不像鸡肉？” 　　东宫里的厨子总不会偷工减料糊弄人吧。 　　张嫣仔细地瞅了瞅，分辨出来了：“今天吃的是甲鱼炖鸡，这块应该是甲鱼肉，不是鸡肉。” 　　“哦，原来是甲鱼肉啊，难怪我吃着不对劲。”他也好奇，怎么今晚吃这个菜，“你不是一向不爱吃这种奇奇怪怪的吗？怎么今晚要吃这个汤？” 　　“还不是因为舅舅？” 　　“怎么又关我事了？” 　　萧靖一脸懵逼，嘴里的肉还刚咽下去，肉乎乎的还挺嫩的。张嫣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说吃这个好，厨子做的三斤多的大公鳖，还配鸡来炖，加了点药材，说功效特别猛，夜里打架嗷嗷叫的。 　　“噗——” 　　太子嘴里的汤差点要吐出来，幸好他捂住了嘴巴，这才又咽了回去。难怪今天吃甲鱼汤呢，原来是那种功效。 　　缓了一刻钟，他的表情才正常多了。 　　来都来了，那就多喝几口吧。 　　萧靖把甲鱼汤吨吨吨地喝下去了，豪迈地把碗递过去：“劳烦娘子，再来一碗！” 　　最近他们都想要孩子，除了自身的能力以外，吃点药膳补补，也是很可以的。在张嫣鼓励的眼神中，他连喝了三碗汤，把甲鱼肉也吃了不少。 　　尤其是甲鱼的裙边，口感滑嫩无比，富有胶原蛋白，在后世都是女性最爱。他把外面的一圈都划拉下来，夹到张嫣的碗里。 　　他吃里头的肉就行了，好东西留给老婆。 　　“嫣儿多吃这个，皮肤光滑啊。” 　　“那可真要好好尝尝” 　　张嫣吃了半碗甲鱼裙边，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多了太腻。她还发表美食评论：“下回让他们做个糖醋甲鱼的，或者麻辣甲鱼，比炖汤的滋味丰富，吃着过瘾。” 　　萧靖也同意：“那下次再叫他们做。” 　　他几口吃完，把饭碗一放，嘴皮子一抹，就要去洗澡。等他洗完出来，还有心思给脸上拍爽肤水，涂了保湿晚霜。 　　作为一个猪猪男孩，基础护肤都不能少。 　　他涂了一脸香喷喷的，还叫老婆瞧瞧：“嫣儿帮我看看，涂匀了没有。” 　　“我看看啊……”张嫣勾起他的下巴，“没涂匀呢，我帮你再涂一涂啊。” 　　“好。” 　　太子乖巧地坐在床边，任由这姑娘给他涂脸。姑娘的手指又细又软，还特别白，涂了他的额头，再是涂了他的眉心，紧接着是鼻子。 　　然后就在萧靖以为要碰到嘴唇的时候，张嫣说了一句。 　　“舅舅的鼻子好油啊。” 　　“……” 　　“怎么可能，我刚才用过洗面奶了！” 　　太子很不服气，他瞪大了眼睛，即使是出油了，那也是因为紧张的。他和姑娘的脸挨得很近，他的鼻子正对着她的鼻子，两人的鼻息几乎是交缠在一起。 　　热乎乎的，痒痒的。 　　他一低头，就拿自己的鼻子蹭人家的鼻子，拿自己的嘴巴去蹭人家的嘴巴。鼻子上的油都蹭到姑娘的脸上，他才满意地笑了笑。 　　“要是我吃完饭，没擦嘴就好了。” 　　“嘻嘻，叫你笑我，以后我蹭你一嘴巴油。” 　　刚吃了一锅甲鱼汤，尽管是擦过嘴，但唇齿间还残留着那种浓汤的美味，鲜美无比。他嗷呜一声，张开了嘴，把她嘴里残余的汤汁都喝完了。 　　嗯，味道不错，明天不喝甲鱼汤了，可以叫人炖个佛跳墙。 　　嘴里的佛跳墙应该会更好吃。 　　姑娘被他吃得迷迷糊糊的，头顶一凉，只见太子从袖中取出一支翠绿的玉搔头，顺手插到了她的乌鬓间。一整块碧玉取了最剔透的部分，让最好的工匠雕刻了凤凰振翅欲飞的图腾。 　　玉凤凰虽美，只是死物，不如她半分光华。 　　他的手没有离开，她的发髻也并未散乱，他伸手去抽着她头上的玉簪，一重一轻的，挠得她头皮发痒。他对她的了解比她本人更甚，一下子就找到她头顶的痒痒穴。 　　姑娘想要摇头晃脑地躲开，却怎么也避不过他的手。 　　他轻笑了一声：“痒吗？” 　　回应他的是又甜又糯的声音：“痒，头上痒。” 　　她想要伸手去挠痒痒，可是这人非但不帮她，还把她的双手压制住了。白皙的手腕被勒出粉红色的印子，就像是有桃花落在上头。 　　太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一对比起来，人家是白鹤，她却像是大鹅。他把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在她头顶轻飘飘地说：“痒你就自己挠啊，孤可不帮你。” 　　姑娘被她这么一气，火气也上来了，她别过脸去，不再求他。 　　自己挠就自己挠，妈的，头顶好痒啊。 　　可是没手怎么挠啊？ 　　拿脚挠？ 　　她的脚也没有那么灵活啊。 　　要怎么才不痒呢？ 　　姑娘痒得眼框都红了，就快要落泪，偏偏手抓不到，都怪这根玉搔头戴得不好，刚好戳中她最怕痒的地方。她在混乱中想着，要是她把这跟玉簪弄下来，应该会不会痒了。 　　斜斜的发髻上刚好插了一根碧绿的玉簪，每当她动一下，玉簪也跟着会晃一下。 　　明明今日的发髻绾得不紧，怎么就这么难弄呢？ 　　她不停地晃啊晃啊，忙活了两刻钟，才听得“哐当”一声，头顶一松，一头青丝连同玉簪落在了榻上。她还没送一口气，只见太子嫌硌屁股，把玉簪顺手丢到了地上，也不知道碎了没碎。 　　姑娘还不舍得，声音都忍不住颤抖：“多可惜啊，是块好玉做的。” 　　“哪里可惜了，叫你戴一会儿，就是它的福气。”他哄着心头的这个大宝贝，“就那么一块破石头而已，你比它珍贵多了。” 　　他摸着身边的白玉，嗯，确实是贵多了。 　　白玉姑娘精疲力竭，困得都要打瞌睡，也顾不上是否摔碎的玉簪，柔顺的头发都散落在背后，好似给她披上了一床墨色的缎子。 　　他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后背。他看她睡得香甜，为她拢好薄被，揽着睡着了。 　　愿你梦里有星河灿烂。 　　还有一个我。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洗头，我头痒，才这样写的。 　　这里给小天使们说个事儿，因为我期末考还有七八篇论文没写，赶着七月初要交了。所以从今天开始都是日三更新，不断更，等我过了期末考就会恢复日六的！ 第241章 司马衷不傻（53） 　　◎晋太子早上被人弄醒了◎ 　　萧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头下面一松，枕头就被人抽出来了。 　　后脑空空地落到了褥子上, 怪不适应的。他半眯着眼, 不满地道：“你干啥啊？” 　　张嫣在他的脸上捏了两把：“舅舅接着睡，不关你事。” 　　怎么就不关他事呢？ 　　被人搓了搓脸，他这个人也清醒多了。他听见外面已经有宫人走动的声音, 伸手拨开床边的帷幔，看到有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屋子，不大亮, 估计应该是早上六点钟左右。 　　他揉了揉眼睛, 正想要抱着老婆睡个回笼觉，他一向都是七点多起床，还能睡一会儿。结果手刚搂过去, 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舅舅可别捣乱, 我昨晚都忘了。” 　　“忘了啥？” 　　“忘了要垫起来啊。” 　　张嫣把他的枕头垫在腰下，还屈起两只小腿，姿势跟做臀桥的时候差不多。她咨询过好多已经生育的妇人，都说这样不容易流出来，能增加受孕的成功概率。 　　要是昨晚睡觉前，来这么一回，也许还有点作用。 　　可这都过去一整晚了, 孩子们早就死了一大片。 　　萧靖看她这样迫切求子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心疼。他干脆整个人压了下去，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古老的宫殿把两个人都困住了, 困于其中无法挣脱。 　　不知道是秦汉时的宫墙, 还是西晋的地砖, 淡金色的阳光日复一日，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什么都好像是假的。 　　只有她是真的。 　　“昨天做得不好，今天早上补全。” 　　“这个枕头也确实放得挺好的，有点意思。” 　　绣着鸳鸯的枕头被打湿了一片，拱起来得弧度让两块玉佩无缝地契合在一起。玉石被溪流不断地冲刷着，互相撞击的声音清脆极了，叫人听着也快乐起来。 　　它被游人从水里拾起，又递给心爱的姑娘。 　　“送给你，要吗？” 　　“要啊。” 　　姑娘又羞又恼，接过他的玉佩，不轻不重地握在了手里，惹得游人忍不住闷哼一声。她怕有人把这块好玉给偷走了，所以她藏在了裙子底下，一个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然后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 　　等太子和太子妃洗漱完出来，已经是早上辰时两刻（七点半）。两人都穿戴整齐，只等着小火坑过来。 　　有孩子在了，就不能太放纵。 　　张嫣装得一脸温婉，仿佛跟刚才疯狂的姑娘是两样。萧靖知道她这人就是这个性子，也挺好的，私底下放得开，在外头也知道行事。 　　他老婆多棒啊！ 　　小火坑没一会儿就到了，小丫头被韩寿亲自送过来，就跟上学似的。小火坑的头上梳了两个小啾啾，上头用红绳系着两粒金珠子。小小的耳垂还新扎了耳洞，特意叫姨姨给她看看有没有对齐。 　　小丫头想要别人夸夸她勇敢：“我娘给我扎的，先用黄豆捻过耳垂，也不疼。” 　　其实是很疼，她哭得好大声，吓得火盆也哭了。后来小火坑被韩寿按着手脚，贾南风硬是给她扎完另一边的耳洞。 　　“哟，小火坑也有耳洞了，真勇敢啊，是大姑娘了。”张嫣夸道，果然孩子的眼神都亮了，“来，姨姨有两对小的耳坠子，小火坑不怕疼就拿去玩。” 　　小火坑的脸蛋红红的，“姨姨，这多不好意思啊。” 　　其实她很好意思。 　　孩子都是爱吃爱玩的，张嫣拿酒精给小火坑的耳垂消了毒，才小丫头换上上小巧的金耳坠。不是那种大人戴的奢华浮夸风格，而是米粒大的金珠子，坠成一串，跟小葡萄似的。 　　据说戴耳坠的风气源于大美人貂蝉，貂蝉觉得自己的耳垂太小，不够丰美，想要让耳垂变大一些。 　　那怎么办才好呢？ 　　貂蝉让银匠给她打了一对银耳坠，戴在耳垂上。这样过了不久，耳垂果然变大了，看着显得有福气，为她的美貌增色不少。 　　反正这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无从考究。但在大晋确实有不少追求时髦的姑娘扎耳洞、戴耳坠，上辈子的张嫣本来是不戴的，现在看见人家也戴，她也学着戴。 　　太子妃都戴了，小火坑看见了，回家也嚷嚷着说要戴。 　　爱美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贾南风一听就同意了，韩寿也没意见。火坑她娘烧红了绣花针，让火坑她爹把孩子按住，针往耳垂上一戳，成了！ 　　打耳洞的时候很疼，但戴着新耳坠的心情确实很美。 　　小火坑被张嫣领着，刚换好了耳坠，轻轻地摇了摇头，耳坠也跟着在动。再晃一晃脑袋，耳坠会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可好玩了！ 　　萧靖见小丫头玩得高兴，问道：“小火坑，早上吃了没？” 　　小火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本来想说吃过的，她在家里吃了半个鸡蛋和半块胡饼。但东宫的早餐闻着好香啊…… 　　小丫头摸了摸肚子，说：“姨父，我想要用点。” 　　“那就吃吧，本来就是给你留了的。”萧靖觉得孩子吃不多，来十个火坑也养得起，“你爱吃什么，就自己盛，别当自己是外人，吃饱了才好。” 　　“谢谢姨父姨母。” 　　小火坑的眼神都发亮了，既然长辈都那么大方，她就不客气了！ 　　案上放着的河鲜粥好香，里面煮着红红的鲜虾，一只有手指那么长，再烫了点鱼片，洒点葱花，闻起来又香又鲜。配粥吃的咸菜萝卜条也酸辣爽口，吃得小火坑一边喊辣，一边还继续夹着。 　　小丫头指着另一个问：“姨父，这个长条的是什么？” 　　萧靖给她撕了一半：“是油条呢，用油炸出来的，小火坑能吃半根，多了得上火。” 　　他示范着油条蘸粥的吃法，焦香的油条泡到河鲜粥里吃，外脆里嫩，吃得满嘴油香。他有些可惜，今天没做豆浆，不然豆浆配油条也挺好吃的。 　　小火坑听他这么说，更馋了，提议道：“那我们明天再吃那个豆浆？” 　　萧靖向厨房下单：“行，明天吃豆浆配油条吧。” 　　太子吃完早餐就离开了，大学生的课程不多，晋武帝让他去开会，去实践。而太子妃带着小火坑读书，讲了故事里的道理，看着孩子练了五六页大字，就放她出去玩了。 　　萧靖提过，孩子老是关在屋子里读书，容易得近视眼的。要劳逸结合，在户外蹦蹦跳跳才好。 　　虽然张嫣对近视眼一动半懂，但她知道，舅舅是很疼孩子的。她也不拘着小火坑，让孩子领着宫人们出去玩，还笑着问孩子还钓不钓大乌龟。 　　“钓吧？”小火坑还记得夜里的事情，“我爹喝了乌龟汤，我娘就跟他打架，打得半夜都不停！” 　　小孩的脸上都是疑惑，她想要进屋去喊别打别打，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确实有可能出人命，但有可能多一条人命。 　　服侍起居的嬷嬷把小火坑喊住了，说姐儿不能去，不能扰了老爷和夫人的好事。 　　小火坑不懂，还反驳道：“都打起来了，怎么还是好事？”她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嬷嬷的神色有些尴尬，含糊道：“打起来才好呢，大小姐年纪小，不懂事，等你长大就懂了。” 　　小火坑还不信：“那我等等，等会儿去看看娘。” 　　等着等着，小孩犯困，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小孩看爹娘都挺正常的，还给彼此夹鸡蛋，看着不像是闹掰的样子。 　　“姨姨你说，他们是不是太奇怪了？” 　　小火坑不懂事，把这种房里事当趣闻来说。张嫣是过来人，一听就懂了，她羞得脸都红了，让这丫头以后别问，也别跟人家说。 　　小丫头觉得困惑：“为什么啊？” 　　张嫣没办法跟孩子解释这种事情：“这个嘛……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家里打架，自己知道就行了。” 　　“那好吧。”小火坑不再追问下去，“姨姨，我要去钓乌龟玩儿，我娘说这个好。” 　　太子妃让宫人们跟着外甥女，“喝的水带了没？草帽带了没？” 　　“都带了，带了！” 　　小丫头晃了晃脑袋，啊，她的新耳坠晃起来还有声儿呢。跟往常一样，小火坑的肩膀上扛着钓鱼竿就要走，她最近钓乌龟钓出了经验，还不忘给自己带个蒲草的小坐垫。 　　只是刚才早饭贪吃了两碗粥，肚子里都是一汪水。她吃得撑，现在感觉都是一肚子货要卸。 　　没一会儿，她就急了，想要找地方嘘嘘，还想拉屎。 　　今日走得有些远，因为小火坑选了一个新的钓点，现在回去东宫肯定是来不及的。宫中的花园都没有建厕所，小丫头爱面子，不愿意随地大小便。 　　她急得捂住了肚子：“这哪儿有茅厕啊？我想要上茅厕！” 　　跟着出来的宫人左顾右盼的，道：“都没有啊，要不您在大树后面拉了？我们给您看风？” 　　“不，这样太丢脸了。”小火坑趔趄着走了几步，“前头几十米远的宫室是谁的？我想去借个茅厕。” 　　“是谢才人的，她不算太受宠。” 　　“那就是她了。” 　　小丫头的身后跟着一群宫人，风风火火地就要借别人家的厕所。谢才人问清楚之后，立刻就让姑娘进来了，还亲自领着小女孩去茅厕的位置。 　　小火坑一蹲下，身心皆是一松，感觉有什么大石落到坑底。她蹲得畅快极了，然后一伸手…… 　　发现自己没带纸。 　　她弱弱地问：“请问，请问有纸吗？” 　　然后一双手从门缝下递过来，正巧是两片纸。小火坑赶紧擦干净，把纸一丢，提起旁边木桶的水，都一哗啦地冲进去坑里。 　　“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一打开门，就看到门边正站着个男孩。男孩的身高跟她差不多，模样挺俊俏的，穿的一身绸缎衣服，但身上的金玉饰物不如她多。 　　“你拉屎真臭啊，还那么久。” 　　司马遹捂着鼻子，皱起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 　　这位妹妹生得黑，还拉屎臭。 　　真是一无是处。 　　作者有话说： 　　怀疑你们昨天没看懂我的点……上一章灵感来源宋词的一句“绛纱灯影背，玉枕钗声碎”，从侧面描写大家玩游戏玩得很厉害的情景。 　　小男孩是小谢的儿子，这里私设是晋武帝的种。感谢在2020-06-27 13:07:49~2020-06-28 13: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说书人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2章 司马衷不傻（54） 　　◎晋太子被人骗走羊肉和火炭◎ 　　哪个小仙女能忍受被人嫌弃拉屎臭啊？ 　　即使这本来就是事实, 你也别说出来啊。 　　多伤人啊。 　　小火坑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分辩几句, 又说不出来。人都有三急, 谁家拉屎是有花香味的？ 　　她猜是这个人给她递纸，才会一直站在外头闻臭臭的。 　　小丫头低着头，道：“还是要谢谢你给我递纸。” 　　“不用谢, 应该的。”司马遹伸出了手，“你蹲了我家茅厕，还用了纸, 不给钱啊？快给我二两银子。” 　　这小模样, 活像在公厕门口收钱的老大爷。 　　老大爷都没他会做生意，起码老大爷不会偷偷站在女厕所后面听人拉屎，从而提供附加服务。 　　小火坑一听, 都傻眼了, 她在宫里上个厕所而已，怎么还得收费？皇宫还轮不到他收钱呢！ 　　要收也得是陛下来收，陛下才是皇宫的主人，她的太子姨父能算半个。 　　小火坑用了人家的厕所，却是又气又恼，没想到她进宫那么久，头一次遇上国家级景点乱收费的现象。她气不过, 眼珠子一转，就借口要走：“我身上没带钱……下回再给你吧，我很有钱的，你不用怕我赖账。” 　　司马遹不放手：“我怎么知道你下回还来？要是你逃了怎么办？” 　　男孩打量着小火坑身上的料子和首饰, 确实都是好东西, 比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强多了。谢才人不受宠, 位份也不高，即使生了个儿子，在宫中的待遇也是平平。 　　司马遹还没封王呢。 　　母子两人过的日子就是能吃饱穿暖的水平，再多就没有了。其他妃嫔出身豪族世家，还有娘家在一路照应着，但谢才人的父亲就是个杀羊的屠夫，即使攒了几个钱，也难以帮扶宫中的女儿和外孙。 　　所以司马遹逮着小火坑这个撞进来拉屎的，就想要从她身上刮一层油，搞点钱花花。 　　蹲了他家的坑就要给钱，用了纸也要给钱，这家景区厕所经营的业务范围没毛病！ 　　钱是个好东西，六岁的司马遹就明白这个道理。 　　瞧瞧这姑娘，估计很有钱呢。 　　小孩一眼就看中了小火坑的新耳坠，金闪闪的十分亮眼，是值钱的好东西。他指着说：“你的耳坠子先留下来，下回来给钱，我再还你。” 　　小火坑自然是不乐意的。 　　她就是想要逃单，还把自己的耳坠留下来，她是不是傻？ 　　“不给，这是我姨姨送我的，我不能给你。”小火坑想到东宫的姨姨和姨父，想要从家世上吓唬人，“我姨父是太子，我姨姨是太子妃。” 　　这够厉害吧？ 　　她报上东宫的名号，在宫里都足够横着走了！ 　　谁知司马遹不为所动，还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亲爹还是陛下呢，太子是我哥。”虽然陛下很少召见过他，他跟太子也没见过几面。 　　小火坑听了，被吓了一跳，原来这是陛下的儿子啊。 　　可是陛下的儿子就能搞厕所乱收费吗？ 　　她不服，继续说道：“我外祖父是鲁郡公，我外祖父的封地很大的！” 　　小丫头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来形容贾充的封地。她跟着外祖父去封地玩过几回，吃酒席连吃了三天。 　　说到外祖父，司马遹稍显气弱：“我外祖父是在西市杀羊的，你可别小瞧了他，他一年能宰几百头羊！” 　　聪明的男孩不愿意认输，却反问小火坑的父母都是什么职业。 　　“我爹是散骑常侍，我娘在家里当夫人。” 　　“我爹是陛下！我娘是才人！” 　　“但你爹是陛下，陛下那么有钱，你怎么那么穷呢？” 　　“……” 　　这位老铁，扎心了。 　　一个“穷”字，道尽了司马·厕所大爷·遹的心酸，他要是不穷，就不至于逮着小火坑要乱收费。小火坑见男孩被她说得失魂落魄的，还安慰他，穷不可怕，就怕没志气。 　　这话说得很鸡汤了。 　　为此小火坑还举例：“你看我爹穷，他上进啊，他就娶了鲁郡公府的女儿，现在都有车有房有洛阳户口了。” 　　司马遹：？？？ 　　这叫上进？ 　　这叫吃软饭吧？ 　　即使司马遹年纪小，他也知道靠女人吃饭不是好汉。他正要说出反驳的话，只见小火坑很认真地看他，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藏了星河在里面。 　　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小火坑很认真地说：“你生得好看，以后也可以走这一条道路，是能挣钱的。” 　　男孩摸了摸脸，他一向也觉得自己有点帅。 　　司马遹低头看着小火坑的脸，发觉这位妹妹的五官其实挺好看的，就是皮肤有些黑。他问妹妹生得肖母还是肖父，得到“像父亲”的答案之后，男孩心想，果然如此。 　　小火坑肯定有个美人父亲。 　　美男子娶了一个不好看的千金小姐，才上位的。 　　但是叫司马遹吃软饭，娶一个不太好看的富婆……这也太难了。 　　男孩拍了拍胸脯：“那我还不如去卖烤肉挣钱，我跟我娘学了做烤肉，做得可地道了。” 　　小火坑问出了灵魂问题：“你有钱吗？有启动资金吗？你有近百斤的羊肉和炭火吗？” 　　“没有。” 　　“没有那你学什么卖肉啊。” 　　“……” 　　老铁，又被你扎心了。 　　聊了那么久，小火坑肚子里的火气也泄了，她难得遇见一个同龄帅哥，唠磕两句比钓乌龟好玩。 　　她干脆一屁股地坐下来，跟司马遹算了一笔账：“你想要卖烤肉，我可以给你借点，可说好了，以后要还的。你先要准备炭火和羊肉，然后还得有一个手推车，把东西都推着走。你人小走得不远，估计也雇不起人，只能在宫里卖肉，规模很小。” 　　“然后呢？”说到挣钱，司马遹竖起耳朵听着。 　　小火坑问道：“你说谁有钱，谁最爱吃烤肉？” 　　司马遹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贵族老爷们啊，宫里的嫔妃吃得不多，吃饭跟喂鸡差不多。” 　　“那就对了，你的烤肉就得卖给老爷们，老爷们都去陛下那里开会，你可以等他们休息的时候卖给他们。”小火坑指点道，“在陛下的明阳殿前卖烤肉，独你一家在卖，这叫什么？这叫垄断！” 　　垄断是什么新词儿，司马遹没听懂。 　　但这不妨碍他了解其中的精髓，反正就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 　　说到关键问题，司马遹挠了挠头：“在明阳殿前面卖烤肉，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偏生小火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哄道：“你怕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律令有说不可以在皇宫面前卖烤肉吗？我外祖父就是修订《晋律》的，我回头帮你问问。” 　　“妹妹，你可真好人啊。” 　　司马遹感动极了，人家一出手，连法务都有了。他苦于没有发财的门道，才绞尽脑汁想要创收，现在妹妹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还教他怎么发财。 　　他再也不嫌弃妹妹拉屎臭了。 　　为了感谢人家给了他一条创业思路，司马遹撸起袖子就是干，他熟门熟路地把炉子点着，用今天的分例给小火坑烤了巴掌大的一块羊肉。他咬了咬牙，连昂贵的香料都洒了一大把，烤得外焦里嫩，汁水都成出来了。 　　谢才人看到两个小孩玩得好，笑着问要不要帮忙。 　　司马遹摇头：“不用不用，娘你坐在一旁休息吧，我要请妹妹吃烤肉。” 　　天赋这种东西是可以遗传的，谢才人烤得一手好羊肉，司马遹见亲娘做过几回，也学了九成。 　　男孩还像皇帝那样天生挑剔，在味觉上更加灵敏，放的调料比谢才人更好吃。 　　在烤羊肉的时候，小男孩还无师自通了炫技的方法，洒了一勺子酒上去，下一秒窜出来的火苗都把火坑给吓到了。要是她再靠近一步，火肯定会把她的眉毛烧掉的！ 　　小姑娘捂着嘴巴，差点喊出来：“天呐，这太危险了吧……” 　　司马遹见姑娘害怕，还得意洋洋：“你还叫火坑？怎么就是个怕火的？” 　　烤熟的羊肉又肥又嫩，一咬里面都是汁水，刚烤熟的还有点烫，小火坑吹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塞到嘴里。草饲羊肉还带点奶香味，肉质柔嫩无比，加上调味恰到好处，刚好能吃到膻膻的羊肉香味。 　　“唔……好次，好次，你这手艺可以去卖肉了！” 　　“好吃就把肉给吃完，我挣了钱就给你吃肉。” 　　反正小火坑说了，她出成本，让司马遹出手艺，等司马遹挣了钱再还她。 　　司马遹算了算，他怎么都不亏。 　　临走之前，他拉住了吃得满嘴是油的小火坑。小火坑想要回去东宫，不耐烦地问：“干啥啊？想反悔不是？” 　　“不是反悔，是告诉你，你可以喊我沙门。”司马遹把自己的小名告诉人家。 　　他是沙门，人家是火坑，都说沙子能灭火，一大把沙子填进去火坑里。 　　不但火给灭了，坑也填没了。 　　司马遹觉得自己的小名比韩火坑的厉害多了！ 　　…… 　　小火坑回到东宫的时候，正是该吃午饭了。她摸了摸肚子，刚吃过烤羊肉，现在还不饿。 　　回来吃饭的萧靖见小丫头没胃口，还以为她怎么了。 　　心情不好啦？肠胃不好啦？还是遭受宫廷霸凌？ 　　“都不是。”小火坑摇了摇头，她是有事相求，“姨父，我今天遇到一个小哥哥，他好惨哦，连羊肉都吃不上，也冷得烧不起炭。” 　　萧靖：这大夏天里烧什么炭啊？ 　　还嫌不够热吗？ 　　“……我能问您拿点羊肉和火炭去给他吗？小哥哥太可怜了，什么也没有。我还想要一个手推车，小哥哥腿不好，我想要推着他出去玩。” 　　“拿吧拿吧，这也太惨了。” 　　萧靖很同情，小火坑乐于助人是好事，他是支持的。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么惨的人，没肉吃、腿脚不好，大热天都得烧炭取暖，这身子骨得多差啊。 　　直到数日之后……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推着手推车跑得飞快，上面还放了个炭炉，炉子里烤着羊肉。他家外甥女还在一旁帮人家看摊子，他坐在明阳殿里都能听到小男孩的吆喝声。 　　“火坑烤肉，火坑烤肉，好吃的火坑烤肉——” 　　“羊肉补元气啊，不来点烤肉吗？” 　　作者有话说： 　　萧靖：说好的腿脚不好病秧子呢？ 　　司马遹：妹妹真好，把东西都搞来了，我挣钱要分给妹妹。 　　小火坑：无本生利的烤肉生意，材料有了，烤肉小哥也到位了！ 第243章 司马衷不傻（55） 　　◎晋太子买了四两烤肉◎ 　　孩子的叫卖声, 响亮得让明阳殿里开会的大佬们都面面相觑。 　　随着一阵风吹进来，风中裹着烤肉的香气和炭炉的烟火气, 惊得连开小差的萧靖都坐不住了。他闻到了好香的烤肉味, 精神顿时一震，即使早上吃得饱饱的，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偏偏里头的人不出来, 外面的小男孩见没有生意上门，喊得更卖力了。 　　“火坑烤肉，火坑烤肉, 好吃的火坑烤肉——” 　　“夏吃羊肉最养人, 胜过冬日吃人参——” 　　“羊肉补元气，不来点烤羊肉吗？” 　　萧靖看了看晋武帝不太好的神色，低声道：“父皇, 还是儿臣出去看看吧。” 　　皇宫这么庄严的地方, 大家都在这里开会讨论政事呢。你个熊孩子在这里卖什么烤肉？还喊得那么大声？ 　　实属不妥当啊。 　　“那就太子去看吧，算了，也别骂孩子。” 　　晋武帝也不知道是他的哪个孩子在捣乱，反正太子还没有子嗣，宫里的小男孩只能是皇帝的种。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妃嫔生的，怎么孩子一点分寸都没有？ 　　都是当娘的没教好！ 　　萧靖穿着常服就出去查看情况，他没有穿太子的冕服, 外面只穿了一件石青色的大袖衫。因为天热，他的穿着都是能简则简，脚上还踩着一双人字拖（里面有白色袜子），头发只用一条玉色的发带竖起来。 　　这导致了司马遹一时间没认出来他是谁—— 　　貌似有顾客上门, 男孩兴奋地脸都红了。 　　顾客就等于钱！ 　　他推着手推车就跑过来, 热辣的碳烤味熏了萧靖一头一脸。小男孩热情地拉着他就要做生意：“这位大人, 要吃烤肉吗？好香的火坑烤肉，特别好吃的！” 　　反正来明阳殿开会的都是大官，喊大人准没有错。 　　萧靖觉得有趣，这么小的孩子来卖烤肉？还在宫里头卖？ 　　他笑着问道：“为什么叫火坑烤肉？怎么不叫炭炉烤肉？” 　　“姨父，我是老板娘，所以叫火坑烤肉。” 　　戴着草帽的小火坑跟在司马遹的旁边，因为有帽子挡着，之前萧靖一时间没认出来，这孩子一说话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姨父要来买烤肉吗？沙门（司马遹的小名）做的烤肉可好吃啦。” 　　司马遹点点头，因为火坑出了成本，所以摊子的名字才叫火坑烤肉。 　　出资的就是大佬，就有冠名权，男孩没意见。 　　他还记得，韩火坑说她姨父是太子。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再看看上门的第一位“大人”，看着真年轻，长得也很高大，气质也很好，虽然穿得不华丽复杂，但是腰带上是镶着宝石的，宝石晶莹剔透，是个值钱的好东西。 　　这非常符合他想象中的太子。 　　不用猜了，这肯定就是太子！ 　　“大哥，你要来买烤肉吗？” 　　激动得司马遹的口水都快喷出来了，他的排行在后头，前面的兄弟可不少。以前都没轮得到他和大哥说上话，没想到今日大哥还对他笑。 　　大哥真和蔼啊。 　　萧靖看了看，指了一块肋排:“那就……给孤切四两肉吧，多少钱？” 　　“要二十个五铢钱，火坑替我收着啊。” 　　“行，孤也不跟你讲价。” 　　萧靖从钱袋里掏了钱，火坑立刻上前收着。 　　太子瞧着那么好的烤肉也馋了，孩子在明阳殿前卖烤肉，虽然做得不妥当，但总不能叫孩子们都哭丧着脸回去。他这会儿来光顾一下，就算这烤肉生意以后都做不成了，也能留点回忆。 　　和卖烤羊肉串不一样，司马遹卖的都是烤羊肋排，风格特别粗犷。羊肉之间的排骨都被烤得焦黄冒油，撒上香料磨成的粉，香味的层次就更加丰富了。 　　锋利的小刀像是切割黄油一样，一下子就从肋排上割下一块肉，再砍成可以入口的小块，用油纸包着。 　　司马遹徒手掂量了一下，嗯，刚好四两多点，除去油纸本身的重量，肉就有四两了。本来他想要骗称的，但看在是火坑的姨父，算了，他给足称。 　　萧靖看得稀奇，“小兄弟，不用称啊？” 　　“不用不用。”笑司马遹很自信，“我掂量斤两，从来不会错，不信大哥可以回去再称，保准是四两。” 　　“那孤信你。” 　　萧靖提着香喷喷的烤肉，刚想要回去，看着卖烤肉的小推车就觉得眼熟。还有这肉，这炭，这个帮人收钱的大外甥女……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小火坑，这就是你说的小哥哥？” 　　“对啊，姨父，我想要帮帮沙门。” 　　“你不是说小可怜吗？孤看着他的腿也跑得很快啊……” 　　司马遹一脸茫然，他什么时候成了残疾人了。小火坑捂着嘴，她错了，她不应该对着姨父撒谎的。 　　小丫头小声地说：“姨父对不起，我不应该使小聪明哄你的东西。” 　　萧靖摸了摸外甥女的小脑瓜，给了一个“回头再跟你算账”的眼神。 　　太子看着比自己矮好几个头的弟弟，人家都混到出来卖肉了，多可怜啊。他好心地问道：“你这是出来勤工助学？还没上学？卖肉来挣钱？” 　　司马遹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对。” 　　什么勤工助学，司马遹没听懂。但他年纪小，加上生母不受宠，确实还没有上学。 　　他想要卖烤肉挣钱，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若是娘亲生病了，有些钱防身总是好的。宫里的人都爱捧高踩低，同样是分例里的肉，受宠的妃嫔吃炖羊腿，不受宠的就吃羊肉馅。 　　都剁碎了，鬼知道是哪个部位的边角料。 　　司马遹不怪娘亲出身低，也不敢怨恨陛下。 　　他想要挣点钱，以后封王，当了王爷，有了封地，他娘总会好过许多的。 　　想着要挣钱，男孩的眼里亮闪闪的。他满脸希冀地问：“大哥，你能给我介绍点生意吗？” 　　萧靖也不打包票：“回头尝尝你的肉好吃，就给你介绍。” 　　他拎着一袋子烤肉回去，晋武帝见傻儿子唠磕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问是怎么回事。 　　在明阳殿前头卖烤肉，这胆子也忒大的！ 　　萧靖不想亲爹怪罪下来，就替两孩子开脱：“是孤的兄弟在上进，人家那么小，站在炉子面前热得脸都红了，就是想要挣点零花钱。孩子做点小本营生，又不犯法，还自食其力，值得鼓励一下。” 　　晋武帝一听，觉得太子说得有道理。 　　除了太子以外，皇帝那么多个儿子，其他的儿子日后都会是王爷。只要不造反不违法，爱干什么就随他去吧。 　　卖羊肉传出去不好听，但谁也别嘲笑他。 　　想当年的刘王叔还卖过草鞋呢！ 　　一块儿开会的贾充对于外头的事情，虽然没见着，但也是知道一些内情。小火坑前几日说认识了一个小朋友，叫司马遹，想要搞创业项目，去卖烤肉。 　　“外祖父，我们可以去陛下的皇宫前面卖烤肉吗？” 　　“司马家的？那就是个庶子啊。” 　　老头子想起当年算命的批语，莫非小火坑的姻缘就在这里？ 　　韩家的家世不显，想要出一个王妃，拼爹是没什么太大可能了。唯有小火坑靠自己，看这闺女能不能坑一个王爷回来。 　　贾充也希望外孙女以后过得好，他见陛下的神色和煦，就站起来说腰疼，想要出去走几步松动一下。他今年都六十二岁，确实身上有些腰疼脚疼的小毛病，大家都表示理解。 　　其实他是想要出去看看情况，瞅瞅皇帝的庶子生得如何。 　　晋武帝不疑有他，道：“贾卿去吧，嗯，顺便给朕买一份烤肉回来。” 　　皇帝频频侧目，只见太子拆开了油纸包，里面的烤肉香味馋得众人都要流口水了。因为配备了竹签，萧靖戳着好大一块肉，塞得满嘴流油，自己吃得啧啧作响，刚出炉的就是好吃，还有一股炭烤的焦香味，当真是回味无穷。 　　只是他这人吃独食，自己吃得喷香，却不请大家吃一口。 　　哼，都气死爹了！ 　　晋武帝看了好一会儿在线吃播，眼巴巴地等了半天，都不见傻太子表示表示。 　　好哇，你不请我吃，我叫别人买给我吃。 　　贾充就是这样被他派出去买烤肉的。 　　没一会儿，小老头很高兴地提着烤肉回来了，他也买了四两肉，奉上去给陛下。其他人不知，贾充的心里却是满意极了，司马家的庶子自己烧炉子，却叫他家火坑坐一旁歇凉。 　　（其实是烧烤小哥，不好意思使唤火坑老板娘） 　　小小年纪就会如此体贴，要是继续保持下去，长大也是个疼爱老婆的。 　　火坑见外祖父出来买肉，也兴奋极了。她特意盯着司马遹，不许男孩骗称。他们两个小人精，都不是什么道德标兵，合伙做生意可说好的，遇到肥羊就多搞点钱，人家买五两的，就给他四两肉，买一斤的就给八两肉。 　　反正这些有钱的体面人，都不好意思去复称。 　　那不就得了？ 　　坑了别人的，别人也不知道哇。 　　但贾充对小火坑很好，小火坑不想骗贾充。她在司马遹的耳边小声地说：“这是我外祖父，你要给足称，不许偷工减料的。” 　　同样的，太子姨父对她好，她也不能坑姨父，所以萧靖得到的是足足四两的肉。 　　司马遹有些遗憾不能坑人，但也答应了：“成，那下一个来买烤肉的，我们再狠狠地坑他一把。” 　　贾充不知道两个小孩一肚子歪心思，拿着肉就回去了。有一就有二，齐王司马攸也觉得新奇，也出来买烤肉吃，他是小火坑的大姨父，过年的时候给过小火坑礼物的。 　　他送过一套很漂亮的玉雕小玩具，是用白玉做的，聪明姑娘把他记住了。 　　她按住了司马遹蠢蠢欲动的手，说这个也不能坑他。 　　“为啥啊？他又是你的谁？” 　　“他是我大姨父，他的王妃是我娘的大姐姐。” 　　“那好吧。” 　　没能坑人骗称的司马遹很不爽，他撇了撇嘴，带着女人出来做生意真麻烦。要不是看在韩火坑是出成本出材料的老板娘，他早就不要跟她一起做买卖了。 　　唉，有钱的就是大爷，出资的就是大爷。 　　谁叫他没钱呢？ 　　他就得听韩火坑的。 　　等开完会之后，最后走出来的是晋武帝，他见有两个孩子在明阳殿前面卖烤肉，想着男孩是自己儿子……那就光顾一下吧。 　　皇帝打了个烤肉味的饱嗝，砸吧砸吧嘴，才不是因为刚才的烤肉好吃呢！ 　　“你这四两烤肉要二十个钱，对不对？”他把价格都问清楚了。 　　“对！”司马遹卖力地扇着扇子，让香气都飘出去。 　　“那就给朕来四两肉吧。” 　　皇帝指着一块肉，想着刚才贾充给他买的，四两肉有一个巴掌那么大，也挺厚实的。太子吃的四两肉，也很大块了。齐王吃四两肉，桃符的胃口不好，竟然还没吃完。 　　只是司马炎看着自己拿到手的四两肉，只有之前的一半…… 　　他惊呼道：“怎么这肉那么少？这里不足四两吧？” 　　司马遹笑得一脸可爱，试图萌混过关：“不少啦，不少啦。” 　　但晋武帝较真起来，也是很倔的，他据理力争：“为何贾充买的四两肉，有那么大，太子买的四两肉，也不少，齐王买的四两肉多得吃不完？” 　　“因为他们都是我家亲戚啊。”小火坑插嘴。 　　“朕还是他老子呢！”晋武帝指着司马遹，都快要气哭了。 　　“别哭，这叫杀熟。”小火坑见这中年大叔挺可怜的，还安慰道，“大叔，不熟不坑，这才叫天理。” 　　丝毫都没有觉得被安慰道的司马炎：…… 　　朕是天子，还坑朕，到底有没有天理了？ 　　作者有话说： 　　据说司马遹的外祖父家是杀羊的屠户，受其影响，司马遹对卖肉非常钟爱。他亲手拈量斤两，轻重一点不差。这是这几章的灵感来源。 　　感谢在2020-06-29 13:34:15~2020-06-30 12: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满地可 2个；鱼、155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4章 司马衷不傻（56） 　　◎晋太子的养女被人卖了◎ 　　晋武帝意识到自己被骗称了, 他很生气。 　　“滚蛋吧，臭小子。”他掐了一把司马遹的小脸, “告诉你娘, 朕今晚去她哪儿吃，还要吃许多烤肉，不给钱！” 　　司马遹：“……” 　　这人怎么那么幼稚？他是不是傻？ 　　小孩才从对话里, 明白这就是他的亲爹。也甭怪他认不住来，小孩就逢年过节见他几面，还是混在皇亲国戚的人堆里磕头就行, 他年纪小, 商业互吹和敬酒也轮不上他，磕完就下去了。 　　天子穿着复杂繁重的冕服，脸上垂着冕旒（冠冕上垂着的一大排珠子, 挡脸）, 谁能看得清上首的皇帝长啥样？ 　　再聪明的孩子都记不住啊。 　　更何况谢才人不受宠，皇帝偶尔召她两回，都是直接喊女人过去的。 　　做那事还哪里会带着孩子？ 　　司马遹就更见不着爹了。 　　小孩捂着被掐得红红的脸，还真有些疼啊。火坑替他担心，还伸手去摸他的脸，要给他吹吹。 　　小丫头的眼里都是担忧，替他想了个主意：“沙门, 你疼不疼啊？要不你今晚跟我还家去吧。” 　　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躲，陛下肯定追不到她家里的。 　　“没事，我娘说不定还高兴呢。”司马遹让她回去东宫, “你放心, 这事扯不到你身上, 陛下怪罪起来都是我的。” 　　“沙门，你真够仗义啊！” 　　“够仗义还不给我分钱？说好的，我们一人一半的！就算这趟买卖以后做不成，韩火坑你别想着带钱就跑了。” 　　“……”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说实话，小火坑有些怕皇帝，还真的挺想卷钱跑路的。 　　此处应有BGM：【火坑烤肉摊倒闭啦，火坑烤肉摊倒闭啦，老板韩火坑带着她的小白脸跑啦！】 　　落霞殿 　　司马遹分了钱，走路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他今天分得了大几十块钱，不少了。 　　小孩揣着兜里的钱袋子，推着小推车跑得飞快，熟门熟路就绕过一口大池子，回到了不远处的落霞殿。他轻轻地推开了门，伺候的小宫女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凑热闹，反正谢才人不爱拘着人，爱留就留，爱走就走，这些年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宫人。 　　人都爱往高处走。 　　屋里响起年轻女人的声音：“是沙门回来了吗？” 　　小孩应答了一声：“娘，是我呢，今天跟火坑一起挣了很多钱。” 　　司马遹推开门就进来了，他把手推车放好，又把没用完的炭放到一旁。还有一点烤肉没卖完，他直接上手抓起来就吃。 　　嗯，他的手艺就是好，烤肉真好吃！ 　　谢才人见儿子热得满头是汗，连忙打湿了帕子要给他擦身。这小孩还不乐意，扭得像蛆一样，直嚷嚷道：“娘，我大了，你别脱我衣服，我自己擦。” 　　女人觉得好气又好笑：“好，你等会儿自己擦，别淹着。” 　　这死孩子，都开始要脸了。 　　孩子越长越大，发愁的事情可就越来越多了。 　　谢才人摇着一把纱扇，给儿子送去一点清凉。她住的落霞殿也算清净，就是清净过头了，人影都不多见，见得最多的就是蚊子。前头有一口大池子，冬天结冰冷得要死，夏天养出一池子的蚊虫，能把人身上扎出一个个小红包。 　　再加上殿名，别的妃嫔就更不爱往这里来了。 　　落霞落霞，不就是日落西山的意思？ 　　这个寓意也太晦气了！ 　　当妃嫔的，好多人都想要上进，都盼着如同朝阳一样蒸蒸日上，或者如同正午的太阳光芒万丈，谁稀罕来这个日落西山的破落地住着？ 　　不过谢才人倒是挺稀罕的。 　　“这儿虽然蚊子多点，但前后的偏殿都没人来，地方最充裕。搁在洛阳城里头，我爹杀一辈子的羊都买不起这样的大宅子。”她摸着儿子的小脑瓜，“要娘给你熏点艾草吗？身上痒不痒？” 　　司马遹吃完肉擦了擦嘴：“不痒，今天多熏点，估计陛下会来。” 　　谢才人愣了愣，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个好事情。” 　　陛下来了也好，孩子要读书要上学，要配文具和书童，这些事情得男人来办。她的沙门都六岁了，要开蒙识字，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要说对于君王的宠幸，谢才人自然是盼的，她十几岁就进宫，伺候了陛下几回就有了品阶。当时做的梦真美啊，靠着几分姿色，以为自己真要当娘娘了。 　　可谁知…… 　　陛下转手就把她送给太子，让她教导太子人事，就跟送玩具一样。 　　是一件鲜亮的会说话的玩具。 　　她当时害怕极了，宫里从来没有被陛下送去伺候别人的妃嫔。太子不爱她，他只喜欢吃她烤肉的手艺。太子说起太子妃的时候，眼神都是亮的，太子妃尚未过门，太子就让她做好烤肉，他亲自送去给太子妃吃。 　　谢才人当时就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伺候太子干那事。 　　她的第一个男人是陛下，她的心里对陛下还是有些念想。 　　太子成婚之后，太子就把她送回给陛下了。陛下对她还有些印象，听说太子和太子妃相处甚美，陛下还夸她有功，说她给太子的启蒙工作做得好。 　　谢才人当时就脸红了，这哪里是她的功劳？ 　　她压根就没服侍过太子。 　　陛下表扬她的工作做得好，召了她几回，就怀上了沙门。她不识字，还是见人写过，自己练了好多次，才把儿子的名字给记住了。 　　听人说，遹有遵循的意思，陛下应该是希望这个孩子对父兄听话，别违背上位者的意志。 　　谢才人感谢陛下的赐名，她很懂这个名字的含义。 　　她听话，所以她的儿子留住了，她听话，所以她的儿子就健健康康地养到现在。 　　宫里死了好些孩子，不知道是天不予命，还是有人作祟，谢才人住进来这处偏僻的落霞殿，她和儿子都过得挺好的，还有吃有喝的。 　　谢才人心想，除了男人不过来，其实样样都挺不错。 　　她要是嫁在外面，估计就是个围着屋子忙活、给男人洗衣做饭的命。 　　现在多好啊，不用干活，还穿上绸缎衣服了。吃饭顿顿有肉，母子俩住着几百平米的大别墅。 　　没一会儿，就有太监笑着把分例内的菜蔬肉果送来落霞殿了。果然，陛下说今晚会来落霞殿吃饭，这次送来的东西格外丰盛，走的自然是陛下的分例。 　　晋武帝开玩笑说吃饭不给钱，其实吃的还是他自己的。 　　有了陛下的旨意，宫殿里立刻热闹起来，还有熏香衣料什么的，都被人流水似的送过来。司马遹出了一身汗，干脆洗了个澡，还在脸上涂了香香的膏脂。 　　小孩的头发还半干，跑过来跟娘亲说陛下要吃烤肉。 　　谢才人问了儿子，陛下早上吃过多少烤肉，司马遹一五一十地说了，她便心中有数。她吩咐下去：“那就多弄点瓜菜汤，夏天吃这个爽口解暑。有会烧的冬瓜的吗？烧个冬瓜清热祛火。” 　　司马遹不解：“娘，不做烤肉吗？陛下说了要吃烤肉的。” 　　“做，但不能做太多，多了就浪费。”谢才人跟他解释道，“你说陛下亲自买的烤肉只有二两重，一共加起来陛下吃了六两烤肉，晚上再猛吃烤肉，就会上火。” 　　说到上火，小孩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有一次他贪吃上火，就流鼻血，非常吓人。 　　羊肉本是热性，吃坏了陛下，谁担待得起？ 　　谢才人可不想背这个锅。 　　等到傍晚，晋武帝就开着他心爱的羊车过来了，他最喜欢开着他的羊车去宠幸美人，从来不会堵车。 　　他下了车就看到司马遹母子，谢才人不过二十出头，打扮一下还是很靓的。 　　他没把自己当外人：“都起来吧，朕就来吃顿饭。” 　　谢才人笑道：“那就摆饭吧。” 　　饭菜摆满了吃饭的小案，一盅冬瓜老鸭汤最下火，被摆在正中央。还有加了蔬菜鸡蛋馅的胡饼，比起羊肉馅的，吃起来也特别清爽可口。另外一盘皇帝点名要吃的烤肉，用好看的盘子盛着，但离了炭火现烤，就失了那种烟火的香气。 　　果然，司马炎还是吃素菜更多。 　　他早上都吃了一肚子烤肉了，现在见着烤羊肉就觉得有点腻，反倒是冬瓜汤喝了两碗，舀着里头煮烂的冬瓜吃了。冬瓜吸收了老鸭的肉味，吃起来又软又嫩，还挺好吃的。 　　他一边吃一边打量自己的这个儿子，小白脸生得还挺好的，眉宇间瞅着有些眼熟，像谁呢？ 　　晋武帝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他赞道：“你这臭小子有福，是生得像宣皇帝。” 　　他儿子长得像司马懿，本该是好事，就是这孩子的行事作风，跟祖宗相比差得远了。要是司马懿去卖烤肉……他想都不敢想啊。 　　皇帝帝深感好奇，问道：“你怎么想到卖烤肉的？还拉贾充的外孙女跟你一块儿？” 　　贾充的外孙女进宫被太子养着，他是批准这件事的。司马炎也不是狠心的父亲，他也盼望太子有了养女之后，能多得一男半女。 　　“是韩火坑支持我做的。”司马遹这个没良心的，一下子就把老板娘给卖了，“她给我手推车，给我羊肉和木炭，她还问过她外祖父说可以卖，就让我去卖烤肉了。” 　　晋武帝觉得贾充一家子，都不是那么傻白甜的人。 　　他对贾充有些了解，就觉得纳闷：“人家图什么啊？你说给就给你？这可都要钱啊。” 　　司马遹摸了摸脸，有些膨胀：“大概是图我长得好看吧。” 　　他想起火坑的“上进论”，他这么好看，他想要上进，哄一哄火坑，火坑什么都会给他的。 　　作者有话说： 　　火坑和沙门……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啊，随时可以把对方给卖了。感谢在2020-06-30 12:49:31~2020-07-01 15: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 2个；太阳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羲和、鱼 20瓶；鱼非鱼、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5章 司马衷不傻（57） 　　◎晋太子身后有个小娃娃◎ 　　东宫 　　等小火坑回到东宫的时候, 她姨和姨父让人把饭都摆好了。 　　两人的神色都和煦极了，看着太子姨父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小丫头的心顿时放下来一半, 跟着宫女姐姐去洗手, 然后就乖巧地坐到小案前面等吃。 　　小孩在心里嘀咕着，都说大人有大量，她哄了姨父的东西给沙门, 姨父应该不会生气吧？ 　　大概，也许，有可能…… 　　萧靖的神色如常, 他见着小火坑那么小一个, 有什么事情都得等吃完饭再说。小孩的脸上晒得发红，进宫那么多天，不见白胖, 反倒是黑瘦了下去。 　　太子觉得很对不起韩寿, 他把人家白白软软的闺女养成这样。 　　人人都道进宫是享福，可是小火坑进宫之后，沉迷钓王八，要不就是卖烤肉，都是户外活动，现在的太阳多毒啊。 　　以前的火坑是可爱的小百合，现在的火坑是旺盛的小野草。 　　不能说野草就是不好, 可是小丫头变得没那么水灵漂亮了。在这个年头都以白为美，小火坑一晒就黑，就显得没那么美了。 　　萧靖觉得自己得负几分责任。 　　他刚好让人做了豆角焖面，对着孩子招呼：“小火坑来尝尝这个吧, 在家里吃过这种没？” 　　豆角焖面是一种北方菜, 连主食和菜都有了。这个年头也许还没有被人发明出来, 但太子说要吃这个，厨房里摸索着也能做出来。先炖的五花肉和豆角，炖得香浓的一锅，再在上面放上一大把手擀面，用炖肉的汤汁来把面条焖熟。 　　这样以来，面条会吸收汤汁里的肉味，吃起来又美又鲜。 　　小火坑吸了吸鼻子，饭菜的香气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钻。 　　小丫头就盼着能吃到嘴里尝尝味道，回答道：“姨父，我还没吃过这个。家里煮的都是汤面，但今日这个面条的汤很少。” 　　“这种叫焖面，用汤焖熟的，和煮的自然不一样。”萧靖给小火坑盛了一碗，“够不够，够不够吃？” 　　“够啦，姨父给我多加点肉。” 　　“等你吃完再加。” 　　太子给小火坑盛了一碗面，不多不少，饭量正好。他还记得当年自己给张嫣投喂了很多面条，吃得张嫣都撑到嗓子眼里，结果半夜里就吐了。 　　想起往事，他趁孩子不注意，悄悄握住了张嫣的手。张嫣怕孩子瞧见了，一把就甩开，羞得脸红红的。 　　“嫣儿要吃多少？孤都给你盛。” 　　“吃一碗，多点豆角少点肉。” 　　张嫣担心发胖，不敢多吃，她瞧见同母的姐姐日渐圆润，就以此来警醒自己。她这副身子的底子就不是绝美的那种，要是还胖，还怎么见人啊？ 　　她的身上也有系统任务，【要美，要当皇后】。加上护肤和化妆上的努力，十八岁的太子妃现在是生得挺美的，脸蛋白净有光泽，再画上眼线粘上假睫毛，涂上艳丽的唇彩，打上鼻影和腮红，人人都夸太子妃明眸善睐，是个难得的美人。 　　只有萧靖知道老婆卸妆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他给张嫣的碗里塞了好多片肉，还把碗底给压实了，多加了两筷子面条进去。张嫣要吃的豆角也不少，堆得满满的一大碗，都冒尖了。 　　他命令道：“吃这么少怎么行，火坑六岁吃一碗，你也吃一碗？” 　　太子妃说得小声：“怕发胖，不美啊……” 　　张嫣有些抗拒，她在控制饮食呢。除了天生吃不胖的，谁家姑娘敢一日三顿饭外加下午茶夜宵都放开吃了？ 　　她是易胖体质，在这方面特别节制。 　　“节食会分泌失调，影响受孕的。”萧靖一本正经地忽悠她，“你姐比你胖，胖点容易怀上。” 　　贾南风结婚之后，比当闺女的时候胖了不少。但人家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韩寿没嫌弃她，一家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韩家都得了两个闺女，据说最近在努力造人，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 　　他这样举例，张嫣总算放心去吃了。 　　并非是饭菜不好吃，而是太子妃有意控制饮食，心态一放松下来后，她吃得别提有多香了。 　　豆角都被炖得软烂，吃起来特别清香和微甜。切成薄薄的五花肉都被熬出油，倒是没那么油腻，因为油水都被豆角和面条吸收进去了。现做的鲜面条非常劲道，都是裹满了汤汁，吸溜到嘴里非常够味。 　　吃得小火坑想要加饭。 　　小丫头正是能吃的年纪，她两三下把碗里扒拉干净，一脸期待地看向张嫣：“姨姨，我能再吃一碗吗？” 　　东宫里的饭就是好吃，每天她蹭的早饭和午饭都很多花样，估计晚饭也很好吃。但小丫头想着爹娘和妹妹火盆，晚饭是回家里吃的。 　　既然晚饭蹭不了，那就中午饭多吃点！ 　　小火坑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张嫣摸摸外甥女的小肚子，微微鼓的，已经是饱了。她摇了摇头，哄道：“等会儿有绿豆汤，小火坑先歇一歇，我们吃完饭就喝绿豆汤。” 　　“好，我都听姨姨的。” 　　小丫头乖巧地答应下来了。 　　饭后的绿豆汤是甜的，夏天喝这个最消暑，小孩哪里有不爱吃甜食的？ 　　小火坑庆幸自己没有再加饭，不然就喝不下冰冰凉凉的绿豆汤。东宫里有冰室，煮好的绿豆汤放里面镇着，喝到嘴里顺滑冰凉，有一种类似吃冰沙的快乐。 　　萧靖不怕凉，他连喝了两大碗。小火坑也不甘示弱，吃了大半碗。 　　张嫣喝的是常温的，她怕凉着小肚子。 　　吃了那么饭和甜汤，困意就有点上来了。小火坑穿着家居的拖鞋，就准备回去儿童房里睡午觉，不料太子姨父把她叫住了，说有事情跟她说说。 　　小丫头缩了缩脑袋，心想该来的还是回来的。 　　她前几天撒谎骗了姨父，今日才被揭穿出来。她那时候想着，哄了姨父的东西给沙门，沙门以后再还钱给她，那她岂不是无本生利？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可机灵了。 　　现在她恨不得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 　　那种被长辈揭穿的尴尬……烧得小丫头的脸都要通红了。 　　“姨父，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哄你的东西，拿去给沙门。” 　　萧靖看着那么小一个孩子，不是自家生的，不好管，说得太重了，影响亲戚之间的关系。但要是他不管，放纵下去对小火坑没好处。 　　本来贾南风和韩寿都不是什么道德标兵，孩子会撒个小谎，也不稀奇。 　　他想要给孩子划下来一道规则，不能超出规则范围内。他想要孩子有敬畏之心，不能做事无法无天的，小时候就敢骗太子，长大会不会就敢骗皇帝？ 　　小孩的目的还是很单纯的，但长大后的世界就会复杂多了。 　　萧靖虽然疼火坑这个丫头，但他不想要孩子养成那种“我要，大人就会给”“我撒谎没关系，大人肯定会原谅我的”的心态。小孩子的本意不坏，要是长大了还这样，那就是嚣张跋扈了。 　　要是真公主，那有点公主病，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 　　可小火坑不是公主啊。 　　这才是脑壳痛的地方。 　　他不想把火坑接进宫里来养，好的没学到，反而坏毛病养出来一箩筐。他跟孩子讲了许多诚实的小故事，连《狼来了》都讲，怕孩子心理接受不了，他还卖惨：“外头已经很多人在坑骗孤了，要是连小火坑也骗孤，孤会很伤心的。” 　　说着，他拿袖子挡着，干嚎了两声。小丫头以为他真的很伤心，都慌神了。 　　小火坑跑过来站在一旁，很认真地承诺：“我以后都不骗姨父了，以后也不哄姨父的东西。” 　　原来太子也那么惨的，整天被人忽悠。有良心的小火坑觉得太子很可怜，她以后都不坑他了。 　　嗯，要坑就坑外面的人。 　　外祖父说的，坑外面的人不要手软。 　　贾充疼爱火坑这个外孙女，什么杂七杂八的都给孩子说。贾充本来就是小心眼记仇的性格，被他坑过的大臣都记在小本本里，老对手任恺当年趁鲜卑叛乱，给皇帝建议说让贾充到秦州镇压。本来已经贾充调离洛阳的，谁知贾家出了一个太子妃，硬生生叫贾充又回来了。 　　贾充记仇，回来后先是夸赞任恺，推举任恺当吏部尚书。吏部事多繁忙，任恺忙得都没空见陛下，又被贾充暗中操控党羽多番诬陷和重伤，从此就一蹶不振。 　　“呸，那个老匹夫想要我死在边疆？老子活着回来，不整死他就跟他姓！” 　　“火坑，多亏你姨姨，要不是她跟太子成婚，你外祖父都还在外头打仗呢。” 　　“火坑你记住了，以后坑人，先得夸她，越是讨厌那个人，你就越夸她厉害。然后再狠狠地坑一把，别人就不知道是你在坑人了。” 　　小孩心中有数，悟出来一个道理：莫非这就是太子姨父说的塑料情谊？ 　　她品出味来，觉得大人也不是不会骗人，就是大人骗人的时候要脸。 　　不会明晃晃地写着“我就要骗你坑你”。 　　要是萧靖听到孩子的心里话，不知道会不会想要喷饭。他本来想要教孩子诚实懂事，结果孩子太聪明了，悟出了“以后骗人要脸，不要让别人看出来”“要坑也坑外面人，不坑自家人”的道理。 　　他以为孩子都懂了，就让孩子去睡午觉吧。 　　谁知小火坑揉了揉眼睛，手指一直指着他身后，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姨，姨父，我，我，我看到你后面有个小娃娃。” 　　“小娃娃要抓你的手，抓你的手！” 　　萧靖一愣，他被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想说孩子你别骗我吧，结果小火坑吓哭了，大哭着要张嫣抱她：“姨父我没骗你，我刚才真的瞧见了，真的瞧见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孩子眼睛亮啊，不是灵异走向……而是男主该有娃啦！感谢在2020-07-01 15:34:59~2020-07-02 10: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安 20瓶；桜白夜 3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6章 司马衷不傻（58） 　　◎晋太子打得小娃娃哭爹喊娘◎ 　　“孩子睡着了没？” 　　“睡着了, 还吃了一块奶糖，瞧着是安定多了。” 　　张嫣轻轻地退出去儿童房, 刚才孩子哭喊着要她抱, 一见着太子就哭得更大声了，把脑袋都缩在她怀里。她问孩子瞧见什么了，小火坑说看到有个小娃娃在太子的身后, 小火坑看了好几眼，确认就是有个小娃娃。 　　这青天白日的，像见鬼似的, 多吓人啊。 　　小火坑受到了惊吓, 抱着张嫣就说害怕，连午觉都睡不着。张嫣想着那么小的孩子不好请太医，逢药三分毒, 太医来看诊, 又要请脉又要喝药，倒会让孩子无端生出很多心理压力。 　　以为自己是真的病了。 　　那时候可真是小惊变大惊。 　　她的神色温柔，轻轻拍着小火坑的后背，哄道：“看到也不出奇，都说小孩的眼睛亮，你家火盆妹妹也常看到这些的。” 　　“真的吗？”果然小火坑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哭声也止住了。 　　“那是自然,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张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等长大就看不见啦，姨姨小时候也会看见的，长大就看不见。” 　　太子妃在小丫头心中的权威很高, 小火坑大感惊奇, 原来大家会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她看到什么也不奇怪, 等她长大就看不到了。 　　张嫣这么一说，小孩瞬间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人人都是这样，不单是她这样。 　　紧紧皱着的小眉头顿时松了。 　　要克服畏惧的事物，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它，然后去打败它。 　　张嫣胆子大不害怕，装作好奇地问：“小火坑看到的娃娃大概有几岁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孩努力回想着，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她觉得挺新奇的，还给张嫣描述：“娃娃那么小一个，刚过我的膝盖高，生得白白胖胖的，还朝我笑。” 　　当时觉得惊悚，现在被姨姨开导了，好像这个小娃娃也挺可爱的。 　　还会笑，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没害人。 　　小火坑接着说：“小娃娃的手肉滚滚的，还短，想要去抓姨父的手。小娃娃穿着白色的衣裳，我没看清是男是女……” 　　“是这样啊。” 　　张嫣一边听着，一边认同地点头，她陪着小火坑吃完了糖果，让孩子漱口，就去睡午觉了。 　　倒是隔着门听动静的萧靖吓得头皮发麻，后背都发了一层冷汗。 　　妈的，他老婆跟小火坑聊天，越聊越吓人啊。 　　不得不说，张嫣的心理素质挺好的。 　　他这个大男人还是害怕。 　　他被小火坑吓得脸都白了，回去内殿的卧室后，人就可怜兮兮地缩在榻上，盖好小被子，伸手就要张嫣抱他。别看他这人长得高大，可谁说大男人就一定不怕哪些？ 　　他怂，他承认。 　　“嫣儿你哄哄我，我才能睡得着。” 　　“……” 　　张嫣被他这蔫头耷脑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她抱着自家这个傻大个怎么那么蠢？她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那么大的人啊，竟然还信这些？ 　　她倒是不怕，要真有什么，也不是来找他们寻仇的。宫里死的孩子多了去了，他们一没有作孽、二没打胎、三没害人，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说不定还是好事！ 　　张嫣心想，都说小孩子的眼睛亮，她最近努力求子，说不定小娃娃就来到他们身边了，只是他们看不到罢了。要是碰巧被小火坑看到了几眼，也不出奇。 　　她亲了亲萧靖的脸，哄他：“好啦，没事了，舅舅快睡吧，下午还得起来。” 　　萧靖把头埋在她的心窝上，闷闷地说：“可是我害怕睡不着。” 　　“如果舅舅睡不着，要不去外头给我跑几圈，出汗减减肥？外面大太阳，阳气足，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 　　结果这个说睡不着的，为了逃避运动，一秒入睡，比谁都睡得香。 　　干啥啥不行，吃饭睡觉第一名。 　　等午睡起来后，人还是有些懒散，萧靖的精神已经好多了。毕竟是成年人了，克服一下就不害怕。 　　连小火坑都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他一个做长辈的，还那么怂，实在是不像话。 　　太子让宫人拿些正红色的绸缎布匹，说要给一家子做衣裳。他连里外都要，还让宫女给小火坑量尺寸，给小孩也做几身衫裙。 　　张嫣不解：“舅舅，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衣服的？” 　　萧靖的脸色倒是很正常，“大红色辟邪，反正料子也有，给你们做几身新衣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嫣：这人真是胆小，还不如她呢。 　　有新衣服穿，小火坑是最高兴的，小孩笑得合不拢嘴，就等着穿东宫的新款时装。太子的吃穿用度和寻常人家的不同，用的都是最好的衣料，从全国各地上贡的好东西，在洛阳城里都没有得卖的。 　　更何况那么正的红色，在外头真不多见。 　　韩家是供不起这样的好料，小火坑也是做了太子的养女，才能蹭上一二。 　　小孩笑着问：“姨父，剩下的边角可以给我做两朵花儿吗？” 　　大红色的丝绸花儿最是艳丽，用银丝缠着，盘成一支簪子，就十分好看。放在洛阳城的绸缎铺子里，精致的丝绸花能卖上几十块钱一朵，富家的小姐们都喜欢簪在发髻上，喷点香水在上面，伪装成常开不败的鲜花。 　　假花比鲜花还金贵多了。 　　“可以，小火坑跟着宫女姐姐去吧，也学学怎么做花儿。”他鼓励孩子学学手工，提高动手能力，“小火坑可以多做几朵，回家的时候带给小火盆，小火盆肯定会跟高兴的。” 　　“对哦，妹妹也要有。” 　　小火坑想起家里蹲的妹妹，立刻干劲十足。 　　妹妹还是随便拉屎拉尿的年龄，需要人照顾，所以不能和她一块儿进宫玩耍。但小火坑对妹妹火盆也挺好的，她得了姨姨给的糖，愿意给火盆分着吃，东宫给她做的小帕子小手绢，她也乐意送一条给火盆。 　　虽然贾南风的性格不是特别好，但她教育得大宝和二胎之间的关系很好。 　　在东宫的火坑会惦记着妹妹，在家里的火盆也盼着姐姐回家。 　　萧靖还有事要忙，他把做衣服的事情交代给老婆，就去书房处理他的事务。张嫣见小火坑穿着红裙子戴着新头花，小孩美滋滋地转了几个圈，乐得太子妃让人给小孩多做几套，哄着小火坑下去了。 　　张嫣对着针线房的宫女吩咐道：“你们格外留出来两匹布，我要做些里面穿的衣裳。” 　　舅舅交代她用大红的布料做几件贴身衣服，说穿着睡觉能辟邪。 　　避什么邪？她有个男人在隔壁，阳气足，什么邪都不敢来了！ 　　只要有舅舅在，她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领着几个嘴严针线好的近侍宫女，做了好几套中衣和中裙（就是类似睡衣），还有贴身的小衣和内裤，也一并做了。 　　有宫女贴心建议道：“娘娘，要做些绣花吗？或者镂空了？” 　　张嫣：啊啊啊，现在的人都很新潮啊！ 　　她有些害羞，但还是板着脸说：“要吧，做得好看一些。” 　　别小看古人，古人的创造力都是无穷的。宫女们给太子妃做好了衣物，张嫣红着脸躲在屋子里试过，见尺寸还行，就赶紧换下来，穿回家常的衣裙。 　　她让人给宫女们拿了赏赐，乐得她们都说娘娘仁慈，出手又大方。 　　太子妃让几人吃了茶，道：“唯独有一点，我不想要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 　　宫女都连连磕头，保证道：“奴婢们绝对守口如瓶的，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她们是想死才把人家夫妻俩的情.趣抖出来，太子妃和太子爱怎么玩，与她们何干？ 　　…… 　　等入夜了，萧靖洗漱完准备睡觉，他换了一身大红的睡衣，感觉自己有红内裤护体，什么都不害怕了。什么神奇小娃娃，他见一个能打一个，打得小娃娃哭爹喊娘。 　　正在愣神间，一个长发过腰的红衣女鬼无声无息地爬上床来。还要摸他，她的指尖凉凉的，摸得他脊骨都绷紧了。 　　摸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就好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一样，漆黑如墨的头发顺着她白皙的脖颈，落到他的身上，困得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跨坐在他身上。女鬼挑起他的下巴，轻笑了一声。 　　“哟，这小脸还挺俊俏的，估计血肉里的精气也挺好吃的。” 　　“不，我有红内裤护体，你吃不了我的！” 　　“就这？能挡得住我？” 　　女鬼才不怕什么红内裤，她的手一勾，不屑地勾起唇角。愚蠢的人类啊，企图用个小布片就能阻挡她？该从哪儿先吃好呢？ 　　那就先吃脸吧，脸上的肉那么多。 　　她捧着男人的脸，小口小口地啃着，不疼，就是痒得发酥。透明的涎水顺着彼此的脖颈落到了枕头上，正红的大袖衫盖在两人的身上，就在女鬼捧着男人的嘴巴，准备大吸一口精气的时候…… 　　“草，说好我在上面的！” 　　“啥，噩梦变春.梦，你到底懂不懂啊？” 　　可怜的红衣女鬼被反杀，被人死死地压制在下面，打得嗷嗷直叫，不同以往，这次居然累得她连手指都不想动。梦里睡得也不安宁，全身骨头都好像被碾过一样。 　　她在梦境里牵着一个小娃娃，一路奔逃出来的。她依稀记得小娃娃是白净的圆脸，小手胖乎乎的，笑起来有一双很好看的酒窝。 　　张嫣正想要问小娃娃叫什么名字，孩子把她一推，她就醒过来了。 　　只隐隐听得小娃娃在喊。 　　“娘，娘，别让爹打我，别打我。” 　　“再打就出人命啦。” 　　作者有话说： 　　我应该写得不可怕吧？ 第247章 司马衷不傻（59） 　　◎晋太子被问题给难住了◎ 　　那一声“娘”叫得真真切切的。 　　仿佛真的有小娃娃在她耳边说话, 一下子就把张嫣给惊醒过来。 　　她摸了摸旁边，舅舅还在睡着,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发觉身上有些酸胀和不适, 又把手摸在小肚子上，眼里都是震惊的神色。 　　莫非火坑没看错，她的梦也没有错？ 　　是她的小娃娃已经来到她身边了？！ 　　她推了推身边的男人, 喊道：“舅舅，醒醒，你快醒醒啊。” 　　“怎么了？”萧靖睡得迷迷糊糊的, 仿佛身体被掏空, “大早上的，今天先不要，咱们改天再要啊。” 　　“要个屁啊, 你孩子都快要出事了！” 　　张嫣气得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满脑子尽是些黄色废料。她往萧靖的腰上掐了两把，疼得他五官立刻皱起来，人也清醒多了。 　　张嫣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肯定是有事了！ 　　他见老婆生气，揉了揉眼睛就爬起来, 哄道：“怎么回事？嫣儿不睡觉啊？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饿了要吃东西？” 　　张嫣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既期盼又怀疑：“舅舅，我好像怀孕了。” 　　萧靖：？？？ 　　震惊！ 　　“怀孕”两个字一下子就把他的瞌睡虫全部吓跑了，这事儿不小, 张嫣不会随意拿来开玩笑的。可他们昨晚才刚做过……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感觉到怀孕？ 　　张嫣拉着他的手, 给他讲昨夜的梦境：“……我梦见我牵着一个小娃娃, 逃了一路。小娃娃好像才两三岁的模样，笑起来有一双小酒窝，小手很肥，脸蛋很白净，小圆脸像是发面白馒头一样。” 　　萧靖挠了挠头，问道：“然后呢？你们怎么啦？” 　　他有些不相信，但又不好质疑。他觉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张嫣是听了火坑说的话，才联想出来这样的梦。 　　“小娃娃喊你别打他，打得他都快不行了。”张嫣给了一个“都怪你”的眼神，她感觉是自己真的怀上了，“是不是我们昨天太疯了？所以孩子已经怀上了，再折腾就要保不住？” 　　萧靖：还有这种事？ 　　他啥都不知道，他都冤死了！ 　　说好了要齐心协力、努力造人的，怎么现在就都怪他？ 　　但做男人嘛，甭管错没错，首先你就得认错。他的认错态度很好，抱着老婆就道歉：“是我不好，我太粗鲁了，以后我注意，我轻点慢点啊。” 　　张嫣：“……” 　　这人到底听没听懂她说什么了？现在的问题是轻点重点还是九浅一深吗？ 　　蠢得她都没眼看了，张嫣直接说：“舅舅，你不是有养生系统吗，给我来个检测吧，看看到底有没有怀上。” 　　萧靖一拍脑袋，才发觉自己绕了个大圈：“对哦，我都忘了。” 　　果然是没睡醒，脑子都变笨了。他戳了戳系统的面板，大声呼叫系统：“小系统，快出来呀，你帮我给张嫣来一个身体检测。” 　　系统：“可以，但我要吃蒜泥白肉，这个世界有大蒜了，可是你一次都没给我弄过……” 　　系统的电子音听起来那叫一个委屈，连土豪金的系统页面都忍不住抖了两下。 　　它盼了好久好久，宿主就从来没做过这道菜。之前穿越的世界没大蒜，它馋了好久都没有说。可到了西晋，大蒜本就有，奖励的大蒜种子也有，可宿主只顾着自己吃面条配蒜，都没给它吃过蒜泥白肉。 　　啊啊啊啊啊，它疯狂想尝尝蒜泥白肉！ 　　吃得满嘴流油那种！ 　　“都行，我等会儿就叫人去给你做蒜泥白肉。” 　　一个蒜泥白肉而已，便宜又易得，萧靖立刻就答应下来。被系统这么一说，他咽了咽口水，也有点想吃蒜泥白肉了。 　　张嫣不是外人，他把系统的音量调小，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得到的范围之内，然后让系统公放检测情况。 　　【滴……检测中，患者体内的人绒毛膜促性激素含量上升，胚胎着床情况良好，已出现乏力、易倦症状，诊断为怀孕一周。】 　　天呐，居然是真的怀上了！ 　　惊得萧靖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原来张嫣做的梦是真的，他们的小娃娃真的来了。 　　小火坑也没看错，他们一家子不是路过恐怖片片场，而是走了喜剧片片场。 　　要不是有系统这样的黑科技，张嫣只怀了几天时间，还真不好检测出来。若是喊太医来诊脉，最高明的太医也得孕妇怀孕超过半个月，才能判断出一二。 　　张嫣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怀上了。 　　她就说嘛，小娃娃喊她娘，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家里这个傻男人也是怂，明明是孩子找上门来了，他还怕个毛线。 　　“嘿嘿，现在不怕了，我倒希望孩子也能叫我看看。” 　　萧靖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人在那里在傻乐呵。张嫣知道自己怀孕了，昨晚又剧烈运动过，才发觉又累又饿，急忙撵着他出去，要他去喊人做早餐。 　　肚子都瘪了，好饿好饿，饿得好像能吞下一头牛。 　　萧靖的心情很不错，问：“嫣儿今天吃什么？要不给你多加两个荷包蛋，补营养？” 　　都怀上了，怎么着也得补补，虽然孩子还没花生大，但他的父爱爆棚，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很棒，他的老婆也很好，他们的孩子将会健康长大，一家人都会很快乐的。 　　张嫣想了想，道：“想吃肥得流油的，好下饭的，又清爽不腻的。然后配粥吃，不要肉粥，我要熬得浓浓的白米粥。” 　　萧靖一口答应下来，他还记得系统说要吃的蒜泥白肉，心想蒜泥白肉肥而不腻，应该是符合张嫣的要求。只是蒜泥白肉应该配大米饭才对，配粥吃太奇怪了。 　　其实大早上吃蒜泥白肉就已经很奇怪了 ：） 　　不管了，反正系统想吃，他想吃，张嫣应该也想吃，那就这样做吧。 　　反正也没有人敢嘲笑太子。 　　米粥是每日早上都会熬的，这个最简单，还绝对不会出错。如果太子想吃肉粥，就往里头加肉片，想吃鱼粥就加鱼肉，想吃蔬菜粥就加切成粒的菜梗和切碎的菜叶。 　　白粥简直就是个渣男。 　　它和谁都能泡一块儿，在砂锅里打得火热，然后迸发出美妙的滋味。 　　不过渣男今天注定要单身，因为太子妃说只要白粥。 　　白粥易得，厚厚的米油覆盖在上面，闻起来有纯纯的米香味，喝下去微微烫口，但落到肠胃里会非常舒服。和白粥一块儿上的除了有切丝的咸菜，还有一碟配黄瓜丝的肉。白花花的肉片切得很薄，浇了一大勺红亮的辣椒油在上头，浓郁的蒜味霸道地冲到人鼻子里，感觉满屋子都是飘的这个味儿。 　　张嫣没吃过，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肉？” 　　萧靖把盘子推过去老婆的方向，介绍道：“蒜泥白肉，肥而不腻，还下饭，跟黄瓜一起吃挺清爽的。今天早膳吃得早，我们先吃，特意有留了一些给小火坑，孩子过来管够。” 　　刚才他偷偷塞了一盘给系统，系统都说很好吃。 　　太子妃娘娘很给面子，夹了一筷子，笑着说：“那可真要尝尝新菜。” 　　煮好的五花肉拌上油泼辣子、蒜泥、葱花、香油和两 　　滴花椒油，还加了少许糖和香醋，做成凉拌菜的口味。配上热气腾腾的白粥，吃着还真不赖，层次丰富的味道比腌咸菜好吃多了。 　　若是有嚼劲的热米饭来一碗，那就更好了。 　　萧靖心中遗憾，觉得以后正餐可以多吃这道菜，蒜泥白肉配粥虽然不俗，但配米饭才是人间正道。 　　剁得细碎的蒜泥放了许多，但却不会惹人反感，反倒越吃越觉得香浓。薄得几乎透光的肉片口感柔嫩，几乎没有膻味，吃着肉香味很浓，入口油润之余还不腻，太子一个人风卷残云，能干掉大半盘蒜泥白肉。 　　张嫣吃了两口肉，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边吃肉一边喝粥，肉给他吃光了，粥吸溜吸溜地喝了五碗。 　　宫里的陶瓷碗做得精致，但五碗的分量也很多了。 　　“嗝儿——” 　　太子吃得痛快，然后打了一个蒜味的嗝。他见张嫣没吃多少肉，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他吃太多了，然后媳妇没得吃。 　　要是连太子妃都没能吃饱早饭，那可真是全天下的笑话。 　　张嫣摇了摇头，安慰道：“舅舅吃吧，我觉得这个肉好吃是好吃，但有些腻。” 　　萧靖摸了摸她的肚子，眼神很温柔：“嫣儿想吃什么？我都让厨房都给你做，没有什么比你更要紧的。” 　　张嫣并非那种恃宠而骄的人，她的脑海中有一样是想吃的，还是那句话，要“肥得流油的，好下饭的，又清爽不腻的”。你问她具体想吃什么，她却答不出来。 　　萧靖：你这不是在为难我胖虎嘛。 　　这也太难了。 　　既然又要肥得流油，还得入口不腻，哪里有这样自相矛盾的东西？ 　　要是说回锅肉、小炒肉、锅包肉这些下饭菜，他觉得吃着不腻，还吃得满嘴流油。但张嫣不太馋肉，他一举例，她说对这些肉菜没什么感觉。 　　太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心头净是绝望。张嫣可真会给他出题目，上辈子她怀孕的时候爱吃辣，爱吃鱼肉，都是指明了食材，他就好办多了。 　　可是他现在满脑子地搜索中华八大菜系，还没想出来有什么名菜是符合她的要求。 　　要流油，要不腻，还得下饭。 　　最后还是系统救他来了。 　　几分钟之后，系统的电子音大喊：“宿主宿主，我知道张嫣想吃什么啦！你一定要请我吃一顿好的！” 　　萧靖迫不及待地问：“快说说，是什么呀？回头我请你吃烤肉，吃串串。” 　　“是腌的咸鸭蛋，肥得流油的咸鸭蛋！”系统想起资料库里的高邮咸鸭蛋，它还没吃过呢，“咸鸭蛋配白粥，绝了！配米饭也行，清清爽爽的，特别下饭呀！”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蒜泥白肉还想吃咸鸭蛋，好的咸鸭蛋一切开两半，里面都是红心流油的，拌饭吃特别香！感谢在2020-07-03 11:05:49~2020-07-04 12:2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5瓶；Ming. 2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8章 司马衷不傻（60） 　　◎晋太子的弟弟做生意虚假宣传◎ 　　既然太子妃想吃咸鸭蛋, 那就做起来吧。 　　都不是太贵的东西，便宜又好得, 萧靖干脆使人寻了城郊的好几条村子, 从农户家里买了两大车鸭蛋进来，做好就可以给大家都分点，也没剩下多少了。他家兄弟姐妹多, 光是晋武帝生的子女就一大筐，还有皇帝和皇后。 　　另外鲁郡公府那边，贾充和张嫣的姐妹们也可以送点。 　　现在腌咸鸭蛋刚好, 等再过一个月, 咸鸭蛋正是肥得流油的最佳赏味期。估计那会儿太医能诊断出来张嫣怀孕的脉象，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一传开，皇宫贵族都会送来贺礼的, 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反正大家的祝福会像不要钱似的砸上门来。 　　到时候美味的咸鸭蛋就可以随着东宫的回礼，一起送去各处府上。 　　这对东宫夫妻俩都不是小气鬼，几个蛋而已，送人不心疼，花不了几个钱。 　　人情往来嘛，有往才有来，比起惯例似的绸缎珠宝首饰和药材, 偶尔弄些新花样并不出格。 　　只是张嫣有些不解，问道：“宫里也有常供应的蛋，舅舅为何还要让人去村子里买蛋？” 　　萧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外头一块钱能买两个蛋, 你在宫里要花十块钱买一个蛋。反正我吃着觉得都差不多, 农户们的荷包没鼓起来, 钱都进了谁的袋子？” 　　张嫣也当过皇后，她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她沉默了。 　　其实，这已经是杨皇后管理有方的成果。杨皇后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自幼父母双亡，年少时辗转在亲戚家中抚养，什么辛酸的苦头没吃过？ 　　她也见识过什么叫人间，知道什么是物价。 　　皇后对于各项吃穿用度的花费，心里跟明镜似的，宫人们也不敢从其中抽太多的油水，十块钱一个蛋勉强算合理。 　　在理论层面上，皇帝吃的顶级鸭蛋能和平民吃的普通鸭蛋，自然是不一样的。两者之间有差价，杨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轻轻放过了。 　　在萧靖眼里，十块钱一个鸭蛋，是挺贵的，他宁愿把钱补贴到养鸭的农户，也不愿意让硕鼠吃了他家的稻谷。 　　但搁到清朝的皇宫里，十块钱想买一个鸭蛋？ 　　乾隆爷会觉得你在想屁吃 ：） 　　鸭蛋是蛋，鸡蛋也是蛋，反正除了某种蛋，天底下其他的蛋都大同小异。 　　乾隆皇帝吃一个鸡蛋，要花十两银子。到了光绪皇帝那会儿，吃一个鸡蛋要花三十四两银子。 　　光绪皇帝苦命啊，他连茶叶蛋都吃不起，因为他很爱吃，一次能吃四个茶叶蛋。四个蛋要花费一百三十六两银子，一顿茶叶蛋下来，比一位三品大官全年的俸禄还要高。 　　萧靖对这位小帅哥表示深切的同情。 　　堂堂皇帝穷得连茶叶蛋都吃不起了，日子过得还不如他这个生长在红旗下的新青年。 　　起码后世人吃茶叶蛋，随便吃，能吃到过瘾为止。 　　一想到茶叶蛋的好滋味，萧靖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想吃。卤得透的茶叶蛋很香，蛋白都是酱色的，里面的蛋黄绵软可口，混合着茶香味、酱香味还有香料的特殊风味。 　　他摸了摸张嫣的脸，提议道：“要不我们捞十几个鸭蛋，今日煮一缸茶叶蛋？鸭蛋也是能做的，鸭蛋比鸡蛋大，蛋黄更好吃一些，带着汤汁的蛋泡一晚上，明天早饭就能吃。其余的鸭蛋都腌成咸鸭蛋，等一个月就能吃了。” 　　“茶叶蛋咸香的好吃，可以配甜豆浆。” 　　张嫣在汉朝吃过茶叶蛋，她也馋了。 　　茶叶蛋配豆浆的早餐搭配，简直是人间真理！ 　　…… 　　东宫这边的厨子已经适宜了太子随时要做新菜的准备，太子有巧思又爱吃，经常指点他们做些新花样，都挺好吃的。 　　这导致东宫的厨子们都不敢争宠了。 　　以前太子年龄小，不爱折腾人，他们还抢着把菜端上去，好从傻太子的兜里哄点赏钱。可后来大家发现了……太子压根就不爱吃他们做的饭。 　　尤其是娶了太子妃之后，太子更有自己的想法。 　　比起放了山珍海味的硬菜，太子在夏天更爱吃快速出锅的炒菜，弄个韭菜炒鸡蛋什么的，力求清爽少油。或者蒸一碟排骨，放着山药、芋头一起蒸的，拌匀了蒜蓉和豆瓣，以黄酒去腥，一刻钟内就可以做好。 　　以前的厨子们都不会炒菜，为了做好这一个口味，锻炼了许久，才吃得太子点头满意。宫中有匠人烧了不粘底的铸铁锅，用铸铁锅做炒菜，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再配上米饭，烫个青菜，煮一锅丝瓜蛋花汤，太子和太子妃就能凑合吃一顿。 　　吩咐要加点心的那一天，就代表着主子的心情不错。 　　但也有可能是心情糟糕，才格外想吃甜食。 　　因为天热，还不是饭点，厨子们和几个帮厨的小太监都蹲在外头洗鸭蛋，没有活计的宫女也被喊过来收拾鸭蛋。他们见到太子买回来两车鸭蛋，人都傻眼了。 　　那么多农家蛋，新鲜是新鲜…… 　　就是上面容易沾着什么鸭屎和鸭毛，瞧着有些不雅。 　　“这活儿得干到天亮吧。”小太监把洗干净的青壳鸭蛋擦干水，轻轻地放到筐子里，“不知道太子想做什么吃食，买那么多鸭蛋。” 　　刚说完，一抬头就看到太子家丞孟冬过来了。 　　“孟爷好，哟，可是太子想吃什么？” 　　小太监立刻扶着厨子都站起来，都是一脸讨好的笑容。要论东宫谁是爷，除了太子和太子妃，管家的孟冬都被下面这群小的喊爷。 　　无人敢小觑这位宦官。 　　说句不要命的，只等太子登基了，想要奉承孟爷的人只怕会更多。若是正宫娘娘不得宠，恐怕也得捧着这位孟爷。 　　孟冬依旧保持这温和的笑容，带来了萧靖的吩咐：太子想要吃用茶水卤的蛋，选十几个鸭蛋带壳一起煮，在汤里放酱放香料，然后蛋煮隔夜，明早捞起来吃的。其余的鸭蛋都腌成咸鸭蛋，肥得流油的最好。 　　东宫的人已经腌过好几回咸鸭蛋，太子吃咸肉粽子就爱包这个。 　　有往年的丰富经验，做咸鸭蛋不难。倒是这个茶叶蛋，东宫的厨子们都没做过。 　　大家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竖起耳朵听的小太监没吃过茶叶蛋，努力想象着做好的味道：“这得是什么味儿啊？” 　　“估计是有茶叶的清香，味道不俗。”厨子撸起袖子就要烧火，他做了一辈子饭，听着觉得可行，“除了咸味和酱味，还得配香料进去，你去给我捞点鸭蛋，要个大圆润的蛋，瞧着顺眼可爱的。” 　　小太监应声就去干了。 　　第二天，太子的案上就盛了两只卤好的茶叶蛋。和他印象中的茶叶蛋差不多，青白色的蛋壳已经被汤汁染成了酱色，剥开里面的蛋白也是深色的。 　　来蹭早饭的小火坑没吃过这种蛋，不是很敢吃。孩子捧着茶叶蛋看了大半天，不知道从哪儿下嘴。 　　“姨父，这个蛋是不是坏掉了？怎么变黑了？” 　　“没坏，拿豆酱和茶水煮了，就是这个色的。小火坑尝尝，可好吃了。” 　　他示范地咬了一大口，蛋白有弹性，蛋黄也入味了，好吃！再喝一口顺滑浓郁的甜豆浆，一咸一甜，吃起来特别带劲！ 　　太子连吃了两个鸭蛋，豆浆喝了两杯。小火坑吃了一个蛋，豆浆喝了一杯半，因为豆浆是甜的。 　　小孩就爱吃甜食。 　　小火坑人小肚子小，这个饭量算正常，鸭蛋比鸡蛋大一圈，她吃一个就够了。 　　“姨姨姨父，我吃饱了。” 　　小火坑把嘴一抹，想要去找小伙伴玩，孩子见还有几个茶叶蛋没吃完，想要拿去给司马遹尝尝。沙门长得好看，所以她就喜欢和他玩。 　　光看脸，唇红齿白的沙门比隔壁街粮店的小胖子好看多了。 　　萧靖察觉到孩子老是往桌上看，以为小孩没吃够，问道：“小火坑是想要再吃吗？你可以留着中午吃，或者下午再吃。” 　　他是养过娃的人，小孩吃太多蛋，会消化不良的。 　　“姨父，我想给沙门尝尝，沙门肯定没吃过这个茶叶蛋。”小火坑数了数，“我给他带一个，不，两个蛋吧。” 　　一个蛋太少，拿不出手。两个蛋刚好，好事成双。 　　小火坑知道沙门和谢才人住一起，母子俩可以一人吃一个。 　　萧靖不反对孩子发展友谊，笑着道：“两个也太少了，我给你用食盒装四个蛋，快去快回。不许耽搁贪玩，回来好好跟你姨姨念书，你的毛笔字也得练练。” 　　“谢谢姨父，姨姨我走啦——” 　　小孩朝夫妻俩挥了挥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东宫。 　　小火坑的记性不错，她记得从东宫走去落霞殿的路，身后有两个宫女姐姐陪着，就出发了。 　　她去到的时候，司马遹还没吃早饭，男孩急冲冲地背上小书包，就要去上学。因为有晋武帝发话，六岁的沙门开始了读书生涯，他的启蒙开始得晚，大字不认识几个，最近太傅盯得他最紧。 　　暂停赚钱的司马遹：上学不如卖烤肉。 　　生无可恋的司马遹：不想上学，不想写作业。 　　想做咸鱼的司马遹：上学要早起，我想要睡懒觉。 　　因为伺候的宫人玩忽职守，谢才人做的早饭还没好，司马遹就要急着出门了。小孩见韩火坑给他送吃的，说了句“谢谢”，二话不说接过食盒就跑。 　　去到课室的司马遹，见太傅还没来，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他跑得快，抓紧时间还来得及吃早饭。 　　因为念的是贵族学校，一起上学的同学们都是司马遹的兄弟或者堂兄弟，还有几个是世家贵族里的公子哥儿。他们见司马遹打开了食盒的盖子，然后露出里头四个褐色的蛋。 　　白色的水煮蛋见得多了，这么黑的蛋，大家都没见过。 　　“这是什么蛋？别是坏了吧？” 　　“沙门你要不吃我的？不要吃坏蛋。” 　　“沙门，你过得真可怜啊，连好蛋都吃不起，呜呜呜……” 　　司马遹谢过兄弟们的关心和同情，他神色自若（其实在心里骂火坑）地拿起一枚蛋，拿帕子擦了擦上面的汤汁，就拨开了咬了一小口。他的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的，把一枚茶叶蛋都吃出了御膳的感觉。 　　再喝几口刚凉开水润润嗓子，司马遹把双手伸向下一枚茶叶蛋。一入口的味道不算特别惊艳，但细品之下，茶叶蛋的味道是越吃越有滋味。 　　围观的众人：这是个狠人，连坏蛋都不放过！ 　　司马遹：我错了，火坑给我带的坏蛋特别好吃！ 　　小孩一抬头，就见同学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他心念一动，把剩下的茶叶蛋切成十几瓣，热情地邀请胆子大的同学来试吃他的“坏蛋”。 　　“要尝尝吗？这个蛋很好吃的。” 　　“沙门，你可别骗我们。” 　　“没骗你们，是真的好吃。难道你们都是胆小鬼吗？连坏蛋都不敢尝试？” 　　司马遹使了个低级的激将法，就把男孩们的好奇心都激发出来了。这种挑战胆量的游戏，在一群男孩子的眼里都是很好玩的，为了展现自己的勇气，好多同窗都跃跃欲试，伸手拿了一瓣茶叶蛋。 　　然后忍着别扭和害怕，闭着眼睛两口咽下去了。 　　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众人两口吞了，才发觉这个“坏蛋”并不难吃。相反的，“坏蛋”比他们吃过的煮鸡蛋都要好吃许多，回味无穷，嘴巴里都是香香的。 　　“哇，这个蛋是真的好吃！” 　　“很够味啊，咸的！” 　　“对对对，是比白煮蛋好吃！” 　　司马遹得意一笑，同学们的夸赞让他更加有信心，他有预感，即使上学都拦不住他赚钱的步伐。等放学后，他特意去东宫拜访太子，得到兄长的同意和支持后，他飞快地推着手推车，每日提早一个时辰到学堂。 　　“茶叶蛋，茶叶蛋，好吃的茶叶蛋咯——” 　　“一个茶叶蛋二十个钱，只要二十个钱！” 　　“吃蛋补蛋，大家不来尝尝我的茶叶蛋吗？” 　　顺理成章的，这位在学校做生意的小同学被老师叫了家长。太傅是个古板的大儒，人家气得胡子都抖了，一把将事情捅到晋武帝那里去。 　　司马遹很委屈，他觉得自己一没违反纪律，二没霸凌同学，三没考试作弊。 　　凭什么抓他啊？ 　　谁规定不许在学校里摆摊卖早餐的？ 　　他在皇帝的明阳殿前面还出过摊，父皇也还光顾他的烤肉生意！ 　　晋武帝这位家长难得被班主任请喝茶，他还觉得挺新奇的。起码在明面上，来上学的都是乖孩子，除了小时候犯蠢的太子以外，其他孩子们都没有这么出格的。 　　该读书读书，该上课上课。 　　司马遹是第一个被请家长的学生。 　　晋武帝坐得端正，他听见太傅絮絮叨叨地说着。 　　“……司马遹的基础薄弱，但孩子聪明机灵，现在也能跟得上进度。这次月考排在班里第五名，成绩还算不错。他在生活里跟同学们的关系也好，在班里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所以太傅有何事？” 　　晋武帝听着觉得没问题，孩子成绩不差，还人缘好，为啥还请家长？ 　　他，皇帝，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 　　他的时间很宝贵的。 　　太傅把最近很流行的茶叶蛋拿出来，皱着眉说：“这孩子思想太灵活了，提早来学校卖茶叶蛋，很多孩子都会去买，弄得跟市集一样热闹。读书人的地方，怎可如此嘈杂？” 　　晋武帝听懂了，这孩子把生意带到学校里做，确实不是太妥当。 　　若是天下文人知道了，得骂司马遹不思进取，一身铜臭味。 　　皇帝一出手，就把司马遹的早餐生意扼杀在摇篮里，不许孩子在学校门口摆摊。司马遹不服气，还上门去问为什么。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从另一个角度理解，父皇不许他摆摊，父皇这是在自杀！ 　　司马遹觉得自己有义务拉亲爹一把，让亲爹多活几年。 　　“父皇，我为什么不能卖茶叶蛋？” 　　“哟，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晋武帝早就想好理由了，“你虚假宣传，所以朕不许你卖。” 　　“父皇，我没有虚假宣传。” 　　“还说没有？你吃蛋补蛋了吗？臭小子，要不要脱裤子比一比？你这是虚假宣传，过分夸大效果。” 　　晋武帝连吃了几天茶叶蛋，从希望都失望，都没有感受到广告词里的神奇效果。他把这个小崽子轰回去，等会儿他还得上皇后那里喝汤。 　　皇后最贤惠，炖的山药鸽子汤挺好喝的。 　　人到中年不得已，补肾汤里加枸杞。 　　作者有话说： 　　沙门的创业之路再次失败，竟是因为广告词虚假宣传！感谢在2020-07-04 12:21:37~2020-07-05 13: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雎鸠炒荇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9章 司马衷不傻（61） 　　◎晋太子的岳父都要哭了◎ 　　八月,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传遍洛阳。 　　萧靖和张嫣早就心中有数，他们听着太医的诊断结果, 装作惊喜地给宫人们加了赏钱, 乐得宫中人人都喜笑颜开，祝福的话多得跟不要钱似的。 　　一时间宫里喜气洋洋的。 　　晋武帝和杨皇后是最快知道消息的，帝后都很高兴, 司马炎还大方地给全体员工再加了一个月的薪水。他们之前还担忧太子生不出来，结果这头东宫接了养女进来，没多久太子妃就怀上了。 　　杨皇后心中欢喜, 赐了许多玩具给小火坑。她在芙蓉殿召见小火坑, 瞧着贾充的外孙女生得可爱，人也机灵，心想说不定是孩子带过来的福气。 　　不然怎么太子妃进来六年, 屁都没放一个。孩子一进宫里养着, 就怀上了？ 　　杨皇后有些信这个，甚至还跟太子商量，说这孩子的运道旺他，要不干脆别让孩子回韩家，正式过继到太子的户口本上。 　　这样才叫正式的一家人，姐姐带着肚子里的弟弟跑。 　　萧靖看着嬷嬷们把小火坑带下去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敛了。 　　他反对道：“那可不行, 人家父母都念着女儿，又不是买菜，孤怎么可以夺人家子女呢？” 　　他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谁要是抢他孩子, 他会跟人拼命的。小火坑现在每日早上进宫, 下午回去, 跟上小学似的，和亲生父母的感情也不会疏远。 　　要是真整天呆在宫里见不到父母，小孩子得多难受啊。 　　父母的地位和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他见杨皇后还想要再说什么，摇了摇头，接着道：“再说了，万一真要过继，宗室们的女儿不比外姓的臣女好？把外姓女抬得比宗室女还高，只怕会寒了司马家的心。” 　　这话堵得亲娘无话可说了。 　　杨皇后说不过他，叹了一口气：“太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是我多虑了。” 　　她什么都不求，只求太子妃给她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孙子，太子的位置就更稳了。她都四十一岁了，陛下对她已经没那么热衷，两人的关系不是说不好，只是男女之情少了一些，相处倒像亲人一样。 　　宫中出生的皇子不少，都是年轻的小妃嫔生的。 　　陛下来芙蓉殿，她固然很高兴。但陛下不来，她也不伤心。 　　杨皇后冷冷地瞧着，只要她一日不死，她总能护着太子的。 　　东宫 　　萧靖刚带着小火坑从芙蓉殿回来，小孩见着皇后娘娘，兴奋得在路上一蹦一跳的，感觉就好像粉丝见到国民偶像一样。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他现在长大了，往芙蓉殿去得不多。 　　因为太子怕撞上来给皇后请安的小妃嫔，大家都是年轻男女，面面相觑的，多尴尬啊。 　　对于小火坑来说，拜见皇后娘娘的经历能吹嘘一辈子！ 　　皇后是谁？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连她姨姨都不够皇后厉害。 　　“姨父，皇后娘娘真大方啊，她生得真好看。” 　　“姨父，皇后娘娘给我送了很多东西，我可以带回家吗？” 　　“姨父，我有些想念沙门，我们可以顺路去看看沙门吗？” 　　小火坑吱吱喳喳地讲着，萧靖耐心地听着，还不时回应两句。他看见孩子笑得天真，不由得感慨小孩没有烦恼，过得真自在啊。 　　他都是成年人，不好去晋武帝的后宫瞎转悠，他让小火坑自个儿带着宫女，去落霞殿找司马遹玩。 　　他就不去了。 　　“好吧，那我自己去。” 　　小火坑刚回到东宫，吨吨吨地喝了一大杯水，就再跑出去撒野了。小丫头还不忘把自己的小草帽戴好，补了一回洛神阁卖的儿童防晒霜，她最近意识到自己变黑了，一直在美白的道路上持续努力。 　　做好物理防晒和化学防晒之后，小脸确实是白回去一点点。 　　张嫣见到孩子这么有活力，眼里都是笑意。 　　“舅舅，回来了？” 　　“嗯，回来了。” 　　只要没孩子这个巨型电灯泡盯着，夫妻俩都轻松多了。萧靖主动牵起老婆的手，两人坐在一起，他把头贴在她的肚子上，现在还听不到胎动的声音，倒是可以听到肠胃在蠕动。 　　叽里咕噜的，好像有股气在里头窜着。 　　萧靖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问道：“嫣儿这是想要放屁？想放就放吧，憋着不好。” 　　大家都那么熟了，什么放屁打嗝剔牙抠脚，都是常事。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不要有太多形象包袱。 　　张嫣：“……” 　　仙女怎么可以放屁呢？小仙女是不会放屁的。 　　“舅舅才放屁呢。”她都被这个狗男人给气死了，一手就掐他腰上，“我是饿的，想吃东西。” 　　她只是有些饿了，所以肠胃才会动得格外快。现在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平时这个时间段她是不会饿的，大概是最近怀上了孩子，饭量才会大增。 　　太子妃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相反的，她很会享受。 　　她想起咸得流油的咸鸭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孕妇不能多吃凉的绿豆汤，奶茶喝多了也不好，但是煮的咸鸭蛋配白粥，怀孕是可以吃的。 　　她握住了萧靖的手，跃跃欲试地说：“舅舅，我们腌的咸鸭蛋好了没？我想吃那个，都腌了一个月了。” 　　萧靖想了想：“估计是好了，走，我们去瞧瞧。” 　　现在是夏天，腌渍咸鸭蛋的时间可以缩短，大概是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出油。如果是冬天腌渍，需要等候的日子就更长了，大约需要五十天的时间才能做好。 　　而在春秋之际，大约需要四十天左右。 　　而从腌渍方法上来说，普遍有三种腌咸鸭蛋的方法，分别是裹泥法、裹盐法和水淹法。裹泥法需要用筛得细腻的红泥，混合盐巴，均匀地在每一枚咸鸭蛋上裹一层泥浆，然后密封装坛。裹盐法最简单，只需要在鸭蛋上过上一层食盐即可。 　　但萧靖这回用的不是裹泥法和裹盐法。 　　他用的是水淹法。 　　融化的浓盐水里加入香料，如八角、香叶、桂皮、花椒还有辣椒等等，一起在锅中煮沸，以大料的特殊香气增加咸鸭蛋的风味。等盐水放凉之后，把清洗擦干的生鸭蛋放入一口大缸，里面倒入煮熟的盐水，最后再倒上一瓶高度数白酒，把大缸密封好。 　　然后就是等待氨基酸被转化成美味的时光。 　　张嫣站在一旁，看见萧靖打开青色的大瓦缸，拿长勺从里头舀出来两个鸭蛋，放在红瓷的大碗里。一个是青壳蛋，一个是白壳蛋，大小差不多，都是圆润可爱的模样。 　　已经闻到有浓郁的盐咸味飘出来了。 　　萧靖擦了擦手，让人把咸鸭蛋拿过去厨房下锅：“先蒸熟看看出油没，没出油就继续腌几日。” 　　张嫣看着咸鸭蛋就要眼冒绿光，她等不及了，立刻说：“没出油也端上来，我就想要吃这一口。” 　　成吧。 　　萧靖心想，莫非张嫣怀着的小娃娃是个咸党？ 　　他是知道的，张嫣一直是一个坚定不移的甜党，两辈子都没有变。如今老婆胃口大改，甜食没那么爱吃，却馋上了咸鸭蛋，可能是因为孩子爱吃咸的。 　　嘻嘻，像他，他就是咸党。 　　他牵着张嫣的手，瞧着她依依不舍地盯着那一口腌咸鸭蛋的大缸，还不想走，就觉得好笑。他哄着她即使今日的没腌好，过几日肯定能吃上流油的咸鸭蛋，才把她哄回去屋子里头。 　　张嫣有些不好意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矫情：“我就是想吃嘛，鸡鸭鱼肉的盖浇饭吃着都不香，反而是白粥白饭能吃几口。” 　　“没事，只要嫣儿健康就行。”萧靖摸了摸她的脸，趁宫人不在还亲了一下，“我让系统给你检测过了，你没有高血压，我们煮两蛋，一人一个。” 　　吃饭要细水长流，一次猛吃太多咸蛋黄也不好。 　　不到一刻钟，这顿下午的加餐就端上来了。 　　两人的面前各是一碗熬得香浓的白粥，还有蒸好的咸鸭蛋。萧靖拿小刀把咸鸭蛋切成两瓣，在张嫣期盼的眼神中，笑着把半只咸鸭蛋递过去。 　　“呀，果真是流油了！真香！” 　　一见到油汪汪金灿灿的蛋黄，太子妃整个人都爆发出幸福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拿勺子把咸鸭蛋挖到白粥里，还没来得及拌匀，就大口吃着，又沙又咸的口感特别带劲，还有极其鲜美的蛋香味。 　　几滴浓香的黄油落在粥水里，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增。 　　萧靖看她吃得急，就知道馋得太久了。他把另一半的鸭蛋都给她倒碗里，劝道：“吃慢点，剩下这半只蛋都是你的。” 　　孕妇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他都表示理解，吃不到嘴里甚至难过得想要哭，他也不是没见过。 　　他尽自己的能力去呵护她，希望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腌足时间的咸鸭蛋最鲜最美，尝过的都知道。张嫣想起在鲁郡公府的爹娘，让萧靖去给贾充也送点咸鸭蛋，爹爹应该已经知道她怀孕的消息，过几日她还想召见娘亲和姐姐，大家一块儿聊聊天。 　　贾充对她很好，她也想要孝顺父亲。 　　萧靖见今天闲着没事干，赶在傍晚吃饭前，就提着一篮子咸鸭蛋出门了。如果贾充吃得晚，今晚就加道菜，品尝到咸鸭蛋的美味。 　　他熟门熟路地去到鲁郡公府，府里的管家和小厮都是认得太子的，见着太子都纷纷行礼磕头。有腿脚快的先进去通报，太子进门慢悠悠地走着，也无人会阻拦。 　　贾充已经知道女婿要上门来，小老头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看着神色不太好。郭夫人坐在他身侧，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的。 　　晚膳的饭菜都摆满了吃饭的小案，只是凉得透透的，也没见人夹动过几筷子。 　　这情况看着不太对劲啊！ 　　萧靖大惊，问道：“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和误解，大家掰开来说啊。” 　　莫非是老两口吵嘴了？ 　　不应该啊，贾充一向是个妻管严的。 　　见着太子，贾充就要生气，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郭夫人倒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拉着女婿就是哭，眼泪就要落下来。 　　“太子啊，你能不能给陛下求一求，别让我家老爷去东吴打仗了。他都六十几岁了，哪里还能折腾？” 　　“老爷若是去了，我们府里又没个男丁支撑，这可怎么活啊……” 　　郭夫人哭得凄惨，她是真心心疼丈夫的，打仗都要死人的，贾充要是在外头被人打死怎么办。贾充也不想去打东吴，反对了好几回，无奈晋武帝头一个就是点他的名，让他统帅六军。 　　但贾充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他就是干文职工作坐办公室的料子。 　　要他去干韩信点兵的活儿？ 　　那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小老头心中烦躁，见柔柔哭得跟嚎丧似的，看着太子女婿就更生气了。都怪他，还有他老子，真是缺德鬼，居然要年过六十的老臣去打仗？ 　　光是一路上长途跋涉，骨头都要给他颠散架了。 　　贾充没好气地问：“太子拿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萧靖连忙把篮子里的东西递过去，道：“就是一些刚腌好的咸鸭蛋，嫣儿最近爱吃的，配粥配饭都好吃。” 　　想到怀孕的小女儿，贾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大老板硬是逼他出差，他本来还想要辞职不干的，但想想宫里的太子妃娘娘，娘娘的荣光得靠他去挣啊。 　　在这个年头，女子的命运就是拼爹，拼老公，拼儿子。 　　算了，为了午儿，他这一把老骨头就出去熬一熬吧。 　　希望打完这一仗，他还有命回来。 　　作者有话说： 　　贾充最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他贪生怕死，晋武帝说要打东吴，他反对了好几回，皇帝说你不去，我就去御驾亲征，贾充被逼无奈才接受任命。后来东吴顺利被打下来，贾充又害怕，怕自己没有支持打东吴，被晋武帝怪罪。感谢在2020-07-05 13:22:41~2020-07-06 13: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0章 司马衷不傻（62） 　　◎晋太子要吃小药丸◎ 　　虽然理智上是同意去打仗, 但在心理上还是忍不住想要退缩。 　　郭夫人害怕得要落泪，贾充也怕死在外头。 　　可陛下的意志有谁能违背？ 　　即使是太子也不能！ 　　贾充让人把太子拿过来的咸鸭蛋给蒸上, 明明自己害怕, 还得装作没事地安慰妻子。他装作要发财的样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没事，我就是去几年, 去给你争诰命。要是我在东吴见着有好东西，我就给你带好几车，东吴都要没了, 孙家攒什么的金银珠宝都可以随便拿。” 　　皇帝有意任命他为大都督, 身为军中主帅，什么好东西抢不到？更何况他是皇帝的儿女亲家，打仗抢点金银财宝回去, 不过分吧？ 　　连冲锋的小兵都知道搞两根金条塞在鞋底, 以后好富贵还乡。 　　剩下的大头，才会被皇帝收入国库。 　　“我不要珠宝，我只要老爷留下来……” 　　郭夫人眼红红的，她家老头都六十几岁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她怕贾充这么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人了。打仗打个十年八年的, 都是常事，那可真是要把贾充熬死在外头！ 　　她有意向女婿寻求帮助，谁知太子还笑。 　　萧靖是记得历史剧本的，信心满满地道：“娘, 你放心吧, 爹很快就能回来了。东吴已成了案板上的熟肉, 只待我们去把肉装在盘里，就可以端上来开吃了。” 　　这一仗打得不凶险，压根就是给贾充捞军功来着。 　　他在心底算了算，现在是咸宁五年，也就是公元279年。公元279年的冬天出兵，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在公元280年的夏天，孙皓会反绑双手，自己带着棺材到晋军营地前投降。 　　这位大兄弟压根就没怎么反抗。 　　东吴的将士兵卒也没怎么反抗。 　　都说老子英雄儿混蛋，当年魏蜀吴三家打得飞起，曹孟德和孙仲谋都是一世的英雄。无奈子孙不给力，硬是叫姓司马的马仔，带着一帮人，把老东家的产业给撬了。 　　东吴君臣离心已久，又无准备，只要贾充坐镇大营，有那么多人护着，就绝对是安全的。 　　萧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端起碗筷，夹了两口菜就吃。嗯，今天鲁郡公府炖的砂锅羊肉挺好吃的。 　　老丈人年纪大了，夜里吃太多肉对身体不好。他年轻肠胃好，可以帮岳父分担一下。 　　贾充见他迷之自信，都气笑了：“太子以为打仗是过家家不成？东吴扎根了那么多年，连陛下都不敢说话这么大口气。” 　　都说太子又蠢又傻，他看是不假，那么多年也没多少长进。贾充看到女婿那么憨，就觉得发愁，如果他不在洛阳盯着，会不会有人把太子嚼烂了吞下去？ 　　“爹不信我？不信拉倒。” 　　萧靖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他就知道，说真话都没人信。 　　谁能想到一国的覆灭，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贾充不信，所以历史上的大都督在攻打东吴的这一仗上总是拖后腿，刚开始筹备的时候，贾充就反对出兵。到了东吴诸位将领都投降的时候，贾充说要怕闹瘟疫，请求退兵。 　　也就是晋武帝脾气好，不然换个人来当皇帝，指不定就把贾充给砍了。 　　大家都齐心协力去打仗，就你老是逼逼赖赖说丧气话，项目还没开始，你就说这事肯定做不成？ 　　这种做属下的，是大老板最讨厌的。 　　幸好晋武帝的意志非常坚定，目标明确，没有被贾充说动。不然这块喂到嘴边的肉，说不定还真能飞走。 　　后来东吴灭亡，贾充就更加害怕了。他说做不成的事情，被陛下做成了。不仅是成了，还又快又好，效率奇高。 　　不到一年时间，数千亿的大项目完成，搁在后世都不多见的。 　　贾充拖了那么久后腿，就怕被大老板嫌弃。甚至到他病重的时候，他都害怕皇帝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做得不好，给他一个不好听的谥号。 　　萧靖：“……” 　　都要断气了，还顾着这些虚名做什么？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 　　他看向贾充，很认真地劝道：“父皇想要做什么，爹可得紧跟着父皇的旨意。即使心里怂，也别表现出来。” 　　贾充一瞪眼，他惯是嘴硬的，“你这小兔崽子，说谁怂了？你这小子安的是什么心，老子吃盐比你吃米还多！” 　　太子的一番话，让贾充猛然警醒过来，是的，这些年陛下宽仁，倒让他松懈许多。回想起来自己最近的行为，贾充的后背都忍不住要冒冷汗。 　　他就是一个高级打工的，竟敢说大老板写的的项目策划书不好？ 　　他真是不要命了，居然去反对陛下！ 　　贾充深呼吸了几口气，他一向以陛下马首是瞻，管他这仗能不能成，花费了多少钱粮和人马，且与他无关。 　　这一仗打赢了固然好，打输了，又不用他贾府赔本。要赔也是陛下自掏腰包，他只需负责监管好军中的事务。 　　敢惹陛下不乐意的臣子，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又不是走谏官路线的，他何苦去跟陛下唱反调呢？ 　　“当真是人越老越糊涂了。” 　　贾充苦笑了一下，自己还不如傻太子看得清楚。他看到这臭小子还在大口吃肉，吃得喷香，砂锅里的羊肉都快被这小子吃光了。 　　小老头一巴掌糊到萧靖的后背上，拍得女婿差点喷饭。 　　萧靖觉得很委屈，连忙把碗放下便问：“爹，作甚打我啊？” 　　贾充理所当然地说：“打你就打你，要择日啊？” 　　都说女婿就是半个儿，既然是他儿子，老子打儿子，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贾充没儿子，一向把太子看得跟亲儿子差不多，要打要骂都随意。 　　鲁郡公动手剥了一颗咸蛋黄，一筷子戳到蛋里，瞬间就流出来红汪汪的油，香喷喷的。再尝了一口，腌渍过的鸭蛋口感是沙沙的，发酥，入口咸香无比。 　　吃着很不错嘛。 　　“这个蛋的口味重，娘肯定爱吃这一口。” 　　贾充让人把没煮的咸鸭蛋都送去给老夫人，转头对女婿提出要求，他是太子的半个爹，吃大户的不心疼。 　　“都说你笨，怎么就不机灵一些？你老子都要上战场了，赶紧给我整点能保存的零嘴干粮，这个咸鸭蛋就很好，必须要有！” 　　“成，等爹出征前，一定会给您带几大车的。” 　　萧靖想着不难，一口答应下来了。 　　等回到东宫之后，他跟老婆说了要准备东西，张嫣虽然担心贾充的身体熬不住，但也知道皇帝的圣旨是无法违背的，作为臣子的只能坦然接受。 　　太子妃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嘟囔着说：“我看看哪些药丸子好用，给爹爹配几箱，好在路上能顶用。” 　　都说女儿贴心，这话不假。萧靖只想到给贾充带干粮，还没想到这一层。 　　他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一种家庭常备药，特别好用，几乎家家都有。 　　“说起好用的药，我倒想起一味，最适合人长途跋涉，难受恶心的时候就服用。” 　　“舅舅，是什么药啊？” 　　张嫣不知，催促着他赶紧说说，药用得好，那就是救命的仙丹。别小看一个感冒伤寒，还有拉肚子，在后世随便找一家药房都能治，但在古代说不定是要死人的。 　　萧靖连忙点开了系统页面，问道：“系统，有藿香正气丸的方子吗？” 　　藿香正气丸，有解表化湿，理气和中的功效。当人舟车劳顿之后，有个头疼胸闷、发寒发热的、腹泻呕吐的，吃这个都能有所缓解。据说藿香正气丸最早的药方，来源于宋代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和现在西晋相距数百年的时间，如今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滴，正在搜索相关产品，请稍后……】 　　【滴，检测到《藿香正气丸的配方及制作方法》，价值二十个积分，是否兑换？】 　　萧靖点点头：“系统，给我兑换吧。” 　　他没有避着张嫣，两人把兑换出来的彩色书籍抄录在宣纸上，因为事关吃到嘴里，他们都格外认真。这种药丸用的材料也不算特别昂贵，皆是便宜可得的，主料是广藿香，辅佐药效的有紫苏、白芷、白术、甘草、桔梗等物。 　　东宫有放药材的库房，药材是不缺的，但制药这种东西要经过大夫试验，还要找人试药，剩余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现在都八月了，大军在冬天就会出征。 　　谁想到晋武帝会在寒风飕飕的大冬天喊人打仗呢？ 　　东吴那一边也想不到啊。 　　萧靖派人去请了三四位医术高明的太医，让他们一起来制作这个藿香正气丸。虽然系统已经把制作方法给出来了，但拿着小铜炉怎么炼药，火候该如何掌握，怎样才能把药效发挥到最好？ 　　这都是要研究讨论的学问。 　　太医们以为太子妃有什么不适，立刻就抱着药箱赶过来了。其中有一名姓叶的太医，就是他诊断出来太子妃有孕的脉象。 　　众人把药方传阅着，表情都非常严肃。 　　叶太医动了动嘴皮子，没忍住问了出来：“可是太子妃娘娘有什么不适？这个药方好虽好，但却不适宜娘娘吃的。” 　　他这话是说得隐晦，就差没说有人想要害人。 　　女人孕吐是正常现象，头疼胸闷也不少，只能忍一忍熬过去。 　　这个藿香正气丸的药方表面上是对症治疗呕吐的，但其中含有大量的行气化湿的药物，对于身体虚弱的孕妇而言，藿香正气丸反而会加重对肠胃的刺激，严重点甚至会引起流产。 　　莫不是有人想借太子的手，害了太子妃？ 　　太医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万一太子妃日日吃了这丸……呵呵，那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悬咯。 　　萧靖还不知道人家脑补了那么多，攻打东吴是机密的国家大事，他不可能对着外人说出来。他没说是给行军路上吃的，只忽悠说这药是鲁郡公府献的方子，指定要吃这个药丸。 　　他巴不得太医们能赶紧把药做好，大军有那么多人，这药是多多益善。贾充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点，副将助理的有个头疼脑热，也可以给同事们分分。 　　太子：“你们且多做几箱子，放在家里常备也好。” 　　太医们：？？？ 　　太子妃不就是鲁郡公府的姑娘吗？是她娘家要害她？ 　　众人品过味来，不明觉厉，以为自己就要摸到宫斗权谋的边上。天呐，这也太可怕了，他们是要做炮灰的节奏吗？ 　　叶太医还想要劝劝太子，小声地说：“这要对孕妇不好，不能吃的。” 　　“孤知道啊。”萧靖点头，张嫣没病没痛吃什么藿香正气丸，“但孤就要这个药，这个药很管用。” 　　太医们：！！！ 　　原来太子是知道的，太子都知道！ 　　太子的心机太深了，借着太子妃娘家的手，就要害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喝咖啡，因为前几天都喝了咖啡，夜里睡不着太难受了。 　　更新得比较晚，今天去买菜，最近瘦瘦子在减肥，已经减了快四斤了，偶尔人有点丧。太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了，爱你们！ 　　我买了金针菇和牛肉，准备明天吃酸辣金针菇，上面铺一层牛肉，切点辣椒进去一定很好看吧。还买了脱骨李，吃起来又脆又甜，就是菜市场太贵了，一斤李子要十二块，我看网上都是十几块钱好多斤，想买网购的，但又怕难吃不甜。感谢在2020-07-06 13:56:39~2020-07-07 19: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1章 司马衷不傻（63） 　　◎晋太子吃甜食吃到想吐◎ 　　吃药是不可能吃药的, 孩子也不可能掉的。 　　张嫣捧着一个烤得金黄的蛋黄酥，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烘焙的香气, 然后就大口开吃。酥脆的外皮底下是一层白软的糯米麻薯, 紧接着是甜蜜的豆沙，最后包裹着一颗肥得流油的咸蛋黄。 　　“啊，这个好吃, 我最近太想吃甜食了！” 　　嘴中有甜有咸，甜甜的红豆沙是她喜欢的口味，而咸咸的蛋黄则是孩子指定要吃的。求同存异之下, 双方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 张嫣别提有多快乐了。 　　她的气色不错，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细细的汗毛，就跟没嫁人的黄毛丫头差不多。她边吃边笑, 拉着萧靖的手说话, 让他也尝尝新出炉的蛋黄酥。 　　她想要把自己的快乐和他分享。 　　“这个好吃吧？”萧靖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孩子就爱折腾人，等他出来了，我们就一起打他。” 　　这个蛋黄酥就是他指点着厨子，让他们烤出来的。 　　他笃定肚子里的小娃娃是个咸党，影响到张嫣最近就爱吃咸的。可是她本人是个甜食控，看到甜食她就眼馋, 可吃到嘴里却感觉没劲。 　　那得多受罪啊。 　　那种感觉就好想我把裤子都脱了，却发现自己硬不起来的事实。 　　太子妃兴冲冲地喊了一堆蛋糕和糖水，最后只吃了几口，剩下的全让太子给包圆了。萧靖就算再爱吃东西, 也甜得嗓子里都发齁, 他早晚漱口刷牙, 冲淡了嘴巴里的味道，这才算罢休。 　　张嫣吃不下甜食，但是她馋。 　　她馋得都快哭了。 　　她无师自通了吃播的解馋方式，就爱看萧靖吃甜食的。每天晚上睡觉前，她看完一轮在线吃播，总算能心满意足地关灯休息。 　　可怜萧靖吃得都快吐了，老婆不能吃，还喜欢硬塞给他吃，这怀的是什么神奇小娃娃啊！ 　　简直就是个活祖宗！ 　　太子巴不得打烂自己的嘴，什么咸党像他，如今他巴不得小娃娃是个甜党。 　　若是母子俩都是甜党，那张嫣自己吃甜食就行，现在反而害得他看到小蛋糕都想吐，这日子太他妈难受了。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丝毫不担心张嫣会有妊娠期糖尿病。 　　他担心自己会有糖尿病。 　　还有肥胖的问题。 　　吃了不到一周，他的腰围粗了三寸，下巴都圆了一圈。夜宵向来最容易发胖的，太子天天睡觉前吃甜食，他不胖谁胖？ 　　连晋武帝都觉得傻儿子的日渐圆润，还夸奖道：“太子长大了，看着健壮许多，有威严，有福气。” 　　萧靖：“……” 　　去你妹的威严啊！ 　　孤的八块腹肌都没了！ 　　古人的审美都是觉得男人越大只，看着就越威严。画师们给陛下作画就是这样，就爱把皇帝画得膀大腰圆，恨不得皇帝的身形是旁边小太监的三四倍大小。 　　可是萧靖不想自己变得那样。 　　他还是很喜欢那个有八块腹肌的自己，嗯，张嫣也喜欢。 　　幸好，系统救他来了。 　　“爸爸爸爸，我可以吃小点心吗？” 　　“滚——” 　　“爸爸，我知道怎么解决张嫣想吃甜食的问题。” 　　“来来来，系统你最聪明，你才是爸爸，我给你当孙子。” 　　萧靖脸上一喜，系统求他的时候，都会喊爸爸，他也习惯了。他拿起笔记本，就想要记下系统说的好法子。 　　结果系统大言不惭，说它想吃一盘蛋黄酥。 　　“要六个，我要吃一盘六个！”系统的电子音活泼极了，“我女朋友也想吃，你让张嫣给它喂点。” 　　萧靖：？？？ 　　你想吃蛋黄酥，和张嫣想吃甜食，没啥关系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系统嘲笑道：“宿主好笨哦，当然是有关系啦。你说蛋黄酥是甜的还是咸的？” 　　“肯定是甜的点心啊。”萧靖脱口而出。 　　“那不就得了，蛋黄酥算是甜点，但又有咸蛋黄，你儿子肯定爱吃的……”系统巴拉巴拉地说着，为自己嘴馋找借口，丝毫都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萧靖：震惊，胎儿性别都出来了。 　　他可以的，蛋黄酥立刻安排上！ 　　嘻嘻，他要有儿子啦，神奇小娃娃原来是个男娃娃。 　　在厨子们的努力下，在烤糊了几盘蛋黄酥之后，最后出来的成品也像模像样。 　　张嫣快乐地啃着一枚蛋黄酥，刷过鸡蛋液的酥皮是好看的金黄色，麻薯和豆沙都又甜又软。因为最里面塞了一整颗咸蛋黄，她肚子里的孩子非常欣赏这种点心。 　　呜呜呜，她好久都没有这么快活地吃过甜食。 　　当娘的一口气吃了两枚蛋黄酥，才长舒了一口气。 　　“舅舅，你真聪明啊。”她握着萧靖的手指，“多亏你想出来这个点子，以后我下午茶就吃这个了。” 　　萧靖剽窃了系统的方法，心里一点儿都没虚。他还记得系统提出的要求，把装着点心的盘子往她手里推过去。 　　“你爱吃就行，等会儿给你的系统喂两个。” 　　“舅舅的养生系统吃过没？” 　　“它吃过了，比你吃得还早。” 　　解决完张嫣的甜食问题之后，萧靖撸起袖子，准备解决贾充的干粮问题。行军路上没那么讲究，囫囵不饿死就行，还想吃什么口味香浓的炖肉鸡汤，那真是想屁吃。 　　这对干粮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耐放的、口味好的、能补充能量的、节省烹饪时间的。 　　甚至不煮，一把塞到嘴里，就能填肚子的。 　　张嫣很有想法，建议道：“舅舅，要不我们做一个炸面条？用高温炸过脱水，就能延长保存时间。如果再用水煮开，大概跟煮面条差不多？” 　　洛阳人爱吃汤面，鲁郡公府可没少煮面吃。老夫人都上了年纪，就爱吃煮得偏软的，甚至都快煮成糊糊状的，浇上一勺浓浓的炖肉汤汁，拌匀了吃。 　　而张嫣在府里当姑娘的时候，就偏爱吃劲道一些的细面，煮太烂就不好吃了。 　　吃汤面，是时下一种检验颜值的流行方法。 　　面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人吃得额头都冒汗了。如果你脸上没被汗水和热气熏得妆容融化，那就证明你这个人没涂粉底，素颜很能打。 　　张嫣有些心虚，她很爱画素颜妆的。 　　骗骗直男不成问题那种。 　　“嫣儿说的是泡面吧？”萧靖一听就懂，但他摇摇头，“泡面炸完就会膨胀起来，几百个面饼太占地方了，还怕它被压碎。你爹虽然是主帅，带好几大车东西去打仗，那是去旅游还是度假？” 　　太不像话了，一点儿都不符合爱岗敬业的官员形象。 　　贾充很有形象包袱的，他在自家咸鱼躺是一回事。但在大老板和同事们的面前，贾充最喜欢装得自己很能干很勤快的样子。 　　不得不说，贾充最会装得一手好逼，所以他在晋武帝面前的形象很不错。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鲁郡公有多卖力，是国家的好栋梁！ 　　张嫣没想出来更好的法子，觉得发愁：“那我爹吃什么啊？要味道好，又要体积小。” 　　萧靖认真思考着，道：“不如让你爹吃个炒面粉？我们弄得香甜一些，拿热水一冲就行。” 　　炒面粉是一种农村传统美食，把面粉在锅里小火炒熟变黄，闻到有浓浓的面香味，就可以密封装起来。如果保存得好，炒面粉能放几个月都不坏，吃的时候用开水冲一碗，调得稠稠的，喝下去口感顺滑，还非常养胃。 　　条件好的，配上烤熟的芝麻和核桃仁，一并捣碎在面糊里，再加一勺糖，吃起来会更加香甜的。 　　张嫣没吃过，但听着萧靖介绍，她觉得还行。 　　“这个好，干吃应该能填肚子，只是有些噎人。” 　　“这个炒面粉不难，我们做得多了，你爹晚上开会吃夜宵，也可以给随行的人员分一些。”萧靖想得周到，“只是面粉而已，大家吃了，也不会觉得你爹豪奢，反而会觉得他是干实事的。” 　　贾充本来在军事上没什么才能，要是将士们在外头拼命，他龟缩在营里吃大鱼大肉？ 　　人心都会有想法的。 　　现在吃个炒面粉，其他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 　　张嫣点点头，舅舅想得深远，比她想出来的好。她提议道：“那可得把麦子去壳，细细筛去麸皮，再多碾几次，把面粉都磨得最细的面粉才好。” 　　萧靖听懂了，他老婆想做的是白面粉。 　　张嫣孝顺，只要亲爹对她好，她也会对别人好。白面粉不卡嗓子，比全麦面粉入口顺滑。 　　这样做出来的炒面粉会更好吃。 　　民间都是把麦子煮成饭，连壳的麦子跟米饭似的，加水煮熟，煮成的麦饭香气浓郁，但吃起来卡嗓子。所以洛阳城的权贵都不爱吃这一口，大家爱吃面粉做成的面条，在这个年代已经属于精粮。 　　但做面条的面粉，是全麦面粉。 　　面条劲道爽口，营养丰富，但依旧有些糙。比起后世的白面条，现在的面条是发黄的。 　　两人想做就做，喊着东宫的宫人们立刻就忙起来。张嫣当了一辈子皇后，就没穷过，麦粉多筛几遍，弄得精细一点，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萧靖没觉得白面粉有多金贵，他也没有意见。在后世人人都几乎吃得起白面粉，反倒全麦面粉成了养生的好东西。 　　他们盯着宫人们忙了半个月，才做出来三百斤白面粉。白花花的面粉如同雪花一样，细得不得了，连厨房里的大师傅们都说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好的面粉。 　　“这个白面粉也太金贵了吧，那么白，做出来的点心肯定很软。” 　　“可不？咱们那么多人，足足筛了十次粉！麸子都不要了，多浪费啊。” 　　“是挺浪费的，麸子也能填肚子啊。” 　　“太子要吃白面粉”的事情，被八卦的宫人们一下子就传播出去。晋武帝也听到了一些，眉头一皱，心想这熊孩子吃得那么破费，麦子都要磨十遍才能吃，是有奢靡的兆头啊。 　　普通有钱人阔气一下，不算什么。 　　当皇帝的日子过得太阔气，对于国家来说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爱好奢靡的君王，会做了一个坏的榜样，臣子们有样学样的，大家都爱享乐，没钱的就伸手捞钱，这很容易导致朝□□败。 　　再过几代人，估计皇朝就得玩完。 　　晋武帝觉得自己有心教育一下太子，他没让人汇报，自己跑去东宫突击检查。太子心里没有准备，才能叫他看到最真实的一面。 　　司马炎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他看到的东西也挺真实的。 　　“干啥啊？吃面粉吗？” 　　萧靖捧着一碗黄褐色的炒面粉，正在大口地喝着，嗯，加了炒过的黑芝麻真香啊，用开水一泡就能吃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他老子的脸，皇帝在看着他碗里的东西。 　　晋武帝的嘴抽了抽，这碗面粉怎么是褐色了？不是说太子吃白面粉吗？ 　　太子吃的比他日常吃的面粉都要黑多了。 　　造谣，净是造谣！ 　　作者有话说： 　　晋武帝：呜呜呜，我儿子过得太苦了，居然吃的面粉那么黑。 　　假如眼睛欺骗了你。感谢在2020-07-07 19:56:03~2020-07-08 12: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2章 司马衷不傻（64） 　　◎晋太子把亲爹感动哭了◎ 　　晋武帝看着太子碗里的炒面粉, 跟地上的红泥差不多。 　　唉，糟心, 太子居然沦落到吃这种玩意儿。 　　跟人拉稀时候的xx似的, 瞧着就没啥胃口。里头还浮着几粒x疙瘩（其实是核桃碎），越看越像那啥，看着就更恶心了。 　　晋武帝觉得宫里的人不厚道, 明明太子都那么惨了，还造谣污蔑太子吃白面粉。老父亲忍不住抹了一把泪，问道：“太子啊, 你最近是不是缺钱了？” 　　所以才吃那么差？ 　　“缺啊, 怎么不缺？”萧靖随口说着，他是个穷逼心态，哪一天都是缺钱的, “父皇要不支援一些？太子妃都怀上了, 儿臣得省吃俭用，不然怎么养儿子？” 　　晋武帝：啊啊，我儿子真的过得太惨了。 　　身为一大堆皇子皇女的父亲，司马炎就没有为养娃发愁过。现在太子妃只怀了一胎，太子这个蠢孩子就穷困成这个样子，以后再生个三四胎，那太子岂不是要上街要饭去？ 　　这孩子真是又傻又憨。 　　晋武帝身为大家长,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孙子也给养起来。现在他还没死呢，儿子和孙子归他养，吃他喝他的也行。 　　他一拍脑袋，就要给萧靖塞钱：“太子啊, 你缺钱就说, 朕还有呢, 别穷着自己。还有太子妃，想吃什么喝什么都说，她现在有孕了，别省着，宫里有的是好东西，来人啊，把东宫的分例给加两倍！” 　　萧靖：？？？ 　　敢情他老子过来突击检查，是给他送温暖的？ 　　这也挺好的。 　　他咽下嘴里的炒面粉，笑得合不拢嘴：“父皇，你真好啊，真大方。” 　　“因为朕是你老子，才对你这么好。你这个讨债鬼，都不知道朕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晋武帝看见太子嘴边的糊糊，就觉得辣眼睛，跟吃了一嘴x差不多。他兴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萧靖热情地邀请亲爹吃一碗炒面粉，也被皇帝逃过了。 　　司马炎跑得别提有多块，生怕太子强行给他喂一嘴x。 　　十月 　　因为攻打东吴的事情，在朝廷中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晋武帝命贾充使持节、假黄钺、大都督，总统六军。贾充因为被太子开解过，对这个结果早就心中有数，不再跟皇帝唱反调了。 　　他就是个穷打工的，跟大老板倔什么？ 　　大老板喊他去打仗，他就去打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万一他倒霉，真的当了烈士，只求太子对他的午儿好点。 　　午儿年纪最小，还不到二十岁，没有他这个当爹的撑腰，就怕以后被人欺负。 　　贾充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儿子，柔柔给他生了两个男孩，可惜都留不住。 　　顺利长大的四个女儿当中，大姐儿的儿子被封为世子，只要齐王不是被冲昏了头，大姐儿下半生也能过得风风光光的。二姐儿嫁给了将门出身的刘璠，这一次刘璠作为贾充的副将，也要上战场去打仗。 　　刘璠的父亲刘弘是大晋的名将，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刘璠的性情和人品都不差，武艺功夫也是能杀能砍的。刘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刘弘在幽州镇守着，二姐儿和刘璠在洛阳过活，二姐儿不用服侍公婆，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这事儿得多美啊？ 　　更何况刘家也是有爵位的，刘弘被封了宣城县公，只要刘弘这辈子不反水，以后刘璠也能继承爵位，二姐儿走出去多风光啊。 　　贾充觉得他给二姐儿选的亲事挺好的，他是个好爸爸。 　　这回他带着二女婿一起打仗，只要他没事，二女婿也不会有事。 　　那不就得了？ 　　皆大欢喜啊。 　　刘璠是武将出身的，将军不打仗，没有军功，以后靠什么升官发财啊？ 　　贾充摇了摇头，二姐儿不懂事，不乐意男人上战场，这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点儿大局都不懂。再往下看，南风的性子最要强，但不失机灵，是最像他和柔柔的孩子。 　　南风不蠢，该服软就服软，该硬气就硬气，把韩寿拿捏得死死的。即使她连生了两个女儿，韩寿也不敢蹦出来半个屁。 　　贾充瞧着韩寿不是南风的对手，三女婿在政治上没什么才华，脑子也不是绝顶聪明，恐怕不会爬到高位。 　　但这也挺好的。 　　当了大官，诱惑就很多了，同僚送的美貌小姑娘，还请你去喝花酒，这都是常事。 　　贾充被郭夫人管着，都不许他弄这些，同僚笑他畏妻，但他也乐意被妻子管着。都说人心易变，贾充不敢确定，韩寿得势之后会不会嫌弃他的南风。 　　貌美有才的卓文君都会被司马相如厌弃，而他的南风啊…… 　　不美，不爱读书，人还矮胖 ：） 　　贾充觉得自己即使戴着几米厚的亲爹滤镜，都夸不出几句，三女儿和韩寿能怎么过下去，那就靠天意吧。 　　反而是同母的午儿，长大之后，容貌眉眼也长开了，居然是四姐妹里最好看的一个。 　　肤白，貌美，眼睛很大很有神（假睫毛和眼线的功劳）。 　　对比起贾南风，贾午显得好看太多了。但是在美人扎堆的皇宫里，太子妃的相貌也只能排在中上水平，好看是好看，但没好看到倾国倾城的那种程度。 　　叫萧靖看来，老婆化妆后的脸，就是漂亮网红的水平。 　　太子被喊去府里喝茶，他运了一大车的藿香正气丸和炒面粉过去，贾充指明要吃的咸鸭蛋也不少。藿香正气丸每十丸装在一个小瓷瓶里，太医们都把药做成正好入口的小丸形状，写好用药说明书，用水送服便可。 　　炒面粉做了两三百斤，还装了几坛子捣碎炒香的核桃仁和芝麻，如果吃的时候放一勺进去，会特别香。 　　萧靖给贾充先调了一碗炒面粉，解释道：“不知道爹爱吃甜的还是咸的，所以面粉里没有放味道。等您吃的时候再加也不迟，放糖放盐都可以。” 　　“那就试试吧。”贾充接过碗，用勺子舀了几下，顿时闻到香气扑鼻，“这个加了胡桃仁，闻起来香，吃着也养人。” 　　几口炒面粉下去，肚子的饥饿就被缓解了许多。贾充洒了几撮盐进去，他吃着觉得咸香的不腻，越吃越香浓。只用开水这么一泡，芝麻和核桃的香气都透出来，入口非常顺滑，不费牙，一咽就咽下去了。 　　一碗吃完，人就全饱。 　　贾充很满意，点头称赞：“这个炒面粉美味又容易保存，太子何不把这种方子作为军粮，献给陛下？” 　　萧靖觉得麻烦，摇了摇头，“爹，这种炒面粉不比寻常做汤面的面粉，须得用筛子筛过十遍，又磨细了，才好入口。” 　　要不是看在贾充是岳父的份上，他就直接拿全麦面粉做了。全麦面粉也不是不能做炒面粉，只是可能喝起来卡嗓子，胃里难受。 　　贾充被惊得碗都拿不稳。 　　原来这一碗炒面粉是这么金贵的东西！ 　　之前宫里有传言，说太子作风奢靡，他还不信。就太子一个咸鸭蛋能配三碗白粥的性子，奢靡个鬼哦！ 　　结果他没想到，太子在吃东西上，是真的挺奢侈的。为了口感好，太子把麦粉磨了十遍，贾充怕晋武帝不高兴，还问太子有没有把磨好的细面粉给陛下分点。 　　“我要请父皇吃，父皇都不吃。”萧靖正一头雾水，他也想不明白，“父皇的脸色挺和煦的，还给我送了几担钱使用，连东宫的分例都多加了一倍。” 　　“那就还好……不对，你请陛下吃的是炒面粉？不是磨好的白面粉？” 　　“是啊，炒面粉怎么了？” 　　贾充的脑子精明，他看着自己刚吃过的碗底，哭笑不得。炒过的面粉是深色的，陛下看到这个，恐怕会误会。 　　太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贾充指点着女婿做事，“你将磨好的白面粉，让人做成松软的白蛮头，去送给陛下。陛下若是问你之前的事，你就说面粉炒糊了，难吃的就自己吃，如今做得好面粉，才好意思孝敬给陛下……” 　　都说孝顺父亲，自然是做得越精细越好。 　　太子花费了许多人力和物力，这不叫奢靡，这叫孝心爆棚。 　　就算以后被人捅出来，陛下也只会觉得太子这孩子真善良啊，难吃的自己吃，好的面粉才送给他。 　　贾充眼珠子转了转，他是吃定了这个炒面粉。要是别人跟皇帝说，太子拿糊成褐色的炒面粉给岳家吃，拿好面粉给亲爹吃。 　　晋武帝会怎么想？ 　　肯定是又惭愧又骄傲啊。 　　太子对亲爹比岳父好多了，果然儿子就是亲生的好。反过来，陛下肯定不好意思，会大手笔地补偿太子的岳父。 　　贾充吃饱了肚子，又得到实惠，太子的位置也稳了，简直是一举多得。 　　小老头一把揪住女婿的耳朵，骂道：“你这蠢孩子，我教你的，你都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要给陛下做白馒头吃。”萧靖一脸懵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吃个白面粉，原来是这么奢侈的事情。 　　贾充怕自己不在，太子对小女儿不好，还恶狠狠地威胁：“知道就好，除了做给陛下，也给午儿吃白面粉做的点心……你敢对午儿不好，我即使死在外头，也要爬回来打你！” 　　萧靖：这，这就大可不必吧。 　　其实他老婆爱吃米饭，胜过吃面食。 　　当天晚饭 　　晋武帝的案上就多了一碟白而蓬松的点心，他一眼就看到，便伸手拿了一个。皇帝咬了一口，只觉嘴里的奶香味很足，吃起来又甜又香又软，这碟点心的形状看着像是蛮头，结果却比蛮头好吃太多。 　　司马炎几口吃完，觉得不过瘾，又伸手拿了一个蛮头，笑道：“这个是何人做的？赏！” 　　伺候的小太监躬身介绍说：“回禀陛下，这是太子送来的，说是用白面粉掺了牛乳做的奶香蛮头。太子让人把面粉磨了十次，才得了少许白面粉，做成了这样的点心，立刻就拿来孝敬给陛下。” 　　晋武帝：原来别人说太子吃白面粉的事情，是真的？ 　　莫非这小子在骗他？ 　　皇帝的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小太监假装没看出皇帝的脸色一变，接着说：“这道奶香蛮头尤其好，听说太子最近爱吃一道炒面粉，陛下可要尝尝？有些面粉做得糊了，太子拿开水泡了吃，也别有风味。太子把白面粉都送到明阳殿这一头，炒糊的面粉都在东宫，陛下要尝，我们就问太子要上一些做炒面粉……” 　　“不必了，让太子自己留着吃吧。” 　　晋武帝的心里酸溜溜的，他儿子那么好哇，把好东西都留给他吃，自己吃糊了的炒面粉。 　　感动，想哭！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太难受了，还头疼想吐，昨天晚上吐了四五次，把胆汁都吐出来了。现在吃完药，好了许多。感谢在2020-07-08 12:53:54~2020-07-09 10: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20瓶；桜白夜 2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3章 司马衷不傻（65） 　　◎晋太子的两位连襟◎ 　　一说到打仗, 给洛阳城的兵将们不知增添了多少愁绪。 　　嫁去刘家的贾家二姐儿，一听到爹爹和丈夫都要去攻打东吴, 急得人都快冒烟了。她好不容易嫁人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怎么就要男人上战场呢？ 　　打仗都是要死人的！ 　　“你能不能别去？” 　　二姐儿抱着才四岁的安哥儿，儿子哄得睡熟了，什么也不知道。屋里点着昏黄的灯光, 小孩睡得香甜，却不知道母亲几乎要落泪。 　　“要不我去求求四妹妹，好让太子把你的名字替换下来。” 　　小妇人咬着唇, 虽然她跟四妹妹一向不和, 但只要她求一求，说不定刘璠就能留下来了。她是太子妃的亲姐姐，要是这点小忙都不帮, 她就不认这个妹妹了。 　　“你还想怎么样？你父亲那么一把年纪都愿意上战场, 夫人也没说一个不字。” 　　刘璠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摩挲着自己手上的厚茧，苦练了那么多年武艺，终于有一展身手的时候。他们刘家世代都是武将，祖父刘靖是曹魏的镇北将军，亲爹刘弘监幽州军事，在边疆威信甚重。 　　身为人子的刘璠从小耳濡目染, 又读书习武，眼见着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怎么愿意错过？ 　　武将不上沙场，那还算什么武将？ 　　那就是吃白饭的。 　　刘璠知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不愿意男人去打仗, 但他是不怕的。 　　他一向对二姐儿有几分喜爱, 便哄道：“我这回是当你父亲的副将，估计搞什么突袭的，也用不着我。我们爷俩在大营里有那么多兵卒护着，安全得很。” 　　“这是真的吗？真的安全？”二姐儿擦了擦脸，眼里都是期盼。 　　“那是自然。” 　　刘璠的表情很认真，他人生得高大黑壮，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很高。他看着妻子还年轻，儿子还小，就为了这娘俩，他就算缺胳膊断腿的，也要留着命回来。 　　有他这句话，二姐儿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摸着儿子的小脸，安哥儿生得跟刘璠有五六分相似，她小声地威胁道：“你，你要是回不来，我就带着安哥儿改嫁！” 　　“那可不成，要走你自己走，安哥儿得留下。”刘璠一本正经地说着，他爹就他一个儿子，要是他死在外头，儿子就是刘家的唯一一根独苗苗了。 　　二姐儿：“……” 　　这人说话太扎心了。 　　“哼！我偏要带着儿子走，你死都死了，还管我作甚！” 　　气得二姐儿翻了个白眼，伸手就要掐他。刘璠装作躲不过，任由她打，疼得呲牙咧嘴的，也不敢说一句不好。 　　瞧他这个怂样！ 　　看得二姐儿的心都软了。 　　她当姑娘的时候样样想要出头，可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贾充对她其实也不错，但亲娘不在眼前，就总差了那么几等。 　　她觉得自己的少女时代过得不愉快，连找亲事也没遇着好的。人在家里耽搁了几年，都快成老姑娘了。 　　大姐姐能当王妃，四妹妹能当太子妃，而爹爹从边疆找了这么一个又黑又高的憨子，说让她嫁给他？ 　　还是个武夫！ 　　“爹，你怎么就给我找个乡下人呢？他还是从幽州来的！” 　　“什么乡下人，胡说，刘弘年少时候还在洛阳与陛下同学，人家刘璠是在洛阳生下的。只不过后来刘家去了幽州，刘璠才跟着在幽州长大。” 　　“那，那也不成啊……” 　　“刘家有爵位，刘璠是独子，以后就是袭爵的。人家愿意跟你在洛阳过日子，你不用伺候公婆，你说成不成？” 　　“有爵位”这三个字，顿时戳中了二姐儿的心思。她想到贾南风看中的韩寿都没有爵位，这样一对比，幸福感就出来了。 　　她选的夫婿比贾南风的牛逼！ 　　韩寿生得好看有什么用，说不定还是个绣花枕头呢。 　　二姐儿心气高，想跟姐妹们较劲，就索性同意下这门亲事。刘璠的品行好，还能包容她，硬是把她给哄得乐意跟他过日子。 　　两人的感情不错，还生了一个健壮的男孩。 　　二姐儿握着刘璠的手，丈夫的手热热的，她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两人把儿子的被子掖好，就退了出去，既然分离已经成为事实，那得抓紧时间。 　　刘璠的心头热乎乎的，压低着声音道：“要不我们去书房？” 　　二姐儿脸红红的，小声地说：“这是你读书的地方，这个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我觉得很可以。”刘璠一把扛起二姐儿，就跟玩儿似的，“嘻嘻，说不定战事很快就结束了，我还能赶上孩子出生呢。” 　　这人真自信啊。 　　他就确定能怀上？ 　　二姐儿答应下来，她也想要给刘璠多留下几个孩子。万一丈夫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她能再生一个，安哥儿以后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丈夫体贴，孩子健康，二姐儿除了有一点担心，但心情还算稳定。直到大军出发之前，她听到消息，说韩寿给升官了—— 　　“凭什么啊？我家刘璠到外头打仗，她家韩寿在后面享福？” 　　“这不公平，不公平！” 　　韩家 　　贾南风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有些痒痒的。韩寿见她鼻子红红的，好心地问道：“南风，要给你煮个姜汤不？这天儿真冷啊。” 　　“煮吧，加点糖，给火坑和火盆也喝一碗。” 　　贾南风看着在炕上玩耍的一对女儿，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滚成一团，笑得嘻嘻哈哈的。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韩寿升官了，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贾充被派去打仗，晋武帝命韩寿为河南尹，也有补偿的意思在里头，好让贾充安心上前线。河南尹是河南郡的长官，秩二千石，算是有实权的地方官员。 　　河南郡在洛阳的北面，是一座具有战略意义的州城，非天子信任的人不能担任地方长官。 　　河南尹这官儿当得好，刷了一把政绩，再回来洛阳城就容易平步青云了。 　　韩寿在洛阳搞了几年火炕工程队，贵族们都知道有个会盘炕的韩帅哥。晋武帝也认得他，知道这人是贾充的三女婿，太子的养女就是他家亲生的闺女。 　　为了让贾充安心干活，皇帝的施恩就落到的韩寿头上。 　　贾充没有儿子，女婿得了好处，那也算是鲁郡公府得了好处。 　　要是放在平时，贾南风绝对会高兴得要上天，恨不得拿着个大喇叭到处去炫耀。可现在爹爹要去打仗，她再也乐呵不起来。 　　这说不定是要拿贾充的命去换的。 　　贾南风又喜又悲，韩寿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他就知道，自己在洛阳好几年都挪不动，一下子就升官了，果然是发生了大事。 　　韩寿心想，这软饭吃的……当真是啃老了。 　　他啃了一把贾充的老骨头，老丈人拿自己去给他换了福利。 　　韩寿对老丈人这种“牺牲自我，幸福女婿”的精神表示肃然起敬，他觉得自己必须对南风更好，才能对得起贾充的付出。 　　他煮好了一锅浓浓的姜汤，加了几勺糖，放凉了就喊全家来喝。火盆最小，喝到辣味还不乐意，小鼻子小嘴都皱在一起，火坑年岁大一些，不用人管，倒是小口地喝着。 　　因为姜汤是甜的。 　　韩寿见贾南风情绪不高，把碗放到了媳妇面前，还拿了汤匙，就要给她一口口地喂。火坑和火盆都好奇地瞧着，娘亲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爹爹喂？ 　　“爹，我也要喂，要喂。” 　　“喂喂火盆，喂盆儿——” 　　“你们两个滚一边去，两个小屁孩，还想跟老娘争？” 　　贾南风享受了丈夫的服侍，往两孩子的屁股上一人打了一巴掌，总算把这两个小的给撵到一旁玩去。说实话，一勺一勺地喝姜汤，那是真折磨人。 　　多辣啊，辣得舌头都快麻了。 　　可是那么一个大帅哥愿意喂你，别说只是辣嘴巴的姜汤，即使是□□，贾南风也喝得下去。 　　喝完了姜汤，身上暖洋洋的，她伸手抱着韩寿，情绪总算好了一些。夫妻俩说起外放的事情，皇帝任命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现在是冬天，韩寿要赶在明年春天上任。 　　贾南风问道：“那怎么办？我们都得搬家去河南？” 　　要是放韩寿一个人在河南，她不放心，老公还那么年轻英俊，人也健壮，独自一人上任肯定是不行的。按照寻常官宦人家的做法，正头娘子会买几个通房的丫鬟，灌了绝育的寒药下去，让丫鬟去伺候家里老爷在地方当官。 　　然后夫人在洛阳守着家业。 　　但是贾南风不乐意这样干，韩寿是她的，她打死都不要其他女人来跟她争。 　　但是现在鲁郡公府真是关键时候，亲爹能不能回来是个未知数，如果贾充就死在战场上呢？谁来继承鲁郡公府的家业？ 　　贾南风觉得娘家的一摊子事情，也等着她接手啊。 　　洛阳这里绝对离不了人。 　　要娘家还是要老公？ 　　贾南风看看韩寿的侧脸，再看看炕上玩耍的两个女儿，最终狠下心来，才做了决定。 　　她握着韩寿的手，坚决地说：“德真，我跟你去任上，留火坑和火盆在洛阳。” 　　“不带孩子们去河南吗？”韩寿皱了皱眉头，“火盆才那么小，夜里还要人抱着睡。” 　　他的两个女儿多可爱啊，火盆才三岁，要是他们把孩子丢下，肯定是要哭闹的。 　　贾南风摸摸小女儿的脸，这孩子生得也像韩寿，皮子白白嫩嫩的，浓眉大眼却似贾充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不带了，火盆送去府里养着。我爹在外头，我娘身边一个亲的都没有，一个女人撑起府里，连句掏心窝子的话都不知道对谁说。火盆乖巧听话，能哄她外祖母高兴的。” 　　“唉，是这个道理。” 　　韩寿沉默了一下，确实郭夫人也挺可怜的。 　　大家都说人老了，就养孙子、过日子。可是郭夫人没有儿子，女儿们都嫁出去了，她养谁家的孙子啊。 　　太子家的孩子，都是尊贵的皇孙，自然用不着郭夫人养。韩寿的亲爹亲娘都死了，他没意见，愿意把小火盆送去府里，给丈母娘养着。 　　韩寿看向大女儿，问道：“那火坑呢？火坑也不去河南吗？” 　　贾南风逼着自己狠下心来，道：“火坑能进宫，宫里的那一套规矩，孩子比你还熟。早上火坑被太子妃教养，夜里也住在府里，万一有什么突发事情，火坑能进宫找人帮忙。” 　　她和女儿们分离，并非是不爱孩子们。 　　她很爱火坑和火盆。 　　贾南风想得深远，贾充能顺利回来，自然万事大吉。如果真的有一天，贾充当了烈士…… 　　那么她的火盆和火坑住在府里，这一府的妇女儿童，连个带把的都没有，瞧着就可怜，陛下总会体恤一二的。 　　陛下好意思把鲁郡公的爵位收回来吗？他好意思把府邸和封地收回来吗？ 　　是个人都要脸，想必是不好意思的。 　　甚至皇帝还会许下恩赐，褒奖一门忠烈，实惠会落在她女儿们的的身上。 　　“我真是个狠心的人。”贾南风不敢跟韩寿说到这一点原因，“我连我爹的骨髓都想要吸干净，榨出最后一点油。” 　　作者有话说： 　　我的作业做完啦啦啦啦啦，恢复日六！今天还有一更！ 　　谢谢小天使们的关心，昨天吃了药，头也不疼了，精神好多了。感谢在2020-07-09 10:54:10~2020-07-10 11:3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3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4章 司马衷不傻（66） 　　◎晋太子发明的叉烧大包◎ 　　东宫 　　张嫣前几日就下了帖子, 想见一见娘亲和姐姐。虽然是半路的亲人，但她怀孕之后都没有见过, 还真有些想念。 　　郭夫人和贾南风对她也不错, 往日里见不着，也会有书信往来。偶尔家里老爷们寻了什么好看好玩的玉石玛瑙，也会送进来给她把玩。 　　虽然张嫣什么都不缺, 但她稀罕这种心意。 　　太子妃娘娘一边把回礼送去，还不忘嘱咐把她的外甥女们都给带上了。她午睡起来刚梳妆打扮完，喝完一杯温开水, 就听得有太监禀报, 说人到了在东宫门口。 　　张嫣脸上都是笑容，催促道：“还不快快请进。” 　　太监应声就去了，宫人领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先进来。走在后面的贾南风搀扶着郭夫人, 怕天冷地滑, 让亲娘给摔着了。 　　张嫣还想要起身行礼，被郭夫人出言阻止了。 　　“午儿，你现在身子重，还不给我坐好。都是什么虚礼，不要紧的。” 　　“哎，都是娘最疼我。” 　　张嫣笑得灿烂，她一个眼神过去, 立刻有宫女伺候着几人解下外头的皮毛大衣。郭夫人感受到屋子里火炕的温度，舒服地筋骨都舒展开来。 　　贾南风见着妹妹养得纤细，也不显怀，惊讶地说：“午儿嫁为人妇好几年了, 怎么身上就不长几两肉？” 　　她皱了皱眉头, 她怀疑太子对她妹妹不好。 　　在贾南风看来, 嫁人之后长胖，才是有福气的模样。瞧她家韩寿对她好，她想要少吃两片肉减肥，韩寿都不肯。 　　“我也没少吃，可人就是胖不起来。”张嫣一本正经地忽悠着姐姐，其实她在减肥。 　　每一个人前看似“狂吃不胖”的美女背后，人后说不定都饿得要抓心挠肺。张嫣倒不至于饿得那么惨，但她没怀孕之前一直有运动，什么仰卧起坐、平板支撑都有做。萧靖看她有恒心，还给她做了一条跳绳，在屋子里挑个几百上千下，也一样能减肥。 　　所以她瘦是有道理的。 　　嗯，这种好习惯得继续保持。 　　既然妹妹都这样说，贾南风的神色顿时放松起来。她拉着两个女儿过去，让孩子们喊人，给姨姨们问声好。 　　“姨姨，哇，是不是又有好吃的了？” 　　“姨姨，姨姨——” 　　小火坑是老熟人了，东宫就跟她家似的，还有她的儿童房，睡觉吃饭都是齐全的。小火盆还是头一回进宫，小手握着火坑的手不放，显然是有些害怕的。 　　小孩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威严的。 　　姨姨的屋子真大啊，伺候的人也好多。韩家只有两个仆妇和一个嬷嬷，贾南风连年轻苗条的丫鬟都不爱用。 　　但姨姨的屋子里有十几个宫女姐姐，姨姨很有威严，她一说话，宫女姐姐们都退下去了。外头还有几十个宫人，小火盆一路上都瞧见了，有男的有女的。 　　姨姨能管那么多人，她肯定很凶。 　　小火盆对张嫣有些畏惧，小孩是最敏感的，感受到张嫣这种“大人物”的气场。 　　虽然张嫣已经没有摆架子，但是皇后娘娘活了一辈子的气度，是寻常人不能比的。她一来就把小火盆给震住了，小孩觉得她特别厉害。 　　张嫣察觉到外甥女偷偷瞧她，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小孩：“火盆，你平时吃的糖，就是姨姨给的，好吃不？” 　　小孩点点头，声音嫩生生地说：“好吃，我爱吃奶味儿的。” 　　“今天就多带点回去，姨姨这里还有。” 　　张嫣让宫女将下午茶的点心都端上来，今日准备的是包子，贾充临走前交代太子，要让他闺女吃白面粉做的点心。萧靖也不想委屈老婆，他趁着给晋武帝送蛮头，给自家留了一百斤白面粉。 　　够他们两人吃很一段时间了。 　　他们最近变着法子吃面食，面条吃腻了，就换做包子。薄皮小包子吃腻了，那就改吃叉烧大包子。宫女端着托盘就上来了，放下了数个小蒸笼，一掀开竹编的盖子，露出一整个比脸还大的叉烧包。 　　还冒着刚出炉的热气和水汽，面食特有的麦香味一下子就全跑出来了。 　　众人都看着这一笼笼白白的包子，眼睛都挪不开。 　　莫非这就是用白面粉做的？ 　　郭夫人和贾南风想起最近的传言，都说太子吃得精细，看来是不假。张嫣先给亲娘和姐姐各递了一个，然后看向外甥女们：“火盆要不要和姐姐分吃包子，这个那么大大，你一人吃不完的。” 　　“好哦，谢谢姨。” 　　有得吃，小火盆笑得可爱，她看着姨姨把包子掰开两半，让她和姐姐一人吃一半。大包子比小孩的脸还大，外皮又白又软，是孩子们从来没见过的，里面包的是甜咸味的叉烧馅，因为这是张嫣和小娃娃都能接受的口味。 　　这娘俩一个爱吃甜的，一个爱吃咸的。 　　萧靖为了弄出来大家都爱吃的包子馅，废了老大功夫了。张嫣也很捧场，这种做成甜口的酱肉，她能吃许多。 　　东宫的肉量放得很足，偏甜的酱料包裹着肥嫩的五花肉，呈现出诱人的酱红色。孩子们蹭得脸上都是酱汁，跟馋嘴的小花猫似的。 　　“快吃快吃，汁要漏了。” 　　“哎呀，火盆快用嘴兜着。” 　　小火坑看得着急，妹妹火盆的嘴巴小吃得慢，包子里头的酱肉都快要掉出来了。她盯着妹妹快吃，却忘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半块包子，一个不留神，有几滴酱汁都落到了衣襟上…… 　　贾南风揪了这个小丫头一把，笑骂道：“别管你妹妹了，快吃，小心把你姨姨的炕弄脏。” 　　张嫣倒是不心疼，炕上脏了自然有宫女清洗，也不费事。 　　她温柔地劝道：“我这里有小火坑的衣裳，到时候吃完换衣服就行了，姐姐莫要凶她。” 　　“听到没，你姨姨都在帮着你。”贾南风翻了个白眼。 　　“听到啦，姨姨对我最好了。”小火坑不把自己当外人，从炕上下来，“姨姨，我渴了，我想要喝蜜水。” 　　“喝吧，蜂蜜坛子放在哪儿，你是知道的。” 　　张嫣瞧着孩子会自己泡蜂蜜水，以为大人们都不在意，这熊孩子还偷偷给自己多加了三勺蜂蜜。 　　谁知郭夫人和贾南风都瞅见了，连炕上的小火盆也看到。 　　小火盆一嘴就说破：“姐，给我喝点，喝点。” 　　这个甜劲儿，估计都要齁死人了。 　　太子妃笑着摇了摇头。 　　贾南风都看在眼里，妹妹对小火坑这样疼爱，跟亲闺女都不差什么了。只等妹妹当了皇后，小火坑的这段求学经历，肯定能为小火坑增加筹码。 　　虽然韩家的家世不是特别好，但她家火坑是被皇后教养过的！ 　　那就是做豪门大妇的好苗子！ 　　张嫣留意到姐姐有什么话想说，就让宫女哄着两个小的到儿童房去玩。小火盆还懵懵懂懂的，但小火坑很乐意，“妹妹，我们走，我房间里放着很多玩具，你都没有玩过。” 　　“玩，去玩。” 　　傻乎乎的小火盆就被姐姐牵着鼻子走了。 　　郭夫人今日没怎么说话，大概是因为贾充上战场的原因。贾南风把她的想法说出来，说她要和韩寿到河南赴任，留着两个闺女在洛阳。 　　张嫣觉得难以理解，问道：“你们不带孩子去河南吗？” 　　这两人平时对孩子们都很疼爱的，韩寿把他家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带了，留姐俩在府里，陪陪娘亲。”贾南风忍着心里的难受，“娘，我不在洛阳，就全靠妹妹照顾你。你要是有事，就让火坑告诉妹妹，让妹妹给你做主。” 　　太子妃得宠，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郭夫人一想就明白，她叹了一口气，女儿们都是为了她。 　　老爷不在府里，姑娘们都嫁出去了，府里空荡荡的，连个人气都没有。如今南风愿意让两个闺女回来陪她，日子过得就没那么寂寞。 　　以前都是她为女儿们谋划，现在女儿们倒是可怜起她来了。 　　一想到有外孙女陪着，郭夫人觉得生活有盼头多了。她感激女儿的一番心意，承诺道：“南风你放心，我肯定把姐妹俩都养得白白嫩嫩的，住你们小时候的院子，不，还是跟我住一个院子吧，这样也有照应。” 　　贾南风捂着嘴，装作很乐意的样子：“只求娘亲不要嫌她们聒噪才好。” 　　“怎么会呢？孩子们热闹，活泼才好。”郭夫人喜欢自己的外孙女，瞧着比外头的女孩子顺眼多了。 　　府里的老夫人还在，人越老就越怕寂寞，如果韩家两姐妹留下来小住，老夫人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郭夫人见张嫣怀孕了，怕小女儿烦着小火坑不好意思说，便主动提出来：“午儿，要不我让小火坑别进宫了，你怀孕身子重，孩子的动作又没个轻重的，你还得分神照顾她……” 　　“娘，那是我乐意，小火坑能陪我说话解闷，我觉得快活。” 　　张嫣在宫里没朋友，日常教孩子读书认字，过得充实多了。小火坑懂事，小孩知道她怀孕之后，动作都很轻，有一次小火坑又看见了，说里面是个小弟弟。 　　萧靖也说是个小男孩。 　　太子妃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笑得一脸幸福。 　　说不定真的是个小男孩哦。 　　作者有话说： 　　啊，我想吃好多叉烧的大包子，特别大的那种！感谢在2020-07-10 11:31:22~2020-07-10 17: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5章 司马衷不傻（67） 　　◎晋太子的岳父一身正气◎ 　　腊月, 襄阳 　　大晋的军队刚驻扎下来，四周都是平坦的荒野, 从军事上来讲, 的确是适合建营的好地方。但是这没遮没挡的地势，让呼啸而来的寒风直吹到每个人的脸上。 　　贾充缩在马车里，都觉得冷得入骨。 　　小老头裹紧自己的羊毛围巾, 头上戴着厚厚的貂皮帽子，手上捧着一个小小的铜手炉。周边都是他的卫军，日夜安排有人巡逻, 确保贾充能安全地苟到班师回朝。 　　这位不仅是大都督, 还是陛下的亲家！ 　　太子妃娘娘都怀孕了，这个紧要关头贾充可不能死。 　　要是小外孙一出生就把老爷子给克死了，那算是谁的过错？ 　　贾充想念家里暖暖的火炕, 想念泼辣的柔柔, 想念他的几个女儿……嗯，太子那个臭小子，他就不想惦记了。 　　但不得不说，太子送来的东西还是挺管用的。 　　不多时，就有手下把帐篷给搭建起来。围在最里头的是一座大帐，那是给贾充的，其余的是将军们和大臣歇息落脚的地方, 最外头就是那群小兵们的。 　　帐篷里有人烧起炭炉，虽然比不上温暖如夏的火炕，但比在马车里受冻要强多了。副将刘璠扶着贾充下车，年轻人一招手, 招呼着众人把大都督的吃穿用品也搬进去大帐里。 　　人人都知道, 贾充带了一大车行礼上路。 　　但他年岁最老, 地位也比较高，将士们看了两眼之后，都表示理解。 　　老头子惜命，听说身体不算太好，是长期要吃药的。不是谁都像廉颇那样，一把年纪还能吃一斗米十斤肉的。 　　贾充每顿饭吃一碗炒面粉，就饱了。 　　帐篷里有小炉子烧着，上面的茶炉煮的是热水，正冲得一股水汽冒出来。刘璠从行礼里拿出两个大碗，从贾充带过来的面粉袋子里舀了几勺倒在其中一个，另一个则多加了三倍的分量。 　　煮过的开水往碗里一冲，一碗简单快捷的炒面粉就算好了。贾充把太子给的一个坛子给开了，从里面倒出捣碎炒香的核桃仁和芝麻，还刻意多给刘璠加了几勺。 　　小老头的表情十分慈爱：“璠哥儿能吃是福，多吃点，别省东西，不够就再吃。” 　　贾充看见二女婿好胃口，就放心多了。年轻人吃多点有力气，不能做软脚虾，能打能砍的最好。 　　他还想让女婿来保护他呢。 　　事关生命安全，贾充从来不吝啬这么一点东西。 　　刘璠还挺感动的，笑着道：“嘻嘻，都说丈人这里的好东西多，还望丈人不要嫌我烦。” 　　“不烦不烦，二姐儿嫁予你，便成了一家人。我就算是这把老骨头舍了，都得护着你。” 　　贾充最会说场面话，说两句好话又不用钱，只是动一动嘴皮子的功夫。没心眼的刘璠根本不是老狐狸的对手，顿时感动得要死，被哄得愿意为老丈人肝脑涂地。 　　“丈人，我一定会护着你平安回去洛阳的！” 　　“啊，璠哥儿真是好孩子啊！” 　　没一会儿，就有负责饭食的伙头军兵做好了烤肉，端到贾充的大帐里。说是烤肉，其实就是肉干，打仗是不可能做好鲜肉的，有那种风干了许久的肉干，撒大量盐腌上，等吃的时候再在火上烤一烤。 　　这是将军级别以上的，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上有四五十岁资历深厚的老将，刘璠算是副手，还没混到那个级别。 　　他是没烤肉吃的。 　　贾充倒是有这么一份肉，他人老咬不动，嫌不好吃，都指着让刘璠吃了。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眼神分明是馋的，但拒绝道：“丈人，我越级吃这个，叫别人知道了，会失了规矩。” 　　“都是自家人，帐子里也只有你我知道。”贾充最不讲规矩的，要是他讲规矩，现在大家还给老曹家打工，“叫你吃你就吃，你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听，都听，都听。” 　　刘璠大口嚼着烤肉，他牙口好，吃着倒不算费劲，只是口味太咸了。他瞧着贾充用了一碗炒面粉，还往糊糊里加了一勺蜂蜜调味。 　　因为这个是治便秘的。 　　老人家有些小毛病，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喝蜂蜜就是太子教给他的。贾充想起洛阳的太子，那个孩子奇思妙想特别多，有时候不太靠谱。 　　但关键时刻挺靠谱的。 　　翁婿吃过饭，伙头军端上来的麦饭，贾充吃了两口，剩下的让刘璠打包带走。他不爱吃这一口，但刘璠不嫌弃。 　　打仗行军耗费体力，肚子里没油水，每到半夜都饿得很呐。 　　小兵们都吃个半饱，刘璠全赖有丈人关照着，每天都吃个十二成饱的。 　　嗯，有些撑。 　　年轻人打算出去巡逻一圈，顺便消消食，人还没出门，就被贾充给喊住了。 　　“璠哥儿，你的正气丸吃完了没？要不要再拿点？” 　　贾充怕女婿出毛病，天天就盯着刘璠吃药。最近这几日因为寒冷和水土不服，军营里好多人都有呕吐和拉稀的，军医忙得都不沾枕头，贾充虽然还没有症状，但他怕啊。 　　他一边上书给陛下，说恐怕有瘟疫，请求陛下送军医送药材过来。另一边他自己吃了藿香正气丸，也让刘璠吃点。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晋朝人很懂这种嗑药的道理，嗑药流甚至都成为一种时尚。 　　刘璠不拒绝老丈人的好意，取了两瓶藿香正气丸，塞到了怀里。他在军中有几个好友，想让别人也试试，看能不能治病。 　　年轻人领着一支小分队，在附近三四里打马巡了一遍，见没有情况，才安心地回去营里。刚到歇息的帐篷，只见另外两员副将的脸色不太好，人在辗转反侧，刘璠好心地问道：“你们可是有头疼恶心了？也犯病了？” 　　“正是，都怪这鬼天气。” 　　其中一人恶心劲儿一犯上来，没忍住，张嘴就吐了一地。身旁扶着他的，也好不了多少，脸色发白，捂着肚子缓了大半天，才忍住没吐。 　　活蹦乱跳的刘璠倒成了最可靠的小伙伴，他见同伴生病，刚寻人去问，但军医要治的人太多了，人家说明日就过来。 　　还得等到明日？ 　　都吐一整晚了，人得多难受啊。 　　“要不你们吃一吃我的正气丸？”刘璠想了想，掏出了怀里的药瓶子，“我家里准备的药，不知道对不对症。” 　　“来来来，给我两丸吧。” 　　“我也要。” 　　军医人没到，生病的人都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甭管什么药，吃了再说。刘璠教人用水送服了几粒药丸，他自己也吃了一粒，指尖上还残留了淡淡的药香味，闻着挺像模像样的。 　　大概是因为练武的人身体好，睡过一觉之后，第二天人又活蹦乱跳了。 　　除了拉屎有点软，屁事没有。 　　军医这才拎着药箱子过来，一看到人的症状，张嘴就骂人：“你们这不是耍着老夫玩？没病的报什么病啊！” 　　副将不乐意，喊你的时候不来，现在人好了反倒怪他？ 　　“昨夜是有吐的，吃了刘璠给的正气丸，就好了。” 　　“什么正气丸，老夫治了好几年，听都没听说过。你们别乱吃药，诶，那个药丸给我瞧瞧。” 　　军医的脾气不太好，大概是觉得患者乱吃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种不听遗嘱自己胡乱治的，医生都最烦这种，老军医问刘璠要了两颗药丸，细细碾碎了，努力分辨里头放了什么药材。 　　“藿香的香味，紫苏叶好像也有点，甘草的微甜，好像还有点大枣和姜……这药丸炼得真好，大概是名家出品，还有几味药材，老夫也辨不出来，反正吃不死你们。” 　　军医的表情挺差异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好药。 　　太医们集体炼的，能不好吗？ 　　刘璠也放心多了，只要吃不死人，即使治不了病，那也没关系。 　　有些同事没排得上治疗，就来刘璠这儿要两丸，他是个热心肠的，来者不拒，都给了。别人问他是哪里来的药，刘璠惦记贾充的好，就说是贾氏正气丸。 　　“我脑袋晕，行行好，给我来两丸贾氏正气丸。” 　　“唉，我拉肚子，能吃贾氏正气丸吗？” 　　“我倒是没拉稀，就是肚子里胀气，也给我两丸吧。” 　　一时间，刘璠散出去的贾氏正气丸成了军营里的好东西，很多人都吃这个好了。没吃过的也听说过，人云亦云地说这个药丸什么都能治，比五石散还好。 　　贾充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药丸子还很多，太子给他做了好几药箱。众人一想到刘璠和贾充的关系，都求上门来，想要套近乎弄点药吃。 　　说不定这是人家大都督私藏的好药，让刘璠这小子不惜货，全给拿出来了。 　　都是大户人家，谁家没点压箱底的神仙方子啊？ 　　有些记性好的将军们，还记得贾充前几年借着半夜拉屎还能出去偷情。那时候贾充都五十几岁了，多厉害啊，他说自己没吃药，大家都不信。 　　“哈哈，贾氏正气丸，果真是好东西！” 　　“来来来，我好不容易跟大都督求的，我们一人一粒。” 　　“仗义啊，这才叫兄弟，有药一起吃。” 　　多亏了贾充的药，起码上层的将领们，水土不服和头疼拉稀的症状，几乎都被治好了。军中人人都知道贾氏正气丸，甚至有些人夸奖贾充大方分药的行为，给他起了一个“贾正气”的美名。 　　洛阳，东宫 　　萧靖看着从南面传来的捷报，东吴顺利被攻打下来，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没多惊讶。只是他看到后面的几则趣闻，表情有些奇奇怪怪的。 　　他逐字逐句念了出来：“贾，正，气？” 　　贾充这种打仗全靠苟的人，配得上“正气”这两个字吗？ 　　听着老像是骂人的话，跟“假正气”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买了一个榴莲，一点儿也不甜，好难过……我把它做成芝士烤榴莲，加了炼奶加了糖，依旧不好吃。 　　那就更难过了。感谢在2020-07-10 17:48:04~2020-07-11 16: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6章 司马衷不傻（68） 　　◎晋太子的小娃娃出生啦◎ 　　萧靖知道贾充没事, 特意拿着捷报告诉张嫣，让她不用担心。 　　“你爹的情况很好, 好多人夸他, 人家喊他贾正气，说他人特别好，到处施药, 做事大方爽快。” 　　张嫣：？？？ 　　这说的是贾充吗？她老子被人给换了？ 　　以贾充那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几乎是无利不起早的，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啊。张嫣没想不明白, 干脆就不想了, 因为她放了个屁…… 　　然后好像屁股湿湿的，底下有血水出来了。 　　算算时间，八月份怀上了, 现在都差不多是瓜熟蒂落的时候。 　　“舅舅, 你别走，我上个厕所，你在外头等我啊。” 　　张嫣还没开始疼，自己一个人上了厕所，还有力气换了一身衣裳。她是上辈子生过有经验的，趁着还没发作起来，赶紧洗了个战斗澡, 坐月子的时候总不好折腾。 　　萧靖看到襦裙上的血迹，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就反应过来。 　　是他老婆要生了！ 　　“快快，太子妃要生了！” 　　“你们赶紧的, 烧热水的快去, 稳婆呢？稳婆在哪儿？” 　　“稳婆洗干净了没, 什么脏东西不许带进去产房！” 　　太子忙得像个晕头苍蝇一样，他抱着张嫣进去产房，因为预产期也在这半个月内，房间早就打扫干净，用火盆烘得很干爽。现在是夏天，火炕倒是没有必要烧。 　　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的，儿童房的小火坑才写了两页大字，就跑出来看热闹。 　　小孩没找到姨姨，问道：“姨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你姨姨给你生个小弟弟，小火坑先去找沙门玩吧。”萧靖怕孩子见到女人生孩子害怕，哄着她去找司马遹玩耍，“等小火坑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小弟弟啦。” 　　“那我去找沙门。” 　　小火坑乖巧地点头，还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嗯，作业就不带了，她不想写作业。 　　府里的外祖母交代过她，姨姨生孩子的时候她不能捣乱，要乖，要听大人的话。小火坑是个听话的好女孩，都一一记住了。 　　萧靖也不知道张嫣要生多久，怕孩子闷闷不乐的，他还给小火坑装了一大袋零食，让她带去和司马遹一起吃。他安慰道:“等你们吃完了，就差不多该回来了。” 　　那是张嫣足足一个星期的量，俩孩子在一天之内肯定吃不完的。 　　小孩被宫女领着，就哄走了。 　　萧靖擦了一把汗，这才叫人去通知晋武帝和杨皇后。 　　他们是皇宫的主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是应该知道的。晋武帝刚收到东吴投降的消息，就听到太子妃要生了，心中大感惊奇，觉得这个小皇孙是旺他的。 　　双喜临门啊。 　　儿媳妇生孩子，他身为公爹，就不必去现场了。但杨皇后很重视，她是亲自过来东宫。 　　她一来，还没听到产房里的太子妃在喊叫，倒是看到她儿子坐在产房门口，跟看门的神兽似的。 　　只是太子的脸色不好，嘴唇发白，汗如雨下。 　　杨皇后以为儿子没经历过生产，过分紧张了，还劝道：“太子这是怎么了？生个孩子而已，不必惊慌。” 　　她这辈子都生了六个，反正陛下也没有慌过，那个狗男人该吃吃该喝喝的。 　　唉，年轻人就是上心，也是夫妻感情好。 　　“母后，我没事的，就是有些饿了。”萧靖趁着没疼得厉害，立刻喊人做东西，“快，让厨房的做点吃的，孤要吃甜口的糖包子，这个能补充体力。” 　　他刚点开了系统，开了【爱情转移】的特效，系统的黑科技出品真是牛，能把一个人的疼痛转移到爱人的身上。他估计张嫣才开了两指，不算特别疼，就是他有些发虚。 　　这时候就应该补充能量！ 　　为了孩子，萧靖这个咸党也能啃得下糖包子！ 　　从两指到十指，每一刻钟都像是十分难挨。刚开始还能勉强忍受，随着身体慢慢被撕裂开来，萧靖感觉到蛋都快裂了，怕惹人生疑，他让杨皇后在外头盯着，他跟狗撵似的，让太监扶着回去书房。 　　一没人盯着，他整个人都瘫下来了。 　　衣服都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差不多。 　　“生，生孩子太难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下次再也不要生了！” 　　在他快没有力气的时候，热乎乎的糖包子被端进来书房。太子含着泪，大口地啃着糖包子，浓浓的糖馅被他咽下去，体力瞬间被充满。 　　他感到身体的力量正在恢复，他握紧了拳头一鼓作气，深呼吸了一下—— 　　身下一松，疼痛散去了大半。 　　应该是小娃娃被生下来了。 　　他这一头疼完，【爱情转移】特效结束，就轮到了张嫣疼。刚才倒了好几盆血水，太子妃只哼了两声，稳婆们在心底都觉得很神奇。 　　这么能忍的孕妇，她们都没见过。 　　这人得多狠啊，生孩子居然都不喊！ 　　随着小娃娃顺着羊水出来，张嫣的全身骨头都好像被上过刑一样，立刻就疼起来。最难熬的那一关舅舅已经替她扛下了，剩下的就看她的了。 　　哦，感谢神仙，让她遇到了连生孩子都会的男人。 　　张嫣刚才虽然不疼，但流的血是实打实的，对身体的伤害也是真的。太子妃疼得厉害，失血造成她有些晕眩，勉强打起精神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报喜道：“回禀娘娘，是个小皇孙呢。” 　　妇人抱着孩子过来，小娃娃的脐带已经剪断了，小身板被擦过一遍，好让娘娘看看小皇孙的模样。张嫣睁大眼看着，记住了孩子的模样，说了句“赏”，就让人把孩子抱出去。 　　现在是夏天，不怕孩子着凉。 　　杨皇后等了半天，见自己儿子钻进去书房就不出来了，还暗骂太子没良心，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莫非平日里的感情都是装的？” 　　“唉，男人都是狗啊……” 　　杨皇后想起陛下，又想想太子，觉得这爷俩都是一样的渣男。她这个当婆婆的，怕太子妃出事，一直都守着，直到听见产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她脸色一喜，这是生下来了！ 　　好闺女，不仅不喊疼，连参汤都不用喝。 　　杨皇后同情太子妃，觉得自家儿子对不起人家。稳婆一抱着孩子出来，她看着襁褓里的小娃娃，脸上忍不住都是笑。这孩子抱起来沉甸甸的，比太子小时候养得还好。 　　瞧着生得壮实，是个好养活的。 　　杨皇后给了赏钱，打发了稳婆下去，这才见到她儿子推开了书房的门，脚步轻浮地走出来了。 　　今日得了孙子真高兴，杨皇后也不想骂儿子，只道：“太子妃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看看吧。” 　　萧靖没有第一时间看孩子，而是说：“母后，帮帮我问一句，嫣儿想吃什么的，她肯定会饿了。” 　　杨皇后：“……行吧。” 　　她儿子真奇怪，一下子担心得要死，一下子躲进去书房里面看都不看。 　　她想不通啊。 　　杨皇后进去产房里瞧着，张嫣神色有些憔悴，但整体精神状态还挺好的。她问要吃什么，张嫣说想喝奶白色的鲫鱼汤。 　　因为这个是下奶的。 　　喝完鱼汤感觉有些发胀，张嫣就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她偷偷地落下床帐，想要给小娃娃哺乳。按理说贵妇都不奶孩子的，但她知道初乳的好处，她有奶，干嘛不给孩子喂？ 　　孩子吃了能长得更健康，当娘的就值得了。 　　即使身材会走样，那也比不上孩子重要。 　　小娃娃也饿了，只是力气小，吸了大半天却堵奶，急得小脸蛋都憋红。正巧萧靖趁杨皇后走了，自己翻窗户进来看母子两人，一揭开床帐，只觉得白花花一片晃人眼。 　　要是没有这个臭小子挡着就更好了。 　　张嫣有些害羞，小声地说：“舅舅，帮小娃娃试个菜呗。” 　　萧靖看着儿子，又看看老婆，高高兴兴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替儿子尝了个咸淡，砸吧砸吧嘴，有点腥，又有点甜。 　　张嫣因为产后体力不足，就躺着喂奶，他在旁边扶着儿子，好小子，把两头都吃空了。 　　太子的语气十分遗憾，“这娃真能吃啊！” 　　咋不给你老子留两口放心奶呢？ 　　作者有话说： 　　啊，小娃娃出来了……大家猜小娃娃是什么人设？ 第257章 司马衷不傻（69） 　　◎晋太子去买书◎ 　　入夜, 张嫣刚准备睡下，只听得“咔嚓”一声。 　　然后是纱窗松动, 被推了开来。 　　她见到窗沿有动静, 两眼不眨地盯着。 　　下一瞬，纱窗被打开，有一个大个子的男人从外头翻了进来。男人抬起头, 正是是萧靖的脸，太子妃顿时就笑了。 　　“舅舅，舅舅。” 　　她忍不住朝他招手。 　　“嘘, 小声点——” 　　萧靖把手指放到嘴边,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张嫣懂事，立刻捂着嘴，不再喊了。但她眼里都是快活的神色, 就要他过来陪她说说话儿。小娃娃刚吃饱睡下了, 她闲得都快要发霉，就盼着舅舅过来探望她。 　　萧靖三步做两步走就跑了过来，他抱着刚生完没几天的媳妇，张嫣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跟个大秤砣似的，真沉啊。 　　哟，估计起码有一百二一百三。 　　“舅舅, 我是不是太胖了？”张嫣摸了摸自己还没收回去的肚子，她很有自知之明。 　　“不胖，不胖，瞧你这腰, 都瘦得没有肉了。”萧靖睁眼说瞎话, 老婆给他生孩子, 他还说人家胖，人家得多伤心啊，“你现在可别减肥，吃好喝好才能补足血气，等出了月子再运动不迟。” 　　“嗯，我都听舅舅的。” 　　张嫣心中有数，她其实也不是很急着减肥。 　　她只是怕自己发胖，男人嫌弃她而已。 　　萧靖摸着老婆的腰，一抓就是一把肉，白花花的，还有弹性，手感还真不错。他多摸了几下，就被张嫣察觉到了。 　　张嫣：他是骗人，还是觉得我胖吧？ 　　唉，其实有人愿意骗你哄你，那也挺好的。 　　张嫣很会自我安慰，现在胖点就胖点，她还得喂孩子。她不吃，孩子可就吃不饱了。 　　为了小娃娃，她可以的。 　　塌上的小娃娃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亲娘为着他，每天都含泪吃下一大碗饭菜。小娃娃白天都是吃亲娘的奶，到了半夜饿了，张嫣要休息，那就吃奶娘的。 　　总的来说，都是张嫣喂得多。 　　伺候小皇孙的几个奶娘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太子妃还跟他们抢饭碗？ 　　但张嫣一个眼神看过去，吓得奶娘们都要跪在地上，娘娘威严，那就别忤逆她。不然到时候怎么被人整死的，都不知道。 　　听说太子妃的母亲，鲁郡公府的正头夫人，人家当年可是震惊洛阳城乳业的一号牛人。郭夫人瞧见贾充逗了逗奶娘怀里的儿子，就认为奶娘是在勾引老爷。 　　所以那个奶娘死了。 　　等郭夫人生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所以第二个奶娘也死了。 　　当年的事情真相已经不可考究，反正在鲁郡公府当差的那两个奶娘，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贾充和郭夫人的感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即使郭夫人生的两个儿子都没养大，贾充也没说什么。 　　东宫的奶娘们一想，太子妃是郭夫人的亲生女儿啊！ 　　要是这个女儿跟当娘的学了几成，她们的小命岂不是悬了？ 　　怕了怕了，太子妃爱干啥，就让她干啥去。太子妃乐于给小皇孙喂奶，奶娘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连杨皇后都不知道，太子妃竟然这么出格，给孩子亲自喂奶的。 　　这项保密工作，做得好极了。 　　萧靖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蛋，肥肥的，手感很嫩。孩子睡得香，他摸了两把都没醒。 　　他轻声地问：“娃吃过了没？” 　　张嫣回忆着：“半个时辰前刚吃过，等他再饿，那就去吃奶娘的。” 　　夜里她要睡觉，都是奶娘替上的。东宫养了好几个奶娘，每当她要休息的时候，奶娘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坐月子的时候休息够，以后老了身体才不会有毛病。 　　“嗯，这样就很好，奶娘能帮你分担一下，我就安心多了。” 　　萧靖不愿意张嫣为了孩子，把身体熬坏了。要是放在后世，半夜里给孩子冲奶粉的爸爸也不少，好让老婆能睡得舒坦一些。 　　虽然说乳母这个职业，好像有些不尊重人，把人家当商品似的。但他要是把奶娘们都解雇了，一来行为怪异不合群，二来奶娘们不会感激反而会生气。 　　谁乐意失业啊？ 　　有活干，生活才有盼头。 　　奶娘靠着自己出来卖放心奶，赚点钱也艰难。她们进宫打工，家里的孩子就只能吃米汤。 　　在这个世道上，谁活得都不容易。 　　太子仁善，让奶娘们吃好喝好的，还有不时赏赐给她们带回去家里，喜得几人都连连称赞。东宫里的好东西多，太子看不上的一些布料，给奶娘家里的小儿裁了衣服正好。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自家孩子吃不上一口奶，她们就从其他地方拼命补偿孩子。 　　当娘的心思，很多女人都是一样的。 　　萧靖感慨母爱的伟大，他把头埋在张嫣的身上，闻到的是一股微甜的奶味。他见儿子都睡着了，剩下的不吃多浪费啊。 　　秉着不浪费粮食的节俭精神，他认真地道：“还有吗？娃够吃吗？” 　　张嫣迟疑了一下：“有吧？” 　　“那就也喂喂我，反正你等会儿要睡觉了，涨着多难受啊。” 　　“……” 　　吃饱喝足的太子，心情还不错，他睡在书房那一头，第二天出宫就要给张嫣买书。因为宫中被晋武帝严厉打击了几波，写的《三国》越来越不好看了，文绉绉的，比史记还无聊。 　　还是外面小出版社的，比较有新意。 　　张嫣坐月子无聊，想要几本书打发时间。 　　这些要求不算什么，萧靖自然是满足她的。 　　年轻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虽然没什么大花大绿的图案，但袖口上的两圈花纹都做得甚是精致。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用的丝线是好货色。 　　袖口的祥云纹，仿佛有宝石的光泽，从天上摘下来一样。这个颜色不好得，做得好的是白银色，做得不好就是灰扑扑的。 　　太子的衣裳显然是最好的那种。 　　静轩斋里的小伙计一看到有人进来，哟，穿得那么好的，肯定是大户人家的爷们，兜里最有钱不过了。 　　口齿伶俐的伙计眼前一亮，笑着把人迎进去：“这位公子，想买些什么书，我们静轩斋是全洛阳最全的书斋，吏法经史的，还有先生写得好赋，这里都有。” 　　寻常文化人，就爱买这几样。 　　萧靖点点头，这里的服务态度不错。 　　他随手翻了两本，见书籍的质量确实不错，字也工整，问道：“你们这里有写三国的吗？我最爱英雄美人的。” 　　“有，三国的都有，不知道您要哪一本？” 　　小伙计一溜烟地捧着十数本书出来，热情地介绍道，“这本是《关云长传》，最多人买的。还有这本《吕奉先传》，买的人也不少。再来这本《孔明传》，孔明足智多谋，什么火烧连环船的，精彩得很。” 　　萧靖翻了一下，估计是好书，但文字太多了，看完一本下来太费眼睛了。 　　张嫣坐月子，眼睛要保护好，她适合看些插画多的，字少的书。 　　萧靖谢谢小伙计的推荐，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买的。他说出自己的来意：“有那种图画多的，情节刺激的，文字简略的，讲三国的画本吗？” 　　小伙计闻言，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客人是想要买那种书！ 　　既要图多，又要刺激，那就只有那种书了。 　　小伙计一脸“我懂”的表情，挤眉弄眼的，让萧靖在店里等一等，他去拿书过来。伙计很快就跑了出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十几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写手找他寄卖的，不是书斋正规渠道进来的图书。 　　算是小伙计私下赚的外快，赚了多少，那就是他和作者平分。 　　小伙计把萧靖拉到一旁，让他看看这些带回来的“好书”，是否合他的心意。 　　“客官你看，这基本都是讲三国的，陈一寸的最新作品，不知道您听说过他的大名没有？陈一寸在这一行都很有名气的，他写的三国短篇很抢手的。” 　　“这本《貂蝉上马图》，讲的是貂蝉和吕奉先在马背上的爱情故事。您不爱看吕奉先啊？那喜欢看曹孟德和关云长的吗？干爹王允也有写的，这几本换了男主，女主不变，都是一样好看的。” 　　“啧啧啧，连这几人都不爱看啊……算您是个识货的，这本压箱底的，没有男主，只有貂蝉和赤兔，您买不买，买不买？” 　　萧靖：卧槽，古人都好他妈的奔放啊。 　　没见识过大世面的太子，回忆起当年他看的《少妇貂蝉》，没想到宫外的写手这么敢写，比宫里出版的写得露骨多了。 　　他脸红红地把这几本都买下了，还别说，写得情节连贯流畅，文笔不凡，插图也好看，一看就知道作者是个真心喜欢三国的。 　　虽然换了男主，但是描写的并非是千人一面，作者陈一寸笔下的吕布和关羽各有不同，性情皆异，能让读者感受到两个角色独特的个人魅力。 　　他兴冲冲地抱着几本书回去，还拉着张嫣和他一起偷偷看。 　　张嫣：叫他去买书，净是买这种回来？ 　　“舅舅，你以后只能和我一起看，不能和别人看，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听到啦。” 　　作者有话说： 　　有小天使猜到陈一寸是谁吗？打一魏晋著名史学家。 　　惊，大佬为了恰饭，居然偷偷去写婆婆文……感谢在2020-07-11 19:56:29~2020-07-12 12: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8章 司马衷不傻（70） 　　◎晋太子疯狂宠大大◎ 　　陈一寸, 大晋婆婆网畅销书作家。 　　代表作：《貂蝉上马图》系列丛书，女主不换, 专换男主。 　　因为他对三国背景熟知, 写得跟真发生似的，文笔极好，在暗中也收获了一大波粉丝。读者怀疑陈一寸因为只有一寸长, 所以心怀愤懑，才投身婆婆网，专写男女打戏。 　　其实只是因为穷 ：） 　　读者爱看什么, 陈一寸就写什么。他爱写三国, 干脆就搞起历史衍生小说。 　　什么英雄配美女的，读者最爱看这种了。 　　他本名陈寿，寿（壽）字上下一拆开, 看着像是一寸, 所以才取了这个笔名。 　　陈寿本是蜀汉的臣子，写得一手好文章，当过秘书郎、黄门侍郎、观阁令史等职位。当旧国被灭后，陈寿多年不被举荐，后来获得张华的赏识，在大晋混上官身了。 　　但晋武帝只当他是个写书的，陈寿写的《益部耆旧传》确实不错。 　　皇帝看过了, 还夸奖他写得好。 　　陈寿被任命为著作郎，又被改任为长广太守，他本应该到外地当官的。 　　但这人的脑回路也很神奇，他娘想当首都人, 陈寿就以奉养老母为由不就职。后来老娘死了, 说葬也要葬在洛阳。 　　陈寿就更不想到外头当官了。 　　成吧, 你不想去就别去，想做地方大员的人那么多，还轮不上你呢！ 　　陈寿被一贬再贬，后来在洛阳只混成一个管理图书的小吏。小吏的工作清闲，但工资实在是低，首都居不易啊，又要租房子又要吃饭，家里还有娃要养。 　　陈寿一个从外地来的小吏，没有家族根基，哪里负担得起 　　副业得搞起来！ 　　他以前有给名人权贵写传，搞点外快，的确能恰饭。 　　但作传存在一个问题，人家要求高，他如果写得太真实，把人家的缺点都写出来，人家不乐意。但光是一味夸人吧…… 　　那还算什么传记文学呢？ 　　陈寿干脆把笔一扔，改行了，去婆婆网写算了。读者又热情，来钱又快，无论他怎么写，读者都只有嗷嗷嗷的。 　　差评也少多了，他陈一寸写着别提有多开心。 　　自古文人都爱惜羽毛，文笔华丽的才子，没几个愿意接这种活计。陈寿这种有文笔，故事背景写得好，人设丰富，情节生动的，最受读者喜爱。 　　读者如获至宝，无数少男老爷捧着书，一边暗暗唾弃自己看小黄书，一边忍不住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萧靖：守护这个民间的宝藏大大！ 　　太子也看得入迷了，他是和张嫣一起看的。大家是夫妻，偶尔翻一下床头读物，反而能增加兴奋度，感情也更好了。 　　“只是大大出新书的速度也太慢了。”萧靖抱怨道。 　　陈一寸说下一本会开东吴背景的，来热烈庆祝晋军攻吴大捷。萧靖把手里的旧书都看了好几遍，等啊等啊，都没等到陈一寸的新书出来。 　　总该不会出事了吧？ 　　好心的太子穿着常服，溜达出去宫外，他熟门熟路地找到静轩斋的小伙计，问他陈一寸怎么没开新书了？还是说新书一上市就卖光了？ 　　“才不是呢，陈一寸压根没开新书，把老爷们都坑了。” 　　小伙计也是无奈，摊开手道：“陈一寸最近沉迷收集史料，都不想开新书了。唉，写点大美人的传闻艳史多好啊，他非得写正史，真是跟倔驴一样。” 　　萧靖：？？？ 　　婆婆网畅销作家，突然说要改行写正统历史故事？ 　　天呐，这跨度也太大了。 　　小伙计也觉得难以理解，陈一寸继续写艳文多好啊，这种书最好卖，赚钱也多。陈一寸每卖出去一本，小伙计都能从中分钱。 　　但现在陈一寸说不写小黄文了，他要去追求伟大的人生理想。 　　好吧。 　　萧靖表示理解大大的志向，说不定大大写正统的三国史书，也一样好看。作为一个有钱的读者，他猜到陈一寸的家境可能不太好，才写书挣钱。 　　他想要给大大打赏砸雷支持一下。 　　他问小伙计：“你知道陈一寸住哪里吗？我想去拜访一下陈先生。” 　　小伙计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也没有把话说绝：“这不好吧……” 　　“哪有什么不好的，陈先生写得这样好，我仰慕已久。”萧靖往小伙计的手里塞了一把铜钱，“只要小哥带个路，我跟陈先生问声好，不打扰他的。” 　　“说好的，你不许去打扰陈先生的！” 　　“一定。” 　　小伙计收了钱，心思就动起来了。伙计的家住陈寿隔壁，他跟掌柜吱了个声说要去拉屎，就带着萧靖从店里出来了。 　　他跟陈寿做了好多回交易了，他知道陈寿住哪里。 　　看着萧靖不像是坏人，小伙计就领着他去拜访。瞧人家这么有钱的，应该不会把陈一寸怎样吧？ 　　再说了，在洛阳城能认识几个有钱朋友，万一有麻烦，也能找人家帮忙啊。 　　小伙计敲响了陈寿的家门，敲了好几下，里头的人本来不想搭理的。但外面一直在敲门，陈寿骂骂咧咧就出来了：“都说了，最近不写了，你就别来催我了。” 　　一个蓬头垢脸的中年男人刚推开门，看到熟悉的伙计，还有伙计身旁一个高大的男青年。 　　哟，长这么高的，在洛阳城里还真不多见。他之前在管理皇家图书的时候，就看见太子去拿书，长得也是这么高的…… 　　太子？ 　　太子！ 　　再多瞅两眼，陈寿觉得有些眼熟。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位可是姓司马的？” 　　萧靖没反应过来，只“嗯”了一声。 　　陈寿：啊啊啊啊啊，吓死了吓死了，太子怎么会到他家门口！ 　　“那请进来吧。”陈寿脸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波涛汹涌，“请问这位有何事？在下陈寿，唤我承祚也可。” 　　他和太子没什么联系吧？ 　　他也没搞什么违法犯罪活动，也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不值得太子登门拜访的。唯独说他品行被人诟病的地方，那就是他偷偷写小黄书拿出去卖。 　　萧靖点点头，张嘴就喊：“陈一寸，我喜欢你的书，已经追了好多本……你写得《貂蝉上马图》真是好看啊！之前说要写的《东吴佳丽篇》，等了好久，都没见写出来。” 　　这语气，太可怜了。 　　卑微读者，在线催更。 　　陈寿端茶的手抖了抖，吓得差点把水都泼了。要是太子说看过他的哪一篇好文章，那还算是可以炫耀的美事。 　　可他这辈子写了那么多，太子就只看过那几篇婆婆文？ 　　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准会骂他教坏太子的！ 　　陈寿一怂，觉得自己担待不起这种罪责。 　　他捂着脸，连忙说：“您认错人了，我不是陈一寸，也没写过什么貂蝉上马图。” 　　可是太子的眼神亮得像灯盏一样，语气坚定地说：“伙计都跟我说了，您就是陈一寸，你手上都是握笔的薄茧，肯定是个文化人。” 　　陈寿：不不不，我不是，别扒我马甲。 　　他这边疯狂想要否认，但太子却补补紧逼。 　　萧靖留意到陈寿准备的三国稿子，心中一喜，提议道：“陈先生有才华，既然想要写正史，要不换个更好的工作环境，专心著书，那才是正事。我家里还是有几个空缺，陈先生过去即刻能上岗。” 　　他是太子，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宝藏大大的文笔好，如果潜心钻研，未尝不能写出一本三国巨著。 　　陈寿：啊，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粉啊，被宠爱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我愿意，我愿意！” 　　陈寿立刻答应下来（其实因为穷），都说了士为知己者死，太子赏识他的才华，愿意让他写书，他没什么不同意的。好多读者只催更他写婆婆文，其实他最爱的是写正史文啊。 　　萧靖收获了宝藏大大，让大大专门给他写书。 　　膨胀，大大以后就只爱我一个！ 　　他想了想，太子中庶子还有空缺，他可以安插陈一寸去这个位置。反正东宫养着一大帮人，不差陈一寸一个。 　　“对了，大大你叫什么名字？我拟定要聘请你。” 　　“吾名陈寿，大大是什么意思？” 　　陈寿有些疑惑，为何太子会喊他叫大大。萧靖连忙解释，大大就是特别厉害的意思。太子嘴瓢了，一下子把后世的用语都说出来。 　　陈寿一下子就乐了，太子在夸他。唉，其实能把小黄文写得好，他也挺骄傲的。 　　不知道他是多少少男少女的启蒙导师。 　　萧靖接着问：“姓陈，是哪个寿？接受的受还是授予的授？” 　　陈寿回答道：“是长寿的寿。” 　　萧靖：“哦，陈寿，长寿的寿，长寿的寿？” 　　是陈寿！是那个陈寿！ 　　太子一拍脑袋，没想到他看小说，居然把写《三国志》的陈寿给捞出来了。陈寿活着的时候名声不显，倒是死后扬名。 　　晋惠帝司马衷派人去陈寿家，抄写其遗留下来的《三国志》。《三国志》与《史记》《汉书》和《后汉书》并称为前四史，在历史和文学上都有着宝贵的研究意义。 　　萧靖笑得乐呵呵的，他这回是捡着宝了。他忍不住问起来：“陈先生的《三国志》写多少了？我能提前看一看吗？” 　　陈寿：“……” 　　我连书名都还没想好，太子倒是替我想了。 　　叫《三国志》也不错，听着就响亮。 　　陈寿如实回答：“还没写多少，大纲都没列好。” 　　萧靖皱了皱眉头：“陈先生你这个态度不行啊，咱们搞创作的，不来个日更一万字，怎么满足市场需要呢？” 　　陈寿：不不不，日万太难了。 　　心好累，读者总是催更我。 　　作者有话说： 　　啊，我也想有读者疯狂宠溺！ 　　羡慕陈寿。 　　感谢在2020-07-12 12:08:56~2020-07-12 17:3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568832 20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9章 司马衷不傻（71） 　　◎晋太子的大葱儿子◎ 　　刚出生的小娃娃长得很快, 几乎一天就变一个样，胃口也渐渐大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 萧靖还能不要脸地吃儿子的剩饭。等到出月子之后, 光是供小娃娃一个，张嫣的奶水都有些不够吃了。 　　奶娘的作用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 　　东宫养着好几个奶娘，小娃娃也不嫌弃。但是小孩最喜欢的还是香香软软的娘亲, 每次吃亲娘的奶，胃口总是特别好。 　　一从产房里出来，张嫣就命人烧了一大锅浓浓的姜汤, 痛痛快快地用水洗澡洗头。她用搓澡巾搓掉大片的泥, 然后拿一根玉簪把头发随意地盘起来，一身清爽地出来了。 　　夏天坐月子就是有这点不好，身上出了点汗, 就黏糊糊的难受。一个月下来头发也油了一大片, 全部耷拉成一坨，油得不仅能炒菜，险些都能做炸鸡了。 　　这个季节生孩子，对产妇来说尤其难熬。不像冬天干爽，伤口也好得快，又能喝许多热性的补汤。 　　但小娃娃说来就来了，张嫣只有高兴的份上, 从来没有嫌弃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这是她和舅舅两人的小娃娃啊，像他，亦像她。 　　产后的太子妃身材稍显丰腴，因为有给孩子哺乳, 上围的维度稍显惊人。萧靖拿着帕子, 就让张嫣把头枕在他大腿上, 他来给她擦头发。 　　这个年代没有吹风机，捂着就容易感冒。 　　尤其是产妇的身体多虚啊，流了那么多血，就怕她受寒头疼。 　　他的手指间穿插过她过腰的长发，顺势把将要滴落的水珠都抹去。他的动作很轻柔，怕扯得她头皮疼。他很认真，把一缕缕头发都分开来揉干，先是后脑勺的，再是两侧的，最后是前额的。 　　但张嫣嫌弃他动作太墨迹了。 　　“舅舅，使劲啊，你这么慢慢擦，得多久才能擦干啊。” 　　“哦哦，那我用点力。” 　　被人提醒过后，萧靖改变了手法，好像狂风扫落叶一样，用上单身二十几年的手速（好像暴露了些什么），一顿狂搓。 　　就跟撸狗似的。 　　搓得张嫣的眼珠子都翻白，掉了好几根头发。 　　“……哦，对不起啊。” 　　“算了，力气大点，舒筋活络。” 　　张嫣惋惜地看着离开她的几根头发，嘴上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但是舅舅愿意给她擦头发，那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她愿意，秃头也愿意！ 　　一时间，夫妻两人的气氛好极了。 　　“咿呀——” 　　就在这时候，小娃娃瘪了瘪嘴，唧哼两声，估计下一秒就要哇哇地哭起来。张嫣没有办法，她灵活地把小摇篮里的儿子捞起来，一脱尿布，看儿子没有尿湿，那就该是饿了。 　　她豪放地把衣襟一拉开，就让小娃娃先吃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继续把头枕在萧靖的大腿上，小娃娃趴在娘亲身上，吃上就不闹了。萧靖默默地看着儿子吃饭，他这个角度从上往下，看得正好。乌黑的长发落在雪白的肩膀上，比画本里的貂蝉上马图还好看。 　　只是那个臭小子还跟挑衅似的，把两边都吃完了，打了一个香香的奶嗝。 　　呜呜，没有他的份儿。 　　太子馋得咽了咽口水，太子妃却不理他。 　　“舅舅，你就别跟娃抢吃的！” 　　“不抢不抢，儿子最重要。” 　　萧靖砸吧砸吧嘴，非常遗憾最近的福利没有了。张嫣的头发已经擦干了大半，孩子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着，从娘亲怀里探出头来，伸着小手就是要他抱。 　　好气哦，我没有蹭上一口饭，却还要抱你。 　　谁叫这是自己生的肉呢？ 　　萧靖耐心地抱起肉墩墩的小娃娃，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让孩子消化得好一些。小娃娃喝下去来的奶都没白费，体重估计涨到有十一二斤，抱在怀里的分量十足。 　　从刚出生的黑红皮，养成白白嫩嫩的胖小子，小娃娃的五官轮廓更清晰一些，头上还有两撮黄黄的细毛。胎毛软软的，萧靖很喜欢摸摸儿子的脑壳，孩子也喜欢他摸，大人的手一停下来，小娃娃的小嘴一瘪，就不乐意了。 　　“哇哇哇哇哇哇——” 　　“好好好，我继续摸，继续摸。” 　　摸着摸着，这一撮毛就被做成了胎毛笔。 　　等一家三口去拜见皇帝的时候，胎毛笔被呈在了晋武帝的案上。 　　胎毛笔最早的起源大概在唐朝，在魏晋时期应该还没有。晋武帝把玩着大孙子的胎毛笔，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支笔好，笔锋细软，太子给孩子好好保存起来吧，莫要弄丢了。”晋武帝知道傻儿子一向想法多，反倒觉得正常，“皇后也瞧瞧，这孩子生得真不错。” 　　白胖白胖的一只，见人也不哭，小嘴都是咯咯的笑。 　　“哟，这孩子真沉啊。” 　　杨皇后从张嫣的怀里接过小娃娃，心生喜爱，忍不住伸手逗了逗孩子。她瞧见孩子的眼神机灵地跟着转，爱看着她的红玛瑙手串，这个颜色鲜艳，最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还知道贪玩，那孩子便不蠢。 　　衷儿天生愚钝，小时候就是一个笨孩子，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跟小猪猪一样，连玩都玩不起来。别说是聪明，连普通水平都够不上，寻常孩儿都闹得上房揭瓦，衷儿倒好，一巴掌都打不出来半个屁。 　　要不是靠着她这个当娘的是正妻，又一味哄着陛下，估计司马衷早就被陛下给换下太子之位。 　　如今瞧着，衷儿生的孩子，应该是个聪明的。 　　别像他爹才好。 　　晋武帝也想到了这一点，皇孙是个聪明的，那样司马家才有希望。要是小皇孙也是笨笨的，那司马家估计要玩完。 　　“让朕看看孩子，这孩子叫什么好呢？” 　　杨皇后闻言，把孙子抱到了陛下的跟前，小娃娃不怕司马炎，反而伸手想要摸皇帝的胡子。 　　太子有每天刮胡子的习惯，伺候的太监就更不可能有胡子。太子妃和宫女的下巴都是光滑的，这还是小孩第一次看到有人下巴长毛的。 　　“咿呀——” 　　小小的眼睛里都是好奇的神色。 　　“哎呀，不就是胡子吗？摸，随便摸。” 　　晋武帝乐得很，小娃娃伸手都够不着，他还举起孩子，让孩子心满意足地摸了好几回。这是他第一个孙子，而且还是正经的长子嫡孙。 　　太子的同母弟弟，南阳王司马柬虽然赶在太子前头有妾室怀孕，可生下的确实个女孩。 　　太子这运气，真是不服不行。 　　成婚了多年不孕，这回倒是一举得男。 　　晋武帝是个大方的，看见太子妃也觉得顺眼。贾充的闺女能生养，生得比贾充好看许多，人站在太子身边，瞧着也是一对良配。 　　“孩子生得这样好，太子妃有功，赏！” 　　“谢谢父皇，愿父皇洪福齐天，长生无极。” 　　张嫣跪下谢恩，笑容温婉，没有过分妖娆，看着是文静的好姑娘。 　　是长辈看着就喜欢的那种类型。 　　小皇孙还没有名字，小孩玩了一会儿皇帝的胡子，眼巴巴地等着好一阵子，睡着了。晋武帝看着孙子可爱的小脸，心都要化了，都说隔代亲，这话不假。 　　他自己有小儿子，但却没小皇孙看着稀罕。 　　这小脸小手嫩的啊，他都怕大力给碰坏了。 　　“这孩子名奎，希望能沾点星宿的文采，太子不爱读书，但愿这孩子是个好学的。” 　　晋武帝想起昨日晚上抬头看星星，漫天的星辰十分夺目。都说奎主文章，这孩子一出生就做了胎毛笔，要是以后能写一手好文，懂得些道理，做得好人，那也就足够了。 　　他是开国的皇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孙子会是守成的皇帝。 　　守成比开拓简单多了。 　　要是这活儿也干不好，太子带着孩子一块儿碰死算了。司马炎想着自己那时候都死了，两眼一闭，啥事也管不着。 　　眼不见为干净。 　　萧靖觉得这名字不错，立刻就奎儿奎儿地喊起来。他看向老子，既然孙子的大名取了，要取小名吗？ 　　太子建议道：“民间说有小名好养活，喊着喊着，孩子就长大了。” 　　晋武帝想起自己早夭的长子，那是他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可高兴了。可惜养不到两岁，那个男孩就留不住，不然也轮不到衷儿当太子。 　　回想起往事的皇帝有些难受，点点头：“那就一并取吧，孩子能平安长大，这个最重要。” 　　宫里死的孩子多，死得人心里都麻木了。 　　但愿喊着小名，大孙子能平安长大。 　　晋武帝最盼着孙子聪明，一下子就有灵感：“不如让孩子叫大聪？太子愚笨，孩子聪明才好。” 　　萧靖：我儿子是大葱？再生二胎是不是就叫小葱？ 　　他很给面子地拍马屁：“父皇取的小名真好，这名字听着响亮！” 　　大葱就大葱吧，后世的大葱生得比人还高，他儿子要是能长大葱这么壮，在古代可谓是鹤立鸡群了。 　　走完仪式后，他带着老婆孩子回去东宫，张嫣才出了月子没几天，回家就瘫成一条咸鱼。她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没什么胃口，但也到了点菜下单的时间。 　　她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舅舅，今天吃什么呀？” 　　萧靖摸了摸新出炉的大葱儿子，随口一说：“吃个煎饼吧，卷大葱。” 　　他嗷呜一下，装作要吃掉大葱的小脚丫，大葱不害怕，还抓着亲爹的手在咯咯笑。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光是玩这个吃脚脚，都能玩大半天。 　　“脚脚吃掉啦，脚脚在哪里？” 　　“咿呀……” 　　“脚脚不给我吃啊，那你自己吃吧。” 　　“咿呀……” 　　大葱抱着自己的小肥脚，以不可思议的柔软，直接把脚掰到自己的嘴边。 　　再啃一啃，咸咸的，真香啊。 　　作者有话说： 　　大葱出来了，我想吃煎饼！感谢在2020-07-12 17:30:03~2020-07-13 13:0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凌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22瓶；占占 6瓶；每天都想厌世番、qianqiu、鱼非鱼、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0章 司马衷不傻（72） 　　◎晋太子爱吃煎饼卷大葱◎ 　　那就吃一顿煎饼果子吧。 　　太子吩咐下去, 说想要吃面粉、绿豆粉、黄豆粉混合而成的面糊，在煎锅上摊开, 烙熟做成的饼子。具体要求是煎饼“要薄, 要香，加个鸡蛋进去划开就更嫩、在煎饼上刷好吃的酱”。 　　煎饼里头卷着的馅料要有大葱、腌好的鸡柳、炸香的馃篦儿、洗干净的两片菜叶子。 　　萧靖给张嫣倒了一杯水：“嫣儿还想吃什么馅儿的？都可以加。” 　　反正就当吃一回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管他正不正宗, 好吃就是德行。老婆要喂孩子，辣酱不要，他也不吃辣了。 　　“要不加点切丝的泡菜？”张嫣想起酸酸甜甜的泡菜, 就觉得开胃, “酸豆角可以加吗？” 　　“加！再加点猪里脊吧，这个也很嫩很香啊。” 　　两人点了一通也不知道哪个地方的煎饼果子，心里都挺期待这一顿晚饭的。 　　厨房里掌勺的大师傅听到孟冬转述这样的要求, 松了一口气。 　　帮厨的小太监没听懂, 懵懵地问道：“什么煎饼果子，听着名字真稀奇。师父，这不好做吧。” 　　大师傅倒是心中有数，语气轻松地说：“除了要卷馅以外，这不就是孔明发明的煎饼嘛？” 　　有他指点着，厨房里的众人忙活起来，洗菜的洗菜, 和面的和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传说孔明在辅佐刘备的时候，有一次蜀军寡不敌众，被围在两条大河之间的河滩上。因为行军赶路, 连锅灶都来不及带上, 将士们饿得饥肠辘辘, 又没有厨具做饭，都不知道这么做才好。 　　这时，孔明便让伙头军把粮食磨粉，再用水调成面糊，摊在铜锣，置于火上烤制。 　　一根木棍将面糊摊平，等烙熟取出装盘，就是香喷喷的薄饼。将士们吃完之后斗志昂扬，勇猛地战斗起来，这一仗反败为胜！ 　　萧靖没想到，吃个煎饼都能和名人挂钩。 　　突然间觉得吃煎饼，也特别高大上啊。 　　他听太子家丞孟冬转述着典故，把做好的一份煎饼果子递过去：“孟冬也尝尝吧，看你馋的，今儿又塞肉又有大葱的，恐怕当年诸葛孔明吃的都没你好。” 　　“谢谢殿下的赏儿——” 　　孟冬捧着热乎乎的煎饼，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有两条鱼尾纹，看着像个老实人似的。他留意太子妃和太子准备用饭，脚边放着小皇孙的摇篮，便领着众人悄悄退下去了。 　　有婆娘有娃娃，这才叫一家人啊。 　　屋子里的气氛极好，隐约还听到太子和太子妃说话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笑。 　　这位宦官忍不住羡慕，他是个阉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位贵人的恩宠能持续多久。 　　但看太子这般疼爱娘娘，起码一年半载里头，是不会失宠的。 　　孟冬回到自己歇脚的地方，捧着还烫手的煎饼，大口咬下去。外面是薄薄的煎饼，嘴巴里充满着粮食被烘烤后的天然香气，因为厨子加了绿豆面和黄豆面，吃起来非常爽口，还有略微有些韧劲。 　　感谢太子，让他也尝了个新鲜。 　　“这个煎饼好吃吧？” 　　“好吃！” 　　张嫣吃到了煎饼里头馃篦儿，又酥又脆，跟吃薯片似的，整个人都幸福地笑起来。人类对于油炸食品，一直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偏爱，这种特质源于原始人类对热量的追求。 　　在远古时期，热量高了，就能保命，胖子比瘦子更容易度过饥荒时期。 　　炸透的馃篦儿热量超标，厨子在揉面的时候还加了一些磨碎的香料粉，吃起来就更加香喷喷了。萧靖看她爱吃，把自己那一份煎饼里的馃篦儿都挑出来，塞到张嫣的碗里，她喜欢咔嚓咔嚓地干吃着，听这声儿就知道她爽。 　　“舅舅，你对我真好呀。” 　　“好就多吃点，瞧你这瘦的。” 　　他没敢提醒老婆，这东西到底有多长肉。 　　要是他一说出来，她肯定就不吃了。 　　减肥的女人得多可怜啊。 　　他还是喜欢看到吃嘛嘛香的张嫣，减肥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吃，这也太惨了。他们又不是顿顿吃煎饼果子，多吃几片馃篦儿不碍事的。 　　今日的煎饼卷了鸡柳和猪里脊，阵容堪称豪华，要是学校门口的孩子们能吃到这么一份，那就是天堂一样快乐的日子。 　　腌渍过的鸡柳煎得嫩嫩的，虽然不是学校门口的新奥尔良口味，但也十分鲜美多汁。纯粮食养大的土鸡的肉质很棒，做出来的鸡柳肉香味很浓，不是后世的激素鸡可以相提并论的。 　　猪里脊的肥肉少，吃到嘴里却一点儿都不柴。切成肉丝的里脊肉裹了一层微甜的酱汁，包在煎饼里头别提有多美味了。 　　鲜、嫩、香、滑，样样俱全。 　　东宫出品的煎饼果子肉多酱多，吃几口很容易腻，每当到这个时候，卷着的大葱就开始C位出道了，脆嫩爽口的大葱透点甜味，非常解腻，把肉食带来的油腻感一扫而空。 　　还有酸甜的泡菜和酸豆角，再夹两根小青菜，那就是神仙都换不来的日子啊。 　　可惜张嫣吃不惯。 　　“咳咳，这葱好呛啊。” 　　“嫣儿吃不惯，都挑出来吧，我吃。” 　　萧靖看张嫣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就知道她可能吃不惯大葱的味道。传闻齐桓公北伐山戎，带回来了大葱的种子，培育到魏晋的时期，大葱还没长到后世那么高得惊人，但在味道上并无差别。 　　太子觉得挺好吃的。 　　他三两下就干掉一份煎饼果子，还喊后厨的师傅给他做一份不带馅儿的纯煎饼。 　　“只要大葱和酱，不要别的，这样吃着够劲儿。” 　　好吧。 　　张嫣看他爱这样吃，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选的人，即使他吃大葱，她也不嫌弃他。 　　等再端上来一份刚出炉的煎饼，配着一盘洗干净的大葱。萧靖拿饼皮一卷，蘸了大酱，就这样大口大口地啃起来。辛香的辣味还夹杂着大葱的汁水，只要能接受这股味道，就会觉得越吃越香。 　　这人坏得很，连吃几张煎饼卷大葱，还不漱口，就张嘴冲小娃娃哈气。 　　一脸懵逼的大葱：？？？ 　　我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要忍受这样的酷刑？ 　　我叫大葱，不代表我能接受别人一嘴巴大葱的口气，喷得我一头一脸啊。 　　“哇哇哇哇哇——” 　　大葱娃娃委屈极了，小嘴一瘪，张嘴就大哭，刚才他闻到了好香的饼饼味，闻到吃不到，已经够难受了。好不容易等亲爹吃完了，他以为亲爹能喂喂他。 　　结果小孩一伸手，亲爹搂着抱在怀里，就冲他的小脸哈气…… 　　“舅舅，你就别整他的，快去刷牙。” 　　张嫣抱起大葱哄着，一脚踹到了萧靖的身上，赶这个狗男人去刷牙。太子妃娘娘勒令，他要是不刷牙，今晚就别上.床了。 　　小娃娃看到娘亲替他出气，顿时就笑了，小手扒拉着娘亲胸前的衣服，示威似的要吃饭饭。 　　他要把饭饭都吃光，一丁点都不给亲爹留。 　　“你这个小滑头，娘替你报仇回来啦，开心不？” 　　“咿呀……” 　　大葱吃得欢喜，嘴边还有几滴露出来的奶，张嫣给儿子擦干净了。小孩的酒窝笑得甜甜的，挥舞着两只肉肉的小肥手，应该是开心的。 　　等萧靖漱口回来了，他看着这个白胖的臭小子，小胳膊小腿真有劲啊。还有那个吃奶护食的狠劲，跟小狮子似的，小孩吃着一边，另一边也要伸手护着。 　　好像怕亲爹偷吃似的。 　　“臭小子，吃吧，你老子不抢你的。” 　　“咿呀……” 　　“快吃快吃，大葱好长大，长个一米八。” 　　“咿呀……” 　　作者有话说： 　　超超超级想念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我爱加鸡柳！馃篦儿真的好香……感谢在2020-07-13 13:04:50~2020-07-13 17:5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1章 司马衷不傻（73） 　　◎晋太子的儿子被借出去当道具◎ 　　“哇, 弟弟的手真软。” 　　“是啊，大侄子看着真小。” 　　小火坑和司马遹围在大葱的摇篮旁边, 目不转睛地看着里头的胖娃娃。即使大葱伸手打了个哈欠, 都能引起他们的阵阵惊叹。 　　实在是太可爱了！ 　　又软又白的小娃娃躺在摇篮里，脸蛋又肥又嫩，非常能戳中别人的萌点。小娃娃的鼻子秀气极了, 嘴巴红红的，也非常好看。小丫头偷偷戳了好几下大葱的酒窝，差点把大葱给戳醒了。 　　幸好小娃娃砸吧砸吧嘴, 又睡着了。 　　“你别弄他啦, 等会儿他又要哭。”司马遹挡住了小火坑作乱的手，“小心大哥生的你的气。” 　　“才不会呢。”小火坑知道姨父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以萧靖的性子，肯定会说“随便摸, 反正摸一下又不要钱”。小火坑进宫玩了那么久, 萧靖从来都没有骂人，只要不犯错，在规则范围内他对孩子都很纵容的。 　　今日是旬休日，不用上学，小火坑便约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沙门，来东宫看看她的小弟弟。她也好久没进宫了，自从姨姨生了个小弟弟, 小火坑在弟弟出生当天看过一回，第二天就被郭夫人拘在府里，不许她进宫添乱。 　　“小火坑，你明日不用去你姨姨那里念书了。” 　　“哇, 太好啦！” 　　郭夫人让孩子家里蹲, 小火坑第一反应就是高兴。孩子都是一样的, 谁乐意天天上学写作业啊？ 　　即使是张嫣那么温柔的家庭女教师，小火坑也有点惰性，想要多玩，不想学习。 　　只是小丫头下一秒就担忧起来，追问道：“外祖母，可是姨姨不舒服了？怎么就不用我去念书呢？” 　　她虽然不想上学，但也怕张嫣生病了。连七岁的韩火坑都知道，生病很可怕的，要吃很多药，严重地甚至会死人的。 　　“你姨姨好着呢，没有人比她更好了。你姨姨要坐月子，不能见风，没空教你念书。” 　　“那好吧，我在家里陪陪火盆。” 　　府里还有亲妹妹火盆，小火坑也不觉得寂寞，不用去上学真开心。郭夫人听外孙女回来说太子妃生了个男娃娃，心里高兴得快到上天。 　　午儿能生儿子，以后的前程就稳了。只要太子不犯错，她闺女没做坏事，以后她女儿就是妥妥的皇后，她的大外孙就是稳稳的太子！ 　　她连夜开了鲁郡公府的祠堂，跪着给贾家列祖列宗烧纸祭拜，嘴里忍不住念叨着：“求求祖宗保佑，午儿的儿子能顺利养大成人，信女愿意折寿十年，只要我的大外孙健健康康的……差点忘了，还要保佑老爷平平安安地回来，他还没见过午儿的孩子。” 　　回头她把这消息告诉老夫人，老人家乐得饭都多吃了半碗。 　　贾充他娘今年都快八十了，耳不聋手不抖的，本来还发愁老儿子去打仗怎么办。自从贾充走了之后，老夫人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但一听闻太子妃成功得男，老人的精神立刻就振奋起来，拍手夸奖道：“真好，午儿有福了！” 　　郭夫人也有些唏嘘：“可不是么，她进宫好些年，总算是熬出来了。” 　　太子妃从十二岁就嫁入皇家，多年以来都没有身孕。按理说十四十五就都开怀了，可是午儿的肚子里丝毫没有动静，惹得府里的长辈都为她担忧。 　　众人担忧却不敢说，就怕给她压力。 　　听说陛下和皇后有意给太子选侧妃，都被太子给婉拒了。 　　老夫人很高兴，赞道：“我就知道太子是个心肠好的，没多少花花心思，人对午儿也好。如今有了小皇孙，这小家过得就更有滋味了。” 　　郭夫人点点头，她也觉得太子的性格不错，她见过许多贵族少爷，跋扈得很，鼻子都快冲天上去。反倒是太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儿，对待长辈十分孝顺，见着岳父岳母都喊“爹”“娘”。 　　全洛阳都没有这么贴心的好儿郎。 　　老夫人还记得小火坑进宫当养女的事情，把这个重孙女喊过来，奖了小火坑一匣子头面首饰。都是她私房里面的好东西，款式是稍显老气，但镶嵌在镯子和簪子上的珠子都是出自蓝田的好玉。 　　“好孩子，拿去玩吧，这事儿你有功劳。” 　　“谢谢外曾祖母，你人真好。” 　　小火坑给老夫人发了好人卡，笑得合不拢嘴的，兴奋地把老人赏赐的手镯给带上。 　　等见到司马遹的时候，她撸起袖子，在小伙伴面前刻意露（炫）出（耀）她的镯子。韭菜叶宽的老银面上镶了一粒粒翠玉豆面，玉石颜色绿得近乎浓墨，在光线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值钱的好东西。 　　穷逼司马遹摸了摸自己怀里一对小镯子，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这是谢才人让他带过来的，他是太子的兄弟，按理说他这个当叔叔的，大侄子出生满月，是要送给东宫送贺礼的。 　　小银镯用了一两银子打的，没有宝石装点，只刻了两句“长寿多福”“安康永乐”的吉祥话。 　　他们母子俩的身家不多，这已经算是很有心意了。 　　司马遹看着小火坑的镯子，忍不住有点小嫉妒：“火坑，你真有钱啊。” 　　“其实也一般般啦，我家没钱，这是老夫人给我的。”小火坑拍了拍司马遹的肩膀，“沙门，陛下也很有钱啊，以后他分点给你，你也会很有钱的。” 　　“那是自然。” 　　被小火坑这么一说，司马遹顿时就高兴起来。 　　他父亲是皇帝，等到长大分家，他就可以搞很大一笔钱了。 　　小男孩看着还是奶娃娃的大侄子，老气横秋地感慨道：“要是能一下子长大，那该有多好啊。” 　　到时候他不用上学，也不用写作业。他会分得一处王府，住上大宅子，然后再娶一个王妃。 　　嗯，他的王妃要好看，要有钱。要是王妃乐意拿私房钱来养他，司马遹觉得自己会更快乐的。 　　“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玩什么啊？” 　　“玩过家家怎样？” 　　“好！” 　　沙门的提议很棒，小火坑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两人都想要体验一下长大之后的快乐，沙门说要演王爷，小火坑想了想，抢着说：“那我要演王妃娘娘。” 　　她的大姨母是齐王妃，每次出门都带着一大帮丫鬟婆子，看着真威风啊。 　　东宫就有许多宫女和太监，主子说要玩过家家，她们都是奉陪的。张嫣瞧着两个小人精在玩游戏，笑得肚子都疼了，非但不拦着他们，反而还让宫人都配合起来。 　　“来来来，快给本王妃上妆。” 　　“头花呢，本王妃要最红的头花。” 　　“也给本王一朵花吧。” 　　司马遹和小火坑一起跑去宫里的花园，摘了一大捧又红又艳的扶桑花回来。他们在自己的头上都簪满了花儿，连花孔雀都没有他们耀眼。 　　小火坑还请宫女姐姐给他们化妆，要求“像大人一样的美丽妆容”。 　　什么叫成年人的style？ 　　在孩子们的眼里，大概就是粗黑的眼线，深邃的眼影，雪白的肌肤，大红色的嘴唇，还有超级浓的腮红。 　　粉底跟不要钱似的，涂得脸上跟糊墙似的，两腮红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嘴巴厚涂了正红色的口红，这是张嫣友情赞助的。 　　两个小孩互相看了看对方的妆容，都满意极了，觉得这样“威严又体面”。 　　“沙门，你真好看啊。” 　　“火坑，你也好看。” 　　他们在毫不吝啬地互吹一波对方的颜值，然而全程围观的张嫣没忍住：“噗——” 　　哈哈哈哈哈哈，想笑不敢笑怎么办。 　　妈的，小学生化妆真是辣眼睛。 　　她终于体会到，当年七岁的时候她给自己化妆，为什么舅舅会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孩子们的迷之审美 ：） 　　王爷和王妃都化好妆了，演丫鬟（宫女扮演）和小厮（太监扮演）的群众演员也到了。张嫣被拉过来充当观众，但小火坑数了数，觉得还是差点什么。 　　“还差什么啊？” 　　“还差个小娃娃，没有小娃娃，怎么叫过家家呢！” 　　小火坑一拍脑袋，就想起来了，过家家不仅要有男主角和女主角，还得有人演小娃娃啊。她看了一圈，在群众演员当中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只能求到张嫣面前。 　　“姨姨，你能把弟弟借给我们玩一下吗？”似乎觉得“玩”这个字用得不好，小火坑解释道，“就是让弟弟当一下道具就行了，我们让弟弟躺在摇篮里，不会把弟弟碰坏的。” 　　张嫣：？？？ 　　行吧。 　　就当是看脑残下饭剧，自家儿子倾情出演了。 　　可怜的大葱睡在摇篮里，被亲娘无情地借出去了。表姐和小叔叔把他当成道具，先是演了一幕幕爱情偶像剧，然后演到家庭伦理剧，经历了一系列分分合合，你逃我追，强取豪夺，破镜重圆，情节之起伏，节奏之紧凑，看得观众小张拍案叫绝。 　　最后大团圆结局，王爷成功把王妃追回来手里，一家三口终于抱在一起。 　　王妃正在换牙，一笑就露出来两个漏风的洞洞，一脸甜蜜地靠在王爷的怀里。王爷很入戏，挽着王妃的手，目光温柔地落在摇篮里的世子上。 　　这场景感人至极，幸福无比。 　　只可惜王爷七岁，王妃七岁。 　　世子一个月零十天。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吃了一顿炸鸡汉堡，毫无疑问的，今天就重了两斤。感谢在2020-07-13 17:54:38~2020-07-14 11: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安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2章 司马衷不傻（74） 　　◎晋太子要吃各式月饼◎ 　　八月, 小火坑吃上人生中的第一块月饼。 　　“好吃，这个冰皮月饼最好吃。” 　　“好吃就多吃两个, 这个不太甜的, 不会吃坏牙齿。” 　　萧靖看着小火坑拿了两枚小小的冰皮月饼，喜得跟偷吃的小老鼠一样。他给孩子装满了两个食盒，让她带去给司马遹尝尝, 这丫头外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喜欢和小伙伴分（炫）享（耀）。 　　“谢谢姨父, 那我走啦。” 　　“去吧。” 　　太子瞧着小丫头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才进厨房清点一共做了多少月饼。 　　最近闲着没事，他便让厨子把月饼给做出来了。本来魏晋就有中秋或立秋之日敬老的习俗，给长辈送饼子, 他这样做也不算出格。 　　只是哪能叫老人家吃卡嗓子的麦饼啊？ 　　那不叫敬老, 那叫要人命，险些都能把人噎死。 　　后世的月饼饼皮软薄，馅料香甜，口味多样，反而更能讨人喜欢。 　　太子指点着厨子们做了四种月饼：第一种是广式月饼，皮薄，烤得金黄色一枚, 做的是双黄莲蓉和蛋黄豆沙的馅料，这种味道香甜柔软，估计老人爱吃。第二种是苏式的鲜肉月饼，传统的中式酥皮里面包着一大团鲜肉, 吃着不容易腻, 是他这种咸党的最爱。 　　第三种是滇式月饼, 火腿来不及做，今年没办法做出来火腿月饼，但云南特色的鲜花饼可以有，以水分充足的玫瑰拌糖入馅。 　　第四种是冰皮月饼，白嫩的糯米皮包着红豆沙、绿豆泥、板栗蓉、枣泥、芋泥等传统点心馅料，还有太子创新出来的奶黄馅，在冰室里镇得冰冰凉凉的，是小孩子的最爱。 　　因为寻常都不叫他们小的吃冷食，怕凉着肠胃，吃坏肚子。 　　张嫣抱着儿子大葱，她坐在内殿都能闻到厨房里的一股香甜味儿，人就坐不住了。她笑着走过来厨房：“刚才看火坑那个丫头走得急，肯定是去送好吃的。” 　　“孩子重，还是我来抱吧。”萧靖一把接过大葱，让孩子坐在他手臂上。 　　他给张嫣介绍过各个口味，兴致很高地说：“今年打了胜仗，父皇的情绪都挺高兴的，我们做得多点，往亲戚家都送过去。” 　　司马家的亲戚就特别多，张嫣在洛阳还有三个姐姐呢。 　　别看在灶台上摆地满满当当的，如果往各处府上送上几十枚，那就不剩多少了。 　　太子妃爱吃甜食，她在太子的极力推荐下尝了一口鲜花饼，顿时觉得唇齿间都是花香味，高雅得很。入口清甜，越嚼越觉得花香弥漫，等人吃完之后，哈气都还有残留的玫瑰香气。 　　张嫣很喜欢这种新意，夸奖道：“母后和妹妹们肯定会喜欢这个口味的，比用香水好，别致极了。” 　　要是吃完亲亲，就是甜甜的玫瑰花味。 　　这得多浪漫啊。 　　“那就给母后送多点鲜花饼，公主府里也少不了的。” 　　萧靖点头，大妹妹峭峤已经嫁出去了，平阳公主的父兄都在，驸马瞧着还算老实，那个男人就算没什么建树，但也翻不了天。二妹妹袅袅正在相看亲事，三妹妹婉婉还是个孩子呢。 　　他的心里忍不住感叹，好像那么一眨眼，妹妹们就长大了。 　　他也有儿子了。 　　芙蓉殿 　　晋武帝坐在杨皇后的身侧，还有袅袅和婉婉两位公主在陪着用饭。袅袅的仪态好极了，新丰公主生得像皇后，面容秀丽，看着是个文静纤细的姑娘。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袅袅吃了一块胡饼，喝了一碗汤，还夹了一碗时令菜蔬，腹中已有七分饱。 　　不过皇帝没放下筷子，她们这些女儿就得继续陪吃，以免扫了父皇的兴致。袅袅夹了两口素菜慢慢嚼着，一抬头，好家伙，婉婉怎么吃得那么多？！ 　　十二岁的婉婉正是最能吃的时候，正在青春期发育的姑娘整天都觉得饿。 　　饿得人都日渐圆润。 　　平时有嬷嬷盯着，怕公主发胖不美，总是劝她少吃，吃得都不尽兴。好不容易父皇来一趟，没有嬷嬷敢在隔壁逼逼赖赖，小姑娘吃得怎么爽就怎么来。 　　一勺下去，味道浓浓的香菇炖鸡舀了三块，都是鸡大腿上的好肉，连带汤汁一起浇到饭里，和米饭一起拌匀吃，香喷喷的。再来一筷子清蒸虾，一划拉就夹了三只手指长的大虾，河虾的味道鲜美，吃得公主嘴巴鼓鼓的。 　　再瞅瞅那一盘烙得焦黄的羊肉胡饼，闻着真香啊。 　　即使吃了米饭当主食，婉婉对胡饼也挺稀罕的。她在亲姐姐的注视下，捧着一块饼大口大口地吃着，嗯，羊肉肥得流油，饼皮烤得酥脆，真幸福啊。 　　袅袅给她拼命打眼色，想让她少吃点，她都视而不见。 　　今个儿谁不许她吃饱饭，她就跟人拼了！ 　　晋武帝留意到女儿的吃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很高兴。小孩子嘛，多吃点咋啦，他家有的是粮食，吃你家大米了吗？ 　　“婉婉吃得香，引得朕都想要多吃些。” 　　司马炎把饭碗放下，也跟着拿了一块胡饼，只觉入口香酥，羊肉馅肥瘦得宜。肉馅的汁水还是很足的，一咬下去还能吃到鲜美的羊肉汁，一点儿都不柴。 　　“陛下爱吃，以后臣妾都让人做这个。”杨皇后见他开胃，心里欢喜，又发愁女儿吃得太多，“婉婉少吃点吧，看你这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男子都爱纤腰婀娜的美人，杨皇后当年生得就很美，不然也不会被司马炎看上，又宠爱多年。她看到女儿的小脸圆润，说是面如秋月，那还算好听的。 　　中秋的月亮得有多圆啊。 　　这都快成大盘子脸了！ 　　婉婉生得娇憨，即使是圆脸有点小双下巴，那也挺可爱的。晋武帝觉得自家女儿样样都好，还帮着婉婉说话：“皇后莫怪孩子，婉婉还在长身体呢，自然该多吃。” 　　“就是就是！” 　　小公主乐呵呵地笑着，她跟父皇是一派的。 　　杨皇后瞪了他一眼，就他这种人，耽误女儿进步。她给皇帝盛了一碗汤，哭笑不得地说：“陛下就纵着她吧，以后婉婉嫁不出去，陛下要给她负责。” 　　晋武帝毫不在意：“负责便负责，我们家大业大，十个婉婉都养得起。” 　　“就是就是！” 　　小公主就更得意了，听父皇的准没有错。 　　他们父女两一唱一和的，把杨皇后都快要气死了。要不是这是自己亲闺女，说不定陛下都要怀疑她不给婉婉吃饭。 　　可是婉婉容易长胖，这两年一开始发育，体重一路飙升就不回头了。杨皇后看着就觉得脑壳痛，如果婉婉长成一个胖墩墩的姑娘，谁家公子乐意娶她啊？ 　　甭管你是不是内心美到爆炸，反正在婚恋市场上，一是看家世，二是看容貌。 　　至于什么品德方面的，那都是吹嘘的。谁家闺女都装得一脸善良，至于是不是真善良，那就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杨皇后一片苦心，想要把婉婉养得又美又出挑。无奈基因不给力，婉婉太容易发胖了。 　　每次皇帝来，婉婉都能连吃三大碗。 　　还略有余力。 　　婉婉又拿了一块胡饼，吱吱喳喳地跟着晋武帝说话，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偏偏当爹的觉得女儿这样活泼，多好哇，他非但没制止，甚至还打算和婉婉改天约宵夜，吃烤肉撸串串。 　　杨皇后：“……” 　　父女俩亲亲热热的，倒是她成了恶人。 　　唉，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好气哦！ 　　饭还没吃完，晋武帝听得有宫人来报，说太子做了一筐好饼，特意遣人送来芙蓉殿，说要孝敬陛下和娘娘。这都快过中秋了，确实是有送饼子来孝敬老人的习俗。 　　但司马炎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还是很年轻啊。 　　他，老人？ 　　太子真是找打！ 　　婉婉倒是没那么多心思，一听到大哥送了吃食过来，就迫不及待地让人都摆上来。月饼的款式多，口味也不同，袅袅吃了一个鲜花饼，说这个好吃，花香袭人。 　　“我倒是觉得鲜肉月饼最好吃！”婉婉吃得满嘴掉渣，递了一个过去，“父皇，吃个鲜肉月饼吧，大哥送过来的月饼真好吃。” 　　晋武帝顾不得发小脾气，他很给女儿面子：“婉婉说得这样好，朕就姑且尝尝吧。” 　　月饼出炉没多久就送过来了，里面的肉馅还热着呢。酥皮加了猪油在和面，一烤就发酥，晋武帝接过婉婉推荐的鲜肉月饼，饼皮的屑屑掉得袍子上都是。 　　“太子就爱搞这种花样。”皇帝不以为然。 　　再一口咬下去，鲜肉馅儿肥美多汁，丰腴的肉汁把内层的饼皮都浸透了，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因为鲜肉加了少许蜂蜜进行腌渍，不觉得腥臊，反而带出一股香甜。 　　肉嫩，皮酥，饼好。 　　鲜肉月饼那么好吃，晋武帝连吃了两个，原谅太子说他老的罪过。他打包了一盘子，说送过去明阳殿，他工作加班的时候就吃这个。 　　“父皇，其余的冰皮月饼和双黄白莲月饼，你不要啦？” 　　“婉婉吃吧，朕那一份都留给你。” 　　“嘻嘻，父皇你真好，比母后还好。” 　　乐得小公主跟过年似的，笑得都合不拢嘴。 　　亲爹把自己那一份都给她，以大哥的性子，等会儿肯定还会专门送一份给她。 　　那她就可以吃两份月饼啦！ 　　晋武帝也有过青春期的时候，他还记得自己夜里都饿得醒来，那时候他不好意思说，光靠吃茶撑着。现在他看见女儿饿得慌，总想要投喂她。 　　大晋公主还得饿肚皮，这是哪里的道理？ 　　快乐的小公主吃了美味的月饼，身上的肉一天比一天多。直到穿上换季衣裳的时候，婉婉总觉得肩膀和胳肢窝有些紧。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弱弱地问：“我是不是比前几个月胖了？” 　　“公主的确稍显丰腴。”裁剪衣物的嬷嬷笑得和煦，“待奴给您改一下，就能穿得舒服。” 　　婉婉难以置信：“真的吗？啊，真是太可怕了！” 　　吓得爱美的小公主赶紧吃一块月饼压压惊。 　　一块不够，那就吃两块。 　　作者有话说： 　　又快要到卖月饼的时候了……我爱吃双黄的，豆沙的月饼也很好吃。云南的云腿月饼深得朕心，刚出炉的鲜肉月饼太太太好吃了。 第263章 司马衷不傻（75） 　　◎晋太子的扭扭车被人巧取豪夺◎ 　　九月, 小火坑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块月饼，心情十分难过。 　　东宫做的月饼再多, 都会有吃完的那一天。 　　“只剩下这一块, 明天没得吃了。” 　　“姐，姐，我要吃蛋黄。” 　　妹妹火盆坐着姨父送的扭扭车, 两条小短腿在地上划拉得飞快。一看到有好吃的月饼，立刻抛弃了好玩的小车车，凑了上来。 　　小丫头知道姐姐会从宫里给她带吃的, 姐妹两人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月饼, 冰冰凉凉的冰皮月饼最先被消灭掉，然后是有肉的鲜肉月饼，最后才是甜口的广式月饼和鲜花饼。 　　味道清甜的鲜花饼在一周前就被吃得一干二净, 广式月饼是最耐放的, 两人省着吃，但还是眼看着吃完了。 　　半个巴掌大的广式月饼里塞了两个咸蛋黄，还有柔软的莲蓉馅儿，烤得金黄色的一个，用油纸和坛子密封好，放起来能吃好久。 　　她们两个小的，每天雷打不动都要联手吃掉一整个！ 　　“看在你是我妹的份上, 让你先挑。” 　　小火坑直接用手把月饼掰开成几块，跟狗啃似的，妹妹火盆也不嫌弃。一个月饼里面有两颗肥得流油的咸蛋黄，火盆爱吃蛋黄, 每次都要挑蛋黄多的。 　　吃到嘴里的咸蛋黄沙沙的, 还特别酥香, 一下子就把小火盆给征服了。旁边的莲蓉馅儿也很好吃，因为这个是甜的。 　　小火盆来者不拒，甜的咸的她都爱。 　　“姐，好吃。” 　　“好吃就谢谢姨姨和姨父，都是他们送的。” 　　“谢谢姨姨和姨父！” 　　虽然长辈不在跟前，但吃着月饼，玩着东宫送来的扭扭车，小火盆对于印象中模模糊糊的姨父和姨母还是很感激的。姨父和姨母会送来好吃的点心、好看的衣裳料子、精致的木头小玩具，还有女孩子都喜欢的丝绸花儿。 　　整条街上都小朋友都羡慕她们 　　呢！ 　　膨胀！ 　　因为贾南风和韩寿都不在跟前，萧靖和张嫣怕外甥女们过得不好，所以总想要多照顾几分。 　　鲁郡公府里面都是一群妇女儿童，连个出门说话办事的男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东宫那一头不时送过来赏赐，外头人才不敢欺负贾家。 　　太子抱着大葱，抽空给儿子设计了学步车和扭扭车，等大葱长大就可以玩。这个年头的能工巧匠不少，又不是造飞机大炮，这些儿童玩的车并不难做。 　　只不过在一个竹制小凳子上加一个把手和几个轮子，有本事的工匠看过图纸，大概就能研究出几分，再琢磨半个月时间，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倒是让四岁的小火盆先用上了。 　　最好的楠竹打磨得光滑，小孩的屁股坐在上面非常舒服。两只小手搭在圆圆的方向盘上，能转得飞起，俨然就是一副小司机的模样。 　　全洛阳第一台扭扭车落在了鲁郡公府这里，小火盆每天都要骑着心爱的车车，在门前的大街上转悠，惹得周围的孩子们都羡慕极了。 　　好家伙，这个小车看着真稀奇真好玩啊。小丫头坐在扭扭车上，车轮一转，蹬几步就冲出去好几米远，比走路轻松多了。 　　“韩火盆，能把你的车借给我玩玩吗？” 　　“车车，娘，我想要韩火盆的车！” 　　“韩火盆，甜糕换车，可以吗？” 　　小丫头骑着扭扭车，沐浴在其他小朋友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当中，非常得意。她身后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也不怕有不长眼的熊孩子动手抢车。 　　“这是我姨父送我的，我不能卖给你。”遇到想要买车的小朋友和他（她）家人，小火盆有理有据地拒绝，“我姨父是太子，皇宫里的。” 　　懂了。 　　别人的家长一听，这是太子给的，咱们不能要啊。 　　其他小朋友眼馋得嗷嗷叫的，谁知爹妈都不站在他（她）这一边。甚至有一个小胖墩在地上撒泼打滚，想要巧取豪夺扭扭车，却被他那个当官的老爹揪着耳朵赶回家里。 　　“爹，我想要车，要韩火盆的车——” 　　“要什么要，你这是要你老子的命啊！” 　　当官的男人都要脸，要是让人告他儿子抢别人家的玩具，那可真是要笑死人了。看上谁的不好，非得看上东宫出品的限量版玩具？ 　　一抓一个准啊。 　　小火盆笑得甜甜的，遇到小胖墩他爹，还有礼貌地喊“伯伯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丫头安的多好的心。 　　嘻嘻，她隔着墙都听到了，隔壁的小胖子被他爹揍得嗷嗷叫。 　　该！ 　　半个月下来，再也没有不长眼的熊孩子惹事。小火盆喜欢在鲁郡公府门前的街上玩，她的外祖父是鲁郡公，府上的门匾还挂着大人的名号，谁敢在府邸门前撒野！ 　　遇到有礼貌的小朋友，小火盆拿了人家给的糕点或者糖果，就允许别人玩一刻钟。遇到不好相处的，小火盆蹬着扭扭车，回府，关门！ 　　哼，我不跟你玩了。 　　靠着扭扭车租赁业务，小火盆收获了许多糕点和甜食。东边何家做的糯米糕最香甜，西边张家的腌杏儿酸酸甜甜。后头程家的小哥哥会拿饧糖过来，对面街的骆姐姐总端着一大碗甜甜的冬枣。 　　即使姐姐火坑带回来的月饼吃光了，这小丫头也没有多难熬。 　　在孩子们的眼里，美味的零嘴就是硬通货！ 　　小火盆每日都能换来一大兜吃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一方富婆，恐怕吕不韦都要甘拜下风。她这门生意不仅是卖方市场，简直就是垄断！ 　　扭扭车当真是奇货可居。 　　老板娘想涨价就涨价，有本事你不玩啊。 　　“韩火盆，怎么我昨日（两块糖）能玩一刻钟，今日只能玩半刻钟了？” 　　“我乐意，你还要不要玩？” 　　“……玩。” 　　扭扭车对于小孩的吸引力是无穷的，其他小朋友都羡慕韩家富婆能成为有车一族。关键是他们家有钱，也不知道上哪儿买。 　　因为太子压根就没打算用扭扭车挣钱。 　　全洛阳城依旧只有一辆儿童车。 　　小富婆对亲人很大方，往日都是她吃姐姐的多，现在姐姐的月饼吃完了，终于轮到她请姐姐吃东西。 　　“姐，吃糖，吃果子。” 　　“火盆，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车换的。” 　　小火坑大感惊奇，她拿起一枚冬枣擦了擦，直接塞到嘴里，枣子很甜，片刻后只吐出一枚小巧的枣核。她早就察觉到妹妹偷偷在吃东西，只以为是妹妹偷吃家里的糖果。 　　她说过好几次，怕妹妹的牙齿烂掉，还督促妹妹吃完东西要漱口刷牙。 　　没想到是从外头换来的。 　　小火坑认真地听完妹妹租赁扭扭车的业务，她去上学的那段日子里，原来妹妹家里蹲也那么牛逼。她自愧不如，夸道：“行啊，火盆你真厉害！” 　　她抱着妹妹的嫩脸，“唧吧”地亲了一口，果然像她，妹妹也好聪明哦。火盆被姐姐亲了，笑得乐呵呵的，她愿意请姐姐吃东西，养姐姐。 　　“姐，多吃，都给你。” 　　“谢谢火盆，你真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由于要多养一个小火坑，小火盆的租赁业务又涨价了。从两块糖玩一刻钟，到两块糖玩半刻钟，最后到三块糖玩半刻钟。这生意还做得挺红火的，直到有一天…… 　　有一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拿了她的车，还不给她吃的！ 　　贾充急赶慢赶的，终于把废帝孙皓从东吴送入洛阳，他也趁机可以收工了。一靠近家门，他就看到有一群孩子在他家门口玩耍。 　　好热闹，都快有十个了，男孩女孩都有，都还是垂髫的年纪。 　　“这都是谁家的孩子？” 　　贾充一时间没认出来，他从马车上下来，走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小火盆的扭扭车。这个小车他没见过，但他看得出来，一帮孩子都想要玩这个。 　　馋得眼睛都冒光了。 　　小丫头正要“收钱”，看到有个糟老头子打断了她的生意，不满地问道：“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韩·富婆·火盆，在这一带可有名了！ 　　“你不说，我怎知道你是谁？”贾充她脸颊鼓鼓的非常可爱，想要逗一逗她，“我是这府里的主人，你说我是谁？” 　　小火盆还真没认出来，贾充走的时候她才三岁，小丫头能记住爸妈长什么样子就不错了。 　　外祖父只是逢年过节见一见，她没什么印象。她跟郭夫人住在一起，因为老夫人都不管事，一向是郭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 　　小火盆十分坚定地反驳道：“你胡说，你不是，我的外祖母才是这府里的主人！” 　　贾充：“……” 　　妈的，说真话都没人信。 　　这老头不笨，他听了小火盆的话，一猜就猜到孩子的身份。看这年纪和模样，应该是韩寿家里的二女儿。 　　这个外孙女的名字还是他起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会在他家门口玩。 　　“走，我们回府去。” 　　他拎起小火盆的扭扭车，甭管这孩子哭喊着问他要钱，大步走回去家里。郭夫人坐在内院，远远就听到外孙女喊得震天响，跟有人打进来府里似的。 　　“外祖母，有人闯进来了——” 　　“呜呜，坏人抢了我的扭扭车——” 　　“救命，帮帮我——” 　　郭夫人急忙跑出去，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小火盆惊慌失措地跑到她怀里，把她撞了个满怀。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又黑又瘦的老脸，“哎唷……老爷，老爷你回来啦！” 　　“柔柔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别再出去了。” 　　说着，郭夫人的眼圈立刻就红了，这些日子里的担心化作千言万语，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缓了大半天之后，她一巴掌扇到了小火盆的屁股上，不疼，就是拍了一下。她命令小火盆给贾充道歉：“盆儿还不喊外祖父，哪里来的坏人？” 　　“外祖父好，对不起，我不应该喊你是坏人。” 　　小火盆好奇地从郭夫人怀里探出头来，原来这糟老头子是她娘的爹爹啊。看在是外祖父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他抢走扭扭车了。 　　“乖，这是火盆吧？”贾充摸了摸小女娃的小脑袋，好奇地问道，“火盆在门口玩什么了？” 　　小火盆挺起小胸脯：“玩车车，姨父送来的车……对了，我还没收钱呢！” 　　小火盆的扭扭车租赁业务都是先玩再收钱，可被贾充这么一打扰，她竟然忘了收钱。她飞快地跑出去门口，刚才玩过的小胖子已经不见人影，还没给钱，居然就逃单？ 　　哎呀，好气！ 　　韩·富婆·火盆瘪了瘪嘴，难受想哭，仿佛损失了一个亿。 　　作者有话说： 　　想当年孩子们市场经济的萌芽，大概是我上小学时候，做完的作业本借给同学们看，能收三四张彩纸。彩纸是我们班里的硬通货，就是那种正方形的，可以用来折千纸鹤或者小船的，比手掌大的，五颜六色的纸。 　　我收了一大叠彩纸，简直是富甲一方！ 　　后来我败家，把彩纸都剪窗花，随便乱玩，挥霍得一干二净了。感谢在2020-07-14 19:15:07~2020-07-15 13: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4章 司马衷不傻（76） 　　◎晋太子陪老婆回娘家◎ 　　“啊, 好大好粗啊……” 　　“肉还很结实呢，真猛！” 　　“给它撞那么一下子, 估计都要出血。” 　　小宫女们笑得脸红红的, 太监们都自愧不如。东宫围着一堆宫人们，小火坑站在大人的旁边，书也不读了, 嚷嚷着要看热闹。小姑娘被张嫣牵着，手贱想要摸一下。 　　“姨母，叫我摸一摸吧。” 　　“摸可以, 等会儿要洗手。” 　　张嫣不是恪守规矩的人, 都说儿童好奇心重，她也不拦着孩子，触摸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萧靖抱着大葱, 这小娃娃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物。 　　大鱼还没死透，小火坑摸了一下鱼肚子，水淋淋的鱼尾巴当即拍了两下，吓得大葱立刻抱住亲爹的脖子。 　　大葱害怕，哭出声来：“哇哇哇哇……” 　　萧靖拍着孩子的后背，哄道：“它坏，我们就吃了它！” 　　洛水有鱼, 其名为鲲，鱼之大，一锅放不下。一锅红烧，一锅油炸。还嫌不够, 再来两个烤架, 一个椒盐、一个麻辣。 　　秋天是吃鱼的好时节, 有看守洛河的官员送了几尾将近两米长的青鱼进宫，冬天河道冰封，可没那么容易吃上鲜鱼。 　　洛水除了有美丽动人的洛神，还有好吃的大鱼。 　　现在的鱼肉最肥美，光是肚子里的鱼肠鱼肝都能做好几盘菜。大鱼积攒了一身脂肪，本想着好好过冬。没想到就是因为它吃得太胖，被渔网一兜就兜上来了。 　　巴掌大的小鱼儿都从网眼里跑了，唯独留下它这个傻大个挣脱不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们对吃鱼并没有什么罪恶感。晋武帝分了一条大青鱼给太子，但这一条也太多了。 　　只见麻袋上躺着一条接近两米长的大鱼，总量接近有一百七十斤，比一个成年人都要重。一块闪闪发光的鳞片接近巴掌大，有类似年轮的同心圆纹，可见这条大鱼活了几十年。 　　太子猜测这条鱼比他的年纪还大。 　　萧靖即使像牛一样有四个胃，那也吃不完啊。更何况小火坑是回府里吃晚饭的，就他和张嫣两个人吃鱼，小娃娃只吃奶，多浪费啊。 　　“要不我们带着鱼，上你家去？”他看向张嫣，“你爹早上刚进城的，父皇想要留他吃饭，他惦记府里，都推辞了。我们去陪陪老人，带上大葱，也好让你爹瞧瞧孩子。” 　　“这个主意真不错。” 　　张嫣笑着，她也有点想府里的亲人。虽然是半路的缘分，但也聊胜于无。 　　偶尔半夜梦回的时候，她看着丈夫和孩子，都会记得府里生活的短暂时光。要不是靠着有个当大官的老爹，她也不能顺顺利利地当上太子妃。 　　既然她承了贾午的缘，贾午的家人也就是她的家人。 　　小火坑看看姨姨，仰起头来问：“姨姨，你今晚是去府里吃饭吗？” 　　“是啊，今晚吃大鱼。”她捏了捏外甥女的小脸，“小火坑开心吗？今晚一块儿吃饭。” 　　“开心！” 　　小姑娘点点头，她最喜欢热闹了。 　　因为太子妃和小皇孙要出宫，马车都是备好的，护卫队也不能少。萧靖扶着老婆孩子上了马车，让小火坑和张嫣坐一起。 　　后面跟着的车就小多了，坐的是大葱的奶娘和张嫣的贴身嬷嬷，还放着主子们换洗的衣裳，以防有意外发生。 　　最后一车才是大鱼和食材。 　　萧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常服，在外头骑着马。张嫣很少上街，觉得好玩，素手掀起车窗上的帘子要看他。 　　本来媳妇还想要冲他笑的，可惜这人不解风情。他扬起马鞭在空中指了指，示意她把帘子落下。 　　“乖啊，路上沙尘多，马蹄扬起来都是土。” 　　“……” 　　张嫣酝酿半天，表情瞬间就垮了，惹得隔壁的小火坑也捂着嘴笑。大葱被娘亲抱在怀里，不知道表姐为什么笑，但小娃娃也不由自主跟着笑。 　　“咯咯……” 　　张嫣顿时就被儿子无齿的笑容给治愈了。 　　小火坑的性子活泼，帘子刚落下去没多久，小孩又掀起来。这是她天天放学的路，走得比大人还熟，东宫的侍卫会赶着牛车送她上学，等下午再坐着车回去府里。 　　小姑娘指着路上的行道树，兴奋地说：“姨姨，你瞧梧桐树的叶子都变黄了。” 　　张嫣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是啊，等到了冬天，梧桐的叶子就会落下。” 　　都说凤栖梧桐，鲁郡公府里就种了好大一棵梧桐树，树冠有数米高，行人从院墙外面都可以看到。贾充年轻时候发家，觉得这棵树长得好，就占据这块地皮建府。 　　当年有工匠问老爷要不要把梧桐树砍了，拿来做柜子。梧桐木的重量轻，透气性好，又不易变形，是一种做家具昂贵的木材。 　　这棵树估计能出几千斤好木料。 　　但是贾充不舍得，这么一棵梧桐树粗壮，要有三四个小孩才能抱住，那得长多少年啊。更何况这棵树没有闹虫害，如果把树留下来，他有空坐在树下歇凉喝茶也不错。 　　如今好多人都说鲁郡公有远见，果然整条街上就贾家飞出来一只金凤凰。 　　有些人眼馋，说是风水好，贾家的梧桐树有灵。甚至有迷信的人隔着院墙就拜，希望闺女也能有个好前程。 　　贾家的梧桐树最茂盛，在全洛阳都没有这么大的！ 　　张嫣远远就看到府邸冒出来的梧桐树，树冠是一片金黄，就知道快要到了。有脚程快的侍卫提刀奔跑出去，把鲁郡公府前面的一条街都暂时封路，不许闲杂人等走这里。 　　太子妃和小皇孙的安全必须要得到保证，以免被人冲撞了。 　　有好奇心重的汉子停下脚步，在街道两旁对着几辆车窃窃私语：“这是做什么了？怎么这么大阵仗？” 　　“鲁郡公府出了娘娘，莫非是娘娘回来省亲了？”有聪明的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哇，太子会陪着吗？”有人想要看大明星。 　　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太子可不就是大明星吗？ 　　谁要是能看见太子的真容，能吹嘘一辈子！ 　　好些百姓躲在一旁，踮高了脚尖，想要看看哪位是真龙下凡。 　　只可惜萧靖打扮得寻常，身上没有土豪的大金链子，头顶也没有闪闪的金冠。他骑着马行走在马车旁边，不像是东宫的主人，倒像是小官。他看见挑着担子的走鬼大叔和大娘被驱逐得四散开来，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他从腰间解下钱袋，把领头的侍卫喊过来。 　　“人家做小本买卖的也不容易，你分些钱给他们，态度和煦一些。今日封路半天，算是赔偿他们的，叫他们去别处做生意。” 　　“都是殿下心慈。” 　　侍卫队长掂量一下，哟，太子的钱袋估计有近百钱呢，那可不少了。就那么七八个摊贩，不卖货还能得钱，上哪儿找这种美事啊？ 　　也就是太子心软，换做别的豪门权贵，眼都不眨，看到都当作没看到。 　　年轻人立刻就带着钱追上去了，跟着心软的太子也好，总好过铁石心肠之人。 　　摊贩都慌了，以为是犯了错事，一下子被好几个侍卫给团团围住。 　　一位大娘吓得腿软，她挑着担子跑得慢，就落在后头。妇人想要磕头求饶，哀声道：“官爷饶命啊，饶命啊！” 　　“饶什么命，是好事情呢。”侍卫队长把十几枚铜钱放在大娘的竹筐里，“太子爷赏你的，喊你去隔壁街卖货，今日这条路封半日，寻常人等不得走动！” 　　“嗳，都省得，省得。” 　　说着，侍卫们就去找下一家摊贩了。 　　腿软的大娘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刚才真是吓得她半死。好几个官身的壮小伙带着刀围过来，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原来是专门给太子的赏钱。 　　黄二娘大惊大喜，太子的钱能是一般的钱吗？ 　　那得放在家里好生供奉起来的！ 　　有认识的街坊把她扶起来，问她有没有受伤。黄二娘摇了摇头，笑得跟捡着金子一样，她把筐里的铜钱仔细收起来，炫耀道：“太子多仁慈啊，给我钱呢，还让我到别处去卖货。” 　　“太子，哪个是太子？” 　　“太子扶着妃子娘娘进去鲁郡公府，看不到啦。” 　　没能目睹太子的真容，后悔得一众百姓捶胸顿足的。 　　萧靖带着张嫣回娘家，里头的郭夫人和贾充早就收到消息了，领着小火盆在正堂迎接。小火坑一蹦一跳的，看到一个老头子坐在正中央，她还记得贾充的模样。 　　一进门小姑娘就喊人：“外祖父，外祖父你回来啦——” 　　“哎哟，小火坑长高好多！”贾充看到外孙女养得小脸有肉，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尽心的，“午儿还带着小皇孙回来了？快给我瞧瞧孩子。” 　　大葱被亲娘转手放到贾充的怀里。 　　小娃娃不反抗，他是个好带的，谁来抱他都不哭。大葱看着贾充也是有胡子的，贾充的胡子比皇帝的还长，他对着外祖父的胡子就觉得好玩。 　　还想要伸手摸摸。 　　贾充上一回抱小男孩，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得了两个儿子，可惜到最后都没养大。小老头看着大葱，就好像看到当年他儿子一样。 　　也是那么白白嫩嫩的，小手肥肥的。 　　情绪一上来，贾充竟然眼眶红了，就要落泪。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张嫣很关心地问：“爹爹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贾充发觉自己失态，拿衣袖挡着脸：“没事，就是想你兄弟了。” 　　郭夫伸手扶着贾充，孩子没能活下来，她也很伤心。小火坑会看人眼色，立刻跑过来拉着贾充，喊道：“外祖父，你猜我们带了什么来给你，装了一大车的！” 　　有孩子这么一打岔，伤感的情绪被冲淡不少。 　　贾充并非敏感脆弱之人，鼻子酸一酸就过去了。他提起精神，陪着孩子说话：“可是人参灵芝？” 　　他打仗那么辛苦，女婿总该送点好东西过来，给老丈人补补身体吧。 　　小火坑笑着摇头：“不是不是，是有头没有颈，身上冷冰冰，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 　　贾充：妈呀，这好恐怖啊。 　　听着跟杀人分尸差不多，真变态，把人家的鼻子和耳朵都割了。 　　小老头的笑容顿了顿，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扛着一个大麻袋上来。袋子里好像装了一个人，起码是一个汉子，身长跟太子差不多，腰身还很粗！ 　　一路上有血水从麻袋缝隙滴下来，还有一股浓郁的腥味。里面的“人”好像没死透，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好像要撞出来。 　　刚才战场上回来的贾充还有心理阴影，感觉到胃里一阵恶心，没忍住倒头就吐出来。 　　“呕——” 　　他大骂道：“太子这是何意？快拿走拿走！”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想吃什么鱼的菜式，欢迎评论区留言，我参考一下，明天会写！ 　　还是卡文……今天只有一章。感谢在2020-07-15 13:28:15~2020-07-16 19: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5章 司马衷不傻（77） 　　◎晋太子吃炸鱼鳞咔吱咔吱脆◎ 　　“爹, 你身体虚，必须多吃点肉补补。” 　　“不, 我不要吃……”人肉。 　　“怕什么, 吃脑补脑，这脑袋得多大啊。” 　　“不，我不吃, 我不吃！” 　　“陛下送的，谁去把老夫人都请过来？咱们一起吃。” 　　“啊？” 　　皇帝还带头吃人肉啊？ 　　贾充一脸抗拒，没想到太子那么变态, 让他吃这个来补脑。他听说过有人吃猴子脑的, 说味道甘香无比，入口即化，但吃人脑多变态啊。 　　非人哉！ 　　只见太子蹲在麻袋前, 伸手解开系着的绳子, 一颗水淋淋的大脑袋瞪着两只大眼珠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是一颗几十斤重的大鱼头，嗯，有头没有颈，身上冷冰冰。 　　因为绝大多数鱼都是冷血动物。 　　大鱼的眼睛很大，死死地盯着贾充这一头，盯得小老头心里都发毛了。 　　不是吃人肉就好。 　　妈的, 在外面打仗把他的胆子都快打破了。打仗有什么腌臜变态事没见过，贾充被吓得都快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鲁郡公的神色不显，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吃鱼好，鱼肉嫩, 那么大一条鱼可不容易, 鱼腩比人的腰身还粗, 都快要成精了。 　　他吩咐下去：“请老夫人过来用饭，她看到太子妃回来了，肯定很高兴的。” 　　这么一条大鱼，能做好多道菜，十盘八盘不在话下。 　　“姨父，我们要怎么吃它啊？” 　　小火盆记得他，伸手要抱抱，外祖父抱着弟弟，姨父身上就空出来位置。韩寿不在身边，小丫头看着高大的姨父，觉得背影有点像爹。 　　以前爹爹都会让她骑大马的。 　　她想爹爹和娘亲了。 　　萧靖一把将小火盆抱起来，笑得小丫头连扭扭车都不玩，只是抿着嘴笑。他让小丫头坐好，问道：“小火盆想怎么吃？” 　　小丫头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不想吐刺，刺很疼的。” 　　鱼肉有刺，就是这点不好。 　　有一回小火盆吃鱼被鱼刺扎到嘴巴，疼得都哭了。最后她长大了嘴巴，韩寿伸手从她嘴里拔出来的。 　　幸好小刺只是扎到牙龈，好看见，也好处理。 　　萧靖点点头，孩子怕鱼刺，那是正常的。他哄道：“那我们就做一个没有鱼刺的吃法，不怕鱼刺卡喉咙。” 　　没有鱼刺的？ 　　这还真是新奇！ 　　今晚就要吃个全鱼宴席，太子拟定了十道菜：剁椒鱼头、红烧鱼块、酥炸鱼块、糖醋鱼块、香煎鱼饼、凉拌鱼皮、酸菜鱼、酸笋蒸鱼腩、椒盐炸鱼鳞、鱼肝鱼肠焗蛋。 　　主食是鱼片粥和鱼面，汤是川芎天麻炖鱼头。 　　这单子一定出来，连贾充都看不懂。 　　他吃过皇帝的御膳，连石崇的宴席也尝过，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太子说的这些菜，有大部分的他都没有吃过的。 　　什么鱼鳞，旁人都是当垃圾丢弃的，还有什么叫红烧，他听都没听说过。 　　他小声嘀咕着：“这能吃吗？别浪费了这条大鱼。” 　　张嫣对萧靖倒是信心十足：“能吃呢，肯定能吃！” 　　太子怕岳父家里的厨子做得不好，连东宫的厨子也一并带过来府里。他指点了好几年，厨艺比起外面的厨子好上不止一些层，懂得的烹饪技艺也多。 　　他跟几人细细讲解了一下，要怎样的口味，咸的还是甜的，这个要麻辣，那一道却是酸甜才可口。东宫的大师傅做了一辈子的饭，人家是专业人士，在厨艺上一点就通，一听就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连连拍着胸脯说一定把饭做好，不能让主子丢脸。 　　“殿下，您就放心吧，我老赵肯定出不了岔子。” 　　“对对，我李家世代做鱼，我五岁时候杀鱼眼都不眨。” 　　“殿下你就等着吃美食吧，错不了错不了。” 　　他们不但代表着自己的荣耀，而且还代表着太子的面子，他们是国家队的！ 　　这回几位东宫的大师傅反客为主，在厨房里的几口灶眼都占据了。这导致原本府里的厨子，只能去杀鱼打下手。 　　唉呀，好气！ 　　好些人很不服气，本来应该轮到他们好好招待太子和太子妃的，现在露脸的机会却被人夺去，连锅铲都抢了。 　　“我倒是要瞧瞧，他们能做出个什么来？” 　　“嘘，偷师偷师。” 　　有机灵的帮厨站在东宫厨子的身后，脸上笑嘻嘻，递盘子的动作殷勤得很。干这一行的，很多菜式都是不传之秘，会留一手呢。 　　这回东宫的人来做饭，因为菜式多时间很紧，也没有防备着，让人想看就看。毕竟不是一个系统的，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 　　你就算学了去，你能进宫给太子做饭吗？ 　　不能啊。 　　国家队的几名选手丝毫不慌，他们现在是给太子做饭，以后就是给皇帝做饭。他们非常自信，什么外面的小妖精，都不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一阵炒的炸的，明明是快十月份的天气，硬是烧得厨房里热火朝天。阵阵香气笼罩在鲁郡公府的上空，透点鱼肉的鲜味，还有炸肉的香气。 　　油炸的香味最诱人的，还分外浓烈，因为地方不够，厨房外面支起一口大锅，临时搭建了几个简易灶台。厨房里面的鱼头汤正炖着，外头的油烧得噼哩哗啦的，先炸鱼块，再炸鱼鳞。 　　鱼鳞也是可以炸着吃的！ 　　家里的小孩子都说要看稀奇，萧靖怕热油溅到两个外甥女的脸，远远带着小火坑和小火盆两姐妹看厨子在炸东西。 　　比小火盆的手掌还大的鱼鳞，在木盆里清洗干净捞出来，加入鸡蛋黄、盐和胡椒分拌匀，然后裹上一层干面粉，就可以下锅油炸。炸成金黄色的鱼鳞会满满卷起来，入口酥脆，简直就是古代版炸虾片！ 　　萧靖让两个小的站好，他先去要了一碗炸好的鱼鳞。 　　再撒点椒盐粉，完美。 　　“吹一吹再吃，烫啊。”他咔吱咔吱干掉一片，评价道，“这比虾片好吃多了，无添加无色素无味精，都是纯正的鱼鲜味。” 　　“姨父，我要吃，给我分点——” 　　“火盆也要，要！” 　　两个小孩都抓了一把，香酥的味觉体验让她们都惊讶极了。原来鱼鳞还能这样吃，以前吃鱼都不要鱼鳞，仿佛损失了一个亿！ 　　炸物的香气顺着一阵风，馋得隔壁家的小胖墩都流口水了。 　　“爹，我要吃，要吃隔壁家的饭！” 　　“吃屁啊，怎么不把你老子吃了？” 　　隔壁当官的老爷一回家就看到封路，要不是他是附近的居民，都不许他走这一带。一打听，原来是太子妃回娘家，连太子也陪着。 　　太子吃的饭，能和他们家吃的饭一样吗？ 　　人家的饭菜肯定香好多。 　　就隔着一堵墙，小胖墩闻着味儿，馋得都要流口水了。他竖起耳朵一听，听到有人喀喀喀地吃东西，一听声音就知道吃食好酥好脆。 　　对于此刻的小胖墩来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鱼和鸟的距离。 　　而是隔着一堵墙，你在吃鱼鳞，我在吃屁。 　　小胖墩擦了擦嘴边晶莹的泪水，忍不住问：“喂，韩火盆你在吗？” 　　小火盆又抓了一把炸鱼鳞，嚼得咔咔响的：“在啊，怎么了？” 　　“你吃什么了，怎么那么香？” 　　“吃鱼鳞，大鱼的鳞片。”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让我娘给我做。” 　　小胖墩飞快地跑回去找妈，让他妈给她做鱼鳞，做得“比隔壁府里的更加好吃”。谁知他妈不答应，还笑话他。 　　“人家忽悠你的，你这个蠢货还听不出来。谁家会吃鱼鳞，那都是丢的。” 　　“呜呜呜呜呜——” 　　失魂落魄的小胖子回到墙根下，痛心疾首地质问韩火盆为什么骗他。 　　“喂，韩火盆你为什么骗我？你太坏了！” 　　“……” 　　小火盆看看姨父，又看看姐姐，姨父和姐姐都可以作证，她没骗人啊。 　　小丫头不理他，也不回怼，而是吃得更香了。跟呆子讲什么道理，凭白拉低自己的智商。 　　无声的反击气得小胖墩哇哇大哭。 　　“哇哇哇哇，韩火盆你好坏，你太坏了——” 　　“我，我也有饭吃，比你家的更香！” 　　最后小胖往墙上踢了两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全程围观的萧靖：？？？ 　　他外甥女说真话都没人信。 　　隔壁这熊孩子，咋这么熊呢，吃不到还骂人，这脾气真臭。 　　“走，我们也回去吃饭，别搭理隔壁小孩。”他领着两个小丫头回去，“饭菜做得差不多了，该开饭了。” 　　“好哦！” 　　孩子们欢呼着，她们看着一道道菜从厨房里端出去，早就馋得心痒痒了。回去正堂看到老夫人也在，两个小的懂礼貌，知道要先喊人。 　　“外曾祖母好。”“外曾祖母好。” 　　“好好好，都入座吧。” 　　老夫人柳氏年纪大，最喜欢看到一家团圆的场景，刚才她没看到两个孩子，听说是被太子带出去玩了。她想请太子坐上座，按理说太子爷的身份比她还高。 　　“哪里使得，祖母是长辈，您请坐。” 　　萧靖把老夫人扶到座位上，让八十岁的老太婆来让着他，他也不习惯。他知道人老就容易有些头疼头晕的小毛病，见众人坐好，就介绍道：“今晚有一道鱼头汤，放了川芎和天麻进去，药香味也挺好闻的。” 　　老夫人很捧场，笑道：“那可真要来上一碗。” 　　这条鱼大，光是半个鱼头，那也塞了满满一整个大砂锅。贾充也六十多了，一听说这个治头疼，他也要来上一碗。 　　小老头眯着眼，道：“好浓的药材味！” 　　川芎和天麻都是那种药味很浓的，有一股特殊的气味。混搭着鱼头一起炖汤，刚入口有些不适应，细品之下觉得还可以。 　　汤水有药材的回甘，鱼肉的味道稍作中和，没有太难喝，还放了两片厚切的姜，去腥提鲜。 　　喝完身上暖洋洋的，后背发了一层汗，仿佛真的能疏通筋脉。 　　这道开场的汤水不错，除了小火盆和小火坑觉得难喝，其他人都一致认为挺好的。 　　翘首以盼，众人对接下来的美味就更期待了。 　　作者有话说： 　　我爸刚看了医生，化验出来是糖尿病，明天他要住院，今天我就只有这一更。感谢在2020-07-16 19:23:33~2020-07-17 17:3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铭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6章 司马衷不傻（78） 　　◎晋太子的全鱼宴◎ 　　接下来的那一道剁椒鱼头, 虽然做的是微辣口味，但也把众人辣得不轻。 　　“水, 给我水。”贾充没有一点点防备, 就咬了一嘴辣椒，“天呐，这是什么, 竟然比茱萸辣上百倍不止！” 　　辣椒只在东宫种了几个花盆的植株，够萧靖和张嫣两夫妻平时摘着玩，捣辣椒酱。外面的人都没有吃过辣椒, 一下子吃到剁椒鱼头, 感觉喉咙都要冒烟了。 　　贾充这小老头看着是红艳艳的剁碎辣椒，色泽诱人，以为是什么时令的水果之类的。他拿勺子舀了大半,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塞进去嘴里…… 　　“噗——” 　　刺激的痛感从舌尖上迅速蔓延开来, 胜过姜丝和胡椒的辛辣。辣椒的果肉带着一种清香，但是它肚里的籽儿真是要人命！ 　　别小瞧了那一粒粒米粒大小的籽，辣得贾充的嗓子都哑了。小火坑抬头看到外祖父不舒服，干脆捧着茶壶跑过来了。 　　“外祖父，你喝水。” 　　“谢谢小火坑，真是懂事啊。” 　　贾充连茶杯都不要了，直接捧着茶壶一饮而尽, 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这四女婿都到了当爹的年纪，还在菜肴上整这些恶作剧，比小丫头还不如。 　　无辜躺枪的萧靖：“……” 　　我都冤死了，叫你吃剁椒鱼头, 没叫你大口吃辣椒啊！ 　　空口吃辣椒的杀伤力堪比花椒。 　　“来人, 有牛乳吗？给爹上一罐冻的牛乳, 这个最解辣。” 　　萧靖没想到贾充那么傻，一口把剁椒都闷下去，他还没有提醒出声，贾充已经吃了。旁人都是品尝着肥美的鱼头，还有嫩嫩的鱼脸肉，贾充不走寻常路，一眼就看中了颜色最鲜艳的辣椒。 　　这不，连四岁的小火盆都没有踩雷，倒是贾充踩到了。 　　幸好府里有两个小孩，韩家姐妹俩有喝牛奶的习惯，牛乳是常备的。很快就有婢女从冰室提着一大罐冻牛奶过来，贾充也不等煮热，干脆吨吨吨就喝了下去。 　　“爽啊——” 　　嘴里的辣味被冲淡了大半，回过味来，这点纯正的辣味真是又刺激又过瘾。 　　鲁郡公试探着夹鱼头的肉，这回他学精了，把肉上面的剁椒都拨走，方觉入口的鱼肉鲜辣爽口，肥而不腻。稠得跟汤冻一样的鱼脑，入口甘甜，偶尔有些油腻感，都被剁椒尽情化解开来。 　　好吃！ 　　接连端上来的红烧鱼块、酥炸鱼块和糖醋鱼块，则更令人惊喜。咸的甜的都有，来满足各人不同的口味。 　　一条大青鱼身上的鱼肉太多，砍成小块，裹上淀粉，先炸定型，再进行烹调。这样外脆里嫩，还能很大程度上保留着鱼肉的汁水，避免鱼肉发柴变老。 　　小火盆不想吐刺，刚开始看到这几道菜，还不乐意吃。剁椒鱼头她吃得很香，因为鱼头没有小刺，只有大骨。 　　但这三道烧的鱼块，肉块厚厚的，还用的鱼里脊部位，看着肯定藏了许多小刺。 　　小丫头想要挑食，仰起脸问道：“姨父，这个是不是有很多鱼刺的？” 　　“有刺，但已经炸酥了，吃着不扎嘴。”萧靖先夹了两块尝尝，果然不用吐刺，“小火盆要不要尝尝？蘸点盘子里的酱汁，够味。” 　　“那我试一块最小的。” 　　小丫头有些胆怯，扎嘴的鱼刺叫她害怕。但姨父送给她扭扭车，还带她吃炸鱼鳞，在她的心里是个好人。 　　好人是不会骗人的。 　　小孩握着筷子，选了一块炸得最小的鱼肉，只有象棋大小。这块是金黄色的酥炸鱼块，沾了酸甜口味的梅子酱（类似番茄酱），是太子想吃麦当劳炸鳕鱼的替代品。 　　江河里的大鱼比起海洋里的大鱼，也丝毫不差。 　　青鱼的肉质细嫩，裹上面糊炸得发酥，吃起来也很香。小丫头惊奇地发现，虽然她还是能感觉到鱼肉里面有刺，但讨人厌的刺变了，它不扎人。 　　可以嚼一嚼咽下去。 　　喜得小火盆的大眼睛都眯起来，夸奖道：“好吃，姨父没有骗人！” 　　在这三个口味的鱼块当中，小丫头对传统口味的红烧鱼没有多热情，反而恋上了糖醋鱼。因为这一道菜的甜味很足，甜甜的鱼肉很香啊。 　　郭夫人也喜欢，原来鱼肉还能做成这样的口味，她感慨道：“这得用多少糖去配啊。” 　　“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要是娘爱吃，等会儿我写下方子，以后府里也可以做。” 　　萧靖吃着糖醋鱼，觉得要是换成鳜鱼，应该会比青鱼更好吃一些。用刀在鱼身上划出类似松子的纹路，炸成松子鱼，淋上糖醋汁，一样的鲜香美味。 　　下面端上来的香煎鱼饼和凉拌鱼皮，就更不必说了，绝对没刺。 　　鱼肉剁烂混合蛋清和淀粉，在盆子里被摔打得起胶发粘。再在小锅热油煎香，外表焦脆，口感弹牙。 　　还有一整条大青鱼的鱼皮，富有韧性，用冰水镇过一遍之后，入口冰凉。在盘子里撒点白芝麻和香菜，低两滴麻油拌匀，爽口得很。 　　刚吃了点炸鱼煎鱼，嘴里有些油腻，来两口凉拌鱼皮，立刻就清爽多了。 　　张嫣就很爱吃这拌鱼皮。 　　她之前怀着孩子，都不能吃冷食。如今出了月子，她身体养得不错，终于能多吃几口凉菜。滑溜溜的鱼皮被吸溜到嘴里，嚼起来反而是爽脆的。 　　太子妃娘娘评价道：以后遇到有大鱼，也可以这么做。 　　但大鱼不常有，还是吃好眼前的最重要。 　　凉拌鱼皮好吃，但吃多了肚子容易凉。 　　这时候滚烫的酸菜鱼就来救命了！ 　　“酸菜鱼，酸菜鱼，我最爱吃了。”萧靖的眼神立刻就亮了，“我们东宫腌的酸菜够地道，比外面的酸菜好吃。” 　　他做酸菜的时候用的是川式泡酸菜的做法，味道咸酸，口感脆生，和东北腌酸菜又有不同。选用长得肥硕的芥菜，加入辣椒、姜、花椒、盐一起放入老坛，进行腌渍。 　　大约用一周的时间，酸菜就能发酵出成熟的酸香味。 　　切成丝的酸菜铺在底下，简直就是酸菜鱼的灵魂所在。在大盘里浇上一勺热油，把铺着的几粒藤野山椒的香气炸开来，嫩嫩的鱼片晶莹剔透，馋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光是配着这碗酸菜鱼，我能吃两碗饭！” 　　太子放出豪言，鱼片做了一大盆，这种吃鱼片吃到爽的感觉特别美好。还有下一道酸笋蒸鱼腩，也是酸味的，开胃！ 　　老夫人就很爱吃鱼腩，青鱼的鱼腩最肥美，刺少。 　　让张嫣吃这个，她会嫌太肥腻了。但老人家就爱吃这个，吃得连声叫好：“这个酸酸的，以后家里也可以腌点酸笋。配着鱼一起吃，香极了。” 　　连蒸鱼的鱼汤都被老夫人拿来泡饭，酸香咸香，很符合老人偏咸偏重的口味。 　　吃得捧着肚子只嚷饱。 　　“好久没吃这么过瘾了，太子孝顺啊，拿着那么大的鱼回来。”老夫人看着贾充，笑骂道，“就你胆小，当什么大都督，看见大鱼都被吓到。” 　　贾充：“……” 　　对不起，我胆小，连我老娘都看出来了。 　　鲁郡公报复性地塞了一把椒盐炸鱼鳞到嘴里，嚼起来咔嚓咔嚓的，就跟嚼人骨头似的。最后压轴的菜是鱼肝鱼肠焗蛋，也是萧靖爱吃的。 　　他怕别人不吃内脏，影响大家的胃口，刻意留到最后。 　　别人不吃，他吃！ 　　大鱼的鱼肝富含脂肪，入口即化，比昂贵的进口鹅肝也不输什么。配上打散的鸡蛋液焗烤，看着不咋地，但洒上葱花香气四溢。 　　两个小的反而很捧场。 　　“姨父，这个是什么呀？” 　　“姨父，好吃吗？” 　　“好好好，你们吃鱼肠，胆子大，不害怕。” 　　萧靖觉得小孩真识货，鱼肝和鱼肠加了姜丝和胡椒粉去腥，烤得上面焦黄，比烧烤摊子的烤脑花还好吃。加上有葱花的绿色点缀，就没那么像黄软的x。 　　小火坑猜测应该不难吃。 　　她瞧着姨父大口吃着，自己拿勺子挖了一口，“duang”地一下反应过来。鱼肝很香，很滑很嫩，比鱼肉更好吃。这个很下饭啊，怕吃得发腻，所以每人面前的焗蛋只有茶碗蒸一般大小。 　　小孩几口就吃完了，把饭碗递出来：“给我加点米饭吧，米饭好吃。” 　　郭夫人看着外孙女吃了不少，担心小孩吃坏肚子，哄道：“小火坑别加饭了，还有其他主食呢。” 　　还有？ 　　这可就太快乐了。 　　小火坑眼巴巴地瞧着，熬好的鱼片粥被端了上来，还有一道鱼面，那是用鱼肉做的面条。光是粥她就能喝两碗，鱼面太软，她不太喜欢，就吃了半碗。 　　她吃完就坐不住了，看向张嫣：“姨姨，我吃饱了，可以去看看弟弟吗？” 　　张嫣微微点头，让大葱的奶娘跟着：“去吧，小火坑去跟大葱玩会儿。” 　　可怜的大葱，全家吃全鱼宴，大快朵颐却轮不上他。嬷嬷怕他哭闹影响吃饭，就把小娃娃抱开来，去到隔壁屋里候着。一看到眼熟的表姐，大葱瘪了瘪嘴，眼睛一眯，就哭出声来。 　　“哇哇哇哇……” 　　“莫哭莫哭，弟弟别哭了。” 　　小火坑手忙脚乱地安慰弟弟，她刚吃完饭，身上都是一股鱼味。大葱抽了抽鼻子，一闻就闻到，他哭得更伤心了。 　　“哇哇哇哇……” 　　“哎呀，你怎么还哭啊！” 　　其实都是馋的。 　　小火坑转了转眼珠子，把荷包里藏着的炸鱼鳞拿出来。她捏着一片零食，在大葱的面前晃了晃，让小娃娃闻闻味道。 　　果然大葱闻着，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哭声就止住了。这时候奶娘要喂大葱吃奶，大葱一边闻着炸鱼鳞的味道，另一边吃奶吃得十分开心。 　　“嘻嘻，我真聪明！” 　　小丫头为自己点赞，她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弟弟安稳住了。 　　这叫什么？ 　　望梅止渴啊！ 　　前几天姨姨才跟她讲了曹操拿梅树忽悠人的典故，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活用起来。还别说，这招真管用，大葱闻着鱼味，吃饭都香甜多了。 　　古有魏武望梅止渴，今有小皇孙闻鱼充饥。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日六！ 　　等我睡午觉醒来再写，这几天思路理顺，应该不会卡文了……早上做了麻油手撕鸡，好好吃哦，真是越嚼越香，停不下来。感谢在2020-07-17 17:37:03~2020-07-18 13:2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7章 司马衷不傻（79） 　　◎晋太子的大葱三岁半◎ 　　三年后 　　韩寿结束在河南的任期, 带着贾南风回来长安了。因为他有个朝廷重臣的岳父，还认识太子和齐王, 同事们都没有为难他。 　　大家心知肚明, 这位河南尹就是来镀金的。他不可能在这个坑上蹲一辈子，也对当地土豪的利益不会造成多大伤害。 　　那不就得了？ 　　何苦去得罪他呢。 　　韩德真生得俊朗，在贾南风的要求下留胡子（显得老一点, 别那么帅），多了有几分儒雅的气质，给人的印象“非常靠谱、能办实事”。 　　有人送美人给他, 他坚决不收。但如果是请他喝酒吃饭递红包, 韩寿会去，红包也拿了。 　　这就让当地的官僚和土豪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位不是愣头青，敢收钱, 那就不是假清高之人。 　　真圆滑总好过假清高, 都是在出来混的，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惯例。要是你一清二白两袖清风，别人总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会排挤你。 　　其实韩寿没想那么多，他家里有南风，估计美人领进门，肯定要死人。南风爱钱, 他收了红包，南风还夸他能干。 　　贾南风指点他：“万一别人求你办事呢？” 　　韩寿毫不在意，回答道：“没空，睡了, 去洗澡。” 　　贾南风：“……” 　　说得好有道理, 竟然无法反驳。 　　“你就这么着吧, 我爹在洛阳，还没死呢。”贾南风祈祷着贾充能长命百岁，爹就是她的胆，“有人问你办事，你就说你问问岳父。” 　　爹宝男，听着不丢人。韩寿的亲爹都死了，岳父就是他的爹。 　　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好意思劳烦洛阳的鲁郡公吗？ 　　肯定能让许多人知难而退。 　　反正饭也吃了，红包也拿了，事情办不办，看我的心意。贾南风生得不美，韩寿还能守着她一个过日子。 　　不知道的人还暗骂河南尹瞎了眼，送美人都不要！ 　　有一位夫人骂道：“他图什么啊？我家呦呦生得美，比贾氏美多了。呦呦就看上韩大人，做小的都愿意，谁知韩大人竟然不肯！” 　　她家老爷叹了一口气，女儿瞧上韩寿，但韩寿没有瞧上他女儿。三十几岁的男人正是眼里有故事，散发着成熟魅力的时候，如果保养得好，颜值还是挺能打的。 　　韩寿就是这种类型，肤白貌美大长腿，常年坚持练武，腹肌还没有变成肚腩。 　　“别那么说，你们这些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的事情，心机比你们要深。” 　　“还能有什么事情？娶个二房睡觉，又不耽误他办公。” 　　“……你懂什么，韩寿的正头娘子是洛阳人，贾氏是太子妃的亲姐姐！我都打听清楚了，当年韩寿就是边陲的一个小官，靠着鲁郡公府才起来的。你说他会惹贾氏生气吗？” 　　“不敢吧。” 　　再结合上韩寿当爹宝男的行为，很多人对此表示理解。 　　只要能当大官，少一些享受，也是值得的。同事们都讨论，这人多狠啊，为了能爬上去，把自己卖给贾氏，听话得跟养在跟前的小狗一样。 　　韩寿：？？？ 　　我什么时候成为狠人了？ 　　我家南风很好，又能生孩子，真棒！ 　　烛火一吹熄，长啥样子都看不清了，美丑都没有区别。世人肤浅，只爱红粉佳人，难道剩下那些不美的女子，就不值得获得怜爱吗？ 　　这不公平！ 　　韩寿觉得南风的心灵美，胜过皮囊上的美貌。不得不说，贾南风给他的洗脑效果很好，养得老公听话极了。 　　等韩寿带着她回到洛阳的时候，她又怀孕了。 　　火坑和火盆被亲爹从府里接回来，一看到贾南风，就哭了。府里虽然好，姨姨和姨父也经常送礼物给她们，但是姐妹俩都想家啊。 　　“娘亲，别走，我好想你。” 　　“娘亲，你不要火盆了吗？怎么走了那么久？” 　　贾南风斜靠在炕上，看到两个长大不少的闺女，鼻子一酸，惦记极了。见不到的日子里，幸好午儿教了孩子写字，能把信件送过去河南。 　　他们夫妻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收到大女儿写的信。 　　火坑笔下的好朋友“沙门”，还有宫里的趣事，今天吃了什么饭，都是信件常见的主题。火盆会的字没有姐姐多，通常写得斗大的一个字，也没多少内容。 　　本来贾充打完仗回来之后，贾南风想要把孩子接去团聚的。但韩寿想了想，劝道：“孩子们有缘，说不定是以后的大福气。” 　　他记得，算命的说他家火坑能当王妃的！ 　　司马遹虽然是庶子，但长大分家之后，钱财肯定少不了。如果火坑借着童年的情谊，嫁去当王妃娘娘，也未尝不可。 　　贾南风的人不笨，她一点就通，强忍着想念，让两个女儿继续留在洛阳。 　　幸好她终于回来了。 　　火坑和火盆的脸上都有肉，小脸白里透红，气色很不错。贾南风满足地看着两个孩子，喊道：“快脱鞋子上炕，陪陪娘亲。” 　　“好哦！” 　　两个闺女一左一右地护着她，火盆年纪小，对于亲娘的面容已经模模糊糊了。现在一看到，心里熟悉，就忍不住要哭。 　　隔壁的小胖墩都有爹娘，就她没有。 　　平日里多难过啊。 　　“不哭不哭，这不就回来了吗？娘再也不走了，你爹也不走。” 　　贾南风摸着火盆的小脑袋，七岁的孩子还是很小一个。这丫头还想她抱，但贾南风现在没办法抱她。 　　她解释道：“娘怀着孩子，等几个月之后，给你们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火坑很开心，道：“我想要弟弟！跟大葱一样的弟弟！” 　　“大葱是谁？”贾南风不懂。 　　“娘亲，大葱是姨姨家的弟弟。”火盆抢着说。 　　哦，这就懂了，大葱是小皇孙的乳名。 　　妇人摸着肚子，她也想要给韩寿生儿子啊，大儿子要给韩寿传宗接代，二儿子可以过继回去鲁郡公府，给她那个早夭的兄弟当嗣子。 　　合着就是外孙变亲孙，等贾充两腿一伸，她的儿子是有继承权的。 　　这事儿想得倒是挺美的。 　　也许是因为舟车劳顿，贾南风这一胎的怀相并不好，光是吃饭就顿顿吃、顿顿吐。身为韩家大小姐的火坑看到娘亲难受，跟太子妃提出说想辍学。 　　“姨姨，我不想进宫，在家也是可以一样念书的。” 　　小姑娘今年十岁，认识许多字，能干很多事情了。火盆还小，她留在家里能照顾妹妹，不让娘亲劳神。还有一些管账的活儿，火坑会算术，也能帮着娘亲做。 　　“火坑孝顺，那就回去陪陪你娘。我给你留一块牌子，有事也可以进宫说话。” 　　张嫣叹了一口气，没有多挽留。 　　孩子十岁，能算是半大的姑娘，她身为小姨虽然能教给她一些东西，但是无法替代亲妈的作用。还有一些青春期的启蒙教育，她不好意思说，得贾南风跟孩子细细地讲。 　　太子妃让宫人把火坑的东西收拾好，还添上许多赏赐，才好让姑娘风风光光地出宫。三岁半的小皇孙见姐姐的房间里好多人，拉着火坑的手不放，好奇地问：“姐，你要去哪里？” 　　火坑哄他：“我回家去，以后有空再陪你玩。” 　　其实如果没什么事情，她应该也不会进宫。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她又不是姓司马的皇女王女，怎么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长大几岁的火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难怪有时候她遇见公主们，公主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火坑在东宫受尽宠爱，童年什么也不缺。 　　太子没有亲女，除了她，就只有大葱一个小孩。东宫的分例很足，换季的衣裳和首饰，总是有她一份的。 　　甚至过得比一些庶出的公主还好。 　　火坑记得姨姨和姨父的照顾，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对别人好。她把大葱当作亲弟弟一般照顾，现在她辍学了，大葱得多伤心啊。 　　这小子还被蒙在鼓里。 　　大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疑惑地问:“姐，那你明天还来吗？” 　　在他记忆当中，家里已经有姐姐，姐姐会给她念书讲故事，还会给他做香包。有时候母妃和父王没空，就是姐姐在陪着他玩。 　　但姐姐在下午就会离开，晚饭不是在这儿吃的。 　　大葱也习惯了。 　　“大葱爱吃茶叶蛋，我让厨子现在就给你做。”火坑没有正面回答，打了个岔，“明天早上吃茶叶蛋，配豆浆。” 　　“哇，我爱吃茶叶蛋！” 　　脸圆圆的小男孩被茶叶蛋的美味吸引住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咸党。什么离愁，他压根不知道。 　　火坑也馋，可惜她明天吃不上东宫的早餐，自然吃不到卤得入味的茶叶蛋。她记得姨姨教她念书的这段日子，为了表示自己辍学也不会放弃学习，她保证在家里也会认真练字看书。 　　“火坑好学，看来我们家里要出一个大才女。” 　　张嫣拍了拍手，对孩子热爱学习的态度表示鼓励。嬷嬷捧着一箱子出来，箱子不大，一个人就可以拿起来。 　　“这是姨姨送你的，火坑回家再看。” 　　“好啊，谢谢姨姨。” 　　小姑娘吃力地捧着箱子，手里的重量越来越沉，她很好奇地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珠宝首饰？布料头花？ 　　还是好吃的点心？像月饼那样的？ 　　等到她回家，在妹妹火盆的注目下，把这个箱子打开了。只见里面放着一堆有字的白纸，还有许多本书，第一本书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火盆很兴奋地把书拿出来，封面上的字她认得几个。 　　“姐，小学人什么？四年级什么学上册？” 　　“是小学人教版，四年级数学上册。” 　　火坑看着数不清的卷子，她沉默了。 　　谁家辍学儿童还要写卷子、做作业的？ 　　呜呜呜呜呜，她好苦啊。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拉了一下，没想到我也赶了一回潮流，今天是《男主儿子三岁半》！ 　　前段时间，三岁半文真的好火热啊…… 第268章 司马衷不傻（80） 　　◎晋太子的儿子把陈寿弄崩溃◎ 　　次日, 早上 　　大葱的小饭桌面前摆着一枚茶叶蛋，还有一杯甜的热豆浆。小孩伸出小胖手, 自己把鸡蛋壳给剥了, 虽然偶尔有几粒蛋壳碎没弄干净，但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帮他。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萧靖很懂这种锻炼孩子动手能力的养法, 三岁半的孩子能做很多事情了。你老把孩子当婴儿，样样都帮他，以后很容易会长成一个巨婴。 　　他表扬道：“好棒, 今天大葱剥的鸡蛋真圆！” 　　其实连鸡蛋黄都快被抠出来了。 　　听到了父王的夸奖, 果然大葱很高兴。小孩自己拿帕子擦手，捧着一枚茶叶蛋乖乖啃着。 　　豆浆是甜的，大葱也勉强接受。连三岁半的孩子都知道, 一边吃茶叶蛋, 一边喝豆浆，这样才不会噎得慌。 　　茶叶蛋吃完了，豆浆也喝完了，可是姐姐在哪里？ 　　圆圆脸的小男孩左顾右盼，都没有找到火坑。 　　他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问呢：“父王，姐姐呢？” 　　萧靖一本正经地忽悠儿子：“你姐好学, 在家里自习，说这样没有人打扰，学习效率高。” 　　“哦，我懂了。” 　　大葱以为是自己贪玩, 总喊着姐姐陪他玩, 才耽误了姐姐前进的脚步。姐姐原来是这么爱学习的人啊, 父王说了，姐姐每天在家都能写两张卷子！ 　　小孩真的被骗到了。 　　萧靖板着脸，觉得骗儿子实在是太好玩了。火坑还是个小学生，搞什么自习，她能把鸡兔同笼的数学题做出来就算不错了。 　　你以为她是高三生啊？ 　　但大葱是真的相信了。 　　他被姐姐“爱学习”的行为刺激到，他要以姐姐为榜样，要多看书多认字。等吃过早饭之后，大葱拿着自己平时爱看的儿童版《三国》图画书，让张嫣给他讲故事，还有故事上面的字。 　　大葱还没正式开蒙入学，小皇孙的年龄太小，看一些图画书，能懂些道理，会写自己名字就行了。萧靖和张嫣也没打算揠苗助长，刻意培养一个天才儿童出来。 　　顺其自然就好。 　　“母妃，你给我讲讲，讲这个。” 　　“好好好，大葱要认真听哦。” 　　“嗯。” 　　张嫣搂着儿子，她带着儿子看三国，先从东汉末年的汉献帝说起，再说到大奸臣董卓。最后讲到貂蝉的美人计，还有吕布对貂蝉看上眼了。 　　今天就先讲这么多吧，从上午讲到下午，讲得她口水都要干了。 　　一口气说太多，孩子也记不住。 　　大葱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跑出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小孩怕水洒了，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的，然后递到了张嫣面前，微微弯腰…… 　　“我给大佬递茶。” 　　“噗——” 　　张嫣接过杯子，被这孩子弄得哭笑不得。她和萧靖有时候在玩闹，说话没避着大葱，被大葱听去了。 　　孩子聪明，现在都会活学活用。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儿子递过来的茶水，啊，真是特别甘甜！ 　　太子妃喝茶润润嗓子，甚至还想要点个下午茶吃。她摸着儿子的圆圆脸，考虑到这小子是个咸党，道：“要不我们吃个肉包子？做得小小的灌汤包？” 　　“好呀，吃小包子！” 　　大葱点点头，把自己的小肥手放在了亲妈的手里。 　　他爱吃肉，肉多好吃啊。比起甜蜜的红豆包和奶黄包，小男孩更爱吃有肉的叉烧包和大肉包。灌汤包的个头小，比不上巨型的叉烧包和大肉包。 　　大概是因为下午茶不能吃太多。 　　大葱表示理解。 　　吃完下午茶还有晚饭那一顿，如果下午就吃撑到嗓子眼，那样肚子会很难受的。有一次小孩贪吃，把太子妃的零食偷了个精光，肚子鼓鼓的消不下去，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太医都喊了。 　　最后灌了一剂苦苦的消化茶，他的肚子才舒服。 　　从此之后，大葱再也不敢暴饮暴食了。 　　小男孩翻着刚讲过的前几章三国，沉迷在历史情境中，无法自拔。什么貂蝉，吕布，董卓还有王允。趁着下午茶还没有端上来，张嫣想要考考儿子有没有专心听讲，问他最喜欢哪个历史人物。 　　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大葱不假思索地说：“母妃，我最喜欢董卓！” 　　张嫣：？？？ 　　一脸懵逼，正常人不是都讨厌董卓的吗？为什么她儿子会喜欢董卓那样的大奸臣呢？ 　　她没有责怪儿子三观不正，而是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大葱会喜欢董卓啊？”莫非儿子想学大奸臣的做派？ 　　这样可不好！ 　　大葱一脸“你好笨”的表情，摊开两只小肥手：“要不是董卓把大汉搞垮了，大汉还在，我们的大晋就没有啦。” 　　张嫣：“……”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似乎还真的是这样，董卓作为压死汉朝的最后一根稻草，从他那儿掀开了群雄争霸的三国时期。然后再是司马家这群马仔造反，背叛了老东家，才成立的晋朝。 　　张嫣一把抱着儿子就是一顿亲，她太激动了，夸道：“儿啊，你真聪明！不亏是大聪！” 　　她的儿子是天才儿童，才三岁半就会通过表象看本质。 　　瞅瞅这觉悟，分明就是当皇帝的好苗子！ 　　她还不如儿子看得明白，她的认识太肤浅了。 　　大葱被她抱着，脸蛋红红的，怪不好意思的。他都那么大了，母妃还亲他。他挥着两只小手，喊道：“我，我是大人了，别亲我，哎呀，要吃下午茶啦。” 　　果然顺着一阵味儿，门外面有宫女在说话，禀报说灌汤包做好了。 　　张嫣笑着给儿子系上吃饭的小围兜，对着外面说：“那就端上来吧。” 　　苗条的宫女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直径八寸的竹制蒸笼。蒸笼上铺着一张油纸，这样上面的灌汤包才不会粘底。 　　多亏萧靖嘴馋，才让本来是宋朝才出现的灌汤包，被人提前发明出来了。在北宋的小吃摊上，灌汤包当时称为“灌浆馒头”或“灌汤包子”。他很喜欢这种能够同时吃面、吃肉、喝汤的包子，老婆和儿子也喜欢。 　　张嫣拿儿子吃饭的小勺，给大葱拨了一个，提醒道：“小心烫，小口吃啊。” 　　“嗯嗯。” 　　大葱用鼻音表示他知道了，在吃上面，他是很懂行的。 　　灌汤包分大汤包和小汤包两种规格，今天吃的是小汤包。小男孩握着勺子，透过微微晃动的面皮，都能感受到内馅充满了流动的汤汁。 　　这滋味得多美啊！ 　　大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先是对着灌汤包“呼呼”地吹气，让包子的热度稍微降下来。再把嘴巴凑上去，轻轻地咬了一道口子，小口喝汤。 　　金黄色的汤汁都凝聚了肉馅的精华，有河虾的鲜美，猪肉的温润，细品之下，还有少许辛辣感。那是因为添加了生姜，用以去腥，姜蓉已经剁得很碎，不觉得难吃，反而有一种清香。 　　汤喝完，接下来就是一口闷。 　　小男孩张大嘴巴，把剩下的灌汤包都往嘴里塞，他见过父王就是这样吃的。但是他人小嘴小，非常遗憾还是以失败告终，只能分两口吃完。 　　“大葱这是在吃什么？” 　　刚下班回来的萧靖看到儿子拿着勺子，拼命往嗓子眼里捅，差点就吓死了。 　　怎么老婆也不管管孩子！ 　　他再仔细一瞧，原来是吃灌汤包啊，难怪大葱会拿着勺子在那儿吃。灌汤包的皮薄，拿筷子夹几下，汤很容易漏出来。 　　还是勺子方便。 　　太子不把自己当外人，一个屁股坐下来也要吃。他问张嫣，“大葱吃了几个了？” 　　张嫣自己吃了三个，她一直留意着孩子的动静，道：“他就吃了一个。” 　　“一个也不错，别让他吃那么多，你看他都肥的。”萧靖毫不客气地拿了儿子的小碗，抢了儿子的勺子，“乖啊，等会儿还有饭，大葱你现在多吃了，晚饭就吃不下了。” 　　大葱：…… 　　呜呜，为什么就抢我的！ 　　小男孩愤怒地瞪过去，好在他老子良心未泯，喂他再吃了两个。好吃的灌汤包被小孩几口咽下去，嚷着：“父王，叫我再多吃两个，多吃两个吧。” 　　“没了，你自己去玩。” 　　萧靖往大葱的肥屁股上拍了一下，臭小子，滚蛋吧。一笼灌汤包就十个，张嫣吃三个，大葱吃三个，他能吃四个！ 　　这个安排简直是棒极了。 　　好歹能多吃两个，大葱也知道见好就收，不吵了。 　　吃过下午茶，萧靖听到张嫣说大葱的见解，心中惊喜，发现他儿子太聪明了。他当听众，让大葱拿着图画书，给他把故事再复述一遍。 　　要是孩子能讲出来，那就证明理解透了。 　　大葱也觉得这样好玩，他让父王乖乖坐好，他当夫子，竟然能够有模有样地讲下来。好多字大葱都不认识，但图画上的人物，他都能分辨出来。 　　但有一个问题，大葱没弄懂。 　　他虚心请教道：“父王，那时候有认干爹的风俗吗？为什么貂蝉认了王允当干爹，吕布也认了三个干爹？” 　　萧靖：？？？ 　　这是什么破问题啊，为什么他儿子会在认干爹上钻牛角尖？ 　　他用自己的理解，给儿子说了一遍：“……有一种认干爹啊，叫做不正当关系，你以为王允是真把貂蝉当女儿啊？貂蝉是他府里的歌舞伎，说不定她跟王允是那种关系。要是别人也让你认那种干爹，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打他！” 　　儿子很小，但他很注意保护他了。 　　听说魏晋的基佬很多，谁要是敢哄骗大葱，他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 　　大葱被他说得迷糊，还是理解不了：“那种关系，到底是哪种关系啊？吕布和董卓，也是那种关系吗？” 　　萧靖：我咋知道啊。 　　他想起东宫属下还有一个陈寿，人家那是专业人士，专门写《三国志》的，肯定懂得比较多。他承认自己知识匮乏，让儿子去请教陈寿。 　　太子建议道：“大葱不如去问陈中庶子，中庶子收集了很多三国的史料，说不定他知道这个问题。” 　　大葱是个好学的，立刻说：“那我去找人。” 　　陈寿来了大晋集团东宫子公司之后，能够专心写书，工资又给得足，别提有多高兴了。除了太子偶尔催更短篇以外，什么都好。 　　只是今天他准备下班，就被一个圆脸的小男孩带人拦住了。 　　小男孩问他：“你是陈寿吗？” 　　“正是。”陈寿瞧着这孩子三四岁左右，“我是陈寿，你是谁啊？” 　　“我叫司马奎，听说您很懂三国，想要来请教您一个问题。” 　　哟，原来是来问问题的，这个新奇，陈寿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小的孩子来问三国。 　　莫非是他的小粉丝不成？ 　　陈寿蹲下来，让小孩在他的耳边说话，结果这小孩问啥来着？ 　　问吕布和董卓是不是那种“不正当关系”，就类似貂蝉和王允那种。 　　陈寿：！！！ 　　作为一个曾经在婆婆网混过的畅销书作者，陈寿什么没写过啊。但是他是个直男，写的都是男女打戏，至于男男的，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东西。 　　大葱见这人没反应，有些失望地问:“陈大人也不知道吗？” 　　陈寿吓得连连摆手：“我，我也不知道啊。” 　　妈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层，当时有一句很有名的传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赤兔是啥，是千古名马，是被人用来骑的啊！莫非，吕布也被人…… 　　陈寿的价值观正在崩溃，回家之后痛哭流涕。他看到自己还没完成的《三国志》，想起今日小儿所言，心生绝望。 　　“草，这书没法写了！” 　　作者有话说： 　　我前几天去超市买了速冻的灌汤包，特别好吃，连吃了两天！感谢在2020-07-18 19:52:23~2020-07-19 13: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10瓶；云雾树霖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9章 司马衷不傻（81） 　　◎晋太子的儿子相信知识改变命运◎ 　　大葱没问到答案, 回来的时候都是蔫蔫的。 　　萧靖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安慰他：“没事啦, 做人就是这样, 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弄懂。” 　　孩子点点头，承认道：“是哦。” 　　即使是他父王，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大葱扒拉这亲爹的衣袖, 说想要学习，想学写赋。 　　从汉代到魏晋，最流行的文学体裁就是写赋。在西晋时期, 有一个成语叫“洛阳纸贵”, 讲的就是文学家左思写的《三都赋》辞藻壮丽，颇受时人追捧，文人纷纷传抄这篇赋, 把洛阳的纸价都抬上去了。 　　左思的《三都赋》是在攻吴之前写的, 靠着这篇文章，这位长相平平无奇的小吏一跃成为流量明星。 　　这种巨大的成就，连三岁半的大葱都知道。祖父的宫里有一位不好看的左贵嫔，就是左思的妹妹。 　　小孩有一次去找祖父，看到旁边侍奉笔墨的女子又黑又瘦，并不美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晋武帝见大孙子好奇, 也不生气，他跟大葱解释，说因为左贵嫔的文笔好，所以他把人特招进来了。 　　从此大葱就觉得, 能写好文章的人都能恰饭！ 　　每逢宫中有红白喜事, 都有左贵嫔去奉命写赋, 干活又轻松，位份又高。宫里有很多妃子都看不起左贵嫔，由于她貌丑，连给陛下□□都轮不上她。 　　但从小皇孙的角度来看，左贵嫔会写赋，这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才能。 　　小叔叔的生母谢才人，虽然有几分美貌，但因为她没文化，到现在还是个才人。而左贵嫔有文化，起点便是贵人，比才人高好几个档次，几年内步步高升，做到嫔妃。 　　其中的真理就是…… 　　大葱说话振振有词：“知识能改变命运！我要学写赋！” 　　萧靖往儿子的头上敲了一下：“写什么赋啊？你连字都不认识，你有这能力吗？” 　　其实是太子自己都不会写赋。 　　司马衷本来就不聪明，萧靖这个现代人也不会写赋。上学的时候，太子的作业都是他瞎几把乱写，言之有物即可，文笔白得很，毫无文采可言。 　　反正晋武帝知道傻儿子肚子里就这么点货，太子要是写出来左思的水平，那才叫奇怪。 　　大葱一眼就看出本质，瘪了瘪嘴：“父王是不会做文章吧？” 　　萧靖很不服气：“你老子会写诗，写得可牛逼的！” 　　他好歹也是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脑子里记住的唐诗就不少。文言文太长了，他背不下来，但几句诗词还是可以的。 　　抄写也是写，太子在小孩面前装逼，毫无心理负担。 　　他看着小豆丁儿子，决定先教大葱一首。 　　《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首诗据说是骆宾王七岁的时候写的，富有童趣，画面也美，将鹅的形态都描写出来了。 　　“怎么样，这诗不错吧？”萧靖见儿子羡慕地看过来，“你要是能在七岁之前作出这样的诗，我就满足了。” 　　如果大葱有这种水平，肯定是小神童！ 　　他是神童他老子，多自豪啊！ 　　大葱也觉得《咏鹅》挺有趣的，字数也少，看着比写赋简单多了。他想着从简单的开始学，道：“我要学习，我要识字，我要写诗——” 　　他是个很较真的孩子。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大葱真的拉着父母，要别人教他认字。张嫣给他教了“人、口、手、大、小、车”，但小孩并不满足。 　　“母妃，再教我几个字吧，这才六个字哪够啊？” 　　“够啦够啦，大葱去玩吧。” 　　“可是母妃，我不想玩，我想要学习。” 　　“……” 　　连萧靖都听不下去了，这小屁孩居然不爱玩？自觉提出要增加学习强度？ 　　简直是见鬼了。 　　往日里大葱爱玩，太子会在屋里和太子妃说话玩亲亲的。现在这小屁孩非要插进来，说要认字，这哪行啊？ 　　这枚行走的大灯泡差点要亮瞎人眼！ 　　他往儿子肥肥的屁股上推了一把，喊道：“大葱有空去拜访一下你皇祖父吧，你有多少天没有见陛下了，陛下得多伤心啊。” 　　晋武帝很疼这个大孙子，有好东西都会专门给孩子留着。有时候连太子都没有，就小皇孙有。 　　大葱是个知恩图报的，他被转移了注意力，想要去探望祖父。孩子的两条小短腿蹬着扭扭车，就往明阳殿划拉过去。 　　从东宫过去的路程不短，靠着一辆扭扭车，来回起码要一个小时。估计晋武帝还会留大孙子吃饭喝汤，没几个小时，大葱回不来的。 　　萧靖见儿子被成功忽悠出去，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跟张嫣吐槽道：“有了孩子就是烦，咱们要不去搓个澡？” 　　他好久没有搓澡，每次搓澡都是痛并快乐着。 　　张嫣十分意动，“搓吧，我给舅舅搓澡。” 　　她撸起袖子，让她来，其他什么宫女都给她滚开。她的占有欲极强，连别人给舅舅搓澡，她都不乐意。 　　行吧，这个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明阳殿 　　大葱蹬着扭扭车，一路上在青石板碾压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坐在殿内的皇帝远远听见熟悉的声音，就笑了。 　　晋武帝很高兴，问侍从：“可是小皇孙过来了？” 　　有腿脚快的内侍跑出去，看见了人影，道：“回禀陛下，小皇孙踩着车，过来了。” 　　太子的奇思妙想多，弄了个什么扭扭车出来，全洛阳的小孩都想要。大葱经常在宫里玩车，偶尔被亲戚家小孩看到，眼馋得很。 　　小男孩小女孩都想要搞一台车。 　　皇帝收了太子献上的扭扭车图纸，看着哪位的官员宗室得脸，才赏下去一台扭扭车给他的孩子。一时间，豪门都以有一台扭扭车为荣，本来还有人想做高仿的扭扭车卖钱的。 　　现在胆子都被吓破，不敢卖了。 　　那是御赐，御赐的！ 　　你没得陛下的赏赐，你家小儿却有这个车，不是高仿是什么？ 　　莫非您是在挑衅陛下的权威？ 　　你敢用和天家一样的东西？ 　　你是不是想要造反？ 　　晋武帝走到明阳殿的台阶，笑着看大孙子把扭扭车停放好，才牵着大葱的手，带着孩子进屋。司马炎的神色和煦极了，倒让大葱感到惭愧。 　　皇祖父想着他，他却没有想着皇祖父。 　　他不够孝顺啊。 　　“皇祖父，我好想你，想要来陪你。” 　　“大聪是好孩子啊，明天朕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啊？” 　　大葱想要学习认字，并不想玩。但如果皇祖父想要玩耍，他可以陪老头子玩一下。 　　就那么一下，再多就不行了。 　　他要以学习为重。 　　晋武帝还不知道自己亲孙子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他握着大葱的小肥手，邀请小孩在他这里吃晚饭：“明日朕要去洛阳附近的乡里巡视，大葱去过乡下吗？那里有大肥猪，比人还重。” 　　“去，去看大肥猪。皇祖父，乡下有大鹅吗？我想去看大鹅。” 　　大葱很感兴趣，他只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父王刚教给他一首《咏鹅》，小孩想要去看看，大鹅是不是跟诗中描写的一样，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应该有吧？” 　　晋武帝也不太确定，他跟内侍打了个眼色，让人安排下去。既然小皇孙想看大鹅，明天就让人在乡下带几只大鹅出来。 　　鹅而已，别说是看，吃了都行！ 　　大葱知道自己的心愿得到满足，小脸上都是笑容，露出一双甜甜的酒窝。可惜他有点胖，酒窝的坑越来越浅，只有超级高兴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小孩陪着皇帝吃完晚饭，回去东宫之后，不用人催，就自觉洗澡睡觉了。 　　萧靖觉得好奇，往日里孩子一会儿想听故事看图画书，一会儿想吃点心拉屎拉尿。总之肯定要闹腾一会儿，才肯乖乖睡觉。 　　今日有反常！ 　　太子问道：“崽啊，睡那么早做什么？不起来嗨吗？” 　　“不了，我要早睡早起。”大葱盖好自己的小被子，“明天我去下乡，父王自己在家，要把母妃照顾好。” 　　萧靖：？？？ 　　他儿子才三岁半，就去下乡学农？ 　　不用问了，肯定是晋武帝的主意，不然皇孙这个年纪，连宫门都出不来。大葱这么小的个头，能下地干活吗？ 　　小孩连锄头都扛不起来啊。 　　萧靖在心里暗暗嘀咕，觉得他老子不靠谱。不过爷爷肯带孙子，他求之不得。 　　他怕儿子受不了苦，道：“大葱，你要小草帽和小水壶吗？我放你屋子里，早上起来记得拿啊。” 　　大葱还没睡着，闭着眼睛说：“好的，谢谢父王，还有……” 　　“还有啥？” 　　“父王，你关一下灯，你太亮了。” 　　“……哦。” 　　作者有话说： 　　大葱是个超级爱学习的孩子啊！感谢在2020-07-19 13:09:53~2020-07-19 19: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交白卷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0章 司马衷不傻（82） 　　◎晋太子的儿子问得别人哑口无言◎ 　　次日, 清晨 　　“小皇孙，该起床了, 今日您是要去陪驾的。” 　　“哦, 哦，我这就起来。” 　　门外的嬷嬷知道小皇孙要早起，特意提早了两刻钟, 喊孩子起床。大葱揉了揉眼睛，没有去隔壁卧室打扰爸妈，而是自己爬起来洗脸刷牙。 　　小孩像模像样地在水盆里把帕子打湿, 然后糊到脸上, 动手搓了他圆圆的脸蛋和脖子。还有宫女姐姐递过来刷牙的杯子和柳枝细盐，大葱很认真地上上下下地刷牙，才把嘴里的柳枝吐出来。 　　咕噜咕噜地漱口, 嘴巴里就干干净净啦。 　　皇孙的动手能力, 让伺候的宫人们都见怪不怪。 　　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儿，还要奶娘抱着哄。但小皇孙已经会自己洗脸刷牙，连衣服都会自己穿好。 　　因为萧靖不许别人过多地帮助大葱，他在这方面严厉极了。放在后世，大葱这个年龄都该上幼儿园了，必须要学会自己喝水，自己洗漱, 自己上厕所。 　　这个要求不难吧？ 　　很多小朋友都能够做到。 　　大葱对着铜镜呲牙咧嘴，看到自己的一排小白牙，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说道：“快，我的早饭呢？我吃好了早饭, 然后去找皇祖父。” 　　本来大葱想要跟祖父一起吃早饭的, 想想还是摇头。 　　晋武帝夜里有可能会宠幸美人,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起了没有。大葱不好意思问，干脆等他吃完了，天也大亮，估计陛下肯定会起来了。 　　因为小皇孙不太爱吃甜食，伺候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口味。 　　厨子早早就包好肉馅的月牙馄饨，煮一碗有七八个，足够小孩吃了。本来今天该是吃肉粥的，但厨房的大师傅听闻小皇孙要去陪陛下，他们请示过太子妃之后，就把菜单给改了。 　　粥里都是水，吃完容易尿急，这一点就不好。 　　陛下带着小孩，还得顾着你在外头上厕所？ 　　这得多麻烦啊。 　　吃饺子好，饺子清清爽爽的，水分少，味道也很鲜。大葱没意见，只要有肉，他就爱吃。 　　小孩坐在他的小饭桌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宫女姐姐把月牙馄饨端上来。汤里还撒了几粒葱花，浮着的饺子都刻意做成儿童喜欢的精致模样，小巧可爱。 　　他期待地问：“这是什么馅儿的？” 　　宫女笑着回答：“回禀皇孙，今日是三鲜馅的，肉三鲜。” 　　小孩点点头，肉三鲜他知道，就是虾仁、猪肉和韭菜。如果换成是素三鲜，那就是韭菜、鸡蛋和虾皮。 　　当然还是有肉的好吃！ 　　大葱自觉戴上吃饭的围兜，自己舀着勺子，先是把饺子吹凉了，才细嚼慢咽吞下去。剁了虾仁进去做馅儿，入口的滋味十分鲜甜，再加了猪肉，肉味就浓郁多了。 　　韭菜的香气很浓，让喜欢的人特别钟爱。大葱就是喜欢韭菜的那一类小朋友，他觉得韭菜饺子特别好吃！ 　　一眨眼，一碗七八个饺子就全都下肚了。 　　大葱意犹未尽地擦嘴，这一顿早饭算是吃完了。他看着外面的天空越来越亮，估计皇祖父应该已经起来了。 　　是时候出发了！ 　　小孩戴着父王放在屋里的小草帽，还在挎背着一个小水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对着镜子照一照，嗯，很好，韭菜没有沾牙。 　　等他赶到明阳殿的时候，不仅看到晋武帝，还看到十岁的司马遹。两人都穿着家常的衣裳，冲他笑着。 　　大葱挥了挥小胖手，热情地道：“皇祖父，小叔叔，早上好啊——” 　　晋武帝看见大孙子，心生欢喜，问道：“嗯，大聪吃饱了没？要不要再吃点？” 　　“吃饱了，吃了一碗月牙馄饨。” 　　“沙门看好大聪，你和你侄儿一辆车，片刻后就出宫。” 　　晋武帝看向司马遹，交代儿子去牵孙子的手，让司马遹和大葱同行。司马炎的儿子有那么多，司马遹非嫡非长，在他心里的地位还真的比不上孙子司马奎。 　　怕大孙子一路上无聊，晋武帝就盘算着找个半大孩子来陪大葱。年纪太小的不行，屁事太多，十岁的孩子懂事，会照顾人了。 　　昨夜刚好是谢才人伺候的，他就点了司马遹。这小子不笨，反应也快，和东宫的关系也不差。 　　司马遹抱着大葱上了马车，落下车帘，就忍不住问：“大葱，你姐呢？怎么就无缘无故出宫去了？” 　　昨日他听说东宫的韩氏女出宫，还以为火坑犯了什么事情，被人赶出去。大家都是玩了三四年的朋友，夜里他都在替火坑担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日见到大侄子，他总算可以问个究竟。 　　大葱不知道小叔叔的担忧，心里对姐姐只有敬佩，道：“我姐爱学习，想要回家自习，说这样学习效率更高。” 　　司马遹：？？？ 　　韩火坑，爱学习？ 　　这说的是韩火坑吗？他看着不像啊！ 　　大家有好几年的交情，一起摆过摊，一起卖过串。韩火坑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了，那丫头压根就不爱学习，甚至还偷偷拿作业本去烧烤肉的炉子。 　　然后企图赖到他头上，说是他烧的 ：） 　　什么时候不爱写作业的火坑也变得上进了？ 　　司马遹捂着胸口，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他都跟不上了。大葱以为他不舒服，伸手拍了拍他，好心地问：“小叔叔，你这是难受吗？” 　　男孩闷哼了一声：“难受啊，怎么不难受了。” 　　说好一起当学渣，你却背着我偷偷用功。 　　有一种被人背叛的错觉。 　　大葱不懂表姐和小叔叔之间的往事，只当小叔叔是晕车难受。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颗话梅，塞到了司马遹的手里，“小叔叔，请你吃话梅。” 　　“谢谢，还是你最懂事。” 　　司马遹把话梅丢到了嘴里，舌尖上的酸味立刻蔓延开来，酸得他五官都皱在一起。嘴里的口水被快速分泌，让他整个人都被酸得变形了。 　　总算明白为什么曹操当年能望梅止渴了。 　　因为梅子真的是太太太太太太太他妈酸了。 　　司马遹怀疑这小子在耍他，狐疑道：“大侄子，怎么那么酸啊？” 　　“这是用来止吐的，说吃了不会晕车。”大葱解释道，“我三姨怀孕吐得厉害，我母妃还送梅子给她。” 　　司马遹秒懂了，这做的是孕妇爱吃的特酸口味，不是时人爱吃的加糖的甜话梅。 　　难怪这么酸呢！ 　　大葱怕小叔叔不信，自己也吃了一粒，当即酸得直打哆嗦。也多亏了这几粒话梅，两个小的都没有晕车。 　　马车行驶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下来了。司马遹先下车，他回头看向车里的大侄子，扶着小孩从车里蹦下来。 　　大葱睁大了眼睛，目不暇接：“原来外面是这样的，跟宫里完全不一样的！” 　　乡下没有很大的屋子，路边还有屎，鞋子上很容易沾满泥。乡下的田地上长着青青的麦苗，盖的草棚里不知道养着什么动物，只听得在“哄哄”地叫。 　　晋武帝这回来巡视乡镇企业，特意带上儿子和孙子。皇帝的身旁还跟着几名老臣，众人看到豆丁大的小男孩，都觉得太子的心机颇深啊。 　　太子没有参加这次下乡活动，居然让皇孙来争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孙才是重要的，皇子就是个陪衬。 　　身为领导人，司马炎除了上朝开会，偶尔还是会来乡下看看情况的。他会问农人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家里的孩子吃得饱不饱啊。 　　“饱哩，家里养了猪，每个月都有肉吃！” 　　下面的村官都会选人，收到风声说陛下会来巡视，刻意安排养猪场的老板出场。这位满嘴大黄牙的中年大叔说话很有底气，如果他都没肉吃，那还叫什么道理？ 　　这位乡镇企业的老板没撒谎，他是有钱的大户，他说的都是实话。 　　司马炎听了别人的回答，也满意极了。 　　人家有肉吃，那就代表皇帝治理得不错。虽然他也知道这里多少掺了点水分，但起码这户人家是饿不着的。 　　养猪场老板早就被人提点过了，热情地邀请道：“诸位老爷，要不要去我家的养猪场看看？” 　　“那就去看看吧。” 　　晋武帝点头，他想看看猪养得肥不肥。要是猪吃得很肥，那就是年景不错。如果人都没得吃了，哪里还有粮食喂猪啊。 　　司马遹牵着大葱，也步步跟在后面。 　　众人移步到养猪场的猪圈，之间里面养着二十头大大小小的黑猪，这个规模不算小了。猪圈里难免有些不雅的气味，臭烘烘的，跟来的大臣微微皱眉，但司马遹和大葱反而不嫌弃。 　　两个小的兴奋得很。 　　晋武帝留意到了，问孩子们有什么想法。 　　司马遹看着大肥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地说：“父亲，我想要买下最肥的那头猪，然后杀了它，猪都那么肥了，不杀它就是浪费粮食。杀来的猪肉可以分给有功之士，让大家共享猪肉的美味。” 　　这小子想要磨刀霍霍，他从小就有这个爱好。 　　大概是因为有个当屠夫的外祖父，司马遹也想要杀羊卖肉。但谢才人说皇子不能干这种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活儿，太粗鄙了。 　　司马遹很想要尝试一下，杀羊是杀，杀猪也是杀。他有这个自信，他肯定能杀得特别好！ 　　晋武帝不知道儿子的爱 　　好有点变态，还夸赞道：“沙门的心意很好，有功就应当奖赏。” 　　他当即命侍从拿钱，把最肥的那一头猪买下来，说要杀猪分肉。 　　这让养猪场老板非常高兴，笑得一嘴大黄牙都露出来了。今日做成一单大生意，客户还不砍价，这样的好事可不常有。 　　晋武帝看着思考中的大孙子，问道：“大葱，那你有什么想法呢？” 　　“祖父，你看看我们买来的那头猪。”小孩指着被捆起来的大母猪，“为什么猪有十二个奶，人就只有两个奶？” 　　小孩子的眼里充满了求知的欲望，这么一双大眼睛看着你，就当着你回答他呢。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看着买来的母猪，沉默了。 　　粗麻做的绳索把母猪勒紧，更衬得它的上围大得惊人。被迫躺在地上玩捆绑PLAY的大母猪，面对着一群围过来的男人，它拼命挣扎着，只能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晋武帝：…… 　　这算什么破问题啊！ 　　他鬼知道为什么猪有十几个奶啊？！ 　　不懂得基因和染色体的神奇之处，皇帝他压根答不上来，跟来的大臣们哑口无言，连养猪场的老板也说不出来一二三。 　　最后还是司马遹瞎几把乱答：“因为女娲造人的时候，给人捏了两个奶。给猪捏的时候，捏了它十几个奶。” 　　大葱觉得有道理，但接着问：“为什么女娲娘娘区别对待呢？这不公平呀。” 　　“因为神奇泥巴用光了，女娲娘娘先造的动物，再造的人。轮到造人的时候，泥巴没剩下多少，只够给你捏两个，不然你也会有十几个奶。” 　　“哇，原来是这样——” 　　大葱崇拜地看向司马遹，小叔叔懂得好多啊。 　　小叔叔真的是太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司马遹：干啥啥不行，装逼吹牛第一名！ 　　小孩子的脑子里真的特别多奇奇怪怪的问题，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感谢在2020-07-19 19:42:35~2020-07-20 12: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1章 司马衷不傻（83） 　　◎晋太子的儿子即兴创作《咏猪》◎ 　　“我杀了啊？” 　　“杀吧。” 　　“我真的杀了啊？” 　　“快杀快杀。” 　　晋武帝被这小子问得不耐烦, 就杀一头猪而已，磨磨唧唧的。 　　有什么好磨叽的？ 　　杀了便是。 　　得到了父亲的同意, 司马遹磨刀霍霍, 终于深呼吸一口气，一刀子捅向猪脖子。轻不可闻的一声脆响，动物的动脉破裂, 鲜红的猪血喷得男孩一头一脸，顺着他白净的下巴滴下来，怪瘆人的。 　　“哄——哄——” 　　受到攻击的大母猪疯狂地挣扎着, 嚎叫声凄厉无比, 幸好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按着，也无法挣脱出来。 　　不到一刻钟，失血过多的母猪停止挣扎, 肥厚的猪蹄再也踢不动了。 　　连养猪场老板都觉得, 这小子胆子真大啊！ 　　那么小的孩子面对着比自己还大的肥猪，居然一点儿都不害怕！ 　　大葱看着落在地上的猪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叔叔，怕吗？” 　　“不怕，杀头猪而已，不算什么。”司马遹擦掉脸上的汗和血, “父亲威武，我不及半分。” 　　这话说得好听。 　　晋武帝赞同得连连点头。 　　能当皇帝的都不是傻白甜，连人都杀过不少，何况是一头猪？这小儿子有胆气, 有魄力, 杀猪的时候见着血, 眼都不眨。 　　像他。 　　三岁半的大葱也没有多太害怕，因为肥肥的母猪很快就被人用开水烫过，刮下一大层猪毛，分割成一块块猪肉。小孩知道什么是猪肉，猪肉能做成很多好吃的肉菜。 　　他今天早上吃的月牙馄饨，便是有猪肉作馅的！ 　　这样一想，眼前的猪肉顿时变得亲切多了。红白相间的猪肉还带着热乎气，切过猪肉的剔骨刀都沾了一层白花花的肥油，看起来分外妖娆。 　　为了感谢大母猪牺牲自我，填饱众人的光荣行为，皇孙绕着案板上的猪肉走了一圈，决定为它赋诗一首。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大葱三岁能吟。 　　小孩牵着晋武帝的手，兴致勃勃地说：“祖父祖父，我要作诗！” 　　晋武帝摸了摸孩子的小脑瓜，哭笑不得：“大聪还小，知道什么是诗吗？” 　　“我知道，父亲教给我一首《咏鹅》，我都会背了。” 　　大葱举着小手，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今日看杀猪有感，他决定即兴创作一首《咏猪》。 　　晋武帝一听，孙子说是太子教的，他顿时就乐了。太子本身都不聪明，还能写出来什么好诗？ 　　恐怕是胡诌几句，哄着孩子玩的。 　　但他没有打击孙子的积极性，反而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道：“大葱会作诗，真厉害啊！且说出来，让大家都好生欣赏。” 　　大葱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备受鼓舞！ 　　小孩回忆起小叔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一幕，轻声道：“猪猪猪，圆颈刀下嚎。” 　　晋武帝：嗯，语言直白，还挺写实的。 　　皇帝大感好奇：“大聪，下一句呢？” 　　大葱指着地上的泥，暗红色的猪血都渗透下去，“这是黑毛混血泥。” 　　晋武帝：这一句略感血腥，但色彩浓艳丰富。 　　还有最后一句呢！ 　　大葱盯上圆润的猪蹄，猪蹄要用木炭烧去硬毛，不然吃着扎嘴。小孩诗兴大发，道：“这是灰蹄火上燎。” 　　再理顺一遍思路，大葱脱口而出。 　　“猪猪猪，圆颈刀下嚎。黑毛混血泥，灰蹄火上燎。” 　　晋武帝：“……” 　　不得不说，他大孙子作诗，还挺押韵的！ 　　真棒！ 　　小孩描写杀猪的场景，非常生动形象……只是这主题，有那么一点点不雅。 　　古往今来，文人都爱写花儿草儿，景致高雅又美丽，巴不得写得跟仙境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不沾世俗尘埃。 　　谁会写杀猪啊？ 　　恐怕在这个流派上，大葱还真是第一人。 　　司马遹热衷于当捧场王，很快就反应过来，高声道：“大侄子写的诗，真好！” 　　“是啊，小公子天赋异禀，文思泉涌。” 　　“是极，写得当真活灵活现。” 　　有了司马遹的定下来的调调，跟来大臣都互相附和着，虽然诗的意境不美还血腥，但是小皇孙的年纪才多大？ 　　人家才三岁，都会作诗了。略有些不足和稚嫩，大家都表示理解。 　　“嘻嘻……” 　　大葱抿嘴一笑，这不算什么，全赖父王教得好。果然学习使人进步，他在进步当中呢！ 　　大葱就更加坚定了要学习的决心。 　　众人刚看完杀猪，就有穿着便装的侍卫把猪肉抬上马车，陛下的旨意是把猪肉分给有功之臣，那么一大头猪，恐怕能分七八户勋贵人家。能得到今日份猪肉的，脸上都充满了荣光。 　　司马遹和大葱虽然寸功未立，但晋武帝也给孙子和儿子各分一份，见者有份嘛。 　　大葱分了一整个大猪头，旁人都不爱这个头，觉得形容丑陋。但小孩不怕，小胖手指着这个头，就说：“要！祖父，我要这个！” 　　司马遹怕侄儿吃亏了，回头又要哭，好心建议道：“大侄子，猪头都是骨头，骨头硬得很，这里的肉不多，没什么吃头。” 　　还不如分条大猪腿，用盐腌上了，能吃很多天。 　　并不算太富裕的司马遹，一出手就在猪后腿上扎了一个洞，用草绳系着，算是他标记的私人物品。他人小力气不大，但是看到一大份肉，足够他和娘亲吃好久了。 　　眼下天气凉，肉食不容易坏。 　　加了肉的月牙馄饨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等天落雪了，包好的月牙馄饨在雪地里冻上，能吃一个冬天都不坏的。 　　司马遹有心给侄儿介绍他的持家之道，谁知这小屁孩并不领情。大葱扯了扯小扇子似的两只猪耳朵，道：“这个可以做盐焗猪耳朵。” 　　司马遹：哦。 　　盐焗是啥，穷逼没吃过。 　　大葱摸着肥肥的猪脸颊，道：“它脸大，可以做爆炒猪脸肉。” 　　司马遹：嗯？ 　　爆炒是啥，穷逼不懂。 　　大葱见小叔叔没什么反应，把猪舌头也拉出来了，兴奋地说：“哇，它舌头那么长，可以切一盘卤水猪舌头！” 　　司马遹：唉…… 　　卤水是啥，穷逼想象不出。 　　不得不说，大葱跟着萧靖，在耳濡目染之下，在吃饭上比别人懂得更多，起码领先了差不多一千多年。 　　除了猪脸和猪舌头，大葱摸着圆圆的猪脑袋，嘀咕着：“它头那么大，里面的脑花肯定很多，我要吃脑花，我要变聪明！” 　　都说吃脑补脑，小皇孙小小年纪，已经有这种认知。 　　吃猪脑=补脑=聪明=学习好，这个逻辑没毛病。 　　他热情地邀请司马遹：“小叔叔，你要来补脑吗？吃了猪脑能变聪明的！” 　　司马遹摇了摇头。 　　蠢货才需要补脑，他又不蠢。 　　唉，侄儿就喜欢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他还重口味。杀猪的少年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变态的，没想到大侄子居然比他还变态。 　　这人居然吃脑花？！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葱很重视这一颗猪头，让侍卫哥哥帮他放在车上，道：“大哥，你别把我的头弄丢了……” 　　侍卫：？？？ 　　你的头不是在你脖子上吗？ 　　谁敢摘小皇孙的脑袋啊，他不要命了是吧？ 　　大葱美滋滋地看着车上的猪头，挥了挥手表示告别。他小跑着跟在晋武帝身边，喊道：“祖父，祖父，我们去看大鹅，乡下有大鹅吗？” 　　小孩还记得学的《咏鹅》，很想要看看实物。 　　“有，我们去寻一下，看哪一户人家养大鹅。”晋武帝昨日就吩咐下去了，必定要满足孙砸看大鹅的愿望。 　　说来也巧，村里还真的有人养了鹅。 　　繁衍下来的品种是雁鹅，并非白羽的家鹅。 　　每年入秋的时候，都有大雁从北边飞到南方，掉队的大雁偶然落在了此地，就再也舍不得飞走。因为这里有一户人家，养着一只美艳丰满的女鹅，勾得它魂牵梦吟。 　　做雁图啥啊？ 　　不就图个快活嘛！ 　　女鹅的胸脯是毛茸茸，戏水的时候打湿了白花花的一大片，让黑扑扑的大雁自惭形秽。大雁瞧得眼都直了，这里的女朋友肤白貌美，它不走了。 　　大雁和家鹅生下来的雁鹅，羽毛是灰黑色的，个头生得极大，还留有一丝大雁的野性。 　　养鹅人一个没看好，鹅子们就扑腾着翅膀想要上天，想和太阳肩并肩。 　　既然一群有钱人说要看鹅，得了好处费的养鹅人即使不放心，但还是打开笼子，把鹅群都赶出来。养鹅人的嘴里喊着口号：“都出去，都出去，鹅子要吃饭啦！” 　　以最雄壮的大公鹅为首，一只只大鹅摇头摆尾，列队走出去村里。大鹅伸长了脖子，身高和大葱一般大，行走起来气势逼人。 　　“鹅鹅鹅——” 　　“鹅鹅鹅——” 　　“鹅鹅鹅——” 　　大葱睁大了眼睛，原来这个是鹅啊，怎么都是黑毛的，跟诗里的白毛鹅一点儿也不一样。而且诗里说“红掌拨清波”，鹅掌该是红色的。 　　今日见的鹅，鹅掌却是橘黄色的。 　　小孩不是色盲，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委屈巴巴地跟晋武帝说：“祖父，我父亲骗人——” 　　“太子，不，你爹怎么骗你了？”晋武帝觉得这事儿正常，太子本来就不着调的。 　　“我父亲说鹅是白毛红掌的，怎么今日见的鹅不长这样？” 　　“哦，是这个啊……你爹没有骗你，确实有白羽的鹅，但今日见的是另外一个品种，不是白羽鹅。” 　　“祖父，鹅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晋武帝：？？？ 　　鹅吃什么，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恰好处在他的知识盲区，他没想出来答案。 　　就在皇帝沉思的时候，只听得司马遹大喊出声：“父亲，快把我侄儿抱起来！这鹅要来咬他！” 　　为首的大鹅有半个人高，这只扁毛畜生看准了大葱衣裳上的红鲤鱼，一张嘴就要啄上去。也怪绣娘们的手艺太好了，绣得几尾鱼儿跟真的一样。 　　雁鹅可是会吃鱼的！ 　　大鹅的嘴比人嘴还大，掐着一点肉死命地往下拧，小皇孙来不及爬到皇帝的肩膀上，被大鹅咬着屁股就不松口。 　　疼得小孩顿时就大哭起来。 　　“哇哇哇哇哇，好疼好疼——” 　　“救命救命——” 　　“小叔叔救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农村大鹅真的超凶的，会追着撵那种。我早上吃了拉面，现在想吃土豆炖大鹅！感谢在2020-07-20 12:46:40~2020-07-22 13:1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2章 司马衷不傻（84） 　　◎晋太子的儿子被鹅咬了◎ 　　“咔嚓”一声, 鹅颈断了。 　　鹅倒地了。 　　“哎，哎, 你这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杀了我家的大鹅！” 　　“赔钱，你们都给我赔钱——” 　　养鹅佬本来还喊着口号，想让自家的鹅子回来的。结果下一秒侍卫果断出手, 干脆把咬着大葱的公鹅给拧死了。 　　拧得头都断了。 　　这下好了，盯着大葱蠢蠢欲动的鹅群看见老大死了，动物也感受到危机, 顿时一哄而散。徒留下一只躺在地上的大公鹅, 连出的气儿都没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能混到和陛下一同微服私访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心腹小哥, 武力值一个能打十个。 　　是见过血的壮士！ 　　晋武帝的眼神对此表示赞许, 咬着他孙砸的大鹅，就该死！ 　　“祖父，这鹅死了，得赶紧放血。”大葱让老爷子把他放在地上，“不然血都进到肉里，就不好吃了。” 　　晋武帝：？？？ 　　他本来担心孙子被鹅咬，日后会留下心理阴影, 结果这孩子还想着要吃大鹅？ 　　还能惦记着吃，那就是没事。 　　皇帝打算给养鹅佬付钱，买下这只鹅。司马炎虽然生气这只畜生咬着孩子，但他的头脑还算清晰, 这只鹅归根结底还是百姓的财产。 　　人家养出来这么十来斤肉也不容易, 他富有天下, 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升斗小民计较了。 　　他问孙子：“大葱生气吗？这只坏鹅咬你。” 　　大葱反手摸着自己的肥屁股，还有点疼，道：“我很生气，但这只鹅死了，它为它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养鹅人不坏，我们不骂他。” 　　“嗯，大聪真是个心善的。” 　　晋武帝点头，他孙子不是个小心眼的，但又不失原则。这样就很好，若是当领导的小心眼，以后手下的人就没法干活了。 　　他的孙子以后能当大领导！ 　　他看向养鹅佬，问道：“喏，你这只鹅要多少钱？” 　　养鹅佬的心思转得飞快，他眼看着这群人都穿着一身好衣裳，袍角都快落到地上，一看就是不用干活的主儿。这些人兜里肯定有大把的钱，也绝不会自己买菜。 　　这样的城里人不知道物价，肯定特别好哄骗。 　　养鹅佬想着鹅的价格，嘴皮子一合一闭，顿时翻了一倍才说出口。 　　“我，我这鹅有十几斤，能值两百文！你们都给我赔钱，不赔钱不许走！” 　　皇帝没有买东西讨价还价的习惯，想要张嘴说直接给钱。但司马遹眨了眨眼睛，按住了父亲的手。 　　你当我们是傻子啊？ 　　少年很会观察人的表情，一听养鹅佬虚张声势地喊，就知道这人没说实话。通常没有底气的人，才会用加倍的音量来掩饰自己。 　　他家的鹅咬人，张嘴就要高价，这还有理了？ 　　“只有一百文，多了没有。” 　　司马遹的砍价水平堪比拼多多专业户，一刀下去就砍掉一半。一百文买一只鹅，不少了，刚才陛下买猪，猪肉的单价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养鹅人动摇了一瞬，但心存贪念，不肯降那么多：“这，这一百文也太少了，起码要一百五十文。” 　　这话一说，司马遹就知道，底线大概跟他猜的差不多。 　　谁能一张嘴就免去五十文啊？ 　　肯定是对方没说实话，一百五十文还是个坑，还能再减减。 　　“你家的鹅咬人，咬得我大侄子的屁股都肿了，我还没叫你赔呢！你倒好，做生意都不实诚！” 　　司马遹拉过大葱，他一巴掌拍下去，打得大葱从原地跳起来，嗷嗷大叫的。小孩疼得眼泪都冒出来，哭喊道：“疼啊，疼啊——” 　　“看到没？你家鹅咬人，咬伤我大侄子，你先赔我一笔。” 　　“我，我没钱呐……” 　　“没钱你学什么人家养鹅？我侄儿是什么人，以后要举孝廉的，身上有伤疤都不能去当官，一位官老爷的前程，你赔得起吗？啊，你赔得起吗？” 　　这样的灵魂三连问，问得养鹅佬都慌了。他见这群人穿得好，说不定真的是贵族老爷，孝廉是什么官儿，他不清楚。 　　反正大官都叫贵族们当去的，他们这些平民连边都摸不着。 　　被一个半大孩子步步相逼，养鹅佬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他连连摆手，想要转身就逃：“我，我没钱啊，这鹅我只收你一百文，你从那里扣掉五十文。” 　　这还差不多。 　　司马遹见好就收，这才喊人给钱，还要求养鹅佬提供脱毛放血业务。养鹅佬也一口答应下来，还腆着脸问鹅肚子里的肝啊肠啊，能不能免费给他。 　　一只十几斤的鹅，光是鹅杂都能弄一锅肉菜。有钱人不稀罕吃，但穷人看见都要眼冒绿光了。 　　养鹅佬故意夸大：“这东西臭的，肠子里都是屎，你们吃不？” 　　被人这么一说，晋武帝立刻被恶心到了：“你快，拿走便是。” 　　最后成功收获了一只宰杀干净的大鹅，还有几大块分割好的猪肉，皇帝才带着儿子孙子回宫，结束今天的下乡之旅。 　　回来的时候是中午，午饭已经有宫人准备好了，主食吃的是肉丝汤面。陛下带回来的肉食被安排下去，那是晚上要吃的，现在厨子们开始料理，时间还来得及。 　　大葱的眼神十分期待，吸溜了两口汤面，就问：“皇祖父，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吃大鹅吗？” 　　“当然可以。”晋武帝不介意孙砸来吃大户，“我们吃大鹅，吃猪肉，沙门也来吃吧，见者有份。” 　　“好哦！” 　　大葱高兴得拍着手，他最爱吃肉肉了！ 　　今晚有肉吃，他要陪着皇祖父一起吃饭。皇帝的饭和太子的饭是不一样的，萧靖和张嫣在吃喝上说讲究也不讲究，夫妻俩加孩子，炒两菜再加个汤，也能算一顿。 　　在陛下这里就不一样了，一顿肯定有八个菜十个菜，那才叫天子的气派。 　　从小孩的角度看来，肯定是陛下这里的饭更香一些。 　　大葱还记得今天杀的鹅，问道：“皇祖父，我们的鹅要怎么吃啊？” 　　晋武帝没所谓，随意说：“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大聪想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大葱很有想法：“那就烤着吃吧，烤得皮儿脆脆才好！” 　　“烤肉我在行！”司马遹跃跃欲试，“大侄子，你来看我烤肉吗？我还没烤过大鹅，今日可以一试。” 　　“小叔叔，你坏，你打我。” 　　大葱还记得司马遹给钱的时候，打了他屁股一下，可疼了。 　　他不想理小叔叔。 　　司马遹哄着侄儿，解释道：“你不疼，人家不给你降价啊。你的屁股多金贵啊，恰好被鹅咬了，打一下就能值五十文。要是我的屁股也这样值钱，我能叫人打到他破产！” 　　晋武帝：“……” 　　妈的，他儿子原来是这样甘愿卖屁股的人！ 　　说得他都想要把这小子的裤子给脱了，把司马遹狠狠地揍他一顿。明明是皇子，却养成这样贪钱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偏生大葱同意司马遹的看法，小声地说：“那我岂不是打少了？小叔叔你要是再打我两下，我们就能免费吃鹅了。” 　　“有道理，下次我多打你两下。” 　　“嗯，小叔叔，你人真聪明啊。” 　　晋武帝捂着脸，都没眼看下去了。他孙子怎么那么傻，被当叔叔的忽悠两句，竟然连裤子都脱了。 　　“皇祖父，皇祖父。”大葱光着屁屁地跑过来，“你帮我看看，肿了没，肿了没？” 　　“没肿，那是你肥的。” 　　皇帝瞅着就是小孩右边的屁股青了一点，那是被鹅咬的。他把孙子的衣服穿好，很顺手地拍了一下。 　　“嗷，疼啊，皇祖父你干嘛打我？” 　　“打你就打你，朕打不得了？” 　　“也不是，打我屁股一下，五十文啊……皇祖父快给钱，给我五十文。” 　　作者有话说： 　　晋武帝：现在的小屁孩啊，一点儿原则都没有，五十块钱就把屁股给卖了。 　　今天没能顺利日八，我是小狗，汪汪汪汪汪——感谢在2020-07-22 13:10:36~2020-07-22 19:1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3章 司马衷不傻（85） 　　◎晋太子的弟弟险些怀孕◎ 　　吃完中午饭, 大葱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大猪头回家了。 　　小孩一进门就喊：“父王，母妃, 我回来啦！” 　　萧靖已经和张嫣睡下了, 一听儿子回来啦，他让张嫣睡好，他自己爬起来。他穿着一双人字拖跑出去, 一眼就看到儿子……身后有一个太监，正捧着一个硕大的猪头。 　　那只猪头可肥了，一脸横肉, 两只兜风大耳能做一盘菜。他瞅着这猪脸壳肉厚, 用来卤的炒的都好吃。 　　太子刚吃过午饭，摸了摸肚子，好像又饿了。 　　他好奇地问：“崽啊, 这是哪里来的？”不是说去学农吗？怎么拎着一个大猪头回来了？ 　　“父王, 这是皇祖父分给我的，说见者有份。”大葱很积极地邀功，“我们今天看了杀猪，杀了一整头猪，还看了杀鹅，鹅有我这么高。” 　　小孩的情绪很热烈，伸手划了一大个圈, 来形容猪有多肥。他的小肥手放在头顶那里，说鹅有这么高，这么大。 　　萧靖点头，原来儿子出去一上午, 就是这些内容。 　　不得不说, 皇帝家的教育就是不一样。小时候他去学农, 都学什么施肥种菜啊，爱护植物小动物啊，要学着下地干活，不能糟蹋粮食。 　　但司马炎不一样。 　　他带着孩子去学农，跑去看杀猪，分肉。猪血流了一地，皇帝面不改色！ 　　大概这就是上位者的心理，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谁都是他案板上的肉。萧靖抱着儿子，问小孩看杀猪害怕不，大葱摇了摇头，说不害怕。 　　大概是因为吃货之魂在熊熊燃烧，大葱想着猪肉的美味，并不觉得杀猪的场景可怖。 　　小孩模仿着插刀的情景，很兴奋地说：“小叔叔一块儿去，他捅了大母猪的脖子一刀，猪流了好多血，几个侍卫才把猪摁住，没让它逃出来。” 　　萧靖：哇哦！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猛吗？ 　　他记得司马遹好像才十岁吧。 　　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敢去动手杀猪，这份胆量是没得说的。他看着儿子带回来的大猪肉，笑着问：“这是你叔分给你的吗？还是陛下分给你的？” 　　怎么就带一个猪头回来呢？ 　　寻常人都不爱吃猪头的。 　　大葱很得意地说：“是我选的，我年纪小，皇祖父让我先选。猪脸猪舌头和脑花的口味都不一样，父王，我要吃盐焗卤水和炖脑花——” 　　萧靖哭笑不得，原来这傻孩子是馋的。 　　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摸着儿子的小脑瓜，猪头的骨头多，别人都以为大葱吃亏了，谁知他是最聪明的一个。太子伸手掂量了一下，一个完整的猪头起码有十五斤左右，现在的猪没后世的那么大，今天参与分肉的勋贵估计还没大葱得的多。 　　除去内脏，平均每户能分个七八斤的样子。 　　这样算起来，从重量上来说，是大葱占便宜了。 　　大葱想起自己即兴创作的诗，渴望和亲爹分享。他的小脸乐得要开花，举着手说：“父王，我今天作了一首《咏猪》，皇祖父和小叔叔都夸我的诗非常好。” 　　“哟，大葱都会作诗了，了不得了不得，今晚要给你加鸡腿！” 　　“明天吧，今晚我去皇祖父那里吃。” 　　“那好吧。”萧靖乐于把儿子丢给老爷子，“大葱说说，你作了什么诗？” 　　小孩深呼吸了一口气，理顺一下思路，便朗诵出来。 　　《咏猪》 　　猪猪猪，圆颈刀下嚎。 　　黑毛混血泥，灰蹄火上燎。 　　萧靖：“……”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夸道：“崽啊，你作的诗真棒，忒写实的。” 　　让读者充分地感受到杀猪的血腥，以及猪死了，还被人烧猪蹄脱毛的痛苦。 　　猪：我到底做错了些什么，还嫌我死得不够惨吗？ 　　古往今来，文人都爱写美的事物，但大葱的思维并没有被禁锢，小孩觉得杀猪有趣，才写出来这样的小诗。 　　萧靖觉得他儿子也没有错，谁规定不能写杀猪诗的？ 　　这不挺好的嘛。 　　他饶有兴趣地问：“崽啊，看完杀猪，你们还干啥去了？” 　　“看了鹅，有一只鹅很坏，它咬我屁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大葱被亲爹说到痛处，哭着把裤子给脱了，叫人给他看屁屁。 　　“父王，我屁股是不是都肿了？” 　　“是青了一块，我给你涂点祛瘀的药膏，你别动啊。” 　　凉凉的药膏涂到小孩的屁屁上，也不疼，挺舒服的。怕孩子乱动把药膏给蹭没了，萧靖让儿子午睡趴着睡，来晾屁屁。 　　等张嫣睡醒起来的时候，看到儿子翻着身，睡得像一只小乌龟。裤子也被蹭下去了，露出两个屁股蛋子。 　　像是白馒头一样。 　　她还顺手拍了一下。 　　“母妃……”小孩迷迷糊糊地醒了，还记得自己的屁股很值钱，“我屁股很贵的，打一下要五十文。” 　　张嫣：？？？ 　　啥，卖屁股吗？ 　　陛下到底带着她儿子去学什么了？ 　　张嫣听宫人说，太子给皇孙的屁股上了药，再问问孩子，原来是被鹅咬了。一想到孩子因为衣服上绣的红鲤鱼被大鹅追着咬，当娘的不但不心疼，还觉得很有趣。 　　太子妃憋着笑：“没事儿，皮都没破。被鹅咬又不是被狗咬，不会得狂犬病的。” 　　大葱撇了撇嘴，他都看到他妈在偷笑了。 　　“呜呜呜，母妃就不心疼我吗？” 　　“心疼什么，你今晚都吃上烤鹅，我和你父王都没得吃。” 　　“那我打包一些鹅肉，回来给你们吃哦！” 　　大葱是个孝顺的孩子，被亲娘转移了重点，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小孩拍着胸脯承诺，说要带鹅肉回来，给父母分享。 　　张嫣看着儿子矮墩墩的三头身，嘻嘻，这娃实在是太好哄啦。 　　孩子年纪小的时候最好玩。 　　等大葱再长大一些，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忽悠了。 　　…… 　　大葱挎着小竹篮，带着两小罐酱料，去到陛下的明阳殿。母妃说了，陛下出钱买鹅，小叔叔出了烤鹅的手艺，他也要出点什么，不能吃白食。 　　“那我带上好吃的酱！” 　　小孩一下子就想到他可以拿出手的东西。 　　张嫣对孩子的想法表示支持，她给大葱装了甜口的酸梅酱，还有香辣的辣椒酱。辣椒酱外面都没得卖，算是东宫的不传之秘。 　　毕竟自家男人还没有当家作主，张嫣知道辣椒的重要性，不好大张旗鼓地搞这个搞那个。太子已经够出风头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 　　做人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她问孩子：“这两种口味的，够不够？” 　　大葱看着差不多，点头：“够啦够啦。” 　　明阳殿的台阶前，晋武帝让人搬出来一个大烤架，看着小儿颇有兴致地烤大鹅。司马遹早就到了，围着烤炉忙得满头是汗，一看到大侄子的三头身，他便朝着大葱招手。 　　“大侄子快来，就差你了。” 　　“小叔叔，你来得真早啊。” 　　大葱是踩着饭点过来，双手里吃力地提着篮子，里面放着两小罐酱料。对于三岁半的孩童来说，这个重量沉甸甸的。 　　“还带什么东西过来啊？”晋武帝笑着接过孙子的东西，“你这孩子真客气，真懂礼。” 　　大葱不好意思地抿嘴笑。 　　其实是母妃提点他的，他没想得那么周全。下次他要吸取教训，去别人那里作客都带点东西。 　　小孩请宫女姐姐端上碗筷和小碟子，指着两罐子酱料要献宝：“皇祖父，我带了酸梅酱和辣酱过来，你要尝尝吗？” 　　“那就尝尝吧。” 　　晋武帝乐于尝个新鲜。 　　有宫人揭开小皇孙带过来的酱料罐子，拿干净的勺子舀上一些，倒在小瓷碟里，奉上去给陛下品尝。酸梅酱充满着浓郁的水果酸味，夹杂着少许梅子肉，拿筷子蘸一点儿，酸酸甜甜挺开胃的。 　　晋武帝给出评价：“这个酸梅酱不错，吃烤鹅配这个，解腻。” 　　再试试孙子给的辣酱，哟，上面老大一层红油，油汪汪的，看着就特别诱人。 　　一入口，辣椒纯正的辣味十分刺激，因为想着小孩也能吃，做得是微辣口味的辣椒酱。加了豆豉、葱姜蒜末进去作为辅料，熬得辣椒的红油出来后，再放入炒香的熟芝麻。 　　“这个味儿正，香！” 　　晋武帝觉得光是这个辣酱，他都能干掉两个白蛮头。 　　果然太子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东宫的酱料都挺好吃的。司马炎拿筷子蘸了一些，叫大葱尝尝，乐得小孩跟偷吃的小老鼠一样，笑呵呵的。 　　“父皇，你们吃啥啊？” 　　司马遹翻动着烤架在烤鹅，一抬头看到他父亲和他大侄子在偷吃，心里忒不平衡的。 　　我在这里受热，你们却在快快乐乐地吃东西？ 　　骇，老子想要不干了！ 　　大葱察觉到小叔叔有些不高兴，连忙捧着碗和筷子跑过来：“小叔叔，我先给你尝个咸淡，这酱料你看着能吃不？” 　　他举着手，要喂司马遹吃，男孩低头，尝了一口。 　　“这味儿还行。” 　　少年砸吧砸吧嘴，瞧着鹅都快熟了，先涂了一遍蜂蜜，然后把大葱拿过来的酱料刷上去。鹅那么大，半只果香烤鹅，半只做成香辣烤鹅，以满足不同口味人群的需要。 　　大葱指着碗里金黄色的粘稠液体：“小叔叔，为什么要涂蜂蜜啊？” 　　“因为这样会有红色的脆皮，好看。”司马遹解释道，“看你懂事，我等会儿给你分个大鹅腿吃。” 　　“谢谢小叔叔。” 　　大葱乖乖地在旁边等着。 　　再过了一刻钟，大鹅的表皮变得发红变脆，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男孩拿小刀扎进去肉最厚的鹅腿和鹅胸，看到没有血水渗出来，便知道熟得正好。 　　“来来来，开饭咯——” 　　“父皇您掏钱买鹅最辛苦，吃一条大鹅腿，蜜汁鹅腿香喷喷呐。” 　　“大侄子的屁股为我们优惠了五十文，你是大功臣，也该吃一条鹅腿。” 　　司马遹拿着刀，一划拉就把鹅腿割下来，放到盘子里。只听得“咔吱”一声脆响，脆皮都裂开了，有浓浓的肉汁从鹅身上滴到烤架上。刚烤熟的鹅肉是完美的粉红色，不会太柴，吃起来柔嫩多汁。 　　大葱人小却能吃辣，很爱吃香辣口味的。烤鹅的脆皮很香，皮下脂肪都融化了，导致上层的脆皮有一种类似油炸的酥香。底下的鹅肉也很嫩啦，腌料的味道都进去了，肉一丝一丝的，鹅肉比鸡肉香。 　　“好吃，小叔叔你的手艺真棒！” 　　司马遹接受食客的夸奖，骄傲又自豪，若不是要上学，恐怕他都成为洛阳烤肉摊的杠把子了。他把鹅肉蘸在酸梅酱里吃，他更爱吃酸甜的。 　　这个甜咸的味儿很新奇嘛。 　　吃着吃着，他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大侄子，你刚才喂我吃酱料的时候，是不是用你的筷子啊？” 　　“是啊，怎么啦。” 　　大葱不懂，但是司马遹吓得脸都白了。大侄子自己先试的酱料味道，然后才来喂他，那他岂不是吃了大侄子的口水？ 　　草，他是不是就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受过青春期启蒙教育的，有时候很天真的，吃个口水以为自己怀孕了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7-22 19:16:17~2020-07-23 11:0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生门194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4章 司马衷不傻（86） 　　◎晋太子的弟弟当上广陵王◎ 　　一想到自己怀孕, 司马遹悲从中来，忍不住要落泪。 　　男孩一下一下地啜泣, 怀谁的不好, 偏生是大侄子的？ 　　他不要啊！ 　　“哭啥呢，吃得好端端的，你哭啥呢？”晋武帝一个眼神飞过来, 骂道，“你亲爹还没死呢，就跟哭丧似的。” 　　“父皇, 你, 你可能要当祖父了。” 　　“什么？” 　　“我，我吃了大侄子的口水，我怀孕了……” 　　司马遹哭着说得断断续续的, 真把他老子给雷个半死。晋武帝风流了大半辈子, 睡过的漂亮女人有许多，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吃口水会怀孕的。 　　气得皇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喝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吃口水是不会怀孕的！” 　　“原来是这样啊。”司马遹浑身一松，心头卸下了千斤包袱。 　　不是怀孕就好，他还没做好当爸爸的思想准备。 　　大葱好奇地看着小叔叔在哭，哭鼻子的样子真蠢啊，原来小叔叔比他还笨。小孩好奇地探过头来, 纠正道：“小叔叔，吃口水是不会怀孕的。” 　　“就你懂？”文盲司马遹恼羞成怒。 　　“我母妃总是说吃不完，剩饭都叫我父王给吃了，也没见我父王怀孕啊。”大葱举出生活当中的常见例子, 叹了一口气, “唉, 女人就是烦，整天喊减肥，连饭都不好好吃。” 　　晋武帝：哦，原来太子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啊。 　　堂堂太子居然得吃人剩饭，真是夫纲不振！ 　　嗯，改天他必须跟儿子传授一下御女秘笈，别让女人爬到他儿子头上。太子本来就不聪明，现在都吃剩饭了，以后还得了？ 　　司马炎丝毫不记得，自己也有被皇后踹下去床的经历。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晋武帝看向司马遹，这小子都十岁，在男女知识上竟然如此浅薄，也到了需要启蒙的阶段。身为父亲，他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孩子都十岁了，是时候要在洛阳给孩子盖王府，好日后娶媳妇。 　　房子盖个两三年，等司马遹十几岁的时候，就可以打发出宫结婚过日子。 　　按照惯例，太子十三岁成婚，十几岁的男孩就不是小孩，是大人了。太子结婚早，下面的兄弟们跟着也结婚早。 　　从东汉末年到三国时期，混乱中死了多少人啊。大晋如今百废待兴，就盼着人人早婚，多生两个娃娃，来提高生产力。 　　所以在皇帝的眼中，早婚是有道理的。 　　既然都想到这事，他让人把洛阳城的舆图拿出来，问一下孩子的意见。 　　“沙门，你想在哪里建府啊？” 　　“要热闹的好，不要太冷清。府里地方要大一些，弄个羊圈猪圈菜地什么的，自给自足，还可以做得好宴席，来请父皇吃。” 　　司马遹随口说着，他这人其实也挺接地气的。他不爱膏粱锦绣，反而喜欢市井的烟火气。 　　“行吧，就依你的。” 　　晋武帝心中有数，这个要求并不难，儿子分家不要宝器玉石，只想过上种菜养羊的生活。这愿望说起来没啥出息，但是当王爷的，要啥大出息呢？ 　　若是皇子们都想要出人头地，太子的位置可就悬了。 　　恐怕登高一呼，连皇帝的位置都能掀翻。 　　自从司马炎确定要给司马遹建府之后，第二天封王的旨意就下来了。谢才人的落霞殿热闹得很，数年来没有交流的嫔妃们都送来礼物，顺便一探究竟。 　　没想到哇，这位谢才人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居然叫儿子得了这样的大实惠！ 　　陛下封了司马遹为广陵王，广陵是个好地方，食邑数万户。圣旨已经定下来在洛阳建府，陛下圈了一块好地，选定良辰吉日动工。 　　这种能留在首都过日子的，都代表受宠的意思。 　　只有不受宠的王爷，才被赶到封地上生活，眼不见为干净。 　　来祝贺的妃嫔甭管心里想什么，脸上总是高高兴兴的。大家同事一场，又有竞争关系，看到别人的儿子升职加薪分房子，说话的语气都酸溜溜的。 　　“谢妹妹这回可是熬出头了，老了能享儿子的福气。”这位是奚落谢才人位份低的。 　　“谢妹妹这儿冷清，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往本宫那里走走。”这位是看人家儿子得宠，想要结盟的。 　　“谢妹妹的母族应当很高兴吧，脸上有光得很。”这位是嘲笑谢才人的爹是屠夫，暗骂她粗鄙。 　　小谢的笑容淡淡的，招待好一波又一波客人，煮了一大壶茶水，灌得别人的肚子发胀。反正她一句实话都不说，别人跟她说话，她就劝人喝茶，嘴上“嗯”“是啊”“你说得对”来附和着。 　　跟应声虫似的。 　　旁人都当她听不出好赖话，坐了一会儿，被茶催得一大泡尿，都急着回去了。 　　小谢捧着还没入口的茶，看着女人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哼”了一声，乐得安静。 　　司马遹没在落霞殿，他躲出去了，这些天他被封王，好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把他当作货物一样，掂量着价值几何。 　　司马遹很讨厌这种眼神。 　　但总体而言，能当上王爷，谁愿意当穷逼啊？ 　　广陵王能享受封地产出的土特产和赋税，他再也不用为赚零花钱而担忧。谢才人在宫里也有脸面，送来的分例和布料不会再被人以次充好。 　　以前母子两人换季都能分得丝绸做衣裳，但是放了一年的旧绸子和新款的好东西，能比吗？ 　　前者都快要褪色了！ 　　并非陛下和皇后苛待后宫的嫔妃，而是总有人从中牟利。以前的时候，司马遹还会因此而生气，但现在他不会了，谢才人教会他后宫的生活。 　　苟一苟，啥都有。 　　现在他苟出头了。 　　小谢看着司马遹回来，儿子长得跟小牛犊一样，吃得多长得快。她拿着帕子给儿子擦汗，就像是他小时候一样。 　　别的妃嫔暗讽她不争气，但她觉得自己挺争气的。 　　她爹只是杀羊的屠夫，如今她混成了才人，她儿子混成了王爷。这不叫争气，那什么叫争气？ 　　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心会惹来祸事的。 　　小谢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她问儿子：“沙门在洛阳城有了府邸，陛下许你出去吗？” 　　“陛下允许我偶尔出去看看，娘，怎么了？”司马遹猜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娘，是想要我去看看外祖父吗？” 　　小谢叹了一口气，道：“沙门有空就去看看吧，也不知道他活得怎么样了。” 　　连个生死都不知道。 　　她进宫的时候才十几岁，她爹在市集杀羊卖羊肉的。后来她攒了点钱，求出宫办事的太监帮她看看爹爹怎么样了。 　　太监收了钱，只带回来一个口信，说谢大叔身体很好，一顿能吃一斤汤面。 　　小谢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在心中暗骂：“骗人，我爹从来都不爱吃汤面！我爹爱吃饼，爱把烤饼泡在羊杂汤里吃。” 　　不用想，准是太监把钱给吞了，却没有探望她亲爹。 　　小谢失望极了，不愿意再花冤枉钱去打听消息。这回她把事情交代给她儿子，希望能找到她亲爹。 　　是生是死，给个准话就行。 　　如果她爹还活着，现在应该是四十几岁。她离家的时候，她爹在东市卖羊肉的，她将谢大叔的大概相貌给儿子认真描述了一遍，还讲出了父女两人都很爱吃的食物。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羊杂不好卖，我们就自己吃了，好歹也是肉啊。熬得一锅奶白色的羊杂汤，冬天喝上一碗，那滋味最美了……” 　　司马遹默默记在心里。 　　他骑着一头劣马出宫，就去寻找他的外祖父。东市的位置好找，在洛阳城里一问便有人指路，他牵着马走在市集里，看见一个开茶摊的大妈，停下来买水。 　　他端起瓷碗，却没有喝一口，问道：“大娘，请问你知道东市有卖羊肉的谢大叔吗？” 　　既然是顾客问到，大妈闲着也是闲着，跟他唠嗑起来：“有啊，那棵黄杨树下的肉摊，便是老谢的，老谢卖肉一向足斤足两，从来不骗称。唉，可惜了他家闺女，本来生得是街上的一枝花……” 　　妇女还没说完，就看见男孩牵着马走了。 　　“哎，哎，怎么就走了呢？” 　　大妈瞅见碗里的水丝毫没少，觉得今日真是遇见了怪人。 　　莫非是老谢家里的亲戚？怎么都十年了，才找上来呢？ 　　谢大叔也没想到，自己的摊子面前来了一个面生的男孩。他眯着双眼，说话响亮，中气十足：“这位小哥，你可要买哪个部位的羊肉？” 　　司马遹打量着外祖父的脸，道：“我是来寻亲的。” 　　外祖父长得凶狠彪悍，能生出他娘这样的美人，绝对是祖上烧高香了。 　　“切，寻亲，我一没有兄弟二没有侄子，休想来骗我。”谢大叔干屠夫挣了一点钱，打他主意的人可不少，“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司马遹接着说：“我娘乳名唤作小九，我是小九的儿子。” 　　谢大叔一惊，险些剁肉把自己的手指给剁了，“什么，你是小九的儿子？你说你娘是小九，你怎么证明？” 　　知道他女儿叫小九的人也不少，整个菜市场里的老人都晓得。小九当年进宫，就不见有音信，有人说小九当娘娘，享福去了。还有人说小九死在宫里，甚至有人传言小九远嫁出去。 　　谢大叔只信好话，他相信他女儿活得好好的。 　　“我娘想念家里的一碗羊杂汤，知道您最爱吃烤饼配汤。您给她取名做小九，是因为做梦梦见九颗星星在天上。” 　　女儿小名的来历，只有谢大叔和他早死的婆娘，还有小谢知道。 　　杀羊的屠夫一听，就有几分相信这是他外孙了。再仔细看看孩子的眉眼，的确跟小谢有几分相似，长得秀气极了。 　　“好孩子，来家里说吧。” 　　激动之下，谢大叔干脆把肉摊子一收，拉着司马遹就要回家。他住在东市的一条巷子里，前前后后都有几户人家，今日看他收摊得早，还问是不是出事了。 　　“没事，没事！” 　　谢大叔摆着手，关上家里的门，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司马遹牵着马，把马拴进去院子里面。 　　男孩当场就跪下了，喊道：“外祖父，我是沙门啊——” 　　娘亲不能尽孝多年，他跪一跪外祖父，应当的。 　　喜得谢大叔抹着眼泪，要把他扶起来。哟，他女儿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给他生了外孙。 　　这就是天大的喜事！ 　　谢大叔只有小谢这一个孩子，一直担忧得要死，女儿的生死不明，他就继续杀羊挣钱。万一女儿熬到出宫，成了老姑娘，回来投靠他怎么办？ 　　老宫女都没人娶，谢大叔打算养女儿一辈子，嫁不出去就算了。 　　没想到如今连孙子都有了！ 　　说起女婿，谢大叔就生气，问道：“好孩子，你爹是谁，怎么那么多年了，都不见上门来的？” 　　连孩子都生了，总得通知他一声吧？ 　　哪有这样不会做人的！ 　　“我娘在宫里当了才人，是陛下的女人，只是位份太低，所以连信儿都没有传出来。”司马遹说到自己的渣爹，怪不好意思的，“陛下的儿子多，不缺我这一个。” 　　谢才人产子，晋武帝没有太重视。 　　也忘了要通知小谢的家人。 　　“哎呀，哎呀，哎呀——” 　　这么天大的消息，吓得谢大叔都站不稳，直接瘫坐在地上。 　　什么，他女儿当上娘娘了？ 　　皇帝老儿是他的便宜女婿？ 　　那他的外孙岂不是皇子！ 　　谢大叔看着孙子的模样，分外稀罕：“真是个金疙瘩，快坐快坐。沙门，你娘如今怎么样了？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司马遹点点头，他很认真地跟谢大叔讲，他娘过得很好，能穿上绸缎衣裳，戴得金银簪子，顿顿吃饭有肉有汤。屋前屋后有八个丫鬟和五个太监伺候着，不用洗衣服做饭。 　　“这便好，挺好的。”谢大叔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小九是有大福气的！ 　　司马遹给外祖父留了一袋子钱，让老人家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说句不恰当的，等晋武帝两腿一伸，他娘能出来王府跟儿子住，到时候谢大叔和谢才人就可以团聚了。 　　谢大叔瞬间觉得人生充满希望，很高兴地说：“那我可得好好保养，争取活久一些。” 　　他还想要等到再见女儿的那一天。 　　送走了外孙，谢大叔把司马遹给的钱收到床底下的尿壶，又从里头倒出十枚铜钱，打算去打二两酒喝，好庆祝一下女儿和外孙都平平安安。 　　一路上有街坊跟他打招呼，有几个八卦的，问今日进他家的年轻后生是谁。 　　谢大叔承认道：“是我的外孙，小九的儿子！” 　　有嘴碎的妇人问道：“那小九回来吗？儿子都那么大了？” 　　当年的谢小九生得美，在附近几条街都是有名的。十年都不见音讯，莫不是跟人私奔吧？ 　　“骇，小九跟了一个老男人，屋里的美人多得很，她算得上哪根葱啊。”谢大叔叹了一口气，“大户人家管得严，我外孙今日才找上门来，还没说几句话，片刻就又要走了。” 　　街坊们一听，嘴上说的都是同情的话，安慰谢大叔不要伤心。谢小九肯定是当人家小妾，被主母管得死死的，跟丫鬟奴仆差不多。 　　谢大叔哼着歌儿，提着酒回家，把门一关，乐得都要疯了。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捧着床底下当储钱罐的尿壶，才嘿嘿地偷笑起来。 　　“呸，我家小九发达了，我得替女儿好好瞒着。” 　　“不然认识的人都问我借钱咋办？” 　　“穷人乍富，不是好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 　　小谢和她爹的性子有点像，都不是张扬的，猥琐发育最重要。 第275章 司马衷不傻（87） 　　◎晋太子的弟弟请人吃烤腰子◎ 　　谢大叔认了外孙, 最近卖羊肉干活都更得劲了。 　　“老谢，又来出摊啊, 不是说小九嫁人了吗？” 　　“是啊, 该享享儿孙福啦，可别熬坏了身体。” 　　街坊们说笑的话，谢大叔听得心中欢喜, 但依旧没有停止工作。他才四十几岁，浑身都是力气，杀羊也干得动, 干嘛要外孙养他？ 　　更何况, 司马遹这小子鸡贼，出来外头喜欢操穷逼人设。 　　穷逼好啊，看着不惹眼, 走路上不会被人打劫。 　　闷声发大财最好。 　　装穷而已, 没有谁比他更擅长了。男孩从小就想挣钱想到发疯，在皇宫里摆过摊，在大臣面前卖过串。 　　穷起来的时候，司马遹兜里的零花钱还没韩火坑多。 　　因为小谢不受宠，母子两人偶尔加餐要点心，都要要花钱的。 　　男孩牵着一匹劣马，马儿又瘦又老, 看着不值钱，干脆拴在了谢大叔肉摊旁边的黄杨树上。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缎袍子，看着是好料子，但颜色不甚光鲜, 一看就是旧衣服。 　　很符合豪门庶子人设了。 　　菜市场的老朋友都知道, 谢小九嫁进去大户人家, 生了儿子，最近才认回来的。这孩子偶尔会来帮谢大叔干活卖肉，还别说，一看那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就知道是老谢的孙子。 　　亲得不能再亲了。 　　都不用过秤，男孩伸手一掂量，就知道这块肉几斤几两。 　　有买菜的阿婆喊他谢小哥，司马遹也应了。 　　一个外号而已，不算什么。 　　广陵王很喜欢菜市场的氛围，对着顾客笑得一脸灿烂。大妈大婶最近都喜欢光顾老谢的肉摊，就因为他家的谢小哥嘴甜会说话。 　　司马遹握着刀，他把一整头全羊精准分割成不同的部位，从不拖泥带水。红白相间的羊肉被按类别摆放在案板上，鲜肉的颜色看起来十分诱人的。 　　“姐姐，来点羊腿肉吧，这个补筋骨，吃了对腿脚好。我送你两条蹄筋，不要钱的。” 　　“姐姐，哇，你家孩子都有十岁了，您真年轻，压根看不出来啊。不买个羊头给孩子补脑吗？吃脑补脑，准没有错的。” 　　“姐姐，哎，长皱纹的也是姐姐啊，姐姐您今年七十了？那可真有福气，炖点羊腩补补才好，这个软，肯定吃得动的。” 　　司马遹张嘴姐姐、闭嘴姐姐，喊得一众女性心花怒放。他年轻脸嫩，能出来买菜的妇女年纪都比他大，谁都是他姐。 　　他从来不喊阿姨和阿婆，这样的称谓显老，别人会不喜欢的。 　　果然，这套营销手法大受欢迎。 　　七十岁的阿婆牙齿都掉光了，被他哄得买上二两羊肉，就冲着这孩子会说话。人家阿婆都几十年没当过姐姐了，现在当一回姐姐，怎么啦？ 　　谁说阿婆不能有一颗小姐姐的少女心呢？ 　　是这个理儿。 　　卖羊肉的摊主多是壮年男人，瞅着老谢的孙子会做生意，还真的学不来。他们一个凶悍大汉笑起来满脸横肉，喊人家姐姐？ 　　看起来像个变态痴汉，差点把妇女们吓跑。 　　所以说这事儿都看脸。 　　白皮小帅哥司马遹喊人家姐姐，顾客们都挺高兴的。这一招在菜市场里无往不利，谢大叔乐得在旁边歇着，指点着外孙卖羊肉。 　　卖羊肉咋啦？ 　　这也是一项正当职业！ 　　皇帝的儿子来卖羊肉，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挣钱，这行为本身没毛病。孩子不偷不抢的，没有违法犯罪，即使是晋武帝知道，除了在心里嘀咕两句，也不会说什么。 　　那不就得了？ 　　谢大叔很放心让外孙看着肉摊的生意，这孩子的天赋高，对这行很有热情。要不是他老子管得严，他想让外孙日后接他的班，继承他在菜市场的肉摊。 　　这门小生意挺好的，能养妻活儿，干个体户比跟人打工强多了。 　　谢大叔最自豪的就是，他靠着杀羊卖肉，养得婆娘和小谢天天有肉吃，肚子里从来没缺过荤腥。他在肉摊旁边点着一个炉子，用砂锅熬着浓浓的一锅羊杂汤，打算中午的时候和外孙一起吃。 　　羊杂汤，他和他小谢都爱吃！ 　　外孙也肯定爱吃的。 　　切碎的羊肝羊肚羊肺洗干净，在砂锅里熬得奶白色的一锅，拿勺子撇去上层的浮沫，加一勺酒去腥，再放入葱段和姜片，炖两刻钟就差不多了。 　　一揭开锅盖的时候，司马遹闻到羊肉的香气，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有点膻，但在可接受范围内，他觉得很香。 　　宫里可从来没有吃内脏的，但他像他娘，吃得顺口极了。 　　一碗平平无奇的羊杂汤趁热喝到肚子里，司马遹觉得比陛下的御膳还要有劲，他身上热乎乎的，充满力气，还能杀一头羊！ 　　正低头喝着，他余光留意到肉摊前站了一个人，张嘴就是：“姐姐，今日的羊肉最鲜嫩啊……” 　　“喊谁姐姐呢？明明是你比我大几个月！”是一个女孩子在骂人。 　　“啊？” 　　司马遹立刻抬起头来，原来是韩火坑站在肉摊面前。他好久没见到韩火坑了，姑娘在家里蹲了一个半月，没怎么出来玩，好像捂得变白一些，脸瘦了一些。 　　也变得更好看了。 　　“韩火坑，是你，你怎么在家自学了？”男孩很笃定她没说实话，“就你这懒货，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上进了？” 　　火坑：“……” 　　这朋友没法做了，一张嘴就说她懒。 　　哪有这样揭人短的？ 　　“那你呢，你怎么出来卖羊肉了？” 　　火坑跟着嬷嬷出来体验生活，学买菜，了解物价水平。她十岁了，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现在正是学习家务的时候。 　　她眼睛尖，一眼就看到这边有个卖肉的小哥长得和沙门很像。 　　再仔细一瞅，原来真的是他啊！ 　　她听爹爹说司马遹被封作广陵王，按理说应该有花不完的零花钱才对。怎么小伙伴沦落到在菜市场讨生活呢？ 　　她慷慨解囊：“沙门，你是不是没钱了？我借你一点。” 　　当然了，是要还的那种。 　　司马遹摸了摸脸，韩富婆的大方本色多年没变啊，肯定是看他帅，所以人家愿意借钱给他做买卖。 　　很可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司马遹，现在很有钱的！ 　　他是广陵最大的包租公，食邑数万户，光是收租都够他吃喝玩乐。他谢绝了富婆要借他钱的提议，介绍道：“火坑，这位是我的外祖父，我来这里体验生活，你别跟其他人说。” 　　火坑立刻捂着嘴，做了一个“不说”的手势。 　　“哎呀，外祖父好，我叫韩火坑，是沙门最好的朋友。” 　　女孩很有礼貌，张嘴就喊人，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她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司马遹最好的朋友。 　　其实就是塑料互撕的损友水平。 　　但司马遹默认了，没反对。 　　谢大叔眯着眼，看到一个那么俊的闺女跟他外孙认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姑娘的簪子是银的，耳坠也是银的，手腕上带着细细的玉镯，看着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和他的外孙很配！ 　　谢大叔夸道：“好孩子，生得真体面啊，沙门，你还不给你朋友切块好肉，让人家拎回去做汤？” 　　其实大叔想要请火坑喝羊杂汤，但怕大户人家的小姐吃不惯这一口。 　　这才作罢。 　　火坑笑得一脸单纯无害，谢过谢大叔的好意。能免费得羊肉，谁不稀罕啊？ 　　她就挺稀罕的。 　　“听到没有，沙门，我要这块大的。” 　　“吃吃吃，你不怕发胖变丑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司马遹还是给火坑切了足足三斤肉，都是上好的羊腿肉。这个部位的肉用来清炖和酱烧都好吃，几乎没什么肥肉。 　　姑娘吃了应该不会长胖吧。 　　三斤肉对于小姑娘来说，拿在手里已经够沉的。火坑把羊肉放进她的篮子里，上面用一块布盖好，遮挡灰尘。眼看着嬷嬷要来寻她了，她留了一句“改天再来看你”。 　　就飞奔着跑出去了。 　　翩跹的裙角像是一只上下飞舞的蝴蝶。 　　挺好看的。 　　自从知道司马遹偶尔过来肉摊之后，火坑跟他约好，大家逢五就出来一起玩。谢大叔疼这个大外孙，每次都给司马遹留了羊身上最好的部位—— 　　羊腰子。 　　只要是个男的，吃了都说好。十岁的男孩在大叔看来，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不算小孩。 　　切开的腰子在火上烤熟，再撒点昂贵的香料，散发出来的香味都要馋死人了。烤得咸香流油的腰子被男孩从火上取下来，一共烤了两串，他一串，韩火坑一串。 　　“我手艺还行吧？好吃不？” 　　“好吃！” 　　火坑很认真地点头，这个烤腰子比她吃过的其他羊肉串串，都要香好多。腰子的口感很特别，吃起来很有嚼劲。 　　再撒点胡椒粉，又香又辣的，吃着真过瘾啊。 　　姑娘很爱吃烤腰子，司马遹特意留着请她吃，每次火坑出来买菜体验生活，总会来逛谢大叔的肉摊找司马遹。她吃得一嘴香香的烤串，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火盆就闻到姐姐身上还没有散去的烧烤味道。 　　火盆也馋啊，追着问：“姐，你出去吃什么了？” 　　“哪有吃什么，没吃，我站边上看人家吃，沾了味儿。”火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香啊，可惜我没吃到嘴里。” 　　火盆不疑有他，真的相信了。 　　本来火坑出去偷吃这事儿，一直隐瞒得好好的。直到有一天，韩寿看着大女儿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火坑，你嘴巴旁边怎么长小胡子了？” 　　“天呐，你要变丑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孩子真的不能吃太多这种烧烤的激素多的食品，火坑吃多了烤腰子，又是青春期激素分泌旺盛的时候，于是就…… 　　长小胡子了。 第276章 司马衷不傻（88） 　　◎晋太子的弟弟被人当成金龟婿◎ 　　亲爹扎心, 最为致命。 　　火坑还是个女孩子，你说她长胡子变丑, 这话她听得能接受啊？ 　　她都要崩溃了！ 　　姑娘尖叫出声：“娘, 我的铜镜呢，我的铜镜呢？” 　　“铜镜看得不清楚，我给你看看。” 　　贾南风抬起女儿的下巴, 果然嘴巴边上的一圈绒毛，有些黑，看着像是长了胡子。她摸着不扎手, 这不是男人的胡子, 安慰道：“没事，我拿线给你绞面，绞一绞就没毛了。” 　　“哦, 谢谢娘。” 　　火坑还是有些伤心, 按道理只有出嫁的姑娘才会绞面的。她还那么小，怎么就嘴巴长黑毛呢？ 　　想不明白啊！ 　　火盆看着姐姐的脸，确实嘴巴旁边的毛是显黑。她跑到韩寿身边，让爹爹给她看，“爹爹，我有长小胡子吗？” 　　“火盆没有，你嘴巴旁边干干净净的, 就是沾了一粒米。” 　　韩寿把二女儿脸颊上的饭粒摘下来，放到小孩的手里。他就纳闷了，他本来不是毛发旺盛的人，贾南风也不是, 怎么到了火坑这儿, 就变了呢？ 　　他随口问道：“火坑, 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 　　“我，我吃什么了？” 　　火坑努力回忆起自己吃过的东西，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一起吃的，如果有问题，那全家都会长小胡子。怎么偏偏是她呢？她有没有额外吃过什么？ 　　有的！ 　　是沙门给的烤腰子！ 　　她跟父母说了真话：“爹，我出去买菜见到司马遹。” 　　“然后呢？”韩寿点头，那小子封了王，能算是一只大金龟，他不反对女儿和司马遹交往。 　　“然后司马遹请我吃东西。” 　　“你们吃什么了？” 　　“吃了烤腰子，大公羊的腰子，吃了五六回。” 　　“……” 　　韩寿一拍手，破案了，这小孩家家的，吃什么烤腰子？ 　　那种东西是男人壮.阳吃的，等闲家里不会做给孩子们吃。更何况火坑是女娃，就更不应该吃了。 　　吃多了会长胡子的！ 　　韩寿没有骂女儿，孩子不懂事，只当作好吃好玩。他不舍得女儿和广陵王结下的友谊，给你吃你却不吃，那就是给脸不要脸。 　　他也怕搅和了女儿的姻缘，惹广陵王不高兴。 　　“这样吧，以后王爷再给你吃烤腰子，你就说拿回家里再吃，听到没？” 　　“爹，可是我吃了会长胡子的。” 　　“你蠢啊，拿回来给我吃啊，你怕长胡子，我却不怕！” 　　“……哦。” 　　火坑算是见识到，她爹真不要脸啊，骗吃骗喝的。但既然爹爹都这样说了，她也照办。 　　娘亲也说爹的法子最好。 　　数日后，等火坑逛到肉摊上的时候，司马遹早就点起他心爱的小烤炉，上面烤着一对有巴掌大的羊腰子。顺着风儿，她从远处就闻到香味，嘴馋地咽了咽口水。 　　烤羊腰子好吃，比羊肉还好吃。但是她不能再吃了，再吃会长胡子的。 　　长胡子就会变丑。 　　司马遹一抬头，就看到韩火坑直勾勾地看着他烤的东西，心中得意非凡。她真好哄啊，投喂一些好吃的烧烤，她就开心了。 　　他往烤腰子上面撒上调料，火舌一燎，香气就越发浓郁。 　　他邀请道：“要吃吗？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不要，唉，还是要吧。”火坑记得父亲的嘱咐，“我不在街上吃了，我回家再吃。” 　　司马遹点点头，原来是富婆要脸了。 　　世家豪族的贵女们吃东西，都恨不得小口小口吃，吃得比喂鸡还少。火坑在菜市场路边大口吃东西，毫无仪态可言，要是让认识的人看到，她多丢脸啊。 　　男孩在心中为火坑找到了理由。 　　火坑还带了盘子，她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烤腰子，放在盘子上，用布盖好。司马遹留意到她脸上好像有些不一样，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来。 　　“韩火坑，你嘴巴边怎么白了一圈？” 　　“哦，是吗？我，我不知道。” 　　火坑结结巴巴地说着，她娘拿着线给她绞毛，将绒毛都连根拔去了。毛都没有了，衬得与周边的肌肤的色度就不一样。 　　现在反而是嘴巴上白了一点。 　　司马·直男·遹建议道：“要不你下次脸上搽点粉？你脸上的肤色不均匀啊。” 　　火坑：…… 　　你要不要说得那么直接啊，这是嫌我素颜不够美了？ 　　还不是赖你，要不是你请我吃烤腰子，我至于把嘴巴上的毛都拔了吗？ 　　绞面多疼啊！ 　　女孩重重地“哼”了一声，挎着篮子就要走。司马遹也不哄她这臭脾气，只在后头大声地喊着：“韩火坑，你要不要拿点羊肉回去炖汤？我不要你的钱。” 　　果然姑娘的脚步就停住了。 　　免费的，不拿白不拿。 　　火坑是个贪心的，这回不要羊腿肉，就要了肥嫩的羊肋排。这个部位的肉香味很足，炖起来还有一股近似奶香味的香气，比猪排骨还要好吃一些。 　　一整头羊的肋排没多少，司马遹直接拿刀给她砍了一半，还问姑娘要不要剁碎砍块。 　　最近他帮着外祖父杀羊，力气锻炼出来了。砍排骨都没问题，手劲可足了。 　　火坑学做菜，正有一点心得，直呼：“不用砍成小块，你顺着骨头，把一根根排骨分开就行，我拿手握着骨头，就可以吃。” 　　“唉，你真麻烦啊。” 　　嘴上是嫌弃的语气，但司马遹还是答应下来。 　　他把肋排切成漂亮的小块，每一块都是手把肉，处理干净后，他用荷叶把羊肉包起来，塞到火坑的菜篮子里。他给的分量足，提在手里真沉啊。 　　“唔，好重！” 　　火坑喊着重，脚步却丝毫不慢。她朝他笑着挥挥手，就要还家去了。 　　今日的晚餐，韩家便吃上了美味的炖羊排，韩寿还额外多了一串烤的羊腰子。 　　从早上带回来的烤腰子已经放凉了，重新在锅里炸一下，勉强能保留住风味。吃起来韧韧的，有一种奇特的浓香。 　　“估计现烤的时候更好吃。” 　　韩寿一口腰子一口酒，吃得十分满意，还有心教育二女儿，道：“火盆看看你姐，多本事啊，不花钱都能搞来肉吃。” 　　火盆瞬间崇拜地看向姐姐。 　　姐姐真的好厉害，姐姐能从广陵王那里拿来免费的羊腿肉和羊肋排。听姐姐说，都是王爷求着她拿的，姐姐都没张嘴讨要过。 　　贾南风就更满意了。 　　他们家里不缺那点羊肉钱，可这是未来女婿（韩寿和贾南风自认为）孝敬的，他们做女方家长的，吃起来就更爽了！ 　　新鲜的羊肋排和葱姜一起煮，焯出来血水浮沫之后，再放酒、糖和豆酱一并慢炖。炖得超过一个时辰，羊肉酥烂才出锅，汤汁也香得很。 　　韩家蒸了一大锅蛮头，用这个炖羊排配蛮头吃，蛮头泡点汤，越吃越香，十分开胃。 　　“这羊肉嫩，香，真好吃啊。下回火坑做点帕子香包，送给王爷才好。” 　　贾南风是个思想开放的，她鼓励孩子主动追求。陛下的皇子们成婚都早，广陵王都开始建房子了，估计娶媳妇就是过两年的事情。 　　她把自己的个人经验分享出来：“火坑别学贵女那一套矜持的调调，听娘的，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当年你娘脸皮厚，一下子就追到你爹了。” 　　韩寿也笑，当年的贾三小姐当真十分热情。说起来也好笑，他第一回 去偷人，居然被贾充给抓个正着…… 　　火坑看看黑墩墩的亲娘，再看看肤白貌美的父亲。 　　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真爱了。 　　“娘，我这还早着呢，不想嫁人。” 　　火坑羞得脸红，火盆懵懵懂懂的，但她比妹妹大几岁，懂得爹娘在说什么话儿。她认识的男孩不多，她只当沙门是玩伴而已。 　　沙门生得好看，她不跟他玩，难道跟隔壁街的小胖子玩啊？ 　　人皆有爱美之心。 　　她喜欢跟漂亮的人一起玩。 　　“不小了，你今年都十岁，再过两年就是十二。” 　　贾南风摸着大女儿的脸，女儿像韩寿，美貌也有了。她知道女儿最信太子妃，她小声地跟孩子说，你姨姨十二岁的时候，可厉害了。 　　火坑很好奇：“怎么个厉害法？” 　　莫非是姨姨一个人就能掌家管事了？ 　　女孩最近在学管家，学得还不够好。有时候买菜买得贵，买得烂菜叶烂果子，也是不时发生的事情。 　　贾南风回忆起年少时的夜晚，那天可真热闹啊。 　　“你姨姨还没嫁人，就跟你姨父在夜里相会。他们被你外祖父给捉了，都被揪着去书房里跪着。” 　　其实太子和张嫣都没跪，跪的是韩寿和贾南风。 　　“哇哦……” 　　唬得火坑捂着嘴，原来姨姨年轻时候是这个风流的性子啊。 　　真是太刺激了！ 　　作者有话说： 　　走过路过的小天使们，求求小天使们动动发财手，点进去我的作者专栏，点击“收藏此作者”。同期的大大们作收都好多，我太少了，伤心。 第277章 司马衷不傻（89） 　　◎晋太子的妹妹遇上坑◎ 　　“父王, 我要学习，我要学习——” 　　“学啥啊？《三国》你学完了吗？” 　　萧靖看着沉迷学海的大葱就觉得脑壳痛, 不爱学习的小孩他见得多了, 真心要当学霸的，他还真的没见过有几个。小时候倒是有认真学习的同学，但人家图啥啊？ 　　不就图个好成绩, 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一个好工作嘛。 　　都是为了生存而已。 　　只要大晋不亡，大葱长大就是工作包分配, 而且还是不太可能被人炒鱿鱼的铁饭碗——皇帝。大葱的起点就是别人一辈子都拼搏不到的终点, 现在小孩还嚷嚷要学习。 　　富二代还认真学习，压根就是不给普通孩子留活路啊！ 　　“崽啊，你已经够聪明的, 应该多去外面跑一跑玩一玩, 锻炼身体。” 　　萧靖往儿子的肥屁股上踹了一脚，让孩子好好出去玩玩跳跳。整天关在屋子里看书也不是事儿，对身体没有好处。 　　曹操的儿子曹冲，拿木船称大象的那一位够聪明吧，时人皆称神童，曹操也有让曹冲继嗣之意。 　　但这孩子身体不好，十几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如果曹冲不死, 也许后来还轮不着曹丕和曹植相争。有神童的前车之鉴，太子特别希望皇孙能健健康康的。 　　孩子笨点，学习慢点都没关系，最重要是有一个棒棒的身体。 　　“崽啊, 你的竹蜻蜓呢, 喊你的婉姑姑陪你玩吧, 婉婉都盼着你去呢。” 　　“好吧。” 　　见父王这么严厉，大葱摇头晃脑的，拿起自己的几只竹蜻蜓，跑去找襄城公主玩耍。公主的住处和东宫有一段距离，孩子来回都走路，起码也得大半个小时，能算作户外体育锻炼。 　　十五岁的婉婉已经定下婚事，最近都在忙着做女红，被皇后和嬷嬷们烦得脑袋都大了。 　　幸好大侄子来救她了！ 　　一看到宫门口探头探脑的三头身豆丁，公主高高兴兴地把绣到一半的喜帕丢到旁边。她喊道：“不弄了不弄了，我侄儿来找我，我得好生招待我大侄子。” 　　伺候的婢女都捂着嘴在笑，公主这是在借机偷懒呢。 　　看到小皇孙，嬷嬷们也不敢再劝公主干活。 　　婉婉天生不爱受约束，被皇后亲妈拘着大半个月，连一条帕子都没绣完。前几日，杨皇后嫌她的动作慢，气笑道：“我当年嫁给你父皇的时候，女红出众人人夸，做的手工连先帝和太后都夸赞，怎么生得你，就这个懒散的性子？” 　　婉婉嘟囔了一句：你家穷，我又不穷。 　　光是给公主做嫁衣的绣娘都将近五十人，绣上珍贵的玉石和宝珠，连新娘子的鞋子和帕子都有人专门负责。晋武帝疼爱女儿，哪里舍得婉婉当真一针一线地去缝，绣坏了眼睛。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让公主胡乱绣上两针。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看都是陛下和太子把你给惯坏了！” 　　杨皇后的耳朵不聋，女儿的话都快把她气死。其实说得也对，杨皇后从小父母双亡，若是没几样个人特长（比如女红、烹饪），是会被夫家看不起的。 　　但婉婉不一样，公主有亲爹有大哥，还有洛神阁卖化妆品的分红。公主生得娇美，腰包又有钱，想追求她的年轻男人能站满洛水的河边上。 　　娶了这样的白富美老婆，你还想咋地？ 　　哪有让公主亲自动手做针线活的？ 　　捧着她还来不及啊。 　　晋武帝知道女儿的近况，劝道：“皇后莫逼孩子，婉婉在女红上差点，不算什么，没有人会嫌弃她的。” 　　太子的行动就更实际了，他把大葱打发过来，让孩子陪婉婉玩耍。大葱是杨皇后的亲孙子，是婉婉的亲侄子，杨皇后见到皇孙过来，只会心中欢喜，连公主都不管了。 　　也不会计较大葱打扰婉婉的做针线活。 　　婉婉朝着小孩招手，热情地请大侄子进来屋子玩耍。孩子的年纪小，算不得男人，进来她的闺房也没有关系。 　　大葱被她牵着手，乖乖地坐好在垫子上。 　　他被父母教育过，作客要有作客的样子，要规矩听话。 　　这副小人精的样子，差点要把婉婉给笑死。婉婉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没有那么乖，大哥年长，她还要求大哥背着她玩耍。她那时候有多重啊，累得大哥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 　　恐怕下一次，便是太子背着她上出嫁的马车。 　　“大葱，我这儿有好吃的点心，你要吃吗？还是想喝热牛乳，加糖的？”婉婉知道大侄子有吃奶的习惯，她也爱喝一盏甜的热牛乳。 　　“姑姑，我想喝一盏热牛乳，不要加糖的。” 　　大葱虽然不渴不饿，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婉婉的好意。趁着牛奶在加热的时间，小孩从怀里掏出几支竹蜻蜓，递了两个给婉婉。 　　“姑姑，玩吗？” 　　“玩！” 　　婉婉是个贪玩的，她明摆着要偷懒，当然要好好陪大侄子玩耍。她熟练地把竹蜻蜓握在手里，双手合着一搓，小小的竹片就乘风飞远了。 　　竹蜻蜓飞过了公主住的宫殿，落到了草地上，婉婉捡起来再用力搓一下，竹蜻蜓又再一次飞起来。 　　这一次飞得更远，都快飞到前头的朝堂去了。 　　公主浑然不觉，连宫人们喊她都没有听见。 　　小小的竹蜻蜓真自由啊，能随心所欲地飞向各处，而她却被困在屋子里，对着一屋子光鲜亮丽的嫁衣喜帕。明明都是华丽的丝绸，看着却像是能埋葬人的坟墓。 　　竹蜻蜓沙沙地转动着，被人一手抢去了。 　　“喂，你把我的竹蜻蜓还给我！” 　　婉婉玩得正开心，谁知半路杀出个不认识的，将大哥给她的竹蜻蜓掠去。王敦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玩具，本来他一惊，以为哪儿来那么大的虫子迎面朝他扑过来。 　　结果仔细一看，原来是人造的。 　　他的脸色有些尴尬，是他少见多怪，道：“此物甚是精巧，我还给你。” 　　“算了，我送你玩，我不要了。” 　　公主摇摇头，臭男人碰过她的竹蜻蜓，她就不要这一支了。她的衣袖里还有另外一支竹蜻蜓，她一转，竹蜻蜓就会飞起来，飞得很高很远。 　　然后…… 　　看着呆傻的王敦也学着她的样子，在那里玩了好一会儿竹蜻蜓。直到族兄的王戎过来拉扯他，急得头顶都要冒烟：“处仲，唉呀，你在这里捣鼓什么啊，陛下说要见你，你赶紧去吧。” 　　“哦，哦。” 　　王敦默默收起手里的竹蜻蜓，心想刚才见到的宫女还挺可爱的。陛下定了他与公主的婚事，不知道公主的容色是不是远胜于其他宫女呢？ 　　少年的心里开始多了一个影子，像是蜻蜓一样轻盈，飞到了他身边。 　　小宫女的脸是圆圆的，两颊是好看的粉色，就好像是七成熟的甜杏一样。新鲜的甜杏上有一点点绒毛，刚才的丫头脸上也有一点点绒毛。 　　“还真是个黄毛丫头啊……” 　　婉婉出去瞎转悠好一阵子，回来的时候大葱还是乖乖地坐着，明明说是她陪大侄子玩的，结果她自己跑了出去，丢下大侄子一个人在宫里。 　　这不厚道啊。 　　婉婉摸着侄儿的肥脸，有些自责。 　　“姑姑你回来啦。”大葱的热牛奶都喝完了，嘴边是白白的一圈奶渍。 　　小孩从兜里掏出来一条帕子，自己给自己擦嘴，擦完嘴还不忘问道：“姑姑，我擦干净了没有？” 　　婉婉夸奖道：“真干净啊。” 　　她就没见过比她大侄子更能干的小孩，大葱好学，连来公主这里，也想要学点东西。小孩的眼睛一眨一眨都看过来，向她发出提问。 　　“姑姑，你能给我讲《诗经》吗？” 　　“额，太子讲得比我好。” 　　“姑姑，你能给我讲《汉书》吗？” 　　“额，你祖父讲得比我好。” 　　“姑姑，那你会什么？” 　　“我，我会绣花……” 　　其实婉婉的绣花水平也不咋地，但她在大侄子面前不能落下面子啊。大葱瘪了瘪嘴，原来姑姑什么也不会啊。 　　还不如他母妃，起码母妃会讲三国，也会讲春秋战国，但很少讲汉书。因为张嫣压根就不信，这个汉朝会是她的汉朝，她的汉朝好着呢。 　　这里的汉朝都是假的。 　　“姑姑，我该回去吃饭了。” 　　大葱摆了摆手，跟着领路的宫女姐姐回去东宫。 　　婉婉顿时松了一口气，面对着爱学习的侄儿，实在是太大压力，比父皇抽查还难。她当年就不是个爱上学念书的，结婚唯一的好处，便是成婚之后不用再被人逼着学习了。 　　晋武帝为她挑选的是琅玡王氏的儿郎。 　　她问父亲和大哥，那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晋武帝说：“王敦相貌俊秀，举止洒脱，是个可靠之人。” 　　但太子却跟她说，别看王敦看着像个老实人，这个人面热心冷，是个白切黑的，不是善茬。如果王敦对她不好，她一定要让人送信回来，他会来帮她的。 　　太子很认真地说：“婉婉记住，你是我的妹妹，大晋就是你的依靠。你是公主，你永远有这样的权力。” 　　萧靖知道历史上东晋权臣王敦娶了晋武帝的襄城公主，后来战乱，这个狗男人把襄城公主给丢在路上拖延时间。襄城公主的一百多个婢女和府里的财产，都被他分给手下的将领。 　　其渣男水平，堪比丢儿子丢女儿的老刘啊。 　　襄城公主的骨头和血都被他啃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见下落，公主的财产都被他拿来笼络别人，带着他一路高升。 　　王敦倒是逍遥得很，最后还造反了。 　　虽然他没成功。 　　太子本以为襄城是哪一个庶出的公主，结果晋武帝给婉婉定亲之后，大手一挥，封婉婉为襄城公主。人人皆说陛下最钟爱襄城，襄城公主的嫁妆是其他公主的十倍，陪嫁丫鬟超过一百人。 　　只有萧靖暗骂不好，这是一个坑啊！ 　　不是一点点坑，是巨坑，天坑！ 　　他不放心婉婉，怕婉婉被驸马给害了。但是又不能说，不然别人肯定当他是疯子，谁都不会相信有人能未卜先知。 　　更何况他不是司马衷，西晋的八王之乱应该搞不起来。 　　婉婉很有可能不会遇到战乱，也不会被人丢下车。 　　但是，总得提前预防一下。 　　婉婉听了父亲和大哥的话，都谢谢两人的好意。公主看着箱箧里的嫁妆，入目所见，皆是珠光宝气。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她有钱有人，她为什么要怕驸马？ 　　她不怕王敦，她也犯不着招惹他。她想要自己去看一看，如果王敦是个好的，她就跟他过日子，如果王敦不好，她就请求陛下和太子允许她与驸马分居。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同一片天空下，王敦也没有睡着，他把玩着手里的竹蜻蜓，脸上还有一丝稚气和冲动，还有一点野心。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要不是多亏族兄王戎举荐，他也没办法进陛下的眼。 　　同是琅玡王氏，他这一支并不发达。 　　他亲爹王基只是一个治书御史的小官，比起光禄大夫的祖父来说，算是没落了。和他一同被举荐为驸马人选的，还有族弟王澄，族弟年少有名，身上又有官职，比他胜算大得多。 　　可偏偏陛下选了他。 　　得知要与公主定亲的那一刻，王敦高兴得都快要疯了。襄城公主是美是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他能借着这一条青云梯，一路往上爬。 　　他肯定会比他父亲有出息，他能当上大官，说不定还能当上将军和宰相！ 　　“公主，公主能给我带来什么？” 　　“公主生得可爱吗？” 　　“如果公主听话又可爱，我会对她好的。” 　　年少的王敦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三，我理一理公主的感情线，看看怎么写好。历史上的王敦真的挺渣的，前期老实人，后期野心家。感谢在2020-07-24 12:47:57~2020-07-25 10: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8章 番外：王敦 　　◎害人会遭报应的◎ 　　王敦本来对于结婚还挺高兴的, 但成婚之后的日子，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襄城公主从小都是金尊玉贵地养着, 陛下宠爱她, 送给公主的财物和婢女多得数不胜数。公主的府邸比许多王公贵族的还要宽敞，就连厕所也装饰得清香优雅。 　　弄得那么香喷喷的，这还叫厕所吗？ 　　从小生活不算特别富裕的王敦, 顿时就懵了。 　　公主府的厕所有细腻的石粉刷得发白，还在铜炉里点上昂贵的香料。室内还摆着一些小零食，有干枣、清水、还有一些好像绿豆糕的东西。 　　“婉婉的日子过得真滋润啊。”王敦感慨, “拉屎还吃东西？也难为她吃得下去。” 　　婉婉是公主的闺名, 也一并告诉他知道了。 　　王敦拉了一大泡屎，真巧腹中空空，正想吃点东西填填。他把厕所里放着的干枣全部吃完, 瞧着绿豆糕也不错, 就捧着装水的瓷碗，一边喝水一遍吃糕点，这样不会噎得慌。 　　只是绿豆糕的味道有点发涩。 　　王敦微微皱眉，下次要让厨子把绿豆糕做得好吃一些，这么难吃的绿豆糕居然会出现在公主府？ 　　是不是故意在糊弄主子的！ 　　解决完人生大事，他大步地走出去，厕所外面是打扫卫生的婢女。他还没走远几步, 就听得进去打扫的婢女笑得十分欢乐，笑声响得他都不能忽视。 　　傍晚见到公主，公主见着他也是笑。 　　王敦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公主为何笑我？”白日里的婢女们也笑他。 　　婉婉憋住笑：“无妨, 便是阿黑闹出笑话来了。” 　　阿黑是王敦的小名, 她瞧着这个呆子, 明明是个傻白甜，跟这个名字一点儿都不搭。她笑得忍不住掐大腿，怎么有人会这么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厕所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叫人吃的。 　　婢女们过来禀报，她才知道原来她的驸马把厕所里面的“用品”都吃得一干二净！ 　　婉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个乡巴佬。” 　　轻轻的声音飘到王敦的耳朵里，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片刻后才松开。 　　公主没有察觉到驸马的异样，而是耐心地和他解释：干枣是用来堵住鼻子，当你拉屎太臭的时候用的，避免闻到臭味。而所谓的“绿豆糕”也不是吃的，那叫澡豆，用猪油混合着绿豆做成的清洁用品，拿来如厕后洗手的，手会很干净细腻。 　　她怕王敦不懂，又领着他上了一回厕所，像是教小孩一样。婉婉瞧着王敦学会使用这些物品，她都会很卖力地夸奖他。 　　“哇哦，阿黑真棒！” 　　“阿黑真聪明呀！” 　　“对，拿这块帕子擦手，阿黑就可以出去啦。” 　　公主的彩虹屁夸得越厉害，但王敦就越羞愧。 　　他发觉公主和他，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公主生来就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富贵对她而言唾手可得。而他连公主家的厕所都不会用，说真话，他连给公主扫厕所都不配。 　　但是阿黑拥有了婉婉。 　　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王敦觉得公主能下嫁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石崇请他去吃酒，他喝了一肚子酒水，就要去上厕所。多亏了公主对他的上厕所培训，现在的王敦面对石崇家里的豪华厕所，再也不会闹笑话了。 　　石崇有钱，洛阳人都知道，他家的厕所里有十几个美女穿着昂贵的丝衣，端着托盘，要来伺候客人。寻常人家的夫人娘子都不一定打扮得这么富贵，而他家的厕所女郎居然穿得这么体面？ 　　吓得好多客人都萎了，连尿都尿不出来。 　　但王敦不一样，他神色自若地撒了一泡尿，还认真地洗手，然后走出来。 　　公主教给他的，他都记着呢。 　　石崇家的婢女们窃窃私语，指着王敦的背影，道：“这人真不要脸，我们姐妹们围上去，他居然还尿得出来？” 　　切！ 　　王敦隐隐听到了，他连公主的厕所都用过，公主看着他都能尿出来，还怕你们几个小婊子？！ 　　果然人都是锻炼出来的。 　　刚放完水，石崇再次举杯，让美女服务生对来往的宾客们劝酒。他家里美人最多，但王敦面对窈窕动人的美女们劝酒，纹丝不动。 　　这些算什么，哪里比得上他的公主？ 　　石崇笑他畏妻，道：“你若是不喝这位美人的酒，我便杀了她，如何？” 　　“你杀你家的人，与我何干？”王 　　敦放下酒杯，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三位美女来劝酒，都以失败告终。石崇当场命人杀了这三人，王敦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并不为这几个女人失去生命而惋惜，而是他想到了公主。 　　婉婉是公主，所以没有人敢对她动手。而这些女子卑微到尘埃，死了便死了。 　　他的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公主从天上落下来呢？是不是就像这些女子一样了？” 　　吓得他的心里一凉，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他太不应该了。 　　晋武帝死了之后，上任的新帝是个傻子，朝政都被皇后贾南风拢在手里。襄城公主作为小姑子，跟大嫂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 　　没有亲爹照拂着，公主的地位不如往日光鲜，驸马的招牌也不好使了。 　　王敦忍不住劝道：“婉婉，皇后请你去赴宴，你怎么不去呢？” 　　这多好的机会啊，能给他结交多少人脉。现在贾后的风头正盛，多少人都想要攀附上去。 　　“可是我看不惯她，我不乐意去奉承她。”婉婉小声地说。 　　她是皇帝的女儿，她何须奉承别人？贾南风害死了多少有孕的妃嫔，她身为大晋的公主，一想到司马家的子嗣被毒害，就心中难受。 　　王敦都被她这种理由给气笑了。 　　“女人善妒起来，都是这样的，你当不知道行不行？我要是有妾室怀上，你也一定会这样。” 　　“不，我不会的，害人会有报应的。” 　　婉婉红着眼，她不会害人的。 　　王敦觉得公主的坚持，简直天真得可笑。 　　他在仕途上没有进展，公主不愿意出门交际。他便与人吃酒联络，偶尔有人送美女过来，他也都全盘招收。 　　做男人嘛，不都是这样？ 　　你不收，你就是假清高，别人都不爱带你玩。 　　第一次，婉婉哭的时候，他慌神了，把妾室们全都放出去，让她们自生自灭。第二次，婉婉哭的时候，他心中动摇，但转身就去了书房。 　　第三次，是在战乱的时候。 　　上了年纪的襄城公主美貌依旧，白皙的肤色难掩憔悴，只是腰身不再窈窕，有些走样。王敦嫌弃地看了一眼，哄着她换上一身村妇的衣裳：“婉婉，乖啊，我们扮作贫家夫妻，就能逃出去了。” 　　婉婉仿佛察觉到什么，她握着王敦的手不肯放，泪水就要落下来。 　　“阿黑，阿黑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阿黑，我已经……” 　　公主的话没说完，就被王敦用刀背砍晕了。八王之乱，司马家的王爷们都磨刀霍霍，王敦的眼里冒出精光，乱世啊，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搞不好就能搏一单大的！ 　　襄城公主的父亲死了，傻大哥也不管她，她已经没有价值了。王敦看着从公主府带出来的一大堆婢女和财物，塞满了十几辆马车。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还有许多大件的都没有带走。 　　他觉得可惜极了。 　　如果全带走，能笼络住多少人啊。 　　他看着跟随自己的将士们，他高呼道：“公主仁慈，将众女都分予尔等，财物亦然。我们一鼓作气，定能突围返回洛阳！” 　　女人和钱财大大刺激了士气，王敦骑着快马，顺利返回洛阳。 　　至于襄城公主呢？ 　　再也无人知道她的下落。 　　后来有公主的婢女，成为了手下将军的夫人。那位婢女忠心，从丈夫的口中得知，公主应该是在战乱中被驸马丢下。 　　公主正是被王敦害死的！ 　　婢女怒而找到王敦的府上，在门口破口大骂：“王贼，无耻小人，害死公主，连小儿都不放过！” 　　王敦肃着脸，出来了。他的面容苍老了很多，他当上大官了。 　　害死公主他认了，但他没有害小孩，婉婉也说她不愿意害小孩。 　　王敦派人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呵斥道：“你在此胡言什么？” 　　婢女被人压下去，嘴里继续骂道：“公主当年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一直不敢说，怕在战乱路上害驸马分心……” 　　婉婉当年有了孩子吗？ 　　是我，杀了我的孩子和妻子吗？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王敦浑浑噩噩地被人扶回去，没了公主之后，他府里的姬妾不少，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他没有儿子，只能过继侄子王应为自己的嗣子。 　　他头一次后悔了，在庭院里坐了一整晚。 　　“如果我没有丢下婉婉，是不是我们的儿子都那么大了？” 　　婉婉对他很好，她那么善良的人，肯定会把儿子教得很好吧。 　　他的儿子绝对不会是王应这样的小人！ 　　五十九岁那一年，王敦造反没有成功，晋室趁他生病，就宣布了他的死讯。继子王应压根没把王敦当爹，他也当王敦已经死了，还请来乐队在府里吹奏哀乐，连棺材都打好了。 　　就差没把王敦往里头搁。 　　王敦听着远处传来忧伤凄凉的乐声，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他造反造个屁啊，他都没有亲儿子，他图啥？ 　　图传位给王应这个白眼狼？ 　　是他蠢还是他疯了？ 　　他现在很想念婉婉，如果婉婉还在的话，她肯定不会让人这样欺负他的。他会有儿子，还有婉婉，然后一家子和乐地坐在一起，他的孙子应该也有了。 　　只是他罪孽深重，不配再见到公主了。 　　他不配。 　　“婉婉，你说得对，害人是会有报应的。” 　　“阿黑现在遭报应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不是完结啊啊啊啊，只是中途加一个番外，介绍前世的背景。 　　这里用了王敦在厕所吃东西、还有石崇家豪华厕所、石崇劝酒的典故，王敦没有亲儿子，也是真的。今日日三，等小天使们做选择，我明天看看大家的意见，接着写。 　　婉婉拆cp，不嫁王敦请扣1；追妻火葬场请扣2。 第279章 司马衷不傻（90） 　　◎晋太子的妹妹能当娘娘◎ 　　王敦疯了。 　　据服侍王敦的嬷嬷说, 这人醒来之后，就浑浑噩噩的, 情绪阴晴不定。他有时候痛哭流涕, 大喊：“公主，公主我对不起你——” 　　有时候又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傻笑，道：“公主, 公主你人真好啊。” 　　有伺候日常洗漱的侍女，被他误认为是公主，死拉着人家的手就不肯放。下一秒他却有清醒过来, 一巴掌扇到侍女的脸上, 痛骂道：“你这小贱.人，还敢来勾引我？是不是想要我和公主离心？” 　　侍女姑娘都觉得冤死了！ 　　明明她什么事情都没做，她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小保姆。 　　府里再也没有人愿意服侍这位郎君, 　　众侍女求着府里的大人, 皆言王敦发疯，举止不如常人。 　　王敦的父亲不肯放弃，儿子这才与公主定亲，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父亲为王敦请来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几个大夫都来看诊，皆摇了摇头，说患者是患上了失魂症, 失魂落魄，无法自控。 　　“这病还能不能治好？” 　　“难，这魂儿都丢了一半，身病易治, 心病难医啊。” 　　王氏宗族也派人过来看情况, 瞧着王敦的父亲一脸沮丧, 就知道王敦是真的治不好。眼看着这事瞒不下去了，长辈们讨论了一宿，得出了一个答案。 　　他们怎么敢让公主嫁给一个疯子？ 　　不成，此事不成了。 　　若是真瞒着天家，让襄城公主与王敦成婚，陛下也许不会把王敦怎么样，但他们琅玡王氏绝对会遭到灭顶之灾。王敦一个人牺牲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保住王氏其他儿郎们的前程。 　　“这样吧，阿黑都不成了，我去向陛下禀报此事，让陛下定夺此事。” 　　族兄王戎也为王敦惋惜，感慨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没过几日就疯了呢？当初向陛下举荐王敦的是他，他也有些后悔，若是王敦不与公主定亲，就不会招来横祸…… 　　谁都不敢说，是公主克夫。 　　但大家心里都各有想法。 　　“什么，王敦疯了！” 　　晋武帝一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可是他为婉婉选的女婿，已经定亲了。现在琅玡王氏才说人不行，婉婉可怎么办才好啊。萧靖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疯了好，婉婉不用跳进去大坑里了。 　　太子当场定下基调，道：“王郎福薄，受不起贵妻。” 　　不是他妹妹不好，而是你王敦的命不好，活该穷一辈子，配不上白富美。 　　“对对对，是他王敦无福。”晋武帝立刻反应过来，“婚约解除，这事休要再提，朕择日为襄城公主再选良婿。” 　　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一个疯子的，就算现在能治好王敦，谁知他以后会不会再继续发疯啊？疯子都是没有理智可言，说杀人就杀人，说放火就放火。 　　王敦死不足惜，千万不能拖着他的婉婉下水啊！ 　　皇帝怕婉婉不高兴，送了一大堆金银珠宝和时兴的丝绸锦缎，让女儿好好打扮玩乐。他还让杨皇后多去陪陪孩子，开解一下，别让婉婉有心事憋着难受。 　　“就你这个没心肝的，你会伤心？”杨皇后看着女儿高高兴兴的样子，哭笑不得。 　　一听说婚事取消，婉婉瞬间觉得天也亮了，神清气爽，饭都能多吃两碗。她连那个王敦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她才不会为他伤心难过。 　　是点心不好吃，还是新衣服不好看？ 　　家里蹲多快活啊，小公主婉婉甚至想要在家里蹲一辈子！ 　　嫁人是什么，她压根不想去考虑。 　　她拿着软尺在大侄子的身上绕了一圈，看见大葱用力吸着肚子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她往小孩的胳肢窝挠了几下，瞬间小孩笑哈哈的，小肚子立刻弹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姑姑别挠我，哈哈哈哈……” 　　“这才对嘛，本公主给你做衣裳，现在尺寸小了，你穿不上去可别赖我。” 　　婉婉新得的布料多，都是父皇给的，她一个人穿不完又浪费，就让绣娘们给大葱也做几套。本来给她做嫁衣的绣娘们见公主的亲事不成，还害怕失业，集体下岗。 　　现在让她们做小皇孙的衣裳，别提有多卖力了。 　　杨皇后瞧见女儿和孙子玩得好，笑着摇头，婉婉心眼大没心计，以后选夫婿一定要选宽容大度的。她瞧着那个王敦就是小家子气，怎么才定亲，人就疯了？ 　　“真是个没福气的！”皇后暗暗咒骂道。 　　早知道就不让陛下选王敦，现在凭白害得她的女儿身上有污名。即使只是定亲，但外面都传得风言风语，说襄城公主克夫，还没成婚，就把王敦给整疯了。 　　“不然那位怎么给她那么多嫁妆？还是其他公主的十倍！” 　　“人家当爹的，疼爱女儿，那是正常。” 　　“骇，襄城公主前头还有两个同母的嫡姐呢，怎么姐姐都不如她风光？”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告诉你吧，陛下肯定知道他闺女克夫，这才多给点嫁妆，来补贴夫家的。” 　　“哎，你说得真有道理啊，看来这天家的饭也不是好吃的。” 　　晋武帝听到外面的传言，人都快气死了！ 　　近年来国家的年景越来越好，他疼爱婉婉，这才多给点嫁妆。大公主峤峤和二公主袅袅嫁得早，那时候他要筹备打东吴，北面有常有骚扰爆发，军费开支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地主手里也没余钱啊。 　　现在不一样，东吴都打下来了，老孙家的家产也被他抄了，出手就更阔气。 　　没想到却害了婉婉。 　　晋武帝找到太子，他心想了一计，想要问太子有什么建议。 　　“这样，既然有人说我们婉婉是克夫命，朕看不如传播出消息，说婉婉是天生凤命，王氏配不起，如何？” 　　“……” 　　老爹，没想到你这么迷信啊。 　　萧靖点点头，不得不说，这计策不错。只是这样一来，婉婉就不能在国内找对象了，一国不能有二主，若是吹牛逼成真，那婉婉的夫婿岂不是要造反？ 　　还别说，历史上的王敦是真造反了。但是王敦把襄城公主扔路上，他自己也没有成功。 　　太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此，婉婉只能内销转出口？” 　　“你当朕的女儿是货物啊？朕打死你这个臭小子——” 　　晋武帝一听，太子说的是什么屁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你也别说得那么直接嘛。其实司马炎心里也在打鼓，都说天子有天道罩着的，他信口说出来的话，不会成真吧？ 　　乔装打扮的司马炎带着老婆和女儿，去到城西找人算命。 　　这位高人给他老婆算过，说他老婆能当皇后，那时候司马家还没造反，晋武帝还是个诸侯国的太子。蠢蠢欲动的司马昭一听，这事儿有搞头啊，立刻就为司马炎聘了杨氏当太子妃。 　　数年后大晋建国，晋武帝感谢爹给他娶了个好媳妇，也对此人有几分信任。 　　算命的白胡子老头还没死，只是孑然一人，倒也算逍遥。他一看到陛下上门，就认出来了，身上的紫气并非寻常人能比。 　　若是无事，这位贵客是不会来的。 　　晋武帝的态度有几分谦逊，道：“还请先生替小女看一看。” 　　婉婉左顾右盼，觉得好奇极了。父皇交代过她不要乱说话，要有礼貌。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父皇如此高看啊？ 　　杨皇后站在女儿的身后，也紧张极了。对于这位算命的高人，她是心存感激的，当年有他一句话，她一届孤女居然可以当上太子妃，还有今日的大富贵！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旺夫命，陛下有头脑肯拼搏，她的好日子都是陛下挣来的。若是男人以为妻子能旺夫，然后就光躺着不干活，哪里会有出路啊？ 　　说到底都是靠人。 　　算命的白胡子老头看了婉婉的生辰八字，又仔细打量着襄城公主的容貌。公主今日是素颜装扮，脸上未施脂粉，瞧着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明明是天生的凤命，最后却落得个凤泣咳血的结局。 　　不对，也不对。 　　公主的脸庞如圆月，运势只增无减，加上有贵人相助，未尝不能化为真凤。 　　“这位千金是天生的好命，父兄得力，后半辈子无需忧愁。”老头啧啧称奇，“若是夫婿选得好，还能当一回娘娘呢。” 　　晋武帝神色激动，连忙追问：“这是什么娘娘？” 　　能当娘娘，那证明他家婉婉嫁的男人是皇帝啊。婉婉姓司马，肯定不可能当大晋的娘娘，只能是别国的娘娘。 　　那人笑着说：“自然是正宫娘娘。” 　　“小女的夫婿从何处来？” 　　“有人从北边来。” 　　皇帝还想再问，但是老头却不肯说了。 　　都说天机不能泄露，杨皇后拉着丈夫的衣袖，人家说得已经够多了。晋武帝的心里打着小算盘，东吴已经叫他给灭了，北面还有匈奴人、鲜卑人、羌人、乌孙人、高句丽人。 　　天下那么大，他女儿要嫁到哪里啊？ 　　这公主若是和亲，处得好就是秦晋之好，处得不好，那就是结仇的。 　　回到皇宫之后，杨皇后拉着女儿，让女儿把今天的话都别说出去。 　　婉婉笑得跟没事人一样，道：“母后放心吧，我才不傻呢。” 　　“可是我愁啊，你若是要远嫁，叫我怎么办才好。”杨皇后知道陛下有主意，她是劝不回来的，“北面的风多冷多硬啊，你生在洛阳，怎么受得了北方的气候？” 　　“北方有貂，我戴着大金链子穿貂，冷不着的。我嫁过去之后，给母后和父皇送几件貂回来。” 　　“……唉，唉。” 　　杨皇后都被自己这个蠢女儿给气死了，枉她还心疼这个小妮子，结果人家还跃跃欲试的。 　　她就缺这几件貂吗？ 　　老娘啥也不缺！ 　　婉婉看着母后气鼓鼓地走了，她的笑容顿时一敛，自己一个人在卧室里，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她的亲事没弄好，王敦疯了，却连累父皇和母后都没脸。 　　她也不想嫁给王敦。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就想哭。” 　　“明明我都没见过他，怎么会想哭呢？” 　　小姑娘拿被子蒙着头，在床上扑腾得像只小乌龟，滚得头发乱糟糟的，才从狗窝似的床上跑下来。她随手拿起一块奶香味的点心，配着茶水吃完了。 　　其实她也有些害怕远嫁。 　　但是她不能怂啊，她要是害怕，母后肯定就更心焦了。 　　“婉婉，你可以的！”她拍了拍自己的圆脸，“你瞅你，脸盘子那么大，绝对有福气的！” 　　真是见鬼的大福气哟。 　　她还能当娘娘？ 　　小公主抬头北望，草原上的部族就那么几十万人，连宫殿都没有，这算哪门子的娘娘啊？ 　　作者有话说： 　　王敦太渣，洗不白了，我决定让婉婉当皇后！感谢在2020-07-26 12:06:12~2020-07-27 10: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时无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0章 司马衷不傻（91） 　　◎晋太子的妹妹坐人脖子上◎ 　　“你有听说吗, 都说襄城公主是天生的凤命！” 　　“什么算凤命，娶了她能当皇帝不成？” 　　“哎,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哇, 你怎么知道的？” 　　“人人都是这样说，大概没有假的吧。” 　　太子没有意见，在晋武帝的刻意传播下, 洛阳城的人心都浮动了。好多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说公主克夫，而是穷逼小王配不上她啊！ 　　瞧王敦那个穷酸样, 就他还想当皇帝？ 　　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王敦被关在府里, 还不知道自己被公主退亲了。他精神好的时候看着跟正常人差不多，会幻想与公主成亲之后的生活，他很温柔向前伸手, 轻声道：“婉婉, 我这辈子一定待你好的。” 　　他父亲看见儿子这副模样，掩面而去，不敢将外面的事情告诉他。 　　陛下是没有错的，襄城公主也没有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只能是王敦错了。 　　有负责洒扫的嬷嬷看到这位偏房的公子，窃窃私语：“瞧他这副傻样，还不如我家儿子机灵, 就他这德性，还想娶公主？” 　　其他老奴也附和着说：“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都说谁娶了襄城公主，谁就能当皇帝, 他有这个命吗？” 　　“没有——” 　　众人闹得嘻嘻哈哈的, 不料被身后的王敦听见了。年轻人的脸色阴沉一片, 气得双手发抖，大声喝道：“你们胡说些什么，公主肯定是嫁给我的！” 　　“唉哟，您说话就说话，那么大声吵得人耳朵都聋了。” 　　嬷嬷拍着胸脯，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大声，突然冒出来，吓得她心肝颤。老奴的心中一怂，但是转念一想，她怂个屁啊。 　　这位郎君跟公主的亲事都不成了，过几日便要被撵回去琅玡老家。 　　再也在洛阳呆不下去咯。 　　嬷嬷挺直了腰板，道：“您还不知道吧，公主现在不要你了，公主值得更好的郎君。”才不会选王敦这个神经病。 　　“你胡说，公主怎么会不要我呢？” 　　明明婉婉是那么善良的人，她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 　　王敦一拳揍到嬷嬷的肚子上，疼得扫地嬷嬷在地上打滚。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是他对不起公主，是他没良心。他膨胀了，先是纳了一大堆姬妾，后来还把公主丢下车。 　　趁他背过身的时候，嬷嬷拿起扫地的扫帚棍子，一下子用力把他给敲晕了。 　　她瞧着面面相觑的同伴们，挤出两滴眼泪，嚎哭道：“郎君发疯了，你们还不快过来帮我？我们把他捆起来，小心他到时候再伤人。” 　　天杀的，这个疯子刚才打得她腰都快折了 　　妈蛋，这绝对算是工伤，工伤！ 　　众人一哄而上，拿麻绳把王敦捆得严严实实的。等王敦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离开洛阳的车上了。 　　年轻人口干舌燥，一睁开眼就看到头顶的车厢。身旁是陪伴的一脸憔悴父亲，还有从老家带出来的几个熟人。 　　“爹，这里是哪里啊？” 　　“阿黑，我们回琅玡，琅玡才是我们的根。” 　　父亲王基说不出什么话，儿子都疯了，疯起来连他都感到害怕。他们一家子从老家出来，现在又灰溜溜地回去，真是没脸。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陛下已经明示，说不想要再见到王敦这个人，太子一向听话，见着王敦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王敦在仕途上已经没有展望了。 　　王氏宗族为了保全大家，把王敦给弃了。王基心中不满，但也只能服气，他一边哄着儿子，说回到老家，给他娶一门清流人家的好姑娘。 　　“爹，我只要公主，公主就不能嫁给别人——” 　　王敦的情绪很激烈，双眼通红，眼看着就要发疯。他喊得嘶声裂肺，连马车外的行人都听到。 　　道路上有好几辆牛车从北而来，一听到有人谈论公主，拓跋猗迤（猗迤，读音同“一宜”）吐掉嘴里的草根，突然挺有兴趣的。 　　他一路上也听说了，晋朝皇帝到处宣扬，说娶了他闺女的男人，能当皇帝呢！ 　　谁不想当皇帝啊，瞅瞅，连隔壁那个疯子都想要娶公主、当皇帝。 　　“哈哈，公主真受欢迎啊。”他兴奋地搓了搓手，“不知道我们去洛阳，能不能见到公主。” 　　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长得很高很壮，魁梧有力。拓跋猗迤敢断定，全天下几乎就没有男子比他更高大的！ 　　他重得连马都驮不起来…… 　　这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 　　一米九几的大小伙子不仅长得高，身上肉还结实，他的手臂上都是流畅的肌肉线条，一拳能砸得小杨柳都倒下。只有最健壮的大公牛才能成为他的座驾，因为他太重了。 　　现在拓跋鲜卑是他叔父当家，他祖父听信谗言，把拓跋猗迤的父亲给杀了。 　　人一走茶就凉，不受宠的小头目拓跋猗迤被派出来跟晋人做生意，因为他的体型有优势，生得魁梧英俊，留在鲜卑容易建立威望。叔父拓跋悉鹿防备他，不愿意他在家乡发展，就把他赶出来了。 　　叔父嘴上说得好听，是信任他，能把买来的东西好好带回来。 　　“我呸——” 　　拓跋猗迤吐了一口唾沫，你当他是傻子啊。 　　叔父巴不得他死在外头，被盗贼杀了，或者被强盗给抢了。 　　说起采购这活儿，拓跋猗迤挺乐意的。不来到大晋，不知道自己鲜卑人少，不来到洛阳，不知道自己见识少。 　　晋人会酿造的高度白酒，在鲜卑非常流行。晋人的丝绸和高级化妆品在北地的贵族当中，也非常受欢迎。 　　贵族女人们用过洛神阁的护手霜，就再也不愿意用家里的羊油擦脸了。 　　“人家的护手霜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一股花香味，闻起来香喷喷的，涂起来润润的。” 　　“还有这香水，天呐，要是喷上这么一小瓶，不洗澡的女奴看着都像天仙啊。” 　　“什么红糖磨砂膏，咋把皮儿都磨去呢？” 　　拓跋猗迤不理解地摇头，他们鲜卑男儿都以手上的茧子为荣，谁的箭术最好，他手指肚上的茧子肯定不能少。谁要是把老皮都磨去了，双手白嫩嫩的，看着真是娘们兮兮。 　　“这位客官，那你还要不要试试？” 　　听到他的吐槽，漂亮柜姐的脸都黑了。 　　这个大个子真是的，要不是看着是异族人不懂行情，她早就让保安把这个人给轰出去了。这人生得好高，估计十个她加起来还不够他打。 　　“要！怎么不要了！” 　　不要钱的体验装，不试白不试啊。 　　拓跋猗迤把手伸出来，硬是让柜姐给他试一试这个磨砂膏。这款磨砂膏说是加了红糖进去，闻起来甜丝丝的，他趁姑娘不注意还偷吃了一口，竟然真的是甜味的！ 　　晋人真是太奢侈的，居然拿糖来护肤。 　　他看着柜姐给他抹上厚厚的一层磨砂膏，搓得手上掉了一大层死皮，忍不住感慨：“太壕，太壕了，你们真是太壕了。” 　　这么一小罐甜的，拿来甜甜嘴不好吗？ 　　非得涂到手上，然后再冲洗掉，这多浪费啊。 　　拓跋猗迤看着一盆洗掉磨砂膏的清水，眼睛都冒绿光了。要是他婆娘以后用这个红糖磨砂膏来洗脚，他连洗脚水都愿意给她给喝光光！ 　　因为这是甜的。 　　没什么见识的鲜卑小伙子带着部族给的钱，把洛神阁里面的东西买了个精光。他个人最爱的是红糖磨砂膏，无奈女人们指定要买护手霜和香水。 　　好吧。 　　有钱的就是大爷。 　　柜姐看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一罐磨砂膏，还以为他看中这一款，“客官要买这个吗？” 　　“不，不买了，我没钱，我就试试。” 　　柜姐：“……” 　　都不打算买，你干嘛来体验我的磨砂膏？ 　　这不是耍人玩嘛！ 　　婉婉气鼓鼓地扭过脸去，这是她第一天来洛神阁体验生活，没想到就遇到这么无赖的客人，光试不买。大哥怕她家里蹲得不开心，就让她出来店铺耍耍。 　　父皇也同意了。 　　都是自家的地盘，门口还有侍卫充当保安，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公主年轻可爱，穿上柜姐们的统一服装，梳着一样的发髻，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姑娘的身上喷点香水，还有好心的同事姐姐教她学化妆。 　　这日子过得挺有意思的。 　　等客人走了之后，婉婉背过身去，学着整理柜台上的货物。洛神阁的柜子做得高，这样可以节省空间，她刚爬上梯子，要把上层的东西放好。 　　没想到一个踩空了，人要往后跌—— 　　“死啦死啦，救命啊！” 　　“我，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我不要摔死啊！” 　　公主的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她就在家做咸鱼，不出来打工了。她闭着眼睛等了好几秒，都没有感受到落地，反而是听得有人“哼”了一声，她坐在了一个肉垫身上。 　　哇哦，这垫子还挺扎实的。 　　她睁开眼睛，只见刚才那个试用磨砂膏却不买的大个子，把她给扛住了。她直接坐在人家脖子上上，两只手摸到人家的脸颊。 　　吓得她赶紧把手往后背一缩，她居然摸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谢谢你救了我。” 　　忍着一点点别扭，婉婉还是一个感恩的好姑娘。拓跋猗迤往地下一蹲，她连忙从人家身上下来，她那么重，多亏是这个大个子才能扛得起她。 　　换做是个洛阳城的纤细美少年，估计她能把人家压骨折。 　　拓跋猗迤想起一些事情，才返回洛神阁店面的。他认出来刚才卖货的那个柜姐，一跑上来就把她给接住了。 　　要是她出事了，他上哪儿找人打折啊。 　　他指着自己的脸，很认真地问：“刚才我买了那么多，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打折？” 　　听说在洛神阁买得多，柜姐是可以给人打折的。他刚才忘了说，不熟悉业务的小老板婉婉压根就不知道打折这事儿。 　　婉婉：就这？？？ 　　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救我，原来你不是啊。 　　难受，失望。 　　姑娘气得跺了跺脚，憋着一张想哭的脸，给这个大个子打了二十文钱的折扣。乐得拓跋猗迤不得了，直说这二十文够吃饭了。 　　他很热心地建议道：“你的模样好，就是服务态度一般，如果改进一下，下次我买化妆品还找你。” 　　这位柜姐美是挺美的，脸圆圆的，屁股也翘，看着就好生养。只是这态度不太好，见人都不会喊靓仔，打折又不积极。 　　幸好遇到他这样大度的顾客，看在她漂亮的份上，就不投诉她了。 　　面无表情的婉婉：哦，我还多谢您的提点呢。 　　还想有下次？ 　　本公主不伺候啦！ 　　作者有话说： 　　介绍一下，拓跋猗迤，追谥为桓皇帝，亲近西晋，西晋朝廷授予拓跋猗迤大单于的称号，赐给金印紫绶。 　　应该这人长得挺高的，也很帅，应该是肌肉结实那种，马都拉不动他，得坐牛车。感谢在2020-07-27 10:56:27~2020-07-27 13: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1章 司马衷不傻（92） 　　◎晋太子举荐拓跋猗迤◎ 　　萧靖怕妹妹去打工不适应, 还有心过问几句。 　　他借口出门顺路送妹妹去上班，问道：“婉婉, 你去洛神阁, 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啊？” 　　他的三妹妹从小就待在宫里，对外面的人情世故压根不懂，真是一个纯天然无公害的傻白甜。都说女人们扎堆是撕得飞起, 什么绿茶啦，小白花啦，你不要脸啦。 　　身为大哥, 他怕婉婉被人霸凌, 怕她工作得不开心。 　　本想让她出去散心，这样就本末倒置了。 　　谁知婉婉笑起来眼儿弯弯，看着是挺快活的样子。姑娘说话的语气还带着憧憬, 道：“挺好的, 没人欺负我，我最近还做了几单大的外贸，是异族人来洛阳采购的。” 　　“哟，我家姑娘真行啊！”萧靖卖力地夸奖道。 　　婉婉长大了，都会跟外国人做生意了。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没这本事，说得英语结结巴巴的，心里发怵, 跟外教都说不上两句话。 　　“人家跟你说的是什么话啊？你听得懂吗？” 　　“人家会说汉话，就是个子太高，身材魁梧，不像晋人。” 　　想起这几日常来的拓跋猗迤, 姑娘的脸颊泛上了几丝绯红。 　　她从小都没有见过这么高壮的男子, 太子在洛阳已经算高的, 这个大个子比她大哥还高，脸上有肉看着很凶，但人其实挺好相处的，那天还救了她。 　　只是这人有些抠，每次来都要她打折。 　　萧靖看着三妹妹的状态，感觉不对劲啊。瞧着眉眼含笑，两眼放光，一看就是小姑娘情窦初开的样子。 　　莫非是被人哄了？外面的臭小子油嘴滑舌，骗小姑娘可厉害的！ 　　婉婉这种涉世未深的白富美，一骗一个准儿。 　　他不动声色地问：“最近来得最多的是什么客户？人家出手大方不？” 　　公主下班就直接被侍卫送回宫，应该不会在街上接触什么人。如果要说姑娘喜欢谁，那只能是在店铺接触到的客户。 　　“是鲜卑来的，姓拓跋，一买就买好多。”婉婉没有心机，高高兴兴地跟兄长分享经历，“拓跋猗迤每次来买东西都找我，让我能从中挣回购。” 　　萧靖：就这？？？ 　　堂堂大晋公主居然被几块钱的回购蒙了眼！ 　　作孽啊，晋武帝到底是怎么富养女儿的？怎么婉婉如此见钱眼开？ 　　太子差点被她气死，人家买点东西，你就跟人家对上眼了。人家多来买几回，你是不是都要跟人跑回家了？ 　　瞅瞅你的柜姐同事们吧，人家美女个个都是八条腿的海王，每个客人都是“挚爱”，看着人掏钱的时候别提有多真诚了。等下班转身一走，你谁啊？想泡我？ 　　对不起，我们不约，不约。 　　这才叫敬业！这才叫混社会的！ 　　萧靖叹了一口气，他妹妹果然是缺少经历社会的毒打。 　　她太单纯了。 　　婉婉不知道太子担忧得要死，她还吧嗒吧嗒地讲着：“……拓跋猗迤说他有好几个叔父，他爹早就死了，他出来买东西，还问我洛阳有哪里好玩的。可惜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没逛过洛阳城，大哥你知道有哪里好玩吗？” 　　太子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我也不知道。” 　　天呐，他妹妹连人家家里几口人都知道了！ 　　身为大舅子的萧靖没有一点点防备，妈的，这进展有点快啊。他惆怅地问：“哪个什么一一除了闲聊，还对你说什么了？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什么一一，人家名字叫猗迤，他应该也对我有意思吧。” 　　婉婉的脸红扑扑的，圆脸的姑娘笑起来真可爱，像是春天的小樱花，天真烂漫。 　　“就是他进店铺的时候，我会说欢迎光临。等他选完货物的时候，他会喊我打折，让我多打点，我会说一共多少钱，折扣多少钱，多谢惠顾。” 　　“就这几句？” 　　“是啊，不然说什么？” 　　“……” 　　萧靖擦了擦头顶的汗，他现在担忧的不是早恋的问题，是他妹妹可能自作多情的问题。 　　他都问清楚了，人家男生也没有说喜欢你，连撩都没有，你就觉得别人对你有意思？ 　　你这脸也太大了吧。 　　也多亏这是他亲妹妹，脸大就大点，他也不嫌弃。他把马车停在洛神阁的门口，恰巧见到今天门口有个大个子开着牛车，已经在等着。 　　看着人真高啊，比他还高出来大半个头。 　　“拓跋猗迤——”婉婉一嘴就喊出来了。 　　“圆圆柜姐你好。”人家也笑着回应她。 　　萧靖小声地问妹妹，为什么别人喊她圆圆。婉婉摸着自己的脸，自豪地说：“因为我的脸是最圆的，我是最有福气的那一个！” 　　太子心想，他看是脸最大、最不要脸的那一个。 　　这么扎心的话，他想想就算了，咽到肚子里去。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拓跋猗迤，好小伙，年岁不大，长得比牛犊还大，身高接近两米，体重估计都有一百八。婉婉站在他旁边，就跟小斑鸠站在大黑鹅旁边差不多。 　　看着真不搭！ 　　太子在心里挑剔，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笑得十分诚恳，主动走上去打招呼：“你好，我是圆圆的大哥，听说这几日都是你在关照她的业务，真是谢谢你。” 　　“不用谢，应该的，因为她好看嘛。” 　　拓跋猗迤刚才总觉得被人盯上，他晃了晃脑袋，应该不是他错觉。 　　莫非是叔父想在背后整他？ 　　拓跋猗迤想了一大堆勾心斗角，偏偏没想到是大晋太子盯上他了。 　　“嘿，兄弟，听说你不是洛阳人，怎么要买那么多东西回去？”萧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家族真有钱啊，能成山成海地买。” 　　“骇，都是运去附近的州府，转手卖的。”拓跋猗迤没有怀疑他，毕竟萧靖的外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白皮靓仔，大腿都没有他胳膊粗，没什么攻击性可言。 　　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大晋，光是给族里当跑腿，他多亏啊！ 　　换作代购就不一样了，他拿着族里给的钱财，先把洛神阁的东西运到附近的河南郡，一倒腾就能弄个几百文花花。多干几回，他私人就能搞上千文。 　　最后族里的东西也买了，他自己的腰包也鼓了，那才叫有机智！ 　　小伙子笑得可实诚了，看着真像个胸大无脑的老实人。 　　萧靖友好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对别人的商业头脑表示赞许。他“好心”地说：“你想要在洛阳游玩吗？我知道洛阳有个特别好玩的地方，美人也很多，装潢也好，你要不要去玩玩？” 　　拓跋猗迤眼前一亮，还有这等好地方？ 　　都说大晋的姑娘肤白貌美，他这个穷逼抠抠搜搜的，还没体验过。 　　“要不要花钱的？花钱我就不去了。”小伙子虽然心动，但还是保持着克制。 　　“不要花钱的，还提供酒水，饭菜也挺好吃的。” 　　“有这等好事？我要付出什么？” 　　拓跋猗迤的眼神里露出警惕，不要钱的，是不是要卖了他？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便宜也不是那么好沾的。不是他自夸，他长得这么高这么大，论斤称，也能出一百多斤鲜肉啊。 　　“我看你高大，喊你去壮声威的。有匈奴人来洛阳了，听闻陛下要请人家吃酒席，须有壮士去相陪。我家里有点关系，看你高大，就是去当个背景就行，如果陛下有机会让你上场，还会给你加钱……” 　　哦，懂了。 　　那就是找群众演员，包吃包喝那种，如果有入镜，还会加钱。 　　拓跋猗迤点头答应，他不怕匈奴人，也想去看看大晋的皇帝。他长那么大，这种露脸的大场面还没有遇到过。 　　那就去见见大世面吧。 　　…… 　　萧靖好不容易把拓跋猗迤忽悠过来，他回到东宫，立刻派手下的人去调查此人的背景。花了半天的时间，都弄个一清二楚了。 　　此人的父亲拓跋沙漠汗原是拓跋鲜卑的继承人，但是由于拓跋沙漠汗被杀，目前拓跋猗迤在部族里并不受重用。现在拓跋鲜卑当家的是拓跋猗迤的叔父，但只要他叔父死了…… 　　拓跋猗迤未尝不能当头领。 　　别看拓跋氏现在人数和土地都不多，一百年之后会建立南北朝中北朝的第一个皇朝——北魏。 　　近日来由于晋武帝散布出去的谣言，来求娶襄城公主的外族人也不少。匈奴部那边也蠢蠢欲动，大臣刘渊让养子刘曜带着一帮人过来洛阳，美名其曰：来首都留学。 　　（刘渊、刘曜是匈奴人，为什么姓刘呢？因为祖宗是冒顿，冒顿单于和汉朝宗室公主生的子孙后代，随母姓刘。） 　　人家的态度摆得很好，也没有开口就说求娶公主。 　　只是那种隐约透露出来“若是公主没人要，咱们做臣子的，必定就替陛下解决困难”的想法，还真叫人恶心。 　　谁说婉婉没人要啦？ 　　太子很不服气，就刘曜这个反骨仔，还想要把婉婉娶回去，那就是放屁！ 　　别以为他不知道，后来趁着八王之乱，刘渊造反了，建年号为元熙，设国号为汉。刘曜率领匈奴各部消灭西晋，连洛阳都打下来，改刘汉为前赵，登基称帝。 　　如果说历史上的刘曜和司马衷有那么一点关系，就是大家都娶过同一任皇后——羊献容。刘曜问小羊，我跟你前头那个男人，哪个厉害啊？ 　　小羊说：当然是你厉害啦，你是开国的明主，他是亡国的昏君。 　　刘曜当时还挺高兴的，但他不知道有一种人叫做毒奶。小羊奶谁谁死，司马衷复位不到一年，死了，后来刘曜也被石勒杀了。 　　神他妈的开国明君，就这样挂了。 　　萧靖这辈子连小羊是谁都没见过，但他生气啊。这辈子他不娶小羊，但是匈奴人造反，把张嫣抢走咋办？ 　　老婆没了，他真要跟人拼命！ 　　他的妹妹怎么可以嫁给这种人呢？ 　　不行，绝对不行。 　　晋武帝不知道刘渊父子的狼子野心，当年曹魏还在的时候，刘渊身为质子在洛阳，司马炎见过几面，十分欣赏。后来大晋建国，齐王司马攸认为刘渊有野心，建议杀掉，不然后患无穷。 　　太子点点头，不得不说，叔父的眼光还挺长远的。 　　晋武帝不知道，想要召见刚入洛阳的刘曜。太子举荐了鲜卑人拓跋猗迤，司马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一并见了。 　　这人啊，就怕有对比。 　　刘曜身长九尺，是个神射手又咋地？ 　　拓跋猗迤长得快有两米高了，箭术也很厉害嘛。 　　坐在上首的晋武帝本来还为女儿的婚事发愁，他一看到两个高大的年轻人进场，顿时眼前一亮，喊道：“赐座，上肉，上猪腿！” 　　作者有话说： 　　“群众演员”拓跋猗迤：啥，原来我不是群演，是主角啊！ 　　必须加钱，加钱，盒饭得加鸡腿！感谢在2020-07-27 13:55:00~2020-07-28 12:1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凌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2章 司马衷不傻（93） 　　◎晋太子介绍的吃播真给力◎ 　　作为一个群演, 拓跋猗迤非常有群演的觉悟。 　　什么叫做群演？ 　　不就是用自己去衬托主演的光环嘛！ 　　他一早就被圆圆她哥（太子）喊起来，人家开着车送他进宫当群演。这位从北方来的小伙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晋皇帝的宫殿, 宫墙如此巍峨壮阔, 让他心中羡慕无比，对陛下更是升起仰慕之情。 　　瞅瞅人家，干了几十年, 就挣下来那么大的楼盘！ 　　他要是能挣两间青砖大房子，再有一个好看的姑娘，给他生几个儿子, 这辈子就挺值得了。 　　这时候的拓跋猗迤, 心愿还挺单纯的。 　　找了一处宫殿落脚，萧靖让人给拓跋猗迤拾掇一下，胡子得刮干净, 还得洗澡去味儿。这人估计一路上都没洗澡了, 身上的气味好像吃了十头羊！ 　　太子憋着鼻子不吸气，道：“你多少个天没洗了？” 　　拓跋猗迤回想着：“大概，大概有三四个月吧。” 　　他被人扒拉了衣服，泡在一大桶热水里，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这群演的待遇也太好了，还没开始上场，居然还叫人洗澡打扮。 　　关键是不要钱的！ 　　就是这桶有点小, 寻常人坐在里头刚好，但他快两米的大个子有点塞不下去。 　　“圆圆她哥，能换个大点的吗？” 　　“没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太子跑到外头深呼吸一口气, 就这样的, 他妹还能看上, 这得多重口味啊。 　　图他个子高，图他不洗澡？ 　　有了太子的吩咐，宫人们拿着搓澡巾给他搓背，搓得后背一片通红。有小宫女捧着绿色的糕点上来，说请贵客使用。 　　“这是吃的吗？”小伙子想吃，他今天还没吃早饭呢。 　　“不是吃的，是洗澡的澡豆。”宫女不敢抬头直视，“客人涂在身上，能清理肌肤。” 　　“哦，谢谢你啊。” 　　拓跋猗迤拿过绿豆做的澡豆，闻一闻还挺清香的。他十分喜欢这个澡豆，抹在头发上很清凉，油腻腻的头发都被洗干净了。 　　鲜卑人心中感叹，果然还是晋人会玩！ 　　居然能把吃进去肚子里的绿豆，做成这样清洁的好物。 　　洗漱好的拓跋猗迤，换上了圆圆她哥提供的服装，那是晋人的丝绸衣裳，喜得他眉开眼笑的。比起厚重的袍子，他穿着丝衣，感觉身上轻薄透气，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 　　爽！ 　　他忍不住问：“这是给我的吗？我能穿着带走？”当群演能挣免费服装，还有这等好事？ 　　“是给你的，这么大的衣裳，我留着也没用。”萧靖拍着拓跋猗迤的肩膀，没看出来，人家穿衣显瘦，脱衣巨多肉啊！ 　　魏晋时期的衣服都是宽衣大袖，只要脸小，穿在身上都很显瘦的。鲜卑人的五官深邃，眉毛英气，鼻子高挺，衣冠飘飘之间，有种异域风情的帅气。 　　他还长得高，看着就更帅了！ 　　只是脚上的人字拖，鲜卑人穿不惯。 　　“圆圆她哥，这个木屐穿着太奇怪了。”拓跋猗迤总觉得自己的脚趾之间不舒服，“有靴子吗？或者其他鞋子？” 　　“给他拿一双布鞋吧。” 　　萧靖对着宫人吩咐下去，没一会儿就有人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回来。只是这鞋有点小，拓跋猗迤挤一挤，也把脚塞进去了。 　　等陛下召见的时候，他看到担当主演的匈奴人刘曜，还冲别人友好地笑一笑。 　　刘曜眉头一皱，顿时警惕起来，他有心在陛下面前展现自我，来博取接近襄城公主的机会。可现在遇到一个外型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甚至对方跟他一样靓仔！ 　　二十岁的刘曜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比十五岁的拓跋猗迤看着老相。 　　晋武帝也一眼看到站在右边的鲜卑人，哟，这个鲜卑小伙子长得更白，人也高高壮壮，比匈奴人刘曜帅气一点。 　　看着是个实诚可靠之辈。 　　当皇帝的人，遇到勇武的年轻人都容易生出爱才之心。司马炎觉得人家看着不错，即使不能当他女婿，当臣子也是挺好的。 　　陛下笑道：“赐座，上肉，上猪腿！” 　　后厨早就准备好了，听说陛下设宴，还特意多烤了两条大猪腿。本来预算是请刘曜一个的，现在多了个鲜卑人，也足够捧上去。 　　一人分得一条烤得流油的大猪腿。 　　拓跋猗迤早饭都没有吃，就被带进来皇宫，一看到有力气大的太监捧着香喷喷的烤猪腿上来，小伙子的眼睛都冒绿光了。 　　他的肚子好饿好饿啊…… 　　他都不是主演，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圆圆她哥都说了，“陛下不认识你，认识那个匈奴人，陛下压根就不会看你，你就是个凑数的，只管吃喝就行，怎么自在怎么来。” 　　拓跋猗迤都记在心里，他就不客气了。 　　烤架上的大猪腿正在滋滋冒油，上面烤出来一个金黄色的小油泡，一扎都从里头流油了。猪皮被烤成了酥脆的金黄色，旁边还有小太监在伺候，问要不要帮他切烤肉。 　　小伙子嫌别人切得慢，委婉地说：“谢谢，你把刀给我，我自己来吧。” 　　“这……” 　　小太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烤肉的小刀也是刀啊，要是被人握在手里，刺杀陛下就成了他的罪过。晋武帝留意到这块的动静，他胆子倒是大得很，笑着摇了摇头。 　　“把刀给他吧。”司马炎允许了，这是他的地盘，他就不信有人敢搞小动作。 　　殿里的侍卫们都把手压在刀柄上，人也不是吃白饭的。 　　“谢谢陛下，陛下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拓跋猗迤这才隐隐察觉到自己说得不对，但话都说出来了，他只能夸一波彩虹屁，硬着头皮自己切肉吃。旁边的刘曜一个眼刀子瞪过来，吃着太监递过来的烤肉，恨得跟吃对方的肉。 　　好哇，这个鲜卑人不要脸！ 　　故意多说两句词儿，企图吸引陛下的注意！ 　　刘曜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斯文的匈奴人，他读了几本汉人的书，吃相文雅极了，都是细嚼慢咽。而拓跋猗迤则不一样，他自己割着大猪腿上的肉，巴掌大的烤肉片下来，直接用刀尖递到嘴里，看着危险，再深一寸就会割到舌头。 　　妈的，这场吃播太刺激了！ 　　晋武帝频频侧目，拓跋猗迤埋头苦吃，都不知道别人在看他。 　　小伙子吃得很高兴，因为这顿饭是不要钱的！ 　　不得不说，群演的伙食也很好，都比得上男主演，这让他非常开心。旁边的匈奴人吃得跟娘们一样慢，他就不一样，半刻钟不到就把十斤重的烤猪腿吃得只剩一根骨头。 　　用花椒和咸盐腌足时辰的猪腿，吃起来味道不算太丰富，但也有一种粗犷的风味。再加上烤得火候足，皮儿酥，肉儿烂，外焦里嫩，嘴里塞满肉的感觉实在让人太太太太满足了！ 　　一条大猪腿被小伙子意犹未尽地吃完了，他看着烤架上的猪腿骨，这个也能吃吧。 　　他跟旁边的小太监说：“你们能拿大刀把骨头砍开吗？里面的骨髓不吃，那得多浪费啊。” 　　他的神情有些惋惜，烤的骨髓最香了。 　　“好，我先去问问陛下。” 　　小太监在明阳殿干了好几年，还头一次见到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晋武帝听了觉得新奇，小伙子能吃不是坏事，他挥了挥手，让人把骨头拿下去厨房处理了。 　　光冲着两人的吃相，太子举荐的拓跋猗迤比刘曜吃得好看。 　　司马炎从一个吃播观众的角度进行评价，刘曜吃得太慢，吃来吃去都没什么表情，看着就不香。拓跋猗迤大口吃肉，吃得又快又好，手上嘴上都沾着油，看得他都馋了。 　　皇帝咽了咽口水，打算等人走了之后，他也得吃上一条烤猪腿！ 　　妈的，现场看吃播，实在是太受罪了。 　　他也想要学着拓跋猗迤那样，自己动手割肉吃啊。 　　司马炎心想，这种吃法肯定特别爽。 　　“这位壮士，还够吃吗？要不要再加点？” 　　晋武帝大方，他看着拓跋猗迤好像还略有余力，他也想再继续看一会儿吃播。也不等人回答，他顺势把自己案上的两笼馒头都赏下去，分作两份，刘曜一份，拓跋猗迤一份。 　　明面上，总不好偏袒哪一个。 　　陛下吃的，自然是昂贵白馒头，刘曜想要装逼，态度谦卑地推辞了一番，不敢接受。拓跋猗迤像是看傻子地看着旁边这人，有得吃不吃，你是不是傻？ 　　他瞅着这个主演的脑瓜子真是不灵光。 　　陛下给他脸，他就得接着，反正他吃了陛下家的馒头，陛下能把他怎么样？ 　　不能啊。 　　难道陛下还要人把吃进去的馒头从肚子里吐出来不成？ 　　他的大骨棒已经被人砸开，小太监端着回来了。能在明阳殿干活的都是人精子，小太监留意到陛下爱看着拓跋猗迤吃东西，还特意给他多拿了三四碟佐餐小菜。 　　这可来得正是时候！ 　　白馒头配咸菜，这滋味简直绝了，吃到嘴里的味道不起眼，但一吃就停不下来。皇宫里的咸菜比外面的好吃一些，弄得咸酸微辣，非常爽口。 　　拓跋猗迤夹了三四根咸菜丝，再蘸了点蒜泥，滴两三滴芝麻油，吃到嘴里喷香无比。一个比男□□头还大的馒头，蓬松柔软，他几口就能吃光。 　　烤的猪骨髓早就被他吸得一干二净，鲜香油滑，刚好吃得有点发腻的时候，来一口咸菜馒头，瞬间就清爽多了。 　　“香啊！” 　　小伙子偷偷松了好几回裤头，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能吃上大晋皇帝的饭，他能跟子孙吹嘘一辈子！ 　　刘曜为了保持斯文人的仪态，没敢大吃大喝，殊不知上了年纪的人就爱看人吃饭喷香。晋武帝很欣赏能吃的小伙子，人家体格健壮，多吃点没毛病。 　　要是他也有这样的好胃口，他做梦都要笑醒。 　　皇帝现场看了差不多一小时吃播，自己也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三分，连馒头也多吃了半个。直到有大太监来劝，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都怪鲜卑人的吃播太下饭了！ 　　吃完饭得走动走动，这样才有利于身体健康。晋武帝有心考核一下两个年轻人，说带着大家去看他收藏的宝马，其中有一匹白马通体无一根杂毛，跑动起来身姿飘逸，如飘雪一般，他十分钟爱。 　　只可惜这匹马的脾气太火爆了，桀骜不驯，至今也没能上手。 　　司马炎的兴致很高，道：“你们谁要是能把这匹马降伏，我就把它送给你。或者骑在马背上射箭，谁的准头好，也算胜利。” 　　刘曜擅长射箭，他的眼里顿时冒出志在必得的光芒，他的骑术很好，箭术更是超凡。他从小臂力过人，射箭能洞穿一寸厚的铁板，这一局的获胜几乎是板上钉钉。 　　他渴望第一个上场，一举获胜！ 　　拓跋猗迤很有当群演的自觉，他不愿意出风头，连连摆手，道：“我不行的，还是你上吧，我在下面看着你骑马。” 　　他本来都一百八十多斤，还吃了一肚子烤肉和馒头，估计一上马…… 　　不是他不行，是马不行。 　　把皇帝的宝马坐坏了，他没钱赔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更新。 　　最近找实习，不好找啊，在实习僧上面被拒了三个，还没找到合适的。唉，别人都不要我……感谢在2020-07-28 12:17:02~2020-07-29 12:1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3章 司马衷不傻（94） 　　◎晋太子爆出来一个大雷◎ 　　白马确实是好马, 只是桀骜不驯，看到人还想要撂蹄子。 　　别看养马太监牵着它过来, 看着都是一脸温顺, 还打了两个响鼻。只是刘曜一把扯过缰绳跨上去，它抬脚就是一个回旋踢，险些把人给折腾下来。 　　烈马嘶鸣着嗓子, 喊得跟杀猪似的，四条腿撒开了就是一顿狂冲，简直跟疯子似的。 　　拓跋猗迤摇了摇头, 这马真是暴脾气。 　　欠揍！ 　　要驯服一匹烈马, 力量是最原始的方法。它不听话就得挨揍，鞭打不行那就上铜锤，直到打得它认你作老大为止。但是这是陛下的宝马, 打伤了说不定陛下心疼, 刘曜估计也顾忌到这一点，不肯死命握着鞭子抽它。 　　人家的马术水平不错，任由着马在场子里横冲直撞，身形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跟糨糊似的粘在上头。刘曜的身后还背着箭筒，瞄准了马场的靶子就想要弯弓搭箭。 　　陛下说了，除了驯马, 谁骑射的准头好，谁就能获得胜利。 　　本来这事儿不难，换上哪一匹普通马，刘曜都觉得十拿九稳。只是他现在双腿拼命夹着马肚子, 方觉射箭有多难。 　　这马一路发狂, 带得他的手都不稳了！ 　　拓跋猗迤默默围观, 甚至替主演抹了一把汗。别说是刘曜，这马颠得厉害，连他这个群演都没有成算。 　　果然不出头是对的，人家第一个上场，箭也没射中，多丢脸啊。 　　刘曜的脸色一片铁青，遥遥看着坠在草靶下方的羽箭，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晋武帝的表情倒是没什么，神色十分和煦，奖了刘曜一把上好的牛角弓，说让他回家勤加练习。 　　明明是奖励，听在年轻人的耳朵里，却跟惩罚差不多。 　　糟了，陛下可是在嫌弃他的箭术不精！ 　　刘曜从马背上下来，腿都软了，刚才他在白马上稳住身形，又耗费了大量体力。如今脸色发白，又羞又愧，他看向气定神闲的拓跋猗迤，这人还没上场呢。 　　这人啊，就怕有对比。 　　接收到主演哀求的眼神，拓跋猗迤很配合地连连摆手，说：“陛下，我马术不行，就不献丑了。” 　　“这哪行啊？年轻人得多尝试，是男人怎么可以不行？” 　　晋武帝不信，太子蠢归蠢，还是有分寸的，举荐的人应该不是绣花枕头。他就很看好这个小伙子，瞧着手长脚长的，一看就是个从小有锻炼的好苗子。 　　怕小伙子抹不开脸，皇帝特意笑着说：“去吧，结果如何，都不算输赢。” 　　陛下都这样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拓跋猗迤硬着头皮，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了小白马的旁边。这匹马被刘曜折腾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正连喘着粗气，缓着劲儿。结果还没完，它看到另一个大个子。 　　甚至吃得饱饱的腰身比刘曜还要粗一点。 　　马儿慌了，嘶鸣起来：“咴咴咴——” 　　你，你想干嘛？ 　　结果这人不退反进：“不想干嘛，就是想要骑你。” 　　自从长个儿之后，拓跋猗迤都不怎么骑马了，他的块头大，部族里的马驮着他跑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累得垮掉。晋武帝的白马耐力不错，但禁不住连续被两个快两米的肌肉猛男骑啊！ 　　小伙子骑马还没跑上一圈，马就不行了，他吃得多，比刘曜还重了十来斤。全身上下的肉就跟秤砣似的，他满肚子的烤肉和馒头，成为压死白马的最后一根稻草。 　　“嘶嘶嘶——” 　　随着最后一声马的尖叫，两条前蹄都跪下，整匹马在场子里扑了个狗吃屎。拓跋猗迤反应得快，他一下子从右侧跳出来，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缓冲下来一点儿伤都没受。 　　就是圆圆她哥给他穿的新衣裳破了，丝绸不耐穿，在草场地上一磨就烂。 　　“这衣裳多贵啊。” 　　拓跋猗迤摸着膝盖上的时尚破洞，十分惋惜。如果能穿着这一身回去拓跋部，那得多风光啊。 　　他自顾自伤心，没想到陛下还奖赏他，晋武帝看到宝马摔了，当时也吓了一跳。 　　莫非这是高手的驯马方法？ 　　等养马太监再去牵这一匹白马，白马温顺极了，再也不敢闹腾。甚至这头畜生还主动伸出粗糙的大舌头，舔了舔人的手掌，来表达好意。 　　比起驮着拓跋猗迤这种结结实实的大秤砣，它才体会到被皇帝骑在胯.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啊，这是多么痛苦的领悟啊！ 　　好歹司马炎一点儿都不胖，就一个普通身材的中年人，上马也不会把马压死。被驯服的宝马让皇帝十分高兴，他乐得摸着白马的长鬃毛，白马再也不敢反抗了。 　　晋武帝大手一挥，道：“赏，这位壮士，你想要点什么？” 　　他跟人家不熟，本来想要弄个小官给拓跋猗迤，但又怕鲜卑人拒绝他，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 　　拓跋猗迤：！！！ 　　他一屁股把马坐垮了，居然还有奖励？！ 　　旁边的刘曜都嫉妒死了，好哇，这个鲜卑人真狡诈。先故作谦让，看自己出丑闹笑话，然后他再来驯马，惹得陛下大声夸赞。 　　暴力驯马，谁不会啊？ 　　只是刘曜不敢罢了。 　　没成想却让拓跋猗迤这个群演，一下子捡了个大漏。 　　拓跋猗迤也是个实诚人，他寸功未立，不好意思问大晋皇帝要这要那。别人问他想要什么，他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自己想要一车大晋特产的白酒。 　　他年纪轻，族里的长辈喝昂贵的白酒，从来轮不上他。他有一次偷偷尝了一口，这个味道真猛啊，辣得嗓子都快冒烟，但喝到肚子里去，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要是在落雪的大冬天能喝上这样一杯酒，连心窝都暖了。 　　“就要白酒而已？”晋武帝笑道，白酒在他眼里不算什么，“朕允许你再要一个。” 　　幸好有太子前几年贡献出来的蒸馏酒方法，司马炎成了全国最大的酒贩子。在首都洛阳，烈性的白酒已经见怪不怪，好多北面的异族人也爱上了这一口，千里迢迢就想要运几车白酒回去。 　　“那就，那就再要一车红糖磨砂膏？” 　　“……” 　　晋武帝觉得奇怪，怎么小伙子也喜欢用磨砂膏，这些都是女人用的多，皇后和妃嫔们就很喜欢用。他一挥手，也赏了下去，他都说出口给人家奖励，总不好食言。 　　他很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这个。 　　拓跋猗迤笑得合不拢嘴，只道：“嘻嘻，这个红糖磨砂膏是甜的，要是我的婆娘用完这个搓脚，我连洗脚水都愿意给她喝完——” 　　晋武帝捂着心口，对这个将来的妻管严表示同情。此行为令人发指，这简直就是丢了男性同胞的脸面。 　　做男人做成这个样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他挥了挥手，让两人都回去了。拓跋猗迤得了两大车东西，瞧着比刘曜还光彩几分，他一路哼着歌，乐得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 　　太子听闻陛下召见完两人，从东宫赶过来了。他见到晋武帝神游其中，将老爹喊起来了：“父皇，你觉得那个拓跋氏怎么样？” 　　晋武帝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啊？”看着人模人样，却是个怕老婆的。 　　“婉婉最近出去打工，就看上了这个拓跋氏。”萧靖爆出来一个大雷，“她说这个人也挺好的。” 　　“什么？！” 　　晋武帝先是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下一瞬他又快速镇静下来。 　　能喝他女儿的洗脚水，那是拓跋氏上辈子积来的福气！ 　　对，必须大口地喝，吨吨吨地喝！ 　　作者有话说： 　　晋武帝：没错，双标就是我。 　　感谢在2020-07-29 12:14:37~2020-07-29 19: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禄是这个禄哦！ 28瓶；赤羽陌璃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4章 司马衷不傻（95） 　　◎晋太子指着地图的中部◎ 　　晋武帝命人把襄城公主请过来。 　　“父皇, 你找我做什么呀？” 　　婉婉收到通知，连忙从洛神阁中途翘班回宫, 她还穿着柜姐的工作服, 水都还来得及喝半口。她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被太子捅出来了，问：“父皇，今晚吃我吃饭吗？” 　　她看着大哥也在这儿。 　　“对, 我们吃饭呢。”萧靖打了个眼色，“我们都去母后那里吃，父皇说许你多点两个菜, 你大侄子也去。” 　　这哪里是吃饭, 明明就是三堂会审！ 　　婉婉懵懵懂懂的，丝毫察觉不到晋武帝的神色有异样。她笑嘻嘻地点头，道：“好哇, 那我要吃锅包肉, 还想吃拔丝山药。” 　　“有，都有呢。” 　　晋武帝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让女儿先回去。他打算回头跟杨皇后商量一下，等今晚再做决定。女儿看上了拓跋氏，这不算什么，他富有天下，无论女儿嫁给谁, 都不及他有钱有权。 　　只要男人真心对婉婉好就行了。 　　更何况…… 　　他拿出大晋的舆图，带着儿子一起看地图。在大晋北面有羌人、还有许多匈奴人和鲜卑人。 　　他有心考验太子，问道：“太子你说，这图得怎么看？” 　　萧靖想了想, 指着中间：“这个位置好, 往左边去也可, 往右边去也行。” 　　他指的正是拓跋鲜卑的位置。 　　“看来太子长大了。”司马炎的眼神里十分赞许，“朕想的正是这样。” 　　在大晋北方的这一大片土地上，东边有慕容鲜卑、宇文鲜卑和段部鲜卑，中部有拓跋鲜卑，而西面则是从拓跋部迁出来的秃发部。 　　鲜卑人秃发树机率兵侵犯大晋的边界，战争持续了足足九年。为了镇压河西鲜卑的叛乱，晋武帝几乎将晋朝的将帅尽数派遣到西北战场（贾充就是其中一员，因为他女儿当上太子妃，他就从西北调回来了）。 　　战况之激烈，死了一任秦州刺史、三任凉州刺史，损失部队超过数万人。河西鲜卑联络羌人和匈奴人共同反晋，一时间威震天下，竟敢跟大晋皇帝叫板！ 　　甚至鲜卑首领秃发树机把大晋的凉州都攻打下来！ 　　虽然最后秃发树机被名将马隆斩杀，诸胡群龙无首，纷纷投降。但这一战始终令司马炎心有余悸，打得真他妈的难。 　　想哭，比攻打东吴难多了。 　　东吴不到一年就打下来，而西北叛乱足足打了九年！ 　　这一仗让晋武帝意识到，一定要在鲜卑人当中插一只手，放任这些鲜卑人自由生长，日后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太子接着说：“……听说拓跋鲜卑的骑兵很厉害，若是大晋能交好拓跋鲜卑，万一再有叛乱，联系拓跋部出兵也容易。” 　　反正别人当炮灰挡雷，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思。 　　晋武帝的眼神十分意动，太子想得简单，但却说到点子上。慕容部在辽西郡杀戮劫掠，秃发部在西北蠢蠢欲动。 　　若是拓跋部能为他所用，帮着指哪儿打哪儿，事情就好处理多了。 　　只要费一个女儿，婉婉自己也愿意，这样双赢的好事上哪里去找？ 　　岳父和大舅子有麻烦，当女婿的，不也得帮帮忙嘛！ 　　司马炎心想，管它是狼是狗，给点肉吃，总会听话的。如果不听话，放出去狗咬狗，也能叫他们都咬个头破血流。 　　他和太子对视了一眼。 　　确认过眼神，这婚事能成！ 　　芙蓉殿 　　婉婉哄着大侄子在玩耍，爱好学习的大葱一脸“好无奈、你好幼稚”的表情，陪着姑娘玩着翻花绳。姑姑真的太贪玩了，有这时间，他都能练一张大字！ 　　尽管那字写得跟鬼画符差不多，但正因为写得不好看，才更需要勤加练习呀。 　　大葱在学习认字上，一向动力很足，像是不用充电的小马达一样。 　　“姑姑，我们能别不能别玩这个？”大葱看着自己的小胖手，“我手小，玩这个太难了。” 　　姑姑分明就是在欺负他呀！ 　　小孩的小手指又短又肥，吃力地抻着长长的红线，表情生无可恋。婉婉的手指比他长多了，翻花绳的动作又快又好。 　　婉婉就喜欢看大侄子气呼呼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忽悠他：“你手小，就是要玩这个，玩得手大了，写字就能有劲。” 　　“姑姑莫不是在骗我？”大葱看向母妃。 　　张嫣忍着笑，还附和着说：“对，你手小，就得玩这个。” 　　小孩子真是太好欺负了，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哈哈哈。 　　等晋武帝和太子过来的时候，看到皇孙跟公主正在玩花绳，太子妃在陪着杨皇后说话。本来气氛挺好的，只是大葱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有一种近似学术研究的认真感。 　　“哟，真稀奇啊，崽啊你在玩耍啊？” 　　萧靖抱起儿子，小孩手一松，红红的花绳就从小手里滑落下来。大葱回头怒目而视，父王这是在打扰他进步！ 　　“翻花绳还能上进？”太子不信。 　　“姑姑说翻花绳能让手变大，写字就会好看，母妃也说是这样。” 　　“……” 　　萧靖笑着摇摇头，这些女人就爱作弄小孩，大葱无知，竟然信以为真了。他不说破，婉婉拉着大葱说吃完饭再来玩一局，小孩眼前一亮，说这个好。 　　“姑姑，我们趁着还没吃饭，能来一局。” 　　“不玩了不玩了，要吃饭了。” 　　婉婉会看眼色，见着父皇进来就喊人问好。晋武帝刚坐下，杨皇后就问他要不要摆饭，他点头，各人开始落座。 　　因为是分餐制，每个人面前都摆一个小饭桌，有宫女和太监把饭食端上来。连大葱也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他年纪小，但也有他一份。 　　晋武帝故意逗他：“大聪不吃奶吗？” 　　三岁多的小孩放在贵族人家，好多都会跑会跳，还依旧嚷嚷着要奶娘喂奶。但他听闻东宫那边把奶娘都退回去，只留下两个充作嬷嬷，照顾孩子的起居。 　　小孩把头要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吃，我要吃饭！吃饭能长高，有力气！” 　　大葱握着小勺子，面前放着小金碗，他人小胃口小，但在吃喝上面已经很讲究了。他就爱吃肉蛋奶，猪牛羊鸡鸭鱼都行，蔬菜一般般，甜食一般般。 　　有宫女姐姐放了一碟锅包肉在他面前，小孩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这个好吃，是肉的！ 　　多亏了太子爱吃，东宫研发出来的很多新菜已经成为了大晋的宫廷菜，锅包肉和拔丝山药就在其中。新鲜的猪里脊切成半公分的厚片，加粉抓匀，进锅热油炸得发酥，用勺子能敲击出脆响，那才算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却决于酱汁的美味程度。 　　饴糖和米醋以一定比例熬出浓浓的糖醋汁，因为用的是麦芽糖，所以酱汁格外透亮，引人食欲。金黄色的酱汁酸甜可口，再倒入炸肉块和配菜，让每一块肉上面都均匀地裹上酱汁，即可出锅。 　　最后，扯上两根绿色的香菜作为点缀，这颜色就更美了。 　　大葱用勺子在碗碟里扒拉着一块锅包肉，啃得小脸上都是酱汁。因为吃饭前系了小围兜，倒不怕会弄脏衣服。 　　“好吃吧？”婉婉问他，“大侄子，我点的菜好不好？” 　　“好呀，这个好吃！” 　　大葱的小脑袋点点头，神色还意犹未尽。东宫里不常做油炸食品（怕小孩子发胖和上火），偶尔能吃一顿炸鸡和小酥肉，那就是美得上天的日子。 　　小孩的盘子里只有一块锅包肉，他伸长脖子看，其他的人都有两块，皇祖父那里有四块！ 　　他真羡慕啊。 　　果然皇帝的日子就是好，难怪人人都想要当皇帝。 　　父王能吃两块锅包肉，皇祖父能吃四块锅包肉，而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小皇孙只能吃一块…… 　　晋武帝一抬头，留意到大孙子老是盯着他看，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 　　“大葱，怎么不吃饭呢？” 　　“我，我想吃那个锅包肉。” 　　小孩的眼神落到皇帝面前的盘子，都快拔不出来了。晋武帝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这么馋，太子小时候好像也挺能吃的。 　　“来，朕赏你的，你今天能多吃一块肉。”一块肉有半个成人的巴掌大，按理说幼儿园小孩吃一块就差不多了。 　　可谁叫老皇帝疼孙子呢？ 　　大孙子想吃，立刻要满足！ 　　大葱想吃不敢吃（怕被父母责怪），小眼神瞄到父王和母妃都没有出言拦着，就高高兴兴地领了皇帝的赏赐。回头他把自己的那一份拔丝山药递给祖父，小孩的脸蛋笑得天真可爱。 　　“皇祖父，这个好吃，甜的，孝敬给祖父吃。” 　　“好哇，真是乖孙！” 　　把晋武帝都感动得要死！ 　　他的孙子真是太孝顺了，连小儿最爱的甜食都愿意拿给他吃。 　　皇帝一口一口地吃着拔丝山药，外壳香酥，内里软糯，吃着不费牙，很符合他的口味。琥珀色的糖丝能拉出将近一米长，盘子旁边摆饭一碗凉开水，夹起来的拔丝山药蘸上水再吃，糖衣发脆不会粘牙。 　　但感动不过三秒钟，就被太子说破了。萧靖轻笑了一声，一眼看穿小孩的心思：“父皇你就纵着他吧，这孩子压根就不爱吃甜的。” 　　所以大葱才卖了个乖，把自己不爱吃的甜食转手塞给别人。 　　晋武帝：“……” 　　妈的，这个真相太残忍了。 　　吃完一顿饭，父子两对视了一眼，知道该谈正事了。萧靖让老婆孩子先回去东宫，他是当大哥的，自然要参加“会审”。杨皇后的表情很严肃，女儿早恋了，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婉婉想跟着离开，却被晋武帝喊住了。 　　“婉婉啊，你今年都多大了。” 　　“你悄咪咪告诉朕，你是不是在外面早恋了？” 　　襄城公主环顾了四周，把目光锁定在太子的身上。不用说了，肯定是大哥爆的料。 　　气得她重重地跺了跺脚，埋怨道：“好哇，大哥你不厚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更新一章，我要多攒点存稿。 　　昨天收到小姐姐的电话通知我去面试，不知道这份实习能不能做啊，希望能选上吧，毕竟我都那么便宜了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7-29 19:32:52~2020-07-30 13:4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玄学光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云. 10瓶；交白卷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5章 司马衷不傻（96） 　　◎晋太子的妹妹出嫁了◎ 　　晋武帝坐在这儿不动如山, 杨皇后也盯着她。大哥一脸“坦白从宽”的表情，叫婉婉生气极了。 　　明明算是私底下的悄悄话, 大哥怎么就捅到父皇哪里去呢？ 　　以后她再有什么秘密, 都不告诉大哥了。 　　“别怪你哥，你哥是为了你好。”杨皇后不愿兄妹俩有嫌隙，劝解道, “婉婉难道就不想要多了解几个好儿郎，再从中挑选一位吗？” 　　在皇后看来，女儿从小到大见过的外人太少, 偶尔遇见一个顺眼的小子, 就觉得人家好得不得了，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将来。 　　真是又傻又天真。 　　婉婉摇摇头，道：“我觉得他挺有眼缘的, 暂时就先定着他。我有钱又是公主, 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不要他，换别人了。” 　　姑娘的观点倒是挺潮流的，她也不是非要拓跋猗迤不可，只不过现在她的确看上了这一个。 　　不行就再换换！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果然生活历练人，婉婉在洛神阁打工了一段时间, 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儿见过不少，但她不喜欢这一款。 　　她喜欢老实人。 　　尤其是长得高大威猛、脸有挺帅的老实人，那就更合她心意了。 　　“行啊，不愧是我妹妹。”萧靖竖起大拇指, 认同婉婉的想法。 　　虽然拓跋部的势力可以争取争取, 但妹妹的幸福也挺重要的。万一婉婉和别人闹翻天了, 他肯定是站在婉婉这一边的。 　　晋武帝也是一脸赞同，他的女儿，就应该有这样的胆气。像他，胆子大，但却不莽撞。 　　“你是公主，你自然有这样的权力。” 　　“公主若是下嫁给拓跋部，他拓跋猗迤不捧着你，那就是想翻天了！” 　　“大晋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朕可以给你一队卫兵，让他们保护你出嫁之后的安全。” 　　婉婉谢过晋武帝的好意，在那么多嫡庶姐妹当中，她排在中间，却是最受宠的一个。大姐姐峤峤和二姐姐袅袅嫁在前头，那时候国家忙着打仗，两位姐姐的嫁妆都不算太多，两人嫁进去世家豪族，看着也算花团锦簇。 　　就是走流程而已。 　　而到了她应该出嫁的年岁，西北的叛乱平定了，东吴也打下来。父皇有空来多问她几句，给出姐姐们十倍的嫁妆，还会关心她的夫郎合不合她心意。 　　即使她跟王敦取消婚约，在洛阳城闹出来风言风语，父母和大哥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都在关心她开不开心。连大侄子都跑过来，会安慰她，约着她玩耍。 　　婉婉摸着自己的圆脸，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公主。 　　她挺知足的。 　　…… 　　等拓跋猗迤再次来进货，要当二道贩子的时候，被她一路追出去了。小伙子一脸迷茫，他都给钱了，为什么还不让他走？ 　　“圆圆，我好像已经给钱了吧？” 　　“给了，给了，我还有赠品给你呢。”姑娘把他拉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小声地说，“你想不想要赠品？” 　　“什么赠品啊？” 　　说到不要钱的，拓跋猗迤站定身形，立刻就很有兴趣。 　　“我送你一份姻缘，人家长得好看，家里有车有房，嫁妆有良田千顷，说看上你了。” 　　“噗——” 　　他嘴里的口水都呛住了，原来是这点屁事。除了他这样的男性客人，洛神阁往来都是有钱富婆，年轻小姐的家教都很严，但是经常有上了年纪的富婆看上他。 　　他身强力壮，来往都好多人喊他靓仔。之前有一个年岁能当他祖母的富婆把他喊住，一上手摸他的胸肌，说想要请他去喝茶吃饭。 　　“靓仔——” 　　“靓仔——” 　　吓得他拔腿就跑。 　　妈的，洛阳的富婆太可怕了。 　　“别，这样的好事我不要。”拓跋猗迤拒绝得很果断，“人家图我什么？不就图我年轻力壮？” 　　“对啊！”婉婉点头，她就看上他这个。 　　“可惜我年纪小不懂事，感情这东西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 　　婉婉：？？？ 　　她不是比拓跋猗迤小几个月吗？要小也是她小才对。 　　她都问过了，他们是同一年生的，拓跋猗迤的生辰在春天，她则是夏天生的。 　　多般配啊！ 　　她忍不住解释道：“人家姑娘比你还小啊，还有许多嫁妆。” 　　“有这等好事？早说嘛。” 　　一听到姑娘的青春正好，拓跋猗迤兴奋地搓了搓手。他的笑容十分爽朗，看着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大哥，婉婉看得嘴角弯弯，大傻个也乐意和她在一起呢。 　　“所以，相亲的姑娘什么时候过来见一见面儿？” 　　“……” 　　婉婉都快气哭了，原来她暗示了半天，人家压根就没听懂。拓跋猗迤没想到圆圆柜姐会喜欢他这一个人，毕竟洛神阁的柜姐们都是出出了名的难追。 　　干这一行的，许多小姐姐都有一双富贵眼，穷逼莫来，大款可以傍一傍。 　　拓跋猗迤摸着丝绸衣服上的两个破洞，自认为自己是挺穷的。 　　穷得裤子都没有缝补。 　　他晃了晃脑袋，见“相亲的姑娘”没有来，还想要问问圆圆柜姐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一转头，人家姑娘眼眶都红了，一副气极的样子，就要落泪。 　　“哟，我的好姑娘啊，别哭别哭。谁欺负你的，我回头去揍他！” 　　他手忙脚乱地给人擦眼泪，粗糙的指腹触碰到少女光滑的脸蛋，手感水润润的，比上好的羊羔皮子还嫩。片刻后他觉得这个动作不妥，立马缩了回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非礼了圆圆柜姐。 　　“都是你，是你把我弄哭了。” 　　婉婉委屈极了，她第一次懵懵懂懂地去追求，结果对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反倒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一样，人家压根就感受不到。 　　“我，我怎么把你弄哭了？”拓跋猗迤一头雾水，瞧着姑娘哭得那么惨，突然间他灵光一现—— 　　“该，该不会你说的相亲姑娘，就是你自己吧？！” 　　天呐，这太震惊了！ 　　他和他的小内心都惊呆了！ 　　从小到大，他吃得多长得快，比同龄的伙伴都高出一两个头，所以孩子们都不爱跟他玩耍。后来父亲死了，换了叔父当家，他就更不受欢迎了。 　　叔父有心计，对待身材高大的拓跋猗迤态度一般，反而对拓跋猗迤的弟弟拓跋弗十分亲近。明明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们，能办事的长子还不如幼子得到重用。 　　说不气那就是假话。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拓跋猗迤说出实话，“我没钱，娶不起你这样的洛阳姑娘。” 　　若是父亲还在，他还能多分点权力和人马。可是父亲一死，叔父们都盯着，哪里轮得上他啊？ 　　婉婉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里，小声地说：“没关系的，你没钱，我有啊。我有很多很多钱，不是一般的多。” 　　拓跋猗迤竖起耳朵，没看出来，圆圆柜姐还是个富婆啊。还别说，这样的年轻富婆说要养他，他是一万个愿意的！ 　　他忍不住问：“那你有多少钱？” 　　“没数过，我的库房比这一家洛神阁的店面还要大，整个襄城郡都是我的。” 　　“切，你就吹牛吧。” 　　拓跋猗迤不信，土地都是国家的，哪里能分给私人。除非你是…… 　　“你是襄城公主？”他惊呼一声，下一秒又压低声音，“你就是那个娶你能当皇帝的襄城公主？” 　　不像啊，他拜见大晋皇帝，皇帝的脸庞偏瘦，可圆圆柜姐的脸是圆乎乎的。 　　摸上去手感超好，又软又绵。 　　婉婉还不知道对方在心里吐槽她，她得意地点点头，她一暴露身份，就吓死这个大傻瓜吧。她没透露出来父皇带自己去算命的事情，只随口搪塞道：“那是我父皇胡诌的，当不得真。” 　　“我想也是，哪有那么神奇的。” 　　拓跋猗迤长出了一口气，圆圆柜姐就是襄城公主，难怪她美则美矣，脾气却那么大。 　　原来是被大晋皇帝给惯出来的。 　　有这样的大好事，他当即借了店面的笔和纸，写好生辰八字的庚帖，亲手交给婉婉。晋武帝和太子又召他入宫询问过几次，见男女双方的意愿都同意，才让两人定下婚事。 　　同他一起出来的鲜卑人都惊呆了，立即送消息回去家乡，拓跋一族的人才知道这位撞上大运气了！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拓跋猗迤单身狗出来，回去的时候却多带了一位美丽的洛阳姑娘。他此行挣得盆满钵满，不但赢了一车白酒和一车红糖磨砂膏，还有襄城公主的近万护兵和几十车嫁妆。 　　临行之前，晋武帝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回去得对老婆好，不能当个啃老婆本的窝囊废。 　　拓跋猗迤总觉得话里有话，恭敬地跪下：“还请陛下明示。” 　　“你一无所有，婉婉依旧愿意嫁给你，她本是公主，过惯了美食华服的日子。”晋武帝的语气很平静，说话却像刀子一样，“若是你连婉婉都养不起，你就把她送回来大晋，朕还养得起。” 　　“我一定可以的！” 　　小伙子握紧了拳头，眼里爆发出的光芒。 　　既然老丈人吹嘘，说婉婉日后是要当娘娘的。 　　那就当一回吧。 　　说不定能成呢？ 　　作者有话说： 　　啊，今天要去面试，如果能成，回头我给小天使们发红包！ 　　这周没有榜单，呜呜，小天使们多安慰安慰我。因为写长文，到后面就不容易有推荐榜单了，但是我这才第三个世界呀，我打算写八个，到时候可以上长生殿。 第286章 司马衷不傻（97） 　　◎晋惠帝的妹夫称帝了◎ 　　代郡 　　婉婉最近特别馋家乡的月饼。 　　都八月了, 大哥应该会在家吃做很多月饼吃吧。 　　“……宫里的月饼太好吃了，咸口的有鲜肉月饼、甜口的有鲜花饼、莲蓉双黄馅的、豆沙馅的。还有入口冰凉的冰皮月饼, 白白糯糯的皮子下包的是板栗蓉、芋泥或者枣泥等各种馅儿。” 　　“最好吃的, 要数奶黄味的冰皮月饼，奶香味特别浓。咬开一道小口，奶黄馅还会流心的, 这个吃起来尤其香甜！” 　　她的身边坐着三个小男孩，长子八岁，次子五岁, 最小的幼子才三岁。孩子们听着亲娘描述洛阳城的美食, 馋得都要流口水了。 　　娘总说，洛阳好吃的东西特别多，鲜卑这里没有。 　　小儿子纥那的嘴边流下晶莹的泪水：“娘, 我们快去洛阳吃东西吧。” 　　二儿子贺傉是个实在人：“娘, 我们可以喝一壶甜牛乳，这个也是奶香味的，够甜！” 　　大儿子普根却摇头，道：“你们两个傻啊，娘不是馋，娘是想念洛阳的东西。” 　　都说月是故乡明，这里就是孩子们的家乡, 但不是婉婉的。婉婉嫁过来鲜卑将近十年，连崽都有了三个，却不是太习惯这里的饮食。 　　真正北地胡人吃的烤饼，跟洛阳城的胡饼是不一样的。 　　洛阳贵族们吃的烤饼加了许多油盐和芝麻, 中间还填了许多羊肉馅。入口香酥可口, 内馅鲜美多汁。 　　但嫁人之后, 婉婉才见识到真正的的胡饼其实很难吃。 　　冷硬的死面饼在火上烤熟，刚出炉的时候她都嫌费牙。若在天冷的时候搁上两个时辰，硬得跟石头一样，丢出去都能砸死人。 　　“幸好你娘我有钱。”她对着孩子们说。 　　大哥爱□□米精面，连带父皇后面跟着吃白面粉了。身为最受宠的襄城公主，她吃的也是白面点心。用竹筛筛过十次的白面粉做出来的馒头格外蓬松柔软，放凉后裹蛋液炸酥，再蘸上浓浓的炼奶吃。 　　一盘平平无奇的炸甜馒头是婉婉少女时期最喜欢吃的零食。 　　直到嫁人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平平无奇的爱好有多奢侈！ 　　白面粉必须去掉麸子，但外面的人连麸子都吃了，说这个扛饿。一斤麦子做出来的白面粉只有六两，她把其中的四两麸子麦壳等杂质都通通丢了。 　　四两面啊，放在穷人家里是能救命的粮食！ 　　为什么普通人都吃的是麦饭？ 　　因为这个连壳煮的一大锅粮食，整粒的麦子全都在里头，半分都是不会浪费。 　　“唉，婉婉真是败家啊。”拓跋猗迤曾经感叹过一回，“养你可真不容易。” 　　“我吃我的，又不用你养，我吃你家面粉了吗？”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是婉婉的，婉婉的也是婉婉的。” 　　拓跋猗迤愿意低头哄人，公主大人有大量，不再跟他计较。她每年都有洛神阁的分红，还有襄城郡的赋税。她的家底丰厚，吃穿用度就没怎么花过拓跋猗迤的钱。 　　所以男人对她十分包容。 　　她带着儿子们一顿猛吃，孩子们一向是向着她的！ 　　鲜卑领域内的牛羊多，产出来的奶好，口感特别醇厚。加了牛乳和面做的白馒头很香很软，再加点糖，用拓跋猗迤的话来说，“这是招待外宾都使得的好东西”。 　　这样的奶香馒头是婉婉日常的主食，做得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八岁的普根随他老子，小孩生得高胃口很大，一顿能吃四个大馒头。五岁的贺傉不遑多让，能吃三个馒头。而三岁的纥那有心跟哥哥们看齐，可惜有心无力，能吃一个半。 　　拓跋猗迤看着 　　儿子们这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吃法，就觉得发愁。 　　要是养三个闺女还好，女孩子胃口不大，吃点白面粉就算奢侈，他还是供得起的。 　　可偏偏是三个巨能吃的臭小子。 　　他往三个儿子的屁股上踹过去，骂道：“吃吃吃，迟早把家里给吃没了！” 　　已经当上部族首领的拓跋猗迤深呼吸一口气，他为了能肩负起养家的重任，决定要去开拓疆土。自他上任以来，一直采取与大晋友好的政策，拓跋部的鲜卑人得以享受和平，财物和牲畜都开始多起来。 　　出生的新生儿越来越多，他自己就得了三个儿子。 　　但是没有武力保护的肥羊，是注定要被人杀的！ 　　拓跋猗迤磨刀霍霍，亲自带着四十万骑兵往西北征战，大军越过沙漠一路进发，攻占了将近二十多个部落和一大片草场。家中有婉婉在坐镇，她并非毫无身份的女人，她是大晋的襄城公主，手里有兵有钱，早已在拓跋部建立威信。 　　把大后方交给婉婉，他很放心。 　　婉婉跟儿子们讲了一大堆她在洛阳城的往事，看着西北方向的天空，就回屋喊小儿子睡觉了。她在鲜卑建了一座公主府，样式跟洛阳的宅院差不多，拓跋猗迤不在家，她有点害怕，就喊着儿子们都来后院陪她住。 　　纥那才三岁，光着屁股就爬上床，闹着跟她睡。 　　长子普根和次子贺傉开始懂事，在院子里有独立的房间。 　　半夜 　　打了胜仗回来的拓跋猗迤很鸡贼，他没有让人通报，想要给婉婉一个惊喜！ 　　他还穿着身上的盔甲，熟门熟路地回到婉婉的公主府。守门的侍卫见是首领，立刻就放人进去。还有婢女和嬷嬷们纷纷行礼，问要不要给他准备夜宵和洗漱。 　　“不用了，公主在哪里？” 　　他想要找到他香香软软的公主，抱着老婆睡大觉。 　　“公主已经安寝。”嬷嬷见他就要往正房里走，“哎，哎，屋里还有……”小公子啊。 　　拓跋猗迤走得急，没听到人家后面说的话。他摸黑进去老婆的卧室里，连灯都没有点，他的目力不错，在夜里都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他心里热乎极了，一把掀起床边的帷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老婆旁边居然睡着另一个人，有一颗脑袋背对着他，头上是不长不短的黑头发。 　　婉婉睡在外头，那个奸夫睡在里头！ 　　愤怒的火焰烧得他的心都焦了，好哇，他在外头打仗流汗流血，婉婉居然养了别的男人！ 　　生气，想哭，想要骂人！ 　　“这是谁？”他重重地推醒婉婉，无情地控诉道，“他怎么睡在我的位置上了？！” 　　“啊？” 　　婉婉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人拉起来，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拓跋猗迤，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公主干脆往旁边一拍，把枕头边的小孩给拍醒了。 　　“娘，是不是要尿尿了？”纥那睡得正香，扭过身来，露出一张肉乎乎的小脸。 　　“对，你爹回来了，喊你拉尿。”婉婉闭着眼睛回答，还不忘提醒，“去，去给你儿子把尿。” 　　纥那年纪小，半夜里都要喊他尿尿，不然他自己很容易尿床。这些天里都是婉婉在负责的，现在拓跋猗迤回来得正是时候，轮到他给他儿子把尿去。 　　拓跋猗迤：“……” 　　哦，原来这颗脑袋是我儿子的。 　　对不起，认错人了。 　　他虚惊一场，连忙把小儿从床榻上抱起来。这孩子光着小屁屁，不仅拉尿还要拉屎，拉完屎还不会擦。 　　小孩的小脑袋一瞌一磕的，不住地打瞌睡，喊道：“爹，给我擦一下屁股，擦玩屁股才能上床。” 　　拓跋猗迤：妈的，老子打胜仗回来，居然还要给人擦屁股？ 　　老子的脸面要不要了？ 　　当然是不要了。 　　他扯过一块布，好歹给小儿子擦干净屁股，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孩子。纥那蹲在出恭的尿盆上都快睡着了，没有人扶着小身板，刚擦完屁股，小孩的腿短没有力气，险些都栽到屎盆子里去。 　　拓跋猗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照顾孩子比打仗还难。 　　真是难为婉婉了。 　　他以后要对老婆更好一点才行。 　　他卸下盔甲换好衣裳，才抱着孩子躺回去床上。本来他想抱着婉婉睡觉的，结果纥那非要吵着睡在两人的中间，这死孩子刚才还犯困，现在倒是龙精虎猛。 　　非要伸手摸他的脸，还要摸他的胸。 　　面无表情的拓跋猗迤：妈的，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 　　一闭上眼睛，他便睡熟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婉婉已经起来了，三个儿子都围了过来看他。他问最近后方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家里怎么样啦，你们娘有没有不开心。 　　八岁的普根说话很流利，思路也很清晰，道：没有大事，家中一切都好，就是娘总想念洛阳。 　　“你娘是洛阳人嘛，肯定是想念的。”拓跋猗迤很理解，他也很喜欢繁华的洛阳，“等我有空，带你们都去洛阳逛逛，看那个什么花灯会。” 　　“好哦！” 　　孩子们都笑起来了，娘总说，洛阳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什么奶黄馅冰皮月饼啊，讲得他们都要流口水了。 　　等拓跋猗迤处理好事务的时候，都是第二年的正月了。他带着老婆孩子从大本营代郡出发，走了十几天的路程，终于赶上了正月十五的洛阳花灯会。这几年洛阳的发展越来越好，继任的天子说正月十五是元宵节。 　　所以便有了元宵节。 　　大红的灯笼悬挂在竹架上，照得夜里灯火通明。还有做成兔子、荷花使用的花灯，最受姑娘们的青睐，其中有一盏灯做得最巧，是弄成如圆月一样，上面还画了嫦娥的图画。 　　月影绰绰，美人如梦。 　　三个男孩被鲜卑护卫跟着，普根的左手牵着二弟弟贺傉，右手牵着小弟弟纥那。这样安全，肯定不会走丢。 　　拓跋猗迤长得高看得远，欣赏到如此美景，心中忍不住赞叹：“真好看，婉婉你瞧那个灯，我们买回家里玩吧。” 　　“我，我看不见……” 　　婉婉顺着拓跋猗迤指的方向，只看到前方的人头。她生得不算高，挤在人堆里什么都看不到。 　　“唉，真的拿你没办法。”拓跋猗迤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驮着你去看。” 　　“这多不好意思啊？”婉婉拒绝了一下，其实心里十分意动。 　　只是走在花灯会里，都是小孩子闹着要骑，哪有女人骑在丈夫肩膀上的？ 　　拓跋猗迤知道她肯定乐意，哄道：“你十年前从梯子摔下来，还不是骑我身上？现在一把年纪，倒是装起小姑娘来……” 　　“你说谁装小姑娘啦？”婉婉很不服气，“我才二十五，二十五岁！” 　　“对对对，你最年轻，那你还要不要骑？” 　　“要！” 　　婉婉顺势坐到男人的肩膀上，果然坐得高就是不一样，花灯会的美景能尽收眼底。也多亏拓跋猗迤长得魁梧健壮，肩膀厚实有肉，换作是个肤白纤细的洛阳美少年，还真的驮不动她。 　　看得三个小男孩都羡慕极了。 　　“娘，娘我也要坐。” 　　“娘，换我上去——” 　　“爹，背背我，背背我啊！” 　　拓跋猗迤驮着老婆，他力气大，走起路来毫不费力。他给三个儿子一人赏了一个暴栗，骂道：“小小年纪还想骑到你老子头上拉屎拉尿？你们这群逆子，真不要脸！” 　　长子普根和次子贺傉顿时就不闹腾了，但最小的纥那指着问：“为什么娘可以骑，我不能骑？” 　　“我乐意，你怎么了？” 　　“哦，没事了。” 　　婉婉骑了大约一刻钟，过足了瘾，她想要下来，但男人按着她的腿，让她多坐一会儿。姑娘心疼他，拿帕子给他擦汗：“我怕你累着了，我体重可不轻。” 　　“没事，过了这个村，以后你就没机会了。”拓跋猗迤看着满街的灯火，“我带你走走，我还没逛够呢。” 　　当时婉婉还不太理解这句话，等回去鲜卑之后，她终于明白了。 　　因为拓跋猗迤准备称帝，哪能再让人坐在皇帝的肩膀上，把皇帝当马骑的？ 　　这还是个女人。 　　别人都会骂她被人宠坏的。 　　不过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北魏桓帝低下头，端着皇后的洗脚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是甜的，甜的！ 　　啊，又是想要吨吨吨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拉了一下时间线，十年后了。感谢在2020-07-30 22:09:11~2020-07-31 12: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呀么小二郎呀、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7章 司马衷不傻（98） 　　◎晋惠帝爱去的承光殿◎ 　　在婉婉出嫁之后, 晋武帝除了偶尔想念女儿，日子还是照过。 　　他这辈子经历的事情有很多, 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都要他养, 偶尔想要放松放松。杨皇后还活得好好的，她素有贤德，每当君王有贪图享乐的倾向时, 她都会出言劝诫。 　　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她敢说，两人年少夫妻成婚, 怎么到老连一句真话都说不得？ 　　陛下并非是听不进去劝的人。 　　有小妃嫔想要引着皇帝玩乐, 被她一巴掌就打回去。有大臣竞相斗富，生活奢靡，杨皇后看着直皱眉头, 说这样不好。 　　她说话的语气很温和：“民间都传闻陛下的治理是太康盛世, 陛下是世间少有的明君。太子愚笨，还得陛下好好给他示范。” 　　你做得好，儿子就像你学。你若是败家，瞅着吧，儿子就跟着败家。 　　本来晋武帝还想要放飞自我的，被大老婆的一席话，理智一下子就拉回来了。太子本来就不聪明, 还学这败家，这哪成啊？ 　　皇帝没本事还败家，那就是要亡国的节奏。 　　“皇后言之有理。”晋武帝十分惆怅，他头一次意识到皇帝是这样的社畜岗位。 　　当皇帝的生活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你天天都要认真上班, 不能玩忽职守。寻常人上班摸鱼, 说不定还能混口饭吃。皇帝要是天天上班摸鱼…… 　　全国的老百姓可能都得挨饿！ 　　他摇了摇头，等他老了，这样的社畜就换成他儿子来当。 　　老子眼睛一闭，就不管了！ 　　工作的压力让司马炎衰老得很快，都说好人不长命，他兢兢业业地当皇帝，活到五十几岁就撑不住了。太医的好药也没能激发出身体的活力，他看着太子年富力强的脸庞，还有孙子稍显稚嫩的模样。 　　这个国家终于要交给他们了。 　　他指着太子，道：“朕任命你丈人当辅政大臣，贾充没儿子，肯定会全心全意辅佐你。他都一把年纪，他说得对你就听，说得不对，你就当他放屁。” 　　晋武帝羡慕得要死，贾充他娘柳氏有长寿的基因，连带贾充还活蹦乱跳的。他比贾充还年轻了十几岁，却走在了前头。 　　这不公平啊！ 　　凭什么贾充能活那么久，他却要死得早呢？ 　　“真是个老祸害。”司马炎嘀咕着骂人。 　　萧靖当听不到自己老爹骂人，他替司马炎掖好被角，神色十分惋惜。一代雄主，终于也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父皇放心，儿臣永远都会记得您的教诲。”太子匍匐跪下来行大礼，连带着皇孙也跟跪下。 　　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司马衷原身，晋武帝已经是一个相当好的父亲。太子不聪明，他就一步步地教孩子，教孩子如何去当一位合格的君王，为孩子铺好以后的路。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要太子衷不跑偏，大晋就不会玩完。 　　大葱知道祖父的身体不好，也许就在这几日了。十三岁的少年的眼睛红红的，皇祖父一向最疼爱他，经常带他出去体验生活，怕他长成只会读书的呆瓜。 　　少年连书都读不进去，天天跑过来侍疾，只说愿陛下长命百岁。 　　“大葱傻啊，世间怎么可能有人能活过百岁。”司马炎握着大孙子的手，这个孩子孝顺又善良，“你读书够认真的，不像你父王，读的都是狗屎。” 　　太子读书不行，但在世情上有几分智慧。 　　晋武帝想着，皇帝又不靠锦绣文章治国，太子读不进去书就算了。 　　说实话，其实他自己也不爱读书。 　　他让太子把自己扶起来，看向跪在下面乌泱泱一大群人，都是他的嫔妃还有他的子孙。杨皇后跪得最靠前，眼睛都哭肿了，头发都花白了，看着真像个老婆子。 　　一点儿也不漂亮。 　　但这话司马炎没敢说出来。 　　他朝着皇后招手，要她过来说话，杨皇后当即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放他离去。 　　司马炎想，自己若是死了，杨皇后有亲儿子照顾，肯定能活得好好的。他不担心儿子会对亲娘不好，但他有话要劝她。 　　她总是说他，如今也轮到他劝一回。 　　“太子妃贾氏跟太子要好，东宫没有别的女子。日后贾氏就是皇后，你莫要跟她怄气，也不要管皇帝的后宫。儿孙自有儿孙福，朕乐意让你管，但你儿子未必乐意。” 　　晋武帝很认真地说，等他一走，杨皇后在皇宫里只管享清福，别站在儿媳妇面前逼逼赖赖。 　　他冷眼瞧着，太子妃贾氏看着柔顺，却并非是没有脾气的人。杨皇后若是敢给太子塞别的女人，贾氏肯定是要闹翻天的！ 　　何苦呢？ 　　人家两口子自得其乐，当婆婆的就别管太多。太子妃贾氏生了男孩，她会是将来的皇后甚至太后，只要你不惹她，贾氏就是一个懂事的女人。 　　“嗯，臣妾都听陛下的。”杨皇后拿帕子给他擦脸，动作温柔极了。 　　这些道理她都懂，贾氏日后的前程如何，她不会管。如果贾氏有本事笼络住衷儿一辈子，那就算她有福气。 　　“陛下，要叫婉婉回来吗？”杨皇后惦记在外头的小女儿，“您的身体不好，却一直瞒着她，婉婉若是知道了，她定会很伤心的。” 　　晋武帝摇摇头，算了。 　　他想起女儿圆润的小脸，时间过得真快啊。婉婉嫁出去都好多年了，从鲜卑传回来的消息说襄城公主生了三个健壮的男孩。 　　“拓跋猗迤在外面打仗，不能让婉婉分心。她如今是大妇，要在鲜卑坐镇后方。”司马炎顿了顿，“更何况婉婉知道了，周边的人也知道了。” 　　谁知道北方的异族人会不会趁火打劫？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一驾崩，国内总是要忙乱一阵子的。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晋武帝看着大孙子，如果没有意外，这孩子会是下下任的大晋皇帝。大葱聪明好学，品行方面并无劣迹，如果孩子不学坏，即便以后不是开拓疆域的雄主，当一个守成的皇帝是没有问题的。 　　司马炎盯着太子，嘱咐道：“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朕的大孙子，要是朕知道你把孩子给养废了，等你下去，朕也要生撕了你！” 　　萧靖一听，莫非这就是支线任务中【完成先帝的愿望】？ 　　司马衷本人开出的几个支线任务，其余的都没问题，就差这一项没有完成。司马衷应该是后悔了，先帝让他好好对待儿子，结果他听信谗言，把儿子给废掉。 　　萧靖恭敬地说：“儿臣都记得，父皇请放心。” 　　晋武帝点点头，不要太子过来，却指明要皇孙过来。今年本应该给孙子选妃的，结果皇帝的身体不好，此事便被耽搁下来。 　　他笑着问少年的意见：“大葱啊，你想要选一个什么样子的正妻呢？” 　　若是孩子有心仪的人选，趁着他还没断气，他这把老骨头还能爬起来拟旨赐婚。等他一死，宗室三年不得婚嫁，孙子的终身大事就要被耽搁下来。 　　别到时候，年轻貌美的好姑娘都被挑完咯。 　　“听话，漂亮的？” 　　大葱在情感上的十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晋武帝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压根没看上什么人。贵族家富养的千金小姐们哪个不漂亮？哪个不听话？ 　　这个概念太空泛了。 　　他给孙子抛出来一个问题：“若是有二十个姑娘都漂亮听话呢？你要选谁当妃子？” 　　少年灵机一动，大声地道：“有了！我给她们都出一张试卷，谁的卷子得分高，谁就当正妻！” 　　作为一个学霸，大葱很精通且习惯这一种考察方式。太傅爱这样考他，父王爱这样考他，连皇祖父都很爱这样考他。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只是用在选妃上嘛…… 　　晋武帝无情地翻了个大白眼，他居然在担心这个小子的婚姻大事，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就这种新奇的选妃方式，说不定选出来一个爱读书的丑八怪姑娘，孙子别哭就行。 　　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熙元年四月，晋武帝司马炎于洛阳驾崩，皇太子司马衷即位，史称晋惠帝。同年大赦，改立年号为永熙，以示缅怀。 　　新帝尊母后杨艳为皇太后，立妃贾午为皇后，立长子司马奎为皇太子。帝免除百姓赋税一年，以鲁郡公贾充为太宰，辅佐朝政。 　　萧靖拉着张嫣的手，两人漫步在这座宫城当中，相视而笑。他们随身带着舆图，向一处处宫殿去逛，皇帝的住处是定下来的明阳殿。 　　杨太后住惯芙蓉殿，那里有她和先帝的记忆，就不必再搬了。 　　但新皇后住哪儿啊？ 　　张嫣还没有窝呢。 　　她近日都住在明阳殿的后头，太后当年也暂住过这里，她有样学样，并不算逾矩。其实她巴不得一辈子都跟舅舅住在一起，她不怕挤的。 　　“这可不行，皇后怎么可以这样委屈自己？”萧靖让她自己选，“离明阳殿最近的，有承光殿、明光殿、紫光殿三处。显阳殿也很近，但听着像是男人住的，嫣儿若是搬进去，那就换一处宫名吧。” 　　“就选承光殿吧。” 　　张嫣看中了这一处，宫殿的院落很大，虽然比东宫小一点，对于她来说也足够宽敞了。屋子里的采光也很好，明亮整洁，如同其名。 　　但她更想要和他住一块儿。 　　她袅袅娜娜地行了一礼，笑意盈盈地道：“以后，陛下可要多来臣妾的承光殿，好让臣妾的宫殿蹭一蹭陛下的光彩。” 　　“那是自然。” 　　萧靖伸手摸着她的头发，承光殿的名字起得真不错。 　　这哪里是因为皇帝的驾临而有光？ 　　她本身就是他的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做了手磨咖啡，感觉豆子的香气好浓啊，开心！感谢在2020-07-31 12:09:39~2020-08-01 17: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雾树霖、凌酒、一时无奈 10瓶；淡然 8瓶；Ming.、小呀么小二郎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8章 司马衷不傻（99） 　　◎晋惠帝的太子想办文章会◎ 　　初中生的学习负担已经很重了。 　　大葱同学居然想要主动加负！ 　　萧靖听见太子的请求, 仿佛见鬼一样。孩子爱学习不是坏事，当家长的没理由不支持, 可你听孩子是怎么说的—— 　　“什么, 你要加二十几个太傅？！”皇帝都傻了，“崽啊，你不是加一个两个老师, 而是一口气要加二十个？” 　　“嗯，其实也不算是太傅，就是想弄个专门的文章会, 与其他人交流文学。” 　　太子的态度很谦虚, 他一向好学，写出来的文章也不错。他给自己弄了个笔名，随母姓贾, 单名一个谧字, 有静心做学问之意。 　　少年在书坊出版过几本散文诗赋，颇受追捧。偶然有小圈子的人扒了皇太子的马甲名，毫不吝啬地盛赞其文风，“如西汉贾谊，有敏捷才思”。 　　小孩的心情飘得都快上天，他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回来给爸爸妈妈看。他极力推荐道：“父皇，母后, 看看我这篇赋怎么样？外面的人都说好。” 　　瞅着儿子一脸“快夸夸我”的表情，他和张嫣对视了一眼，尴尬得都想用脚趾抠出来一座未央宫。 　　萧靖：你们拍我儿子马屁，你当我看不出来？ 　　他上一辈子见过真正的贾谊, 人家年少有才明, 很有政治见解, 提出关于削藩的意见是真的可行。贾谊的文章和奏疏写的是什么水平，萧靖看过不知道多少遍。 　　他有重要的事情会和张嫣讨论，张嫣看过几回贾谊的文章，连皇后娘娘也曾经通读全文（幸好不用背诵）。 　　大葱聪明归聪明，但没经过历练，人生过得太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太子写出来的文章好看归好看，但还算不上针砭时弊。 　　距离贾谊的水平还差得远了。 　　顶多就是中考满分作文、扯上两句时事的样子。 　　“写得还行吧，以后多努力努力。”萧靖勉强鼓励了两句。 　　少年的眼神瞬间有些失望。 　　“别听你父皇的，我看就很好。”张嫣很懂得鼓励教育，“你说的那个什么文章会，母后很支持你。”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个人爱好，她的孩子也要有啊。喜欢看书写文章就很好，只要不是嫖赌嗑药，张嫣都很开明地支持。 　　少年的眼神一闪一闪，立刻又高兴起来了。 　　“那父皇怎么看？”大葱眼巴巴地看着。 　　要是父皇不许他弄这个，他就不弄了。太子虽然好学，但也知道天家父子之间，会比寻常人家更多顾忌。他热爱文学创作，想要举办文学圈子的聚会，汇聚全大晋文坛所有的顶尖人才，和人家交流学问。 　　但其中就存在一个问题。 　　在这个年代，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能作一手锦绣文章的学者，都不是穷逼。 　　相反，这些人都很有钱！ 　　钱从哪里来的？ 　　从权势当中来，豪门积攒了数代人的财富，才供养出来满腹经纶的才子。大葱知道自己跟那么多人交友，大家有钱有权，身上都有官职。 　　父皇说不定会有想法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能算党派的一种。要是当权者公私不分，用个人喜好来决策政务与官员的任命，这是会影响朝政的！ 　　少年有些沮丧，他好像做错事，给父母出难题了。 　　萧靖不忍心拒绝儿子求知的目光，沉思了一下，道：“你既然想去办，那就去办吧。但唯有一点，家里不会额外给你拿钱，搞文章会的经费你自己想办法。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不许跟别人一起干坏事，不许聚众嗑药！” 　　由于晋惠帝明确表示，他十分讨厌吃五石散的人。大臣们为了跟大老板看齐，西晋的嗑药之风居然被狠狠地刹住了。 　　虽然还有人吃，但这算私底下的事情，不会再明目张胆的聚众开趴了。 　　萧靖从小就教育儿子，那些东西是害人的，绝对不能碰。还有违反法律的事情，不能做，别人哄着他卖官鬻爵的事情，也绝对不能承诺。 　　“父皇放心，我都知道的。” 　　大葱点点头，他是很有原则的男孩。他善良，听话，好学，几乎集合了别人家孩子的所有优点。 　　就是少年有些天真。 　　天真对于皇帝来说，那就是致命性的缺点。 　　萧靖很发愁，司马家好像很爱出傻白甜。原身司马衷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白甜，灾荒时节还问百姓“何不食肉糜”。他现在看着大葱，就觉得这孩子好天真。 　　他让太子回去写作业，关起门来，他在张嫣的承光殿转圈圈。 　　“舅舅，你愁什么呀？”张嫣怕他愁得白头发都出来。 　　“你说这孩子的性格到底像谁？”萧靖数着司马家和贾家的祖先们，“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这几位都不是省油的灯，精明得不得了。还有你爹，贾充这人多狡猾啊，有好处就冲第一，没好处跑得比谁都快。” 　　张嫣也说不上来。 　　她给舅舅塞了一块夹心饼干，吃东西永远是最治愈的。 　　皇后自己吃得一嘴香香的饼干，中间的夹心是用牛奶熬的奶油酱。入口香酥，内心浓香。她拉着萧靖一起坐下来，两人边吃边聊，没有什么问题是大不了的。 　　张嫣：“大概是像婉婉？婉婉就挺天真的。” 　　她很喜欢和这位小姑子相处，婉婉没心机，从来不会害人。拓跋猗迤爱护她，婉婉又得了三个儿子，即使以后男人变心，襄城公主的后半生也有依靠。 　　“也许吧。”萧靖几口饼干嚼完完了，擦了擦手上的碎屑。 　　他决定把太子打包丢回去鲁郡公府，让贾充教教孩子。 　　贾充就是结党营私的好手，晋武帝还在的时候，贾充就很会搞排除异己、打小报告那一套。萧靖仔细想过，与其让太子不去搞小圈子，还不如让太子学会如何去运用小圈子的人脉，为自己谋利益。 　　小人见多了，就能看穿什么是小人。 　　以后就不会受奸人蒙蔽。 　　大葱还年轻，被人骗了不要紧，没有什么好损失的。等当了皇帝再被人骗，丢掉的可能是一整个国家。 　　鲁郡公府 　　贾充都七十几岁，见到太子过来非常高兴。他这辈子最成功的投资有两笔，一笔是年轻时候提刀逼死魏帝曹髦，从而位列大晋开国功臣；第二笔便是他生的好女儿，他小女儿是皇后，他外孙是太子！ 　　“太子怎么有空过来？” 　　贾充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老人躺在摇椅上舒服极了，双眼一眯一眯的，露出来精光。这是皇帝女婿送来的红木摇椅，摇椅是别人家都没有的新样式，据说是陛下发明出来的。 　　小老头乐得哼着小曲，四女婿挺懂事的。 　　这会儿还把太子送过来探望他。 　　少年对外祖父一向尊敬，虽然贾充在外头的风评不算太好，但老头对自家人那是没得说的。贾充疼爱太子这个外孙，也愿意指点孩子，他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倒是可以给孩子讲一下。 　　“……瞧你这样子，比陛下还真不如。当年你父亲才多大，好像也是你这样的年纪，就十二三岁。当时先帝给你父母定了亲事，你猜他们怎么着？” 　　“外祖父，他们怎么着了？” 　　大葱很好奇，宫中都说母后独受恩宠，把父皇迷得眼里都看不见别人。 　　他觉得挺神奇的。 　　因为有钱人家里除了有正妻，还有若干侍妾。父皇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外面的人看起来简直觉得无法理解。父皇经常哄母后，就说是“有貂蝉路过，他看都不看”。 　　虽然男人有吹牛装逼的嫌疑，但张嫣很满意！ 　　太子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不介意有母后生弟弟妹妹，但是他不想要庶出的兄弟姐妹。他对父母的爱情故事很感兴趣，连忙催着外祖父给他讲讲。 　　“外祖父，当时父皇和母后怎样了？”两人经历分分合合？破镜重圆？欢喜冤家？ 　　少年的猜测方向也是很戏剧化的，富有浪漫文学主义色彩。 　　“你确定真的要听？”贾充挑眉，估计太子这个天真孩子，打死都想不到。 　　大葱求道：“听啊，您就说说吧。” 　　“陛下肯定是对午儿一见钟情、情根深种，咳咳，你别打断我啊。”贾充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那一天半夜，我提着灯笼在府里逛着，一听，你娘屋子里有人在说话，结果你猜是谁？” 　　“是我父皇？”大葱试探着说。 　　“就是他！” 　　“他可不要脸了！” 　　“半夜里爬我家的墙头，装女人混进来午儿的院子里，还在胸里塞了两个大白馒头！” 　　“……” 　　大葱深呼吸一口气，突然间父亲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瞬间崩塌。原来当年父皇那么会玩啊，不仅深夜幽会佳人，还打扮成女装大佬。 　　少年晃了晃脑袋，把神智拉回来，想要转移话题。他记得自己的来意，虚心请教道：“唉，不说这个了，外祖父你帮我出出主意，我那个文章会到底怎么办才好？” 　　贾充说得轻巧：“有钱，有人，就不成问题。” 　　其实他没告诉外孙，只要孩子亮出来皇太子的招牌，什么都不用出，送钱送人的就不会少。但皇帝女婿正值壮年，太子这样做嫌疑很大，不好。 　　有些时候，做人应该苟一下，别太张扬。 　　“可关键我没钱啊。”大葱愁眉苦脸的，他就烦这个。 　　比起卖烤肉摆摊的小叔叔司马遹，大葱压根就没有创业天赋。小叔叔十三岁就和他姐韩火坑定亲，在宫外建府，还能借机拿到一大笔安家费，一夜暴富。 　　太子不用从宫里搬出来，自然是没有安家费的。 　　贾充看着外孙不会拢钱，都要被气死了。太子的性情天真，就像是端着金碗在讨饭一样。 　　他骂道：“你蠢啊，除了你父亲，大晋谁有钱又爱撒钱？” 　　“石崇？”太子立刻坐直了身体。 　　说起来，石崇的发家史算是一个传奇故事。他是大晋开国功臣石苞的第六个儿子，石苞快死的时候分家产，给前头的儿子们都分了，就是不分给石崇。 　　石崇他娘不服气，去跟老头子理论。老头子看着这个儿子长得一表人才，道：别看这孩子年纪小，他是能够自己挣钱的，所以我就不用给他分家产。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好吧，反正人家老爹就是这么想的。 　　二十几岁的时候，石崇当上县令。年轻人有眼光，很会买股投资，一下子就押中了东吴之战。他奋勇有出力，被封为安阳乡侯。在工作之余，他在学习上孜孜不倦，虽然一度身体不好上书辞职，当身体恢复之后，他一下子被召为晋武帝的黄门郎（差不多秘书的意思）。 　　能跟天子见面，展露才华的机会就多了。 　　石崇后来担任荆州刺史，本来是一方长官，但他暗中抢劫商路上的富商，获得家财万贯，以此致富。石崇有钱，但并非守财奴的性格，他很爱花钱斗富，连他家的婢女都穿着丝绸衣裳。 　　贾充跟外孙说：“石崇很会写文章，你把石崇请来参加文章会，暗示他多出力，不就酒水美食和仆人都有了？” 　　“这样不好吧。”大葱眉头一皱，他不是很想跟石崇一块儿玩，他不喜欢这样的人品。 　　“骇，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呢。”贾充摆了摆手，“石崇抢劫富豪的钱，你看他不顺眼，等你上台之后，找个理由把他做了就行。左右一倒腾，他石崇就是个给你打工的，钱都是你的。” 　　少年一惊，原来还有这样的做法！ 　　太子的眼底看不清神色，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贾谧是贾午的儿子，举办文章二十四友聚会，也是这一章的灵感来源。大葱的官配快出来了，是一个绝色大美人，因为她有个美人父亲。 　　猜猜她是谁？感谢在2020-08-01 17:57:08~2020-08-02 20: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9章 司马衷不傻（100） 　　◎晋惠帝的太子读《女诫》有感◎ 　　潘家 　　潘岳, 字安仁，史称潘安, 西晋文学家。他年少时便称神童, 写得一手出色的好文章，文笔好到什么样的程度？ 　　好到他给晋武帝写了一篇《藉田赋》，来歌颂陛下耕田的英姿, 词藻华丽绝伦，声震朝野。晋武帝看到之后十分高兴，但也由于这篇文章写得太好—— 　　导致潘岳遭旁人嫉妒, 仕途足足受阻十多年。 　　你长得帅还会写文章, 那叫别人怎么活啊？ 　　大帅比本来就惹人眼，而且这位大帅比还是一位天才，那就更招人恨了。潘岳的姿容甚美, 又很会拍马屁, 非常有做佞臣的潜质。 　　但皇帝身边的马仔就只有那几个座位，你来了，别人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所以没有根基的潘岳就倒大霉了。 　　他被外放出去当县令，虽然颇有政绩，但始终不及当天子的近臣有权有势。直到这回新帝登基，提拔优秀的官吏，他才被选为太宰府主簿, 重新回到洛阳。 　　他投在老熟人贾充的门下。 　　二十几岁的时候，他便是贾充的幕僚，那时候他认识阵营里另一个帅哥韩寿，人家还比他小五六岁。没想到一别多年, 韩寿娶了贾充的女儿, 在仕上平步青云, 韩寿生的女儿还成为广陵王的王妃。 　　韩家算是抖起来了！ 　　潘岳心里说不羡慕，那都是假话。 　　他如今都四十多岁，从当年的小鲜肉变成老帅哥，人一直很上进，但无奈还是小官一枚。当年的同事混得这样好，自己却混得不咋地。 　　“老爷可是后悔娶了我？”妻子杨氏问道，“若是你娶了贾公的女儿，说不定也一样风光。” 　　“这话休要再提。” 　　潘岳看着妻子为家里操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的。订婚那一年，他十二岁，她十岁，他那时候看着脸红红的小姑娘，就觉得她特别可爱。 　　他想要把她娶回来。 　　他生得好看又有才华，虽然前半辈子仕途不顺，但也有好多姑娘小姐对他芳心暗许。还有富豪老爷，暗示他把杨氏给弃了，他们家闺女会带着人脉和嫁妆嫁过来。 　　但潘岳理都不理。 　　他老婆那么好，他为什么要换老婆？ 　　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潘岳当官的本事不厉害，但也足够养家糊口。妻子杨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前头的儿子夭折了，现在只养着一个女儿潘金鹿。 　　杨氏拿帕子挡着脸，哭泣道：“是我没用，老爷何不纳几房清白人家的姑娘回来？” 　　潘岳摇摇头，自嘲道：“我的俸禄不高，哪里还能养得起那么多人口？何况生女儿也不错，贾公生了那么多女儿，现在站出去多风光啊。” 　　贾充的大女儿是王妃，小女儿是皇后，三女儿是王妃他妈。府里最不起眼的二女儿，嫁的夫婿也是有爵位的。 　　洛阳城生女娃的人家，都羡慕死了。人人以此为目标，巴不得自己家里的姑娘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这话说得轻巧，但谁家有这样的大运气呢？ 　　潘岳摸了摸脸，他那么帅，说不定还真有这种运气。 　　女儿金鹿随他，生得俏丽可爱，整条街上的小姑娘都不及她半分灵秀。金鹿爱读书，潘岳手把手地给女儿开蒙，教孩子认字写文章。 　　反正他没有儿子，当小官也没什么活儿，闲着也是闲着。 　　还能省一把请女夫子的钱。 　　只是最近潘岳变了，他频频外出聚会，回来的时候身上有酒味。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整个人自信起来，眼中神采奕奕。 　　杨氏对丈夫的这种状态，表示怀疑。 　　“莫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回来直说吃饱了，莫非是有女人给他做饭？” 　　“金鹿，你爹怎么还不回来呀？这天都那么晚了。” 　　杨氏并非是毫无心计的女人，她以弱示人，让潘岳心甘情愿地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家庭婚姻中唯一不如意的地方，便是她长子夭折，如今只得了一个女儿。 　　她都四十岁了。 　　虽然嘴上说着给丈夫纳妾，但杨氏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她给女儿金鹿穿上男孩的衣裳，十二岁的姑娘发育晚，一张小脸唇红齿白，但金鹿的个头长得快，看着就像是洛阳城最毓秀的美少年。 　　杨氏吩咐道：“过几日你爹出去耍的时候，你就远远跟着你爹，看他最近都爱去哪里。若别人问你是谁，你就说你叫潘金炉，是你爹的儿子。” 　　金鹿的名字太女儿气，倒是金炉像男孩一些。 　　小姑娘机敏地点头，她也好奇爹爹最近总是去哪里。 　　她央求爹爹带她一起出去玩，可是爹爹说，那里都是贵族老爷们的聚会，她不能去的。杨氏一听女儿转述的话，就更慌了。 　　有钱的男人们聚在一起能干什么？ 　　还不是吃喝嫖赌嗑药吹牛逼！ 　　金鹿也知道利害，她一向跟她娘站在同一阵线上，想要把爹爹从“学坏”的路上拉回来。学好是一辈子的事情，但学坏只要三天。 　　女扮男装的姑娘像是小尾巴一样，远远缀在潘岳的身后，寻摸到洛阳城的一处宅院。守门的大哥看着很凶，腰间还挎着刀，门外车水马龙，有好多有钱老爷在门口下车，步行进去。 　　看着真像是一个销金窝。 　　金鹿捂着嘴巴，心中大大震惊。她先跑回去家里跟娘亲汇报情况，估摸着聚会散场后，她又跑回去宅院的门口蹲着。 　　她爹出来了。 　　她爹在跟别人谈话。 　　别人在恭维她爹，说了许多好话。 　　她爹很开心，笑得牙龈都露出来，像个大傻逼。 　　等贵族老爷们都走之后，金鹿咬着牙，想要混进去宅院里一探虚实。她摸着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心中百感交集，她的外表看着是男孩的模样！ 　　别人应该看不出来。 　　她故意跑过去问门口的保安大哥，说她是来找父亲有事。这“小子”生得俊俏，旁人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倒是如实相告：“潘大人刚走，不在这里。” 　　“请问这里是做什么的？看着真热闹啊，我能拜访这里的主人吗？” 　　“这里是文章会，最近都在聊《汉书》。” 　　只见一个年纪与金鹿差不多大的少年从宅子里走出来，他生得比她高了一个头。少年穿着丝绸衣裳，腰间坠着一块光滑通透的好玉，看着真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大葱一向好学，听闻这人是潘岳的儿子，倒是有心结交一二。 　　潘岳的文笔好，为文章会二十四友之首，连大才子左思都甘拜下风，承认自己的才华不如潘岳。都说虎父无犬子，潘岳儿子的文学水平应该也不错吧。 　　大葱热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读过《汉书》吗？” 　　“我，我叫潘金炉，也读过《汉书》。” 　　小姑娘吓了一跳，幸好她读书多，这会儿和同龄男孩交谈才不会露馅。《汉书》的主要作者是东汉史学家的班固，等班固一死，书还没著完，于是汉和帝下令让班固的妹妹班昭补写“八表”，而马续补写《天文志》。 　　“只是我不喜欢班昭。”金鹿忍不住说了一嘴，“她写的《女诫》真烦人，但是读书的姑娘们都要学。” 　　潘岳自然不可能给女儿讲《女诫》的，但金鹿她妈会啊。妻子杨氏是大儒杨肇的女儿，从小接受的都是《女诫》的教育，她把这一套教给女儿，反正闺秀们都要学。 　　自家姑娘半分不懂，岂不是显得不合群？ 　　大葱觉得这位小兄弟说话挺有意思的，看《汉书》不说班固，关注点居然在班昭身上。 　　当今皇后也不喜欢《女诫》。 　　张嫣当了一辈子皇后，性格上绝对是自信甚至有点小自负的。她自己都没有说要指点天下女人，班昭倒是好大的口气。 　　她都出书了！ 　　还要求姑娘们全文背诵？！ 　　大葱的记忆力很好，翻过书看过两句，“我娘说这书随便看看就行，当真就是大傻子。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这两句班昭说得不对，真是没有道理。” 　　这两句话大致的意思就是，夫妻俩不能太黏糊，老在同一个屋子里待一块儿，时间长了，女人就容易对男人产生怠慢的想法。 　　但若是感情好，谁会分开住啊？ 　　太子从小就知道，趁他出去玩耍的时候，父皇就喜欢和母后在屋子里说话。宫中好多人都说皇后独宠善妒，但太子觉得，这才叫夫妻间的生活啊。 　　两人若是距离好几丈远，冷冰冰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金鹿崇拜地看向对方：“对对对，你说得真好啊。”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反对《女诫》的男孩，她不想学这个，求着爹爹，爹爹都不理她。 　　“这不算什么。”大葱笑起来露出两只小白牙，“对了，我们算是认识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贾谧，静谧的谧。” 　　“我叫做潘金炉，是金子的金，炉子的炉。” 　　金鹿记得自己的马甲，觉得这个名字听着就很暴发户，让人联想到用金子做的火炉，听起来红红火火，一点儿都不女气。 　　谁知道对方忍不住笑了。 　　“这位小兄弟的名字，真像是姑娘家的。” 　　大葱的眼里闪过善意，听起来跟他姐差不多，一个火坑，一个金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出去面试，所以更新晚了。 　　感谢在2020-08-02 20:13:21~2020-08-03 20:4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0章 司马衷不傻（101） 　　◎晋惠帝的太子爱吃橘子◎ 　　小姑娘金鹿最近交了新朋友。 　　她认识了贾谧之后, 才知道他是多好的朋友！贾谧举止有礼，言谈中从来没有看轻女子的意思, 相反, 他很喜欢读书多的女孩子，认同姑娘的才华是一样美好的品德。 　　他爱看书，她也爱看书, 贾谧跟她说《汉书》，她就静静地听着他讲。他会写诗会作赋，他每次发表了什么新作品, 都会第一时间拿来跟她分享。 　　他的眉眼生得真好看啊。 　　他笑起来有一双很好看的酒窝。 　　穿着男装的姑娘和他肩并肩坐着, 等到大人们都离开的文章会时候，她便会来宅子找他玩。娘亲问她上哪儿，这姑娘机灵地说：“我去盯着我爹！” 　　“路上注意安全。”杨氏挥了挥手, 放金鹿出来了。 　　因为洛阳城的治安不错, 家长们还算挺放心的。 　　杨氏并非迂腐之人，女儿现在还小，又没有嫁人，正是能随心所欲的时候。等姑娘嫁人之后，约束就多了，上有公公婆婆，下有姑子和小叔, 哪里还能这般轻松？ 　　她也是疼女儿的，金鹿贪玩，那就再玩几年吧。 　　姑娘打扮成小子的模样，熟门熟路地过来找朋友玩耍。他们两人约好的, 每逢她爹出来聚会, 贾谧就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他肯定在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 她被侍女领着进来之后，就看到一个少年坐在案前，手里还握着一本书。他朝她招手，笑道：“金炉来得正好，我正在看你爹为先帝写的《藉田赋》，听闻皇后要祀先蚕，我打算也写一篇赋。” 　　大家都是种田文，虽然一篇男频一篇女频，但应该套路差不多吧？ 　　大葱是这样想的。 　　祀先蚕是皇后领着夫人贵妇们举行的仪式，祭祀轩辕黄帝的元妃嫘祖，来表达蚕农对明年丰收的美好愿望。有道是男耕女织，缫丝织布的工序一向是女子完成的，皇后身为全国女子之首，理应起到带头作用。 　　这是张嫣当上皇后的第一年，事关她的脸面，容不得疏忽。 　　大葱孝顺母亲，想要写一篇文笔华丽的长赋，来歌颂妈妈的美德。虽然他已经联系上潘岳，让文学家潘岳也写一篇推文。 　　但是别人写的，哪比得上他这个当儿子的真心实意啊？ 　　少年是很认真的。 　　金鹿坐在他旁边，她的目光顺着他白皙的手腕，落到书页上。她一眼就认出来，书上的字是他的，字体潇洒俊逸，远胜她许多倍。 　　少年把她爹的《藉田赋》抄写了一遍，读书人都很懂这种先抄再背的学习方法。 　　“你的字真好看，我就写不出来。”姑娘很羡慕。 　　“等你的手再练大一些，你落笔的时候也会更加有力。” 　　大葱想起自己小时候想练字，却被襄城姑姑骗着玩翻花绳，那时候的日子真有趣，少年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他一抬眸，这才留意到好友的手实在是太小了，难怪“他”写字总是软趴趴的。 　　“你的手怎么那么小？” 　　他抓过金鹿的手，搭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的手骨节分明，但是好友的手指却又细又软。浅粉色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有点像春日落下来的桃花花瓣。 　　看起来有点怪。 　　怪可爱的。 　　他突然间十指紧扣握住了好友的手，吓得金鹿都要惊叫起来。 　　姑娘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开，骂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就是看你的手有点粗糙，要多用洛神阁的护手霜。”少年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牵手的不是他，“我改天给你拿一罐，你喜欢牛乳护手霜还是蜂蜜护手霜？” 　　“……” 　　“蜂蜜吧，我就爱甜香的。” 　　金鹿深呼吸一口气，这人怎么一惊一乍，吓得她都以为别人要非礼她。她看着少年的侧脸，听闻他家中父母恩爱，所以他应该不是基佬吧？ 　　不是她自夸，金鹿每次穿着男装出来，路上的姑娘们都会多看她两眼。 　　她可俊了！ 　　魏晋的风流人物多，有断袖之癖的人也不少。金鹿对好友的性取向感到疑惑，一会儿觉得他应该喜欢女孩子，但是他跟自己也很亲近啊。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男”的！ 　　姑娘的脑袋里混乱成一团乱麻，大葱的神色倒是十分正直。他虽然是个咸党，但也很理解许多人喜欢甜香味。 　　“你爱吃甜的？要不要吃些点心再回去？” 　　太子举办的文章会提供酒水和美食，大家在聚会上不但可以交流文学，还可以吃一顿美美的下午茶。尤其是邀请石崇参与文章会之后，石崇不吝啬，很识相地送钱送人过来，规格就更高上几个档次。 　　既然好朋友都过来了，总不好叫人空着肚子回去吧。 　　大葱是个热情的男孩，他对着众侍女道：“你们看看后厨还有什么点心，我记得今日的果冻，好多人都说好吃。” 　　金鹿扯了扯好友的衣袖，小声地说：“我不吃甜食，吃甜食太容易长肉了。” 　　她都十二岁了，前胸不见长，但身高长得跟竹子一样快。她娘不许她吃太多，说女子长太高嫁不出去。 　　路上的姑娘们大多数身高都是一米五的样子，金鹿现在都超过一米六五，跟好多男孩的一样高。所以她穿着男装在街上跑，很多人都没有怀疑她。 　　她长得忒高的。 　　亲妈杨氏估计金鹿还能长几年，等女儿成年也许比现在还高两寸。她和潘岳都非常发愁，姑娘越高越难嫁啊！ 　　谁家夫君愿意夫人比自己还高？ 　　这样衬得男子更加不威武了。 　　在如今的婚恋市场上，娇小玲珑的姑娘惹人爱，金鹿这样的高挑身材反而不会太受欢迎。姑娘也知道比她高一个头的对象不好找，所以她在饮食上已经开始节制。 　　唉，贾谧就长得挺高的。 　　要是男生都像他那样高就好了。 　　“没事，这个是用蒟蒻做的果冻，不会发胖。”大葱看她想吃不敢吃的样子，太可怜了，“加了一点新鲜水果，不会甜到发腻。” 　　“那就尝一尝吧。” 　　金鹿瞧见侍女姑娘端着碗盏过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见青瓷小碗里放着一枚圆润透明的点心，又嫩又弹，里头包着好看的橘子果肉。 　　橘子是南方的特产，运过来洛阳可贵了！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果冻，滑滑的，很容易就滑落到喉咙里，口感非常新奇。其中的橘子果肉酸甜可口，一咬下去都是甘美的汁水。 　　“真好吃，这是怎么做的？” 　　金鹿想要学一学，回家给爹娘做上一回。 　　大葱看她感兴趣，解释道：“蒟蒻是蜀地的特产，左思带过来的。当年左思写的《蜀都赋》就提到，其园则有蒟蒻茱萸，瓜畴芋区。蜀人会种植蒟蒻，熬成汁之后做成吃食。宫中的大师傅弄得少许蒟蒻粉，加上橘子，做成了这个果冻……” 　　换做是寻常姑娘，吃一碗果冻还得涉及文学知识，那可真是太难了。 　　但金鹿不一样，她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你懂得真多啊，左思的《三都赋》写得真好，我在家里也抄了几份。” 　　她有点羞愧，自己读书比不过贾谧，连在吃食上的学问居然也不如人家。她有求学之心，问道：“我想要学这个果冻的做法，可以吗？”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现在是“男孩”，哪里有读书的男生主动说要进厨房的？ 　　但大葱还真的不觉得奇怪。 　　因为萧靖喜欢进厨房溜达，指点大师傅做出来好菜。连带太子也学会最基础的生活技能，比如怎么蒸米饭能有焦脆不糊的锅巴，怎么能煮出来完美的溏心蛋。 　　用皇帝的话来说就是，以后即使落难了，这小子也饿不死他。 　　这是必须的！ 　　大葱很认同，他不觉得好友偶尔进厨房有什么问题。他与好友勾肩搭背的，去到宅院里的厨房，金鹿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男孩相处都是这个模式的？ 　　搂着别人的肩膀，还挺有肉的。 　　大葱站在一旁打下手，看着师傅们教金鹿做橘子果冻。金鹿的手又白又细，她剥了一个最大的橘子，橘子的果皮清香味非常好闻。 　　她自己吃了一瓣果肉，酸甜的味道让她幸福地眯起眼睛。 　　她把另一半塞到朋友的嘴里，“尝尝，甜吗？我要不要再剥点橘子肉进去？” 　　“唔……甜，再给我点吧。” 　　大葱张开嘴巴接受投喂，往日里他不是太爱吃甜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好友给他的橘子特别好吃。他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好友再给他分点。 　　金鹿扑哧一笑，这人真贪吃啊。 　　平日里也没见他有多爱吃橘子。 　　她又掰了一瓣橘子肉，喂到了大葱的嘴边，少年嚼了两下，咽下去了。 　　“橘子好吃，只要你不笨，做出来的果冻应该吃不死人。” 　　“……” 　　老铁，这话很扎心了。 　　金鹿认认真真地学做果冻，第一回 做出来的成品卖相都不差。大葱是个大方的男孩，他送给她一大罐蒟蒻粉和一筐橘子，让金鹿有空就练习。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不用，这不算什么。” 　　橘子是地方送给皇帝的贡品，对于太子来说，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的。大葱给好友拿点水果土特产，萧靖和张嫣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小孩也是有小孩的交际圈，家长们都表示理解。 　　同理，开明的潘岳和杨氏对女儿上街交朋友，也没有过多插手。 　　直到—— 　　老帅哥潘岳看到女儿端出来的橘子果冻，吃着觉得很熟悉，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文章会提供的果冻吗？外面都没有得卖的。” 　　“南方的橘子多贵啊，孩儿她妈，你给金鹿买橘子了吗？” 　　“没有。”杨氏一脸疑惑，“橘子不是我买的，不是老爷您带回来的吗？” 　　潘岳去文章会蹭吃蹭喝吹牛逼，偶尔会打包点心和水果回家，杨氏也习惯了，还夸他聪明会持家。最近厨房里放了一筐橘子，杨氏没多问，以为这是丈夫拿回来的。 　　“橘子金贵，我没拿，拿的都是时令的枣子和杏儿。” 　　洛阳附近的枣子和杏子不贵，他拿了便拿了，不算什么。若是专门盯着人家值钱的水果，看起来会很没有素质的。 　　“所以老爷，这是谁拿回来的？” 　　“肯定是金鹿！” 　　潘岳很肯定地说。 　　他们家就一家三口，他没拿，杨氏没买，那只能是女儿金鹿了。金鹿为什么能拿到橘子？又是谁教给她蒟蒻果冻的做法呢？ 　　这些点心精巧，厨房里的大师傅一向把方子瞒得死死的，不会轻易传给外人。 　　除非是……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终于发现了盲点！ 　　作者有话说： 　　嗷，年少的互动有甜到吗？ 　　想写橘子味暗恋！ 　　我想吃橘子果冻，小时候特别爱吃，里面的橘子特别好吃。我捧着一大个果冻，能吃得好爽。 第291章 司马衷不傻（102） 　　◎晋惠帝的太子送金炉◎ 　　“金鹿, 这些橘子都是你拿回来的吗？” 　　“是啊。” 　　“娘没给你钱，你上哪儿得来这么贵的东西？” 　　“这, 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金鹿的神色有些忐忑, 她出门跟贾谧玩耍，该不会被爹娘知道吧？ 　　姑娘的眼神飘忽着，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杨氏把厨房里的一筐橘子都搬出来。金鹿动了动嘴唇, 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每一个橘子都散发出诱人的果香味，拿在手里都是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水分特别足、特别好吃。再看看橘子的外皮, 连被枝叶刮过的疙瘩都没有, 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品相这么好的橘子，在市场上相当稀罕。 　　别说是不便宜，就是你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送入皇宫的贡品橘子, 每一个都是经过精心挑选, 连模样个头都是差不多大。这是地方官员惯会讨好陛下的手段，送一些土特产不惹眼，陛下吃着好，不就记得你了吗？ 　　潘岳也是当过官，这样的手段他也试过。他担任河阳县令的时候，在县里种了一县的桃树，还给宫中送过成熟的桃子, 来让陛下别忘了他。 　　他一眼就看出来女儿拿回来的橘子是最好的那一种，比贡品的质量都差不多…… 　　看着跟文章会果盘上的橘子一样。 　　文章会是太子披着马甲号举办的，太子好学，潘岳又有意奉承一二, 他参加聚会非常积极。潘岳若有所思地拿起一个橘子, 他剥开果皮, 露出甜蜜的内心。 　　他吃了一瓣，给妻子杨氏递了一瓣。他抬眸看着自家闺女，给闺女也分了一瓣。 　　杨氏只觉得好吃，入口甘美无渣，但潘岳的神色越发深邃，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唔，文章会的橘子好吃，外面都买不到的。夫人你多尝尝，金鹿真孝顺啊，居然拿回来这么好的橘子……” 　　他一边说着，余光却在留意着女儿的表情。果不其然，他一提到“文章会”，金鹿的表情就越发不对劲了。小姑娘往后缩了缩，不敢直接抬头看人。 　　这是人心虚的表现。 　　女儿绝对有情况！ 　　潘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金鹿，你的朋友是谁？真大方啊，人家送你橘子，你要不要做点针线送给她（他）？” 　　如果是寻常姑娘们的交际，偶尔互相送点小手工，显得真心真意，又不会太破费。你送我一个香包，我送你一条帕子，再正常不过了。 　　但金鹿不是跟小姐姐玩啊！ 　　她是在跟小哥哥玩。 　　“啊，这样不好吧。”她皱了皱眉，“更何况他家里有钱，肯定不缺这些。” 　　潘岳：！！！ 　　他女儿跟有钱人好上了？ 　　而且听这口气，对方应该是一个男的！ 　　橘子好像是文章会的橘子，人说不定就是文章会的成员之一……当爹的潘岳一想到讨论文学的都是一群中年大叔，整个人都不好了。 　　左思生得丑、石崇暴发户、连年纪最小的成员刘琨都二十岁了。组织活动的太子倒是很年轻，今年十三岁，但被潘岳下意识忽略了。 　　因为他觉得太子就像是天上的人物，连他都没能攀附上，他女儿怎么可能认识太子。 　　可偏偏就是这个。 　　潘岳捂着脑门，头都要大了。他很认真地问女儿：“金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跟人家耍朋友多久了？别看男人能写两句诗赋，你就被人骗了啊！” 　　能写文章有什么了不起的？ 　　潘岳自己很会写文章，要是他拿这个来泡妹，绝对信手拈来。自古文人多渣男，汉朝的司马相如会写两句诗，就把未婚姑娘卓文君哄到手了。 　　姑娘都太傻了。 　　当爹的很担心。 　　潘岳怕女儿被中年男人骗了，他认识的聚会成员，每一个都是有老婆的，难道他女儿还得给人做小的？ 　　不成，绝对不成！ 　　他这边愁得脑壳痛，金鹿却是小脸绯红。 　　她见父母都盯着她，实在是骗不下去，决定实话实说：“他说他家里挺好的，父母关系好，连侍妾都没有。我们认识半个月了，他只当我是兄弟。” 　　潘岳：啥？？？ 　　人家当你是兄弟，你却喜欢人家？ 　　老帅哥捂着脸，语气十分悲凉：“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对了，别人叫什么名字？我去给你了解一下。” 　　到底是谁那么不要脸，引着他的金鹿不学好的！ 　　“他叫贾谧，橘子是他给我的，他还让人教我做橘子果冻。” 　　“噗——” 　　潘岳一听到太子的马甲号，顿时就傻眼了，连嘴里的口水都被呛出来。他吓得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急着问：“金鹿确定是叫贾谧？你知道人家是谁吗？” 　　“是贾谧啊，他生得比我高那么多，笑起来有一双酒窝的。他的手有那么大，写字很好看……” 　　姑娘比划着朋友的模样，潘岳越听越是心惊。文章会的成员都知道，贾谧就是太子的马甲号，姓氏随母，大家都表示理解。 　　太子跟他闺女做朋友了！ 　　太子给金鹿送橘子！ 　　是不纯洁友谊的那种朋友吗？ 　　潘岳的内心烧得火热火热的，他兴奋地搓了搓手，追问道：“贾谧对你怎样了？他有没有问你什么，你们都说了什么话儿？” 　　金鹿点头，对方对她很好，还给她讲时兴的好文章。 　　“只是我说我叫金炉，是爹爹的儿子。贾谧不知道我是女儿，举止有些不拘小节。” 　　何止是不拘小节？他们连手都牵过，她也搭过男孩的肩膀。 　　这，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金鹿低着头，没敢把这些细节告诉父母。要是父母知道她跟人家牵手，肯定会骂死她的。 　　潘岳：“……” 　　高兴了大半天，原来人家不知道我家姑娘。 　　“唉，唉——” 　　潘岳一把锤到大腿上，他都后悔死了，早知道他就带着他闺女去找太子玩。他女儿生得这样漂亮，既然男装都能相处，太子肯定会对女装的金鹿一见倾心的。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官职太低，夫人连拜见皇后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你娘带着你进宫，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不对，不对，哈哈，金鹿的运气真好！” 　　闺女和妻子都没弄明白，只见潘岳突然间又兴奋起来。他最近有一件兼职，就是给皇后的祀先蚕仪式作赋。 　　届时，皇后娘娘会带着贵妇们和宗室小姐共同参与活动。他若是请求拟定名单的官员通融通融，让杨氏带着金鹿也去参加。 　　不就能见家长了嘛！ 　　太子也要作赋，肯定是在现场的，这一来二去的—— 　　“嘻嘻……” 　　当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金鹿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友竟有这一层身份。潘岳怕女儿有压力，还瞒着她，只关起门来跟杨氏说话。夫妻俩手拉手坐在一起，他们成婚多年，关系一向很好。 　　杨氏看他今天一惊一乍的，还是不懂。她关心女儿，小声地说：“老爷就不管管？放任金鹿跟小子跑了？” 　　“她要是真能跑，我还要夸她一句。”潘岳激动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你知道人家是谁吗？是太子，太子！” 　　“太子不是姓司马吗？”杨氏记得女儿说跟姓贾的做朋友。 　　“皇后姓贾的，这是太子的假名。” 　　潘安想得长远，他女儿生得好看，虽然家庭背景不够强，但混个太子侧妃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若能当大妇，谁乐意当小的啊？ 　　他咬咬牙，从床底下寻摸出来一个小木匣，里面装着的都是他的私房钱。他把钱拿给杨氏，道：“你明日去买点绸缎，给金鹿做一身好看时兴的衣裳，粉的绿的都行。等皇后祀先蚕礼的时候，你们看能不能有机会拜见娘娘。” 　　“哦。” 　　杨氏默默把钱收下了。 　　她看着丈夫的脸，“你就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潘岳一门心思想着女儿怎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他想了想，光是衣服还不够。他从床底下再掏出来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吊钱：“再给金鹿买点首饰，白银的簪子手镯素雅不张扬，就很不错。” 　　“哦。” 　　杨氏又默默把钱收下了。 　　她再问：“老爷还有没有想要交代的？” 　　“没，没有了。” 　　潘岳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妻子的笑容也怪怪的。 　　只见杨氏一出手就要揪他的耳朵，痛骂道:“好哇，你竟敢偷藏了那么多私房钱！要不是金鹿要进宫拜见娘娘，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拿出来了！” 　　“……” 　　“老爷以后还敢不敢再偷藏私房钱？” 　　“不，不敢了。” 　　男人捂着被扯得通红的耳朵，脸上皆是苦笑。当真是家有悍妻可白头，但愿金鹿的性子别像她娘……不然这事要真的成，太子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未来丈人默默对太子表示同情。 　　东宫 　　“哈嚏——哈嚏——” 　　大葱正捧着一个精巧的鎏金小手炉，明明手心里烧得暖洋洋的，偏偏他鼻子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少年揉了揉鼻子，疑惑道：“莫非是有人在惦记我？也许是金炉吧。”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眼中都是欢喜的神色，他知道好友的生日将近，打算把这个外皮包金的小炉子送给朋友。好友的手又小又白，捧着这么一个小金炉，一定很好看吧。 　　“金炉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要是金炉不喜欢这个炉子，手上冷怎么办？” 　　“我大方一些，握着金炉的手，他就不会冷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葱和金鹿纷纷掉马！ 　　唉，告诉小天使们一个特别惆怅的事情。我在找实习嘛，然后学校那边也给我推荐了，我不知道学校把我推荐给x公司，结果x公司联系我视频面试，我把人家当成骗子了…… 　　仿佛损失了一个亿！感谢在2020-08-04 14:46:50~2020-08-05 13:5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安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2章 司马衷不傻（103） 　　◎晋惠帝的太子掉马了◎ 　　三月, 祀先蚕 　　因为今年是陛下头一年登基，皇后贾氏也是第一年举办祀先蚕, 仪式就尤为重要了。虽说先帝刚走了不到一年, 但有机会去参加仪式的夫人和小姐都仔细打扮一番。 　　更有甚者，还在眼角轻轻扫上两抹胭脂，犹如春日桃花一般绚烂。 　　“这就对了, 我家金鹿多美啊！” 　　杨氏发自内心地夸赞着，女儿金鹿像她爹，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姑娘的眉眼清澈又天真, 脸颊白皙透亮, 双唇不点而红，若是再成长几年，估计能成为洛阳城鼎鼎有名的大美人。 　　真是当王孙妃子都做得！ 　　杨氏心中骄傲, 女儿生得美, 见着太子就更有胜算。金鹿只当去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其故，心里也有点紧张。 　　皇后娘娘那是什么人啊？ 　　是全天下女人的偶像，那就是神仙似的人物。 　　金鹿知道，父亲为了争取让她和她娘去参加祀先蚕，还给管事的官员送礼。她捻着指尖上的一抹胭脂，小心翼翼地道：“娘, 我的嘴唇上要涂点胭脂吗？” 　　涂口红好像太浓艳，不涂又好像太素了。 　　她不敢擅作主张，抬头询问母亲的意见。 　　“浅浅的涂一层，有点色儿就行, 显得气色好又自然。”杨氏说, “听闻娘娘性子不喜奢华, 打扮得清爽说不定更符合娘娘的心意。” 　　“嗯。” 　　小姑娘点点头，听娘的准没有错。 　　潘家的全家人都在三更天就爬起来了，匆匆吃过几口蒸饼，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就算了。就怕人吃得太撑太饱，中途在宫里想要拉屎拉尿的。 　　这多不雅啊。 　　潘岳作为特邀嘉宾是去给皇后作赋的，而杨氏则带着金鹿，准备跟在贵妇们和宗室小姐的队伍当中，争取有机会拜见皇后娘娘。 　　杨氏打扮得普通，但金鹿的一身行头可谓相当出彩。 　　少女穿着一身保暖又不失轻盈的春装，青绿色的绸缎裙面看起来十分大方，有种近似兰竹的风雅之气。也多亏姑娘生得肤白高挑，换做是一个矮墩墩的姑娘，说不定看起来像藤上的菜瓜。 　　这种颜色太挑人了。 　　穿在金鹿身上的效果却很好。 　　少女的乌发浓密，摸了淡香的茉莉头油，梳成精致的灵蛇鬓。灵蛇鬓据说是文昭甄皇后所发明的，盘旋的发髻上插着两把小银梳，上面还雕刻呦呦鹿鸣的花纹，也算是暗合姑娘的姓名。 　　潘岳没什么钱，要是他有钱，他想给自家姑娘做一把金鹿发梳。 　　“银子的鹿也很不错啦。”少女安慰父亲，“等以后我有钱了，不就可以用上金子做的小发梳吗？” 　　潘岳瞧着女儿的俊俏模样，心想说不定真有可能。 　　司马家就挺有钱的。 　　虽说金鹿没能用上金子发梳，但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手炉，这个倒是鎏金的。都说春寒陡峭，一推开门，屋檐下都有一阵阵凉风迎着面吹来。 　　姑娘握紧手里的小炉子，感受到一阵阵热量从小金炉散发出来。她不舍得这点温暖，想要带着手炉进宫。 　　魏晋的衣袖宽大，她和娘亲走在人群当中，有点小动作也不算显眼。本来杨氏还不乐意女儿带着手炉出来的，人人都忍得冷，就你忍不得？ 　　别到时候给娘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只是金鹿小声地据理力争：“娘，这是贾谧送我的，才那么小一个，别人看不到的。” 　　杨氏愣了一下，道：“啊，你说谁送的？” 　　“贾谧呀。” 　　“哦，那你就带着吧。” 　　杨氏顿时就不反对，既然是太子送的，那就一并带上吧。她前后不一样的态度让金鹿生疑，姑娘就纳闷了，怎么本来娘亲说不许她带的，一提到贾谧，娘亲就随她呢？ 　　她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好朋友身上有许多秘密。 　　竟然连爹妈都看在他的份上，对她放宽要求！ 　　等一家子都准备妥当，天空已经蒙蒙亮了。潘岳骑着马，中年男人的面容清俊，走在路上还是很有魅力的。他一路的身旁跟着一辆骡车，里面坐着的是妻子杨氏和女儿金鹿。 　　往日这么早，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今日却不一样，端的是车水马龙，潘岳在外面就遇到不少同僚。 　　“安仁，你也领着夫人和千金去祀先蚕啊？” 　　“可不，孩子都大了，想让闺女见识一下。” 　　“是啊，我家的也这样，总闹着要去见她姨姨。” 　　“哈哈，还劳烦德真的夫人多照顾一下我家的，回头请你喝酒去。” 　　潘岳遇到韩寿，脸上都是笑容，说尽好话，拜托人家多看顾几分。他往日跟韩寿有几分交情，说两句好话又不要钱，人家肯帮忙最好。 　　韩夫人是皇后的亲姐姐，能得她出手相助，杨氏娘俩在宫中行走应该出不了岔子。 　　贾南风打起车帘，看到别人家的中年帅哥求她办事，心里还挺得意的。 　　咋啦，她就爱看脸！ 　　出轨是没有出轨，但她喜欢看美男，看两下又不算什么。车里的两位姑娘看她开心，还问道：“娘，刚才跟爹说话的是谁啊？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就是当年被人丢了一车水果的潘岳，长得确实挺俊的。”贾南风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潘家姑娘第一次进宫，你们就帮一把，别让她出丑就行。” 　　贾南风的大女儿火坑已经嫁给司马遹当王妃，二女儿火盆也赶在先帝去世前成亲嫁人。三女儿火苗和四女儿火星都是单身，贾南风本来想要把其中一个许配给太子的。 　　但是她家姑娘反而打死都不愿意。 　　“娘，我不想嫁给表哥，表哥一见面就跟我说文章，我一句都听不懂。” 　　“对啊，娘，表哥还督促我读书，这可太难了。” 　　两位韩家姑娘都愁着一张苦瓜脸，要是要她们天天见着太子表哥，日日被人督促着读书，那简直是灾难一般的日子！ 　　还要不要活了？ 　　不活了，不活了。 　　贾南风气得要死，什么表哥表妹，是最容易成全好事的。皇后性格随和，不时召见外甥女们进宫玩耍，无奈她家的闺女不争气，见着太子表哥跟见着猫一样，生怕被人问她们的书。 　　韩寿劝道：“南风莫怪孩子，你人丑不爱读书，我也没嫌弃过你。” 　　“说谁丑呢！”贾南风瞬间就炸毛了，“你好看你会读书，你行你上啊！” 　　“……” 　　拌过嘴，生气了一晚上，韩寿安慰一番，贾南风也看开了。她人丑不爱读书，也照样过得顺心顺遂，她的女儿们不丑，只是不爱读书，不算什么大缺点。 　　韩家的姑娘们有一位皇后小姨，总能找到一户好人家的。 　　潘家的骡车跟在韩家的马车后面，都在皇宫门口停下来了。韩家的两位小姐好奇地往后看，看到金鹿扶着杨氏，就要上前搭话。 　　“啊，潘姑娘长得真高啊。” 　　“她长得有一点点好看。” 　　三姑娘火苗和四姑娘火星看到有同龄人，脸上都笑了，神情有几分热络。她们都是爱玩的小姑娘，见金鹿生得好看，就觉得有眼缘，想跟她一起玩耍。 　　“两位韩姐姐好。”金鹿大方地行了一个平礼，“我第一次进宫，还麻烦姐姐们多带带我。” 　　“不麻烦不麻烦。” 　　三姑娘火苗要来领着她，笑着道：“我们姨姨的性格最宽容，唔，宫里的点心最好吃。这次祀先蚕，夫人们排在前头，我们没出嫁的都是排在后头。站在后面也有好处，累了偷偷可以动动腿，没人看得见的。” 　　金鹿顿时就乐了，“这敢情好。” 　　还没开始祭祀，韩家小姐们就想好了怎么偷懒。 　　杨氏还担心金鹿跟她分开站，会害怕。她回头看见女儿跟韩家的两位小姐有说有笑的，心里安定许多。 　　果然还是老爷聪明，请求韩家照顾一二。 　　众人到了举行祀先蚕的广场上，空旷得很，最中间摆着一座高一丈，宽二丈的大坛子，里面养着的正是春蚕。因为预计蚕会在这一日孵化，有六位王妃担任蚕母，把蚕的幼虫奉给皇后。皇后坐着六匹黑马拉的车，身上穿着青色的衣裳，头上带着十二支步摇，徐徐而来。 　　“看着真气派啊！” 　　金鹿远远看着，只觉得气势宏大，具体前面是什么情景，她也看不见，人太多了。有负责的官员喊跪，她便跪下，喊行礼，她便行礼，喊起来，大家才缓缓从地上起来。 　　前后跪了起码有大半个时辰。 　　真是太累人了。 　　金鹿捂着自己的小手炉，多亏有这个，她才能勉强不出丑。地上还是很凉的，她一路咬牙坚持下来，起身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腿都要麻了。 　　韩家姑娘好心地一左一右扶着她，四姑娘火星小声地说：“哎呀，金鹿你都没有准备吗？” 　　“准备什么？”金鹿一脸懵逼。 　　“绑在膝盖上的软垫啊。”三姑娘火苗说，“这种仪式，我娘都给我们准备了，说跪的时候轻松一点。” 　　“……” 　　金鹿：看得出来，你们姐俩胆子真大。 　　不但在祭祀上打定主意开小差，还偷懒。 　　不过人家是皇后的外甥女，干这事肯定不是头一回，一看就知道是熟门熟路。天家最是大方，祭祀完还管一顿饭，不仅有肉吃，还按照品级的大小赏赐纱绢。 　　连金鹿也有一份！ 　　娘娘人忙事多，没有一一召见，有太监给她派发赏赐，让她在殿外磕头就行。金鹿的神色十分认真，磕完头就该吃饭了，她和韩家姑娘们坐得靠近，每人的小饭桌上不仅有水果，还有各式各样的肉菜和点心。 　　金鹿心想，宫里的饭真香，用料丰富极了。 　　韩家姑娘不拘束，该吃吃该喝喝，连带金鹿也放松几分。 　　祭祀用的肉有猪、牛、羊三牲，这还是金鹿第一次吃到牛肉。牛肉烤得软嫩，还用了大蒜和胡椒调味，入口特别软嫩，还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羊肉和猪肉烤得也很香，但还是牛肉最金贵最罕见。 　　巴掌大的牛肉，姑娘足足啃了两块，吃得满嘴流油。 　　主食用馒头和麦饭，她爱吃软绵的馒头，连吃了两个，嚼到嘴里透点粮食的香甜味。菜蔬有豆芽和小青菜，金鹿吃了两筷子就放下，菜大概出锅久，有点凉了。 　　一人一盅的炖汤倒是很热乎，是放了许多姜片和红枣的肉汤，喝到胃里很舒服。 　　点心是炖梨和烤橙子，大概是怕春天光吃水果太凉，都做成热的，会更好入口。梨炖得又软又糯，橘子被烤过，香气就更浓郁了。 　　橘子的外皮被烤得焦黄，香气馥郁，金鹿捧着发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口。 　　经过烹调的橘子，到底是连皮吃还是剥皮吃呢？ 　　她也怕出丑啊。 　　正想着，她不小心手滑，橘子咕噜咕噜地滚到地上。正巧有人走过来，橘子就落到了他的脚下。对方一愣，捡起这个烤橘子，拿帕子把它擦干净。 　　正想着问是谁的橘子，谁知抬头一看—— 　　竟然是他（她）！ 　　“是你的橘子吗？” 　　“不不不，是你的橘子。” 　　大葱的眼神里饶有兴味，同行数月，他竟然不知金炉是女郎。他看到姑娘身边的小金炉，正是他送给她的那一个，还有她害羞得拿手捂脸，那双手真是又小又白。 　　确认过眼神，是同一个人无疑。 　　金鹿一惊，尤其是旁边的韩家姑娘们都喊“表哥”，她才反应过来朋友的真实身份。她太慌张了，没眼看，连橘子都不敢收。 　　我居然和太子做朋友！ 　　太子把橘子递给我！ 　　我不敢拿，太子直接把皮剥了，再塞过来给我！ 　　我，我，我…… 　　我完了。 　　作者有话说： 　　祀先蚕情节有参考《晋书》。今天又跑了一个面试，一天下来走了四公里，腿都要废了。 　　啊，找实习好难啊。 第293章 司马衷不傻（104） 　　◎晋惠帝的太子喜欢黄脸婆◎ 　　金鹿握着太子塞回来的烤橘子, 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不吃不行啊。 　　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就看着她吃。 　　嘴里还含着甜甜的汁水, 好吃得不得了, 但她今日无心品尝，眼神都飘忽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还没来得及擦嘴, 就被少年牵着手，领到皇后娘娘身边去。 　　一路上好多人都抬头朝她看，她低着头不敢跟人对视, 手心里都是汗。 　　“放松点, 没事的。”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瞧你吃得一嘴都是，真是啊……” 　　他拿着帕子轻轻地在她脸上拂过, 一脸“你好蠢我要拿你怎么办”的宠溺神情。张嫣的眼还没老花, 她坐在上首，看得清楚得很。 　　她儿子居然给一个姑娘擦嘴！ 　　她儿子带着姑娘过来了！ 　　姑娘吓得都快要哭了。 　　张嫣让嬷嬷给女孩赐座，还赏赐给她茶和点心，来缓解紧张的气氛。茶水的热度透过瓷器传递出来，金鹿小喝了一口，情绪稍微镇定一些。 　　皇后笑得温柔，道：“你是哪一家的孩子？看着真俊俏啊。” 　　少女小心翼翼地说：“回禀皇后娘娘, 我爹爹的名讳是潘岳，现在洛阳任太宰主簿。小女名唤金鹿，愿娘娘万福无忧、青春永驻。” 　　张嫣点点头，看得出来女孩的家教不错, 并非是骄纵的性子。她朝儿子看去一眼, 大葱装作不在意, 但眼神有一半落在姑娘身上，这就担心起来了？ 　　现在这些年轻人呐…… 　　大度的皇后表示理解，甚至还嫌弃自己的儿子太含蓄了。大葱还有三年的孝期，等出孝的时候，姑娘都长大了。 　　你现在不下手，人可能就嫁给别人了！ 　　唉，没办法，只能她这个当妈的替孩子周全周全。 　　张嫣的笑容更加自然，她拉着金鹿到身边，让姑娘坐在她的身侧。她打量着姑娘的眉眼，比当年的贾午还要漂亮精致，张嫣心知自己这张脸是靠化妆堆出来的好看，但金鹿是特别自然的美人胚子。 　　人也高挑纤细，小小年纪的身量已经不输成人。 　　她当年来的时候十二岁，天天看着自己一米五的矮个头就发愁。金鹿估计都一米六几，即使不能再长高，在女人堆里也算是挺高的。 　　“真漂亮的闺女啊。”张嫣衷心赞叹道。 　　难怪她儿子会喜欢这一个。 　　只是光有美貌，男人的爱意是不会长久的。皇后很好奇这位潘姑娘是怎么吸引太子的，大葱爱读书，腹中没有半点墨的姑娘可能忍受不了他。 　　张嫣颇有兴趣地问：“金鹿爱读什么书？或者有什么爱吃爱玩的？” 　　少女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柔柔地说：“小女爱读《女诫》，读得很熟。平日里爱在家里做针线，喜欢吃橘子……” 　　“噗——” 　　大葱一听就乐了，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金鹿的回答很官方，但没说实话，她除了爱吃橘子，前面都是扯谎。 　　“母后，你别信她，她不爱读《女诫》，性格也跳脱得很。”太子无情地拆穿了，“我们在文章会遇见的，她穿着男装，找上门来听我讲文章。” 　　金鹿的眼睛红红的，都要哭了。 　　这人怎么这么坏！ 　　她怕惹皇后娘娘生气，才这样说的。结果被太子一嘴巴捅破，娘娘会不会讨厌她，认为她不诚实？ 　　少女低着头，鼻子一酸，又惊又怕。倒是张嫣一点儿都不介意，让嬷嬷拿糖罐子来哄她。 　　皇后爱吃糖，里面都是她珍藏的美味，薄薄的糯米纸下面包裹着各种味道的糖，奶糖、水果糖、松子糖都有。张嫣自己拿了一粒糖，反倒给金鹿的手里塞了一把糖。 　　“吃糖呀，多好吃呀。” 　　“没事的，你别怕这小子贫嘴，他就是犯蠢！” 　　“他蠢的时候，你就骂他，让他知道错了。他不会和人相处，你就教一教他。” 　　“不爱读《女诫》也没关系，偶尔有一些善意的谎言，不算什么。当年我在太后跟前，太后问我爱读什么书，我明明不爱读，却说自己熟读《女诫》……” 　　张嫣缓缓地说着，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大事一样。听得金鹿睁大了眼，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的！ 　　连皇后娘娘都不爱读《女诫》！ 　　啊，真是有点……离经叛道啊。 　　张嫣看着女孩闪闪发亮的眼神，就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一样。姑娘不应该被这些而禁锢住，她爱怎么活，是可以选择的。 　　而不是被所谓的书管得死死的，只能有一种活法。外向开朗的性格很好，文静善思也不错，孝敬公婆是一种美德，但若是别人一味欺辱你，默默承受那就是傻逼的行为。 　　张嫣不傻，金鹿也不傻。 　　皇后喜爱聪明的姑娘，给金鹿赏赐了好几身衣裳料子，邀请她多进宫来玩耍。末了，张嫣还让大葱开车送人家母女出去，算是给潘家姑娘盖了一个戳。 　　瞧，皇后和太子都很看重潘氏女。 　　潘氏女说不定是要进宫当太子妃的。 　　你们别人家的臭小子，可别跟皇帝家抢！ 　　潘岳写完赋交上去，本来还打算接老婆孩子一起回家的。结果一打听，守宫门的官员见着他都是讨好的笑容，说太子亲自驾车，把人安安全全地送回去的。 　　“哎哟，这事能成！” 　　男人心里暗喜，回到家里瞧见夫人和女儿，高兴得想要在家里疯跑两圈。杨氏喜极而泣，觉得女儿拜见过皇后娘娘，又得了赏赐和脸面，后半辈子有靠了。 　　而金鹿的脑袋里还是晕乎乎的。 　　她这算什么？ 　　她算是和太子互相喜欢吗？ 　　她以后只能嫁给太子，不能再嫁给旁人吗？ 　　姑娘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想着自己的未来会在何方。而宫中的皇后则把陛下邀请过来，说要谈论太子的事情。 　　“舅舅，大葱今天喜欢上潘家姑娘。” 　　“这多正常啊。” 　　萧靖不以为意，这个年头结婚早，初中生谈恋爱都是常事。大葱算是有一点点开窍了，他很认真地请教父亲，怎样才能追求到自己喜欢的女孩。 　　要知道，外祖父都说他父母是敢夜里偷情的人！ 　　这胆子得多大啊！ 　　大葱挺喜欢自己的马甲号的，没想到那么快就掉马。他想要靠自己，而不是靠太子的身份，去获得姑娘的心意。 　　“泡妞啊，这个简单！”萧靖夸夸其谈，“姑娘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她喜欢吃梨，你千万别逼她吃枣子。枣子再好，送得再多，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爱吃橘子。” 　　“朕就是举个例子，打个比喻懂不懂。” 　　“懂了，懂了。” 　　太子回过味来，原来追女孩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太子提一句爱吃，南方特产的橘子就会源源不断地用船送过来，不得不说皇权就是好，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然后金鹿得了三筐橘子。 　　少女看着太子兴冲冲地把马车停在她家门口，年轻男孩的力气大，亲自把一筐筐水果搬下来。杨氏见自己女儿如此得宠，笑得嘴都合不拢，看着太子把橘子搬进去厨房，还想要留男孩吃饭。 　　“殿下，要留在这里吃一顿吗？” 　　“不用了，谢谢夫人。” 　　“金鹿最近新作了两篇诗，殿下要不要看看？” 　　“那就看看吧。” 　　本来大葱想要送完快递就走，但金鹿有作品，他正想看看。一向是他写得多，金鹿给他看，如今她写了什么，他也很好奇啊。 　　金鹿脸红红的，在娘亲鼓励的眼神下，带着朋友去到自己的房间。她的窗前有一处案几，桌面干净整洁，显然主人一直有读书写字的习惯。 　　案上有一张白纸，覆盖着底下的内容。少女把上面的纸拿走，将下面的稿子双手奉上。 　　“还请殿下品评。” 　　“好。” 　　大葱很认真地拿起纸，一看到上面的小诗： 　　昨夜观星辰，西北遥相望。 　　银光划长河，奎狼逐鹿来。 　　少年笑着点点头，这是化用星宿的名称，奎宿为狼，张宿为鹿，本是描写观星的景象，却暗含两个人的名字。他接着看下一首诗，讲的不是天文，倒是关于地理的。 　　洛水穿城过，悠悠落蜉蝣。 　　光阴何易逝，日升夜已眠。 　　星辰的寿命，无疑是极长的。但蜉蝣的生命只有短短一天，转瞬就逝去了。大葱看着金鹿的侧脸 　　，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小姑娘在害怕吧。 　　金鹿抬眸，湿漉漉的眼里都是水光，爹娘都想要她当太子的妃子，但她害怕啊。她知道朋友的身份后，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太子生气，又怕婚事无望，让爹娘失落。 　　患得患失，她都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感情能如同星辰一样永恒，固然极好。但她担忧，太子的好意像蜉蝣一样短暂，到明日就没有了。 　　那时候她该怎么办啊？ 　　“傻姑娘，不会这样的。” 　　“你爱吃橘子，我就让人给你送一辈子的橘子，好吗？” 　　“好。” 　　诺言轻飘飘的，有时又比磐石还要坚硬。为了表示自己的关心，太子送橘子过来就更勤快了，他隔天就跑过来一回，让金鹿每一顿的饭后水果都是橘子…… 　　连吃了半个月橘子后—— 　　“天呐，金鹿你的脸怎么黄了那么多？” 　　“你怎么变丑了？” 　　大葱说的话脱口而出，气得姑娘都要哭了。金鹿也知道自己变黄，可是去看大夫，大夫都说没事。甚至她买了洛神阁的美白面膜霜来用，不仅没有变白，她更黄了。 　　太子难过地捂着脸，比自己变丑还难过。 　　他丑自己看不见，金鹿变丑，他是看见的。 　　“怎么了，你还想要嫌弃我不成？” 　　“不不不。” 　　“呜呜呜，要是我一辈子都变不回来怎么办？” 　　“我不嫌弃你当黄脸婆就是了。” 　　“……” 　　老铁，这话很扎心了。 　　作者有话说： 　　都是橘子惹的祸！ 　　吃多了会变成小黄人的。感谢在2020-08-06 20:35:26~2020-08-07 20:1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4章 司马衷不傻（105） 　　◎晋惠帝的太子擅长甩锅◎ 　　曾经的金鹿很喜欢吃橘子。 　　现在她爱吃葡萄。 　　因为皇后跟她说, 怀孕的时候吃葡萄，对孩子有好处的。张嫣看着太子妃的孕相, 笑着道：“你们现在的时机好, 什么都有得吃，除了葡萄还有石榴、樱桃什么的，这些都补血, 可以吃一下。山楂容易滑胎，不能吃。偶尔吃一碗芝麻糊，这个对头发好。” 　　在汉朝的时候, 可没有那么多吃的。 　　到了大晋则不一样, 作物的品种都丰富不少。 　　金鹿没听懂皇后的意思，只以为娘娘是说年景越来越好，所以吃的就更多了。她记住皇后的教导和经验, 摸着自己的肚子, 也觉得孩子来得是时候。 　　她和太子成婚都好几年了，直到将近二十岁才有开怀。太子在朝中的压力一直很大，因为太子是独生子，若是他不能生育，陛下这一根可就断了！ 　　司马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 　　萧靖和张嫣不愿意多生（狗男主怕疼），只把大葱一个男孩健健康康地养大就行。等出了晋武帝的孝期，萧靖便作主让自家儿子和潘家姑娘定亲, 孩子都十五岁了，在时人的观念里已经算大龄未婚青年。 　　要不是司马炎刚好死了，大葱说不定十三十四就结婚。 　　皇帝和皇后都看过，潘家姑娘的相貌好、人品也不错, 姑娘爱读书, 和大葱有共同语言。两个年轻人都没意见, 双方父母也没有意见。 　　那不就得了？ 　　皆大欢喜啊。 　　潘岳当了大半辈子的小官员，收到皇帝旨意的那一刻，都快要乐疯了。他空有一颗向上爬的心，结果在仕途上多次受阻，没想到女儿像他生得好看爱读书，现在一下子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几乎洛阳城的贵族都沸腾起来。 　　好哇，居然被潘家截胡了！ 　　嗨，好气！ 　　皇后出身贾氏，父亲贾充是大晋开国功臣，他的女儿自然配太子也使得。但瞧瞧潘家是什么门户？ 　　潘岳的官不大，又无爵位，除了人很会写文章，几乎能算不上有什么大功劳。可偏偏他家闺女就被选上太子妃，恨得其他的贵女们牙痒痒的。 　　“真是个小狐狸精。”好多人暗地里骂道。 　　太子妃是定下来了，按照东宫的标配，还有良娣、孺子等位置。若是自家女儿能混到太子身边，再生下个一男半女，以后等到新皇登基，那也是妃子娘娘啊。 　　再不济，当个才人，也有人愿意的。 　　但是太子不愿意。 　　别人请大葱去聚会交流文学，他人照去。有聚会成员推荐美人，大葱的表情很柔和，没有一开口拒绝，而是问了几句话。 　　“你可有读什么书？” 　　“回禀太子殿下，小女读过《三都赋》《洛神赋》《汉书》，也略懂一点三国。”这位姑娘笑起来有几分灵气，她提前做好功课，知道太子爱有读书的女子，故意这样回答的。 　　“读得真多啊，那可有读《女诫》？” 　　“《女诫》也有读，自小有研习的。” 　　“哦，那孤可不能带你走。”大葱的脾气不错，语气也不重，但说出来话很扎心，“太子妃不爱读《女诫》，你跟她吵起来，孤肯定不帮你，帮她。” 　　“……”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貌美的姑娘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下去了。 　　她也是贵族家里的小姐，自认为有七八分姿色，又读过书有才华，求着哥哥带自己出来见太子的。太子生得高大俊朗，态度又温和，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结果问答下来，太子一句骂人的话也没有，却深深地伤透了她的心。 　　姑娘头一次产生自我怀疑，难道不是女子都应该学《女诫》吗？ 　　太子妃不学《女诫》，她如此不贤德，太子居然还纵容她！ 　　姑娘暗自埋怨道：“那可真是老天瞎了眼。” 　　这次聚会的对话内容传播出去后，好多人暗骂太子妃不贤，把她当作是一个坏榜样。但也有其他姑娘想要以此为模板，企图走青云路的。 　　下一次聚会之后，又有人献美人了。美人的小脸白皙，仰起脸来望着上首的男子，双眼仿佛含着绵绵情意一样。她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一头柔顺的青丝垂落到腰间，只着素白色的长衫，仿佛清丽的茉莉花一样惹人怜爱。 　　好一个婀娜的美人，好多男人看得眼都不眨！ 　　只羡慕太子有这样的好福气，巴不得把这样的极品美人给收了。 　　太子看着脚边的美人，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这些人真的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你可有读过什么书？” 　　“回禀太子殿下，小女读过《三都赋》《洛神赋》《汉书》，也略懂一点三国。”哦，这位姑娘也是一个抄答案的。 　　“读得真多啊，那可有读《女诫》？” 　　“小女生性不爱拘束，不喜读《女诫》。” 　　“哦，孤更不可能带你走了。”太子很认真地说，“当小妾最重要的是听话，你没有自知之明，放在哪一家都不能容你。” 　　“……” 　　妈的，明明按照传闻中的正确答案来回答，我居然是错的！ 　　这道题太难了。 　　美人含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一样，然而上首的男人看着宣纸上的文章，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仿佛真应了那一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被书里的妖精给迷住了。 　　这些趣闻传到东宫，太子妃金鹿摸着怀孕的肚子，听完哭笑不得。这人不喜欢美人，直言拒绝便是，怎么偏偏给人希望，然后却硬生生让人绝望。 　　不过她喜欢。 　　她怀孕之后不能与太子太亲近，换做寻常富贵人家，大妇都会安排伺候的通房……但是金鹿不乐意，她装作不知，反正她娘家穷，她爹也没有妾室。 　　而且看陛下身边，好像亦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皇后宽容，从来不会塞人过来，金鹿偶尔去拜见杨太后，太后见着孙媳妇就欢喜，有时候见东宫冷清，欲言又止。 　　但最后都没有说什么。 　　因为先帝临终前让杨太后别管子孙的后院，太后就真的从来没有插手。 　　这样也挺好的。 　　太子参加完聚会，回来就看到金鹿斜靠在抱枕上看书。夕阳的光线柔和又炙热，洒在窗边的人儿上，看得太子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怎么不掌灯？等会儿要天黑，怕伤着你眼睛。”大葱问道，“今日这孩子有没有闹你？” 　　他的手轻轻抚摸在金鹿的腹部，虽然怀了不足三个月，但小夫妻都很注意去保护孩子。金鹿摇摇头，道：“孩子懂事，今日也没有吐，只等殿下回来陪我用饭，才能吃得香甜一些。” 　　她拉着大葱的手要撒娇，语气软绵绵的，却不失威胁的意味。 　　你不陪我，我就不吃饭了。我不吃饭，你孩子也得跟着挨饿。 　　大葱愿意哄她，无奈道：“真是个小娇气包，连吃饭都要人陪。” 　　他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都去准备上菜。趁着这点时间，他洗干净手，要给金鹿剥葡萄吃。 　　东宫埋了一处葡萄架子，光长叶子的葡萄藤从金鹿进门的时候就养着，等了好几年，终于种出来鲜美多汁的葡萄。同年，太子妃也怀上孩子，小夫妻俩都觉得葡萄有灵，有借物喻人之意。 　　紫色的葡萄咕噜咕噜的一大串，每一颗葡萄都有手指头大，看起来圆润又可爱。剥去薄薄的外皮，果肉却是玉石一样的浅绿色，入口酸甜多汁，唯一不好的是，吃葡萄要吐籽，太麻烦了。 　　但大葱也有办法。 　　他拿着竹制的牙签，细心地把葡萄籽都剔掉，然后才把果肉放在白瓷小碗里。大约弄了七八枚，他把小碗递过去，道：“给，吃吧。” 　　金鹿接过来，豪爽地一口气全吃掉了！ 　　真爽，真痛快，吃着特别甜！ 　　她意犹未尽，小眼神老往盘子里的葡萄上看。但大葱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劝道：“饭后再给你吃一碗葡萄，现在不能吃，该吃饭了。” 　　“好吧。”金鹿砸吧砸吧嘴，她最近总是馋。 　　很快，就有宫人端着饭菜上来，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小饭桌前坐好。今日做的是香菇鸡汤、山笋炒五花肉、素炒莲藕，甜点是樱桃酱山药，主食有米饭和汤面。 　　金鹿的胃口好，先就着菜吃几口米饭，然后就让人用今天的鸡汤给她下面条。香菇鸡腿味道鲜美，炖得上面都是一层黄黄的油，喝到嘴里浓香无比。 　　她问大葱：“殿下吃面吗？” 　　“吃吧，孤能吃一碗，鸡汤配鸡蛋面好吃。”大葱很会吃，“还要加煎香的荷包蛋不？有鸡有蛋，一家子全在锅里，都整整齐齐了。” 　　金鹿：“……” 　　妈的，你说起来好像恐怖故事。 　　一家子共赴黄泉。 　　虽然为母鸡和蛋默哀了一分钟，但烫好的汤面真的很好吃。鸡蛋和面筋道爽滑，吸收了鸡汤的香气，入口“嗦”一下就全没了。流黄的煎荷包蛋简直是人间美味，还能感受到溏心的一点点甜！ 　　夫妻俩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大葱愿意把自己在外面的事情告诉金鹿，金鹿也静静地听着。 　　太子好交际，好文学，这是谈恋爱时候就知道的事情。金鹿不反对，只要丈夫不是从外面带人回来，光是一群老爷们吃饭撸串吹牛逼，不算什么。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醒一下。 　　金鹿酸溜溜地说：“妾听说好多人都献上美人，殿下可有看顺眼的？” 　　她最近在孕期，好多人都想要在太子身上使劲。搏一搏，说不定就是一门的大富贵。 　　“美人是真的有，但孤哪里敢收。”大葱说得义正言辞，还企图甩锅，“倒是岳父最近得意极了，来者不拒，美人敬酒都喝了不少，估计岳母要生气。” 　　作为文坛领袖的潘岳，和太子女婿一起去聚会，都是常有的。他们的活动主打文学交流，除了太子，其他人都以潘岳为首。 　　金鹿：！！！ 　　好哇，没想到她爹人到中年，居然起了这点花花肠子！ 　　她爹说老也不老，人也才五十岁，以前家里穷没妾室，杨氏管得挺严的。如今潘岳是太子的岳父，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讨好他，送礼都是不算稀罕，最怕就是送美人的。 　　金鹿想着亲娘杨氏，她娘都四十多，早就生不出来了。爹爹没有儿子，要是爹爹再跟别人生儿子…… 　　娘亲得多伤心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抱着大葱想要求安慰。 　　“没事的，每次你爹去聚会，孤就跟着去。要是你爹不对劲，孤回来就告诉你。” 　　大葱一脸正义，他把锅稳稳地扣到老丈人头上，严严实实的。这回老婆不但不反对他出去交际，反而鼓励他多出去，去盯着她爹！ 　　金鹿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觉得太子忠实又可靠。她回头一直想，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 　　但是哪儿不对劲呢？ 　　啊，她想不出来，算了。 　　作者有话说： 　　潘岳：我冤死了，什么都没有做！ 　　大葱身心干净没有出轨啊，但他是喜欢出去聚会。 　　魏晋时期好像很流行这个，还有一个词叫做“清谈”，就是指士大夫不干实事，聚在一起瞎逼逼，谈天谈地谈玄学。好多魏晋名士都是清谈家，嘴皮子可利索了。 第295章 司马衷不傻（106） 　　◎晋惠帝损失了几个亿◎ 　　太子妃的第一胎是男孩, 五年后的又得了一个女孩。 　　萧靖和张嫣都高兴极了，补品和珠宝不要钱地送过去东宫。金鹿的态度依旧谦逊, 没有因此而自满, 相反，她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因为要照顾的东西有很多。 　　有丈夫、有儿子和女儿、有娘家还有她自己。 　　过多的压力压得金鹿喘不过气来, 她的情绪开始低落，饭量一天天减少，连吃到心爱的橘子都不香甜了。大葱很快就留意到她不对劲, 立刻把女儿抱去皇后的承光殿。 　　“父皇, 母后，帮帮忙吧，替儿臣照顾一下阿桃。” 　　阿桃是太子和太子妃生的女儿, 因为生她的时候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所以取得这样的小名。小小的阿桃被包裹在襁褓里，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给送出来。 　　大葱请求娘亲抚养他女儿，眼睛里都是不舍：“金鹿的情绪看着不对，这几日连话都不爱说，神情也十分疲惫。五岁的烈哥儿自己能吃饭能睡觉的，只是照顾阿桃太费心, 金鹿现在都快撑不住了。” 　　“应该的，都是一家人，阿桃在我们这里，你可以放心。” 　　萧靖抱着软绵绵的孙女就觉得可怜, 那么小的孩子, 就要离开父母。如果是金鹿是得了真的产后抑郁症, 严重起来患者甚至会出现自杀和伤害婴儿的行为。 　　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一面。 　　他给大葱放了一个长假，让儿子多陪陪儿媳妇，来缓解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自古文人多惆怅，为赋新词强说愁也是常有的事情。整天看什么愁啊离别的诗词歌赋，弄得正常人都会闷闷不乐。 　　他们小夫妻俩就别再写文章看书了，出去多体验户外互动，说不定心情能舒畅一点。 　　大葱很认真，把父亲给的建议都听进去耳朵了。太子带着老婆和大儿子去泡温泉去郊游，果然太子妃的情绪好了很多。 　　金鹿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对劲，她也希望能尽快好起来。 　　她很感谢大葱陪伴她一起出来游乐，太子的时间很宝贵。但大葱把政事都放下来，聚会也不去了，整日地守在她身边。五岁的儿子烈哥儿正是调皮爱玩的时候，有他这么一个开心果，夫妻俩的笑容都多很多。 　　“母妃，这里的蚂蚱好大一只啊！” 　　“母妃，这朵野花真好看，送给你。” 　　“母妃，我摘了好多栀子花，能带回去给小妹妹吗？” 　　烈哥儿头上热得满脸是汗，小孩到处疯跑，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他把娇嫩的小红花戴到母妃的发髻上，笑着说母亲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仙女。路上遇到一大丛白色的栀子花，烈哥儿把花都薅下来，说要给小妹妹做香包。 　　栀子花的香气浓郁，好多人都喜欢的。 　　“只是少了阿桃。”金鹿说，“唉，我想念阿桃了。” 　　“等回宫的时候，我们就把阿桃接回来。有父皇和母后养着，宫里就阿桃一个小孩，恐怕纵得她把屋顶都要掀翻。” 　　大葱也想念女儿啊，但他知道带孩子很难的。金鹿带着一个烈哥儿，还要养着阿桃，虽然有宫人们服侍着，但心情还是忍不住烦躁起来。 　　小孩想拉屎，哭。 　　小孩尿屁股，哭。 　　小孩肚子饿，哭。 　　小孩想找人，哭。 　　哭是宝宝沟通外界的语言，当爸妈的听着都烦，但萧靖和张嫣觉得有趣。他们有二十几年没养过小宝宝了，现在养着孙女，真是动力十足。 　　“阿桃的小手真软啊，还香香的。” 　　张嫣看着摇篮里的孙女，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握住阿桃的小手，小孩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阿桃不怕生，在承光殿住下来一点儿都不怕，半夜里会大哭两回，这是要吃奶了。 　　其余的时候，只要有人陪着，阿桃都挺乖巧安静的。 　　萧靖看着孙女的小脸蛋，比刚蒸熟的豆腐还嫩，他都不敢碰阿桃，怕自己动作大把孙女给弄疼了。他扶着小孩睡觉的摇篮，目光温柔极了。 　　阿桃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孩。 　　“舅舅，我们能等到阿桃成婚的时候吗？” 　　“肯定能的。” 　　“阿桃的夫君会是怎么样的呢？” 　　“唔……不需要很有钱，或者很能当官，只要人会宠着阿桃就行了。” 　　等金鹿完全好起来之后，大葱本来想把阿桃接回来的。但金鹿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娘娘的宫里冷清，如今有了阿桃，陛下和娘娘都高兴极了，精神好上数倍。” 　　她是个心软的好姑娘，不忍心让长辈为难。 　　她身边有烈哥儿，整天都热热闹闹的。承光殿那里没有小孩，只有老两口整天你看我我看你的，多无趣啊。 　　现在有了阿桃，萧靖和张嫣都开心多了。 　　他们折腾着给阿桃做辅食，喂得小孩白胖白胖的。陛下还不拘小节地买了一头带崽的母羊回来，把羊拴在承光殿的后院，只为孙女能吃上最新鲜可口的羊奶。 　　阿桃还不到一岁，萧靖就画了图纸，让工匠做什么跷跷板滑滑梯，说到时候让阿桃去玩耍。阿桃只会傻乎乎的笑，倒是烈哥儿很捧场。 　　五岁的小皇孙喜欢上他祖母那儿，去玩滑梯和跷跷板。滑梯做成是大象的形状，小孩咚咚咚地跑上去，然后从大象的鼻子里滑下来。 　　等烈哥儿回到家，小男孩兴奋地说：“母妃，我今日去玩了滑梯，真好玩啊，皇祖父陪我玩了一刻钟。还看到小妹妹，小妹妹吃了鱼肉粥，皇祖父分了我一碗，就是不够盐，吃着太淡了……” 　　金鹿笑得柔柔的，老人家是真心疼爱她的闺女。 　　她犹豫了好几日，还是把前后的事情告诉杨氏，杨氏心疼极了，骂道：“你怎么不早说，要是知道你难受，娘丢下你爹不管，都要进宫来给你当嬷嬷，盯着你吃饭才好。” 　　金鹿想起之前那段日子，真是跟鬼迷心窍似的，干啥啥不行，连做梦都想哭。明明芝麻大小那么点破事，自己非得憋在心里闷着。 　　“太子殿下说这个叫做产后抑郁，很多女人生产后都会有的，这很正常。” 　　“阿桃呢，阿桃可是去玩了？” 　　“阿桃养在承光殿，娘娘和陛下都疼爱极了。我白天过去探望阿桃，娘娘从不阻拦。 　　杨氏一听就明白了，大户人家里很流行这种长辈抚养的做法。老人膝下空虚，有子孙陪着也热闹许多。更何况皇后愿意养孙女，那是阿桃的福气。 　　她劝金鹿：“你看得开就好，别跟娘娘怄气。” 　　“怎么会呢？娘娘和陛下劳心劳力，比我付出更多。” 　　作为一个母亲，金鹿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得比公公婆婆更好。阿桃的童年是在承光殿度过的，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阿桃不是小霸王的性格，她是一个文静的姑娘。 　　她像爸妈，都很喜欢看书练字。 　　萧靖看着小小的孙女坐在屋子里看书，劝道：“好孩子，出去玩耍吧，你学得够多了。” 　　“皇祖父，我不想去玩耍。”阿桃抬起头来，“皇祖父，我想要学习。” 　　“……” 　　妈的，古代小孩的觉悟真是高，不能考上清华北大真是浪费人才。 　　片刻后，萧靖捧着奶油小蛋糕过来，劝道：“好孩子，吃点心吧，你学习够累的。” 　　“皇祖父，我不想吃点心。”阿桃放下书本，“格外再吃点心会发胖的，您年纪大了，也别吃太多。” 　　“……” 　　妈的，说的好有道理，居然无法反驳。 　　老皇帝的身体代谢不如年轻人，肚子上都多了点小肉肉，连裤腰带都放宽了几寸。萧靖惆怅地看着手里的小蛋糕，觉得上面的奶油吃着都不香了。 　　真是万恶的热量，使人发胖！ 　　他要减肥，他要减肥！ 　　阿桃是个文艺宅女，但她偶尔还是会出去玩耍的。她喜欢穿着男装，跟着太子爹爹出去聚会，听大家讲文章讲历史，不仅能学知识，头脑里还非常充实。 　　她交了一个朋友，小王。 　　小王的脸圆圆的，人也呆呆的，但小王很爱看书练字。唯一一样不好的地方就是，小王不爱环保。 　　他老喜欢在文章会后院的池子里洗毛笔，他写得多，把池水都弄脏了。阿桃皱了皱眉头，过来骂他：“你不能在这里洗，这里流通外面的活水，还有百姓在井里吃水，你把水弄脏了，叫人家怎么吃啊？” 　　“对，对不起，阿桃，我不是故意的。” 　　小王立刻给阿桃道歉，他的心性不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事情。他想要给阿桃赔礼，但阿桃摆了摆手，说她不要。 　　“你又不是对不起我，做什么给我送礼物。前面吃井水的阿婆卖竹扇，日子过得很艰难，你的字好，给阿婆的竹扇上写字，可以让阿婆把扇子卖出去挣钱。” 　　“好，阿桃真聪明啊。” 　　小王答应下来，他找到阿婆家里，说不要钱，给阿婆的扇子题字。阿婆看他是读书的文化人，便答应下来，反正写什么字，阿婆都不认得。但她拿去叫卖，生意果真好多了。 　　阿婆很高兴，给小王塞了两个鸡蛋：“谢谢王小哥，这个鸡蛋给你拿去吃吧。” 　　“不用谢，是我做错了事。”小王完成了任务，心中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头。他想要推迟阿婆的鸡蛋，但阿婆怎么也不肯收。 　　没办法，他把两枚鸡蛋送过去给阿桃。 　　阿桃收下了，她让厨房做成嫩嫩的牛乳炖蛋，她一碗，给小王一碗。小王的胃口大，没几口就吃完了，浓浓的奶香味和蛋香味在他嘴里化开，原来比起练字，美食是这么令人欢喜的东西！ 　　他好喜欢吃东西呀。 　　“要是能天天吃到牛乳炖蛋就好了……” 　　圆脸的小王摸着肚子，意犹未尽。 　　在这个年头，想要吃饱吃好，那就得当官。小王不懂得当官，但他的家人都很希望他能当大官，小王一想脑袋都要大了。他算是个宅男，只喜欢在屋子里看书练字，再吃一盘点心，偶尔出去和朋友聚会约饭，这样就很好。 　　要他在仕途上勾心斗角，比杀了他还难受哇！ 　　“阿桃，有没有什么捷径，能轻松当官呢？” 　　“我不会处理政务，当官也当不好。” 　　“我只爱书画这些，别的钱粮俗务，我真的不会哇。” 　　小王把自己的郁闷告诉好友，长辈们都不理解他，只有阿桃愿意听他说话。阿桃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个人她不讨厌，她带着小王去找皇祖父，说要给小王找个官当当。 　　阿桃的意思是，小王的官不用太大，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就行。工作内容不要太多，就是光领工资不用干活那种。 　　“什么？！” 　　萧靖都惊呆了，没想到一向规矩的孙女求到他头上，竟然是给旁人求官。连太子都不敢说给人搞个官职当当，但阿桃居然敢！ 　　“阿桃啊，你别被这个小王蒙了心，这哪里是单纯的小王啊，分明是奸诈的邻居老王！”萧靖让人把小王带下去，才跟孙女解释，“光领工资不干活，这样的好事，你祖父也想要啊。” 　　“小王的脾气好，跟我合得来，也有共同话题，我想跟他凑合着过日子。” 　　“啊？” 　　“我们俩一块读书，还能练字，我不爱吃点心，塞给他，他全吃了。” 　　“……哦。” 　　萧靖：天呐，他家孙女被姓王的给骗走了。 　　真的好生气好生气！ 　　阿桃不觉得有什么，都说手快有手慢无，她看着小王顺眼，觉得和他过一辈子也还行。皇祖父问她小王叫什么名字，家里是什么情况，阿桃道：他叫王羲之，来自琅玡王氏，父辈都有当官。 　　他们家跟晋室联系最密切的，便是小王的堂伯父王敦，跟襄城公主定亲之后就疯了。 　　萧靖一听，对小王的印象就更不好了。当年的王敦他还记得，历史上辜负了襄城公主。这辈子因为有他插手，婉婉嫁给拓跋猗迤，她在北魏当皇后的日子还是挺不错的。 　　萧靖皱着眉头，道：“嗯，知道了，姓王，哪个息哪个知啊？” 　　阿桃：“是伏羲的羲，之乎者也的之。” 　　萧靖：“是这个王羲之啊，怎么朕听着有些耳熟，王羲之……他叫王羲之？” 　　“对啊。”阿桃点点头，就是这个名儿。 　　萧靖整个人都快坐不住了，算算时间，小王大概就是那位写兰亭集序的“书圣”王羲之。只要懂文化的，谁不想要一幅王羲之的真迹啊，皇帝的脸上很平静，心里都激动得要死。 　　“这样吧，阿桃让小王给朕写一幅，不，写十幅作品。写得好的，朕就可以给他赏官。” 　　阿桃恭敬地退下去，皇祖父最疼爱她了。她把旨意跟小王一说，惊魂未定的小王都快吓尿了！ 　　少年的脸上皆是苦笑，道：“阿桃，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阿桃说带他过来见长辈，能帮他一把。小王心想来都来了，试一试也无妨，不料他上了马车，就被带进去皇宫，阿桃的祖父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天子！ 　　少年握笔的手都要抖了，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完成好。作品刚被取走，墨迹都还没有干，他等到了封他做“宁远将军”的圣旨，还有定亲的旨意。 　　巨大的幸福感把小王给砸懵了。 　　就他这样不爱上班的文艺宅男，居然能娶太子的女儿，还能当将军？ 　　虽然就是挂名的，但也很激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 　　乐得小王都要疯了。 　　…… 　　等到萧靖六十岁的寿宴，他收到了好多礼物。但他最喜欢的，是小王写给他的《祝寿帖》，小王写的时候真心真意，让皇帝非常开心。 　　张嫣不懂，舅舅拿着孙女婿的书法，竟然这么高兴。魏晋不缺书法家，能当官的都能写一手好书法，在她看来没什么稀罕的。 　　两个人窝在被窝里的时候，正是说悄悄话的好时候。萧靖手里拿着的书画突然间就不见了，被他丢进去系统空间里头。 　　“舅舅，为什么要把帖子收藏起来啊？” 　　“你不懂，王羲之的字价值连城，应该能卖几个亿。就算不是现代，如果我们之后去其他的朝代，拿出来也很值钱的。” 　　“可是，可是……” 　　张嫣看到他这副财迷的样子，哭笑不得，一阵见血地说出真相。 　　“历史上的晋惠帝死得早，舅舅说过司马衷四十几岁就死了，当时王羲之应该还是个孩子。舅舅拿出来王羲之给你的祝寿帖，别人只会当你是高仿的赝品……” 　　萧靖：！！！ 　　好生气啊啊啊啊啊啊！ 　　几个亿就这样没了！ 　　没！了！ 　　萧靖气成河豚，他抱着老婆，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他在梦里迷迷糊糊的，听到系统久违的电子音，好像在说什么。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阻止五石散的滥用风气，奖励棉花种子一份！】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襄城公主的幸福，奖励《我为自己带盐：海盐提纯技术》！】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阻止八王之乱，奖励《极品大长腿：风味火腿制作方法》！】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番外，这个世界就算是写完了。下一个世界是北齐的高氏皇朝，变态帅哥特别多，这里先预热一下。保证1vs1，男女主双处。 第296章 番外：太后 　　◎陛下终于来接她了◎ 　　晋武帝走得很安详。 　　杨皇后亲手给陛下抚上眼睛, 她是看着他离开的。殿内殿外跪了一大片人，众人的脸上都一片哀伤, 但更多人的心里都是…… 　　松了一口气。 　　连杨皇后本人亦是如此。 　　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她儿子, 即使陛下也不可以。 　　她生的司马衷天资愚钝，小时候蠢得那叫一个肉眼可见，指着天上说有猪在飞。多亏她这个当娘的受宠, 在陛下身边不停吹枕边风，才保住了衷儿的太子之位。 　　“衷儿，你要给娘争气。” 　　“衷儿, 你看看你的妹妹和弟弟, 都靠你啊。” 　　“衷儿，长大就会变聪明的，对不对？” 　　杨皇后抱着一脸懵懂的儿子, 愁得心都要碎了。陛下一向身体康泰, 还能活好多年，宫中的妃嫔不乏绝色佳人，生的皇嗣越来越多，陛下能容忍傻儿子一直当太子吗？ 　　她真的是害怕极了。 　　杨皇后的长子年幼夭折，这才轮到排行第二的司马衷成为嫡长子。有些时候皇后甚至有一个恶毒的想法，为什么死的是长子，而不是这个傻孩子呢？ 　　她的长子是一个机灵的男孩, 见着人就会伸出小手要抱抱。小孩才刚学会喊爹娘，没想到一个风寒就夺走了他幼小的生命。 　　那是她和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啊！ 　　司马炎也很痛苦，他对长子寄予厚望，没想到延请名医都难以保住孩子的性命。大概是处于对发妻的愧疚, 当杨氏请求立次子司马衷为太子的时候, 司马炎犹豫了一下, 答应了。 　　他说：“好。” 　　大晋刚刚立国，根基未稳，陛下要立傻儿子当太子，也没有太多大臣反对。毕竟太子是一个符号，有了皇帝有太子，这个国家才算正规建立起来。 　　只要陛下要是觉得太子不适合，想要废了司马衷的太子之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杨皇后终于笑起来，她的儿子当了太子。 　　太子以后就会是国家的君王。 　　她亲手把太子养大，虽然太子不长脑子，但孩子的身体是健健康康的。直到有一天，太子落水了…… 　　“给我查！” 　　杨皇后恨极了，不但立即禀报陛下，还把事发地相关的人员都控制起来。她知道儿子蠢，从小就教太子别靠近水边和火边。 　　衷儿最听她的话，怎么会掉到荷花池里？ 　　一定是有人在害人！ 　　一场风波下来，查出来多少鬼不说，陛下下令处理了起码有一百余人。帝后都很有默契，其中的险恶都没让太子知道。 　　太子那么蠢，他知道又能怎样？ 　　杨皇后看着傻儿子笑着说要娶媳妇，心想这儿子这么蠢，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陛下看好卫家，想让太子跟卫家订亲，但杨皇后一想到卫家小姐有那么多个哥哥，都说是人中俊杰。 　　这么多个大舅子小舅子，她儿子可镇不住啊！ 　　外戚势大，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前朝的王莽便是王皇后的侄儿，瞧着把汉朝都差点被一锅端了！ 　　杨皇后轻声地问近侍：“还有哪些有意的人家？” 　　近侍答曰：“回禀娘娘，鲁郡公的夫人郭氏刚递帖子进来，说得了宝物，想要献给娘娘。” 　　“那就见一见吧。” 　　杨皇后挥一挥手，让人把鲁郡公府的人带进来皇宫。她身为皇后，又得盛宠，有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 　　“贾家……好像有好几个姑娘啊。” 　　“他们家没有儿子。” 　　“还好。” 　　杨皇后的心里打着算盘，便见鲁郡公的夫人带着她家姑娘过来了。小姑娘的年岁不大，但说话口齿伶俐，一看就是有头脑的好孩子。 　　姑娘的容貌不错，肤色白嫩，五官端正，看着不是妖艳狐媚的长相。杨皇后就更满意了，这样清秀的女孩就很好，不会勾着她的衷儿不学好。 　　所以当陛下来问她意见的时候，她一力推举贾家的姑娘。 　　晋武帝很疑惑，问道：“朕听闻卫氏女貌美有才华，通读诗书，皇后怎么不选卫家？” 　　“衷儿愚钝，姑娘的功课比他都好，女强男弱，陛下叫他怎么过日子？”杨皇后叹气，“陛下若有意嘉奖卫家，让卫氏当妃嫔也使得。” 　　她一向大方贤惠，只要不是有威胁性的女人进后宫，她都不会拦着。 　　司马炎顿时就笑了，皇后说话真是一半一半的，前半句是真，后半句倒是假的。若是他纳了卫氏女回来，估计皇后又要生气。 　　“朕不要卫氏女。” 　　“哼哼，臣妾就听着吧。” 　　“听个一辈子可好？” 　　“好呀。” 　　…… 　　有晋武帝在的时候，杨皇后大多数时候都很安心。她从小父母双亡，身边已经没什么亲人，是陛下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好多个孩子。 　　她养活了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是宫里最得宠的女人。 　　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杨皇后还会为太子而担心，甚至阴暗地想要太子快快继位才好。但到老了，她却明白，陛下从来都没想过要动太子之位。 　　“因为这是朕和琼芝的儿子啊。” 　　“这是琼芝该得的荣耀。” 　　“琼芝以后会是皇太后，肯定过得很风光吧。” 　　只是高处的风光里，没有他罢了。 　　琼芝是司马炎为杨皇后起的字，是灵芝的雅称，有长生之意。大概皇帝是天子，他说出来的话有灵，杨皇后的身体一直不错，只是晋武帝撑不住了。 　　他要死了。 　　司马炎活到五十多岁，这寿岁不算短了。他看着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发妻，发髻都掺了白发，脸上还有皱纹，哭得妆容都融了，真丑啊。 　　但这话他不敢说。 　　琼芝那么爱美，连出门都要喷点香水。他若是说她又老又丑，她肯定会很伤心的。 　　“琼芝别哭，你是最好看的。” 　　“当真？” 　　“当真！” 　　司马炎的语气很肯定，要不是有点自知之明，杨皇后还真以为自己长得跟仙女似的。她握着丈夫的手，又哭又笑，明明人都有走的那一天。 　　她为何就这么伤心呢？ 　　这人真讨厌，总是惹她生气。 　　他还特别喜欢美女，带了好多美人回来，连王府都快住不下了。 　　皇宫真大啊，有好多房间，又能塞好多美人。陛下的心真宽广，记性又好，同时能记得好多个女人。 　　后来陛下老了，只记得她，不记得别人了。 　　真好啊。 　　两人年少成婚，好像一眨眼，就到现在了。新帝是个孝顺的儿子，他向杨太后请示，打算把先帝的妃嫔们都遣散，有儿子的跟儿子出去过活，没儿子的，愿意出宫的也拿一大笔遣散费离开。 　　“如此甚好。” 　　杨太后沉默了一下，终于点头。 　　她不爱看到那些女人，曾经都是竞争关系，谁乐意看到自己的夫婿去别人那里？ 　　她大方，都是被逼出来的。如今宫里的妃嫔们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她了，她不爱麻烦儿女，自己学会在宫里找乐趣。 　　花园里的那一棵栀子花，当年陛下采过一捧送给她。 　　水池里的红锦鲤，陛下带她一起喂过鱼食。 　　连屋檐下的那一抹残雪，他们也曾经抬头看过。 　　好像哪儿都有他的影子，他好像带她做过很多事情。那一年陛下三十岁，他刚成为大晋的主人，板着脸十分威严，但他在夜里乐得睡不着。 　　好像是十二月的冬天，还下着雪。 　　他穿着玄青色的大氅，牵着她大半夜里瞎跑，她的手里提着灯笼，惨白摇曳的烛光把墙头的野猫都吓跑了。地上的融雪沾湿她的绣花鞋，冷得她直打哆嗦，陛下蹲下来，让她爬上他的后背。 　　“唉，臣妾这样不好吧？” 　　“可是琼芝的鞋子都湿了。” 　　他低下头，任由她爬上去。他再起身的时候，累得想要翻白眼，她真重啊，胖得跟大肥猪似的。 　　但这话司马炎不敢说。 　　他要是说皇后胖，皇后肯定很伤心的。 　　杨皇后提着手里的灯笼，灯笼的光打在司马炎的侧脸上，拉得影子好长，照得人脸跟鬼似的。她偷偷地亲了他耳朵一下，这人的脸立刻就爆红起来。 　　从耳朵尖到脖子和脸颊，一大片都红了。 　　“你，你别捣乱，不然朕就把你丢下去了。” 　　“好吧。” 　　杨太后现在后悔极了，当时应该再多亲两口的。 　　反正陛下肯定不舍得丢下她的。 　　她看着新帝把国家治理得很好，连太子和太子妃都生了两个孩子。她默默地记在心里，打算见到陛下的时候，告诉陛下。 　　“陛下肯定会很高兴吧。” 　　“他以前最疼这个孙子的。” 　　“不对，他不疼孙子，他肯定最疼的是我。” 　　杨太后幼稚地想着，都说人越老越小，她看见儿子孙子都不感兴趣，反而是以前的事情记得历历在目。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陛下年轻的样子，他是晋国太子，而她只是一届孤女。 　　陛下说过他要娶她。 　　陛下开着马车过来了。 　　陛下终于来接她了。 　　杨太后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她坐在陛下的身边，陛下低着头在看她呢。陛下说路途有点远，让她先睡一睡，睡醒就到了。 　　“好。” 　　她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写到我哭了，妈的，肯定是我最近压力太大，人有点多情善感。 　　明天还要跑一个面试。 第297章 番外：火坑x沙门 　　◎他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十四岁那一年, 早恋的火坑和司马遹分手了。 　　“好。” 　　司马遹红着眼，答应了。 　　火坑憋着眼泪, 回家哭得像一个两百斤的孩子, 一头扑到母亲的怀里。贾南风抱着哭得喘不上气的姑娘，心疼得想要拿刀杀人，哪个小崽子敢辜负她的火坑？ 　　即使是皇帝家的人也不可以！ 　　二妹妹火盆、三妹妹火苗和四妹妹火星都和大姐姐站在同一阵线, 纷纷安慰她道：姐，到底是怎么样了？广陵王是不是欺负你了？ 　　“无事，便是我不想跟他玩了。”火坑擦着脸上的眼泪, “陛下把蒋氏赐给他, 他竟然乐呵呵地收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就这？” 　　刚进屋的韩寿觉得不理解，男人嘛, 都是这样。 　　当年贾午嫁进去作太子妃, 东宫还有一个伺候太子的谢才人。后来太子把谢才人送回去给陛下，谢才人方怀上司马遹。 　　这种禁忌一般宫廷八卦真刺激、真吸引人！ 　　但放在自己闺女身上，就没那么好玩了。 　　韩寿不舍得这一门大富贵跑了，还想要劝一劝闺女别任性。但贾南风气得想要骂人：“他司马遹算什么，竟然敢收侍妾？区区一个王爷，竟然敢辜负我的火坑！” 　　区区一个王爷…… 　　韩寿扯了扯嘴角，他夫人的眼光真高。 　　连王爷都快看不上了。 　　贾南风最疼爱这个女儿, 她的大女儿容貌娇艳，又得太子妃教养过数年。要不是贾南风有良心，真觉得她女儿当皇后妃子也使得。 　　她妹妹和太子过得挺好的，火坑就别掺和进去, 不然真的里外不是人。 　　但把眼光看向外面, 放在豪门大族里头, 贾南风觉得自家闺女做当家夫人绝对没有问题。陛下的儿子多，除了他司马遹，还有好多个皇子呢。 　　她摸着女儿的头发，沉思道：“火坑，既然你不跟广陵王好，那要不要娘托你姨姨，给你相看一户好人家的公子？” 　　她家姑娘不小了，都十四了，眼看着就要及笄，耽搁不得。之前全家人都以为火坑跟司马遹是十拿九稳的，所以才没有盘算其他人选。 　　少女把头伏在母亲的膝盖上，道：“我想出去玩玩，大表哥就挺好的。” 　　“只是他娘不好相处。” 　　“玩玩嘛，当不得真。” 　　第二天，火坑穿上新作的衣裳，眼神一暗，本来打算出去给司马遹看的。海棠红的裙摆上绣着一大片白梅，再用黛子轻轻描过眉眼，衬得她更加纤细娇羞。 　　她跟齐王世子约好，说今天去逛街。 　　大表哥司马冏心善，他知道韩家的这个情况，长大的火坑没人带着，上哪儿都不方便。小时候的野丫头还可以随意跑，但豆蔻之年的姑娘是真的好看。 　　美貌的姑娘走在路上不安全，万一被公子哥儿抢了怎么办？ 　　抢了就没了。 　　齐王妃贾氏没有女儿，司马冏对于表妹们还是挺爱护的。他拉着火坑上了马车，少年亲手执着缰绳，便问她想去哪里玩。 　　“火坑，我带了好多钱出来，你买什么都可以，我给你买单！” 　　“表哥你真好呀。” 　　少女笑靥如花，眸子里仿佛有光彩，让司马冏都忍不住赞叹。她说自己想娶市集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好。”司马冏松了一口气，“火坑坐稳，我要开车了。” 　　其实他也是装阔气，要是表妹带他去洛神阁花上几万块，他还真的没那么多钱。 　　感谢街头小吃的低物价，让他们可以只花十几个钱，就可以逛上一整天。 　　去到集市，叫卖的、挑担的、运货的人真多啊。司马冏怕表妹跟他走散了，让火坑牵着他的衣袖，反正魏晋的衣袖宽大，不会轻易碰到手的。 　　“好呀，我都听表哥的。”火坑浅浅一笑。 　　有阿婆挑着担子卖的杏干，姑娘想尝尝，拉着少年就不愿意走了。黄澄澄的杏儿颜色很好看，把大部分水分都晒干，看着应当是软糯有韧劲的。 　　阿婆见有客人，招呼道：“姑娘，买点吧，是自家种的好杏子，一个虫眼都没有。” 　　火坑眼巴巴地看向司马冏，明晃晃的神色便是“我要吃这一个，那你不买我就不走了”。 　　“那就买半斤尝尝。”司马冏掏出来几个铜板，“只要火坑别嫌酸就好。” 　　火坑垂下眸子，默道杏儿不酸。 　　是心头酸。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活泼爱说话的姑娘。司马冏替她拿着半包杏干，她一路指挥着她扫荡过去，这个她喜欢，那个她也想买。 　　“表哥，我想吃刚摘下来的葡萄。” 　　“表哥，买点青梅可以酿酒呀。” 　　“表哥，这个烤肉好吃吗？” 　　怕滴下来的油弄到衣服上，姑娘用帕子托着烤肉签子，让少年低下头吃肉。因为司马冏提着她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腾不出手来。 　　既要马儿跑，肯定也要犒劳犒劳马儿。 　　这个道理，火坑还是懂的。 　　买烤肉的钱是她出的，不用他花钱，司马冏就吃得更香了。刚吃完肉有点口干，火坑去隔壁的茶摊买了两碗水，小心翼翼地端着回来。 　　烧过的开水还有点烫，火坑捧着碗吹了好一会儿，让它快快凉。 　　片刻后，她把茶碗放下来，捧起对面的茶碗，让表哥给喝了。 　　两人吃饱喝足，便回家去了，小姐一路牵着少爷的衣袖，看着就像般配的璧人。路上的行人都会祝福他们的，只有一人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跑到附近巷子的阴影当中。 　　“火坑，她怎么敢！” 　　…… 　　我为什么不敢。 　　火坑拿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去，得到了妹妹们的热烈欢迎。新鲜的葡萄洗干净摆上，全家人都喜欢吃。梅子先晒干，等改日带着妹妹们做成梅子酱和梅子酒。 　　只有一枚枚干瘪的杏儿，她自己留起来了。 　　姑娘面无表情地嚼着杏干，酸得她忍不住流眼泪。表哥哄了她一整天，但是她一点儿都不高兴，她走在熟悉的市集上，多么想司马遹跑出来拦着她。 　　可是他没有。 　　她就知道，他肯定在那里的。 　　“真是一只缩头缩尾的老鼠……” 　　“他爱躲就躲吧。” 　　“我总能把他逼出来。” 　　火坑在院子里摘了一大片凤仙花，捣烂成泥，给指甲染上艳丽的红色。她张开自己白皙的手指，突然间弯成爪状，轻笑了一声。 　　“小老鼠可要躲好了。” 　　“不然会被猫抓住哦。” 　　王府的世子不缺零花钱，司马冏带着火坑几乎玩遍了洛阳城的好景色。比起司马遹这个爱装穷逼的小皇子，司马冏就从来没有穷过，也不会装。 　　世子爷出手大方，每次出行都是开着宝马好车，表妹想要什么都给买！ 　　他兴冲冲地把火坑带上车，说今天七月七，去哪里玩啊。从汉朝就有过七夕的习俗，姑娘们争相求巧，或者约着心上人到街上游玩。 　　火坑把玩着手里的莲花灯，道：“表哥，不如去洛水边，放一盏河灯吧。” 　　司马冏无所不允。 　　姑娘的河灯做得精巧，点亮一根蜡烛至于其中，浮在河里，衬着水光粼粼，有如繁星落下。突然晚来一阵急雨，把河灯都打湿了，司马冏急忙护着火坑离去，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纸糊的灯笼，嘴唇微微一勾。 　　河灯已经沉在河里。 　　网撒下了，就等鱼儿上钩。 　　因为淋了雨，火坑回到家后，很快就洗澡躺下了。她的身上有些难受，受不得一点儿凉，但屋子里怎么飘进来一阵阵风？ 　　应该是窗户没关好吧。 　　她披着中衣，爬起来关窗户，不料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窜出来，浑身的水汽拖了一地。 　　“火坑，火坑……” 　　“火坑你不要我了吗？” 　　“火坑，我把钱都给你，你别跟司马冏好。” 　　司马遹的眼都红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全湿透了，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打得树叶沙沙作响，把人说话的声音都隔绝了。明明是火坑突然间提的分手，他也同意了，为什么他就那么难受呢？ 　　肯定是他把她惯坏了。 　　但她这样坏，他还是想要惯着她一辈子。 　　他眼看着她跟司马冏放河灯，等人一走，他就跳到洛河里，潜下去捞她的灯。纸糊的灯笼都快要泡得化开，上面祈福的字迹还隐隐分辨出来：一愿司马平安，二愿韩娘康健，三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软绵绵的纸就跟刀子一样，把他的心都要剖开了。 　　他把纸撕得粉碎，火坑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火坑不要他了。 　　他像是发疯的小兽一样，抱着姑娘一直哭，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哭得像个大傻逼一样。火坑拿帕子擦干他脑袋上的湿发，再拿粗布将地上的水渍拖干，她轻叹一声。 　　“沙门，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有你的蒋美人，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那是陛下赐的，我不得推辞，但我没有碰过她，打算成婚后就放她出去。” 　　“……” 　　火坑深呼吸一口气，干嘛不早说啊。 　　妈的，真是浪费老娘的谋划。 　　其实前男友还是挺好的，相处了那么多年，她也不舍得。 　　她捧着少年的下巴，很认真地说：“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是小狗。” 　　司马遹把脸在她的手上蹭了蹭，瓮声瓮气地说：“都是真的，那天我还没解释，你就说不要我了。然后我就看到你跟司马冏出去玩，还跟他放河灯，在河灯上表明心迹。” 　　他吃醋了。 　　火坑笑得超级得意的，这人真蠢啊。 　　她摸着他的脸，问道：“沙门，你姓什么？” 　　“哦，司马啊。” 　　司马遹拉着姑娘的手，不哭了，人笑得跟个大傻逼一样。 　　他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司马冏：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感谢在2020-08-10 18:05:48~2020-08-11 18: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8章 番外：小谢 　　◎娘，我们回家了◎ 　　广陵王与王妃成婚之后, 小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司马遹对亲爹赐下来的蒋美人无感，交代火坑把蒋氏许配出去。火坑不是太黑心的人, 只要蒋氏不惹着她, 她也无意跟蒋氏为难。 　　“王爷有意让你嫁出去，还许你一份嫁妆，可好？” 　　上首的广陵王妃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衫群, 腕子上带着蓝田玉雕刻的手镯，荧荧的宝石光泽十分动人，举手投足之间真惹人羡慕。她身旁的嬷嬷捧着一个木匣, 里头装着一些白银做的首饰头面, 看着式样普通，但分量是实打实的。 　　银子可值钱了，这里的可不便宜。 　　火坑心思灵透, 普通人攒点银子便好, 不是她小气吝啬，而是给一大堆金银珠宝，蒋氏在外肯定守不住的。到时候不是福气，反而会给蒋氏惹祸。 　　蒋俊低着头，细声应答着，说任凭王妃安排。 　　她出身低微，哪里敢和王妃相争, 王妃小时候被太子和太子妃抚养过，如今又成了司马家的人。蒋俊自己心里明白，王爷从未怜爱过她，她在王府里呆下去也没有出息。 　　倒不如到外头做一回正经娘子。 　　夫婿恩爱, 生儿育女。 　　火坑看蒋氏识相, 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别人肯退出就好，她就生怕这人赖死不肯走。 　　如今看来，她可以为蒋氏寻一门体面的亲事，作为对方懂事的奖赏。 　　“都起来吧，你听话，王爷和我自然都不会亏待你。”火坑请蒋俊喝了一盏茶，又寒暄了几句，才让人退下去。 　　数日后，蒋氏从后门坐上骡车，带着一包袱的嫁妆，被嫁出去了。来迎娶她的是一名羽林郎，男子生得挺拔，又会武艺，官职不算太高，但正是年轻有上进心的时候。 　　这个年头寡妇再嫁都很抢手，曹魏的文昭甄皇后便是□□再嫁。蒋俊虽然名义上当过王爷的妾室，但男方没有看不起她，反而待她如珠如宝。 　　后来蒋俊过得不错，生了男女，与丈夫白首到老，也算是得到好结局。 　　等司马遹回到家，便听闻蒋氏已经出嫁了。他没有多放在心上，径直走到火坑的后院里，拉着她的手就不放开。 　　火坑不爱惯他的臭脾气，挑了挑眉：“怎么啦？又有谁惹你了？” 　　司马遹控诉道：“你——” 　　“我可没惹你。”火坑不服气，“莫非是王爷不舍得你的蒋美人？” 　　“哼哼，蒋氏没了，王妃可要赔我一个。” 　　“赔什么赔，我这个大姑娘都赔给你了，还不知足！” 　　“知足，知足。” 　　司马遹抱着自己的小妻子，就不愿意撒手。既然蒋氏没了，两个人的活儿都得一个人干，累得火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连抬手都嫌费力气，喊司马遹给她倒水喝。 　　妈的，嗓子好干，都快喊哑了。 　　“来，这是火坑最爱喝的蜂蜜水。” 　　王爷听命地从塌上下去，倒了壶里的温水，从罐子里舀了一大勺金黄色的蜂蜜，融化成甜甜的水儿，喂到王妃的嘴边。 　　他就知道，这姑娘从小就爱吃甜的。 　　火坑吨吨吨地把蜂蜜水喝完，稍微恢复了体力，便盖着被子陪着他在瞎扯聊天。可是这人不老实，伸手摸头摸脸的，害她又出了一大身汗。 　　身上黏糊糊的，太难受了。 　　“你最近怎么老是这样？吃药了？”火坑烦他，巴掌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我哪里需要吃药……” 　　司马遹也觉得自己很无辜，他知道嗑药不好，五石散那种东西是从来不碰的。不过烤羊腰子嘛，倒是可以多吃两串。 　　食补这种东西吃不坏人，顶多就是火气有点大。火坑经历过小时候长小胡子的事情，再也不肯吃腰子，但是司马遹吃得很得劲，吃完感觉体力充沛。 　　他们还没有孩子呢。 　　他抱着火坑，细细地跟她解释道：“陛下身体看着不见好，可能就是这一年内的事情，我们现在多做点，把孝期三年都给补上。” 　　火坑：“……” 　　这等逆子，亲爹生病了，你居然在想这些事情！ 　　要是让晋武帝知道，估计得活活气死。 　　不得不说，皇室之间亲情淡薄，司马遹非嫡非长，平日里见面不多，对亲爹实在没什么敬畏之心。皇帝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符号，而非父亲。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火坑成功怀孕了。 　　晋武帝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听闻广陵王妃怀孕，高兴得多吃了半碗饭。他赏赐了一堆药材和珠宝，说这对小夫妻孝顺，生孩子给他冲喜。 　　弄得司马遹和火坑都十分惭愧。 　　他们其实真的没陛下想得那么好，他们也没那么孝顺。 　　但在旁人眼里，都觉得他们很懂事，广陵王妃怀孕的消息仿佛带来了阳光，冲散了晋室的阴霾。晋武帝甚至想要给司马遹尚未出生的孩子拟旨，给孩子赏赐封地。 　　都被司马遹给推辞了。 　　“孩子寸功未立，怎么可以享受功勋和荣耀？”广陵王一本正经地说，“他（她）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挣。” 　　“好，好啊。” 　　晋武帝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提此事。 　　其实是司马遹怕火坑腹中的孩子惹眼，被有心人给害了。他很懂得“苟”的活法，宫中还有正经皇孙呢，他尚未出生的孩子算哪根葱？ 　　幼年夭折的孩子可不少。 　　谢才人也是心惊，陛下老了，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的。她请儿子过来说话，交代司马遹不要贪心。 　　她很高兴儿媳妇怀孕，但同时也说：“福气要长久的才好，不在于这一时。机会一直都有，等到那位上来了，你们的关系好，他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司马遹听懂了，他娘说的是新帝即位的事情。 　　太子跟他的关系一向不错，太子妃又是从小看着火坑长大的。等到火坑的孩子出生，陛下可能已经那个了……那位上任，肯定会给孩子赐予封号和封地的。 　　不急，真的不急。 　　司马遹不担心自己孩子的前程，倒替谢才人谋划。他娘不受宠，等陛下一走，说不定就能出宫了。他的外祖父还活得好好的，天天盼着跟女儿小谢团聚。 　　“娘，你想要出去看看吗？” 　　“想啊。” 　　“娘再等一等吧，你养我一场，以后轮到我照顾你的。” 　　“唉，好。” 　　谢才人的眼里闪过很多情绪，她虽然很想出宫，但她也希望陛下的身体能好起来。多亏陛下的庇佑，她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比嫁得寻常人家还轻松几分。 　　她没有得到男人的情爱，但陛下给予她的已经够多了。 　　陛下给了她一个儿子，还让她后半生有依靠。她不用为生计而烦忧，甚至还不用服侍大妇。因为谢才人的位份低，连去给杨皇后请安都没有她的份儿。 　　后宫嫔妃们觉得她落魄，但小谢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 　　她很惜福，相信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 　　…… 　　先帝驾崩之后，司马遹就盘算着把亲娘接回来。 　　对于父亲的去世，他除了偶尔怀念，没有太多伤感。但对于亲娘，他是一个绝对的孝顺儿子。 　　他跟火坑商量：“你不如进宫去问问你姨，看宫里是一个怎么样的章程。若是我能早一日把娘亲接回来，娘亲也能松快几分。” 　　“嗯，我都省得。”火坑答应下来了。 　　母子的感情深，火坑也表示理解。她不怕伺候婆母，那是她应该做的。 　　更何况谢才人并非作妖的性子，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人。 　　张嫣收到了外甥女递进来的帖子，前几日舅舅才跟她说要把先帝嫔妃们都放出去，这会儿火坑第一个找来了。不得不说火坑的胆子很大，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受宠。 　　童年时候，姨姨和姨父总是很疼她的。 　　因为火坑怀孕身孕，张嫣不忍她一步步走进来，她特意派来八人抬的肩舆，从皇宫门口一路将广陵王妃抬入宫中。沿着宫墙行走的宫女们看到肩舆上坐着的美人，眼里忍不住露出羡慕。 　　有一人小声地问嬷嬷：“这是哪一位妃子娘娘？竟然如此威风？” 　　“快噤声吧，这位不是宫里的娘娘。”嬷嬷是知道早年的事情，“这位是广陵王妃，当年被太子抚养过的，险些记在宗室里头。” 　　哇！ 　　小宫女们都吓得捂住了嘴，不敢在说话了。 　　到底是当公主好还是当王妃好？ 　　火坑觉得当王妃就挺好的。 　　以前姨姨在东宫教养她，现在姨姨搬到承光殿去住了。火坑下了肩舆，还跟小时候一样，喊得亲亲热热的，一头往前冲：“姨姨，姨姨——” 　　张嫣连忙把外甥女扶着，道：“哎哟，火坑可要留心脚下，走慢点。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可赔不起给广陵王。” 　　“没事，没事的。” 　　火坑摆摆手，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寻常百姓家的妇人怀孕还能干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并不羸弱，能跑能跳的。按理说，她嫁给司马遹，该喊皇后做嫂子。 　　但她还是觉得喊姨姨更加亲近。 　　张嫣看着孩子就笑了，怎么还跟小时候的性子一样。她让人上了好点心，边吃边问：“你今日来得急，可是有什么事情？” 　　火坑直话直说：“姨姨，我想要问问，王府把谢才人接回去，需要走什么章程？” 　　张嫣回答道：“自然是遵循汉例，只不过没有王太后的封号。” 　　在汉朝，等先帝驾崩后，诸侯王可以把生母接回去，把母亲尊为诸侯国的王太后。比如汉文帝刘恒还没有发家之前，他的母亲薄姬是诸侯国的太后，称为代王太后。 　　西晋的诸侯王够多的，刚建国之时，晋武帝分封二十七个同姓王，以郡为国。晋武帝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皇帝有事的时候，一大帮兄弟叔伯来救他。 　　但实际结果嘛……呵呵。 　　历史上的八王之乱，晋惠帝的兄弟们和伯父叔父可没有少掺和进去。 　　萧靖为了削弱诸侯王的力量，不愿意弄出来那么多个王太后。 　　有太后、有王、有太子、有王后……看着就很正规，跟一个小国家一样。长期下来，诸侯国很容易成为一个独立出来国家，中央集权会成为难题。 　　这是萧靖和张嫣都不乐意看到的局面。 　　废除王太后的称号，是他们夫妻俩都认可的，可以削弱诸侯国影响力的阳谋。现在先帝的妃嫔们都还没放出去，有她们拿捏在手里，王爷们会有顾忌的。 　　只要有点脸，都会讲究一个“孝”字。像刘邦那样连亲爹都不要的流氓行为，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出来。 　　萧靖的小本本上面都记着八王之乱的名单，他跟张嫣交代过：“楚王、长沙王、成都王的心思多，他们的妈就别轻易放出去，有待观察。其余的你看着办，谁表现好，谁就能把亲娘带回家。” 　　张嫣自然是偏向自己外甥女的。 　　广陵王一直在洛阳住得好好的，遵纪守法，并无劣迹。 　　皇后手一松，打算让广陵王起个头，在诸王当中做一个好榜样。她把谢才人召过来，准备把人风风光光地送去王府。 　　小谢惶恐，当年她在东宫差点跟皇后当同事，现在皇后突然把她叫来，有何事呢？ 　　吓得她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是好事情，娘娘和陛下宽仁，允许王爷把您接回去奉养。”火坑的态度很谦逊，“儿臣有时候照顾不到，还望娘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 　　王妃要给小谢行礼，都被她侧身避过了。她只是先帝的才人，论品阶，是不如王妃儿媳。 　　但火坑的态度很端正，直接跪拜下去。别管谢才人是什么身份，她生养了司马遹一场，母子的情分深厚，火坑必须要孝顺婆婆，才能赢得丈夫的敬重。 　　这一点上，火坑还是看得很通透的。 　　“行了，你们婆媳相处得好，再去拜见太后，便可以还家。” 　　张嫣让宫女把王妃扶起来，又多备了一台肩舆，总不好火坑坐着，让小谢走着。婆媳两人想要拜见杨太后，但太后身边的嬷嬷说太后身子疲乏，赏赐了赐茶和点心，倒不必见面了。 　　小谢想着，这也算情理之中。 　　她算是先帝的女人，比太后年轻貌美，太后看见她能高兴才怪。 　　但小谢实诚地在芙蓉殿外面磕头行大礼，她能把司马遹平安养大，太后也有功劳。要不是太后约束得严，其他的妃嫔能把他们母子两人欺负死。 　　总的来说，小谢的宫廷生活还算平静和安全。 　　她扶着王妃儿媳，坐上了离宫的马车，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她忍不住掀起车帘，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宫墙，时光眨眼就过了，皇宫还像她当年进宫时候的一样。 　　巍峨，壮观，像是一头沉默的巨兽。 　　好像要把人吞进去一样。 　　刚进宫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她真害怕啊，想着包吃包住就行。有时候过分的美貌不是福气，反而会引来祸事。年轻的时候她生得娇美，容貌是父母给的，她怕疼，不舍得损毁自己的好脸。 　　有地痞流氓想要欺侮她，也有大官想要纳她做小妾，小谢一咬牙，干脆拎着包袱进宫。 　　当陛下的小妾，胜过当大官的小妾。就算不被陛下看上，她做宫女熬上十来年，等老了再出宫，就没有人打她的主意。 　　幸运的是，上天怜悯她几分，让她被陛下宠幸，又生了一个儿子。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车前站着一位年轻的郎君。司马遹终于盼来母亲，他先把火坑小心翼翼地扶下来，然后朝小谢伸手。 　　他笑着道：“娘，我们回家了。” 　　小谢不觉泪流满面：“好，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终于自由了！ 　　其实她也挺苦的，但小谢很会调整心态。 　　感谢在2020-08-11 18:54:31~2020-08-12 13:1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狂野长颈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9章 番外：金鹿x大葱 　　◎皇帝选妃，考试上岗◎ 　　皇后又怀孕了。 　　这是金鹿的第三胎了。 　　大葱登基后, 封妃潘氏为皇后，立嫡子司马烈为太子, 封嫡女司马陶为弘农长公主。天子跟皇后的感情好, 才出了孝期没多久，又怀上了一胎。 　　金鹿都三十几岁，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她的精力不比年轻人, 吃什么吐什么，连觉都睡得不好，人熬得瘦下去一圈。 　　急得大葱想哭, 又要扇自己耳光, 骂道：“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不生了。” 　　金鹿反过来哄他，道：“好好好, 生完这一胎, 我们就不生了。” 　　她是皇后，天家只有一个太子一个公主，这哪里算多啊？ 　　她是愿意为丈夫再生一个孩子的，这样能算是双重保险，说句难听的，一个折了还有另一个。以前当太子妃的时候，金鹿觉得压力大, 但现在当了皇后才知道，那都不算什么。 　　从前有婆婆在上头顶着，简直万事不用操心。婆婆不会塞女人进来东宫，连一句闲话都不会传进来。但现在金鹿特别佩服她的婆婆, 孝惠皇太后。 　　那个女人能把孝惠皇帝管得服服帖帖的, 宫里别说妃嫔, 连暖床的宫女都没有。等先帝一去了，人人都以为太后就要享儿子的福气，结果太后亲手给先帝梳洗更衣后，便一同去了。 　　这分心气，有谁能比？ 　　肯定是真爱了。 　　金鹿感慨先帝和太后的情谊，也希望自己能收获这么一份感情，算是不枉此生了。 　　是那一对爹娘生得，陛下总能像几分吧？ 　　潘皇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总是盼望着。她不年轻了，怀这个孩子也算艰难，再加上她父亲也在几年前去世，娘家只有几个不常联系的堂哥，在仕途上根本就没有实力。 　　豪门世家蠢蠢欲动，想趁着皇后怀孕，劝陛下广纳妃嫔，来充实后宫。 　　有钱的男人嘛，身边总不能缺女人的。 　　再加上这位是皇帝，那就更成为别人眼里的大肥肉了。 　　当年的孝惠皇后在先帝登基后没有怀孕，再加上贾充是太宰，又是开国功臣，别人都不敢说什么闲话。但如今潘家没有能耐，皇后怀孕不能服侍陛下，怎么能拦着陛下不让亲近别的女子呢？ 　　身为正妻，到哪儿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金鹿自知没有底气，在外都是宽容大度的态度，不敢把话说死。但她心里发愁，害怕丈夫找了别人，夜里睡在枕头上失眠，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刚开始头两天，大葱还不知道，后来他起得早，伸手一摸，半边枕头都是湿的。 　　“金鹿别慌，好日子才刚到，金鹿要快乐呀。”他捧着金鹿的脸，对上她的眼神，“朕会对你好的，你别怕。” 　　“臣妾不怕。” 　　金鹿破涕而笑。 　　她想要的不多，只要丈夫的一个承诺而已。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反正她当真了。 　　等陪着她用过早饭，今日不用上朝，大葱说要带她出宫走走，散散心。金鹿很开心，两人互相陪伴的时光总是特别珍贵的，尤其是日理万机的皇帝愿意陪你。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马车里垫着厚厚的被褥，来进行缓冲，让她坐得舒舒服服的。大葱抱着她上了马车，然后亲自开车，去到广陵王府。 　　“今日是来探望皇叔吗？”金鹿掀起车帘，看到门匾的大字。 　　“不是，是找我姐有事。”大葱心里早就想好对策，“皇后担心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发生。” 　　金鹿：？？？ 　　她不就担心有小三嘛？ 　　但这跟找广陵王妃……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火坑在东宫被教养过的经历，很多人都知道的。那时候大葱还小，整天追在屁股后面喊着“姐姐”，以为这位是亲姐。懂事后，小男孩才知道这是表姐，但也不改口。 　　反正家长们都没意见。 　　金鹿疑惑地看向大葱，只见大葱的神色很自如。王府早就打开大门，广陵王不在家，火坑已经打扮一身，在门口候着了。 　　皇后跟韩家姑娘们的关系不错，火坑见着金鹿也是亲亲热热的。她扶着金鹿进府，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只等陛下来看，是不是那几本书。” 　　“谢谢姐姐。” 　　大葱很真诚地道谢。 　　他今天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娘当年给火坑的教材。张嫣亲自给火坑开蒙，教材都是她一手抄写的，有小学的语文、数学、科学。 　　虽然火坑小学辍学，才学到四年级的内容，但书里的知识是相当宝贵的。放在这个年代，那一箱子书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更何况现在这些小学教材算是孝惠皇太后的遗物，有名人效应，那就更值钱了。 　　广陵王妃引着帝后去到后花园，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把箱子里的书都搬出来。金鹿一听是婆婆当年所书，态度虔诚极了，她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才捧起书籍来看。 　　她拿的是小学四年级数学。 　　一看就傻眼了。 　　【一个正方形水池的边长是三米，请求出它的占地面积。】 　　【三角形有三条边，三个角，三个顶点，三条高，请画出它的高。】 　　【三角形的内角和是一百八十度，四边形的内角和是三百六十度，请计算出五边形的内角和。】 　　【请从以下图形中选出轴对称图形，并画出它们的对称轴。】 　　…… 　　“臣，臣妾都不会啊。”金鹿小声地说。 　　她不敢说太后瞎写，只能承认自己的知识贫乏。她通读诗书，甚至能写一篇好赋，但是关于这些奇奇怪怪的算术题，她是一窍不通。 　　大葱高兴得拍手，道：“金鹿不懂就对了！选妃出这个题目，谁能答得上来啊！” 　　火坑捂着脸忍不住笑，她这个弟弟啊，忒坏的。 　　别人喊他选妃，他不拒绝，反正就给大家出一张考卷，答对了上岗，答错了就淘汰。都说考试是最公平的，你不会答不上来，不能怨陛下怨皇后，只能埋怨自己技不如人。 　　金鹿：“……” 　　吓死了，幸好当年选太子妃没有这么个考法。 　　不然她肯定两眼一抹黑，看着每个字都认识，但就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用在别人身上，这主意太坏了。 　　但她喜欢。 　　金鹿不会算术题，但大葱是会的。他被爸爸教过，他的课本是萧靖写的，先帝的手书要珍藏起来，寻常人连看的福气都没有。 　　但太后的就没那么讲究，他把亲妈送给表姐的小学教材都拿了。语文书留给火坑做留念，他拿了数学书和科学书，连单元测验卷都没有放过。 　　光是这两门，就足够考死人了。 　　三日后，春日宴 　　金鹿穿着时兴的春装，只化了一个淡妆，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首饰。她身子重，往头上插花似的戴金簪步摇，那不叫好看，那叫土气。 　　她很懂得简约的美学。 　　皇后广发帖子，邀请洛阳城的贵妇夫人们进宫参加聚会，理由十分直截了当：要给陛下选妃。 　　选妃好哇，好多人家就盼着陛下和皇后松口！ 　　夫人们都牟足了劲，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皇后没说邀请各府的千金小姐，但夫人们都努力表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当娘的漂亮，女儿肯定也漂亮。 　　她们现在代表着女儿的脸面！ 　　气势上不能输，一输就落下风了！ 　　金鹿稳坐钓鱼台，看着女人们阿谀奉承的脸面，只觉得十分有趣。有胆子大的夫人搭话道：“请问皇后娘娘，陛下选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皇后答曰：“自然收有才有貌者居之。” 　　有貌这个，大家都容易理解，妃子娘娘肯定要好看的。 　　但是这个的才华……莫非也要通读诗书？ 　　胆大的那位想问考试参考书，道：“娘娘，可会考察什么书？” 　　其他夫人们都竖起耳朵，想要打听一二。陛下是爱看书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千百年来出了多少好文章，实在是书海浩瀚。 　　“告诉诸位也无妨，哎，都拿上来吧。” 　　金鹿的心里偷笑，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书，便摊开来。有座位靠前的夫人看到封面，好像写着“小学人教版四年级数学下册”。 　　大家都一脸懵逼，等着皇后解释一番。 　　金鹿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这是孝惠太后亲自写的书，陛下最是推崇。但是没有卖过，外面不多见。这次出的内容便是书里的，陛下要考考姑娘们，择优录取。” 　　神踏马的择优录取。 　　有这样选妃的吗？ 　　旁人不知道孝惠皇太后写过什么，只以为跟《女诫》差不多，应当是规劝女子安分懂事的书。夫人们听了一耳朵自以为“内幕消息”，心中有数，回头督促姑娘们好好背《女诫》。 　　“快看，陛下说要考这个！” 　　“娘，你放心吧，我都会背了。” 　　一位年轻小姐笑得灿烂，她自信满满，以为从此就能陪伴在君王身边，提携着家族的兄弟飞黄腾达。 　　结果一进到考场…… 　　【刘姑娘身高五尺，张姑娘身高八尺，赵姑娘身高七尺，谢姑娘身高六尺，王姑娘身高四尺……请问这二十个姑娘的身高平均数是多少？】 　　【刘姑娘体重八十斤，张姑娘体重九十斤，赵姑娘体重一百斤，谢姑娘体重九十五斤，王姑娘身体重七十斤……请问这二十个姑娘的体重平均数是多少？】 　　【刘姑娘一顿饭吃两斤，张姑娘一顿饭吃三斤，赵姑娘一顿饭吃四斤，谢姑娘一顿饭吃五斤，王姑娘一顿饭吃半斤……请问这二十个姑娘一共都吃了多少斤饭？】 　　【刘姑娘花了两文钱，张姑娘花了十文钱，赵姑娘挣了二十文钱，谢姑娘挣了三十文钱，王姑娘花了五十文钱……请问这二十个姑娘合计还有多少文钱？】 　　【刘姑娘、张姑娘、赵姑娘、谢姑娘、王姑娘……一起去入画，每个人都不服输，轮流站第一个位置，请问画师一共有多少种作画方法？】 　　试卷的题目不多，只有五道题，但来参加考试的刘姑娘、张姑娘、赵姑娘、谢姑娘、王姑娘……都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内涵到了。 　　关键她们还不会做！ 　　妈的，好气啊！ 　　姑娘们高高兴兴地进考场，结果一群人都哭丧着脸跑出来。 　　守在宫门外的官员老爷们，两眼望穿秋水，就跟等孩子高考的家长差不多。 　　他们看着自家闺女终于出来了，急着问：会不会做啊，扣了多少分？有没有跟旁人对过答案，旁人会做没？ 　　“爹，这题太难了，太难了，我再也不要进宫选秀了。”姑娘自觉没脸见人，“不是说考《女诫》的吗？压根就不是考那个！” 　　“皇后娘娘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有不服气的大臣，居然还想要问清楚考场黑幕，凭什么把他们家闺女刷下来啊。结果陛下把孝惠皇太后的手书展示出来，众人都哑口无言。 　　天呐，连他们这群老爷们都做不出来。 　　没想到啊，太后居然是如此大才！ 　　孝惠皇帝居然捂得严严实实的，从来没炫耀过自己有这么牛逼的老婆！ 　　大葱喜欢别人爱学习，别管目的是什么，学到便是自己的。他把小学教材的内容都流传出去，一时间居然洛阳纸贵，豪门世家争相抄阅。 　　姑娘们都学起来，自然男孩也不能落后啊。 　　一时间，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捧着小学课本，那个风风火火的势头就跟扫盲班差不多。民间刮起一片好学的风气，不仅男孩要读书，连女孩也要读书。 　　光是诗词歌赋还不够，连算术也被添加进去了。三年后，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学会小学数学，信心满满地再次奔赴考场的时候…… 　　主考官大葱翻着他爹留给他的《小学奥数》，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说： 　　大葱是个白切黑。 　　感谢在2020-08-12 13:14:43~2020-08-13 12: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u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0章 高湛不荒唐（1） 　　◎齐武成帝的悲伤◎ 　　北齐的太上皇高湛死了。 　　他死在了三十二岁那一年。 　　“朕这是死了吗？” 　　高湛惊讶地看着来往的宫人穿过他的魂体, 好像大家都没有看见他一样。皇帝的魂魄看起来跟他生前时候的样子差不多，仪容俊美, 但眼下却是一片乌青色。 　　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高湛算一算, 觉得跟当皇帝的哥哥们比起来，他活还算长久的。 　　是的，虽然三十几岁就死了, 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吃过玩过享受过，曾经认真地去治理国家。无奈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 　　所以他想不努力了。 　　高湛纵情享乐, 还宠幸奸佞。外头好多人骂他, 骂他逼.奸皇嫂、骂他虐杀侄子，他都当听不见。他的心理素质不错，当皇帝哪能不挨骂啊？ 　　骂吧, 生气算朕输。 　　他感慨道：“上天待朕不薄了。” 　　大概是高氏得位不正, 所以北齐的皇帝都仿佛被诅咒一样，每一个人都是英年早逝。炙热的权利和皇位似乎淬了毒，害得高氏兄弟就没一个能得善终的。 　　高湛回想起自己同母的三个哥哥，皆是叹了一口气。 　　文襄帝高澄，死的时候二十九岁。 　　文宣帝高洋，死的时候三十四岁。 　　孝昭帝高演，死的时候二十七岁。 　　而他呢, 活到三十二岁。 　　“皇位真不是个好东西，它害人啊。”高湛现在才看明白，“明明我们兄弟都是神智清明之人，为什么当上皇帝后, 就变了呢？” 　　当了皇帝, 没有人再能束缚他们, 心中埋藏的恶意就像是出笼的野兽一样，伤人伤己。 　　高家的男人都好色，他们这几个兄弟除了高演，文襄帝和文宣帝可没少干通.奸嫂嫂逼.奸弟媳的事情。高湛自己也干了，他逼迫文宣帝的皇后李氏，还收了文宣帝的王嫔和卢嫔。 　　不过他是有原则的。 　　“睡人.妻者，人恒睡之。” 　　他没碰过孝昭帝高演的女人，因为高演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要是他睡了高演的人，高演肯定要跟他拼命。 　　高湛耸了耸肩，他也怕到了地底下挨骂啊。 　　至于文宣帝和文襄帝，他们都是玩得很开的人，约上几个帅哥，喊上几位美女一起开聚会，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两位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高湛的魂体轻飘飘的，他去到妻子胡皇后的宫里，看到胡氏和大臣和士开正在玩握槊（一种棋类）。两人举止亲密，嘻笑不止。 　　你们两人下棋就算了，输了还脱衣服啊？！ 　　还别说，玩得真刺激的。 　　“娘娘，刚说陛下薨了，您就耐不住了？” 　　“早就忍了他好久，活着的时候都不过来，干脆死了才好。” 　　胡太上皇后，或者称为胡太后，她的脸色一片绯红，指尖把玩着轻飘飘的裙带，压根对死去的丈夫没有太多怀念。高湛生前爱宠幸别的美人，哪里会顾得上她？ 　　这不，她学会自己找乐子了。 　　偷情带来的快乐有一种类似禁忌的神秘，令人唾弃，却忍不住一再尝试。案上的棋子都被人扫落到地上，噼哩哗啦地一顿响，还在高湛的面前蹦跶了两下。 　　高湛：“……” 　　对不起，朕来得不巧，你们继续。 　　死去的太上皇凑上去，看了好一出春戏图，他虽然有点膈应，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和士开是他宠爱的臣子，生得一副好相貌，肤色晶莹透亮，五官清丽脱俗，有种近似谪仙的美。 　　高湛曾经赞叹过，和士开像是世间的神仙一样，仙气十足。 　　只是如今神仙下凡，和皇后这样这样……倒显得低俗极了。 　　皇后也有点老了，肚子上的肉松松垮垮的。 　　高湛评价道：换个年轻的美人过来，大概这一出更好看。 　　他看到两人完事，便没有兴趣了。他飘去看到新帝高纬，没有了他这个太上皇在上头压着，高纬的神色很哀伤，但眼神闪过喜悦。这小子喊了两个美貌的宫女过来喝酒取乐，喝到酣除还唱歌，连脸面都不要了。 　　难怪他是胡皇后生的。 　　母子两人都是没心肝的。 　　“你这个逆子！”高湛一巴掌打过去，“国家落到你手上，不亡才怪呢！” 　　但是高纬感觉不到，只觉得脑瓜子凉飕飕的。年轻人摸了摸头，快乐地喊道：“来啊，喝啊，今天是个好日子！” 　　高湛：神他妈的好日子。 　　这孩子能拉着国家一块儿完蛋。 　　不得不说，高湛猜得挺准的。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年少的时候汉人和胡人都称赞他，结果到头来，却犯下那么多错事。他是个没良心的人，借文宣帝的手杀死兄弟高浚与高涣，他一点儿都不后悔。 　　他还杀了侄子高孝瑜、高孝琬、高百年和高绍德，丝毫没有负罪感。 　　他这种没心的人会伤心吗？ 　　也许会吧。 　　高湛想起自己逼迫皇嫂李氏，生下来的小公主。那个孩子是在他的期盼中诞生的，虽然别人都觉得这是荒唐的象征，但他十分疼爱这个女儿。 　　刚出生的小公主香香软软的，天下最珍贵的暖玉都比不上她。女儿的出生唤回他少有的亲情和人性，孩子看着他就要抱抱，暖得就像是冬日的阳光一样。 　　她是他生命里的救赎。 　　他亲手给小公主换过尿布，还盯着奶娘给小公主喂奶。他想带着小公主去骑马打猎、去上街游玩，给她做最好看的裙子，让女儿以后嫁一位如意郎君。 　　他想要做一个正常的父亲。 　　甚至一个正常的人。 　　他打算好好治理国家，然后让小公主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 　　但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没有等到以后。 　　“谁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谋害朕的公主？！” 　　高湛一想到女儿死在襁褓里，就气得想要杀人！她才那么小一个，这些人居然也下得了手！ 　　杀死公主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生母。 　　文宣帝的昭信皇后李氏。 　　皇嫂怀孕的时候，她的儿子太原王高绍德到她的宫殿拜见，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她要脸，避而不见。少年很生气地说：“母后以为儿臣不知道吗？您这是怀孕了，您对得起父皇吗？” 　　李氏被儿子一激，回想起文宣帝的好，便下定了决心。 　　她在宫里拿不到打胎药，便装作顺从地生下孩子，然后…… 　　“然后朕的女儿就活该被杀死？”高湛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杀了朕的女儿，朕就杀你儿子为她偿命，你这一生，都为朕的公主去赎罪忏悔吧。” 　　侄子高绍德被高湛亲手用刀捅死，随便让人找个地方给埋了。李氏这才知道害怕，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抱着他的腿求饶道：“陛下饶了我吧，求求陛下饶了我吧……” 　　“饶了你？” 　　“可谁饶过朕的公主呢？” 　　“你还会求饶，公主那么小，她连一句话都还不会说。” 　　失去了女儿的高湛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他用沾着鲜血的手抚摸着李氏的脸，染红了她的双唇。这张脸那么美丽动人，却是一个毒妇，不及公主的百分之一。 　　他脱光了李氏的衣服，打得她遍体鳞伤。然后他命人将李氏装在袋子里，冷漠地看着袋子被沉在水沟里面。 　　女人在里头奋力挣扎，让袋子都染上了暗红的颜色。随从们问要不要把她救起来，高湛笑着说：“不用，水沟那么浅，不会淹死人的。” 　　果然李氏还没死。 　　她呛了好多水，很久才苏醒过来，高湛命人把她送到寺庙当尼姑，惩罚她用余生都来忏悔她的罪孽。 　　至于他的罪呢？ 　　多得都数不清了。 　　…… 　　天统四年的冬天，太上皇高湛驾崩，谥号武成皇帝，庙号世祖。来年的春天，被葬于永平陵。 　　春天的河水本来是温柔的，滋养万物的。但不知道怎么了，今年的春汛来得格外猛烈。 　　汹涌的洪水漫上了河岸，淹没了农田，夹杂着锋利的石子一往无前，连百姓的房屋都冲毁无数。 　　人们绝望地哭嚎着，奔逃着，甚至埋怨上天不公，怎么降下如此灾难？ 　　上天的确是不公的。 　　它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在屋顶上哭泣，便送来了一个漂浮的木盆。机灵的小丫头爬进去木盆里，止不住落泪：“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啊？” 　　没有人回答她。 　　“爹爹，爹爹我好饿啊。” 　　洪水中飘浮着好几个青红的桃子，离木盆越来越近。小丫头一伸手，就从水里将桃子捞起来。桃子能吃，这个她是知道的。 　　她啃着桃子，想着失散的爹爹。 　　混混沌沌的洪水难得平静下来，它好像记起来什么。 　　要是它的女儿活下来，大概也这么大了。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齐武成帝的悲伤”！】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帅哥与变态齐飞，大家都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高氏皇朝的男人们是疯子，不是正常人，砍人都是常事，杀兄弟杀侄子都不算什么。 　　所以也算比较放飞跟刺激，啊啊啊啊啊！ 第301章 高湛不荒唐（2） 　　◎长广王认错老婆◎ 　　【主线任务：齐武成帝身体健康, 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一：保护好小公主, 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二：做一个正常人, 奖励积分一百。】 　　萧靖一觉睡醒，自己已经从晋朝那个世界脱离出来。这回他是在睡梦中去世的，迷迷糊糊之间还没来得及告诉张嫣。多亏了系统和它的新女友, 系统的女朋友说张嫣也离开了晋朝。 　　他们会在另一片时空下相遇的。 　　系统：“宿主宿主，高湛的任务你要接吗？” 　　“要吧……等我看看资料再说。” 　　萧靖刚起来刷完牙，就听到系统的通知。他得多攒点老婆本, 以后等不做任务了, 才能养得起张嫣。 　　他打开电脑查阅北齐的历史，高氏皇朝是南北朝时期当中北朝的一个割据政权，也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禽兽皇朝。这个国家持续的时间很短, 只有二十多年。 　　但却出了六个皇帝！ 　　皇帝年年做, 今年到我家 ：） 　　高欢的儿子高澄、高洋、高演和高湛都当过皇帝，为什么不是父死子继呢？ 　　因为这群男人都是疯子，杀侄子杀兄弟毫不手软。本来文宣帝高洋去世，他的皇太子高殷登基称帝的。但高演和高湛这两个当叔叔的坏得很，将侄子拉下来，废了。 　　然后换自己坐上去皇位。 　　废帝高殷有名望，孝昭帝高演不放心, 派人把侄儿给刺杀了。 　　等到孝昭帝高演要死的时候，他怕自己的儿子的命运像废帝高殷那样被杀，所以他忍痛废掉年幼的太子高百年，把皇位传给弟弟高湛, 只求保住自己儿子们的性命。 　　但跟没良心的人讲道德, 你是不是傻？ 　　高湛坐稳了皇位, 毫不犹豫地把侄子高百年给杀了…… 　　萧靖想起这群高家的疯子们，脑子里只有一个词。 　　一，团，乱，麻。 　　吓得他赶紧抱住自己的小抱枕，他这样爱好和平的新青年去到北齐，岂不是要分分钟被人杀死？ 　　“系统，我能不能不去啊？” 　　“啊？可是张嫣已经去啦。” 　　萧靖：！！！ 　　妈的，我老婆怎么去得那么快？！ 　　他咽了咽口水压压惊，张嫣只知道汉朝之前的历史，都后面的北齐一无所知。她生得这样好看，万一遇到高家那群禽兽，又没有人保护，岂不是要被人欺侮死？ 　　不行，绝对不行！ 　　萧靖快速翻完北齐的历史，道：“系统，我要立刻去北齐！” 　　系统：“好嘞，干活去咯——” 　　…… 　　萧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灵堂里面。确认过眼神，堂屋里还横着一副棺材，周边竖着好多纸扎的小人和白幡。 　　妈的，他一抬头就对上纸人的惨败的皮肤和艳红的脸颊，差点想要尖叫起来。 　　要不要来得那么刺激啊？ 　　头一次穿越来到恐怖片场！ 　　他的眼睛有些酸涩，再往脸上一抹，湿湿的好似哭过一样。旁边有看似管家的人扶着他，一脸担忧地劝道：“王爷，人死不可复生，王妃熬了好些日子，现在去了也算解脱。” 　　萧靖：？？？ 　　一上来老婆就死了？ 　　那张嫣呢，张嫣到哪儿去了？ 　　他靠过去棺材那一头，才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姑娘穿着一身异族风情的衣裳，只不过脸色都是发青的。 　　显然早就断气了。 　　他撑着棺材盖子，原身的记忆如流水一样袭来。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原来早逝的王妃是柔然公主郁久闾叱地连。 　　她与高湛也算青梅竹马，姑娘五岁的那一年便由她的祖父作主，与高湛定下婚约。她只比高湛小一岁，小小年纪就被送到晋阳，她六岁那一年嫁给高湛，男孩平日里都当她是妹妹般护着。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她能和高湛过一辈子的。 　　但好景不长，郁久闾叱地连本身患有哮喘，身体就不太好。再加上柔然兵败的消息，让她十分难过。 　　最后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引发肺炎，夺走了她的生命。 　　柔然公主死在了十三岁那一年。 　　在高湛的记忆里，这个花儿一样的王妃妹妹十分美好。他们并没有肌肤之亲，但从小相伴的情谊是特别宝贵的。 　　少年在小王妃的灵堂里痛哭流涕，终于哭得昏过去。 　　再然后就是萧靖来了。 　　“王妃先不下葬，停灵半个月，多放点冰。”萧靖怕张嫣投身在小王妃的身上，“你们都好生看着，不许怠慢了她。” 　　“是，是的。” 　　王府里的奴仆们都俯下身去，长广王可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主儿。王妃刚去世，王爷就急得红了眼，看那个样子，差点要杀人。 　　外人都十分感慨，以为两人感情深厚，王爷竟然不舍得让王妃下葬。 　　而张嫣到底在哪里？ 　　她在皇宫里。 　　她一醒过来，手里正提着一个大木桶，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皇后娘娘两辈子都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差点就要一头栽在桶里。 　　一个太监催促道：“快，陛下说要洗脚呢，你还不快进去！” 　　“哦，哦，我这就进去。” 　　张嫣一听到“陛下”，立刻精神起来，以为是舅舅来找她了。她心中一喜，吃力地抱着木桶就要进去内殿，却没有留意到太监同情的眼神。 　　唉，估计又是一个送死的。 　　文宣帝高洋刚喝了点酒，他这人喝酒就容易发疯，疯起来打人骂人都算小儿科，连皇后李氏都惧怕。他跑过来皇后的寝殿，喊着要人伺候他洗脚睡觉。 　　李氏不敢露面，指示新来的小宫女去干活。 　　很不幸，张嫣就投身在这个宫女身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搬起木桶，里面的药汤好多，重得她的手都提不起来了。累得她双腿打颤，心想舅舅怎么还不来帮她。 　　在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人来了，他赤着脚走到她面前，单手就提起她手里的木桶。 　　“你这小丫头，不行就不要逞强。”文宣帝高洋看到她逞强的样子，就觉得有趣，“会给人洗脚吗？看着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干活都不利索。” 　　张嫣：我，曾经的皇后娘娘，给人洗脚？ 　　狗男人，你怎么那么大的脸啊！ 　　她抬头一看，本来想要跟舅舅撒娇不干活的，结果一对上眼神，她就知道要糟了。 　　确认过眼神，这位是别人。 　　侵略性的眼神跟豹子似的，还有男人一身的酒气，热乎乎地喷到她脸上。他粗暴地拨开她的刘海，看到一张精致清丽的小脸和慌乱的眼神。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奴，奴婢不会给人洗脚。” 　　“那你会什么？” 　　文宣帝觉得越来越好玩了，洗个脚而已，干杂活的宫女居然说不会？别以为她生得好看，他就会给她面子。 　　张嫣真是尴尬得想要扣脚趾，早知道她就不进来了。她还是第一次跟陌生男人靠得那么近，她有些害怕，自己这副身体是宫女的身份。 　　简直就是食肉链最底层。 　　也无法反抗。 　　张嫣希望这位能放过她，低着头说：“奴婢会吃，会做好多好吃的……陛下爱吃什么，我也许会做。” 　　其实她压根不会做。 　　她跟在萧靖身边那么多年，一直没有下过厨房，顶多就是个吹牛装逼的水平。张嫣想要趁机脱身，离得远远才好。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他会杀人的。 　　“行吧，那你去给朕做一碗醒酒汤。”文宣帝不逗她了，“要是好喝的，朕就放过你。” 　　“一言为定！” 　　张嫣顿时松了一口气，醒酒汤而已，烧开水丢东西进去就行。她飞快地转身跑出去，却不知道身后的文宣帝颇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背影。 　　真好玩啊。 　　希望能玩得久一些。 　　作者有话说： 　　互相认错的开局哈哈哈哈哈！ 　　萧靖再不出来，老婆都要被人抢了。感谢在2020-08-14 12:18:54~2020-08-14 17: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20瓶；云雾树霖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2章 高湛不荒唐（3） 　　◎长广王还没遇到小宫女◎ 　　“兹拉——” 　　在宫人们震惊的目光中, 张嫣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来了，旁人看着她完好无伤, 也没有听见被打骂的声音。 　　真是奇了！ 　　守在门口的太监以为这个宫女命好, 正想要喊她快走。谁知张嫣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问道：“请问大人，陛下要用醒酒汤, 哪里是厨房啊？” 　　寻常宫女不能乱走乱逛，张嫣回忆起原身的记忆，“她”也不知道。 　　“厨房在后面, 某领着你去吧。”太监的神色松下来, 陛下愿意喝醒酒汤，那就是神智还在。 　　人没疯。 　　张嫣跟在太监身后，一路低着头, 在心中默默地记着路。她知道原身经常吃不饱的, 若她知道厨房在哪儿，搞点吃的也容易。 　　没办法，现在吃饱活命就是她的第一任务。 　　等她安稳下来，她会去找舅舅的。 　　她去到厨房，做饭的师傅们听说陛下要醒酒汤，都纷纷动手去做。张嫣想着自己拿别人的成果交上去，终归不是万全之策, 万一被文宣帝识破了，说不定要掉脑袋的。 　　她口齿伶俐地问：“大人们，请问你们这里有蜂蜜吗？陛下想要喝蜂蜜水。” 　　狐假虎威来要点东西，不算什么。 　　反正旁人不敢跟皇帝对质。 　　这是她会做的饮料之一……连五六岁时候的火坑都会。蜂蜜水可以解酒, 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以前萧靖喝了酒, 喜欢用温水泡一勺蜂蜜。 　　然后整个人都松快多了。 　　蜂蜜水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张嫣识相地退到一旁，别碍着厨房里干活的人们。她偷偷打开了她的系统，默念道：“系统，有什么能令人快速昏迷而不伤害身体的？” 　　她怕高洋万一疯起来，她无法反抗。 　　系统：“有小型麻醉.枪，能麻醉一头成年猪，一个小时之后才会渐渐苏醒，售价五十积分。” 　　张嫣：“好，给我来这个。” 　　她一眨眼，便知道麻醉.枪落在了系统空间中，只要她想，她就能把东西拿出来。她装作发呆的样子，实则在看麻醉.枪的使用方法，浏览过三四遍之后，她有底气多了。 　　人跟猪那么重，猪都能放倒，人肯定不成问题！ 　　宫女小张捧着托盘回去的时候，不仅带回来一盏蜂蜜水，还有一大碗牛肉醒酒汤。蜂蜜水是她做的，怕不合高洋的口味，她连蜂蜜罐子都端过来，随时能再加糖。 　　而香喷喷的牛肉汤，则是厨房的大师傅做的。 　　鲜卑人本是游牧民族，在吃牛肉上没那么严格的管制。不像汉人，连皇帝吃牛肉都要等到祭祀的时候才能吃。 　　高氏是鲜卑人，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 　　文宣帝斜靠在塌上，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但张嫣察觉到，他并没有睡着，而像是蛰伏的野兽一样。等人不注意的那一瞬间，他便会伸出锋利的爪子。 　　她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一旁，恭敬道：“陛下，醒酒汤做好了。” 　　“嗯。” 　　高洋睁开眼睛，留意到小宫女的脸蛋红彤彤的，估计是在厨房里热的。他一看就留意到有两份，一杯是水，一碗是牛肉汤。 　　他懒洋洋地问道：“这哪一样是你做的？不是说你很会做吃的吗？” 　　“奴婢做的是蜂蜜水，有点甜……” 　　张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装逼装过头了，她怕被人拆穿。但高洋还算给面子，他一口端过茶盏，闻到一股甜香味，便一口一口地喝着。 　　温热的蜂蜜水落到腹中，缓解了因为喝酒而不适的喉咙和肠胃，意外地令人舒坦。高洋知道小宫女在偷偷地观察他的反应，像一只胆怯又懦弱的老鼠一样。 　　“这就是你说的，特别好的醒酒汤？” 　　“是，是的。” 　　高洋瞧着这个小宫女那么小的个头，明白了，穷人吃不起蜂蜜，小宫女肯定以为这就是很好的东西。他自己给张嫣找了个理由，没有再追问下去，倒让张嫣松了一口气。 　　他的心情不错，困意慢慢就翻上来。 　　他看着小宫女捧着托盘不知所措的样子，笑道：“剩下的赏你吧，你到一旁的案上吃便是，不吃就倒掉。” 　　说完他就躺下，裹着薄被彻底睡着了。 　　“谢谢陛下。” 　　张嫣就这样端着碗躲到一旁。 　　原身天刚亮的时候只吃了一块饼，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因为做的是成年男人的分量，给的牛肉格外多，每一块都足有一指厚。汤底很香浓，应当是用牛腿骨熬的。 　　除了牛肉，底下还垫了两块炖的白萝卜，白萝卜都吸收掉汤汁的味道，吃起来口感软糯，还带点儿蔬菜本身的清甜。 　　吃得张嫣的肚子饱饱的，甚至还想要打一个饱嗝。 　　光吃牛肉，嘴里有一股膻味，她受不了，拿蜂蜜给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 　　甜食永远是最治愈人的，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眼睛享受地眯起来。高洋小睡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小宫女跟偷吃的小老鼠一样，一勺一勺蜂蜜地往杯子里倒。 　　那个甜劲儿，看得他都觉得齁。 　　他轻笑了一声，“你就这么爱吃甜的？” 　　张嫣反应不过来，干巴巴地说：“是，是啊。” 　　“可是皇后这里没有那么多甜食，你不如去朕身边服侍吧，朕那里有很多糖。” 　　“……” 　　张嫣唾骂了一句，这人怎么跟诱拐小孩的怪蜀黍一样。她想着舅舅，说不定他混成了王爷，只有跟在皇帝身边，她才能有机会见到王爷。 　　王爷跟皇后机会是没什么交流机会的。 　　“多谢陛下。”她怯怯地笑了，“奴婢叫做阿淹。” 　　这是原身的名字。 　　“是嫣然的嫣，还是烟火的烟？” 　　“是有水的那个淹。” 　　高洋觉得奇怪，怎么有女子叫这个名字，听起来跟淹死鬼似的。张嫣觉得可以暗暗拍一下大老板的马屁，她回忆起原身的记忆，解释道：小时候有瞎子给她算命，说她名字缺水，要去水多的地方。 　　“哈哈哈，他算得准，朕单名一个洋字，水多得很！” 　　他觉得这个小丫头看着挺顺眼的，也不跟皇后打招呼，直接就把人带回去他的昭阳殿。他把人丢给总管的太监，就说给阿淹安排一个工作跟住处。 　　张嫣微微抬起头，用着“胆小”人设不能崩，在皇宫里说多就错多，情况未明，她不能太张扬。她是皇帝领回来的人，大家摸不清陛下的态度，倒是没有人为难她。 　　入夜，她又分得了一份晚饭，吃完饭洗漱过，便在宫殿旁边的茶房歇下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在睡梦中，她看到了阿淹的一生。 　　…… 　　阿淹对于幼时的记忆，已经忘去了大半。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村口有一棵繁茂的大槐树，树下常坐着一个会摸骨算命的瞎子。 　　村里的人都说瞎子是个有本事的，能掐会算。每逢村里有小儿出生，或者是婚嫁红白等大事，都会喊瞎子算上两卦。 　　人人都说灵验得很。 　　阿淹的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农人，将近三十岁了，才生得一个婴孩，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孩的皮肤是漂亮的粉白色，一双眼睛水灵无比，即使五官还没长开，但已经是可爱至极。 　　在小小的山村里，全村都找不出这样标致的小人儿了。 　　虽然家里不富裕，还是这对夫妇还是拿着一篮子鸡蛋上门，求瞎子给女孩取一个好名字。 　　瞎子看不见，但他会摸，他伸出干枯的手，摸到了怀里的女婴。他摸着小孩的脸蛋和掌纹，又摸到了小孩的筋骨，不由得大呼出声。 　　“这孩子的命，是不该留在这里的！” 　　“遇水则兴，遇水则兴！” 　　瞎子说的第一句话时，夫妇两人是很不高兴的。瞎子说他们的女儿留不住，那岂不是诅咒孩子早夭？ 　　阿淹的父亲在半空中挥着拳头，作势要打人。他身边的妻子拉着他的手臂，劝他别冲动，但脸上的表情十分愤怒，她也生气。 　　“瞎子，你可别瞎说。” 　　“我没瞎说，你们是留不住阿淹的。” 　　“阿淹是谁？” 　　“阿淹就是这个女孩的名字，她遇水则旺，无水则亡啊。” 　　好吧，既然都说没水就要死，阿淹的父母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对着女儿“阿淹”“阿淹”地喊着。 　　阿淹的眼睛里好像含着一汪清泉，可怜又可爱。等长到五岁的时候，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子，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落下了一层华衣。 　　那一年的夏天有点热，阿淹就去河里玩水。她跟同村的孩子们比憋气，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在水里谁憋得久，谁就是最厉害的。 　　阿淹机灵，偷偷折了一根芦苇，含着嘴里呼吸着。怕小伙伴们发现她嘴里的芦苇管子，她还刻意躲到芦苇丛旁边，高大的芦苇在水中生长，生得比成人还高，芦花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 　　“嘻嘻，谁也猜不到我作弊哦。” 　　躲得正好的阿淹，看见领头玩水的狗子哥才喊了一声，就被人一箭射落水里。 　　要不是阿淹含着芦苇管子，她就要惊呼出来了！ 　　紧接着，是蜂拥而来的马蹄声、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还有村人的怒吼声、还有孩子的哭喊声。 　　最后连玩伴的哭喊声都听不见了。 　　阿淹躲在芦苇丛里，拼命地捂住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河里的水越来越红，最后连白嫩的芦苇根都染上了一丝血色。 　　等到天黑，马蹄声终于走了，村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静得让阿淹害怕极了。 　　她穿着一身麻衣，湿淋淋地从芦荟丛游到岸边，赤着脚走上村口的泥地。 　　她见的第一个人是村口槐树下的瞎子，干瘦的老头被人捅了两刀，血留了一地。大概是贼人觉得一个瞎子战斗力弱没威胁，所以没刻意整死他。 　　阿淹摸了摸瞎子的鼻子，还有一点儿气。她掐着瞎子的脸和手，好不容易，把瞎子叫醒了。 　　“瞎子，瞎子——” 　　“我爹娘呢，村里这是怎么了——” 　　阿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瞎子失血过多，但还有意识，老人见她没有事，还很庆幸。 　　“阿淹要找到水，你就能活着。” 　　“找水？我去哪里找水？是村里的水吗？” 　　“水，他极贵。” 　　瞎子说完这句话，就断气了。阿淹擦了擦眼泪，走进去村里，只见家家户户门口都染了一层红泥，她家里也是，爹娘的血都干涸了。 　　即使是地势隐蔽的山村，也躲不过贼人的侵.犯。 　　大人们常说外头在打仗，要死很多人的。以前阿淹不懂，但现在她知道了，死亡其实一直都没有远离。 　　五岁的阿淹跌跌撞撞地走着，她漫无目的地走出了村口，走到了外面的官道，爹爹带她走过几回，那是去城里买东西的路，城里有大官和兵，是会捉贼人的。 　　阿淹想要去找大官。 　　小孩走得脚丫子都划破，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她在昏过去的前一秒，隐隐能看见一男一女个人影。 　　是爹娘来接她走了吗？ 　　她想家了。 　　“这个小丫头，长得真是一张好皮子，调养一段时间，很值钱的。” 　　“真嫩啊，不会是哪一家的千金吧？” 　　“应该不会，我看她穿得很糙，小姐哪里会穿这样的衣服。” 　　“那也对，估计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阿淹被一对中年夫妻捡了，夫妻说他们就是她的爹娘。这个新家里还有十几个姐姐，生得比村里翠儿姐好看多了。 　　这对夫妻不许她们在院子里晒，说这样会黑会丑，就卖不上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家里做客，再接着，就会有姐姐离开家里，有时候是一两个，有时候是三四个。 　　爹娘说姐姐们是去享福了，以后阿淹也会去享福。 　　小女孩听着这话，并不反驳，给饭她就吃，给活她就做。 　　爹娘说她是最乖的孩子，家里又新添了两个妹妹，阿淹帮忙照顾妹妹，但她并没有忘记村里的一切。她记得村里的真爹和真娘，摇着尾巴的大黄狗，带她玩水的狗子哥，还有大槐树下的瞎子。 　　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忘记了，阿淹每晚睡觉前都会重温一遍，妹妹们还笑她神神叨叨的。 　　就这样，八岁那一年，她等到了去享福的那一天。 　　“阿淹，你去光禄卿府上当差，一定要把小姐给伺候好。” 　　“大人的千金想要买丫鬟伺候，你是最懂事的一个，爹娘疼你，给你找了一个好去处。” 　　阿淹表现得一向柔顺，没哭没闹的，让这对人贩子夫妻很满意。拐子娘难得良心未泯，把阿淹卖去伺候宗室家的千金小姐，也算是清清白白地走出去。 　　光禄卿大人是东魏的宗室贵族，他的女儿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小姐。 　　小姐元氏比阿淹大三岁，她得了这个新玩伴，高兴得很。阿淹生得一身雪白的肌肤，摸上去滑滑的，比起又黑又老的仆妇嬷嬷，自然更得元氏的欢心。 　　阿淹捧着托盘，伺候小姐梳妆，规规矩矩的，看着十分乖巧。小丫鬟梳着厚厚的刘海，是来府上前娘给她剪的，挡住了阿淹秋水似的眼睛。 　　拐子娘知道阿淹生得美，怕她夺了贵族小姐的光彩，惹人不喜。 　　“我干这一行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整齐的好样貌。我害了好多人，这回算是积德了，要是阿淹以后成了人物，可别忘了娘……” 　　阿淹还记得，拐子娘那个呲牙咧嘴的肉疼样子，大概没把她卖出大价钱，有些后悔吧。 　　能伺候小姐，又不被打骂，是阿淹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小姐待她很好，会跟她说话，有时候还赏她两碟蜜饯。 　　那一颗黏糊糊的，甜得发腻的腌杏儿，小姐不稀罕，但却是阿淹人生中难得的光。 　　再后来，东魏没了，是高齐取而代之。 　　阿淹和小姐被分开，身为东魏宗室的小姐被老爷嫁了出去，来向新朝的高氏祈求庇佑。元氏的贵族宗室被新皇清算，府里养不起那么多人，阿淹被充作官奴，又被带进宫，来伺候新皇朝的主人。 　　她被分配到李皇后的含光殿里，皇后李氏生得美貌，又得陛下盛宠，这里是一个当差的好地方。 　　她年纪小，能干的活不多，就是个给人端盆洗脚的杂工。 　　“快，陛下说要洗脚呢，你还不快进去！”太监朝她骂着。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阿淹吃力地提着木桶，今日的水格外多，重得她都快提不起来了。就在她差点把水桶弄翻的时候，有一个人赤着脚，单手就把水桶拎起来了。 　　“你这小丫头，不行就不要逞强。”文宣帝高洋看到她逞强的样子，就觉得有趣，“会给人洗脚吗？看着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干活都不利索。” 　　“谁说我不行的！我伺候小姐已经四年了！” 　　阿淹见这人一身酒气，衣襟又大拉开，真是丑人多作怪。她心想，陛下就是这样的人吗？ 　　看着不像故事里的神仙人物啊。 　　阿淹撸起袖子，就蹲下来给这人洗脚。她一脱了对方的鞋子，就闻得臭烘烘的一大股味儿，像是真爹干完农活的臭脚，让她回忆起她的童年。 　　她并不讨厌。 　　阿淹洗得很耐心，还用力地给人捏脚，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者厌恶。她细白的手臂像是上好的美玉，浸泡在褐色的药汤里，更是晶莹了几分。 　　她听得上头的人，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那人在打量着她，目光像是火烧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淹。” 　　“是嫣然的嫣，还是烟火的烟？” 　　“是有水的淹。” 　　阿淹读得书少，也不认得字，但是瞎子的话她还记得，她的名字里是有水的，因为瞎子说她缺水。 　　文宣帝高洋觉得稀奇，怎么有女子叫这种名字？ 　　听着像是淹死鬼似的，太不吉利了。 　　他问了出来，阿淹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保密的，可以告诉他。 　　她低着头，小声地说：“村里算命的，说我遇水则兴，要我去找水，可是我没懂。” 　　“哦，他没算错啊。”高洋一拍手，乐了，“朕的名字都是水，注定你是要来服侍朕的。” 　　“啊？” 　　皇帝说的话吓得阿淹当场跪在地上，差点把头都栽进去洗脚桶里。 　　皇帝的名讳是什么，从来没人敢说，她这等奴婢是不知道的。要是别人以为她故意献媚，她十张嘴都说不清啊：“奴婢，奴婢求陛下恕罪——” 　　阿淹认错的速度很快，从小被拐的经历告诉她，装乖巧就不会有人为难她。 　　高洋觉得这个小丫鬟挺顺眼的，“阿淹是吧，以后你就去昭阳殿当差，别留在皇后这儿，她这里可没有水。” 　　“奴婢谢谢陛下的仁德！” 　　阿淹的眼里爆发出光彩，她这是升职了吗？ 　　当了御前的宫女，自然是不一样的。李皇后被文宣帝通知后，她便认真打量着自己这个粗使丫鬟。她让人梳起阿淹的刘海，才发觉自己的宫里藏了一个美貌的女孩。 　　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水汪汪的眉眼仿佛含情似的，一身冰肌玉骨根本就不像下人出身。若是阿淹再成长五年，估计在容颜上会胜过许多美人。 　　国色天香的李皇后，头一次暗恨时光易逝，她都老了。但是她的丈夫风流成性，又看上另外一个小丫头。 　　“娘娘，娘娘……” 　　阿淹跪着，不知道皇后想要对她做什么。最后李皇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娘娘看向她的眼神…… 　　好像要拿针扎在她身上一样。 　　在高洋的庇护下，阿淹过得日子就更好了。她年纪尚小，一双眼睛生得最清澈，仿佛别人都落在她心底一样。 　　高洋很喜欢阿淹这样看着他，然后两人在一起说话，很意外的，皇帝居然喜欢听她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乡间的瞎子和大黄狗，还有她的拐子爹娘，在阿淹的描述下，都带有一种童真和趣味。被血染红的芦荟丛，还有姐姐们离家之前的哭喊声，阿淹从来不说。 　　陛下喜欢她快活的样子，她便会笑着说予他听。 　　人人都说陛下最近非常宠爱一个宫女，估计阿淹以后会当娘娘的。 　　听得阿淹讲到，她还去宗室家里伺候过元氏女，高洋难得起了点心思。他的后宫里就有好几个元氏美人，都是他抢来的宗室女或者公主，嫁过人的也无所谓，他好女色，也在男女上最玩得开。 　　“能让阿淹伺候她的，那位元氏女该有多美啊！” 　　高洋想要弄到手里的女人，几乎没有人会躲得过的，他派人一查，发现阿淹的旧主居然是弟弟高演的王妃元氏。 　　抢人老婆这种事情，高洋也不是第一次干。他想要常山王高演离开他王妃，便让李皇后去寻找美丽的宫女，希望转移高演对王妃元氏的宠爱。 　　结果李皇后确实把事情办妥了，她趁着文宣帝和美人们游乐宴饮的时候，将阿淹连同皇帝赐女的旨意，一起打包送去常山王府。 　　主仆两人的再次重逢，并没有多么美好。当年的小姐成了常山王妃，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母狮子的一样，目光冷冷地盯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宫女。 　　“你是阿淹？” 　　“回禀王妃，奴婢是的。” 　　“那就住去西边的清宁院，走通房的分例。” 　　“奴婢谢谢王妃。” 　　阿淹知道，她和小姐再也回不去了，小姐成了王妃，而她还是奴婢。但阿淹还是很感谢的，因为她不用伺候人，她居然也能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 　　常山王高演过来看了她两回，那是个英俊年轻的男人。王爷没有留宿，就是坐一会儿就走。 　　仿佛是例行公事一样。 　　可不是么，这是皇帝赐下来的宫女，总归是不一样的。 　　三日后，宿醉的文宣帝高洋才清醒过来，他见阿淹不在，发疯地把后宫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个乖巧的小姑娘。 　　“阿淹呢，阿淹去了哪里？” 　　“你们把阿淹藏到哪里了？” 　　“朕的阿淹，把阿淹还给朕——” 　　进宫的常山王高演见高洋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劝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才好。家里新来的通房叫阿淹，他是知道的，便说：“阿淹在臣弟的府中，过得还好。” 　　“谁允许你带走朕的阿淹！” 　　高洋抽刀就要发疯，他拿刀去砍常山王高演，幸好他还残存了些许理智，用刀头上的铁环乱打一气，只是打伤了兄弟，并未伤及性命。 　　带伤的高演回到府中，让王妃元氏心疼得落泪。 　　“不就是陛下要见我吗？我去见见便是，为难王爷算什么！” 　　“还有那个阿淹，真是个灾星。” 　　元氏咒骂着那个好久不见的丫鬟，已经没有往日的情分了。她出席了宫中的宴会，文宣帝高洋刻意多看了两眼，就扭过头去，觉得没意思。 　　“常山王妃就长这副模样？” 　　“很一般嘛。” 　　他放肆地大口喝酒，又开始发疯起来，等人醒了，他才知道自己亲手把宠爱的薛嫔给砍死了。宠妃的髀骨被他做成琵琶，把玩了好久，又弹又唱，在座无人敢劝。 　　这种非人的行为，让清醒过来的文宣帝自己都害怕。 　　他不敢把阿淹叫回来了，他怕自己酒醉发狂会害了她。 　　他的疯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到后来，他甚至让士兵用长矛将婴儿挑起，扔向空中取乐。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暴君。 　　阿淹在常山王府听人说起陛下的暴行，她默默地不做评论。陛下这样很不好，她怀念听她讲故事的那个好人。 　　等阿淹重新进宫的时候，那一年她二十一岁，因为常山王高演登基称帝了。 　　常山王高演废掉了文宣帝高洋的儿子高殷，谋权篡位了。他在女色上并不看重，最爱的是王妃元氏，理所当然的，当年的小姐成为了皇后。 　　但很意外的，从未承宠的通房阿淹居然被赐住凉风殿，被封为“丽妃”。 　　“因为皇兄想要你过得好。”新帝高演来到了凉风殿，“他让我好好待你。” 　　“臣妾谢谢陛下的隆恩。” 　　阿淹捂着脸说，不知道她谢的是文宣帝高洋，还是新帝高演。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还见到了把她送出去的李皇后，如今的昭信皇后。昭信皇后过得不好，亲子被废，在宫中并不得意。 　　她见到长成的阿淹，认不出来，还问道这是哪一位娘娘。 　　“是阿淹，阿淹回来了！” 　　有当年与阿淹共事的小太监，远远地看着丽妃娘娘的容貌，试探着喊了一句，得到丽妃的一个回眸。 　　曾经一起当差的同事，有帮过阿淹的，也有欺负过她的。一时间阿淹的传奇经历在后宫中流传开来，连她深受文宣帝宠爱的事情，也被人翻出来了。 　　说得她好像红颜祸水一样，迷惑住了两位君王。 　　阿淹浅浅地笑着，那是小姐的手笔吧。 　　皇后元氏不希望她得宠，以为这样能在皇帝高演的心里扎一根刺。可殊不知，皇后越这样做，陛下就会越愧疚，对她越好。 　　陛下从文宣帝那里得到的东西，有他的江山，还有他的阿淹。 　　高演是一个面善心狠的男人，他不顾文宣帝的遗嘱，杀死了高洋的儿子废帝高殷。他对不起高洋，所以对高洋留下的阿淹，会加倍的好。 　　仿佛这样，他的罪过就能减轻几分。 　　现在的阿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瞎子会说她遇水则兴。她开始学认字，知道高洋，高演，他们都是名字有水的男人。 　　她虽然没有从君王的身上得到男女的情爱，但当年村子里的小丫头，变成了现在的丽妃娘娘。自从遇见了他们，她就没受过太大的委屈。 　　她想起李皇后和元皇后，皇后的滋味就这样好吗？ 　　可是陛下一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李皇后过得还不如她呢。阿淹的命大福大，两位陛下都待她挺好的。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 　　“阿淹现在过得很好，有吃有穿的。” 　　“瞎子，你叫我找水，不知道我找到了没？” 　　阿淹当了一年的丽妃娘娘，孝昭帝高演就去世了。她正在凉风殿百无聊赖地玩着斗草，却迎来了元皇后要她给孝昭帝殉葬的旨意。 　　宫女太监们都怜悯她，觉得她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要死。 　　“哦，知道了。” 　　丽妃娘娘临死前吃了一顿大鱼大肉，认认真真地打扮过一番，容貌当真倾国倾城。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直到被盖上乌黑的棺材盖子的时候，她还在想一个问题。 　　“当皇后，就这样快乐吗？” 　　“好像也不快乐吧。” 　　“但当了皇后很厉害，能掌管旁人的生死。” 　　“我也想要当一回。”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个世界里，张嫣的原身有点惨，这是上一世的人设背景介绍。 　　我想写疯子变态的修罗场，这回加了男二，兴奋地搓搓手。最近评论好少啊，我等了半天都没有评论…… 　　感谢在2020-08-14 17:11:48~2020-08-15 12:2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玄学光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学光环 15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3章 高湛不荒唐（4） 　　◎长广王快要遇到小宫女了◎ 　　次日, 清晨 　　天没亮，张嫣就被人喊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宫人们一块儿洗漱, 才分得一块蒸饼。粗麦做的蒸饼刚出炉，热乎的时候勉强能入口，只是她吃饭细嚼慢咽的样子, 总管太监王有福看得直皱眉。 　　“快吃，等下陛下就要来了。”王有福提醒道，“喝两口水就行了, 别伺候陛下的时候急着拉屎拉尿。” 　　“谢谢大人提醒。” 　　张嫣低垂着头, 在哪儿就遵守哪儿的规矩，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但脑子知道是一回事，身体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 　　她以前被养得太好了。 　　活了两辈子的张嫣都没干过伺候别人的活儿, 第一世她是公主的养女, 第二世是大官的女儿，不仅衣食不愁，还处处有丫鬟婆子照顾周到。 　　而现在呢？ 　　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谁都能上来踩她一脚 ：） 　　小张并不是怨天由人的性格，她乐观，只要不死总能活下去的。她看见太监们从院子里打上来一桶井水，捧着个碗去舀水喝。她没去, 因为喝生水容易长寄生虫，然后拉屎的时候会看到有虫。 　　这些都是萧靖教她的。 　　她默念道：“啊，日常怀念舅舅。” 　　有他在的时候，她简直万事不用操心。现在全靠她自己, 她要好好地在宫里活着, 活着才能见到他。 　　蒸饼没有调味, 因为御前伺候的人不能沾得身上有味儿，味道重的东西都不能吃。张嫣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她吃不下。 　　大太监王有福不知道安排她去哪儿好，不敢擅自做主，便让她站在昭阳殿里头，让陛下一进来就能看见。 　　就跟花瓶似的。 　　文宣帝高洋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个昨天带回来的小丫头站在一旁…… 　　她居然站着都能打瞌睡！ 　　睡着就算了，她的肚子还叫！ 　　“咕噜，咕噜——” 　　张嫣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她昨晚没睡好，起得又早，眼睛一闭就睁不开。再加上早饭没怎么吃，饿得肚子都叫起来了。 　　高洋颇有兴趣地看着她打瞌睡，王有福拼命给她打眼色，她压根就看不见。 　　王有福小声地请示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喊她起来？” 　　“让她睡吧，看她还是个孩子。”高洋难得有点良心，“等她醒了，就给她一两饴糖，拿两根筷子，叫她绞着玩吧。” 　　他昨天把人忽悠过来，说他这儿有糖吃的。他言而有信，说给糖就给糖。 　　“……” 　　宫人们都有些羡慕，陛下对这个阿淹真好啊，居然不罚她！ 　　莫非就因为她生得好看？ 　　王有福摸了摸自己的老脸，如是想到。 　　张嫣被领过来之后，同屋的陆嬷嬷嫌她的厚刘海太丑，拉低昭阳殿宫人们的良好形象，便作主给小宫女打成薄薄的刘海。换了一个造型，看起来就干爽多了，露出来张嫣光洁的额头，还有一双秋水似的眼眸。 　　“真好看啊。”陆嬷嬷赞叹道，“我在宫里好几年，都没见过这样精巧的丫头。” 　　她从东魏的时候便在宫里服侍，见的妃子美人多了去了。她有心计，知道阿淹毫无根基，亲戚都死绝了，便想要做她的干娘。 　　说不定能结一份善缘呢。 　　“干娘。”张嫣的眼眶都红了。 　　就像是见着亲妈一样感动。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从来就不差。陆氏在昭阳殿当差久了，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能帮助她趋吉避凶。 　　陆氏告诉她，陛下最碰不得便是酒，平日里看着好好的，他喝了酒就容易头疼发疯。只要陛下喝了酒，她便应该躲得远远的。 　　妃嫔们从来不敢在皇帝喝醉的时候凑过去，那不叫邀宠，叫要命！ 　　张嫣都记在心里，腼腆地说：“谢谢干娘提醒，等发了月钱，我都给干娘。” 　　得了她这句话，陆嬷嬷就更满意了。 　　陆嬷嬷是管昭阳殿小厨房上菜的，拍着胸脯说，肯定叫阿淹晚上吃得饱饱的。张嫣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有这等好处，笑得更灿烂了。 　　但是晚上下班之后那一顿，要等好久哦。 　　早上的宫女小张已经饿得不行了。 　　她又饿又渴，困得要命，身形终于站不住了。处理政务的高洋眼睁睁看着她往前一扑，然后摔了一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不厚道大笑起来，才叫人去拿药。小宫女的额头都红了，手掌也擦破了一点儿皮，看着太可怜。 　　张嫣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脸，有点疼，但没有破皮。 　　她暗自庆幸，嘀咕着说：“幸好没毁容。”她这辈子的脸这么好看，跟第一世的可以一比。 　　“幸好什么？幸好朕没有罚你？” 　　高洋没听清，这个小宫女的表情太生动了，好像一点儿都不怕他似的。尽管张嫣很努力装出来“胆小”人设，但高洋一看就知道，别看这只小老鼠胆怯。 　　但老鼠狡猾啊。 　　只要人不在，小老鼠肯定敢爬上案偷肉吃，当家作主了。 　　不得不说，能当皇帝的都有一副好眼力，看人还挺准的。 　　他冲着宫女小张招手，道：“过来拿药，自己涂上。” 　　“谢谢陛下，您真是个好人。” 　　张嫣行礼谢恩，她不经意间标准的仪态，让高洋更感兴趣了。皇后到底是上哪儿找来的阿淹，怎么养得比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知礼？ 　　不，连东魏元氏的公主都比不上阿淹。 　　张嫣还不知道自己被纳入观察范围内，她先洗干净双手和伤处，拿帕子擦干，才用指尖捻了少许药膏。果然是皇帝用的好药，涂到肌肤上感觉到凉凉的。 　　她这么爱干净的潜意识，是装不出来的。 　　只能说她这个人习惯了长期如此的生活。 　　高洋托着腮，觉得这个小老鼠当宠物养着玩，还是可以的。他让人拿了饴糖和筷子给小宫女，张嫣一脸懵逼，不知道又是哪一出。 　　“给你绞着玩的，你们这些小孩都爱玩这个。” 　　“哦，是的。” 　　张嫣哭笑不得，她不是真小孩，但皇帝叫她玩麦芽糖，那就玩玩呗。高洋对自己心里头的小宠物还挺好的，特意让人给她拿了个坐垫，还有茶水，让她坐在一旁玩，渴了可以喝水。 　　宫女小张：“……” 　　看懂了，就是养狗的标配。 　　有垫子有水，还差一个狗吃饭的饭碗。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白嫩的双手握着两根筷子，绞着饴糖的样子真是认真极了。比起站起来当女服务员，张嫣自知她没这个体力，认清楚了自己宠物的新地位。 　　挺好的，不用干活，只要卖萌就行了。偶尔给主子一个好脸和互动，他就能高兴大半天。 　　这宠物当得好嘛……说不定能反客为主。 　　张嫣玩了两刻钟，终于把一小股饴糖都绞得发白，她举着两根棍子，可可爱爱地说：“陛下要吃糖吗？” 　　要是高洋不吃，她便吃了。 　　她还饿着呢。 　　“真棒啊，阿淹玩得真好。”高洋敷衍得像是表扬一只捡到球的小狗一样，“下去继续玩吧。” 　　“嗯！” 　　张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口一口地吃着饴糖。糖能补充能量，她配着茶水吃糖，便没那么饿了。她甚至想要试探皇帝的底线，跟其他宫人说想要一份烘熟的芝麻。 　　旁人看看高洋的神色，见没有反对，也给她了。 　　饴糖沾上芝麻，便能自制出简易版芝麻糖。芝麻的香气酥酥的，比干吃饴糖要香甜多了，张嫣吃了大半，留了一小块，打算饿的时候再吃。 　　唉，张娘娘何时沦落到饿肚子的地步？ 　　都是被逼出来的。 　　她偷偷打量着批阅奏疏的皇帝，看着是真年轻，才二十四岁，本领可不小。算起来他才是北齐的第一任皇帝，因为哥哥文襄帝高澄夺取东魏的皇权，却受禅前夕被厨子刺杀。 　　老大一块馅饼，就从天上掉到高洋的头上。 　　真香，吃着真带劲！ 　　高洋可没有让给侄子的心思，他在高澄去世后挺身而出，他不仅在政治上有谋略，还指挥大军进行军事演习，震慑西魏，令敌国偃旗息鼓，不敢再来攻打。 　　但高澄的死，其中有没有高洋的手笔？ 　　张嫣想着，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高家的男人报复性都很强，高澄还没死的时候，就没少嘲笑兄弟。年少的时候，高洋为了打消高澄的猜忌，甚至装成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 　　传闻皇后李氏因为美貌，曾经被高澄欺侮过，要这事是真的，高洋能忍？ 　　应该不能忍吧。 　　张嫣评估着这一局的难度，简直就是地狱开局，高洋小心眼，只要她不惹着他，应该是能苟住性命的。好不容易等到吃午饭的时候，高洋的政事还没处理完，说在昭阳殿吃。 　　他朝着宫女小张招手，道：“阿淹饿了吧，快吃，每一样都可以吃。” 　　就是相当于一个给皇帝试毒的人选。 　　张嫣佯装不知，笑得十分感激，她端着自己的小饭碗，看着端上来的炖鸡，直冲着圆滚滚的鸡大腿而去！还有那一条鱼，她一划拉，就把鱼肚子的好肉弄走了一大半！最后连煮的青菜也不放过，她自己吃完了嫩嫩的菜叶子，把粗粗的菜梗子全留下来了！ 　　她的腮帮子鼓起来圆滚滚的，一边吃一边还夸皇帝仁德，请她吃饭，吃得真是太饱太饱了。 　　她很真情实感地说：“我爹养我的时候，都没吃得这么饱过。” 　　众人：“……”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高洋也惊呆了，没想到小宫女这么敢啊，把好吃的全夹了，剩下的次一点的给他。他爱吃肉，青菜几乎就没有碰过，多刺的鱼背他也不爱吃，他只吃了鸡，鸡胸煮得好柴好柴，胜在肉多大快。 　　张嫣见他这样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拉得出屎才怪。 　　她上辈子的儿子都比高洋要年纪大，本着两分关爱大老板的心理，她泡了一杯蜂蜜水，劝道：“陛下喝点吧，这个是甜的。” 　　蜂蜜水能通便。 　　高洋觉得好笑，他就没那么爱吃甜的。除非醒酒的时候，他不爱喝蜂蜜水。 　　“阿淹喝吧。”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要是少生两年，朕的年纪都能当你父亲了。” 　　作者有话说： 　　张嫣：我拿你当儿子，你想要当我爸爸？ 　　男主下一章会出来，今天查资料，发现高家的男人都有点女儿控。高洋的侄女跟他说婆婆不好，高洋立刻就把侄女的婆婆给砍了。高湛为了亲闺女，连侄子和大嫂都砍了。感谢在2020-08-15 12:21:26~2020-08-16 13: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60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4章 高湛不荒唐（5） 　　◎长广王在厕所和小宫女咬耳朵◎ 　　吃过中午饭, 便是一段午休的时间。 　　皇帝能休息一个时辰，宫人们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歇。他们不到天黑是不能彻底松懈下来的, 万一陛下午起来得早呢？ 　　那还得继续干活。 　　张嫣拾起来早上没吃完的芝麻糖, 还拿了一碟枣子。这是高洋给她的，她心想自己上回吃了一大碗醒酒汤，这次吃了他一顿饭, 再吃他一点儿水果不过分吧。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赏你了。” 　　皇帝的眼皮子都没抬过，宠物喂养也得吃点水果。他家大业大，这点东西吃不穷的。 　　他反倒觉得挺有趣的。 　　小张看着宫女姐姐们服侍着皇帝在内殿歇息, 听得里头睡熟了, 才退出来。她跑回去自己落脚的茶房，看到陆嬷嬷正吃着一碗汤面。 　　妇人吃得很快，稀里哗啦的, 没一会儿就把面条都嗦进去肚子里。她连面汤都喝个精光, 长出了一口气，饱了。 　　一看就知道是中午忙起来，饿坏了，现在才来得及吃饭。 　　“干娘，吃枣儿不？”张嫣把一碟枣子推过去，“我尝过一个，很甜的。” 　　“我儿哪里来的枣子？” 　　陆嬷嬷一惊, 这些个大饱满的枣子是专门供给陛下的，她主管上菜的，每一样吃食她都经手过，怎么会不知？ 　　她一想到这儿就板着脸, 看起来是生气了。她怕这丫头不懂事, 在厨房随手偷的, 别惹出来事故才好。 　　张嫣解释道：“陛下赏给我吃的，我没吃完，留着给干娘吃。” 　　陆嬷嬷顿时放松下来，笑道：“好孩子，娘不吃，你吃。回头陛下问你好不好吃，你得说好吃，谢谢陛下才行。” 　　“嗯，我都听干娘的。” 　　张嫣啃着枣子，一脸认同地点头。两人靠在一起，各怀心思，瞧着倒是像真母女一样。 　　陆嬷嬷心想，能得陛下宠爱的，都有跟他投缘的，缘分这种东西别人羡慕不来，抢也抢不走。这丫头生得好看，有八.九分容貌再加上三四分缘分，若添上五六分心智，前程就非常可期。 　　她见阿淹有孝心，就更满意了。 　　谁不想要飞黄腾达啊？ 　　妇人摸摸自己的脸，她都老了，是没机会了。但她家丫头还小，又生得这样美，说不定以后比皇后娘娘还好看。 　　陆嬷嬷心中是越想越火热，怀着这种目的，她就更疼阿淹了。她点上一点儿放得发潮的熏香，道：“阿淹去歇两刻钟吧，睡饱了下午才精神，等会儿娘叫你起来，再给你梳头。” 　　“好呢，娘对我真好。” 　　这回不喊干娘，直接喊娘了。 　　张嫣心思通透，她舒服地躺在小塌上，她闭着眼睛在想事情，这便是她想要的情况。陆氏有所图，这才好使，她能把陆氏变成她的人，让陆氏给她当老婆子，心甘情愿地伺候她。 　　唉，只有一个人伺候，这也太寒酸一些。 　　张娘娘何时沦落到这种境地？ 　　小宫女很快就睡熟了。 　　…… 　　一拉开床帘，阳光很快就透进来，晒得小姑娘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她的肌肤是好看的奶油白，还透点儿粉，露出来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十分可爱。 　　陆嬷嬷摸着她的脸跟手，喊她起床梳头。 　　虽说有五分假意，但也有三分真情。 　　养个漂亮闺女还真的不赖，起码看起来赏心悦目。 　　张嫣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清醒过来，她乖巧地坐在吃饭的小案前，任由陆氏打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顺滑，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好看。 　　她睡觉的时候压得头发有点乱，等会儿要伺候陛下，必须要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陆嬷嬷叹气道：“可惜我儿没有妆台。” 　　阿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这么好看的女孩从小命苦，连一点儿头花首饰都没有。连陆氏都看不过去，拿红绳穿了两颗不值钱的玉珠子，绑在她的辫子上给她增添光彩。 　　小宫女一晃脑袋，旁边的玉珠子便会晃啊晃啊。 　　越发衬得她灵气逼人。 　　起来的高洋一见就笑了，这丫头大概觉得好玩，自己偷偷地在摇头玩呢。他吩咐太监王有福，道：“你去库房找一找，看有没有黄豆大小的银铃铛，能穿起来的那种。” 　　“是，奴才这就去找。” 　　王有福暗暗叫苦，大的铃铛好找，黄豆大小的也太难寻了。谁家工匠有这本事，打得那么小巧的铃铛？ 　　最后他只寻得有手指头大小的，实在没有更小的铃铛了。 　　他苦着脸来汇报情况，高洋一看就觉得不满意，道：“让他们做一些更小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只能勉强玩玩。 　　皇帝喊阿淹过去，他想了想，用红线穿过银铃铛，系在了阿淹的辫子上。又嫌不满意，他把铃铛又解下来，系在小宫女嫩白的手腕上。 　　小宫女每动一下，银铃铛就会清脆地想起来。高洋不觉得烦躁，反而觉得这个声音真好听。 　　张嫣：我是个面无表情的手办娃娃。 　　“手办”这个词是舅舅教她的，他说是年轻男孩都喜欢玩的玩偶。 　　张嫣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傲娇有脾气的宠物，外加好看会说话的手办娃娃。她不敢乱动，一动手上的铃铛就会响，然后整个昭阳殿的人都会看着她。 　　真尴尬啊。 　　幸好有人来救她来着！ 　　王有福来禀报，道：“陛下，长广王在殿外候着，想要觐见。” 　　“步落稽（高湛小名）来了？”高洋放下给手办换装的念头，“让他进来吧。” 　　萧靖提着一个篮子，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他先是行礼问好，然后目光就落到旁边的小宫女身上。他昨天等了一晚上，确定柔然公主再也不会醒来，他问过系统，张嫣在哪里。 　　系统说，张嫣在皇帝的昭阳殿。 　　这还得了？ 　　有高洋这一颗喝酒就会炸的定时炸.弹在，他是怎么也不放心的。他理清楚思路，便提着一篮子油条进宫。 　　油条是刚出锅的，成本不值多少钱，比空着手上门好。 　　这种惠而不费的东西，很容易刷足天子的好感。 　　篮子上盖着一层防尘的白布，油条从刚出炉的滚烫变得温热，长广王把篮子献上去，讨好地说：“臣弟近日得了一个新方子，做了一些吃食，还算美味，让皇兄尝尝。” 　　“嗯，步落稽有心了。” 　　高洋的心情不错，他塞了一根油条到阿淹的手里，就是让她先吃的意思。 　　若是有毒，也是宫女先死。她比成年男人瘦弱，发作起来会更快。 　　张嫣看着熟悉的油条，抬起头对上少年的目光，便知道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在阿淹的印象中，从来就没有过油条这种东西，即使她后面当了娘娘，也没有吃过。 　　必定是萧靖提前发明出来的！ 　　“王爷，这可是油条？” 　　“对极，正是油条。” 　　光吃油条会很干，萧靖让宫人去煮肉粥，想把油条泡在粥里吃。高洋嫌他事儿多，干脆让人拿了一瓮牛奶进来。 　　他见弟弟和宫女都吃了无事，自己尝了两口，这口感很酥脆啊。酥松多孔的油条一咬就“咔吱”响，口味微咸，也许做成甜的也可以。 　　他评价道：牛奶蘸这个油条，也一样能吃。 　　行行行，你是天子，你说了算。 　　萧靖不反对，油条可以配豆浆，配牛奶也一样可以。高洋觉得奇怪，怎么他没吃过的东西，阿淹一眼便知道是什么。 　　莫非她跟长广王早就认识？ 　　皇帝的疑心病很重，嘴里的油条都吃着不香了。他问道：“阿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叫做油条的？” 　　张嫣的神色很坦荡，道：“它是油炸的，又做成一条的样子，不叫作油条，难道叫做水条？” 　　高洋：“……” 　　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弟弟频繁偷偷地瞄向阿淹，阿淹冲这个臭小子笑得好欢喜。 　　她都没有跟朕笑得那么开心！ 　　妈的，朕不开心了。 　　既然不开心，那就聊点伤心的事情最好了。什么事情最伤心，莫过于死老婆了。 　　高洋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脸关心弟弟的样子，故意道：“步落稽的王妃刚去世，你有些什么打算？” 　　张嫣顿时就提起精神了，舅舅这是娶了别人不成？ 　　不对，是原身娶了别人，舅舅是干净的。 　　那舅舅要娶续弦不成？ 　　他会娶我吗？ 　　小张竖起耳朵，十分关注这个话题。萧靖也不想娶历史上的胡皇后，便道：“如今柔然跟突厥人的矛盾众多，臣弟若是同年再娶，恐怕惹柔然不喜。” 　　高洋嗤笑一声，骂道：“切，朕会怕了柔然人和突厥人不成？” 　　而且他也不是很看得起柔然人，高湛跟柔然公主的婚事是在东魏孝静帝的撮合下成的。柔然公主的祖父阿那瓌是个老狐狸，把家里的女儿孙女分别嫁到东魏和西魏，企图左右逢源。 　　现在东魏被高齐取代，西魏被宇文氏把持，大概离亡国也不远了。 　　“皇兄自然是不怕的，但有柔然人在前头跟突厥人扛着，我们鲜卑的好儿郎就不用牺牲。”萧靖说，“柔然人估计还有四五年才能彻底完蛋，到时候大齐只会强盛过如今数倍，对上突厥人易如反掌。” 　　“是这个道理。” 　　高洋点点头，没想到兄弟还有这样的见地。 　　他不是怕打仗，但是打仗要花好多钱，还要死很多好男儿。国家积攒一点儿财富都不容易，一下子都花出去了，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回本。 　　突厥人在北方，他们的地种得庄稼也不多，只有牛羊，没什么油水。 　　他又问：“步落稽的意思是，你这几年都不娶王妃吗？” 　　萧靖回答道：“不娶了，再等等，等到柔然人都打死再说。” 　　高洋就更满意了，以为兄弟为了国家，牺牲小我。而萧靖的意思是，等到他把张嫣娶回去，估计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 　　高洋不给，他不能抢，即使是一个宫女，但暴走的高洋连兄弟都敢砍。高湛原身也是同样的小心眼，侄子跟宫女私通，他给侄子灌了毒酒，挂了。 　　女的也不安全，高洋喝醉酒砍女人也是常事。他疯起来连亲娘都骂，说你这个老太婆再逼逼赖赖，我就把你嫁给胡人！ 　　两人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苟啊苟啊苟出安全。 　　萧靖吃着油条喝了一大杯牛奶，借口要拉屎，溜达出去了。他过了一会儿借口没带纸，喊宫女给他送纸擦屁股。 　　自然是宫女小张送过去的。 　　张嫣没想到第一次两人私会，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的。两人都捏着鼻子，躲在厕所的一个小隔间里，咬着耳朵在说悄悄话。 　　妈的，好刺激，好重口味！ 　　张嫣抱着他的腰，没舍得让他走，“舅舅何时来接我？我不想要呆在宫里。” 　　“叫你委屈了，等我干一单大的，拿功劳来换你出去，让你名正言顺地当王妃。”萧靖亲了亲她的嘴角，嗯，油条味的。 　　“可是好多人都说陛下很荒唐的……” 　　“别怕，你有麻醉.枪，他要干坏事就射他，积分不够告诉我，我让系统给你转钱。你现在年纪小，挺安全的，陛下好人.妻，那种胸大屁股大的大美女，知道不？” 　　“知道了。” 　　宫女小张耷拉着脑袋，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光是看胸上去了。她现在就是一根豆芽菜，确实挺安全的。 　　前胸很后背一样平。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顺利遇上了！ 　　求求小天使们多多评论，最近评论好少，写文都没激情了。你们的鼓励是我写文的动力，爱你们！感谢在2020-08-16 13:47:53~2020-08-17 12:2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5章 高湛不荒唐（6） 　　◎长广王想要建养猪场◎ 　　两人在厕所偷偷摸摸说了足足一刻钟, 才前后脚回去的。 　　萧靖先走，张嫣打算再外头耽搁一会儿再回去。高洋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用手直接撕着油条来干吃, 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也得亏他不嫌腻。 　　脆香脆香的油条多好吃啊！ 　　高洋问道：“步落稽怎么去了那么久？阿淹怎么也不见人。” 　　“这个阿淹姑娘，大概是有事绊着脚吧。” 　　萧靖故作不知, 他心里早就计划，直话直说：“皇兄，臣弟想要在城北的郊外办养猪场, 臣弟爱吃猪肉, 想要养好多猪。” 　　高洋看不起他，骂道：“我们鲜卑人世代吃牛羊，怎么到你这儿就爱吃猪肉？真是丢了祖宗的性子！” 　　“猪肉嫩香啊, 比羊肉还细腻。”萧靖心想你现在不吃猪肉, 等以后他养出来大肥猪，就能狠狠打脸了。 　　红烧肉的威力，谁吃谁知道。 　　“行吧，看在你是朕的弟弟的份上。”高洋无所谓，“只是你长广王爷去养猪，也太丢脸了。” 　　“不丢脸不丢脸，王爷值几个钱？邺城最不缺的就是王爷, 外面的百姓都说，一个牌匾倒下来，能砸中好几个王爷。” 　　“……说得也对。” 　　高家就是那么枝繁叶茂，男丁特别多。 　　高洋和高澄的父亲高欢是个能生的, 光儿子都有十五个, 还有大哥高澄虽然二十几岁就死了, 但也留下了六个儿子。要是每个王爷都有爵位有封地，把中央的权力分走，高洋估计就要忌惮了。 　　如今兄弟们的王位，就是听着响亮。 　　实际上屁用没有。 　　长广王身为高欢的嫡子，又是皇帝同母的弟弟，待遇还稍微好一点。他作为亲爱的弟弟，要点好处不过分吧？ 　　高洋想了想，觉得弟弟的要求不过分。 　　养猪而已，又不是养私兵，兄弟不怕丢脸，又承诺自负盈亏，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高洋提出两点要求：一，养猪不能污染河水，下游的百姓还要吃水。二，猪若是发瘟有疫，必须全部处理掉，以免传到人身上。 　　“皇兄圣明。” 　　萧靖都答应下来，这些要求都是对的。 　　为了讨好大老板，他说改天送做好的红烧肉过来，让大家都尝尝。他把那一方肉描绘得“甘香味美、入口即化”，哄得高洋都快要流口水了。 　　“当真有这么好吃吗？”他是个爱吃肉的。 　　“当然，比臣弟说的更好吃，皇兄到时候就知道了。” 　　萧靖笑得开朗，养猪场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猪肉、油脂、肥皂、火腿、咸肉…… 　　腌咸肉需要盐啊。 　　卖咸肉便是卖盐。 　　高齐靠海，盐业很发达，盐不是王爷能伸手的，但咸肉可以。一条二十斤猪腿上裹上五六斤盐，不过分吧，这可是真材实料的好食材，吊汤可鲜了！ 　　以后要当皇帝的人，怎么可以兜里没钱呢？ 　　兜里没钱，搞事的时候谁支持你啊。兄长不是父亲，胸襟肯定没那么宽大，萧靖在晋武帝的眼皮子底下能整天使劲蹦跶，反正皇帝老大他老二。 　　但哥哥当家跟老爹当家，是不一样的。长广王即使熬死了高洋，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高演，那一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能明着眼搂钱，只能出此下策。 　　谁能想到一个养猪场，运作起来能搞那么多。 　　“大猪比奇身上纹，掌声送给社会人！” 　　那他就当一回社会人吧。 　　…… 　　张嫣躲在门后，偷偷听完了舅舅跟高洋说话，才蹑手蹑脚地进来。她的手腕上还系着银铃铛，她一进来高洋便知道了。 　　“阿淹怎么去了那么久？” 　　“因为长广王刚才拉屎没带纸，奴婢去给他送纸。后来奴婢见陛下跟王爷谈论政事，便不敢进来打扰。” 　　“……”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 　　高洋被恶心了一下，更何况他跟弟弟也没谈论什么正经事，小宫女不懂，只以为男人们谈的都是什么大事。他这才留意到阿淹出去了好久，暗暗觉得不对劲：“怎么长广王拉屎拉那么久？” 　　“因为他拉不出屎，他说他不爱吃素菜，硬的。” 　　张嫣瞎几把胡诌，她骗人都不带喘气的，眼神清澈动人，听着就跟真的一样。 　　高洋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觉得连空气中都带有不雅的味道。身下哪块肉硬都是好事，偏偏是屎硬？ 　　我勒个去。 　　他仿佛感觉到□□一缩，菊花一疼。他从小就不爱吃菜叶子，在上厕所的时候一向有点困难。不想不觉得，如今想起来，绝对是有大毛病啊！ 　　他保证，他以后一定改正坏习惯，会多吃蔬菜的。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跟中午一样，先是宫女小张先吃饭试毒。她吃的是皇帝的饭菜，那就更开胃了。 　　秋天的莲藕又粉又糯，烧的莲藕汤十分清甜，她喝了一碗汤，莲藕块捡了三四块吃掉。还有放了韭菜鸡蛋馅的烙饼，她吃了两块。 　　高洋觉得小宫女吃得跟喂鸡一样少，皱眉道：“阿淹不多吃一些吗？”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虐待宠物。 　　“饱啦饱啦，今日做的韭菜饼尤其好，陛下可以尝尝。” 　　张嫣有晚饭少食的习惯，吃得多容易发胖的。韭菜又香又多汁，和煮熟的鸡蛋馅拌起来挺爽口的，在她笑意盈盈的安利下，高洋果然喜欢吃这个。 　　他把一整盘韭菜烙饼都吃完了。这个有蔬菜，够味，比白煮菜好吃。 　　不得不说，御前伺候的宫人们，就只有阿淹有这个待遇。 　　宫女太监都不敢吃韭菜，怕嘴里有味惹陛下不喜。宫里的妃嫔们也不怎么吃韭菜，亲嘴的时候一股韭菜味，谁家对象乐意啊？ 　　以高洋那个性子，他老大一个耳光子扇过来，那都是轻的。他连亲妈和丈母娘都敢打，整个后宫就只有李皇后没挨过打。 　　所谓不知者不畏，就是这个意思。 　　张嫣见高洋终于肯吃蔬菜，正高兴呢，年轻人不吃菜很容易便秘的。自觉要关爱了一下大老板，宫女小张还提议道：“烧烤韭菜更好吃，奴婢以前也吃过，陛下要尝尝吗？” 　　旁边的太监王有福听了这话，差点被她吓死。 　　好乖乖，谁敢劝陛下吃那种东西？ 　　皇帝吃什么，是你能作主的吗？你算哪根葱，竟敢当家作主？ 　　连李皇后都不敢拍着胸脯，喊陛下吃这个吃那个。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威严渐重，谁都不敢劝。高洋在大事上英明有主意，以自我为中心，旁人说了他不爱听的，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太监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阿淹死便死了，千万别来找他算账啊。 　　谁知高洋还真的听进去了。 　　“那个烤韭菜好吃吗？” 　　“好吃，真香！” 　　“那明日便喊人做一回。” 　　“陛下圣明！” 　　高洋看着小宫女想吃烤韭菜嘴馋的样子，就笑了。他以为，穷人家吃不起烤肉，吃点烤韭菜就开心得想要上天。 　　连皇帝都忍不住同情，阿淹以前肯定过得不好，她真穷啊。她长得又矮又小，他以后要多给她吃饭。 　　张嫣：不不不，我以前过得老好了，一点儿也不穷，比你牛逼多了。 　　说真的，北齐的版图还没有西晋的一半，比西汉也少得多。小张想着那么丁点的地，就觉得很丧气。 　　这个国家太小了。 　　她十分同情高洋。 　　两人互相同情，还约好明天要一起吃烧烤撸串。高洋爱吃肉，他想吃烤牛肉和烤羊肉，张嫣点名要吃烤韭菜烤茄子，还想吃烤鸡翅和烤大虾。 　　点完菜之后，张嫣想起一个问题，不好意思地说：“一只鸡只有两只翅膀，这样吃会不会太奢侈了？” 　　鸡翅好吃，皇帝的饭量不小，也得准备七八串才过瘾，这便是七八只鸡。让别人知道皇帝一顿饭吃那么多鸡，还是她提议的，这恐怕会影响不好。 　　宫女小张可不想自己被打成奸佞那一类的人物。 　　“不会不会，剩下的鸡肯定有人吃的。” 　　高洋一摆手，这样的问题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立刻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食材，明天就能吃上了。 　　那么多割了翅膀的鸡，给谁处理好呢？ 　　给皇后吧。 　　含光殿 　　李皇后从小宫女被带走之后，心中便一直不安。阿淹临走之前，她看过那个丫头一眼，生得是真好看，用厚刘海藏起来容貌，刻意在皇帝面前才显露出来。 　　“真是个小狐媚子！”她恨恨地骂道。 　　宫女阿淹来了她这儿两个月，看着像是老实的，没想到小小年纪心思那么毒。那一日阿淹趁着陛下喝了酒，便不要脸地凑上去。 　　其实明明是李皇后自己胆小，推阿淹出去的。 　　她听闻陛下在昭阳殿点名要阿淹伺候，与之同吃（小张试毒）同睡（没有，污蔑的），风头一时无二，她心中就更痛恨了。 　　东魏的元氏公主勾引陛下还不止，如今连一个宫女都敢蹬鼻子上脸？ 　　真是反了反了！ 　　李皇后扯得帕子都快破了，暗道：“这样的祸害，还得早早送出去才好。” 　　她想着高家的王爷们，好色残暴之辈不在少数，随便找个由头把阿淹赏给旁人，借旁人的手弄死才好。一个宫女的主，她认为自己当然可以做的。 　　恶毒的念头还没付诸行动，她就收到了高洋送过来的礼物。 　　她的侍女禀报说昭阳殿那一头有东西送来，陛下身边的王有福亲自带着人过来的。侍女说：“王内侍带了人，两个精壮的太监抬着东西。” 　　“陛下赏的？”李皇后瞬间高兴起来，“陛下送了什么过来呀？” 　　要抬过来的，肯定分量很足很珍贵吧。 　　金银珠宝？还是锦缎丝绸？ 　　李皇后被侍女扶着出来，只见高洋送来了一个大竹筐，就搁在那儿。王有福比鬼还精，太监们连赏钱都不领，直说有事，溜得比谁都快。 　　倒是侍女在皇后的示意下，欢欢喜喜地把竹筐上面的布掀起来。 　　“啊？” 　　“啊！” 　　“天呐！” 　　侍女吓得一个屁股瘫坐在地上，李皇后往前一看，都站不住了。 　　筐里堆满了死鸡，因为拔毛处理过，众人一眼就看到，每一只鸡都是没有翅膀的，骨头还不住地往外头冒血水！ 　　宫人们都快哭了，道：“娘娘，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问本宫，本宫怎么知道！” 　　李皇后惊魂稳定，她逃命似的回到内殿里，脑海里都是那一堆没有翅膀的鸡。她明白了……陛下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陛下这是在警告她，不能对阿淹出手！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鸡的翅膀都没了，陛下分明是想要斩断她的羽翼和翅膀！ 　　“我，我……” 　　李皇后害怕极了，高洋疯狂起来，真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她不敢把主意打到阿淹身上，只求皇帝放她一马。 　　她不敢害人了。 　　而昭阳殿的高洋和小张在做什么？ 　　他们大口吃着烤鸡翅，一时点评这个烤韭菜不错，下一秒又觉得烤茄子配蒜泥真是浓香无比。 　　“啊，这个烤鸡翅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涂上点蜜汁就行。” 　　高洋吃着蜜汁鸡翅，外脆里嫩，觉得十分好吃。鸡翅的肉比鸡腿还嫩，他连鸡骨头的味道都嚼烂吸到肚子里去。还有一种炭烤的香气，油汪汪的一串烧烤看起来特别诱人。 　　他赏了阿淹一串，其余的的都被他包圆了，他吃着还嫌不过瘾，道：“这个鸡翅好，明日再吃。” 　　皇后贤德，他打算把没翅膀的鸡都送去给皇后。 　　他多体贴啊，送鸡给李氏补补。 　　必须要夸夸他！ 　　作者有话说： 　　好像找到实习了，周五要去谈到岗，不知道能不能成。 　　成了就回来跟小天使们发红包，哇哦！感谢在2020-08-17 12:23:53~2020-08-18 13: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 82瓶；信芳 20瓶；中秋的月饼盒 10瓶；占占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6章 高湛不荒唐（7） 　　◎长广王准备带小宫女约会◎ 　　萧靖拿着府里的钱, 买了土地和猪崽子，又雇佣农人, 一时间在邺城都有传闻。 　　“你们知道吗？长广王居然说要养猪？” 　　“嘻嘻, 他能养猪，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 　　“猪脏臭不堪，都说物似主人, 这……” 　　纷纷的流言传到宫中，高洋听到兄弟真要养猪，他是早就知道的, 笑一笑就过了。但娄太后坐不住了, 她一道诏令喊长广王进宫，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怎么就养猪呢？ 　　好歹养牛羊啊！ 　　鲜卑人的祖先逐水草而居，哪里的水草丰美, 他们就去哪里。贵族们都爱吃牛羊肉, 牛羊才是肉菜市场上的正经食材。 　　至于猪肉是不入流的。 　　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萧靖收到亲娘的旨意，吩咐好管事盯着养猪场那一边，便进宫了。娄太后并非是只是靠脸的普通女人，她有智慧有心计，北齐王朝的奠基人高欢能立下一份功业，起码她能占一半功劳。 　　年轻时候的高欢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流氓, 全赖娄小姐支持他，给他钱财和马匹，这才能发家。娄小姐的家中的父辈和祖父都是大官，她生得又美, 许多贵族都想求娶她。 　　但姑娘只看上高欢, 觉得他是个潜力股, 不仅派婢女去告知心意，还给暗恋对象送钱送东西。这样的白富美拿钱倒贴你，哪个男人能拒绝啊？ 　　高欢自然答应下来，他后来有权有势了，也不忘记大老婆的好。他最宠爱娄氏，跟她生了六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虽然他有很多姬妾，但众女在娄氏手下都是服服帖帖。 　　此女的心智可见一斑！ 　　娄太后对自己都狠，狠到哪一种程度？ 　　她生双胞胎的时候情况危急，命都快保不住了，别人说要喊高欢回来，她说不用，打仗要紧。高欢要和柔然联盟，娶柔然的蠕蠕公主，她甘愿把正室的位置让出来，反而博得高欢的怜爱。 　　后来蠕蠕公主，在高欢死后才一年，她也领盒饭了。 　　萧靖寻思，说不定有他妈的手笔。和长广王天生病弱的小王妃不一样，蠕蠕公主身体康健，爱好运动，能骑马能射箭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 　　蠕蠕公主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萧靖的评价：这是一个跟吕后差不多的人物，不，她的心思比吕雉更难猜。 　　起码吕雉讨厌小三那群人，从不遮掩厌恶之色。娄太后不一样，她对着庶子和丈夫的姬妾都一脸宽容，然后不声不响就把人给收拾了。 　　娄太后为了掌权，连亲孙子高殷都可以废掉，捧儿子高演和高湛上位。原因无他，儿子当皇帝，她这个皇太后能说上两句，废帝高殷的生母李皇后是汉人，和她这个鲜卑婆婆不太对付。 　　“管他呢，反正那是我妈，不会害我。” 　　萧靖去到娄太后的仁寿殿，只听得里面有孩童的玩乐声和女人的说话声。看门的太监认得长广王，立刻躬身请他进去。 　　“母后——” 　　少年大步走进去，抬头就对上正堂坐着的中年妇人，他先行礼，才恭敬地坐下。屋里的小孩跑过来拉他的手，掉牙漏风的小嘴喊着：“九叔，九叔好。” 　　“道人也好。”萧靖干脆抱着侄儿坐在一旁，哄得小孩无限欢喜。 　　道人是皇太子高殷的小名，小孩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在祖母这里玩耍。皇权的狰狞面目还没有显露出来，一家人相处得还算和乐。 　　太子见到了最好看的九叔，小孩也爱看脸，他是喜欢的。 　　高氏一家数十口，高湛最帅。 　　再加上他的仪态不凡，连胡人和汉人都交相称赞。貌若好女的兰陵王高长恭还是个小学生，与之无法相比。 　　娄太后最疼爱这个儿子，她让嬷嬷拿块点心，把高殷哄出去玩耍。太子性格乖巧，眼神看看屋里的大人，便跟着人出去了。 　　该是母子两人谈话的时候。 　　太后听见近日来的传闻，忍不住皱起眉头：“步落稽怎么这般胡闹？养猪这种贱业，何须你亲自去操持，若你爱吃猪肉的，让人在庄子上养两头便是。” 　　“儿臣想要有一份事业啊，本来想养牛的，但牛犊子太贵，买不起。养马吧，这玩意养个几千上万的，派在战场上才好，儿臣不能乱碰。” 　　“若是养羊，羊那么小，肉也少，一顿下来就没剩多少。一头猪比一头羊大，可以多出肉，怎么想都是养猪划算！” 　　娄太后：“……”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可这养猪，养猪说出去不好听啊。”太后不忍心自己儿子被人骂成傻子，“外头的人都说你荒唐，还会赔本。” 　　还有说得更难听的，说长广王是养猪王爷。 　　她心疼高湛，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儿子自信的表情，她不能打击他啊。 　　罢了，让孩子亲自去实践，碰壁才会回头。 　　亏点钱丢了脸面，这不算什么，王爷本身有俸禄，肯定饿不死的。 　　娄太后不再劝，她让人抬出来一个大箱，道：“你的银钱可够？娘这里还有些私房。” 　　她是个投资炒股能手，当年她买了高欢的股，早已赚得盆满钵满的。她想着亏就亏吧，也给儿子买上几股，当作鼓励支持。 　　萧靖没想到进宫一趟，还有这等好处。他笑嘻嘻地拿过亲妈的赞助，当场写下字据，盖上他的私印。 　　【天保元年十月，九儿高湛得慈母娄氏两千钱，用以城北养猪场，充作十之四股。每一季获利必返，绝不拖欠……】 　　墨迹还没干，他拿到太后面前，让亲妈看看。这里没用什么王爷太后相称，反而像寻常母子一样，让娄太后觉得十分亲切。 　　她这个儿子没白疼。 　　娄太后向来心思缜密，问道：“步落稽要养猪这事，可跟你皇兄说过？” 　　就怕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说过，皇兄也知道。”萧靖解释道，“母后，儿臣把养猪场总共算十股，分给母后四股，儿臣占三股。还有三股送给皇兄，不要他的钱。” 　　谁叫那位是大老板呢？ 　　赚钱也分点给高洋，就当是交保护费了。 　　萧靖虽然肉疼，但他十分清楚独食难肥的道理。娄太后很赞成他的做法，认同道：“步落稽做得对，行事大方，方能长久。” 　　这个儿子最像她，她年轻的时候就十分大方。她亲自织布给庶子做衣裳，连高欢都夸她贤惠。 　　当年所花费的精力和银钱，给她获得了巨大的回报。 　　“对了，步落稽的府里没有正妃，可有什么心仪的人物？”娄太后很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陛下有意选妃，要不要娘给你也选几位好姑娘？” 　　萧靖：不不不，还是算了。 　　万一给他选来历史上的胡皇后，他哭都来不及。胡皇后天性不羁爱自由，后来北齐亡国她下.海，说从事保健行业，比当皇后还爽。 　　爱是一道光，绿得他发慌。 　　他一本正经地忽悠道：“柔然和突厥的战事未平，郁久闾叱地连才刚下葬。如今再娶，容易让人心寒。” 　　“唉，步落稽你真是太重感情了。” 　　娄太后直叹气，儿子和柔然公主年幼成婚，一个五岁一个六岁，两个小孩是在一块儿长大的。但郁久闾叱地连福薄，还没到及笄就熬不过去。 　　那也是一个可怜人。 　　太后见儿子兴致不高，不欲多言娶妻之事，就不再说了。她看柔然倒台也是这三两年的事情，长广王才十四岁，过几年选正妃也不迟。 　　和儿子聊完正事，她命人请太子回来，高殷在外头疯玩了几圈，晒得小脸都红红的。 　　小孩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九叔，你这是想要开养猪场吗？” 　　不是他偷听大人说话，而是宫里都传遍了。好多人都说长广王蠢，但小孩不觉得，他看九叔觉得他很聪明。 　　“是啊，道人要去养猪场玩玩吗？”萧靖摸摸侄子的小脸，这时候的高殷还是挺单纯的。 　　“九叔带孤，孤就去吧。” 　　才五六岁的小孩，哪里有不贪玩的。一听到可以出宫去玩，高殷很高兴，小孩看看太后的神色，怕祖母阻止他。 　　但娄太后还真的没拦着。 　　她年轻的时候陪着高欢打天下，什么场景没见过，战场比养猪场脏臭数倍，她也能忍耐下来。 　　她道：“太子想去便去，自己作主。”这个孙子的胆子有点小，听话得有点过分了。 　　当权者，听话乖巧也许不是一种好的品德。若是这点小事都不能做决断，皇位不坐也罢。 　　高殷听了祖母的话，决定遵循自己的心意。小孩举着手，渴望地说：“孤想去，还请九叔带带孤。” 　　“行，就带你去。” 　　萧靖不怕带娃，他一口答应下来。他看时候不早，娄太后也有疲倦之色，就领着太子告退。 　　在路上，他让宫人们在后面跟着，却跟高殷提出了一个要求。 　　“道人若是做到，我就带你出宫玩，还请你吃好吃的饭。” 　　“九叔你说。” 　　“陛下的昭阳殿有一个宫女阿淹，最会照顾人。我怕一个人忙不来，想要喊阿淹来侍奉你出游，道人能把阿淹带出来吗？” 　　“能！” 　　小孩拍着胸脯承诺，说一定把阿淹喊出来。他是太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只是，九叔我不认识阿淹。”高殷晃着小脑瓜，“阿淹长什么样子啊？” 　　“就是御前宫女里头，脸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萧靖嘴角弯弯，打算带老婆出来约会，有高殷这个电灯泡在中间呆着，忍一忍就也还行。反正小孩是高洋的亲儿子，别人不敢使唤皇帝的宫女，太子却不怕。 　　啊，真期待养猪场一日游！ 　　作者有话说： 　　今天睡多了，所以更新比较晚。 　　感谢在2020-08-18 13:18:32~2020-08-19 20:2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20瓶；喵咪咪妙咪咪、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7章 高湛不荒唐（8） 　　◎长广王提议的小丸子汤◎ 　　清晨, 昭阳殿 　　刚好这日有朝会，皇帝在前面的太极殿举行朝会, 不知与大臣商议政事到何时。昭阳殿的宫人们难得松懈半分, 连张嫣都分得两枚水煮鸡蛋。 　　她最近在陛下面前得脸，又认了总管上菜的陆嬷嬷当干娘，厨房里自然无人敢得罪她。 　　阿淹替陛下试毒试味, 吃得好不好，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她若说不好吃，皇帝肯定就不会再碰。她若吃得笑意盈盈的, 皇帝也许会尝一尝。 　　高洋赏罚分明, 他吃得满意的时候从不吝啬赏赐。厨房里的大师傅们都可劲儿地巴结这位小宫女，恨不得她日日吃撑肚皮，在陛下面前多说好话。 　　张嫣趁着今天早上可以偷懒, 说想要吃鸡蛋。她吃没有味道的蒸饼都快吃吐了, 全麦面的蒸饼用料扎实，太监宫女们都觉得好吃扛饿。 　　但张娘娘却不爱吃。 　　她从来就没吃过这种苦头。 　　水煮鸡蛋好歹软点，有一种自然的蛋香味，配着茶水能囫囵吃下去。她身为御前宫女，吃高家两个鸡蛋，不算什么。 　　小宫女捧着装鸡蛋的碗，叹气道：“唉, 想念舅舅。” 　　舅舅那里肯定有好吃的。 　　她把鸡蛋在碗边磕碎，便躲在屋檐下吃蛋。她细嚼慢咽地吃完一个，把手伸向另外一个蛋，还剩下半口的时候, 倒看到有一个小孩跑到她的面前。 　　后面好像一堆人喊“太子”。 　　“你就是阿淹？”小孩过来瞅她的脸, “脸还行, 就是你嘴巴好臭。” 　　张嫣：？？？ 　　我都没骂人，怎么就嘴臭了？ 　　这个小屁孩是太子？太子也不可以无缘无故污蔑人啊！ 　　小宫女嘴里的半口鸡蛋黄怎么都咽不下去，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把碗里的鸡蛋壳都倒扣在熊孩子的头上。高殷不喜欢水煮鸡蛋的气味，觉得难闻，皱着眉头说：“你快漱口，孤要带你出去。” 　　“去哪儿？”张嫣不乐意，这位太子是李皇后生的。 　　莫非是李皇后趁皇帝不在，要找茬？ 　　她很阴谋论地想着。 　　高殷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扯着小宫女的手就要拉她走，道：“九叔说你很会伺候人，让你陪同孤出游。” 　　“……哦。” 　　张嫣回忆起阿淹前世的记忆，高家水字辈排行第九的是长广王高湛，岂不就舅舅来找她 　　了？ 　　开心！ 　　她连忙漱口，先是跟陆嬷嬷和太监王有福都交代过，才追着太子跑出去的。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精力最充沛的年龄，追得她上气不接下气，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萧靖早就开着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他还特意带了一匹漂亮的小马驹。 　　小马驹的体型不大，通体是漂亮的深棕色，眼眸里灵性十足，是难得的好马。太子高殷看着宝马就走不动了，说他要骑马，不坐马车。 　　鲜卑小孩的马术都是很过硬的。 　　萧靖笑眯眯地看着小孩爬上马背，提醒道：“道人可要主意安全，不能骑太快。” 　　高殷点点头，喊道：“知道啦九叔！” 　　太子在马车外骑马，正合了萧靖的心意。他趁人不注意就拉着张嫣上车，车里的空间很宽敞，他的脚边放着一只食盒。 　　里面是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吃食。 　　萧靖看着老婆就觉得可怜，当宫女要干活，肯定又累又饿。他知道她会出来，从早上起来就亲自剁馅揉面，包了包子，放在车上当干粮。 　　他摸着她软绵绵的小肚子，哄道：“嫣儿吃饱了没？我这儿有包子，你吃吗？” 　　“吃！” 　　张嫣摸了摸肚子，她吃了两个鸡蛋，但还略有余力。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最能吃的时候，她能见到舅舅算是意外之喜，连包子都能多啃两个！ 　　食盒分成两层，第一层是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剁的猪肉加葱姜料酒和馅，味道鲜美，还有好多汤汁。张嫣一口咬下去，陶醉地深呼吸一口气。 　　她小声地说：“总算是人吃的，比宫里的早饭好太多。” 　　“好吃就多吃两口，我把方子送给陛下，让你们也能沾光。”萧靖把牛皮水囊也打开，“喝口水润润，别噎着。” 　　“好，好。” 　　姑娘吃完了一个肉包子，往第二层看，是不一样的款儿。这些包子没有褶子，她一瞅就知道是甜馅的。 　　爱吃甜食的张嫣很感兴趣，猜道：“这做的是豆沙还是芝麻？” 　　萧靖把包子皮掰开，与她一人一半，道：“是莲蓉的，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张嫣：哦豁。 　　吃个包子都被撩到了。 　　等去到目的地养猪场的时候，太子高殷便留意到九叔和宫女阿淹从马车里出来，两人的脸都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小孩不懂事，还问他们这是怎么了，晕车吗。 　　“是啊，车里闷不透气，暑气太热。”萧靖撒谎都不打草稿，现在都入秋了，还哪里来的中暑。 　　长广王的侍从都低下头，看破不说破，唯独瞒了太子一个，小孩却当真了。 　　“九叔，你们要不要在原地歇一歇？”高殷是个挺善良的小孩。 　　“不用了，走走便好。” 　　小孩出来游玩，乐得快上天了，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他自己穿的一身绸缎衣裳，看着地上的蚂蚱想去捉，发觉好玩极了，扑得裤子上沾了泥都不在乎。 　　村民家的孩子都穿着粗布麻衣，出来看热闹的都是小男孩居多，女孩竟不见有多少个。 　　泥路旁边的草丛里躲着好多双好奇的小眼睛，孩子们看着进村的大马和马车，还有打扮富贵的同龄人，眼神里忍不住流露出羡慕。 　　“大哥，车，车——” 　　“马儿真壮啊，跑起来肯定很快吧！” 　　“铁蛋，你说我们一辈子能挣一身好衣裳吗？” 　　原来这就是公子哥儿的生活！ 　　他们出游还会带漂亮的姐姐做婢女！ 　　张嫣心里疑惑，皱着眉头问：“怎么就没有女娃娃？” 　　难道是重男轻女？把刚出生的女孩都弄死？ 　　张娘娘见多识广，上辈子听说有些地方偏远，教化不到，便有这样的风俗。男子代表生产力，因为粮食少吃不饱，所以女娃就不养，只养男孩。 　　殊不知上天是公平的，诞下一个男孩的同时，不久便会再生一个女孩。若人人都只养男孩，那以后男子长大怎么讨媳妇啊？ 　　这是一个死结。 　　自己把自己给搞死了。 　　萧靖明白张嫣的担心，他解释道：“不少家庭都是有女孩的，只是在屋子里头，没有出来。有时候穷，孩子们的衣裳裤子都不多，谁出来玩耍就穿……” 　　张嫣顿时就明白了。 　　唉，都是穷闹的。 　　她看着太子在前头跑远了，趁人不注意，偷偷握住了萧靖的手。她对萧靖很自信，只要这个养猪场运作起来，村民们的日子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他们都是长广王府买下的奴隶。 　　付出劳力就会获得回报。 　　本来萧靖不打算买人的，总觉得有种罪恶感。他打算雇佣，但村民们反而求着王府把他们都买下来。 　　“世道不好……若他们算作王府的财产，便无人敢欺。” 　　“普通平民百姓，碾死都无人管。” 　　长广王不由得有些感叹，连他的护卫队里的年轻小伙都红了眼眶。其中不乏有平民家的少年，谁不是吃足了苦头，才熬过来的。 　　只要心怀希望，一切都会便好的。 　　养猪场承载了很多人的希冀和愿望。 　　王爷想要暴富，管事想要多招人手，村民想要母猪多下几只崽，好让猪群的规模越来越壮大。王爷说了，只要猪养得好，过年会杀最肥的那一头猪，给大家分肉吃。 　　冲着“肉”这个词，好多人都流口水了。 　　白花花的肥肉谁不爱啊，若能在嘴皮子沾半星油花，嘴唇都不会在冬天干裂。要猜一户人家过得好不好，首先看人的手和嘴巴，如果没有冻伤的，肯定是能吃得起肉的。 　　吃完肉拿手掌擦嘴，嘿，多滋润啊！ 　　萧靖怕高殷跑疯了，到水边玩耍，他喊着侄儿回来，说要带他开开眼。 　　太子都差点跟村民家的男孩去游泳，小孩听话，这才刹住脚。高殷在养猪场左顾右盼，问道：“九叔，这儿有什么宝贝啊？” 　　除了轰轰叫的猪，没有什么好看的。猪身上有一股臭臭的味道，高殷抽了抽鼻子，不太喜欢。 　　“道人可要看好了——” 　　小宫女心有所感，往后退了一步。长广王一声令下，喊上好几个干活的汉子把小公猪都赶到同一个猪圈，这些小猪在养猪场生活了半个月有余，健康状态良好。 　　正是应该“咔嚓”的年纪！ 　　酒精一擦，萧靖手起刀落，嫩蛋成双，冲天的猪叫声喊得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心酸无比。花费了大概一个小时，才把足足三十头小公猪都给做了。 　　连太子都慌得胯.下一凉，生怕叔父的刀眼无情，朝他也来上那么一下。 　　“天呐，这还能活吗？”高殷问出来，“九叔，它没了蛋，肯定很疼。” 　　萧靖把勾出来的蛋抖到瓷碗里，面不改色地说：“没了也能活，活得更好，长得更肥，猪肉的腥臊味也更少。” 　　高殷捧着脸：“哇哦。” 　　小孩不明觉厉，甚至还跃跃欲试。萧靖鼓励侄子动手实践，可怜最后一头小猪成为了太子的实验品，被折腾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完成手术。 　　看着直蹬腿的小阉猪，太子的胸膛砰砰直跳，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那么胆大威武！ 　　他战胜了一头雄性生物！ 　　即使这头小猪才一个月。 　　总共割了三十一头猪，光是蛋都攒了满满一大碗。有参与出力的村民和侍卫都十分渴望，想要讨上一点。 　　但萧靖谁都不给，他把碗塞到侄儿的手里，说：“道人把这个宝贝拿回去，让你娘给你老子炖汤，夫妻俩肯定夸你孝顺的。” 　　“真的吗？”小孩闻着臭臭的蛋，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这些东西宝贵得很，下一回阉猪得等半年后。” 　　入夜，含光殿 　　李皇后邀请皇帝过去，说炖了一盅好汤，还是太子送来的食材，孩子十分有孝心。 　　“那便去吧。” 　　本来高洋打算去段昭仪那儿，段氏的母族势大，本人有知情识趣，一向深得他的心意。但嫡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拐了一个弯，改去皇后的住处。 　　他今日事务繁忙，连昭阳殿都没回去过，只觉得工作开会精力不济，仿佛身体被掏空…… 　　幸好，还有皇后这样的贤妻！ 　　他看见汤里浮沉着一大堆小丸子，因为放了许多姜片和红枣去腥，也并不难吃。他喝完一大盅补汤，小丸子也吃光了，发觉浑身有力，运动过后腰都不酸了。 　　皇帝大赞道：“好物，好物啊！” 　　他把太子喊过来，问儿子做汤用的是什么方子。小孩实话实说，说九叔带他去养猪场，他们亲手割下来的猪蛋，让人用快马送过来，速速拿冰镇着。 　　“很新鲜呢，父皇觉得好吃吗？” 　　“……好，好吃。”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逛街了，所以晚上才更新。 　　明天要去办理入职手续啊，我第一次去公司，好紧张好紧张。感谢在2020-08-19 20:25:35~2020-08-20 20:3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白夜 3瓶；Ming.、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8章 高湛不荒唐（9） 　　◎长广王烤制猪肝粉◎ 　　虽然吃起来有点别扭, 但小丸子汤的效果挺不错的。 　　高洋难得大发善心(并不)，给弟弟送去两千个钱, 说让长广王多买点猪崽。弟弟给他股份还送食材过来, 他愿意掏钱支持支持。 　　高洋：“要多养公的，懂吗？” 　　萧靖：“懂了。” 　　长广王挤眉弄眼地退出去，一周内又买了五十头小猪, 全是公的。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崽子们，心想半个月后又可以“咔嚓”一回。 　　皇帝就可以再吃一回小丸子汤了。 　　新来的小猪还不能动，但大猪是可以杀的。为了表达对股东们的感激, 萧靖决定杀一头细皮嫩肉的妙龄母猪, 给大家都分肉吃。 　　“就这一头吧。”他一巴掌拍到肥美的屁股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小母猪怒目而视，痛骂是哪个两脚兽在非礼它。结果一群人蜂拥而上, 不仅将它推倒在地, 还拿麻绳来玩捆绑Play！ 　　“王爷，这是要杀猪吗？” 　　“嗯。” 　　萧靖点点头，可把养猪场的小孩们都高兴坏了！ 　　王爷说了，他们等会儿帮忙打扫卫生，可以分得猪血和内脏。紧接着小母猪的一声嚎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两三个大木盆接了满满的猪血。 　　盆底本来就放了一把盐, 一刻钟后，猪血就凝结成一大块。用刀子划开，倒到锅里小火烫熟猪血，等七分熟的时候再捞起来, 用来做汤做菜都可以。 　　萧靖的评价：看着还挺嫩的。 　　火候刚好的猪血吃起来像豆腐, 还有肉的鲜味, 入口微咸，连煮的汤都十分好喝。长广王让人往汤里加了青菜和瓜，半人高的大锅架在火上烧，让养猪场的员工家庭每一户都分上一盆。 　　成年人要脸，虽然嘴馋，但还想着回屋再吃。可是孩子们都忍不住了！ 　　一群小孩馋得都要流口水，伸手就要去捞盆里的猪血吃，烫得上颚都快掉皮，还不舍得吐出来。 　　“好次，好次一一” 　　“哇，哇！” 　　二狗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又嫩又鲜的东西。因为汤中放了姜葱，不觉得很腥，只觉得满嘴是香。熟猪血不用嚼，一抿就要化掉，连小孩和老人都能吃得动。 　　肉味真足，真好吃！ 　　萧靖看着孩子们的吃相，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他承诺道:“以后还有，每次杀猪必定做这个猪血汤。” 　　“好哦！” 　　养猪场的员工们人人都高兴，他们以为这是王府的吃食方子，只有贵人才吃的。他们吃到嘴里，不仅开心，还夹杂着激动、惶恐等种种情绪。 　　其实猪血这玩意儿，南北朝的大官贵族才不吃，是被萧靖提前发明出来。 　　时人尚未有食用猪血的习惯，直到明清时候，才流行起来。 　　“管他呢，好吃便宜就行。”萧靖也喝了一碗猪血汤。 　　他砍下两条猪腿，打算孝敬给娄太后。亲妈有养猪场的股份，寿命又长，接连熬死了三个皇帝儿子，每一次政变都有她的影子，简直就是北齐的隐形大boss。 　　讨好一下她，不过分吧？ 　　还有最肥美的一大片猪五花，应当做成红烧肉，滋味才最美。煮熟的肉以肉罐头的形式封存着，能吃好久，是送给亲朋好友的必备佳品。 　　母猪没有蛋，高洋爱吃的小丸子汤是没指望了。 　　但猪肝是好东西，能补血补铁，眼下的猪肝没有污染和抗生素残留，多吃也没事。古代的普通人吃肉少，想要吃猪肝吃到胆固醇超标都难。 　　萧靖打算做几罐猪肝粉，送给张嫣。 　　她人在宫里，不能太逾矩，吃饭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万一吃得不好，每周舀上两勺猪肝粉，也能给她补补身体。 　　他带着食材回府，多余的好肉赏赐给身边的随从，护卫是自己人，关键时刻能保护他，每人得四斤并不过分。养猪场的管事分得三斤，小领导嘛，肯定是有肉吃的。 　　还有其余猪肚猪心猪肠子，腥气很大，但好多村民都看得眼馋。 　　除了肠子里的屎，连猪尿泡都可以吃！ 　　萧靖下令，把内脏分给养猪场的员工，让各家各户都吃点荤腥才好。王爷不缺一口吃的，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但养猪场的员工和家属们都乐得跟过年似的，小孩跑来跑去，喊得嗓子都哑了：“这比过年还好！” 　　前几年到处打仗，耗费甚多，民间的粮食都缺乏，更何况肉食？ 　　只有司马衷那种极品憨憨，才会呼吁大家没粮食就吃肉。 　　有一户的老祖父都快六十岁，吃到了儿媳妇煮的猪肺，软糯不费牙，竟然都激动得哭出声来。老头抹着眼泪，怀疑道：“我，我这是吃肉了？” 　　小孙子问他好吃不，老人连个味儿都没尝出来，只知道肯定好吃。 　　“对，爹再吃一块吧。” 　　崔大头是个孝子，他把菜里的猪肺都挑出来，拨到老人的碗里，让老头子能多吃几口。谁知道老头子还能不能活到春天？ 　　说不定吃一口少一口了。 　　老头指着儿子崔大头，道：“王爷请我们吃肉，大头要努力干活才行。” 　　他又看看能跑能跳的小孙子，道：“孩子力气小，干不动厉害的活计，就去割猪草。把猪喂得肥肥的，以后少过不了你喝肉汤的时候。” 　　“还有大头家的。”他低垂着头，“你们这些婆娘，别多嘴说闲话。王爷是什么人，老往外头嚼舌根子，不好。”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崔大头明白老爹说得对，老头的年纪大，但脑子精得很。汉子依着老爹的吩咐做事，半年后因为表现优异，获得“养猪小能手”的荣誉，还分得了一整颗硕大的猪头！ 　　可把隔壁的邻居给羡慕坏了。 　　此为后话不提。 　　…… 　　回到王府的萧靖，他先把猪肝泡在水里，这样能浸出血水，尽量减少猪肝的腥味。如果有条件，往浸泡的水里加柠檬片，能增香去臭，口味是最理想的。 　　但是南北朝的中原没有柠檬啊！ 　　无奈，他用了葱姜，去腥的效果差点，但勉强能行。换水冲洗几遍，他把猪肝放在锅里煮熟，捞取血沫，再用砂锅慢火烘干。 　　等烤干最后的水分之后，猪肝能碾成褐色的粉末，这便是做好的猪肝粉。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品尝：“还行吧，不难吃。” 　　但也没好吃到哪儿去。 　　他满怀着心意，把猪肝粉装进去干爽的陶瓷罐子。这么一小罐猪肝粉，一周吃一到两回，够张嫣吃很久了。 　　他还连夜做了红烧肉，加了甘甜的米酒，慢火煨了足足两个小时。四方的肉块被染上了焦红的颜色，看起来十分漂亮。 　　他只等明日吃中午饭的时候拿过去，张嫣肯定饿了。 　　明明才分别没多久，但他更想她了。 　　同一日，宫女小张看着天上的太阳，她想舅舅了。她最近琢磨一件事……她想要学高洋的字。 　　为什么呢？ 　　因为她知道萧靖肯定是想当皇帝的，可皇帝就那么一个，哪里有这么好当啊？ 　　阿淹上辈子死得早，连最后谁当了皇帝都不知道。文宣帝高洋死了，孝昭帝高演也死了，但高演有太子啊。 　　高演废了侄儿，才当上皇帝。如果萧靖心不够黑，说不定还真搞不成大事。 　　光是父死子继的继承法，就能像拦路虎一样，把他拦在皇帝的太极殿前。 　　“舅舅要怎么办呢？” 　　“舅舅是那么善良的人，他肯定不会乱杀人的。高演派人刺杀废帝高殷，才坐稳了皇位，但换成舅舅，他绝对做不到。” 　　张嫣跟了他两辈子，这人是什么性格，她心知肚明。他有时候善良又天真，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只要别人不害他，他从来都是心软的人。 　　可是心软造不了反啊！ 　　她装作好奇的样子，说想要侍奉皇帝的笔墨。她连笔都握不住，在昭阳殿闹得笑话百出，却坚持不懈。 　　连高洋都笑话阿淹异想天开，都十几岁的人，哪里还学得会啊？ 　　但小宫女还真的不服气！ 　　她指着太监王有福举例，说：“王内侍都会字，奴婢怎么就学不会？” 　　高洋“切”了一声，戏谑道：“王有福有把，你有吗？人家会，你也要会？” 　　“……” 　　一个太监有把有什么用，没了蛋，有把也是没把。 　　吓得总管太监跪下来，连连求饶。他是有把不假，就怕陛下发怒，将把儿也给他切了。 　　到时候可真的是风吹裤.裆子，空荡荡啊。 　　高洋就开个玩笑，他还没变态到连太监都要再切一刀。他觉得宫女好学，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一向对阿淹宽容，费些纸笔不算什么。 　　“诺，赏你的。” 　　他直接从案上拿下来一沓纸，还让人拿了毛笔和砚台墨条。他以为小宫女只是突然间感兴趣，学几天就会放弃。 　　“只要陛下教我，奴婢肯定能学会的。”张嫣美滋滋地得了高洋的一张字，“陛下的字真好，这是神仙的字吗？” 　　“你看得懂写的什么？” 　　“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宫女小张仿佛获得珍宝一样，把高洋写过的纸都珍藏起来。太监王有福本来想劝两句，但看陛下如此宠爱阿淹，他动了动嘴皮子，没说话。 　　一天下来，光是高洋写过的草稿纸，张嫣就攒了二十张！ 　　入夜，她趁同屋的陆嬷嬷睡下，她迎着月光看皇帝的笔迹。她拿了一块石板，用毛笔蘸着水在上面写字，字形已经有两三分相似，只是结构松散，未得其意。 　　几息之间，石板上的字很快散去，了无痕迹。 　　她心想，总有一天，她写的字会跟这位一模一样。 　　然后呢？ 　　她是不是也可以写一份传位的诏书？ 　　作者有话说： 　　张嫣的胆子有那么大！ 　　今天是上班第一天，工作内容还行，就是实习生工资低。挺满意的，中午有食堂，还有餐补，每个月公司给三百块吃饭钱。感谢在2020-08-20 20:38:46~2020-08-21 21: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20瓶；Ming.、鱼非鱼、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9章 高湛不荒唐（10） 　　◎长广王的小宫女心中有丘壑◎ 　　等第二天一早, 萧靖把砂锅里的红烧肉热一热，滋味就更足了。 　　在不考虑隔夜菜是否致癌的情况下, 这种隔夜的肉菜比当天现吃还要美味。汤汁的味道都浸泡进去, 再重新加热后，滋味就更加浓郁了。 　　如今是秋天，夜里的气温较低, 不怕红烧肉变质放坏。 　　再尝一口咸淡，当真是味美汤鲜。 　　“不错。” 　　萧靖拿了一块热乎的蒸饼，就着红烧肉, 当作不伦不类的肉夹馍来吃。这便是他的早饭, 红烧肉炖得软烂，还有米酒的香甜，豆酱的鲜味不错, 如果换成现代的酱油会更好。 　　他几口吃完, 擦了擦手，便开始继续干活。 　　王府做饭的大师傅都扒拉在门外，看着王爷把一粒粒四四方方的肉装进去小坛子，再用油纸密封好。他们想要偷师，萧靖也不怕，中华上下五千年，菜谱是怎么学都学不完。 　　他反而指示起人, 让旁人给他干活。他在王府里就是老板，老板不叫你干活，你还慌呢。 　　“手都给我洗干净，不能碰过生水。” 　　“还有你, 指甲黑得这样子, 拿皂角粉洗干净再进来。” 　　“抹布呢, 这条抹布那么黑，你还拿手在上面擦？” 　　长广王的一番挑剔，让厨房里好多人都无地自容。原来他们在工作中犯了那么多错误，王爷都一一容忍下来。 　　他真是宽容的人啊！ 　　年纪最大的烧火师傅都拍着胸膛，承诺道：“王爷您放心，老奴一定会给您做好的。” 　　王爷的宽容为他赢来了别人的爱戴，厨房里的人干活得更卖力了。萧靖指挥着众人在每一个装肉的坛子里加一勺肉汤，红烧肉的肉汤拌饭简直是人间美味。 　　吃的人应该会很幸福。 　　这么一小坛红烧肉，按照三乘三的位置来摆放，当中只有九粒肉。本来长广王这个吝啬的人，打算一坛装四块肉的，但四四四不好听，送给皇帝肯定要被人骂。 　　长长久（九）久（九），那就顺耳多了。 　　萧靖提着一个竹篮子，里头装着红烧肉和好几罐猪肝粉。他洗了个战斗澡，去去厨房里的油烟味，然后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坐着马车就要去皇宫。 　　他身上挂着尚书令的官职，但上班开会还用不着他。说到底原身还是个十四岁的初中生，就这年纪毛都没长齐，他有资格决断国家大事吗？ 　　只因为他是皇帝的亲弟弟，才走后门能当大官。萧靖也懒，干脆连到单位摸鱼都没去。 　　大家都心知肚明。 　　初中生应该干什么？ 　　吃好喝好，积极锻炼身体，尊老爱幼，那就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他来得时候不巧，高洋正在太极殿开会。他先是去到太后的仁寿殿，昨日他派人送了两条大猪腿过来，不知道亲妈吃了没。 　　“母后，好吃吗？” 　　“好吃。” 　　娄太后都五十岁了，她是一个传统的鲜卑女人，更爱吃牛羊肉。她见儿子一片孝心，不忍心让孩子失望，明明不爱吃都说好吃。 　　“母后，儿臣带了红烧肉过来，您要不要赏脸尝一尝？” 　　萧靖不等人回答，就让太后身边的嬷嬷去拿蒸饼过来，再要了一个烧茶煮水的小炉。小火炉上面架着装肉的小瓷坛，慢慢煨着，肉的香气很快就飘出来。 　　娄太后眨了眨眼睛，道：“好香啊……” 　　她突然发现猪肉居然也变得有滋有味的。 　　萧靖等到肉汤冒着小泡，咕噜咕噜沸腾的时候，把火一关，将连肉带汤全倒在盘子里，亲手端上去给亲妈。他介绍道：“此肉颜色焦红，故名作红烧肉，不仅肉的味道极品，连汤汁也十分美妙……” 　　都不用他说，娄太后无师自通地将蒸饼蘸着肉汤来吃。 　　她都一把年纪了，老公也没了，完全不担心自己发胖失宠的问题。太后娘娘的胃口好，红烧肉连吃了三块，肉汤泡饼吃了一个。 　　这还是她吃了早饭的情况下，不然她能吃更多！ 　　“这个红烧肉的味道好，比昨天烧的猪腿好吃多了。”太后捧着消食解腻的茶水，“步落稽，你留下方子，我让他们把猪腿也这样烧。” 　　“好。” 　　萧靖的心思灵动，他写了一道红烧蹄膀，再来一道的肉丸子的方法。红烧蹄膀的滋味不输红烧五花肉，而猪大腿不如蹄膀滑嫩，添加肥肉剁成肉丸子，不会浪费。 　　北齐皇族不禁牛肉，用猪肉和牛肉混合的肉丸，更好吃。 　　他留下一罐猪肝粉给太后，说吃了这个能明目补血，让她一周吃一回，放在肉粥里拌匀了吃。 　　“这是何物？” 　　娄太后很好奇，她打开猪肝粉的子，里面的东西看着就跟……泥土差不多。 　　当儿子的，总不会喊亲妈吃土吧？ 　　“这是猪肝烤的粉，您眼睛不好，都是以前做针线活熬的，吃这个能补补。”原身的记忆中，娄氏年轻的时候经常给孩子们织布裁衣，“母后的眼睛不好，儿臣恨不得不要这衣裳，好让母后轻松几分。” 　　少年说着，眼眶都红了。 　　这是高湛留下来的真情实感。 　　娄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她生了那么多个儿子，唯独步落稽最贴心。那时候高欢在外头打仗，不管嫡庶，她都亲手织布给孩子们做衣裳。 　　还有将士们的军服，也是她领着婢女和家属妇女们做的。 　　这为她赢来了好名声，高欢因此更敬爱她。旁人看着都觉得夫妻恩爱，无人能动摇她在神武皇帝心中的地位，殊不知她耗费了多大的心力和精力。 　　这是她应得的。 　　她熬得眼睛都花了，天黑就看得不太清楚。 　　“谢谢步落稽，娘会吃这个猪肝粉，把眼睛养好。”娄太后睁大眼睛，“娘还想要看到步落稽的孩子，是不是长得跟你一样。” 　　“说不定比我还好看呢。”少年笑着说。 　　萧靖送完礼物，起身告退出去。他想着昭阳殿的张嫣，他把她娶回去生一个女孩，孩子应该会很可爱吧。 　　全天下第一的大可爱！ 　　虽然孩子现在还生不出来，但这不妨碍他畅想未来。高湛生得就很帅，阿淹的五官也是十分娇美，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高氏就没有丑的孩子。 　　他们这一家都是颜控。 　　长广王提着自己心爱的小竹篮，溜达到皇帝的昭阳殿，都快要到开饭的时候，高洋也回来了。皇帝看着兄弟过来，以为是来送小丸子汤的。 　　高洋抬起头来，问：“步落稽今日进宫啊，带了什么？”可是有小丸子？ 　　萧靖把东西拿出来，介绍道：“带了红烧肉，还有猪肝粉。” 　　“……哦。” 　　一听没有小丸子，高洋的兴趣就减掉了大半。他挥了挥手，宫人们便把东西拿上来，他们把坛子个罐子打开，看着十分平平无奇。 　　就是煮的肉外加好几罐土褐色的粉。 　　皇帝还真的瞧不上眼，但兄弟都拿着东西进来，他好歹算给面子，客气了一句：“步落稽要不要吃顿饭再走？” 　　“好啊，臣弟想吃米饭，不吃面食。” 　　萧靖还真的坐下来等吃饭了。 　　高洋：我就客气一下，没想到你当真了。 　　唉，烦躁！ 　　他工作上有事情烦心，连萧靖和宫女小张眉来眼去都没有看到。张嫣见皇帝收了猪肝粉，还分给她一罐，让她先吃。 　　毕竟她是负责试毒的嘛。 　　虽然职业有风险，但萧靖能借着高洋的手，来给她送吃的。小宫女知道王爷不会害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萧靖冲她露出一口大白牙。 　　在大老板的视线下，偷偷跟办公室小妹谈恋爱，这种经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北齐皇朝严禁办公室恋情，可这又能怎样？ 　　有志者事竟成！ 　　萧靖相信他和老婆最后肯定能在一起的！ 　　高洋低下头看文件，工作起来不知日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抽了抽鼻子，才发觉整一座宫殿里都弥漫着肉香味，他漫步走出去找人，发现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和阿淹已经吃上了。 　　两人躲在屋檐下吃饭，企图避开皇帝的视野。他们还往米饭上浇肉汤，上面铺着满满的红烧肉！ 　　每一粒肉都是漂亮的红亮色，连带拌饭都裹着金黄的油光，一看就知道特别好吃。两人不停往嘴里扒拉肉，旁边还有一碟小青菜，埋头吃得喷香喷香。 　　“怎么不喊朕？”高洋不高兴。 　　萧靖咽下嘴边的食物，囫囵道：“国家大事要紧嘛，臣弟不敢打扰皇兄。” 　　高洋：“……” 　　如果你嘴边没有沾着一粒米，恐怕说得更有说服力。 　　瞧着你们这些人，只顾着自己吃，都不喊他吃饭。他怒从心起，干脆连放肉的盘子都端回去，要独自享用。 　　哼，他是不会管这两个人了。 　　饿肚子也活该！ 　　张嫣捧着吃饭的碗，眉眼都笑得生动起来。虽然高洋端着盘子转身就走，但他们碗里的红烧肉盖浇饭都没吃完，只要能看着对方一起吃饭，吃白饭都是香甜的。 　　她坐在宫殿的檐下，吹着凉风，别有一番滋味。 　　“那个猪肝粉是专门做给你的，高洋就是附带。” 　　“红烧肉也是专门给你吃的，高洋他不要脸。” 　　她听见舅舅小声地跟她说话，笑容越发绚烂。她认真地听他讲猪肝粉的功效，突然眼前一亮，问：“这个粉能产出多少？” 　　萧靖心算了一下，说：“等过年杀一批猪，应该能产许多。” 　　张嫣心中有数，轻声道：“舅舅都做成猪肝粉，别轻易送人，我有用。” 　　他说猪肝能治夜盲症，她是相信的。寻常人吃了能明目，若放在军队上呢？ 　　皇帝的草稿纸都是好东西，多少机密都在这上面。宫女小张看过都记住，南梁内乱，疫疾大起，死者十之八九…… 　　这块地有那么大！ 　　那，么，大！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张嫣会成长得很快！ 　　她嫌北齐国土太小，不得劲啊。感谢在2020-08-21 21:51:47~2020-08-22 18:1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chen、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0章 高湛不荒唐（11） 　　◎长广王的小宫女写错别字◎ 　　张嫣把猪肝粉带回去住处。 　　她捧着一个小瓷罐, 一路都有宫人们跟她打招呼。和高冷的张皇后不一样，宫女小张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她对着每一个人都笑一笑, 娇美的眉眼看得小太监都欢喜。十几岁的小太监看得失了神, 被同伴拉着走才反应过来。 　　“这位就是宫女阿淹？” 　　“是啊，听说陛下最宠爱她，还让她学认字。” 　　“唉, 没看出来，是个心气高的。” 　　小太监以为阿淹是个清纯不做作的好姑娘，没想到她也是有上进心的。他失望地摇摇头, 自己是没有机会了。 　　宫里的女人怎么算上进？ 　　大概是当妃子娘娘吧。 　　宫女是没资格读书识字的, 即使万一被陛下宠幸，因为没文化没学识，位份从来都不高。阿淹如今刻苦学字, 好多人都说她肯定是想要当娘娘。 　　小姑娘不管别人怎么想, 她捧着小罐子进门回屋，见着陆嬷嬷就要献宝。 　　她把盖子打开，递了过去，道：“娘，这是长广王进贡给陛下的猪肝粉，陛下许我先吃，看看功效如何怎样。” 　　“王爷给的？那是好东西啊。”陆氏连忙从坐直了身体, “这要怎么吃啊？” 　　“王爷说吃白粥的时候，加两勺粉进去，拌匀了吃。” 　　“这个简单。” 　　陆嬷嬷主管昭阳殿的小厨房上菜，几碗白粥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她整理好衣裳出门, 没一会儿就捧着两碗粥回来。 　　粥是全天都供应的, 就怕陛下什么时候想吃点夜宵点心, 便可以又快又好地端上去。 　　金黄色的小米粥熬得都要化开，散发着一股粮食的清香味。小宫女往里头加了点猪肝粉和盐巴，拌匀了递给嬷嬷。 　　“娘，您先尝尝。” 　　“欸，好哦。” 　　陆氏吃到嘴里，和平淡无味的小米粥不一样，加了猪肝粉的小米粥有一种肉味，或者说还有猪肝淡淡的腥味，但还在接受范围内。 　　不算太难吃。 　　张嫣自己也拌了一碗，她刚吃第一口有些皱眉，但怀着吃补药的心态，她把一大碗加料的粥都吃完了。她还小，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现在吃得不好，到时候长成一个矮墩墩，她哭都没地方哭。 　　“娘，我把这些都给你，听说长广王给太后也进了一罐。”张嫣让陆嬷嬷把东西收起来，这些场面功夫她惯会做的。 　　陆氏的眼十分钟爱，感慨道：“我儿真孝顺啊。” 　　太后也吃的东西，给她这种老奴吃，是她沾光了。张嫣跟她说了猪肝粉的种种好处，什么明目补血，对身体十分有好处。 　　小宫女建议道：“最近陛下烦心，有些时候只喝白粥果腹。娘和我吃着都觉得好，可以让师父们在粥里加上这个，也许能算上一功……” 　　“不急不急。”陆嬷嬷把碗端出门，让人给洗了，“我们娘俩吃半个月，看看效果再说。” 　　“嗯，是我心急了。” 　　张嫣自知鲁莽，皇帝入口的食物，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萧靖跟她说这种东西好，她自然是信任他的。可是别人不知道哇，万一吃坏了高洋，那可怎么办？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陆嬷嬷看着小姑娘听劝，越发觉得这个女儿养得值。她把屋子里都收拾好，好把光线最好的地方腾出来，做阿淹的书案，让孩子安心学习练字。还拿出来一个匣子，让孩子把皇帝的草稿纸收好。 　　姑娘好学，又得了陛下的笔墨，宫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 　　妇人看到孩子认真起来的劲儿，既为小姑娘感到欣慰，又暗暗心惊。阿淹只学了数日，把寻常的大字都认清楚了。 　　陆嬷嬷勉强认识的“大”“小”“人”“口”，小姑娘已经能写得像模像样，妇人觉得字好看，比读书人也不差什么。她以为养女是神童，正要大喜炫耀，却被阿淹劝住了。 　　“娘，外头的千金小姐们能作诗能写文章的，人家都还没说什么。我不过认了几个字，在人家面前压根不够看。” 　　“是啊，娘等你长大再说。” 　　陆氏摸着张嫣的脸，年纪小的脸皮子很白嫩的。妇人连伺候人的活都不敢让阿淹多干，反倒是她忙里忙外，把小姑娘供养起来。 　　女子的手和脸最吸引人，粗糙了可补不回来。 　　她家的姑娘是有大出息的！ 　　…… 　　高洋最近很忙。 　　他最近很烦躁，甚至想骂人。 　　整天都是开不完的会，南方的梁国骚操作太多，他已经来不及吐槽。这块地盘的老板们，闲着的时候总想北上骚扰他，现在内乱急了，南梁宗室们反倒是来求他帮助。 　　“哪里来那么美的事情？” 　　“出兵不要好处费，谁他妈干啊？” 　　年轻的开国君主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把毛笔投掷到地上，狠狠地擦碎了，拖出来一大道黑色的墨印。宫女小张淡定地看了一眼，为洗鞋子的宫人默哀。 　　墨水并不容易清洗，再加上皇帝用的好墨，绝对是不易褪色的好货色。任凭谁都看不到污脏的鞋底，但皇帝穿的鞋子肯定要干干净净的。但是水洗过的鞋子没那么鲜亮，高洋肯定不再穿了。 　　何必呢？ 　　真浪费啊。 　　她低着头，在纸上练习打字，整一页纸被她写下来斗大的“梁”字。光写字不好玩，小宫女用笔尖蘸了少许墨，在纸上画许多粘在一起的小圈圈，下面是再画一只大碗。 　　“你这画的是什么？碗里装屎？” 　　高洋冷不丁地问。 　　他跑下来散散心，就看到阿淹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旁边还有图，糊了一大片看不清是什么。 　　张嫣指着插画和字，解释道：“这是一碗粟米饭，也是粱。”粱，指的是好米好粮食，尤其是好的小米。 　　她这么一说，高洋总算明白了，他抢过小宫女的笔，再上面加了两笔。他指导道：“你写错了，你写的是南梁的梁，而非粱米的粱。” 　　谁知这个丫头写错字还不服气，小声嘀咕道：“管他什么梁呢，反正都是该被人吃的，吃得肚子饱饱就是好梁。” 　　“……” 　　高洋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是啊，梁活该别人吃的。他要是端起南面这碗饭，绝对能吃撑到嗓子眼，不吃才是大傻子呢。 　　干皇帝这一行，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高洋就是绝对胆大包天的一个。 　　大哥高澄在称帝之前被人刺杀，高氏恐惧，犹如一盘散沙。是他不声不响地站出来，说要接替大哥没干完的事业，旁人都不看好，但他却是成功逼迫东魏孝静帝签下退位诏书。 　　踏马还坐稳了皇位。 　　如今南梁内乱，作乱的人叫做侯景，侯景发动叛乱，梁武帝萧衍被他活生生饿死。侯景命令太子萧纲登基做皇帝，本人自封为大都督，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小老头坏得很，都快五十岁了，还强娶了南梁最美貌的公主。他自封为“宇宙大将军”，成功在南北朝SOLO出道 ：） 　　高洋很清楚地记得，这个侯景，跟高家是有仇的。侯景早年是东魏的将领，以前算是高欢的手下。高欢一死，侯景就想要作乱，大哥高澄先下手为强，将侯家的五个儿子全部扣留在北方。 　　大儿子被高澄剥皮，还没断气就丢进去锅里煮熟。其余四人被高洋关押起来，暂时还没死。 　　文宣帝琢磨着，等他有空，把这几人也煮了，以实际行动向大哥致敬。他是个仁慈的人，不玩剥皮，玩砸蛋就好。 　　嘻嘻，这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高洋想着侯景都一把年纪，即使能领兵能打仗，又能强到哪里去呢？当年大哥用军队能把侯景打得夹着尾巴就跑，他同样可以，甚至能做得更好。 　　一个老匹夫，不过是从东魏逃出去的丧家之犬。只有梁武帝那样的傻子，才会把疯狗当忠犬，费尽心思地接纳他。 　　结果可好了，梁武帝不但没有收获侯景的感恩，还被人反过来整死自己，真是老寿星上吊，死的时候八十六岁。疯狗在南梁乱咬一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南人，竟然控制不了一个侯景？ 　　这真是可笑至极！ 　　“如今南梁的傀儡皇帝是谁？”高洋记起来了，“哦，是萧纲，那是个文人，提不动刀的。” 　　萧纲爱好文学和玄学，写文章是一把好手。至于军事嘛……高洋很自信，他们高家的男人勇武好斗，随便拎哪一个鲜卑男儿出来都能砍死南梁皇帝。 　　乱起来才好，浑水摸鱼真是美滋滋的。 　　高洋推测，萧纲必定无法控制侯景，被废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且看着吧，南梁还得乱上一段时间，侯景甚至还会想要称帝。按照他过来人的经验，萧氏肯定会尽力反扑，甚至再派人来高齐求助支援。 　　“臣子称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朕这么个热心肠的好人，肯定得帮一下邻国对不对？” 　　“明年，南梁肯定会打得更厉害，后年，侯景估计就撑不住了。到时候朕向南梁出兵，砍杀侯景……” 　　然后呢？ 　　南方水田产的大米饭它不香吗？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高洋看着案上的小米粥，突然问阿淹：“阿淹，你爱吃米饭还是小麦？还是小米？” 　　小宫女笑着回答：“米饭好吃，配红烧肉浇饭最香。” 　　高洋点点头：“好，那以后就多吃米饭。” 　　作者有话说： 　　高家真的好变态啊啊啊啊！ 　　历史上的高澄把人家儿子剥皮下锅，其余四个在文宣帝年间被阉了，再下锅。对了，下一个世界应该是唐朝，现在问小天使们想要选哪一个主题。 　　A.唐高宗时期 　　萧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脑袋光光……真是突如其来。 　　他秃了，他变强了！他的胸肌好大！ 　　好像有36D？ 　　备注：男主性转武皇，小张去当高宗皇帝。 　　B.唐玄宗时期 　　萧靖一醒来，立刻成为儿女成群的中年大叔……唯独没有大老婆。 　　公主说要办生日派对，办！ 　　闺女说她新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杨玉环。 　　备注：原身年龄差巨大，开场玄宗五十几，玉环十几。 　　C.待定 　　感谢在2020-08-22 18:10:32~2020-08-23 18: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1章 高湛不荒唐（12） 　　◎长广王和小宫女还没有团聚◎ 　　猪肝粉的效果确实不错。 　　尤其在治疗夜盲症上。 　　夜盲症的症状主要原因是维生素A缺乏, 表现在眼睛在暗处的适应能力下降，比如入夜就看不清东西, 甚至完全都看不见东西。 　　而猪肝正是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 其他动物的肝脏也是富含这种元素。 　　陆嬷嬷吃了一个月，便发觉眼睛在夜里都看清许多。往日她入夜必须在油灯下看人，才能看得大致的影响。如今借着月光, 她竟然连阿淹的长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姑娘的双眸如秋水一样，看人的时候哄得人心都要化了。 　　“我儿生得真好看。”她衷心地夸赞道。 　　小宫女刚洗过的头发十分柔顺, 垂落在两肩上, 才刚过及腰的长度。她拿着帕子擦头发，抿着嘴笑：“娘年轻的时候，必定比我漂亮。” 　　“唉, 不能比, 我年轻时候长得丑，出不了头。” 　　陆嬷嬷摇着头，自己的容貌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那时候大魏还没有亡，她先是给娘娘们裁衣缝纫，然后她嫌女人堆屁事多老背锅，才躲到厨房上菜这里来。 　　起码能吃好喝好, 皇帝不吃或者吃剩的饭，便是她的佳肴。 　　她的针线手艺不错，只是很久都没有展露。现在阿淹算作她的女儿，陆氏连夜动手做活, 准备给她做过冬的。 　　现在的天气一日日转凉, 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张嫣劝道：“娘, 可别熬坏了眼睛，我给你多点一盏灯吧。” 　　“别，这灯是陛下赐给你读书的蜡烛，娘用不着。”陆氏连连摆手，“回头多认识几个字，让我家也出一个大才女。” 　　“好，那我练字去。” 　　张嫣捧着白日捡来高洋的草稿纸，眼神十分复杂，如她所愿，她想要做的事情大概有一半的胜算。她拿着笔在石板上写写画画，拉着陆氏坐她身边。 　　“娘，这儿有光呢，你靠近些。” 　　“好，好，我儿真孝顺啊。” 　　陆嬷嬷正缝着一圈兔子毛的围脖，灰棕色的兔毛有些斑驳，但胜在保暖效果也不差。这是她用月钱跟掌管衣料的旧同事买的，拿来给阿淹做衣裳。 　　谁家干娘做得像她这样贴钱？ 　　但她乐意啊！ 　　虽说开头有几分利用，但两人互相照应，却是有几分走心。张嫣心想，要是陆氏以后也这样好，她愿意把陆氏当做亲娘奉养。 　　等她第二天去昭阳殿上班的时候，高洋一眼就看到了。 　　他皱了皱眉，分明很嫌弃小宫女的审美，直接说:“你怎么穿得灰头土脸的？领子上毛皮真难看！” 　　张嫣:“……” 　　妈的，这人还会不会说话啊？ 　　何况陆氏做的针脚绵密，灰棕的兔毛一点儿也不丑！ 　　“这是奴婢的干娘做的，穿着十分暖和。”张嫣低着头说，“娘给我买的毛皮，花了许多钱。” 　　“就这么点垃圾货色，也得亏你们这群蠢货去买。朕记得库房里有好几箱白兔毛，王有福你给阿淹拿去……” 　　高洋说话很扎心，但行事上真是大方极了。总管太监王有福对于阿淹的优待已经见怪不怪，他喊上几个小太监，足足搬了五六箱皮毛回来。 　　除了有皇帝指定的白兔毛，还有一些雉鸡的尾羽，羽毛的颜色十分鲜亮，但不耐放。皇后和妃嫔都不爱雉鸡的羽毛，美则美矣，但心中想当凤凰飞上天，谁稀罕做野鸡啊？ 　　再放也要被虫子咬烂，倒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 　　果然高洋十分满意，点头道:“办得不错。” 　　皇帝趁着空闲，喊小宫女过来玩奇迹暖暖，又喊来十数个裁衣的宫女，让她们把几箱子的白兔毛立刻做成衣服才好。 　　他口述着大致的服装式样，让人做成披风和帽子，连带围脖和小袄都不能少个。直到说得口水发干，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谁说他不能玩这个呢？ 　　奇迹暖暖明明是宅男最爱的游戏！ 　　“至于这些野鸡的长羽……倒可以给阿淹做成毽子玩。” 　　高洋奢侈地把羽毛折断，塞进去一枚铜钱里头，再拿细银丝捆紧。只是看到铜钱的模样，他又不满意了，道:“朕都建立大齐，怎么这用的铜钱还是东魏的永安钱呢？” 　　“这不好。” 　　“大齐应当有自己的钱才对。 　　灵感一来，他顾不得和小宫女玩踢毽子，把人丢到一边，他立刻书写新钱的制作方案。张嫣瘪了瘪嘴，难怪这位能当皇帝呢。 　　这个觉悟确实是高！ 　　居然能从踢毽子想到国家的货币。 　　有这位在前头免费打工，感觉还挺爽的。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 　　宫女阿淹穿上新做的白兔毛小袄，衬得小脸粉扑扑的，更加可爱。她踢踏踢踏地踢着毽子玩，清脆的落地声让整个昭阳殿都听得到。 　　一下又一下。 　　…… 　　高洋想着攻打南梁的事情，又琢磨着出版新钱。他知道饭虽然能吃撑到嗓子眼，那也得一口口去吃。 　　这些事情都急不来。 　　他驾临太后的仁寿殿，想要问问老妈的看法。其实他也不是来听建议的，他只是想太后也认同他的做法。 　　毕竟娄太后陪伴高欢多年，见多识广。高欢是出了名的能打仗，在南北都有威信。身为他的儿子，高洋说不想超过父亲的成就，那就是假话。 　　谁不想要牛逼哄哄呢？ 　　他做梦都想要飞上天，和尧舜肩并肩。 　　娄太后和皇帝在约饭，她慢慢听着皇帝儿子在说话，下筷子的速度丝毫不慢。她边吃边想，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筷子说：“侯尼于（高洋的小名）有谋算，见识比我这个老太婆强多了。” 　　她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生得这个儿子，竟然把亲娘都瞒过去。 　　那时候高澄还在，高洋不显山不显水，看着当真平平无奇。父母都看重嫡长子，谁会看夹在中间的二儿子呢？ 　　娄太后对于这个儿子的关心，并不算太多。嫡次子的降生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偏偏是这个儿子，为她挣来了无上的荣光。她当上了太后娘娘，也算是成了梧桐树上的凤凰。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柔顺和宽容只不过是她的表象。一只温顺的小白兔难道会生养出来一群恶龙？ 　　她还记得侯景这个人，以前投靠过高欢的。她最讨厌背叛者，沉着脸道：“侯尼于定要取侯景的首级，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儿臣想要攻下南梁，屠尽萧氏。” 　　“嗯。” 　　娄太后沉默了，这很有她儿子的作风。当皇帝的人，向来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的，即使以仁厚著称的汉文帝，不也把兄长刘盈的子嗣全部杀得一干二净吗？ 　　这叫不留后患。 　　“铸造新钱的事情，若攻南大胜，再做不迟。”娄太后出主意，“到时候南北统一，这是足以载入史书的功绩。” 　　“母后所言极是。”高洋听进去了。 　　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全国的货币改革需要长久的规划，这事急不来。听说南面有好几座铜矿，到时候都是他的，什么大钱会没有？ 　　他定要铸一大麻袋的铜钱，在塌上抛着玩！ 　　娄太后看见儿子自信飞扬的样子，与往日高澄当家的时候大大不同。恐怕高洋是刻意藏拙，来躲避兄长的锋芒。 　　她百感交集，儿子们都被养成恶龙，不知道是福气还是祸事？ 　　且看着吧。 　　“侯尼于长大了，娘前几日给你做衣裳，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小时候最爱穿我做的衣裳，那时候你父亲在打仗，你坐在门槛上，就盼着你父亲快快回来……” 　　打扮华贵的老妇捻起一根线，穿过细细的针眼，才缝好腰带。高洋看着老娘拿针就觉得心惊，都五十岁的老女人了，可千万别扎着自己。 　　他刚要劝，娄太后先发话：“侯尼于可是嫌我老，不中用了？” 　　“不是，不是，就是怕母后扎着手。” 　　“嗨，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 　　娄太后把线头穿过针眼，动作又快又好。要不是她有点手抖，头一回穿针就能够成功。 　　她知道皇帝脾气大，让他也试试。她挑了挑眉，问：“侯尼于够眼力吗？” 　　“来，母后真是小瞧朕了！” 　　高洋拿过针线，跃跃欲试，无奈脑子懂了，手说它没懂。他站在灯下，只觉得针眼越看越小，他压根就穿不过去！ 　　他怒而把针给扔了，得到亲娘一个老大的耳刮子。 　　“啪——” 　　“好哇，你这个老太婆居然打我！真是反了你！” 　　“打你就打你，我是你娘。” 　　“……” 　　娄太后骂道：“不穿就放下，丢到地上可要扎死你娘的脚！你自己的眼力差，怪针做什么……” 　　她让宫人们把针捡起来，她伸手去摸皇帝的眼睛。高洋才二十几岁，在夜里的视力还不如她一个老太婆。 　　这肯定是有病！ 　　应该就是步落稽说的那个夜盲症。 　　她让人把长广王送来的猪肝粉端出来，推荐道：“步落稽送了这个粉来，我吃了觉得好，眼睛在夜里都看得清了。侯尼于不是说要打仗吗？兵贵神速，夜里用兵的话，谁能猜得到啊……” 　　“妙啊！” 　　高洋一拍手，觉得弟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 　　他摸着下巴，到时候送什么给步落稽呢？ 　　要不送个宫女给弟弟暖床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8-23 18:59:08~2020-08-24 21:4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2章 高湛不荒唐（13） 　　◎长广王以日月为媒◎ 　　高洋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他当晚就睡在李皇后的含光殿, 跟她说要给长广王赏赐女人。 　　“陛下可有什么要求？要不要世家的女子？还是说前朝的元氏女？” 　　李皇后扶着他躺在塌上，才落下水红色的鸳鸯床帐。她身为皇嫂, 这点事情还是有掌管的义务。东魏元氏的宗室女已经不值钱了, 高氏的男人都娶了好几个回来。 　　高洋身边也有元氏的美人，但无封号，偶尔召幸。 　　“常山王已经娶了元氏女, 步落稽要是还纳元氏，会养大元氏的野心。”高洋闭着眼睛说，“女人嘛, 只要貌美懂事就可以, 在宫女里头找一个跟步落稽年岁差不多的就行。” 　　“臣妾领旨。” 　　李皇后轻轻地挽着丈夫的手，她懂了。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其他妃嫔, 皇帝只爱看她们美貌温顺的那一面。人人都是善良的仙女, 什么嫉妒和愤懑，都没有，她们永远都不会起恶毒的心思。 　　但人心这玩意，谁说得准呢？ 　　一刻钟之后，枕边想起男人的酣睡声，李皇后放缓了呼吸，闭着眼睛在想事情。 　　她是后宫的女主人, 哪里有些风吹草动，她总是知道的。她听闻从陛下最近十分宠爱宫女阿淹，他允许阿淹学字读书，还让人给她做毛皮的衣裳。 　　如此盛宠, 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是一个山野丫头, 居然敢学认字？ 　　其心图谋甚大, 不得不防。那几箱子白兔毛不贵，可看在李氏的眼里，她恨不得撕碎才好。 　　“陛下莫非是看上了那个小丫头？” 　　“这人不能留了。” 　　阿淹的年岁小，陛下还能有耐心去哄她。男人哄你几年，那就离一辈子不远了。 　　李皇后不怕丈夫花心多情，只怕他专宠于哪一个嫔妃。 　　她看着绣着鸳鸯的床帐，头脑里的决心越发坚定。 　　她也不想害人，只是给阿淹找了一个好去处罢了。 　　当真是一个好去处。 　　…… 　　萧靖人坐在王府，就得到皇帝的通知，说要送暖床的宫女给他。他正纳闷呢，最近他好像没什么大功劳吧？ 　　少年晃了晃脑袋，无奈道：“当真是莫名其妙。” 　　他想要拒绝，但听闻是高洋交代李皇后办的事情。他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皇后选的人，打算入宫看看情况，等他问清楚高洋是怎么想的，再作推辞。 　　他可是又对象的人！ 　　他老婆还等着当王妃呢。 　　萧靖想着张嫣，他若是收了别人，她该有多难受啊。两人相互陪伴走了那么久，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插足的。 　　没有最好和最坏，只是在刚刚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 　　他坐着马车进宫，还没靠近皇帝的昭阳殿，便听得一阵阵丝竹乐声，还有人在打鼓，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皇兄这是在做什么？”他问领路的太监。 　　“陛下心情好，正在举办宴饮，还邀请了诸位大人和娘娘来玩乐……” 　　明明说的是挺正常的内容，但小太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萧靖一想高洋的情况，手心里都是汗。 　　高洋开的派对能是一般派对吗？ 　　说不定是多人运动派对啊！ 　　而且高洋这个人喝了酒就容易发疯，亲自下场与美女肉搏都是事小，就怕他提着刀中途砍人的。 　　“你莫要声张，本王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了。” 　　萧靖一想到在昭阳殿的张嫣，咬着牙一路往前跑去。她今日不安全，他冒着被杀的风险也一定要带她出来。 　　他跑得快，一溜烟就窜进去皇帝的宫殿里。果然，在座各位觥筹交错，上首的高洋还搂着两个美人，美人的半球都快掉出来了，好多侍从还在拍手叫好。 　　叫尼玛的好！ 　　妈的，这群人真不要脸！ 　　他不敢大声声张，只在殿内去寻，没找到人，他急得都快要哭了。他随手抓了一个倒酒的小太监，问:“阿淹呢？阿淹去了哪里？” 　　“阿淹正准备要出宫了。” 　　“她要去哪里？” 　　“听闻是皇后给她找了一处好姻缘，要把阿淹许配出去。” 　　“艹！” 　　萧靖当局者迷，顿时感到人生都失去了希望。他要不是今日进宫一趟，还不知道老婆都被人给送走了！ 　　他急得要死，立马抽出腰间的长刀，威胁道:“你带我去阿淹的住处，快——” 　　按理说王爷不能在皇宫乱闯，万一冲撞了皇帝的女人，那可是一桩大罪。但如今他想不到那么多，老婆都要嫁给别人，谁他妈能坐得住啊。 　　“饶，饶命啊。” 　　小太监吓得把酒壶都摔了，长广王的刀还刺着他的后背。刀锋割破了秋衣，幸好还没有伤及皮肉。 　　萧靖几乎是扯着小太监一路奔跑，企图把嫁人的张嫣拦截下来。他们跑去张嫣和陆嬷嬷住的茶房，只见人去楼空，姑娘把衣裳和草稿纸都打包带走。 　　只有被褥上淡淡的香气和枕头上的几根长发，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留信，只言片语都没给她留下。 　　“啊？！” 　　萧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发疯一般跑出去，但终于是迟了一步。他的手里握着刀，仪态也不顾了，径直跑向守宫城的士兵们。 　　众人见长广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当即惶恐地跪下，道：“王爷，王爷这是……” 　　“阿淹去哪里了？是哪一马车把她送走的？” 　　“阿淹，小的并不知道哪位是……哦，是有一名宫女刚出宫，是皇后的人把她送走的，我等都不知道去向。” 　　“唉，唉。” 　　萧靖听到是皇后的人，理智难得回笼三分，不是这些看门的人经手，他刨根究底也问不出个三四五来。张嫣的系统空间里买了麻醉.枪，万一有什么事情，她勉强能够应付防身。 　　但他还是要把她带回来啊！ 　　他想起可爱的系统，连忙在心里默念：“系统系统，你帮我问问你女朋友，张嫣现在在哪里了？” 　　系统沉默了大概五分钟，终于有电子音回复：张嫣现在刚进了长广王府，从骡车上下来，走的侧门。 　　萧靖：？？？ 　　哇哦！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他的脑回路终于给接上了，李皇后给他赏赐的宫女，便是张嫣。他手忙脚乱地爬上回家的马车，还不断催促别人开得快些。 　　“快快，快回去府里。” 　　马夫都被他催得直冒汗，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实力，一路在邺城横冲直撞。也多亏今日路况良好，一路风驰电掣的，并没有闹出什么交通意外。 　　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顺利回到家。 　　他一进门，管家郑亭就跟了上来，试探着说：“王爷，娘娘送的宫女张氏刚到，您看看是不是要喝杯茶，把人家安排一个住处？” 　　王爷出门的时候还带着一肚子火气，郑亭摸不清主子的态度，不敢擅自作主。 　　只是他都四十几岁，瞧着阿淹瘦瘦小小的，忍不住有几分同情。他都过问清楚了，阿淹的父母早就死了，女孩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她是被拐子夫妻养大的，算是孤儿。 　　他问她姓什么，她说自己给自己取了姓氏，姓张。 　　“缘何姓这个？” 　　“嚣张的张，听着真好听！” 　　郑亭顿了顿，“行吧，姓张也可。” 　　于是，他在王府的名册上登记有这样的一句： 　　【天保元年，通房张氏进府。】 　　旁人都不知道，这么短短的一句，竟是武成皇后人生的开端。现在阿淹才刚进长广王府，身份还是一个小小的通房。 　　萧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吩咐下去，让后厨做一桌好菜，他今晚要与陛下赏赐下来的宫女一起用膳。他转身走去管家安排给阿淹的住处，一进门，他就看到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姑娘正在收拾东西，背对着他。 　　听着说话的声音，是她了。 　　他悄悄挥手，挥退了其他奴仆。小姑娘正忙得满头大汗，很生气地说：“我要的褥子呢？怎么还没有？大冷天叫人睡草席，这是会生病的……” 　　“等嫣儿搬去我那里，别说是褥子，睡我身上都成。” 　　萧靖拎起姑娘的小包袱，他老婆怎么可能睡这个蹩脚的地方。张嫣一回头，看到他，眼睛都红了，说话也不由得哽咽。 　　“我差点以为舅舅不要我了。” 　　“我也是。” 　　“皇后告诉我，要我离开皇宫，我好慌，知道是来嫁给舅舅，才跟着走的……” 　　张嫣说话的声音有些轻，说是嫁，其实并不恰当。皇后送她出来当暖床的宫女，这算哪门子的新娘嫁人？ 　　但在萧靖心里，这位还真的是新娘子。 　　他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要她搬去正院跟他一起住。他反常的行为看得众人一愣，怎么这个阿淹一来，王爷连规矩都不顾了？ 　　以前王妃还在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阿淹只是小小的一个通房，竟然敢和王爷同起同坐。 　　张嫣当真不怯！ 　　这是她的男人，她跟着一块儿住，有问题吗？ 　　晚饭也是在正院吃的，两人好久没这样放松地聚在一起，萧靖光看着老婆，吃饭倒是不多。反观张嫣的心情放松下来，不觉胃口大开，吃得肚皮都快要撑破了。 　　哦，这也和她的职业相关，之前在宫里给皇帝试毒，她也没少吃。 　　她刚想要说两句私房话，就看到管家领着丫鬟，捧着泡好的茶水上来。人家把茶放在她的手边，她没懂，以为这茶是给她喝的。 　　“正好饭菜有点咸。”她一口气喝了大半。 　　管家的眼皮子一跳，暗道阿淹真是不懂规矩。萧靖“噗——”地笑出声来，忍不住说：“算了，今日便这样，你们都下去吧。” 　　“是。” 　　张嫣看看旁人，看看自己，后知后觉才知道闹出了笑话。 　　刚才那是……让她给王爷敬茶？ 　　这算是通房过门的仪式？ 　　她看着杯底剩下的一口茶水，踌躇不前。萧靖把茶杯抢了过来，放下，漫不经心地说；“大妇给男人敬什么茶，拜天地才是正经的。” 　　果然，张嫣笑得十分灿烂。 　　两个年轻人并排站在月光下，对天空拜了三拜。 　　以天地为证，以日月为媒。 　　作者有话说： 　　终于顺利会师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08-24 21:42:29~2020-08-25 21: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3章 高湛不荒唐（14） 　　◎长广王想要造肥皂◎ 　　次日 　　女孩的脑袋埋在男孩的肩膀上, 两人拥抱在一块儿，睡得昏昏沉沉的。她的眼睫毛稍稍颤动着, 懒洋洋地深呼吸一口气, 鼻尖上都是他惯用的薄荷味熏香。 　　清清凉凉，还挺好闻的。 　　她悄悄地伸手去摸他的耳垂，摸完还不过瘾, 还要再捏两下。 　　你当是捏橡皮泥啊？ 　　萧靖捂着红红的耳朵，迷迷糊糊地道：“嫣儿可是睡饱了？” 　　“嗯。” 　　但她就是想赖床。 　　把之前欠上的都赖回来。 　　“当宫女的时候起得早，鸡啼就要起来。”张嫣的语气委屈极了, “早饭还不许吃太多, 有味道的也不能吃，宫里只叫人吃麦饼，只有我才能得两个煮鸡蛋吃。” 　　往日里张娘娘何曾过这样的日子？吃个鸡蛋都要看人脸色？ 　　萧靖一听, 就更心疼了。他穿过来就是王爷, 不但吃好喝好，还有人服侍伺候。但张嫣却投身在宫女的身上，好不容易才被皇后送出来。 　　他提议道：“那要不今天早饭吃牛肉烧麦？再让人给你煮个甜甜的热牛奶？” 　　姑娘瓮声瓮气地说：“行，我想吃肉，还想喝奶。” 　　嗷呜一声，她一口咬到他的肩膀上，仿佛饿坏的样子。隔着丝质的中衣, 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少年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像是一张拉开的弓弦一样。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的后背，感觉摸到都没几两肉，还是太瘦了。 　　突然间他摸到小姑娘腰间的软肉, 痒得她咯咯直笑。 　　“哈哈哈哈哈, 舅舅松手哈哈哈哈哈——” 　　人在被窝里扭来扭去, 然后她往上一窜就撞到他下巴。 　　嘶，好疼！ 　　肯定是红了。 　　他抱着自家的大宝贝，舍不得撒手。他说疼，小姑娘还要给他吹吹，吹得他痒痒的。本来他还想低下头亲一下的，结果她摸着他的下巴，说—— 　　“舅舅，你是不是该刮胡子了？” 　　“……是哦。” 　　高湛都十四岁了，是开始长胡子的年龄。萧靖过来之后都没管过，反正他自己看不见，也没人敢管他。 　　古代男人大多数有蓄须的习惯，旁人见着习以为常，你嘴上没毛那才叫奇怪。 　　但是张嫣的审美被他带歪了，觉得清清爽爽的才好看。她摸着少年嘴边的绒毛，觉得很新奇，甚至强迫症下想要把毛给拔下来。 　　“别，别拔，多疼啊。” 　　“舅舅，我就拔一根玩玩。” 　　“那你拔吧……嗷！” 　　屋外的人只听得长广王惨叫了一声，吓得浑身一抖，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救人。他们竖起耳朵一听，就听得是里头有人穿衣服的声音，没一会儿，王爷和阿淹都从屋子里出来了。 　　两人牵着手，一句恼的话都没有说。 　　瞧着王爷的眼神，分明是高兴的。 　　众人的表情都十分正经，但内心戏可多了：没想到啊，王爷居然喜欢这种野的调调！ 　　肯定在屋子里偷偷玩S.M那种！ 　　堂堂男人居然……唉，没人看咯。 　　管家郑亭看着日头，这会儿都已经是巳时(上午九点)，那接下来这顿算早饭还是午饭？王爷新得了一个通房，居然胡闹到日上三竿！ 　　旁人都不敢小瞧阿淹，只觉得她有心机，听闻她不仅在宫里能笼络住陛下，才被皇后送出来的。如今一看，不到一日的时间，她就搬进去正院居住，还能把王爷迷得晕头转向。 　　明明她前胸跟后背一样平，她凭什么啊！ 　　这还不止。 　　萧靖先是下了早餐的点单，然后正色吩咐道：“以后张氏就是府上的夫人，谁敢怠夫人，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 　　从汉朝起始，只有王公贵族的妻子才能称为夫人。萧靖没办法让张嫣一举成为上户口本的王妃，只能让下人先改称呼。 　　什么通房，听着就不把人当人，只当作逗乐的玩意儿。 　　明明是捧在他手心里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受此委屈。 　　张嫣握着他的手，是温热的，觉得心中有依靠。她不在乎什么名分，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她相信，只要舅舅有，他肯定会把最好的送给她。 　　包括那一顶皇后的珠冠。 　　萧靖就吩咐管家郑亭，让他以后把账册都交到正院，让夫人代收。还有府里的布料珍宝等物，夫人拥有支配权，可以做衣裳做头花什么的。 　　“反正就是她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不必向本王汇报。” 　　“是，小的都明白。” 　　郑亭偷偷地瞄着这位神人，王爷摘下腰间的玉佩，人家在手心把玩着，眼神压根就没有看过来。他心中大惊，恐怕这位是个厉害的。 　　都说狂吠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一声都不叫。 　　没想到张氏不声不响的，连管家权都要收拢起来。 　　其实张嫣没那么贪权，她只是想方便自己，她想要布料准备冬衣，顺便再给自家男人搞几套衣裳。没有她盯着的时候，萧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都是瞎几把乱穿。 　　瞧瞧他昨天穿的什么？ 　　黄色的袍子绣红色的大花，丑得真是辣眼睛。如果张嫣是现代人，她应该会想到一个词。 　　西红柿炒蛋。 　　唉，是应该有个女人来拾掇拾掇了。 　　她点了几个婆子和丫鬟，姑且喊来伺候她的。怕有人不服，萧靖直接给她撑腰，道：“嫣儿缺什么，那就问别人要，他们不给你，你便拿出大妇的气势，府里从来不留废人。” 　　“嗯，我都晓得的。” 　　小姑娘笑得可爱，看在旁人的眼里，就没那么好看了。 　　什么是大妇？ 　　那是正妻，正妻！ 　　张嫣说想要做两套正红的中衣，还有家常的裙衫。府里的绣娘立刻被人喊了过来，她们见王爷没有反对，都低着头说好，她们必定给夫人把衣裳做好送来。 　　谁都不敢得罪夫人。 　　尽管夫人今年才十二岁，但她的气势可真足啊。 　　“夫人瞧了我一眼，喊我在袖口绣一圈雪梅的花儿，唬得我心肝颤。”一位绣娘压低声音说，“不是说夫人是宫女出身吗？怎么这般有教养。” 　　一身的举止气度，倒像是贵族家里的千金小姐。 　　同伴们都十分认同，夫人年纪小，但光坐在那儿，谁都不敢小觑。甚至还有人说：“以前的王妃，也比不得这位受宠。” 　　“那位福薄，自然是比不得的。” 　　众人一阵唏嘘，不再提了。 　　…… 　　张嫣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她刚来，就要立威，不然人人都以为她软弱可欺，准会欺负上来。她在当宫女的时候见多了，别看都是当下人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不算少见。 　　张娘娘感觉自己在为人处事上，又多收获了一段经验。 　　别小看蝼蚁，说不定蝼蚁也想要撼动大树。 　　少女靠在长广王的身边，还没说两句悄悄话，门外面就有人禀报，说早膳做好了。 　　“那边送上来吧。”萧靖说道。 　　刚出锅的蒸笼还冒着白色的热气，裹着一阵羊肉的鲜香直冲过来。怀里的小姑娘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看到有吃食，眼神都亮了。 　　肯定就是舅舅说的牛肉烧卖！ 　　半烫面做成的面皮色白形美，隐隐透露出丰富的内陷和汁水。草饲特级牛肉以肥瘦四六开的比例剁碎，加入花椒粉姜葱等辅料，加水搅打上劲，最后才包成一枚枚小巧的点心。 　　“来，嫣儿快趁热吃罢。” 　　萧靖自己搬了一笼牛肉烧卖放在张嫣的面前，里头就四个，青春期的孩子吃着就跟玩儿似的。他一个人都能干掉五笼，总共加起来就一斤左右的东西，对于男生来说不算太多。 　　张嫣的胃口比他小点，但也能吃完两笼。 　　她幸福地眼睛都眯起来，牛肉的味道真的好鲜，入口非常软嫩鲜美。一咬开还有汁水爆发，她真诚地评价道：“舅舅，这个好吃，以后可以往里头加冬笋，口感应该会更丰富。” 　　“那下次就让他们加进去。”萧靖吃得头都不抬。 　　他爱吃辣的，蘸点辣椒油，吃得嘴巴不住地细馏。姑娘的吃相比他斯文多了，她吃完牛肉烧卖，便捧着一盏热牛奶小口喝着。 　　甜甜的牛乳十分滋润，尤其在秋冬季节，仿佛感觉身体都充满能量。 　　萧靖豪迈地喝了两大碗牛奶，享受地长出了一口气，向身边的人问：“吃饱了没？” 　　张嫣幸福地点头：“吃饱了！” 　　萧靖：“吃饱那就开始干活吧。” 　　张嫣：？？？ 　　他拉着她去到厨房，让人把练好的一小桶猪油都搬出来。她看着雪白的猪肉，虽然肚子吃饱了，但还是忍不住咽口水。 　　“这也太多了，偶尔吃一回就行。”她想起香喷喷的猪油拌饭，“吃那么多猪油会长胖的。” 　　“谁说是给你吃的？” 　　萧靖挑了挑眉，他看张嫣都把高中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他启发道：“猪油是油脂，除了可以吃，还可以做什么？” 　　“可以护肤保湿？防冻伤？” 　　“唉，也算对，但我是想拿来做皂化反应的！” 　　他一个脑瓜崩敲过去，看来同学小张把东西都还给他了。他早就跟城里的皮革匠买来火碱，这是匠人拿来炮制皮革的，能使得生皮变成熟皮。 　　火碱比不上后世实验室的氢氧化钠，但也勉强能用。 　　油脂、火碱、模具…… 　　可以造出来穿越者最爱的肥皂啊！ 　　作者有话说： 　　不瞒大家，我上高中的时候沉迷穿越小说，还把皂化反应和造玻璃的化学公式很认真地背下来了，想着万一哪一天就用得上…… 　　现在都忘光光啦！感谢在2020-08-25 21:00:07~2020-08-26 21:2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4章 高湛不荒唐（15） 　　◎长广王被皇帝拿刀砍◎ 　　“皂化反应需要的原料是什么？” 　　“油脂和烧碱！” 　　“答对了, 可惜没有奖励。” 　　萧靖一看就知道张嫣把高中化学知识都忘光光了，他让她站在一旁学习, 第一次由他来做。 　　他将猪油和火碱都容化, 让两者的温度都处于三十五到三十六度左右，这儿没有温度计，他便伸手在容器的外头摸着, 感觉跟体温一致就行。 　　融化的猪油中缓慢加入火碱，用木勺缓慢搅拌。萧靖搅了一刻钟左右，感觉到液体开始凝固, 便加入玫瑰精油。 　　上辈子开化妆品厂榨的鲜花精油, 他往系统空间丢了几瓶，这会儿算是派上用场。他看张嫣一脸期待的样子，这个丫头就是个爱美的。 　　她想要来帮忙干活, 兴奋地说：“舅舅, 做好的玫瑰香皂可以给我吗？” 　　“不给你给谁，玫瑰精油能美白呢。” 　　和大街上卖的劣质香精产品不一样，他做的是百分之百的玫瑰产品！ 　　功效应该不差，拿来洗澡洗脸还能拥有馥郁的芬芳。 　　萧靖小心翼翼地将搅拌好的香皂液倒入木制模具，等香皂凝结起来，便算是成功了第一步。做好的香皂需要经过时光的等待，明天检查脱模, 如果顺利的话，再在干燥的架子上静置一个月，就可以使用了。 　　…… 　　次日，高洋终于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因为过多饮酒, 他的喉咙疼痛难忍, 头疼欲裂, 饭也不想吃，只想喝点温热的汤水润润喉。 　　阿淹做的蜂蜜水就不错。 　　入口热热的，还有蜂蜜的清香和甜蜜。 　　“阿淹呢？”他眯着眼睛问，“快让阿淹上解酒汤。” 　　旁边伺候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说阿淹不在昭阳殿内。高洋催促了几声，总管太监王有福心一横，才鼓起勇气说:“陛下，阿淹已经出宫了，皇后娘娘说给阿淹许配了一户好人家。” 　　不是他们做奴仆的不周全，实在是找不到人啊。 　　谁能把阿淹赔给皇帝？ 　　谁都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 　　“什么鬼东西！” 　　高洋咒骂了一句，怎么他喝酒开派对，回头就不见了阿淹呢？ 　　他玩过玩，尚且保留了些许理智。那一日他让阿淹不必上前伺候，就怕她年纪小，看到这种混乱的场面要吓坏了。 　　没想到他一番好心，就让李皇后转头把人给调走。 　　“快，朕要去含光殿。” 　　他捂着脑袋，忍着神经的一下下刺痛，双眼都发红了。给皇帝抬步辇的太监们脚步如飞，没花了一刻钟，就把他抬到李皇后那儿。 　　总管王有福跟着旁边一路小跑着，端得是大汗淋漓。他心想，哎哟，皇后这回肯定是踩雷了！ 　　陛下把阿淹放在眼前养着，甭管看不看重，那都是他的东西。皇后自以为受宠，居然把手伸到陛下面前。 　　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老虎叼在嘴边的零食，即便它不吃，你也不应该拿。谁拿了就要做好那个心理准备，要承受猛兽的报复。 　　含光殿 　　李皇后一听皇帝要摆驾过来，眼神里皆是欢喜，她以为自己受宠，高洋特意过来看她呢。现在还是大白天的，这多不好意思啊？ 　　结果有消息灵通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急着道:“娘娘，陛下他喝了酒，就要来找您。” 　　高洋喝了酒，那就是一个雷。 　　谁点谁会被炸的那种！ 　　李皇后抓紧手里的帕子，巴不得段昭仪出来把皇帝截走才好。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听得“扑”的一声，不知道高洋看谁不顺眼，将人一脚踹在地上。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他怒气上头。 　　他直接横冲直撞地进来了。 　　他是冲着她来的。 　　李皇后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能跪下告罪，说自己有错。她的态度很诚恳，表情很卑微，粉脸上惊魂未定，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姿态。别管有没有错，反正她先认了，跟陛下倔着来从来都没好处。 　　高洋把她拉起来，径直坐在皇后的大腿上。他伸手摸着她白皙的脖颈，哑声道:“皇后何错之有？” 　　“臣妾，臣妾……” 　　李皇后也说不出来。 　　鬼知道这个狗男人喝了酒，为什么要发疯？ 　　她感受到男人冰凉的指尖，还有自己脉搏上的跳动。他的手摸过她的眉眼和嘴唇，眼神却看不到一丝暖意。 　　美人的脖子真白真细，仿佛一手就可以掐断。 　　李皇后立刻意识到，只要她说出他不满意的答案，说不定这个男人会把她掐死。 　　他真的做得出来。 　　高洋粗暴地扯开皇后的衣领，他低下头，尚未散去的酒气直冲她的鼻尖。熏得她的眼睛和肌肤都红了，忍不住想要哭泣出声。 　　本晌，她才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说:“……皇后的心该收一收，女子当以贞静宽容为美。” 　　“臣妾领旨。” 　　她伏下身去，塌上的男人从未有怜惜，只有散乱的发髻证明过她的狼狈。陛下这是来教训她来了，埋怨她把阿淹送出去的事情。 　　可她能怎么办？ 　　难道她要看着那个小丫头一步步成长起来？ 　　臣妾做不到哇！ 　　高洋没怎么处罚李皇后，但他罚了含光殿的人。李皇后面无表情地听见高洋在外头训斥别人，那一声声的，就好像巴掌扇在她脸上。 　　他指着皇后最亲近的侍女，问：“你们把阿淹带去哪里了？” 　　侍女不敢抬头，只能实话实说：“回禀陛下，阿淹姑娘去了长广王府，娘娘说陛下要给王爷挑选伺候的宫女，就选了阿淹……” 　　说来，这位侍女也记得阿淹，知道阿淹是从含光殿走出去的。听闻阿淹去到皇帝的昭阳殿之后，非常受宠，如今陛下没找到人，就来皇后这儿问罪来了。 　　李皇后的心一下下地沉下去，她就知道，陛下肯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捂着脸，不想让男人以为她是善妒恶毒之人。 　　她不想要失去陛下。 　　“臣妾这就把阿淹喊进来宫里。”她怕皇帝因此厌恶她，慌不择言地说，“臣妾有错，竟然不知道阿淹是陛下的心爱之物。” 　　物，那就是个玩意儿。 　　永远都只能是个玩意儿。 　　“不必了，朕过去看看。” 　　高洋一抬手，让人把皇后扶回去内殿。他亲手给李皇后涂上艳红的胭脂，在她的发髻上插上华丽的步摇。他的动作轻柔极了，却突然把女人按倒在妆镜前。 　　镜子前倒映出皇后美丽的面容。 　　“祖娥你看，朕将你打扮得是不是很好看？”他笑着抚摸她的脸，“当年大哥看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李皇后拼命挣扎着，哀求道：“没有，臣妾没有。” 　　高澄调戏她的事情，是李祖娥埋在心底的秘密。她年轻美貌，引得高澄多次垂涎，她以为自己隐瞒得极好，没想到却瞒不过高洋的眼睛。 　　他全都知道。 　　但他不说。 　　最后高澄也死了，高澄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李皇后的身上不由得漫上一股寒意，所有动过高洋东西的人，没有一个会落得好下场。她擅自作主动了皇帝身边的宫女，简直就是被嫉妒冲昏了脑子。 　　阿淹如今呢？ 　　李皇后看着高洋远去的背影，唯愿阿淹永远都不要回宫。 　　长广王府 　　萧靖刚忙完做肥皂的事情，张嫣立刻凑过来，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她刚才把制作过程默默记在心里，下一回她就可以自己动手帮忙了。 　　她想做一个能帮他的人。 　　“舅舅可是想要用这个挣钱？”张嫣一猜就猜到他的心思。 　　“是啊，香皂应当是个稀罕物，女人能用，男人也能用。刮胡子的时候用香皂润滑，就不会刮得脸皮子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能不能再撑一个月再刮胡子。 　　结果他还没想出来，就听得有人打将进来了！ 　　前头一阵喧闹声，还有飞奔的马蹄声，还听得有小厮和仆妇尖叫的声音。高洋骑马打进来王府，旁人拦都拦不住。他随便找了个人，问长广王在哪里。 　　小厮不敢违背，只说王爷和夫人在正院。 　　“切，步落稽哪里来的夫人？” 　　高洋以为旁人胡弄他，临空狠狠地甩了鞭子，吓得没人敢上前。他大致知道王府的布局走向，直接寻到跟前，看到眼前的一幕，火气都大了。 　　“步落稽，你他妈是个畜生啊！” 　　“阿淹才那么小，你就动了她！” 　　皇帝看到阿淹梳着妇人的发髻，才一日不到，阿淹定是被高湛这个禽兽给欺负了。他气不过，翻身下马提刀就要砍人，幸好他残存了少许理智，没有用刀刃打弟弟。 　　只用了刀背上的铁环砍下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你的书都读到狗屎里头了！” 　　“阿淹她还是个孩子，她连胸都没有啊——” 　　萧靖不敢躲避，只能围着院子拔腿就跑。高洋生得人高马大的，比他腿长，要不是酒气没有散，估计就能追上来。 　　正所谓狗急跳墙，少年被他追得上蹿下跳，竟然一跃跳上了墙头。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高洋站在墙根下叫骂。 　　“陛下，别打了，别打了。”张嫣急得都快要哭了，“不关长广王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是我愿意的。” 　　“啊？？？” 　　高洋反应不过来，他替阿淹出头。 　　阿淹竟然不乐意了？ 　　天呐，她的脑子真是太蠢了。 　　作者有话说： 　　高洋喜欢熟女……他有点当爹的心态，以为高湛强迫阿淹这样这样，所以他很生气，要砍人。 　　情境中男主十四岁，女主十二岁，高洋二十四岁。感谢在2020-08-26 21:22:30~2020-08-27 21: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10瓶；Ming.、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5章 高湛不荒唐（16） 　　◎长广王的小通房被封为南平郡君◎ 　　高洋好歹把弟弟给捉下来。 　　没办法, 他站在墙头下扯你裤子，你不下来, 裤子都要掉了。 　　这招真阴险啊！ 　　萧靖扯了扯嘴角, 皇帝怎么能干这么缺德的事情呢。他一手拎着裤子和腰带，大喊：“别啊，皇兄, 我这就下来了。” 　　“好，你下来，我不打你。” 　　高洋的嘴上承诺得好好的, 神色也不见暴怒, 结果少年刚从墙头跳下来，他抡起长刀就打过去好几下。张嫣一个箭步抱着萧靖，她挡在前头, 闭着眼睛道：“陛下要砍就砍我, 都是我的错，不关长广王的事情。” 　　高洋骂道：“你蠢啊。” 　　小姑娘张嘴就反驳：“我才不蠢，跟了王爷，有吃有喝的，陛下不爱听，但这过得比当宫女好。” 　　高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丫头也太蠢啊, 跟谁不好，傻子都知道，跟着皇帝混，比跟王爷有出息啊。步落稽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也是他给的吗？ 　　只要他一句话, 高湛这个臭小子保证就要光着身子滚出邺城。 　　一文钱都带不走那种。 　　张嫣装得一脸贪财的样子, 指着自己的手腕，炫耀道：“这是玉的镯子，王爷给我的！” 　　“哦。”高洋的眉头一皱。 　　她再摸着自己小巧的耳垂，高声说：“这是金的耳环，王爷给我的！” 　　“哦。”高洋的眼皮子一跳。 　　最后，她使出不可一世的气势，往下面一指……尖叫道：“这是丝绸做的鞋子，王爷给我的！” 　　“哦。”高洋的嘴皮子一哆嗦。 　　没想到啊，他的弟弟竟然在泡妞上如此有造诣。从头到脚的，阿淹这是彻底被步落稽给哄住了。 　　这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蠢姑娘，目光浅得很。 　　皇帝 　　恨铁不成钢，他见阿淹是拉不回来了。人家亲亲热热地牵着手，关系好得不得了，之前他拿刀上的铁环打过弟弟几下，眼看着都红肿了。 　　看得张嫣那叫一个心疼。 　　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拿帕子轻轻地擦着，眼都红了：“疼不？有没有肿了？” 　　“不疼，不疼。” 　　萧靖用余光偷瞄着，高洋的神色一片铁青，人都快气成河豚。他不笨，被人揍了一顿，多少猜到一点原因，真诚地承诺道：“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好好对待阿淹的，吃穿用度样样不少。” 　　“就这些？真跟养猪似的。” 　　高洋说话最毒，毫不给人留情面。他微微抬起手里的刀，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萧靖眼见又要被人砍，立刻追加一句：“臣弟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阿淹，等阿淹成年了，再正式请皇兄册封为王妃。” 　　“这还差不多。” 　　高洋点点头，怎么说阿淹都是从昭阳殿出来的人，阿淹过得不好，那就是给他丢脸。 　　他这个人最好的毛病，那就是护短。 　　没有他护着，阿淹光长脸蛋不长脑子，这可怎么过活啊。瞧她的那一双小胳膊细腿的，当奴婢都嫌她没力气，只能找个体面轻松的活计。 　　当王妃就挺体面的。 　　长广王的婚姻大事，就这么被三言两语地定下来，两兄弟挺有默契的，连老娘都没有告诉。 　　但眼下，阿淹还是个通房的尴尬身份。 　　高洋觉得这样不行。 　　他看着小姑娘的妇人发髻，审问两人：“步落稽，你跟阿淹睡了没？” 　　“当然没睡。”“睡了！” 　　萧靖自认为说了真话，两人都没有负距离，纯洁得很，这不算睡。张嫣有些不好意思，都钻同一个被窝的关系，抱在一块儿，肯定是睡了。 　　高洋：？？？ 　　所以你们哪一个人在说谎？ 　　萧靖的神色很坦荡，他做过他认，没做过就不认。张嫣的脸红红的，以她这个古人的观点，她觉得这就是睡啊。 　　皇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人都没有说谎。大概，也许，可能，他弟弟才是被人欺负的那一个？ 　　莫非步落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给……睡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阿淹也太生猛了！ 　　高洋深感欣慰，阿淹像他，想睡谁就睡谁。他冲着阿淹亮闪闪的眼神，忍住想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 　　嘤嘤，手办娃娃要给别人，真的好不舍得哦。 　　“这样吧，阿淹如今出宫，没有依靠，也太艰难了。”他是个实诚人，“朕封阿淹做南平郡君，享俸禄，有品阶。” 　　“好好好。” 　　张嫣巴不得答应下来，笑意盈盈地谢恩。 　　郡君是命妇的封号，自汉朝以来，只有皇后的母亲，高官的母亲和妻子，才有资格被皇帝封为郡君。郡君比王妃的品阶要低一些，但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站出去也受人尊敬。 　　她若是得了皇帝给的封号，便能光明正大地出去交际。 　　若只是王爷的通房，那顶多是窝里横的角色。贵妇人不屑与通房小妾之流有交集，她们做正妻的，谁会跟二奶玩啊？ 　　如今却不一样了。 　　张嫣感觉高洋这个工具人，仿佛就是神仙一样，她许的愿望他都能答应，特别好使。 　　皇帝说话算话，他回宫不到半日时间，便有太监送来册封的圣旨和文书。有了这些，她的身份顿时就立起来了。 　　她拉着萧靖的手，高兴地说：“陛下给我体面，舅舅给我撑腰，这日子瞬间就扬眉吐气。” 　　“那我好还是高洋好？”萧靖忍不住吃醋。 　　“体面不能当饭吃，舅舅给我做饭吃，当然是舅舅好。” 　　“……” 　　妹子，原来你只是想找一个饭票啊？ 　　都说嫁汉嫁汉，睡觉吃饭。嫁给大官那就是夫人，嫁给王爷便是王妃。 　　男人当了皇帝呢？ 　　她便是皇后了。 　　邺城 　　皇帝的一道旨意，让整个北齐的贵族圈都惊动起来。好多人听闻新册封的南平郡君，都到处打听这位究竟是何处人士。 　　“南平郡君是哪个家族的人？” 　　“她是鲜卑人还是汉人？” 　　“南平郡君是长广王的人吗？” 　　“不对，不对，原来南平郡君是陛下的人。” 　　高洋没有刻意遮掩阿淹的经历，有心人花上些许功夫，也可以查到。张嫣从不否认原身的一切，阿淹自幼父母被乱兵所杀，她被拐子养大，卖作奴仆。 　　她在东魏服侍过宗室小姐，然后又进宫伺候皇后和皇帝。旁人查得到的，最后她被赐入长广王府，成了王爷的通房。 　　又被陛下封为郡君。 　　常山王府的王妃元秋容听到这则消息，愣了足足有半刻钟，南平郡君莫非就是当年伺候她的婢女？ 　　丈夫高演告诉她查到的事实，她还真的不太相信。 　　“王爷可有查错了？”她追问道，“妾身认识的阿淹，是个乖巧懂事的。” 　　何止是乖巧，那个丫头几乎可以说是有点木讷。整天梳着厚厚的刘海，不爱说话，见到生人总是低着头。 　　元秋容还记得，阿淹的手很白很嫩，她年幼的时候很喜欢跟阿淹玩耍。她不爱吃的，赏给阿淹，阿淹总会笑着吃光。 　　然后东魏亡了，她被父亲嫁给常山王高演，来祈求对元氏一族的庇佑。阿淹被充作官奴，进宫当宫人，主仆两人就此分别。 　　有时候，常山王妃还会偶尔想念自己的这个婢女。 　　或者说，想念少女时期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她是宗室的小姐，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可谓是金尊玉贵地养大的，过得肆意快活。可是一朝亡国，东魏皇族就不值钱了，元氏一族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生怕惹新皇不高兴。 　　元秋容微微握拳，其实她是姐妹当中比较幸运的一个。常山王高演年轻俊美，后院还算清静，即使她是送给高氏的礼物，但王爷给足她嫡妻的尊重和爱护。 　　她姑且还是王妃，是正妻。 　　同族的元玉仪、元静仪姐妹俩，混成高澄的情妇，高澄一死，她们现在还不知道辗转成为哪一个男人的外室。 　　而高澄的正妻也是出自元氏，但文襄帝福薄，他死得早，文襄皇后也守寡了。 　　真惨。 　　至于还有些不熟的堂姐妹，听说被陛下纳入后宫，至今没有名分，只是个玩物。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元秋容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但新出炉的南平郡君好像比她还厉害。 　　高演打算让王妃去探探虚实，他沉声道：“那一位南平郡君可不得了，原是陛下的宫女，听闻皇后都要退避几分，还险些被训斥。” 　　他的手伸得挺长的，连这他都知道。 　　元秋容不敢深问，这对她并无好处。她眨着眼睛，笑着说：“妾身可要好好祝贺南平郡君，从库房里挑几件宝物才好。” 　　“挑吧。” 　　高演挥了挥手，女人交际这些事情，王妃比他还懂。他看着查来的底细，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没弄明白，南平郡君到底是陛下的人，还是步落稽的人。” 　　如果南平郡君是皇帝的人，说不定是高湛不要脸地捧着人家的破鞋，把绿帽子稳稳地戴在头上。 　　来迎合皇帝的喜好。 　　因为高洋喜欢人.妻，高澄也喜欢人.妻。良家姑娘玩着没劲，别人家的老婆那才叫一个刺激啊！ 　　高演对此感到不耻，他的这两个哥哥在女色上，向来都是……一言难尽。 　　他跟王妃说起另一种情况，道：“如果南平郡君是步落稽的人，那可真的是恩宠太甚。” 　　一个通房而已，就封为郡君？ 　　常山王府也有通房，怎么不见高洋那么大方？高洋是对高湛大方，还是对那个女子大方？ 　　这两种猜想，都不是高演愿意看到的。 　　如果皇帝对他这个能做实事的弟弟不待见，反而宠爱开养猪场的步落稽，那就证明皇帝对他起疑心，宁愿宠爱一个蠢货。 　　但若是皇帝过分宠爱一个无才无德的宫女，对于国家而言，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高演善思，他琢磨了一整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他找来王妃，想要王妃去探探虚实。元秋容答应下来，等送走王爷之后，她的眼里并没有太多喜悦的神色。 　　往日的婢女都快跟她平起平坐了。 　　“这种滋味……是嫉妒吗？”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高洋看上了高演的王妃元氏，想要搞到手玩玩。他赏赐给高演东魏的宫女，想要转移高演对王妃的宠爱。结果后来他把人送出去，自己又忘了，提刀就要砍兄弟，拿刀背把高演给砍伤了。 　　这就是这几章和女主人设背景的灵感来源。 　　高洋真的很记仇的，他送给自己老婆李氏的礼物，被高澄截走了，因为高澄老想要调戏高洋的老婆。结果高澄死了之后，高洋强迫了大嫂，就是啊……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高湛也强迫了高洋的老婆李氏。 　　一家子好像除了高演正常一些，高澄高洋高湛都是变态。感谢在2020-08-27 21:22:03~2020-08-28 22: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6章 高湛不荒唐（17） 　　◎长广王的郡君在待客◎ 　　张嫣得了封号和品阶, 简直都要抖起来了。 　　不到数日时间，她就收到了一大堆帖子, 都是邺城的贵妇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想要来拜访她的。文字上都说得很漂亮，都夸南平郡君人美心善，说我们来交朋友吧。 　　“舅舅, 你说我要不要见她们？” 　　张嫣知道来者的善意恐怕不多，她没什么兴趣配别人扯淡。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打量和探究的目光，就跟评估一件货物似的。 　　这种眼神会让她很难受。 　　曾经的张娘娘光坐在那儿, 只管听人奉承就行, 甚至她中途离场，旁人都表示理解。 　　皇后嘛，都是要高冷的。 　　但郡君不能高冷, 因为好多想来探望她的都是王妃, 品阶比她还高，她对着别人还要保持一脸微笑。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用在女人的圈子里头也是这个意思。 　　谁是真心来交朋友？ 　　真相信了，那才是大傻子呢！ 　　“她们要来，你见一见就是。阿淹本身才刚学认字，恐怕写字丑得要死。她们递帖子过来，就是想要试探你, 看你会不会出丑。” 　　萧靖把帖子都看遍了，他亲自写了几句回复，还盖上自己的私印。 　　少年的字迹清隽有力，一看就是男子的字, 读过许多书, 胸中有丘壑。 　　南平郡君是高湛的人, 他替老婆都回了，那叫一个重视。顺便传递出去一个消息：这个女人是我罩的，你们别欺负她，我可是盯着呢。 　　“至于嫣儿练的字，恐怕以后不能流于人前。”萧靖揉着她练字发酸的手腕，“那位的字，你学了便学了，关键时候才好派上用处。” 　　“嗯，我听舅舅的。” 　　张嫣点头，她从来都是有分寸的。她一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舅舅，我们现在这算什么关系？” 　　“男女同居谈恋爱的关系？” 　　“是哦。” 　　张嫣顿时就逗笑了，同居也行，还挺刺激的。虽然就缺那么一场婚礼，但她也愿意，两人都过了好几世，偷过情结过婚，至于同居生活，那还真的没试过。 　　现在试一试，还真的挺不赖。 　　她打算下午见一见常山王妃，那一位是阿淹的旧主，也是日后的孝昭皇后。在阿淹的记忆中，即使到殉葬的那一刻，她也不曾恨过孝昭皇后，曾经服侍过的小姐。 　　要不是因为宗室女要买婢女，说不定阿淹还在拐子窝里呆着，不见天日。 　　元氏把阿淹从泥潭里拉出来，阿淹的后半辈子都是感激的。只是元皇后以为阿淹抢夺了孝昭帝的宠爱，在后宫中处处针对她，最后等孝昭帝一去，元皇后就忍不住动手了。 　　“只可惜啊，人心易变，眼睛把一切都给蒙蔽了。”张嫣看着常山王府送来的帖子，“欠她的，阿淹都拿命赔了。” 　　这辈子的阿淹，不欠小姐了。 　　…… 　　元秋容收到长广王府回复的帖子，她一看，就发觉不对劲。 　　她趁着送汤水的时候，一并将精美的请帖送过去高演的书房。她笑起来柔柔的，道：“王爷，这枚印子是谁的？还有这份手书，应当不是南平郡君的字。” 　　“这是步落稽的字，还有他的私印。” 　　高演一眼就认出来，当了十几年兄弟，这点了解他还是有的。还有朱红的印子，他看见高湛在书信中也用过几回。 　　正是因为认出来，他才更加迷惑，女人们交际的帖子，他弟弟回复做什么？若那一位南平郡君不会字，选一个通习文书的侍从代为回复即可。 　　一个王爷亲自下场，这算什么？ 　　“恐怕九叔这是怕妾身把郡君给欺负了，在给郡君撑腰呢。”元秋容的眼神里流露出羡慕，她日常交际的书信，高演可从来没有落过印。 　　他不爱过问这些女人堆里的事情，要不是这次皇帝的态度存疑，估计他都不会关心一句。 　　高演评估着高洋、高湛和阿淹之间的关系，决定道：“如此看来，礼物倒要加重两分。” 　　元秋容微微颔首：“嗯，妾身晓得。” 　　她当即让人开了库房，再抬出一扇玉屏风，又怕不足，王妃又拿出来一套黄金的头面。加上之前准备的鎏金动物神像高足杯、黄铜佛像莲花座、还有南面采购的丝绸缎面，估计已经是足够的。 　　她沐浴更衣一番，又打扮得妍丽，才前去拜访。 　　马车去到长广王府门口，管家一听是常山王妃，便迎了进去。郑亭知道这位是头一个来拜访郡君的，怕郡君没准备，要出丑。 　　他恭敬地道：“容老奴进去先禀报，不知道王爷是否与郡君一同。” 　　“多谢了。” 　　元秋容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嘴唇轻轻一碰。她也好奇，怎么高湛跟这位如此……热情？ 　　大白天都要在一块儿？ 　　她心想，这些人真是不知羞。 　　萧靖还真的跟着张嫣在一块儿，他们正在一起说话，听得常山王妃说来了，萧靖摸了摸姑娘的脸，不肯走。 　　“你可怕她？要不要我留下来给你助阵？” 　　他跟张嫣都谈过了，知道阿淹的来历，以及她上辈子的结局。阿淹是被殉葬才死的，下旨的人就是今日来拜访的元氏，以后的孝昭皇后。 　　张嫣摇了摇头，她的神色十分平静。她把玩这少年的大手，轻声道：“不怕，我怕她做什么。就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老娘还怕她不成？” 　　一声“老娘”，那可是自信得很！ 　　张嫣算起来，都是第三世的人了。即使她的心态年轻，永远把自己当成十八岁，但她的胆量也锻炼出来，该干嘛干嘛。 　　谁怕谁啊？ 　　萧靖整理一下衣服，起身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像吃到糖一样，偷偷亲了一下，不舍得地道：“那我等会儿让人送点心过来，你们好好聊聊。” 　　“行行行，你回去书房做香皂去吧。” 　　张嫣毫不留恋地挥手，她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她快速更换了衣裳，终于在常山王妃喝完一盏茶的时候，把人给请进来后院的正厅。这本是长广王妃拿来待客的地方，她来了，她占了，用的心安理得。 　　她若不是女主人，谁敢说自己是女主人？ 　　伺候的丫鬟婆子不时偷看南平郡君，这才短短数日，通房变作大妇，那可真气派啊。在她们看来，郡君和王妃的地位差不多，都是陛下亲口认定的名分。 　　还没见面，元秋容就听到里头有人出来，女孩的声音如黄莺一样，笑道：“元姐姐好，我是阿淹，您可还记得我？” 　　“阿淹，阿淹真的是你吗？” 　　元秋容一抬眸，只看到女孩亲亲热热地过来。 　　她的肤色很白，眉眼如秋水一样动人，模样清丽动人，显得可怜又可爱。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衫裙，更把人衬得一番潇湘风流之姿，裙角和袖口绣着一片雪白的梅花，硬生生地把容易俗气的大红穿出一种凛冬的傲骨。 　　女孩的发间和手腕都用的白玉首饰，脚上的绣花鞋亦有玉石镶嵌。 　　一红一白，夺目至极。 　　连元秋容都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越发不敢相信。 　　这是阿淹？ 　　这是她曾经的婢女？ 　　她喃喃出声：“不可能吧……” 　　“怎么就不可能了？”张嫣挽着元氏的手，把她扶到座位上去，“还全赖元姐姐的福气，我才能进宫，认识陛下，陛下问过我的平生，我一直都说元姐姐对我最好，姐姐温柔大方，又生得比我好看。” 　　“啊？” 　　就这么一句旁人听着觉得是夸赞的话，当即吓得元秋容惊慌失措。 　　高洋知道她了？ 　　阿淹还说自己比她好看？ 　　那岂不是给她惹祸嘛！ 　　嫁予高氏的妇女都知道，陛下向来荤素不忌，李皇后的亲姐生得美貌，便被陛下给盯上，时常唤入宫中。元秋容害怕自己的名字被传入皇帝的耳朵里，那可真的是…… 　　“元姐姐在想什么呢？” 　　清脆的声音把常山王妃的思维拉回来，元秋容很牵强地笑了笑，额头上不觉冒了一层冷汗。 　　张嫣一脸天真地看过来，暗道这才算什么，被她这样一吓，居然就不行了。其实她穿越过来之后，从未在高洋面前提过旧主元氏，至于高洋自己会不会查，她可管不着。 　　看来这位王妃的心理素质不过关。 　　心智、容貌上都比她差得远了。 　　周围伺候的人都看得出来，南平郡君没说对，其实她生得比常山王妃元氏更好看。十二岁的姑娘的眉眼已经略见几分艳色，只要再成长几年，恐怕会成为名动一方的人物。 　　至于元氏面容秀丽，搁在人堆里能打个六七分的样子。 　　她跟九分的大美女，那可真是差了好几个滤镜和美颜特效。 　　高洋要是看上她，那可真是笑话！ 　　他的眼光也是很高，他不是收垃圾的！ 　　但常山王妃不知道啊，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挺美的，都怪阿淹，她的处境真的好危险啊。 　　她深呼吸了几下，不断告诉自己要镇静克制，她艰难地保持着温婉的表情，柔声道：“今日来祝贺郡君，不知道这些礼物妹妹是否能看得上眼。” 　　张嫣装作不识字，随手把礼单递给旁人，让会识字的嬷嬷给她念了出来。 　　【常山王府贺，送来青玉屏风一座、鎏金神兽高足杯两尊、黄铜菩萨莲花座一座、黄金红宝石头面一套、纬锦二十匹……】 　　看着不少，但一听下来，张嫣就知道元氏把她当作蠢货糊弄。 　　谁家贵族送礼都拿些金的玉的？ 　　这也太俗气了，只有暴发户才爱这样，贵族圈里压根拿不出手。要是有心，送一份魏晋书法家的作品，或者送一副山水绘画香木屏风，那才叫雅致。 　　女孩的笑容满分，装作不知情，好高兴地说：“元姐姐送的礼物可真好，来人，都给我摆起来，等会儿旁人来了，我定要跟她们都仔细说说元姐姐的好处！” 　　元秋容的表情顿时就裂开了。 　　阿淹再说下去，她的名声在邺城岂不是要臭了？ 　　她暗想，这位南平郡君真是个害人精。 　　作者有话说： 　　又当又立在天生小白花面前，真是不值一提。 　　白到深处自然黑的小张超级可爱，不接受反驳！感谢在2020-08-28 22:42:33~2020-08-29 17: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7章 高湛不荒唐（18） 　　◎长广王的乌丽尔长生快乐◎ 　　元秋容送来金玉之物, 确实是有她的打算。 　　要是她从前的仆人，哪里会是什么识货之人。在普通人的眼里, 一些金的玉的已经极尽豪奢, 但对于贵族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要是送王羲之、卫夫人等人的字帖，那种千金之宝有钱都买不到，她才不会舍得拿出来。 　　分明就是她欺负阿淹没见识没文化, 随便捡了点稍微值钱的大件，就送过来了。但如果张嫣听到她的心声，估计要笑死。 　　王羲之的字, 她家里有几十幅呢！ 　　上辈子逢年过节的时候, 小辈们必定亲自写帖子祝贺。小王身为孙女婿，在这方面总是很积极的。旁人视为珍宝的东西，在她手里就跟草稿纸一样。 　　一沓沓跟摆地摊大批发似的。 　　元秋容尴尬得快要坐不住, 她瞧见阿淹“欢喜”的神色, 似乎真的要把常山王府送来的贺礼都摆出来展览。要是让其他贵妇都知道她轻视南平郡君，她的脸往哪儿搁啊！ 　　要是让陛下知道…… 　　陛下会不会折辱她？ 　　懊恼，后悔，早知道她就挑点好东西过来。 　　就在元秋容快要崩溃的时候，张嫣一拍手，终于不再作弄人。她把丫鬟和婆子都喊进来，吩咐道：“哎呀, 元姐姐的东西这样好，我应当摆在房间里细细观赏才对。” 　　她吩让人把东西搬回去卧室，还交代要轻拿轻放，别磕碰到才好。常山王妃顿时松了一口气, 摆卧室好, 卧室里头旁人瞧不见。 　　除了—— 　　“等今晚王爷过来, 我必须要让王爷给我品一品。”女孩笑起来脸颊红红的，“元姐姐对我这样好，改天我带着王爷去找常山王府拜访才对。” 　　元秋容:“……” 　　要是让高湛知道她看不起南平郡君，以他这么护短的性子，他能忍？ 　　女人们的事情闹到高氏兄弟那里去，这麻烦可就大了！ 　　她不觉后背都冒了一层汗，今日来拜访应该是没看黄历，简直就是诸事不顺。她拿着茶盏的手都有些端不稳，才刚放下，就听得有丫鬟在门外禀报，脆生生地道:“郡君，王爷差人送了点心过来，说刚出炉热乎的，他试着觉得好，让您也尝尝。” 　　“都拿进来吧。” 　　张嫣笑得灿烂，无意又给旁人塞了一把狗粮。舅舅肯定是怕她被人欺负，所以才借着送点心来，暗中给她撑腰。 　　瞅瞅，她也是有人罩着的！ 　　两个穿着青衣的丫鬟捧着食盘，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一看就是有些胆怯，怕惊扰了主人谈话。 　　元秋容冷眼瞧着，长广王府里的规矩还算不错，没想到高湛也是这么体贴人的。丫鬟把一盘杏黄色的小圆饼放到她面前，又续了好茶，请她慢用。 　　这是何物？ 　　看着模样简单，并不繁复。 　　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张嫣倒是不拘束，她先取了一块，自顾自吃着。 　　她朝客人浅浅笑一笑，一边介绍起来:“这种小饼叫做曲奇，加了牛乳和黄油等物，吃着格外香酥。这个配茶好，不容易腻……元姐姐快吃，现在最香甜了。” 　　别人都劝你了，你还能咋办？ 　　吃一口呗。 　　元秋容虽然心里不舒坦，但还是拿了一枚曲奇。她选的是上面有杏仁碎的，烘烤出来还有杏仁的香气，与浓郁的奶香味甜香味混合在一起，口味美妙绝伦，令人流连忘返。 　　而且它格外香酥，一咬就碎了，含在嘴里就化了。 　　一块，一块，再吃一块吧…… 　　常山王妃不觉多用了些许，直到茶水喝完了，才惊觉自己居然连吃了五六块曲奇！她从小都是好吃好喝养大的，哪里会像没见识的贫民一样吃个不抬头？ 　　但比起开挂的张嫣，在吃这一道上，她还真的挺没见识的。 　　元秋容吃得有些口干，连喝了两盏茶，才算解渴。她看着时候不早了，就想着告辞，她向来没有在别人家里上厕所的习惯，这多尴尬啊。 　　“元姐姐爱吃，我让人把曲奇都包起来。”张嫣笑眯眯地把人往外头送，也没管人家愿不愿意，她把装在食盒里的小零食都塞过去。 　　这算是回礼，还不费钱。 　　对方本来是不想拿的，但闻着食盒盖子底下飘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道:“那我就谢谢妹妹，不必再送了。” 　　“好，元姐姐慢走啊。”张嫣一路看着常山王妃上了马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的关系有多好。 　　元秋容坐在车厢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今日拜访就跟打仗似的，让她一刻都不能松懈下来。她抱着怀里的食盒，虽然此行不算特别愉快，但高湛送过来的曲奇真的很好吃。 　　小叔子送的，不至于害她吧？ 　　应当是没毒的，阿淹在刚才也吃了不少。 　　高演就从来没有送过吃的给她。 　　这人就怕有对比，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就差了那么远？ 　　李氏是皇后，听闻陛下送了好多鸡肉给她补身（就是高演吃烧烤那次，把鸡翅割了，把剩下的鸡都丢给皇后）。阿淹只是一个有封号的妾室，高湛给她送现烤的小曲奇。 　　高演送过她什么？ 　　好像没有。 　　这不公平啊！ 　　气鼓鼓的常山王妃回到家里，也懒得去王爷的书房里汇报情况。她把食盒放在房间，打算去浴室更衣，等闲下来的时候独自享用。出门奔波了一身汗，是该好好洗洗。 　　然后…… 　　听到王妃回来的高演没看到老婆，只看到屋里的食盒。食盒看着不起眼，但盖子的缝儿没盖严。 　　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和甜香味从里头散发出来，刚好下午有点饿，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他还不到二十岁，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他掀开了盖子，把装着曲奇的小瓷盘取出来。 　　“好香啊，这个是什么饼？” 　　“哎，居然一用力就碎了！” 　　高演有些可惜地看着手里的小东西，都碎成五六瓣了。他一把将饼屑都塞到嘴里，果然跟闻起来一样，很香很甜。 　　因为有甘甜的果仁，烘烤过后酥酥的，吃到嘴里有一股清香味。回味微咸，揉制曲奇的时候加了少许盐，吃着不太腻，反而口味更加丰富。 　　这是他从来都没吃过的甜心，入口即化，让人欲罢不能。高演自问也是皇帝的兄弟，他居然没品尝过如此美食。 　　果然是世界真大，他孤陋寡闻了。 　　一块，一块，又一块…… 　　高演把食盒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吨吨吨地抱着茶壶灌了一大杯水。他摇了摇头，女人洗澡怎么那么久都不出来？ 　　时间很宝贵，他不等了。 　　他转身就回去书房，倒是十分干脆。只徒留光得能当镜子照的碟子，还有上面几粒饼碎。 　　洗完澡出来打算吃点心的元秋容：？？？ 　　“是谁，是谁动了我的小饼干！” 　　王妃一听王爷来过，气得都快哭了。 　　好你个高演，不送吃就算了，还把她的东西给吃了。吃就算了，还不给她留两块？ 　　要是东魏还没有亡，这样的夫婿她要休了，休了！ 　　入夜 　　张嫣刚有了郡君的封号和品阶，接待了一批批高氏的女眷，收获了一大库房的金银珠宝。她晚上都在忙着数钱记账，笑着跟萧靖说：“舅舅，我们这回可算发了一笔小财。” 　　萧靖把人扛回去塌上，一把扯下床帐：“这算什么，明日再看吧。” 　　他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不太在意，他纯洁的心灵已经在可恶的封建社会中被腐蚀掉了。什么古董香炉，抱歉，当了几辈子皇帝，他还真的看不上眼。 　　能用就行，他对于外物的要求不高。 　　张嫣还不想睡，眼神都快成了钱串子。她吧嗒吧嗒地跟他讲着今日的总支出和总收入是多少，盈余了多少，仿佛有种过家家的快乐。 　　张娘娘还是头一回操持这种俗务，总体来说，得心应手，玩得非常爽。 　　现在不像仙女，倒像是凡间的小媳妇。 　　也挺好的。 　　萧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都说丑媳妇要见家公婆，张嫣还没有拜见过太后。他把人按在软乎乎的被窝里，轻声道：“等我们的香皂做好，嫣儿就带着东西，进宫拜见娄太后。” 　　“好啊，那我要准备什么？” 　　“太后爱说鲜卑语，嫣儿就从学习鲜卑语开始吧。” 　　张嫣：！！！ 　　她逃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英语，没想到现在栽在这儿！萧靖给她安排了一下，不但要她学鲜卑语，还要学突厥语，柔然人都快完蛋了，柔然语就不用学。 　　“舅舅，这也太多了吧！” 　　小张同学回忆起第一世被作业支配的恐惧，小身板一直往后缩，跟鹌鹑似的把头埋在被窝里。无奈男女在体力上的巨大差异，让她被人一下子就捉住了。 　　一掀开被子，女孩的头发钻的乱糟糟的，但一双眉眼十分明亮。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眼睛，眸色好像湖水一样美丽。 　　倒映出他的影子。 　　萧靖有原身的记忆，鲜卑语就是母语，说突厥语也能跟胡人交流。他还会说流利的柔然语，以前高湛跟柔然公主相处，两人说的就是柔然语。 　　但这话他没必要跟张嫣说，不然她又得吃醋了。 　　他把嘴边贴在女孩的耳朵上，说了一句鲜卑语。 　　“我的乌丽尔，愿你长生快乐。” 　　作者有话说： 　　女主的鲜卑语名字是我瞎造的，意为美丽的湖水。 　　高湛的小名步落稽应当是鲜卑语，高洋的小名候尼于应该也是这样。娄太后是鲜卑人，她老公高欢不知道是鲜卑人还是鲜卑化的汉人，反正一家子都会说鲜卑语。感谢在2020-08-29 17:48:50~2020-08-31 21: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浮一白 60瓶；遇见? 50瓶；路西公爵 2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Ming.、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8章 高湛不荒唐（19） 　　◎长广王的鲜卑语培训课◎ 　　“早上好。” 　　“早……上……好。” 　　“我爱你。” 　　“我……爱……你。” 　　“再喊一遍。” 　　“我……爱……你。” 　　“爱……你。” 　　“嫣儿真乖啊。” 　　萧靖摸了摸姑娘的碎发, 对于她的鲜卑语学习进度表示鼓励。他教什么，张嫣都很认真地学, 她懵懵懂懂的, 真的照着喊了。 　　嘻嘻。 　　张嫣看着舅舅在偷笑，猛然间反应过来：“舅舅，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少年飘忽的眼神, 脸色不由得爆红起来。她虽然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眼神是瞒不住人的。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萧靖说的鲜卑语发音清晰，并不会过快, 听起来和汉语不大一样。他拉着姑娘的手, 再说了一句，“乌丽尔，早上好, 爱你。” 　　下一瞬他用汉语解释, 道：“刚才那个词，就是喜欢、钟情的意思。” 　　“乌丽尔是谁？”张嫣听懂了早上好，留意到前头的词儿应当是人名。 　　“乌丽尔是你呀。”萧靖想起她这一世的名字，“意为美丽的湖水，和阿淹很衬。” 　　小张同学听懂了，她学习起来又好又快，她挺喜欢这个新名字的。她想着刚学的词汇, 开始运用起来组句：“我是乌丽尔？” 　　“对。”少年笑着点头，用鲜卑语回答。 　　“你是步落稽？” 　　“对。” 　　“步落稽爱乌丽尔？” 　　“对。” 　　萧靖刚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自家这个小混蛋给套路了。他哑然一笑, 刚才他哄她表白, 现在她逼着他承认。 　　不过谁承认谁表白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说情话又不要钱<(￣︶￣)/ 　　两个人在被窝里赖床, 被靠在一起热乎乎的，心里暖洋洋的。他们实操对话了一番，这才爬起来吃早饭。都说要学以致用，萧靖让人安排的这一顿早餐特别丰富，把小饭桌都摆满了，看得小姑娘都眼花缭乱。 　　有肉有蛋，还有热牛奶和爽口的小菜和粥。 　　张嫣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她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 　　她拿起筷子，看着上菜的侍女把蒸笼的盖子掀开，闻到的肉味就越发浓郁。她饿得都快能吃下一头牛，眼神盯着那一颗牛肉丸不放。小孩拳头大的一颗肉丸子，剁了香菜荸荠作辅料，闻着就特别香。 　　她猜，吃着一定特别筋道弹牙，肉汁满满！ 　　只可惜，当她伸出筷子的时候，她的手被一个可恶的人给挡住了。萧老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牛肉怎么说？刚才教过你的。” 　　“牛肉啊……我忘了。” 　　张嫣的眼珠子转了转，记不起来没关系，她还会另外一句。她刚才跟梳头的小丫鬟现学的，恰好那是一位土生土长的鲜卑姑娘。 　　“莫贺，我要吃这个——” 　　“……” 　　萧靖手一抖，牛肉丸差点没夹稳。老婆都喊我爸爸，我能不给她吃吗？ 　　莫贺正是鲜卑语当中“父亲”的意思。 　　别的没记住，这种旁门左道的，张嫣倒是记得挺牢固的。她本来就最会撒娇，眼神水汪汪的，手一直拉着你的衣袖不放。你要是不给她吃，她都几乎能哭出来了。 　　来，爸爸都给你吃！ 　　单词记不清就记不清吧，睡觉前再教一回，再不行就明天继续学。他把夹起来的牛肉丸放到姑娘的碗里，问道：“好吃吗？” 　　“好吃！” 　　一大颗肉丸子咬下去真的很爽，张嫣吃过猪肉做的四喜丸子，但还是第一次吃用牛肉做的蒸肉丸。和吃火锅的潮汕手打牛肉丸不一样，大号的牛肉丸放在蒸笼里蒸熟，味道格外鲜嫩多汁。 　　因为加了香菜，吃起来一点儿都不腻，反而突出牛肉浓郁的鲜香味儿。切碎的荸荠让口感更加丰富，而且它是甜的，吃起来清甜无比。 　　怕牛肉太柴了，剁馅的时候加入少许肥猪肉，蒸出来会更加滑嫩。 　　“好吃就行。”萧靖一人能干掉四五颗蒸牛肉丸，喝了两碗粥，“今天吃这个配方，明天吃陈皮牛肉丸，应当有点果香味，也挺好吃的。” 　　这算是广式早茶里面的一种，他吃过一次，便一直念念不忘。 　　张嫣觉得这个主意很棒，意犹未尽地说：“行啊，明天继续吃牛肉。” 　　来到北齐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意吃牛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像汉人的皇朝，连皇帝都要等到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才能吃牛肉。吃饱喝足的，这回张嫣总算记住了牛肉还有其他食物的发音，不仅她记住了，连萧靖的系统也记住了。 　　冷不丁的，他脑袋里冒出来一阵电子音。 　　说的鲜卑语十分标准且流利。 　　系统：“莫贺，我要吃你的大肉丸！莫贺，我要吃你的大肉丸！” 　　萧靖：？？？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黄爆。 　　系统这等不孝逆子！ 　　它看张嫣撒娇有肉吃，它也有样学样，跟着大声地喊。没有经过宿主同意，系统还刻意调了最受广大男性欢迎的xx姐姐原声，声线十分娇羞，简直快成了人妖系统。 　　萧靖被它喊得微微一僵，面无表情地把一整笼牛肉丸都倒进去系统空间。 　　张嫣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关心道：“舅舅，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她的小身板，灌了一大口凉水：“没事，嫣儿多吃点，好快快长大。” 　　“哦。” 　　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舅舅是嫌她矮吧。 　　好像运动一下会长得更高！ 　　自家姑娘想要运动锻炼，萧靖便让人牵来一匹温顺的小马，让张嫣练习骑马。鲜卑的贵族女子大多善骑术，当年娄太后的嫁妆里就有许多马匹，高欢拿着老婆的马，从小兵混成了边镇的小队长，一路发家。 　　若是张嫣去拜见太后，太后问你会什么，你什么都不会。 　　那不是找茬嘛。 　　这必须要临时练一练！ 　　张嫣本身就学过骑马，但并不擅长。她的水平就是能上马背，坐稳再溜达两圈的水平。 　　她穿着一身窄袖的胡服，带着防晒的帷帽，顺利爬上了马背。她骑着马儿踢踢踏踏地绕着长广王府跑了五六圈，直到过足了瘾，才兴高采烈地跳下来。 　　她趁旁人离得远远的，小声地问：“舅舅，我不用学射箭吗？” 　　她听说，以前的柔然王妃是会射上两箭的。 　　但她不会。 　　这人难免有些攀比的心理，想要学一学，她刚想要让人给她拿草靶和箭筒，只见萧靖摇摇头，说没必要。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太后最讨厌的两个女人，都擅长射箭。”萧靖跟她解释，“嫣儿想要讨太后欢心，只要会骑马就行了，最好不要谈及射箭。” 　　他指的是蠕蠕公主和大尔朱氏。 　　这两位美女都擅长射箭，一箭能把天上的飞雁射下来，高欢看到了很高兴，夸奖道：“我这两个女人，都可以在战场上领兵打仗！” 　　这让在家里带孩子的大老婆娄氏怎么想？ 　　恐怕她要生撕了小三小四的心都有。 　　她那时候为了发家大计，主动把高欢的正妻之位让给柔然的蠕蠕公主。高欢病得都动不了，还被柔然人逼迫着抬去蠕蠕公主练箭的院子，美名其曰多陪陪王妃。 　　等高欢死了，娄氏的大儿子高澄娶了蠕蠕公主，还跟她生了一个女儿。要说情敌变儿媳，娄太后有什么感想……大概是一大盆狗血倒头扣下来。 　　生活中的狗血还远远不止这些，高欢曾经十分迷恋大尔朱氏。 　　由于大尔朱氏曾经是东魏皇帝的皇后，所以高欢得到她之后，每次都自称“下官”，还给她请安。他很宠爱大尔朱氏，甚至想要把大尔朱氏立为正室，立她生的儿子为世子。 　　老公当了小三的舔狗，这怎么办？ 　　娄氏还不生气，那简直不是人啊！ 　　所以萧靖推测，别看如今太后的脸上风平浪静，当年她在后院的宅斗不可谓不惊险。张嫣默默地听着他讲着后院秘辛，眼眶都红了。 　　她想骂的是高欢：“怎么他那么坏啊，明明没有富家小姐，他就没有今日的成就。” 　　他怎么可以辜负太后呢？ 　　太后已经做得够好了。 　　萧靖无奈地摊开手：“没办法，男人都是这样啊。” 　　他对高欢的行为表示理解，不像他这种晋江男主，人家高欢拿的是起点男主剧本。高欢走的是屌.丝逆袭路线，千金小姐公主皇后都爱上他，还喊着要给他生儿子。 　　“他只不过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所以舅舅也会这样吗？” 　　“不，不会啦。” 　　他一时说顺了嘴，被张嫣一个眼神瞪过来，立刻听话地认错。来到了北齐，连乖顺的姑娘都变得彪悍许多，她气哼哼地威胁道：“要是舅舅辜负我……我就和别人好，反正好多人都这样。” 　　反正北齐皇帝们的头上已经绿得够透彻的。 　　在历史上，高欢的小老婆被高澄睡了，高澄的大老婆被高洋睡了，高洋的大老婆被高湛睡了，高湛的大老婆干脆下.海了…… 　　萧靖：我还得感谢你不绿之恩 ：） 　　妈的，这里好危险，真是一个炮火连天的年代。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高洋这个靓仔，喝多了估计眼神不好……这一章提到的大尔朱氏，他居然想要搞到手。 　　那一年他三十岁，居然想搞一个四十四岁的阿姨。大尔朱氏不从，被他一刀杀了。 　　突然觉得高洋好惨啊啊啊啊啊，喝多了看着谁都像美女。感谢在2020-08-31 21:12:50~2020-09-01 21: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9章 高湛不荒唐（20） 　　◎长广王卖的是逼格◎ 　　皇宫 　　初冬的天已经很凉了, 一行人走在宫墙的阴影下，呼啸的北风迎面吹来。 　　张嫣抱着热乎乎的铜制手炉, 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白花花的。她身上穿着羊毛衫打底, 底下还有秋裤，倒还能忍受得住。外头再裹着一件翡色的斗篷，脚上穿着羊皮小靴, 即使是打雪仗都不怕。 　　不过她今日进宫，倒不是为了撒欢。 　　她是来拜见婆婆，当今的娄太后。 　　前几日她递了帖子进去, 说想要拜见太后, 仁寿殿这边很快就有回复，回帖只有一个：允。 　　太后同意了，并且没什么感情色彩。 　　她对于儿子的妾室, 能有多少好热情？ 　　连李皇后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张嫣对于太后的冷脸, 并不意外。现在儿子当家了，谁都不能再管束太后，她的位置稳稳的，根本不需要讨好谁。 　　从来都只有旁人来讨好太后的份儿。 　　在路上越走越近，张嫣非但不害怕，反而心情越发平静。她见过的太后不算少，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活了那么久, 当过别人婆婆，也当过儿媳，她获得了少许感悟。 　　对上婆婆，别秀恩爱, 别把人家的妈当你妈。你妈会包容你, 但婆婆就不一定。 　　往来都是客, 保持着两分拘谨，三分真诚，和五分礼貌，那就差不多了。 　　领路的小太监看着南平郡君面无表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他以为她紧张，好心地提醒道:“太后娘娘最是慈爱，十分宽容。” 　　慈爱？ 　　慈爱到叫儿子造亲孙子的反？ 　　常山王高演以后会抢了高殷的皇位，在阿淹的记忆里是发生过的事情，其中可没少了娄太后的手笔。但此时的南平郡君并不反驳，反而笑着说:“多谢小公公提点。” 　　她随手便塞过去一封红包，红纸包着十几个铜钱。 　　这么一份小财，让小太监笑眯了眼。好多人都说南平郡君曾经是陛下御前的宫女，瞧瞧这做派，真是会做人的。 　　“郡君不必多礼。”他感谢道。 　　就几个钱，他收了没负担，就跟白给似的。 　　若是给了金银豆子，他这等跑腿的小太监，是没资格享用的。只能凭白上贡给大太监，任由别人拿走。 　　小太监心想，郡君真是个好人，人美心善。 　　他怕郡君受冷，刻意选了背风的近路，沿着宫墙行走。他偷偷地抬起头打量，他在仁寿殿见的妃子娘娘多得去了，但生得如南平郡君这么好看的，不超过一巴掌。 　　郡君的身形纤细，即使是大冷天看着也窈窕极了。斗篷下面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蛋，气色红润，显然生活过得十分美满。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舍得，把人许配给长广王。 　　他又听过另一个说法，说好像也不是陛下的主意，是皇后的主意，皇后嫉妒陛下宠爱宫女，便把宫女许配给长广王。 　　“长广王真有福气。”小太监羡慕极了，“人家会投胎，又是王爷，富贵无边，还有把。” 　　他这等无福之人，是比不得的。 　　一行人都各怀心思，距离前方的宫殿已经不远了。 　　仁寿殿 　　娄太后得知长广王府的南平郡君要来拜见，想着反正闲着也闲着，道：“那就见一面吧。” 　　她虽然人老，但对后宫的控制水平丝毫不弱，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之前她就听闻皇帝在昭阳殿十分宠爱一个小宫女，后来人被李皇后送出去，皇帝发怒，冷落了李皇后好一阵子。 　　“蠢货！”娄太后用鲜卑语骂道。 　　当年高欢如何荒唐，她有说过一句不乐意的吗？ 　　她还不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等高欢一走，她想怎么整死这群小贱.人，那都是她说了算。 　　人都是熬出来的，只要能忍，便能成大事。 　　李氏自己笼络不住高洋，却把蠢得把气撒在旁人的身上，简直是碰了龙的逆鳞。娄太后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本事大又不爱听人劝，即使皇后做得再有道理，她都是错的。 　　何必呢？ 　　还不如她身边的女官懂事。 　　“昌仪，准备茶水吧，估计南平要到了。” 　　“是。” 　　娄太后眼神淡淡地看向身边的一个妇人，这位叫李昌仪的女官，本来嫁予官员，又因为夫家有罪，按律当死。高澄看她姿容艳丽，把她从牢里提出来，充作妾室。 　　后来高澄一死，李昌仪便求着娄氏，要来侍奉老夫人。一朝风云变幻，娄氏当了太后，李昌仪升为女官，也算是有大佬罩着。 　　其他高氏男子都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李昌仪对娄太后十分忠心。 　　只要有太后护着，她就不用再受辱。男人的情爱不可靠，她宁愿在太后的宫里当贴身嬷嬷伺候人。 　　她和李皇后同族，都出自赵郡李氏，辈分上算是李皇后的姑姑。因为李昌仪会骑马，有头脑，所以娄太后看她比看皇后顺眼。 　　她亲自把待客的小案布置好，恭敬地说：“太后娘娘，都准备好了，奴婢让人给您上些茶点吧。” 　　“去吧，人老了，就爱吃奶味重点的。” 　　娄太后看着李昌仪退去的背影，想到了即将见面的南平郡君。听闻她两个儿子都很疼爱这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不知道容貌上比李昌仪如何？ 　　美人她见得太多，李昌仪、李皇后、元氏诸女，都生得十分貌美。 　　但高家的男人，比采花的蝴蝶还要多情。 　　你以为靠着七八分美貌和五六分才情就能长长久久，那就是痴心妄想。 　　娄太后对着铜镜，看到自己雍容华贵的模样，不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年轻的南平郡君。 　　“我当年，也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啊，好多儿郎都追求我……我看上了一个小兵，给他送礼物送手帕，他看着我就脸红，结结巴巴地说要跟我好好过一辈子。” 　　然后呢？ 　　好像一眨眼，她就老了，小兵不在了，但她好像一点儿也不伤心。 　　小兵成了大王，她的心早就凉透了。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禀报，说南平郡君已经在殿外等待觐见。娄太后坐在胡床上，道：“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她看到一个提着花篮的女孩进来了，年岁不大，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姑娘的眼神有些怯怯的，但仪态很好，规规矩矩地跟她行礼问安。 　　“臣妾乌丽尔愿太后长生安乐，永无病痛。” 　　这一句话，张嫣是用鲜卑语说的，流利极了。果然太后的眼神有些惊奇，同样用鲜卑语问：“你会说鲜卑语？是鲜卑人吗？” 　　但令她失望的是，女孩摇了摇头。 　　张嫣断断续续地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乌丽尔小时候离开家，不知道是哪里人，还记得几句，大多数忘了。” 　　“哦。” 　　娄太后点头，在她看来，这位南平郡君就应当是鲜卑人。她不喜欢李皇后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儿媳妇是汉人，婆媳俩在风俗和习惯上有差异，聊不到一块儿。 　　李氏爱什么吟诗作对，在娄太后看来，这种爱好不值一文。还不如她当年，骑着大马，带上牛皮袋子里的马奶酒，在傍晚偷偷约小兵出去玩耍。 　　“你会骑马射箭吗？” 　　“会，能骑几圈，但不会射箭。” 　　张嫣的表情十分羞愧，似乎是为了自己不会射箭，感到丢脸。但她这样回答，婆婆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和煦好多。 　　娄太后点点头，评价道：“会骑马就很好，射箭那是男人们的事情，用来保护国家的。” 　　她这辈子最讨厌大尔朱氏，惯会装模做样，偶尔射上两箭，迷得高欢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了。她这才留意到女孩带了一篮子东西进来，好奇地问道：“乌丽尔带了什么进宫？” 　　“是香皂，洗手洗脸用的。” 　　张嫣把篮子里头的小盒子递出来，李昌仪当即捧着东西，检查过没什么可疑，这才呈给娄太后。装肥皂的盒子用的是竹子镂空雕刻的，材料不贵，胜在匠人的手艺十分精巧。 　　取材十二生肖的动物，每一个肥皂盒上面都雕刻着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或是背着米袋的老鼠，或是咆哮的下山猛虎，或是望月的玉兔，或是食草的山羊。 　　用萧靖的话来说，他卖的不是香皂，而是逼格。 　　他的生意不是对着普通人做的，他瞄准了豪门口袋里的钱。 　　他的肥皂做得很好，一打开的瞬间，玫瑰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仁寿殿好多人都啧啧称奇。 　　张嫣背了半个月，能用鲜卑语把香皂介绍起来：“太后娘娘，这个香皂是王爷用肥猪的膏脂熬的，再取了玫瑰花的精华，用了不但能清洁皮肤，还能滋润美白，增加体香，好处很多……王爷说想要卖这个，挣了钱给娘娘买胭脂买头花。” 　　娄太后认真地听着，原来这个是步落稽的主意啊。 　　大概是儿子大了，要脸，不好意思卖女人用的香皂，这才让南平郡君出面。 　　还是步落稽最贴心，还想法子给她挣钱，给她零花。 　　“长广王有心了。”娄太后微微垂眸，“我不要他的钱，还是让他给乌丽尔买胭脂吧。” 　　她突然想起来，当年的穷小子也说过这样的话，等他挣了钱，就给小姐买胭脂，买头花。后来穷小子有钱了，但他吩咐管家买来的胭脂首饰，就跟批发似的，王府的妾室们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当年的富家小姐，再也不想要胭脂了。 　　太后看着女孩年轻美丽的容貌，在心里忍不住有些同情。她以前吃过的苦头，但愿步落稽和乌丽尔不要落到那个境地。 　　高氏就好像被诅咒一样，谁都拥有好多，但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有点晚，因为写长篇，最近一个月都没有榜单了。 　　无榜的日子，透心凉啊！感谢在2020-09-01 21:56:49~2020-09-02 21:4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0章 高湛不荒唐（21） 　　◎长广王的未来危机◎ 　　张嫣知道太后的用处很大, 用得好的话…… 　　舅舅到时候登上皇位，少不了娄太后出力的地方。如果连亲妈都不看好你, 没人会看好这位君主的。这般想着, 她对上太后就笑得更真诚了。 　　她提议道：“娘娘，可要试一试府里新作的玫瑰香皂？只要用温水洗手，便会留有余香。” 　　娄太后有些感兴趣, 想要试一试，但她身份是何等尊贵，没有立刻回复说话。站着太后旁边的李昌仪倒是看懂了, 她装作渴望的样子, 道:“娘娘仁慈，求娘娘赏奴婢先试一回。光是闻到这香儿，奴婢已经爱得不行。” 　　“行, 那就昌仪先用上。” 　　娄太后果然十分满意, 这位女官是懂事的。 　　别人先用，要是这个香皂出了问题，那也不会危害到太后的身上。 　　张嫣的神色如常，对于旁人的防备并不介意。她当过皇后，明白有些时候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阿淹的父母不明身份，能查得到的经历，只知道她是从拐子窝里出来的。要是这种背景的女子真要害人, 那可谓毫无顾忌。 　　她虽然无害人之心，但谁会在自己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是坏人啊”？ 　　张嫣不仅不生气，还对李昌仪的做法表示赞赏。这种人识时务，做事说话又圆滑, 再加上艳丽的容貌和不俗的家世, 若是能得机会, 未尝不能成为人物。 　　只可惜这位李女官运气不好。 　　李昌仪对南平郡君笑了笑，似乎还有些抱歉。她的眼睛会说话似的，态度温柔中也有诙谐，让人跟她相处起来并不为难。 　　她轻声地请教道:“请问郡君，这个香皂的如同澡豆一般使用的吗？” 　　在没有香皂的年代，人们爱用猪胰子清洁。从晋朝开始，贵族会在磨碎的猪胰子里头加入绿豆粉、香料等材料，捏成小丸子或者块状，此物名曰“澡豆”，来作为清洁用品。 　　“差不多，但亦有不同。”张嫣最会装逼，她故弄玄虚地说，“使用香皂洗手，有一副七步洗手法的口诀，简称为内、外、夹、弓、大、立、腕。” 　　众人都竖起耳朵，“何谓七步洗手法？” 　　张嫣友好地朝李昌仪伸出手，指点道：“先浸透手掌，涂抹香皂，掌心相对，此为内。再洗手背，双手交替，此为外。夹之意，洗掌侧手缝，弓之意，洗关节如弓。” 　　女官闻言，照着洗手，但这还不算完。还要洗大拇指、竖立的指尖和手腕手臂。一套流程下来，光是水都换了三盆，但李昌仪不觉得繁琐，反而觉得这个香皂真是好东西。 　　就像是贵族的古老生活，简单方便快捷，并不是他们的追求。 　　怎样复杂怎样来，一天换七八套衣服，上厕所都要有人提着裙摆，这才能体现出生活的奢靡。 　　时间是他们最不缺的东西。 　　李昌仪闻了闻指尖，发觉肌肤都充满了玫瑰花香气，十分甜蜜。初冬时节已经不见玫瑰，若是能用上这等香皂，沾染些许体香，效果可是惊人的。 　　她自己试验过，没有感觉不适，反而十分清爽。她笑盈盈地对娄太后道：“娘娘，奴婢服侍你洗手，用郡君推荐的七步洗手法。” 　　“好，用上乌丽尔带过来的玫瑰香皂！” 　　娄太后都五十几岁了，但谁说老太婆不能爱美呢？ 　　她也喜欢有香气的东西，香皂做得方方正正的一块，表面光洁如霜，透出浅浅的粉红色，把太后久违的少女心都勾出来了。 　　就跟好吃的玫瑰糕似的。 　　女官的动作很轻柔，搓揉得娄太后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再加上淡淡的花香味，那就更让人舒缓了。末了，擦干双手，再涂上一层薄薄的羊油膏，来滋润皮肤。 　　娄太后不满意羊油的味道掩盖了玫瑰的香气，惋惜道：“只可惜羊油的味道也太浓了。” 　　她是鲜卑人，并不怕牛羊的膻味。只是清雅的花香混着一股羊油味，瞬间从仙女变回凡人。 　　张嫣想了想，试探着说：“娘娘若喜欢玫瑰的香气，臣妾改日再进宫一趟，送一罐玫瑰护手霜，也十分滋润。” 　　上辈子开化妆品厂，护手霜是必不可少的。她想着系统空间搁着的存货，可以先匀给太后使用，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又买鲜花榨精油，重新做一批并不难。 　　“乌丽尔真懂事。”娄太后很高兴，“孩子吃块点心，吃饱了才出宫，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臣妾正巧有点饿了。” 　　张嫣顺着婆婆的心意说，果然娄太后看她越发顺眼。 　　太后请南平郡君吃点心，并不是赶人的意思，而是从仁寿宫走出去宫城有很远的一段路，光靠两条腿走路十分耗费体力。再加上如今是冬天，又累又饿的，那得多煎熬啊。 　　她怕那么小的姑娘撑不住，让人填饱肚子才走。 　　李昌仪会做人，太后看重的人，她自然会捧着。女官让小宫女煮了一罐牛乳，问道：“郡君能吃牛乳否？” 　　“能吃的，谢谢李娘子。” 　　张嫣双手捧过热牛奶，小口地喝完了。太后赏她的点心，是一碟截饼，因入口即碎成数截，因此而得名。 　　截饼是一种在油锅炸酥的薄饼，加入了牛奶和蜂蜜，吃起来甜脆可口。这是一道宫廷点心，太后的仁寿殿做得十分出色。 　　张嫣吃了三块截饼，就不再伸手了。 　　她又不是缺乏营养，这种热量炸弹，糖分和油分都超标，多吃无益。 　　娄太后不勉强别人，姑娘胃口小，吃这个分量很正常。她不是死要讲规矩的人，她看得出来，南平郡君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她。 　　这就足够了。 　　吃饱喝足，又唠嗑了一会儿，太后的脸上有些疲倦之色。她赏了张嫣一套孔雀衔珠的钗环头面，才吩咐道：“昌仪去送送乌丽尔，快去快回。” 　　“是。”李昌仪当即起身行礼。 　　张嫣不是死赖着不走的人，今日的任务圆满完成，当即告退离场。 　　一路上，她打量着李昌仪的身影，突然想起来这位李女官好像干了一件大事。在阿淹的记忆中，当孝昭帝高演登基之后，李昌仪跟元皇后的关系非常好，她是元皇后的座上宾，一时间十分得意。 　　但与同族的文宣李皇后，两人却似乎是撕破了脸皮。文宣皇后经常痛骂李昌仪，诅咒对方不得好死。 　　是什么让两位李姓的女子翻脸？ 　　男人？ 　　不可能，她们没有竞争关系。 　　权力？ 　　女官和皇后，能有什么交集呢……按理说李昌仪是李皇后的姑姑，两人的关系应当是亲近的，不会有太多的防备。 　　对了，防备？ 　　张嫣微微勾唇，她推断出来，应该是防备。 　　高洋一死，李皇后和高殷十分防备高氏诸王，常山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掌控军政大权，在朝堂上拥有很大的权力。李昌仪曾经与李皇后交好，她若是知道点什么，然后告诉娄太后…… 　　太后眼看着两个儿子死，还是牺牲一个孙子呢？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别小看一个普通女人，她若是使劲，多少男人的江山会栽在这上头。 　　不过，这已经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 　　李昌仪的后颈一凉，心头一慌，突然间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一样。她回头一瞧，只见身后的宫墙依旧，新认识的南平郡君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李娘子，怎么停下来了？是出现什么状况吗？”张嫣把手炉塞给前面的妇人，“你的脸都白了，快暖一暖吧。” 　　“谢谢郡君，奴婢并不冷。” 　　虽然拒绝了别人的好意，但李昌仪对这位南平郡君的观感也不错。 　　谁会不喜欢长得好看又懂礼貌的小姑娘呢？ 　　张嫣嫌无聊，一句又一句地跟李昌仪攀谈起来，对方都会温和地回答，就像是大姐姐一样。说到兴趣爱好，李昌仪说自己曾经很爱骑马，但如今……她摇了摇头，苦笑着说：“现在奴婢老了，骑不动马。” 　　她不过是一届女官，人在宫里，哪里有资格骑马玩乐。也许成为皇帝或者王爷的宠妾，是有这个资格，但李昌仪不愿意再掺和进去女人堆里的浑水，高家的男人薄情寡义，就没几个好的。 　　她宁愿孑然一身地活着。 　　张嫣心想，我信你才怪。她似乎还有些羡慕，夸赞道：“李娘子好看，一点儿都不老。” 　　李昌仪才二十出头，姿容艳丽，身段丰美，正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只可惜她没有等到守护她的好人，可能要孤独一生。 　　张嫣邀请道：“等以后，我带李娘子出宫，我们一起骑马。” 　　对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好啊。” 　　“出宫”二字，何其艰难。 　　李昌仪一路目送南平郡君坐上回府的马车，她在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中升起了一小簇光亮，衬得她的面容更加动人。 　　宫外的天空是多么清澈，她好久没有看到过了。 　　这位女官莫名有一个念头，荒谬得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旁人都办不到的事情，这位南平郡君也许能给她。 　　她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 　　恭喜造反小分队喜提工具人一员！ 　　历史上的李昌仪从李皇后那里得知消息，她暗中告密给娄太后，高演先发制人，废掉新帝高殷，这才登上皇位。感谢在2020-09-02 21:45:19~2020-09-03 22:0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1章 高湛不荒唐（22） 　　◎长广王想要挣外汇◎ 　　张嫣去拜见太后, 萧靖去看皇帝。 　　高洋是他老板，他送几块香皂给老板用一下, 所费不过一些原材料而已。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如果高洋以后搞什么宴会和派对，在贵族和大臣面前用一下他的香皂洗手，岂不妙哉 　　算是让皇帝给他当免费代言人了。 　　长广王提着一篮子香皂, 经过通报去到昭阳殿。高洋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弟弟了，他一抬头，大惊失色道：“步落稽, 你这是被人给阉了？连胡子都长不出来？” 　　萧靖：“……” 　　什么鬼, 信不信脱下裤子比一比！ 　　高洋一向嘴毒，说话毫不留情，他看见兄弟的下巴光滑得像女人一样, 连一点儿胡茬都看不到。他细思极恐, 这不正常啊，步落稽都十四岁了。 　　十四岁还没发育？ 　　这不应该啊。 　　大哥高澄十四岁的时候都敢私通庶母，还弄了好大一场风波出来。那时候他才还小，步落稽还没有出生，但高洋清清楚楚地记得，就是那一回父亲大怒，差点废了大哥的世子之位。 　　高欢想要立大尔朱氏生的高浟为继承人。 　　小时候的高洋嫉妒不已, 他已经九岁了，父亲居然废了大哥也不考虑他。异母所出的弟弟高浟才两岁，高洋甚至想要“不小心”地让弟弟贪玩落水，失去继承家业的机会。 　　幸好有近臣相劝, 高欢最后以为这是一场误会, 是婢女诬陷世子。 　　高洋想要伸出去的爪子, 悄悄地收回来。心机小学生蛰伏起来，他总是爱犯鼻炎，经常挂着一大串鼻涕，连亲大哥高澄都不喜欢他。 　　他不是兄控，但他要求弟弟们都必须是兄控。 　　嗯，像步落稽这样懂事的就很好。 　　他难得有几分关心，嘘寒问暖地说：“步落稽，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肾气不足？要不要朕赏点鹿鞭熊鞭给你补补？” 　　“……好啊。” 　　萧靖本来想解释的，但他眼珠子转了转，这些都是男人的最爱啊！甭管行不行，但谁不稀罕能再强上几分呢？ 　　既然哥哥要送点补品给他，他当然要笑着接受啊。 　　拒绝皇帝的好意，多不给面子啊。 　　“谢谢皇兄，臣弟最近用了一种好物，名曰香皂。”萧靖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送上去，“香皂好用哇，可以搓出来丰富的泡泡，拿来刮胡子十分润滑，不伤皮肤。” 　　“哦？” 　　高洋秒懂，原来不是弟弟不行，是这个小子自己把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 　　真是个大傻子。 　　他不太欣赏这种审美，批评道：“步落稽如此，实在是太不稳重了。人成而须生，怎么可以如此轻易伤害呢？” 　　萧靖不敢反驳，小声地说：“臣弟也就是试一下而已，感觉还挺清爽的。” 　　兄弟要教育他，他听着便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反正香皂他是肯定要做的，他养猪有很多猪油，又会制作鲜花精油，在材料和成本上很容易控制。如果搞得好的话，香皂能挣外汇呢！ 　　他装作不经意地说：“听闻南梁的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臣弟的香皂不仅能用来洗手洗澡，还能用来刮胡子，好处极多，他们应该会喜欢的。” 　　北方人不刮胡子，但南方人刮啊！ 　　这算是晋室衣冠南渡之后，魏晋遗留下的一种审美风气。大家都爱柔弱美少年，何谓美少年？ 　　那就是还没发育的少年人，具有女子的柔媚姿态，嘴边没毛的那种。有了胡子拉碴，那就是大叔，不是小鲜肉了。 　　“所以步落稽要给朕分多少利呢？” 　　“？？？” 　　萧靖心头一痛，仿佛损失了几个亿。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分肥皂的红利了？我就是跟你说说潜在的市场环境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大老板了？ 　　高洋不把自己当外人，在他看来，他在养猪场投了钱，附带产出的香皂应当算他一份。当然了，他是皇帝，他可以给弟弟开特权。 　　他让太监打来一盆水，亲自让人试过香皂洗手，果然效果不错，连指尖上都是香甜的玫瑰味道。若是搁在后宫里，女人们绝对会为了这一块香皂而疯狂！ 　　增香，滋润，美白！ 　　简直就是美容神器啊。 　　不仅女人会喜欢，连刮胡子的男人也会喜欢。 　　高洋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如果步落稽想要把香皂卖去南梁，朕可以派人去运货，保证都是可靠的好手，绝对忠心。而且我们的香皂秘密进出国境，进出时间大大缩短，争取开春前搞它一百万。” 　　才一百万啊。 　　萧靖忍不住撇了撇嘴，老板的目标实在是太小，换做是他，绝对想搞它一个亿。他自以为领悟了老板的精神，这何止是挣外汇啊！ 　　简直是老板带你去走.私！ 　　谁说高洋不缺钱呢？ 　　高洋想着打仗，想着开疆拓土，这些都得有钱才能搞事情啊。他兴奋地搓了搓手，仿佛看到好多金银从南方飞过来，把他的宫殿和私库都填满了。 　　而且他还有另一层想法没有跟弟弟说，齐人去南梁卖肥皂，表面上是商队，实际上嘛…… 　　混几个斥候进去，谁又能说得准呢？ 　　若能借此结交几个南梁皇二代皇三代，搞点什么军防布置图，那可就太棒了！ 　　“步落稽真是深得朕心，你想要什么奖励？”高洋知道要给弟弟一点好处，“只要不过分的，朕可以答应你。” 　　“这……” 　　萧靖的心砰砰直跳，这个机会不易得。 　　他想要一些对于皇帝来说不起眼，又能发大财的东西。万一以后他准备抢皇位，所花的钱财不亚于打一场硬仗。 　　北齐产什么？ 　　农业、盐铁业、陶瓷制造业都是拉动本国GDP的重要产业。要说古往今来最容易暴富的，除了打.劫，那便是盐和铁。 　　农业看天吃饭，陶瓷要成了古董才值钱。只有盐铁是当世所需，被国家垄断，几乎是一本万利。 　　萧靖还记得自己获得的系统奖励有一本《我为自己带盐：海盐提纯技术》，他能做出来超越时代技术的细盐，比雪花还要细腻许多。 　　如今人们吃的还是大颗粒的粗盐。 　　细盐这一门生意可以做，甚至他还能搞出来加碘盐！ 　　但他不能直接朝盐业伸手，那可真是不要命的。他转换了一下语言，恳求道:“皇兄，臣弟想要一小片盐田，拿来腌猪肉……您是知道的，冬天要杀好多猪，放不住，拿盐渍起来会很鲜，汤里放那么一小片咸肉就好喝得不得了。” 　　“朕允了。” 　　高洋挥了挥手，他以为弟弟贪吃，这不算什么。 　　大齐占据了好长一条海岸线，不缺产盐的地方，就算步落稽能搞点盐，对于市场来说也不痛不痒。都说术业有专攻，高洋还真不信高湛能搞出来什么花样。 　　顶多就是这个小子把盐糊到猪肉上罢了。 　　高洋没有防备，让萧靖捡了个大漏。乐得少年笑得合不拢嘴，把香皂送完，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他一路上兴奋极了，还有心情掀开车帘，来看外头的好风光。 　　真好啊，邺城真繁华，国家富有强大的生命力。 　　只是路过河间王府的时候，他的眉头一皱，看到门口有一个打扮富贵的小男孩在欺负一个小姑娘。两个小孩大概都是八九岁上下的年纪，小男孩用力地把小姑娘一推，她倒在地上不敢反抗，含着眼泪十分可怜。 　　小男孩的表情还骂骂咧咧的，似乎在搞什么霸凌。 　　“停车。” 　　萧靖让车夫停下来，看着小男孩和小女孩的颜值和衣着打扮，他估计是高家的种。 　　肤白貌美，生得十分有灵气。 　　似乎是上天的宠儿一样，高家的基因里头就没有丑八怪。以前高洋还没上位的时候，好多兄弟姐妹都觉得高洋丑，还嘲笑他。 　　但其实高洋也没有丑到哪里去，只不过他老犯鼻炎，流鼻涕的时候仪态不佳而已。 　　但皇帝的底子也是不差的。 　　萧靖赶紧下了马车，向河间王府门口的两个小孩走过去。他一把扯开脾气坏的小男孩，制止道：“你为什么欺负她，她有得罪你吗？” 　　“喂，你凭什么管我？我可是文襄皇帝的儿子！” 　　九岁的高孝琬很不服气，他欺负家里的小废物，居然被人给阻止了。他抬头一看，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没记起来，那就不是重要人物。 　　“你走开，不然小爷我连你也一块儿教训！” 　　“小废物你快起来，让人给你帮手，你算什么东西？” 　　地上的小女孩默默地流泪，不敢反抗。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洞洞，刚才摔倒的时候磨破了。 　　娘亲如果发现，肯定会很难过的。 　　小女孩偷偷地爬起来，做手势让萧靖离开。她小声地说：“河间王很凶的，他什么都敢做。” 　　敢？ 　　老子当皇帝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孩还没出生呢。 　　萧靖路见不平，肯定是不能忍的。他气得想要揍熊孩子，拉起小女孩站到一旁，鄙夷道：“我凭什么管你？就凭我是文襄皇帝的兄弟，我是你叔！” 　　“你是我什么叔？” 　　高孝琬这才留意到这个人的马车车辕上，也有王府的标志。莫非这位真的是他叔？ 　　祖父高欢生了十五个儿子，高孝琬年纪小，他没能认清那么多个叔叔。但他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三分相信，不为别的，因为这个叔叔长得很好看，皮肤也很白，仪态也不错。 　　俊男美女通常就是高氏的标志。 　　“你，你，你是我叔又怎么样，我教训我府里的人，你不要插手。” 　　“今天我还非得插手不可！记住了，我是你的九叔。” 　　小女孩生得又甜又软，眼睛亮亮的会说话似的，怎么会有熊孩子忍心欺辱这样的小妹妹呢？ 　　萧靖把孩子带到他的马车上，想要问清楚事情，为什么她会被人欺负。如果是河间王的错，他惩罚侄儿，理所应当。 　　高澄已经不在了，都说侄如子，叔叔教训侄子，这逻辑没毛病。 　　他从荷包里掏出来糖果，请小姑娘吃糖。小女孩把糖紧紧地握在手里，却没有吃。 　　她有些害怕，怕他不同意，小声地说：“九叔，我想把糖拿回去给我娘。我娘吃好苦的药，她吃到糖，肯定很开心的。” 　　“可以啊。” 　　萧靖点点头，这个小侄女真是太懂事了。 　　她穿着宽大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是条件不好，刻意做大的，能让孩子多穿几年。小孩也没什么首饰玉佩，只梳了一个简单的道姑头，看起来萌萌哒。 　　怪可爱的。 　　他一下子就捉住重点，焦急道：“你娘病了？住在河间王府？你们的钱够不够买药吃？九叔有钱，你拿去给你娘治病吧……” 　　他脑补出来一个庶女，又死了爹，她和姨娘在嫡兄的王府里艰难求生的故事。河间王高孝琬是高澄的正妻元氏所生，自然对庶出的弟妹不会有太多感情。 　　搞家庭暴力，也不意外。 　　而小侄女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忍耐坏脾气兄长的欺负。 　　萧靖摸了摸小孩的脑瓜，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来一角金豆子，塞到了她的手里。他承诺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把我玉佩给你，你有事就去长广王府找我，就说找高湛。” 　　小女孩的眼神好像有光，紧紧地握住玉佩，说：“我叫阿瓘……谢谢，谢谢九叔。” 　　有了钱，他可以给娘亲买药吃，还能买炭，让娘亲在冬天不再受冷。说不定他还可以带娘亲离开府里，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九叔真是个好人。 　　他会永远记住九叔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不是遇到小女孩，是遇到小男孩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梳着道姑头，就是那种单个的小啾啾，小孩生得比较甜，男主以为他是女孩子。 　　恭喜造反小分队喜提未来武力值担当！感谢在2020-09-03 22:08:39~2020-09-04 22: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2章 高湛不荒唐（23） 　　◎长广王即将接受小侄子投奔◎ 　　高孝瓘握着九叔给的钱和糖, 他人小机灵，留意到高孝琬不知道跑哪儿去撒野, 才从侧门跑进去王府。他飞快地跑回去自家的小院子, 里头冷冷清清的，连洒扫的婆子都不愿意来。 　　因为文襄皇后讨厌他和娘亲，所以连带嫡出的河间王高孝琬也讨厌他们母子二人。 　　但高孝瓘不在意, 反正他也不稀罕旁人的爱意。 　　他只要照顾好娘亲就行了。 　　小孩轻轻地推开门，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坐在窗边。因为这里的光线好，云氏平日都会在这里给儿子做点针线鞋袜,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但眉眼美得惊人，就像是天宫的月神一样。 　　清冷。 　　她捻着针线，手里的动作丝毫不慢。现在多做点, 让孩子长大还能穿得上。 　　屋子里隐隐有一阵血腥味, 她不知道自己能熬到几时。 　　小孩吧嗒吧嗒地讲着，小脸上有些高兴：“娘，我回来了，今日我遇到了九叔，就是长广王……九叔的人真好，他请我吃糖，还给我金子。” 　　“真好啊。”云氏哄着儿子试穿新衣服, “阿瓘跟九叔道谢了没有？” 　　小孩点点头：“道谢了，九叔还说不用谢。娘，这衣裳好大啊，我都穿不起来, 拖到地上了。” 　　云氏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 道：“不大不大, 这样正好。” 　　她盘算着，等儿子能穿得合身的时候，大概他就会是十二三岁了。她估计活不了那么久，只能留一些衣物给儿子，让他记住自己也是被爱过的人。 　　没得到父母疼爱的孩子，长大后也不知道怎样去爱人。 　　那样太可怜了。 　　高澄已经死了，他的庶子高孝瓘什么也没有。但小孩并不害怕，因为他有娘亲，娘亲对他很好。 　　“娘亲，你说我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你父亲啊……我不喜欢他，阿瓘别学他。” 　　小孩的眼神有些不解，好多人都说他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对父亲的印象不多，但不妨碍他对强者的崇拜。 　　文襄皇帝应当是世间少有的强者！ 　　可是为什么娘亲从来都不愿意谈及父亲，小孩敏感地感受到，娘亲甚至十分讨厌父亲。云氏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解释，她能对儿子好，但她对高澄恨之入骨。 　　她不爱他。 　　她曾经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嫁给了一个好人。她曾经幻想过，自己要给夫婿生儿育女，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但这一切都被高澄毁了！ 　　那一年，年轻英俊的王爷在街上打马而过，一眼就看中了路过的窈窕美人。不是所有一见钟情都会换来童话的结局，美人有夫，那又怎样？ 　　杀了便是。 　　云氏亲眼看见自己的夫君被高澄针对、下狱、死亡……她被抢进来王府，日日被关在后院，连寻死都不能。高澄贪图她的容貌，她的态度越是冰冷，他就来得越勤快。 　　丝绸、珠宝、金银通通被送过来，只为讨得她的欢心。云氏把高澄送的东西全都丢出去，她厌恶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想要回家。 　　不是谁都会屈服于强迫自己的霸道王爷，即使他有权有势，英武不凡。 　　以前高澄没死的时候，云氏就痛恨他，每逢他来，云氏都又打又骂，赶他出去。刚开始的时候，高澄还觉得这是情趣，日日留宿，连王妃元氏都不如云氏得宠。 　　但云氏依旧是冷冷的。 　　她从不拿正眼看人，连承宠都令她感到屈辱。第一次，她扭过头去，高澄便拿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转过头来。他命人在屋子里装了一人高的铜镜，正对着楠竹做的胡床。 　　他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发丝，沉溺之际，他想要了解这个女人更多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 　　“那你的姓氏呢？” 　　“没有姓氏。” 　　云氏什么都不肯说，她不愿意成为他的人，连进入王府的宗谱都不愿意。府里不知如何称呼她，众人都只说是“清兰园的那位”。 　　清兰园不是王府里最好的院子，但却是十分精致的一处。院子里不仅住了云氏，还住了容貌艳丽的李昌仪。云氏的态度终于惹怒了高澄，他跑去隔壁的李昌仪那里，故意冷落这个女人。 　　旁人以为李昌仪把王爷截走，肯定会受到云氏怨恨。但云氏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朝着对面淡淡地说：“多谢。” 　　“嗯。” 　　李昌仪微微颔首，以作示意。 　　她们心照不宣，因为同病相怜，也嫁过人，倒是生出两分奇异的友谊。 　　每次和高澄接触的时候，云氏都感到恶心。 　　李昌仪愿意侍奉高澄，她乐得轻松。一个放得下，一个放不下，但她们都并没有瞧不起对方，反而默默扶持着。 　　时间一长，高澄厌倦了她，云氏在后院彻底失宠。好多人觉得她落魄，都来踩她一脚，只有同院的李昌仪敬佩她，觉得云氏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子。 　　她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云氏敢。 　　云氏前后脚跟王妃有孕，突然复宠，瞬间变得扎眼起来。她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我，我这是怀孕了？” 　　“夫人，您已经怀孕了三个月。” 　　云氏恍恍惚惚地看着大夫离开，隔壁的李昌仪探头往这里看，不出数日，消息传遍了整座王府。云氏突然回忆起自己曾经的丈夫，那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温柔体贴，对她很好，她想给他生几个孩子。 　　但高澄把她抢走了，还让她怀孕。 　　她厌恶仇人，连带为他生育都不愿。有一次李昌仪捧来了“安胎药”，说是王妃赐予的好药。 　　李昌仪欲言又止的眼色，云氏看懂了，有人不想要让这个孩子留下来。 　　只要她喝下这碗药，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活不下来了。 　　云氏犹豫了好久，屡次把药递到嘴边，却喝不下去。她感受到小腹的胎动，应当是孩子在她的身体里翻了个身。她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壮有力。 　　这是她的孩子啊。 　　她怎么亲手杀了他(她)呢？ 　　她……下不了手。 　　在梦里，她看到了一个男孩跑过来，喊她娘亲，要她抱他。然后一恍惚，她看到战场上有一位将军，脸上带着鬼神的面具，虽然看不清他人的相貌，但云氏感觉这位将军就是她的孩子，他的手里握着刀，浑身都沾着血，似乎是撑不住了。 　　“这是我的孩子吗？” 　　“他会是顶天立地的人啊。” 　　午间小憩后，那碗药被云氏倒到了花盆里，又往里头撒了一把猫屎，掩盖住浓郁的药味。她穿着宽大的衣裳，努力缩小在后院的存在感。多亏李昌仪帮她，每次王妃元氏问起，李昌仪都说园子里的那位已经把药喝完了。 　　“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 　　“那就下去吧。” 　　云氏不笨，每次李昌仪被王妃召唤，回来必定会得到赏赐的新衣裳或者新首饰。李昌仪耀武扬威地过来炫耀，看似无脑，实则提醒她，王妃跟她做了交易。 　　至于是什么交易，能给那么多的好东西？ 　　恐怕是人命交易了。 　　云氏“哎呀”一声，只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外头的丫鬟婆子们进来，看到地上有一大滩血，主子已经跌倒在地上。云氏说腹痛难忍，来过两次红，她问人要了月事带，经常垂泪，说孩子要保不住了。 　　“我的孩儿啊——” 　　“是谁害了我的孩儿——” 　　云氏哭得伤心，居然把高澄引过去，好生安慰了好久。王妃的身子已经重，听闻清兰园的那位不好，人家把喊了王爷过去。 　　元氏顿了顿，没有说什么。 　　这是她的第二胎，她相当看重，渴望一举得男。因为她头一胎生下一个女儿，已经让她十分失望。 　　女儿有什么用呢？ 　　王妃想要生儿子。 　　高澄有庶长子，已经叫人十分丧气，元氏不敢对长成的庶子动手，但侍妾腹中的胎儿还不算人命。 　　她不想让庶子出生。 　　王妃生产在前，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当天晚上，云氏才派人过来汇报，说她生下一个男孩。 　　“可恶！” 　　元氏恨极了，她竟然被云氏瞒过去。那个小贱.人装得一脸清高，却把王爷哄得跟什么似的，那还得了？ 　　在王妃的安排下，堂妹元玉仪“偶遇”高澄，彻底把王爷给迷住了。元玉仪虽然是宗室庶女，但曾经沦为孙家的家妓，上不得台面，只能充作高澄的外室，不能构成威胁。 　　等高澄一死，树倒猢狲散，元玉仪卷着钱财逃走了，府里的日子十分艰难。同一个园子的李昌仪没有孩子，她有谋算，说要去侍奉娄氏。 　　临走之前，她过来问云氏，说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云氏摇了摇头，道：“我有阿瓘，老人必定不会抚养。独留下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她的儿子非嫡非长，娄氏肯定不会看重这个孩子。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嫡子还在，长辈抚养庶子，过分溺爱，这就是乱家之源。 　　娄氏精明，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云氏放不下儿子，王妃元氏被新帝高洋封为文襄皇后。文襄皇后在宫里生活，嫡子高孝琬被封为河间王，在城中居住。 　　她的儿子高孝瓘像是隐形人一样，没有爵位，半分家产都没有，只能依附嫡兄河间王生活。河间王脾气暴，对弟弟打骂，也是常有的事情。 　　云氏留意到儿子的衣裳破了，欺负他的人除了高孝琬，还有谁？ 　　她默默地让儿子换下衣服，然后给他缝补好。她留意到儿子说过的九叔，仿佛想到什么，她把儿子给的一角金豆子缝在他的衣领上。 　　“娘，你不买药吃吗？九叔说给你买药的。” 　　“不买，留着给阿瓘用。等阿娘不在的时候，阿瓘就去找九叔吧。” 　　“好啊。” 　　小孩懵懵懂懂的，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有说不出来。云氏撑起身体，她的病是治不好的，没必要把钱浪费在她的身上。 　　仿佛讲故事一样，她给小孩讲着以后的事情。她难得笑起来，还有几分释然：“阿瓘以后可以买一座山，山里有小溪的最好，有山有水，阿瓘可以骑着马在山里打猎。然后娘亲就住在那里。你想娘亲了，就来山上看我。” 　　她不算是王府的人，也没有入宗谱。 　　等她离开的时候，她是自由的。 　　作者有话说： 　　买山=山坟 　　兰陵王的生母不详，这里作者私设背景，纯属虚构。感谢在2020-09-04 22:18:55~2020-09-05 22: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邪火流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3章 高湛不荒唐（24） 　　◎长广王出手帮忙◎ 　　冬天的雨冷得刺骨, 估计是老天爷肾好，一划拉地撒了一大泡晨 　　尿。 　　萧靖才起床放水, 就听得管家郑亭在门外叩门, 道：“王爷，府外有一个孩子举着您的玉佩，说是文襄皇帝的儿子, 来找您有事。” 　　“哦，快让他进来，姜汤热水帕子, 样样都备齐送过去！” 　　玉佩、孩子…… 　　他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他在是河间王府门口遇到的侄辈。只是他明明把玉佩给的小女孩，怎么找过来的却是侄子？ 　　他让侄女有事就过来找他，有孩子天没大亮就跑过来,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快速把衣服穿好, 被窝里的张嫣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听到舅舅动作的声音，她也爬起来了，揉了揉眼睛，问：“舅舅，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知道。”萧靖摇了摇头，“嫣儿也起来吧，来的是文襄皇帝的儿子, 我们都去看看。”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萌萌哒的小侄女，变成了侄子呢。 　　张嫣记得他说过这回事，有个小女孩没了爹, 还被嫡兄欺负, 多可怜啊。她心里同情, 连忙起来整理梳洗：“舅舅，我陪你一块儿去。” 　　他们的动作快，几乎是披上衣裳绾了发髻就冲出来。小孩被接到正院，管家安排侍女给他喝姜汤、拿帕子擦过头脸，但孩子的衣裳还是湿的，显然是冒着大雨冲过来。 　　“九叔……” 　　他一见到来人，就直直地跪了下去。 　　都说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他爹娘都不在了，只要九叔能帮他，他愿意给九叔下跪。大雨冲淡了小孩的泪痕，只看得眼睛肿得发红，鼻涕也挂不住了。 　　小孩一吸一吸地抽泣，连说话都艰难。 　　萧靖看到就焦急，孩子这副模样，像是魂魄都没了大半。他一想就就明白，当日他错把男孩认成是女孩，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把孩子扶起来，焦急地问：“阿瓘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记得，小孩是叫做阿瓘。 　　小孩强忍着哭泣的冲动，落泪道：“娘亲不行了，身子发冷，鼻息也没有了。我，我害怕，不知道找谁帮，帮忙……” 　　府里的高孝琬和他一向不和，脾气还坏，要是让别人知道娘亲不在，说不定拿一张草席就把她给丢出去。高孝瓘人小没办法，他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只能想到九叔。 　　九叔是王爷，王爷的权力都很大。 　　他偷跑出来，拿着娘亲的一支银簪子，让打更的更夫把他带过来长广王府。那个人收了他的簪子，倒是十分乐意，做他们这一行的，对邺城的路十分熟悉。 　　他顺利来到九叔的王府门口。 　　外头下着大雨，他十分狼狈，冷得直打哆嗦，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但长广王府门口挂着的灯笼是暖暖的光，给了他一丝希望。 　　小孩举着九叔给的玉佩跑过来，嘶声力竭地大喊：“我高孝瓘是文襄皇帝的儿子，我来找长广王高湛，我，我有急事！” 　　文襄皇帝是谁？ 　　高澄虽然已经死了，但余威犹在。 　　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立刻有人跑进去王府，先禀报管家郑亭。郑亭查验过孩子手里的玉佩，认得确实是自家王爷的那一块，顿时把人迎进来。 　　这位应当是正经的龙子龙孙，眉眼也生得漂亮。 　　一看就知道是高家人。 　　即使小孩没有爵位，他们也不敢耽搁。万一这位以后发达了，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得罪的。 　　萧靖听完侄子的话，二话不说就让人备车，他要先去河间王府一趟，把孩子生母、还有她的东西都带出来。另一头，他吩咐管家去买一副好棺材，还有要用得上的祭品还有陪葬陶器。 　　这活儿郑亭熟悉，数月前府里才给柔然公主办过一场法事。 　　至于停灵三日再下葬的问题，他不好把高澄的妾室搁在自家王府。但他记得长广王名下还有一处庄子，就在邺城城郊，他倒是可以过户给阿瓘，当作是孩子的私产。 　　就算是他这个当叔叔的，好人做到底了。 　　他一通吩咐下去，管家动了动嘴皮子，觉得自家王爷管得太宽，想劝但不敢劝。张嫣也不劝，她觉得萧靖做得对，这种事情要是当叔叔的不搭把手，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河间王高孝琬虽然是嫡兄，但他必定办不成这种事，他才九岁。 　　文襄皇后人在宫中，一个不记名的侍妾死了，麻烦她也不好。 　　若是阿瓘有个爵位，也不至于这么无助……也不知道是有人使了手段，还是这个孩子倒霉，高澄死了，高洋登基，这个孩子居然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高澄的庶长子高孝瑜被皇帝封为河南王，吃喝不愁，还有人服侍。而比阿瓘小几岁的弟弟高延宗，被高洋接到身边，当亲儿子教养，听说比皇子还受宠。 　　就只有阿瓘，啥也没有，爵位没有，家产没有。 　　再一问，他妈居然没有上高家的户口本，还是个无名氏。 　　这样一来，孩子的生母不得入高家的祖坟，连埋在文襄皇帝隔壁的资格都没有。萧靖问孩子有没有什么打算，小孩突然想到什么，脸都白了。 　　“前几日，娘亲还让我买山，九叔给我的金子，娘说不要给她买药……娘让我买山，说要有小溪的最好，她住在山上……” 　　小孩半懂不懂的，但萧靖是成年人，他一听就懂了。他料想，阿瓘的生母早就猜到有这一日，所以她的愿望是能独自葬在山头，不要和高澄葬在一起。 　　不是谁都稀罕这一份死后的殊荣。 　　生前被你强x还不够，死了还要当你小老婆？ 　　呸！ 　　张嫣知道高家的那些荒唐事，眼眶都红了。她是女子，所以更能体会阿瓘娘亲的心态，因病去世对于她来说也许不是坏事，她总算解脱了。 　　因为有了孩子，连自杀都不能。 　　不然孩子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她让人给阿瓘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府里没有小孩，衣服是拿萧靖的新衣临时改的，象牙白的衣服穿着素净，额头上还系了一条粗麻的额带。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海棠红的裙子，萧靖穿着的倒是合适，青墨色的袍子。 　　她赶紧回去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是一身素色的衣裳。 　　高孝瓘擦干了眼泪，小声地道：“九婶，谢谢你。” 　　九婶这是在顾及他的心情，他跟九婶不认识，别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是好心，是仁德。 　　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王府的马车很宽敞，萧靖和张嫣坐一块儿，还带一个高孝瓘，并没有拥挤。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连话都没有多说。 　　外头大街上的天色已经大亮，邺城开始热闹起来。 　　河间王府守夜的侍卫还在打哈欠，一看，门口正停下来好几辆马车。打头的第一辆车有王府的标志，再仔细一看，是长广王府来人了。 　　侍卫跑过来，讨好地询问道：“请问王爷，你们这是？” 　　萧靖的语气淡淡的，他带着高孝瓘下来，直接说：“本王找河间王有事，也不是什么事，反正他一个小崽子做不了主。”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环首刀，一路走进去侄子的王府，无人敢拦。高孝琬这孩子没人管，估计这会儿还没起床。 　　这种事情，九岁的河间王过来也拿不了主意。 　　阿瓘紧紧地握着拳头，把九叔的人带到他们居住的院子里。张嫣先进去，她确定人没气了，先给云氏换干净的衣服，又梳头上妆，好让这个可怜人走得体面一些。 　　小孩感激不尽，全赖是九叔九婶给了他主心骨。 　　语言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会跪下来磕头，不住地说：“谢谢九婶，谢谢九叔，谢谢你们……” 　　张嫣的心理素质强大，都活过了几辈子，她不害怕死人。 　　云氏走得有几个时辰，身体都冷硬了。但是也不难看，能看出来生前的容色美丽。再加上张嫣给她打扮，看起来如同活着的一样。 　　她被长广王府带过来的人，抬进去棺材里。身上盖好福字被，里头没什么金银陪葬，只有阿瓘亲手摘的一支白梅。 　　这是娘亲喜欢的花。 　　小孩趴在棺材上，眼睛已经肿了，再也哭不出来。他努力记住娘亲的样子，九叔说了，娘亲肯定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地活着。 　　“九叔，你说娘亲还在吗？” 　　“在的，她一直在天上看着阿瓘。” 　　萧靖牵着小孩的手，带着他去到庄子上。大概是因为胆小，直到他们离开，河间王高孝琬都没有露面，也没有表示。 　　阿瓘用九叔给他的钱，买了一座小山。山上的溪水十分甘甜，树木茂盛，确实一个好地方。 　　他亲眼看着母亲下葬，然后小山上多了一座小土丘。他拍了拍膝上的泥土，脸蛋消瘦许多，他有的东西不多，只剩下娘亲做给他的一包袱衣裳。 　　他没有父亲，现在连娘亲也走了。亲兄弟对他视而不见，只有九叔和九婶愿意帮他。 　　“走吧。” 　　萧靖带着阿瓘，离开了北风呼啸的山头。 　　小孩能一口气撑到现在，心性和韧性已经十分难得。停灵三日，阿瓘一眼未闭，一直守在庄子上。如今生母下葬，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九叔，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就过来长广王府，以后谁欺负你九叔，阿瓘就揍他。” 　　“好。” 　　作者有话说： 　　高孝瓘，字长恭，历史上的兰陵王。 　　高洋活着的时候，高孝瓘的仕途不如其他兄弟，他的战斗经历是高湛当皇帝之后，才开始领兵打仗。感谢在2020-09-05 22:36:53~2020-09-06 20:0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4章 高湛不荒唐（25） 　　◎长广王的侄子想当大将军◎ 　　清晨 　　阿瓘的睫毛轻颤, 他隐隐听到了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小孩揉了揉眼睛，醒了, 往左右一看, 床幔和被褥都不是他熟悉的花纹。他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住在九叔的府里。 　　娘亲不在, 他已经没有家，是九叔收留了他。 　　小孩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外面的凉风冷得他缩了缩肩膀。他看到房间里的衣架子, 上面摆好了衣裳, 还有鹿皮做的小袄和小靴。衣裳都是九婶让人连夜赶制的，他穿上去十分合身。 　　他摸着胸口，心窝暖暖的。 　　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 　　“真好啊。” 　　小孩不用人服侍, 自己就动手穿好了衣服鞋袜。娘亲失宠多时, 他也不是娇宠的贵族哥儿。高孝琬的屋子里有七八个婆子丫鬟跟着，伺候着王爷穿鞋穿袜。 　　阿瓘从不和兄弟攀比，他觉得自己也不差什么。 　　高孝琬脾气坏，经常骂他是“小废物”。阿瓘低着头，心想自己会穿衣服，高孝琬还不会。 　　到底谁才是小废物？ 　　反正自己肯定不是。 　　他不欲与人争辩打架，因为这对他而言没有好处。以前他和娘亲都生活在嫡兄的府里, 所以才一再忍耐。 　　但现在九叔把他带出来，九叔和九婶都对他很好。 　　想到自己的亲人，小孩忍不住放松多了。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是养成了习惯, 怕惊扰了别人休息。 　　乖巧得让人心疼。 　　门外守夜的丫鬟刚打了一个盹儿, 听到屋子里有一点声音, 轻声地问：“咳，公子可是醒了？” 　　“嗯，醒了。”小孩走过来门边，说话的声音很轻。 　　“公子起得真早。”丫鬟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印子，“我让人给公子打水洗漱。” 　　古时的公子，有王公之子的意思。萧靖知道侄儿没有爵位，便只好让下人都这样称呼他。 　　阿瓘也应下来。 　　他见十几岁的丫鬟飞快地跑出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他转身回到卧室，自己把枕头和床铺整理好，又把盖过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这活儿对于九岁的小孩来说不算太难，娘亲在的时候，他习惯完成这些家务。 　　他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吃力地搬到床榻的一头，被子卷起来比他还大只，脸上不由得出了一层薄汗。 　　更衬得阿瓘唇红齿白，十分可爱。只是下巴太瘦，都熬成尖了。 　　被子是缎面的好东西，里面塞了昂贵的蚕丝，很软很暖。枕头不是硬硬的木枕，而且阿瓘从来没有见过的荞麦枕头。 　　九叔说了，他年纪小，用木枕对骨骼不好。荞麦壳填充的枕头冬暖夏凉，还能治病保健。 　　自己有没有病，阿瓘也不清楚。但他闻到枕头有清淡的香气，还挺好闻的，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个好梦。正在小孩努力回忆梦境的时候，去打水的丫鬟终于回来了。 　　她干巴巴地看着主子把她的活都做了，不好意思地说：“公子，让奴婢来吧。” 　　原本安排她给公子收拾房间，公子都做完了，就显得她偷懒。 　　“好……那下次就让你来。” 　　小孩有些手足无措，他好像初来乍到，就做错了事情。他的洞察力十分敏锐，紧紧地抿着嘴巴，动作有些拘束起来。 　　唉，唉。 　　丫鬟打来一盆热水，调好温度，才把帕子打湿，请公子洗脸。阿瓘乖乖地坐在铜盆前，他自己把脸擦得干干净净，再用青盐清洁牙齿。 　　有婆子提着一大铜壶的热水，还问他够不够，要不要再添点水。 　　小孩点点头，道：“谢谢你，已经足够。” 　　他不愿意给人带来太多麻烦，连嬷嬷给他梳头，他都有些紧张。九叔安排的嬷嬷把小孩的发髻分成左右两边，梳成两个小髻，名曰总角。 　　这是男孩女孩都一样的发式。 　　阿瓘看着自己倒映在铜镜上的脸，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他的相貌偏柔美，比起其他兄弟们而言，他的眉眼更像是女孩。 　　嬷嬷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公子生得好，比老奴家里的孙女都要好看。公子若是有同胞的妹妹，肯定以后是个大美人。” 　　这个小孩看着比女娃娃都漂亮。 　　阿瓘“嗯”了一声，没有叫人难堪。其实他想着，父亲和娘亲都不在了，他哪里来的妹妹？ 　　不过他转念一想，要是九叔和九婶生了女儿，他就有妹妹了。堂妹也是妹妹，他愿意让着妹妹，保护她，不让别人动妹妹的一根手指头。 　　他一定会对妹妹好的。 　　…… 　　等阿瓘打扮好出来吃早饭的时候，萧靖和张嫣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这两人是老黄瓜刷嫩漆，装嫩，虽然身体只比高孝瓘大不了几岁，但他们真的把侄子当小孩看待。看到梳着两个小发髻的小男孩，张嫣都忍不住想要摸一下，觉得十分可爱。 　　要是不说，旁人真会以为这是个小姑娘。 　　小孩生得像母亲，再加上年纪小，小胳膊小细腿的，声线还没发育，连性别都不好分辨。小孩知道自己容貌肖女，但他并不自卑。 　　这是娘亲给他的容貌，他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就好像看到娘亲。 　　他有点想念娘亲了。 　　“阿瓘坐吧。”萧靖早就让人给小孩摆好碗筷，“就当是自己家里的，想吃什么吃什么，动手夹便是。” 　　“好，谢谢九叔。” 　　阿瓘接受了别人的好意，以一个好看的笑容作为回应。如今还是分餐制，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小饭桌，小孩的饭量和大人的一样，每一样菜品都是给足的。 　　一来是因为阿瓘年纪小，守孝吃素三年肯定熬过不过来，影响身体发育。二来是因为大家都是鲜卑人，本来没有吃素这种习俗，只有汉人的儒家才提倡这个。 　　没见着高洋死了大哥，照样喝酒吃肉开派对的，压根就不用遵守规矩。萧靖入乡随俗，让侄子好吃好喝，这样他娘在天上看到小孩长得壮壮的，才会高兴。 　　牛肉饼、蔬菜饼、杂粮粥、蒸馒头、蒸发糕、蒸肉包、煎鸡蛋、煎里脊、热牛奶、甜豆浆…… 　　这些东西在萧靖看来，并不奢侈，后世任意一个早餐的小摊都能卖个十样八样的。 　　但在小孩的眼里，这样丰盛的早饭，就是过节都没有那么好！ 　　九叔对他真好啊。 　　也许文襄皇帝本人吃得比这还好，但阿瓘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子，能吃一碗粥一块饼，已经是足够了。小孩好奇地看过之后，看了看九叔和九婶，把手伸向了牛肉饼和蒸肉包。 　　因为这两样的肉味最足，最香！ 　　萧靖一看就笑了，这个孩子肯定是爱吃肉的。阿瓘正是上小学的年纪，身体急需能量，整天都会觉得饿，一顿吃两三碗都不饱。 　　别看大侄子长得像林黛玉，但这饭量…… 　　起码能顶三个小姑娘！ 　　真材实料的肉包子，阿瓘两口能干掉一个，满满的肉馅叫他满足极了。大滴的汤汁落到了他嘴边，就快要滴下来，被他一吸就吸到嘴里。 　　包子的外皮口感柔软，还富有弹性，手指按下去还会微微回弹。筛过的精面粉和面入口香甜，再被内里的肉汁浸润，吃起来比日常的纯麦饼强上百倍。 　　而面食换成另一种做法，烙的牛肉饼比肉包子还好吃！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牛肉饼，而是一份香喷喷的千层牛肉饼。一层面、一层牛肉、层层叠叠之间有汁水从牙缝里迸溅开来，只道有鲜嫩多汁的牛肉、葱花的清香、胡椒的辛辣……外皮烙得焦黄，吃起来很酥很脆，比起猪肉做的包子，牛肉饼的味道更加浓郁，让人欲罢不能。 　　连张嫣这种沉迷减肥的姑娘都忍不住吃上一块。 　　萧靖一抬头，突然间问她：“牛肉的鲜卑语怎么说？” 　　他半个月前才教过的，张嫣这会儿又没记起来。倒是阿瓘能会说几句，小孩试探着用鲜卑语道：“可是牛？” 　　“对极了！”萧靖同样用鲜卑语回答。 　　他看着老婆一直提不上去的外语成绩，把目光转向大侄子，都说一只猪不吃糠、两只猪吃得香（好像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光是张嫣一个人学，枯燥又乏味，即使她不笨，但也很容易学了新词就忘了旧词。 　　如今阿瓘来了，就不一样了。两人可以一块儿学，共同进步！ 　　“阿瓘会说鲜卑语不？” 　　“会几句，以前莫贺跟我说过。” 　　小孩摸了摸脑袋，在他的记忆中，文襄皇帝是会说鲜卑语的。他见父亲的机会不算多，只会说“莫贺真威武”“莫贺你是大英雄”这样的彩虹屁。 　　牛肉这个词，还是他听高澄说赏赐给有功之人，才记住的。鲜卑人爱吃牛肉，能叫高澄请吃肉的，那就是他喜欢的人。 　　以前嫡兄高孝琬经常能和父亲一起吃牛肉，没有他的份儿。 　　其实他也好想吃烤牛肉啊…… 　　萧靖留意到小孩的情绪有点低落，他猜到了什么，安慰道：“没关系的，以后阿瓘也能吃上很多牛肉，九叔请你一块儿吃。” 　　小孩抬起头来，眼红红地说：“好，好啊。” 　　阿瓘的生母应该不是鲜卑人，所以小孩跟着母亲生活，会说汉话，但并不擅长鲜卑语。他的水平跟张嫣这个半吊子差不多，两人一块儿跟萧靖学语言，还能对话，学得就更有滋有味了。 　　只是小孩不懂，为什么九叔也要他一块儿学鲜卑语。 　　“九叔，不是说如今都提倡汉学吗？” 　　“这个啊……阿瓘想不想当大将军？” 　　小孩对当大将军没什么兴趣，但九叔好像很想要他当将军，他便听话地点点头，说自己愿意当大将军。 　　萧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跟他讲神武皇帝高欢的事情：“你祖父是个特别会打仗的人，他会用鲜卑语发号施令，部落的众人都很服从他的命令。阿瓘会唱敕勒歌吗？这是鲜卑人的军歌，神武皇帝病重的时候，他曾经领着士兵，合唱敕勒歌，大军鼓舞士气，一往无前……”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小孩嘹亮的歌声，掩盖住沙场的残忍，却让闻者想要落泪。想到祖父当年的壮举，阿瓘的心中猛地升起万丈豪情，他想要当像祖父那样的大将军，骑着马征战四方！ 　　好男儿合该这样！ 　　只是积极不过三分钟。 　　萧靖在孩子不解的神色中，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阿瓘，你不仅要学鲜卑语，学点突厥语才好。突厥人势头很猛，你以后要是跟突厥人打仗，听不会他们说的话，多吃亏啊。” 　　“啊？？？” 　　小孩想着安排得满满的外语课课程表，沉默了。 　　他现在不想当大将军，还来不来得及？ 　　听闻九叔开了养猪场，需要很多杀猪的人才。他以后负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得大母猪嗷嗷叫，也挺专业对口的。 　　作者有话说： 　　《北齐书·神武纪》：“（高欢）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敕勒歌应该在北朝就有了，本章引用，特此标注一下。感谢在2020-09-06 20:04:12~2020-09-07 22: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50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5章 高湛不荒唐（26） 　　◎长广王神经病发作◎ 　　上午八点：早饭。 　　上午九点：鲜卑语/突厥语课。 　　上午十点：马术/射箭课。 　　上午十一点：算术课。 　　中午十二点：午饭。 　　下午两点：历史文化课。 　　下午三点：武术课。 　　下午四点：科学实践课。 　　下午五点：放学。 　　阿瓘先是跟九叔学会了这个新式的时间计算方法, 然后他看着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课程表……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小孩的眼里爆发出对知识的渴望，犹豫地问：“九叔, 以后我可以上学吗？” 　　萧靖以为孩子真是高兴坏了, 他鼓励道：“是啊，阿瓘高兴不？” 　　“高兴。”阿瓘点点头，“只是这些课讲什么, 我都从未学过。” 　　小孩的学业还处于开蒙的初级阶段，因为是庶子，在学习上并不受到重视, 只学会百余个日常用字。以前高澄还在的时候, 男人想着谋反大业，这种孩子上小学的琐事压根不会麻烦到他。 　　云氏倒是关心儿子，但她不是掌权的王妃, 也有心无力。 　　小孩就这样被耽搁下来。 　　他都是该上小学三年级的年纪了。 　　阿瓘不太明白, 好奇地问道：“九叔，只是我为什么要学算术？” 　　时人并不推崇算术，大多数贵族老爷都把算术视为杂科，不屑于去学习这类知识。会写文章的可能当丞相，以一敌百的可能当将军。 　　但就没听说过谁算术特别好，能混出头当大官的。 　　萧靖知道很多人对数学的用处还不理解，他举了一个很实际的例子：“阿瓘要是想当大将军, 算术可不能少。我给你出一个最简单的题，比如敌军在距离你东边一百里的地方，以时速二十的速度一路往东逃去，阿瓘率领着军队, 以时速三十的速度一路往东追击。 　　那么你用多少个小时, 才能追上敌军？” 　　高孝瓘：？？？ 　　小孩摸了摸脑袋, 怎么想都答不上来。 　　他很虚心地请教道：“还请九叔教教我。” 　　萧靖面对着侄子求知的眼神，顺利装得一手好逼，他心算出来：“这个不难，我方只要用十个小时就能追上。阿瓘学会算术之后，是不是觉得这道题很简单？” 　　“可是，可是——” 　　小孩想到什么，他掰着手指，把关键之处一样一样地说出来。 　　“九叔，你这道题做得不对，他们中途肯定会做饭吃，十个小时根本追不上。而且因为疲劳，我方大军追击的速度难以一直保持时速二十，肯定会越来越慢。对方时速原本比我方慢，体力应该保持得更好，说不定是以逸待劳，给我们设下一个圈套！” 　　萧靖：“……”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不应该在未来的兰陵王面前装逼。 　　真·纸上谈兵·小辣鸡在天生的军事家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 　　不管怎样，现在阿瓘的年龄尚小，该学的还是要学习。 　　萧靖没办法教给他的，只能搬来一堆兵书，让小孩自己有空就多看看。吃过了午饭，他宣布了一个小学生都会为之疯狂的消息—— 　　“阿瓘，你今天下午放假，不用上课。” 　　“好喔！” 　　小孩忍不住露出了笑脸，虽然才上了半天学，但他已经领略到学习的残酷之处。他头一回上马术课，腿上的皮肤都磨破了，但他一声不哼，从未说过一个苦字。 　　九叔送他一匹漂亮的小马驹，又让他学习许多新知识，已经是很好了。 　　他亲生父亲都还没做到这样。 　　他会珍惜别人的好意。 　　阿瓘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偶尔有些厌学的心态，都被他很快压下去。学习很费钱的，学马术要买马，学文化要买纸笔和墨，以前娘亲在的时候，问管事要些纸笔，都要花上一笔钱。 　　九叔在他身上的花了好多钱。 　　小孩默默地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有机会，他要挣好多钱，把钱还给九叔。娘亲教他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别人送给他的好东西，不能理所当然地白用。 　　他要找机会还回去。 　　总体而言，阿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 　　他下午不用上课，是因为九叔说要带他进宫探望祖母。小孩对太后的印象并不多，依稀记得是一个看起来挺慈爱的老太婆。 　　萧靖看着小孩梳着两个小啾啾，特别可爱的样子。他忍住了没有伸手去摸，安慰道：“别怕，阿瓘生得好看，太后娘娘肯定会喜欢你的。” 　　“嗯。” 　　小孩笑起来特别甜。 　　因为休息足了，气色比初见的时候好了一点，但脸蛋上的肉还可以再多点。 　　张嫣在家里做肥皂，萧靖带着孩子进宫。也不为别的，就是他打算跟老娘汇报一下，说以后就让侄子在他这里养着。 　　大哥不在了，他这个当叔叔的收养侄子，也算是正常的事情。河间王高孝琬才九岁，本身也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同龄的兄弟呢？ 　　更何况嫡庶有别，两个小男孩凑一块儿，不打架那才叫奇怪。 　　仁寿殿的娄太后早就听到消息，有人说长广王带着一大帮人，就把文襄皇帝的妾室给抢出来。这抢了兄长的小老婆还不够，长广王大胆啊，把女人的儿子也抢出来了。 　　这么一番添油加醋地传开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长广王有多荒唐。 　　居然连皇帝的女人也敢觊觎！ 　　实际上高氏的荒唐事情不少，抢人老婆都不稀奇，高澄和高洋都做过。但萧靖他本人没做过，他觉得自己都要冤死了！ 　　他看着李昌仪把阿瓘带下去吃点心，才哭笑不得地说：“母后可要明察秋毫，儿臣这是看着侄儿这一头，无人操持，才伸手拉了一把。” 　　孩子那时候得多慌啊，亲妈死了，就搁在屋里头。 　　他没吓得尿裤子就算不错了。 　　“是该这样。”娄太后听完儿子说的前因后果，并不反对。 　　她就知道，步落稽一向心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她的儿子仁孝，只恨外人不明真相，胡说得跟真的一样。 　　一个不记名的妾，死了便死了。 　　倒是连累得步落稽的名声受害。 　　娄太后的孙子不少，她对于阿瓘的态度淡淡的，并没有十分重视。一个庶出的孙子而已，长大后封个爵位，那便是顶天了。 　　这个孩子倒霉，错过了候尼于登基时候的大批册封宗室，若再想要获得爵位，估计要等到成年的时候才可以。 　　她关心儿子，开解道：“我自是明白此事的，只是步落稽心善，我怕别人冤枉你，叫你心中难过。” 　　萧靖的态度十分洒脱，道：“儿臣不怕，若事事畏惧人言，岂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要说不要脸，高氏这帮男人就挺不要脸的，旁人都叫骂，但他们一点儿也不怕。能坐上皇位的人均神经病，什么奇葩事情都干得出来，历史上都说北齐是禽兽皇朝。 　　母子两人聊了一会儿，正当萧靖喊上侄子，准备离开的时候——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慌急急忙忙地闯进来仁寿殿，惊慌地说：“太后娘娘，小蠕蠕公主不好了，昏迷过去半日，怎么都唤不醒。” 　　小蠕蠕公主？ 　　萧靖的脚步一顿，从柔然来的蠕蠕公主早就死了，那个可怜的姑娘先是嫁给五十几岁的高欢，然后又嫁给高澄，她生下女儿之后，死在十八岁的那一年。要说皇宫里头能称得上小蠕蠕公主，估计是柔然公主跟文襄皇帝所生的女儿。 　　蠕蠕是柔然的别称。 　　他算了算，那个侄女现在好像两三岁左右，爹妈都不在了，真是一个可怜人。 　　要说阿瓘可怜，起码他还有生母照料，八岁之前都是父母双全的。而小侄女还在襁褓之中，却失去双亲，以后连爹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人命关天的事情，萧靖不会不管，他怕小蠕蠕换上儿童的急性传染病，先让阿瓘留在仁寿殿等他。 　　他跟着禀报的宫女走得匆忙，不忘回头道：“阿瓘，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一下情况。” 　　小孩乖巧地应下了，“好，我在这里等着九叔。” 　　因为柔然公主的缘故，娄太后不太喜欢小蠕蠕这个孙女。在大儿子去世后，她把孙女接进宫来，随便选了一个宫殿，就让乳母和宫人照顾着小蠕蠕公主。 　　虽然没有亲情，但太后给予的分例都是足足的。 　　偌大一座玳瑁殿，连小孩的哭声都听不见。 　　这里可谓是宫城里最偏僻的地方，玳瑁玳瑁，不就是绿皮海龟嘛。萧靖心里焦急，大步走起来跟跑似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总预感到他侄女成了龟孙子，被人欺负狠了。 　　娄太后走得慢，他一个人一路往前冲。幸好他有高湛的记忆，对于皇宫非常熟悉。 　　一脚踢开内殿的门，他就看到一群女子都围在小床的旁边。没想到这回惹到长广王过来，她们的神色都十分恐慌，纷纷跪下来大声哭嚎着。 　　只见嚎，不见落泪。 　　太后一向仁慈，恐怕不会追究。但高家的男人们可不是好相处的，王爷的腰间还带着刀！ 　　“王爷，公主她天生体弱……” 　　“王爷，公主她的气息越来越小……” 　　“王爷，奴婢当真尽心伺候公主，只是公主她……” 　　最后说话的是公主的乳母，这个女人生得肤白丰满，相貌大约二十出头，挺起胸脯来鼓囊囊的。萧靖轻轻地把小娃娃抱起来，他摸到孩子干裂发白的嘴唇，眼神一片冰凉。 　　一股狂躁的愤怒都快要冲破他的脑子，他痛苦地晃着脑袋，终于知道高湛是什么样的神经病。 　　他抽出环首刀，一刀下来挑裂奶娘的衣带。对上旁人都畏惧的眼神，他却大笑出来。 　　“既然小蠕蠕都吃不饱，你这对家伙不留也罢！” 　　作者有话说： 　　高氏祖传神经病…… 　　不是我男主变态，是因为受到原身的影响。高氏变态多，应该是遗传精神出了问题。 　　高洋能把侄女的婆婆给砍了，将老妇的头颅丢过墙头，就因为侄女说婆婆为难她。高湛把李皇后虐了，又把侄子砍死，就因为他女儿死了。 第326章 高湛不荒唐（27） 　　◎长广王喜当爹◎ 　　眼看着刀锋就要往乳母的身前砍去, 突然间猛地一转，在青石地板上划出来一道火花。 　　可见力度之大, 吓得众人都不敢言语, 她们这才意识到—— 　　长广王刚才真的是想杀人！ 　　他眼都红了！ 　　小蠕蠕公主的乳母图苏吓得瘫在地上，身上传来一股腥臊味，地上落下一滩黄水, 显然是吓尿了。她心中一慌，突然意识到长广王会不会都清楚她所作所为。 　　不会的，没有人会知道的。 　　她把头低下来, 一下一下地磕头, 哭诉自己对公主有多么疼爱。 　　“自从公主去世之后，奴婢日夜照顾小公主，从不肯假手于人。公主能养这么大, 奴婢那是熬尽了心力……” 　　“够了！” 　　萧靖一脚往乳母的身上踹过去, 疼得对方倒在地上，好像还听到有骨折的声音。他竭力地让理智回笼，大口地喘着粗气，才没做出来当众杀人的事情。 　　“哐当”一声，他把刀往刀鞘上一收，抱起昏迷的小蠕蠕就跑。 　　他朝着娄太后的人喊道：“乳母谋害公主，罪大恶极, 先拷打五十军棍，再把其家人控制起来，严查！” 　　谋害？ 　　娄太后的眼神一眯，立刻下令让人把乳母关押起来。她人老但记忆力不坏, 她记得这个人好像是柔然公主带过来的亲信, 并非是宫中或者王府里的鲜卑人或者汉人。 　　而是陪嫁过来的柔然人。 　　太后没拦着儿子, 而是任由着长广王把小蠕蠕带走。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心软善良，恐怕是有办法把小蠕蠕救过来。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孙女，但能救回来也是一条人命。 　　小蠕蠕的脸蛋一片惨白，情况十分危急。 　　萧靖抱着小蠕蠕一路跑，刚从仁寿殿出来的阿瓘见他抱着一个小娃娃，也没有多问。他们一路出宫，径直上了马车，多次催促道：“快，快回府！” 　　马夫多抽了几鞭子，打得马儿嘶鸣起来，横冲直撞地把他们送回王府。 　　阿瓘跑得慢，两下子就被大人甩开。萧靖跑到正院的卧室里，把门一关，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小蠕蠕的性命能否保住，就靠这分秒必争！ 　　他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小声地说：“葡萄糖、生理盐水、输液装置……系统，我都要兑换！怎样给幼童输液啊，快，在线急求！” 　　系统听到宿主的请求，把护士实操资料发送出来，还附带给教学视频。 　　萧靖按着二倍速播放，他一边洗干净手，再用酒精擦拭着娃娃的小手。然后他一咬牙，把输液针扎了进去，幸好一次就顺利入针，出血不多，而药瓶里的葡萄糖水一滴一滴地开始往下落。 　　小蠕蠕似乎感受到疼痛，不安地皱着眉头，但还没有醒过来。 　　“唉……” 　　萧靖长出了一口气，能扎进去就好。给小蠕蠕先输液保住性命，其他的毛病都可以慢慢治疗。 　　暴怒之下，他都变得不像他了。 　　他本来以为侄女是患上什么疾病，才会陷入昏迷。结果他让系统给小蠕蠕丢过去一个检测，顿时气得想要发疯！ 　　【滴，检测中……患者正处于极度饥饿（已休克）状态，患有贫血、慢性胃炎、营养不良等症状。建议快速输葡萄糖液补充能量，并于苏醒后注射生理盐水。】 　　堂堂公主竟然会饿到昏迷？ 　　这到底是谁的罪过？ 　　反正其他人的不清楚，但萧靖判断公主的乳母肯定有罪。公主才两岁，以乳母的奶汁为主食，居然被饿到贫血和胃炎。 　　恐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婴儿长期地挨饿，身体自然会虚弱下来。如果不是遇见了他，小蠕蠕恐怕会被乳母活生生地饿死！ 　　这不仅是虐待，还是私刑！ 　　而且阖宫上下，居然无人知道公主的处境。 　　萧靖捂着脸，抱着孩子无比心酸，稚子何其无辜，居然要被人如此对待。 　　突然间，房门被人推开了。 　　张嫣听到别人汇报说长广王的状态不对劲，立刻就丢下手中的东西跑回来。阿瓘守在院子里头，不敢进来，小孩隐隐意识到九叔在救妹妹。 　　只是手段不能让旁人看见。 　　张嫣是他最信任的人，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怕打扰到舅舅救人。她往卧室里一看，只见床头挂着输液瓶，舅舅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娃娃。 　　她曾经输液过几回，知道这是舅舅用来治疗急症的手段。 　　娃娃看着年岁很小，那么小一只，太瘦了，估计只有十四五斤。 　　她看见孩子闭着眼睛，以为是睡着了，小声地问：“舅舅，这是谁家的孩儿？” 　　“是文襄皇帝的女儿，他与柔然公主生的孩子，也是阿瓘同父异母的妹妹。”萧靖回过神来，“小公主……好像还没有名字，旁人都叫她小蠕蠕，就是柔然人的意思。” 　　张嫣察觉不对劲，怎么这个孩子的状态这么差，脸上一片青白之色，就差没断气了。 　　萧靖的脸色很难看，道：“小蠕蠕是饿着的，险些被饿死了。” 　　张嫣惊呼道：“饿死？” 　　真是荒谬至极。 　　萧靖估计输液瓶起码要打两个小时，他让张嫣抱着孩子，他先出去一会儿。天还没有黑，他就回来了，他手里紧紧地握着刀，即使刀口已经擦试过，但隐隐可见上面的血气。 　　他这是见血了。 　　他解下来外头的大氅，又抱着手炉暖了一会儿手，才重新抱起小蠕蠕。 　　他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 　　“……柔然公主生下一女，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图苏是公主陪嫁过来的柔然女奴，公主生前十分信任，因此得以成为小蠕蠕的乳母。 　　柔然公主去世后不足一年，文襄皇帝被害身亡，由于小蠕蠕父母双亡，柔然皇族自顾不暇，乳母就起了盗窃的贪念。初次得手之后无人察觉，她就越发胆大，甚至就开始暗中动用柔然公主的嫁妆！ 　　当年柔然公主出嫁的时候，正是柔然汗国国力鼎盛之际，不仅带来无数牛羊，连金银器皿都有数十车。小蠕蠕才两岁，被图苏教得只通柔然语，不通汉语与鲜卑语，旁人无法与之交流。也因为这样，小蠕蠕只亲近乳母图苏，甚至赏赐了许多财物，不计其数。” 　　萧靖的语气很平静，但张嫣知道他这是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一个两岁的小娃娃能懂得什么“赏赐”吗？ 　　恐怕是乳母从小蠕蠕手中明目张胆地抢劫。 　　若没有旁人阻拦，依照小蠕蠕对乳母的“喜爱”，等小公主弥留之际，不懂事的孩子把家产都“赏赐”给忠心耿耿的乳母，也并不奇怪。而作为一个忠仆，这是图苏的奖赏。 　　此计几乎是天衣无缝。 　　旁人都不会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张嫣替孩子感到不值，疑惑道：“舅舅，小蠕蠕挨饿，宫中诊治的太医不会查出来吗？” 　　“呵呵，又不是中毒，只是挨饿，明明该吃三顿就只喂两顿，初期顶多体虚，还要不了命。”萧靖觉得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太医即使诊断出来，恐怕也不敢说。” 　　文襄皇帝的公主在宫中挨饿，是不是当今陛下连一个侄女都容不下？ 　　都说人死如灯灭，谁敢为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出头？ 　　要是有人敢捅出来，简直就是指着高洋的脑袋骂，骂他继承了兄长的家产，却连一口饱饭都不给侄女吃。这样的恶名，搁在乡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何况是最要颜面的君王？ 　　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一样，也许有人看出来不对劲。 　　但也没有一个人敢说。 　　幸好小蠕蠕遇到了好人，她终于获救了。 　　大半瓶葡萄糖被输进去，小蠕蠕的脸色稍微多了几丝血色，应当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的意识渐渐回来，伸了伸手，却碰到了输液的针头，血液一下子就冒出来，惹得她哭着喊：“疼，疼。” 　　“不疼啊，一会儿就不疼了。”萧靖说着柔然语，“小蠕蠕，要很快好起来哦。” 　　多亏高湛五六岁的时候娶了个来自柔然的小王妃，所以萧靖根据原身的记忆，柔然语跟母语一样熟练。 　　“你是谁？” 　　小蠕蠕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是一张好看的脸，是个男的。她不见熟悉的乳母，十分害怕地用柔然语说：“要图苏，我要图苏。” 　　萧靖骗她：“图苏回去家乡了。” 　　“哦。” 　　小蠕蠕低下头，不再问了。图苏说她的母妃回到家乡，现在连她也回去家乡，家乡在哪里，好像在很远。 　　前几日图苏还说过，她的父王回到家乡，一直不回来。只要她把小金锁和小金镯给图苏生的小姐姐，图苏就帮她把父王找回来。 　　父王已经走了好久，所以家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为什么人人都会去。 　　小蠕蠕看着这个男的抱着自己，好像有点脸熟，她顾不得手上很疼的针针，很高兴地用柔然语说：“父王，你回来啦！你回来啦！” 　　他长得那么高大好看，肯定是她的父王。父王的怀抱里暖暖的，她伸手去摸父王的脸，这个父王是真的，他不会走了！ 　　小蠕蠕很快乐地说：“宝石，给图苏，父王不走啦。” 　　她想要找到乳母，把东西给她，她就能让父王多待在她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都是同一个爸妈生的，私设高湛和高澄长得有点像，所以两岁多的小蠕蠕认错爹了。感谢在2020-09-08 21:43:18~2020-09-09 21: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7章 高湛不荒唐（28） 　　◎长广王的一封信◎ 　　萧靖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该不会长得那么显老吧。 　　高澄死的时候都二十八岁，他原身今年才十四岁。即将奔三的成熟男人跟十几岁的少年样子, 那可是差得远了, 而且他有刮胡子的习惯，看着绝对会更小。 　　小蠕蠕怎么能把他认成文襄皇帝呢……他的脸可嫩了！ 　　但是小蠕蠕是真的眼瘸。 　　她没认出来人不对。 　　两岁的小娃娃记性不好，她连父亲的五官都没记住, 根本不知道亲生父母已经离世了。她在乳母的哄骗下，脑补出来父王有三个明显的特征—— 　　男的，好看, 长得高！ 　　很不巧, 萧靖在孩子的眼里就长成这样。 　　见“父王”不认识自己，小蠕蠕委屈极了，她鼻子一酸, 伸手抓住他的衣襟, 用柔然语大声喊：“父王，不走，不走——” 　　挣扎之下，鲜血顺着输液针，直接从她的血管里冒出来，吓得萧靖眼皮子一跳。他连忙把小娃娃的手按住，哄她：“父王在这里啊, 不走，不走了。” 　　“好哦。” 　　果然他这么说，小蠕蠕抽了抽鼻子，不哭了。 　　她太想念父王了。 　　她把东西给图苏, 图苏就把父王找回来了。 　　小蠕蠕安心地坐在萧靖的怀里, 左顾右盼的, 这才留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女的，居然和她的父王坐在同一张胡床上。 　　她好奇地用另一只手指着问：“她是谁？” 　　“她是，是你母妃。”萧靖想着都骗了孩子，干脆就继续骗下去，“父王把你母妃带回来了，小蠕蠕高兴不？” 　　“高兴！” 　　小蠕蠕快乐地点点头，今日真好啊，不仅父王从家乡回来了，连母妃也从家乡回来了。有了父母，孩子再也不问乳母去哪里了。 　　只是她下一句语出惊人—— 　　“母妃的，我要吃奶！” 　　“……吃，吃别的吧。” 　　萧靖哭笑不得，幸好孩子说的话张嫣听不懂，不然她可真是尴尬极了。他们两人虽然未婚同居，但都尚未成年，又没有生育，哪里来的人奶？ 　　只能让孩子开始断奶。 　　因为乳母图苏是个毒妇，萧靖有点心理阴影，暂时不打算给小蠕蠕找奶妈。孩子都两岁了，如果是身体健康的话，已经可以吃点软烂的米饭或者面食，还能吃剁碎切丁的肉类和蔬菜。 　　但小蠕蠕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她之前长期只吃奶，再加上挨饿，已经患有慢性胃炎。要是突然间被喂饭，孩子的肠胃绝对会承受不住的。 　　只能从面汤米汤开始调养。 　　他看着葡萄糖已经快吊完了，把针头拔出来，让张嫣给孩子按着手，止血。小蠕蠕很相信父王的话，以为这个真的是她的母妃，还真的没有反抗，乖巧地坐在那里。 　　小娃娃摸摸“母妃”的脸，是漂亮的。她又摸了一下“母妃”的胸部，好小。再三确认没有奶水之后，才皱着小眉头。 　　“父王，母妃小，没有奶。” 　　“……” 　　不过母妃的身上香香的，还挺好闻。 　　看着小娃娃埋在自己身上，张嫣的脸红红的，她听不懂舅舅和小蠕蠕说的柔然语，只是这孩子的动作让她有点不适应。不过她上辈子当过母亲，忍了下来，知道这是孩子想要吃奶的天性。 　　萧靖回头用汉语跟她解释：“小蠕蠕连父母去世都不知道，她认错人了，以为我是她爹，你是她娘。” 　　张嫣的眼神很温柔：“能骗一时就一时吧，长大之后自然就会知道的。” 　　萧靖叹了一口气：“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由于失而复得，小蠕蠕现在对于“父母”的渴望十分强烈，一直抓着人不放手。没有办法，萧靖只好把孩子抱起来，幸好孩子只有十几斤重，他还是有这个力气的。 　　这样一番闹腾下来，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 　　阿瓘总算见到被九叔带回来的妹妹。 　　妹妹被九叔抱在怀里，连吃饭都坐在一块儿。九叔给小妹妹喂米汤，一勺一勺地喂到嘴边，两人说着他们都听不懂的语言，乐得妹妹不时笑起来。 　　阿瓘自己握着筷子吃饭，另一边用余光看向小妹妹，要说小孩心里说不羡慕，那都是假话。 　　他很想要试试这样吃饭！ 　　不过他懂事，想想就算了。 　　他都是个小大人了，有手有脚的，还要人喂，多丢脸啊。更何况这是他叔，不是他爹，九叔对他足够好的了。 　　小孩几口把饭扒拉完，凑过来看：“九叔，这是我的妹妹吗？” 　　他还不知道妹妹是什么身份，反正这样喊不会出错，妹妹应该是姓高的。 　　“是啊，小蠕蠕是阿瓘的亲妹妹，你们身上都流着文襄皇帝的血。”萧靖把小蠕蠕的手放在阿瓘的手心里，“她是蠕蠕公主生的女儿，阿瓘以后要多照顾妹妹哦。” 　　说到从柔然来的蠕蠕公主，小孩点点头，他知道是哪一位。 　　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那一位柔然公主一直都不出来交际，除了高澄和她从柔然带过来的亲信，她几乎不会见任何人。 　　阿瓘自然无缘得见，他跟小蠕蠕从来没有打过照面。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个妹妹！ 　　小孩的心里瞬间激动起来，现在妹妹和他一起住在九叔这里，他肯定要多照顾妹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身为兄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只要他有一口吃的，他绝对不会让妹妹挨饿！ 　　妹妹看着好瘦啊，头特别大，身子好小，像是一个大头娃娃一样难看。 　　小孩主动帮忙，很积极地说：“九叔，让我来给妹妹喂汤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多喂点，妹妹就能胖起来了。 　　萧靖放下孩子的饭碗，摇摇头拒绝道：“小蠕蠕的肠胃弱，如今还不能吃太多，少食多餐才好。今日吃了一碗米汤，分量不少了。等晚点再让小蠕蠕吃半碗羊奶，填填肚子。” 　　“那我明天再给妹妹喂汤。”阿瓘约定下来。 　　小蠕蠕看着父王和母妃，又瞅着靠过来的一个哥哥。她不认识人，但好像哥哥对她没有恶意，还冲她笑着。 　　这个哥哥好看哦。 　　小蠕蠕刚开始怕生，她将脸埋进去萧靖的怀里，把小手缩回来。但过了几秒钟，她又要伸手跟别人玩。 　　她小声地问：“父王，他是谁？” 　　萧靖鼓励她认识阿瓘，笑着说：“他是小蠕蠕的哥哥，亲哥哥。” 　　亲哥哥？ 　　她不仅有父王和母妃，还有亲哥哥了！ 　　小蠕蠕被巨大的幸福砸中，她有好多亲人，整个人的头脑晕乎乎的，连阿瓘偷偷捏她的小手都不知道。她的手好小好瘦，阿瓘不嫌弃，他以后一定会把妹妹养胖。 　　“妹妹，妹妹——” 　　“咿呀……” 　　“妹妹，我明天带你去玩啊。” 　　“哇啊……” 　　两个小的语言不通，居然比划着能交流起来，聊得兴高采烈的。阿瓘说得很认真，听得小蠕蠕眉开眼笑的。 　　反正不知道她懂不懂，萧靖问她开心不，小蠕蠕用柔然语说很开心，喜欢哥哥。 　　本来阿瓘对于学外语感到相当吃力，但是现在他听不懂妹妹说的柔然语，居然向萧靖提出要加负。 　　“九叔，我不但要学鲜卑语和突厥语，还想要学柔然语！” 　　“你蠢啊，把妹妹教会汉语，你们不就能对话了吗？” 　　“对哦。” 　　小孩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犯蠢了。他指着自己，对着小蠕蠕说：“妹妹，喊哥哥，哥哥，哥哥……” 　　小蠕蠕爆发出巨大的热情，模仿着说：“咯咯？” 　　然后得到了阿瓘一个陶醉的笑容。 　　“咯咯？” 　　“对啦。” 　　“咯咯？” 　　“太棒啦！” 　　因为养着两个孩子，长广王府的气氛真是越来越好了。只是皇后的含光殿随着长广王送过来的一封信，气氛一时间跌入了冰点。 　　本来高洋陪着老婆和女儿吃饭的，还挺惬意的。当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的内容，表情瞬间从晴转阴，再转到暴风雨。 　　李皇后看出不对劲，她抱着自己生的公主高宝德，柔声问：“陛下，长广王这样急着送信进宫，所谓何事？” 　　她暗骂这个小叔子没有眼色，好不容易陛下心情好留宿在含光殿，却偏要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 　　高洋的眼神阴恻恻的，提起刀就骂道：“这等毒妇！刁奴！竟敢欺辱我高氏女儿！” 　　他看完内容，心中愤怒得都快要炸裂，若不是步落稽看出来不对劲，恐怕他自己将要落下千古的骂名。大哥已经去世了，他留下来的女儿居然在皇宫里挨饿，都饿得昏过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本来他一片好心，将侄女接进宫来抚养，哪里会想到有小人作祟？ 　　这是对皇权的挑衅！ 　　这是对他的挑衅！ 　　这口气像是火烧一样，憋得他的胸膛都难以呼吸。他灌了一大壶酒，双眼通红，只说让皇后好好照顾女儿，他连饭都没吃完，就自己提着刀跑出去了。 　　李皇后不放心，几步追了出来，她就知道，陛下喝了酒最容易发疯的。公主依恋父亲，嫩生生地喊着：“父皇，别走，别走——” 　　“陛下，天都那么黑了，您要去哪里啊？” 　　“天凉了，去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9-09 21:42:12~2020-09-10 21: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8章 高湛不荒唐（29） 　　◎长广王的小蠕蠕大仇得报◎ 　　高洋先去看了被关押起来的乳母图苏。 　　这个女人受过刑, 身上的衣裳血迹斑斑，对部分事实供认不讳。她看到有人簇拥着皇帝过来, 哑着嗓子求饶：“陛下, 都是我一人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拿了公主的东西。与我的家人无关,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皇宫外有丈夫，亲生女儿也不过两岁半。 　　她把金银财物都拿回去家里，有心人肯定能翻出来。她不后悔自己的贪念, 只恨自己没有把事情做干净, 居然没想到要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 　　估计现在一搜一个准儿。 　　草原上的野兔子都会给自己打好几个洞，她蠢啊，她把偷来的东西都藏在同一个窝里, 连畜生都比不上。 　　但她打死都不承认自己虐待小蠕蠕。 　　她躺在牢里, 跟死狗一样，大口喘着粗气：“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虽然贪心，但从来都没有害过公主啊！” 　　公主是尊贵的金枝玉叶，要是被人查出来她做下的恶事，她的家人必定都只有死路一条！公主不懂事，她说什么公主都相信, 公主的身体已经熬坏了，恐怕活不了多久。 　　她往日里总教公主说的一句汉话，就是“把东西给图苏”。 　　公主不懂其意，都照说了。 　　本来只要公主一死, 她就能获得公主的遗产。 　　可惜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朕还说自己是好人呢。” 　　高洋握着刀, 拿刀尖挑着女人的下巴。这个人满嘴鬼话, 他是一句都不信。要论说谎，他都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能当皇帝的心都黑，说谎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他一挥手，就有人送上长广王领人查抄出来的赃物。 　　这些东西都是从乳母图苏的家里搜查出来，金银器皿的做工样式都是典型的柔然风格，一看就是当年柔然公主从汗国带过来的陪嫁。 　　当真是金光闪闪，十分夺目。 　　只可惜被这等小人用过，东西脏了。 　　高洋嫌弃地看了一眼，打算以后让工匠把金银都融了，做成新的东西，再充作侄女的私产。他富有天下，这点子东西他不看在眼里，更不可能私吞了。 　　这点良心他还是有的。 　　他对自家人护短，对外人就十分残忍。 　　乳母敢做出来残害公主的恶事，他不杀她，却要折磨死她。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吩咐看守的人：“公主饿一顿，朕就要她饿一辈子，留着她的命，别弄死了。她什么时候饿到大口吃屎，再把她送回去跟她家人团聚。” 　　团，聚？ 　　图苏眼神一亮，她没听错吧？ 　　她以为这是皇帝的恶趣味，虽然恶心人，但总能留住性命。她的神色一喜，匍匐在地上，高声跪谢陛下的仁德。她甚至以为皇帝对侄女十分厌恶，他轻轻一抬手，居然放过她所做下的恶事。 　　不然皇帝怎么会让她和家人团聚呢？ 　　哈哈哈哈，她想要活着。 　　…… 　　高洋提着刀，领着人马疾驰到邺城的一处人家门口。 　　外头已经被娄太后派出来的人给包围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这是乳母图苏和她男人在城中的房子，哟，占地面积可不小。 　　都是二进的院子，估计在邺城得花上不少钱才能买下来。 　　高洋推断，这个乳母平日里没少贪。不然凭借着她的月钱，她家男人不干活，是住不起那么好的房子的。 　　在院子包围的守卫队长认得陛下的容貌，立刻领着人跪下来，就要行礼问好。高洋挥了挥手，让人别喊，附近都是民宅，闹得太大不好。 　　其实旁边的人家早就被吓破胆子，这么一群官爷出动，一看都是见过血的人。周围的人不敢外出，连家里的小孩要哭都被捂着嘴巴。 　　这么大的阵仗，是有人犯事了！ 　　可别搞什么连坐，连累了街坊邻里才好！ 　　皇帝一脚踹开门就带着人进去，院子里头就住着三人。图苏她男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屋里的女人发髻乱了，但身上穿着的衣裳可是好东西，是丝绸做的。 　　高洋的眼神一眯，他分辨出来，这是宫中的料子。 　　那个毒妇真是好大的胆子！ 　　必定是宫中给小蠕蠕公主发的衣料，都被她乳母拿回家中享用。要问高洋气不气，他都快要气炸了。 　　妈的，他好想把这个女人的衣服给扒下来！ 　　就这等渣滓，也配？ 　　都该杀，该杀！ 　　他死盯着别人不放，那个女子还以为这位“官爷”瞧上她的容色。她心中欢喜，男人就那点德行，她必定能逃出生天。 　　“官爷饶命啊，奴不是这家的人，户籍也不在这儿。”她捂着脸假哭，“奴被这家的男人逼迫，他抢了奴，动辄打骂，不许奴离开。” 　　听得图苏他男人脖子都红了，反正都得死，也要拉着旁人一块儿下水。 　　他一巴掌打到妇人的脸上，骂骂咧咧地说：“官爷别听她的，她是我从花巷买回来的贱货，花了足足十两银子。图苏不在家，都是她掌钱，她花得最多，我是半分没有动过！” 　　这样说来，显得他好像无罪一样。 　　这家男女平日里靠着图苏偷回来的东西，活得那叫一个滋润。因为图苏在皇宫给公主当乳母，等闲不会回家，她男人早就养起来一个相好，俨然这个才是当家女人。 　　当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恐怕图苏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 　　自己做贼，到头来家里进了一个更大的贼。 　　她偷回家给女儿的布料，小孩是一件都没穿上。全都便宜了她男人养的相好，连丝绸衣裳都穿上了。 　　“该！” 　　高洋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先是一刀把屋里的年轻女人砍死。女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没想到刚才对自己有意思的“官爷”为什么会暴起杀人。 　　他往尸体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干些抢男人的事情，真是不要脸。” 　　他这一番动作，让屋里顿时静下来，图苏她男人吓得屎尿齐出，图苏她闺女更是大哭出声。 　　“呜呜呜——” 　　“娘，我要娘，要娘——” 　　小孩的哭声吵得高洋的脑壳疼，他出来之前喝过酒，酒劲更加被激发出来。眼前的场景带着一股暴虐，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反手把刀锋插在小孩的胸口上，再有一股鲜血喷发出来。 　　很好，终于安静了。 　　连杀了两个人，图苏他男人连话都说不出来。相好死了，女儿死了，他是不是也要死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死凶光，打算怎么着也得拼一把冲出去。即使冲不出去，杀个人垫背也好！ 　　但他还来得及动作，就听得“官爷”面无表情地问：“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看你挺顺眼的，打算让你这院子里的草长一长，你说好不好？” 　　“好，好哇。” 　　图苏她男人迫不及待地点头，以为自己这是被人放过一马。他高兴得不得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还要跪下来给“官爷”谢恩。 　　结果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他一低头，看到了自己胸膛都被刀光穿透，然后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来。 　　他倒下来，只看到“官爷”的靴子，落在了他的身前。他大惊，原来这位不是官爷，这位的靴子上用金线绣着龙纹。 　　“你，你竟是……” 　　话没说完，断气了。 　　收拾完这一家子，高洋的心情不错。他临行前带了点东西，从怀里里掏出来，丢给手下的人。他交代道：“喏，朕说了要在院子里种草，这家的男人也同意了。把人都埋在地里，然后撒点草籽上去。” 　　有了肥料，明年的草肯定长得特别好啊。 　　皇帝慢悠悠地骑着马回宫，还哼了几句调调： 　　“天凉啊，想吃烤肉呐……” 　　“哪条狗啊，被砍头呐……” 　　“坟头草啊，三尺高呐……” 　　他回到含光殿的时候，女儿高宝德已经睡下了。李皇后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就带着女儿一块儿睡在卧室的大床。 　　公主的脸遗传了高氏的肤白灵透，眼睛长得像李皇后。孩子今年两岁多，会说话要抱抱，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高洋冲进来就抱着女儿，乐得大喊：“宝儿，宝儿，开心吗？” 　　“父皇，你回来啦。”公主揉了揉眼睛，抽了抽鼻子，“父皇，你臭臭。” 　　小孩不懂，这种味道是血腥味。 　　高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确实是沾了一股味道。李皇后怕他发酒疯伤了女儿，连忙让乳母把公主抱走，命人带着公主好生安寝。 　　只是高洋盯着自家闺女的乳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公主和乳母的身影都看不见，他才扭过头来，直接钻进去热乎乎的被窝。 　　他经历过侄女的事情，怕自己的女儿也会被毒妇所害。 　　李皇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明所以，问道：“陛下，可要臣妾伺候你沐浴？或是让人准备夜宵？” 　　本来一家人用饭的，陛下连饭都没吃完就跑出去，肚子应当会饿的。她身为皇后，一定要让陛下吃好吃饱。 　　高洋懒得起来，闭着眼睛说：“不洗了，明天再洗。朕想吃烤羊肉，叫人弄一盘过来，啊，端到这里面来吃……刚才朕出去杀了三个人，才出了心里那一口恶气！” 　　李皇后眉头一皱，到底是谁，惹得陛下立刻跑出去？ 　　她想起是长广王送进宫里的信件，应该是和那一边有关的。高洋不瞒她，继续说：“文襄皇帝留下来的女儿被乳母虐待，那个毒妇还偷盗财物，就杀死那么一家子，真是便宜她了。” 　　李皇后：就这？ 　　皇帝杀人的惩罚得会不会太过了？ 　　她的表情明晃晃地落在高洋的眼里，他“切”了一声，骂醒她：“若是我们宝儿被乳母毒害，饿得昏迷过去，熬坏了身体，皇后会如何做才好？” 　　李皇后脱口而出：“当然是诛她们九族！” 　　宝儿是她的心头肉，谁敢动公主的一根头发，她就跟别人拼命了！ 　　果然，高洋就猜皇后那么蠢，肯定会这样说的。 　　他一脸“你好恶毒，我好仁慈”的表情，义正言辞地教训道：“皇后你看看你，你的心多恶毒啊，朕只是杀了图苏一家，你居然想连九族都杀个精光。九族得包括多少人，恐怕没有上千，都有几百。” 　　李皇后：“……” 　　好像是哦。 　　她居然比陛下还恶毒。 　　啊，不对，到底是谁恶毒了？ 　　李皇后抱着自家这个狗男人，被他彻底绕晕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跟疯子讲道德，尤其他还是皇帝的时候。 　　感谢在2020-09-10 21:53:33~2020-09-11 22: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生门1942 20瓶；喵咪咪妙咪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9章 高湛不荒唐（30） 　　◎长广王的小蠕蠕在分礼物◎ 　　高洋的女儿高宝德与小蠕蠕同年所生, 因此皇帝对这个侄女多了几分关注和疼爱。 　　他沉思了一下，对李皇后说：“步落稽把孩子带走, 你便把公主的分例送到长广王府, 步落稽才十四岁，家底又少，恐怕再养一个孩子就很艰难。” 　　他听闻步落稽把文襄皇帝的另一个庶子接到府里, 如今又多了侄女，加起来一共有两个孩子。 　　但步落稽本身都尚未成年呢！ 　　在高洋看来，这个弟弟还是个大孩子。一个大孩子照顾两个小孩子, 恐怕府里正忙得人仰马翻。 　　李皇后建议道：“陛下, 我们何不把公主接回来？臣妾必定把公主当亲女看待。” 　　一个女娃而已，吃穿用不了多少，只需要安排宫人进行照顾, 压根不费事。她若能把小蠕蠕养好, 更能彰显陛下和她的贤名。 　　瞧啊，他们对侄女多好！ 　　她这个皇后当得比文襄皇后尽职！ 　　女人之间也有攀比心，这是不假的。皇宫里有两位皇后，一位是文襄皇帝的发妻元氏，另一位就是李皇后。 　　论长，应当以大嫂文襄皇后为首，论正统, 李皇后才是当家的女主人。 　　到底谁才是母仪天下的人选？ 　　李皇后暗搓搓地存在竞争之心，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以自己为榜样。文襄皇后算个屁啊，不过是一个寡妇，也敢在她面前摆谱？ 　　趁着小蠕蠕被乳母虐待的事情, 李皇后正要好好踩大嫂一回。当年高澄还在的时候, 大嫂的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 压根看不起妯娌们。但没想到文襄皇帝福薄，竟然在大业完成之前被厨子刺杀身亡，这才便宜了高洋一举上位。 　　有些时候，运气是实力的一种。 　　高澄打死都没想到，自己锋芒毕露，拼命搞事，到头来便宜了弟弟。 　　时也，命也。 　　高澄死了之后，被弟弟高洋封为文襄皇帝，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他的王妃元氏自然成为皇后，居住在宫中。 　　按道理，文襄皇后是嫡母，小蠕蠕过得不好，便是她的过错和失责。李皇后正做着踩着别人扬名的美梦，不料被高洋几句话就骂醒了。 　　“你会说柔然语吗？孩子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怎么照顾？皇后不拿脑子，拿脚趾去照顾？” 　　李皇后：“……” 　　这人说话的嘴真毒啊。 　　高洋不是没考虑过，把侄女接到身边亲自照顾。但无奈小蠕蠕被乳母教得只通柔然语，旁人都难以与之交流。 　　他可没那个精力跟一个小女娃咿咿呀呀，去揣测孩子的心意。 　　他的女儿高宝德会说汉话，还能说两句鲜卑语，高洋觉得女儿又萌又好玩。但他跟侄女语言不通，还是等孩子长大一些，学好语言，再召进来宫里玩耍。 　　高洋不太会柔然语。 　　他估计高澄能听懂四五成。 　　家里最懂柔然语的，要数步落稽。 　　高洋叹了一口气，道：“恐怕只有步落稽能照顾小蠕蠕，这小子贼精，总角之年就娶了柔然的邻和公主，常年相处下来，他的柔然语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熟练。朕小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偏他带着小王妃一块儿住，两人玩得可好了。” 　　这语气听起来，皇帝还挺羡慕的。 　　兄弟们都当了那么久单身狗，只有步落稽六七岁就脱单。 　　虽然是政治联姻的缘故，但哪个男孩不稀罕能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妹妹跟在自己后头呢？ 　　李皇后听着自家这个狗比男人的话，忍不住牙疼起来。瞧瞧这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后宫那么多女人都不够，还想小时候就有美人相伴。 　　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怎么就净想美事！ 　　李皇后存了与文襄皇后打擂台的主意，第二天一早，她就将公主的份例和用品都跟不要钱似的，大方地送过去长广王府。她的做派大张旗鼓，闹得宫中人人皆知。 　　小蠕蠕公主过得不好，陛下没有错，她这个皇后也没有错。 　　太后慈爱，就更没有错。 　　错的是恶毒的乳母和忽视庶女的嫡母！ 　　文襄皇后元氏听到消息，脸上火辣辣的，脸色一片铁青，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不仅有小蠕蠕的事情，李皇后还派了四个嬷嬷来元氏居住的靖德宫，美名其曰：照顾乐安公主。 　　分明就是责怪她这个母亲当得不尽职，怕她连亲闺女都照顾不好。 　　“母后，你安心，儿臣好好的。” 　　乐安公主高雅宁扶住脚步不稳的元氏，她是高澄和元氏生的嫡长女，今年十岁，已经很懂事了。她跟母后在皇宫里相依为命，母后不对她好，还会对谁好？ 　　都怪柔然人！ 　　那个柔然人先嫁给祖父，又嫁给父亲，是以平妻之礼迎进来的，连元氏都要避其锋芒。幸好柔然人不得宠，又死得早，后来以贵妾之礼下葬。 　　元氏和高雅宁都送了一口气。 　　她们母女正室的地位都保住了。 　　只是柔然人留下的小祸害，现在扰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乐安公主不喜欢小蠕蠕，如果那个庶妹不在，她就会是文襄皇帝唯一在世的女儿，身份上会更加尊贵。 　　元氏一共怀了三胎，她在生了长女高雅宁和儿子高孝琬之后，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是那个孩子年幼夭折，没能活下来。 　　当时乐安公主安慰着悲伤的母亲，但她从未对旁人说过，她似乎感觉不到伤心。 　　甚至还有些偷偷窃喜。 　　因为母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了。 　　乐安公主给元氏倒了一杯茶，小声地说：“母后，那个小蠕蠕，该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我们收拾点东西，也一并送过去长广王府，好把事情弥补一二。”文襄皇后元氏直咬牙，“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你父亲去世之后，人人都来欺负我们。” 　　先是庶子高孝瓘闹起来，后来再是这个小蠕蠕。 　　那个长广王也是个蠢的，一个当叔叔的掺和进来做什么？ 　　又与他何干？ 　　如果高澄还在，元氏自然是底气十足，什么都不怕。但现在男人不在了，她为着儿女，必须小心谨慎起来。 　　自家男人当家，跟二叔当家，压根是不一样的。 　　别说是高洋，就是李皇后都不是特别好相处的人。以前元氏看着这个妯娌十分不顺眼，原因无他，就因为李祖娥的容貌生得比她美丽，每次出场都十分夺目。 　　高氏每逢有聚会，高澄总会有意无意地看向李祖娥。自家男人上没上手不知道，但元氏看在眼里，好像吃屎一样恶心。 　　她以前还打算，等文襄皇帝登基，她就整死这个贱.人。 　　没想到如今人家成了正经皇后，又得高洋宠爱，风头俨然盖过她。 　　幸好，文襄皇后还不算特别蠢。 　　她摸着女儿的手，交待她：“文襄皇帝不在了，雅宁应该把陛下当作父亲一般尊敬。你若是有空，就多去寻你宝德妹妹玩耍，还有太后娘娘，你要常去探望。” 　　高宝德才多大啊？ 　　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 　　乐安公主高雅宁都十岁了，她不乐意跟两岁半的小屁孩玩。但她听闻二叔十分宠爱高宝德，对待这个女儿如珠似宝。 　　人家有亲生父亲照顾着，这让她十分羡慕。 　　她把头靠在文襄皇后的膝盖上，撒娇着说：“母后你放心，我有空就去找宝德妹妹玩。” 　　不过眼下，乐安公主选了一匣子晶莹剔透的红玛瑙珠子，说要送到长广王府，给小蠕蠕这个妹妹。一粒粒珠子打磨成黄豆般大小，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来或粉或红的光芒，看起来十分可爱。 　　看着跟糖豆似的，两三岁的小孩子肯定会喜欢。 　　公主握了一把珠子，似乎觉得不太满意，一双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对着身边宫人道：“这些珠子放久了，有些霉味，你们拿我爱用的甜香，把珠子都熏一熏，弄的鲜亮干净，才能送给妹妹。” 　　“是。” 　　宫人们都纷纷夸赞，乐安公主这个姐姐真是善良又大方。 　　寻常玛瑙不贵，但这一匣子红玛瑙水头很足，是文襄皇帝以前送给嫡长女的东西。乐安公主宝贝极了，如今却愿意送给妹妹。 　　这样的好姐姐到哪里去找？ 　　乐安公主听着别人的赞誉，微微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她曾听老嬷嬷说过，几岁的小娃娃都最爱颜色鲜亮的东西，还喜欢香喷喷的玩意。他们一旦抓到手里，会爱不释手。 　　甚至会好奇地塞到嘴里，鼻子里，耳朵里…… 　　长广王府 　　萧靖替小蠕蠕收了一大堆好东西，他抱着孩子们过来看，不仅有布料衣物，还有许多金银玉石制作的小玩具。他亲自检查过一遍，笑道：“小蠕蠕，开心不？都是你的，给你。” 　　“给我！” 　　小蠕蠕抱着父王的脖子，坐得稳当极了。 　　但是哥哥跟在他们旁边，父王没有说把东西给哥哥。 　　聪明的小蠕蠕一下子就想到哥哥没有，只有她有。她指着阿瓘，很不服气地用汉语说：“咯咯，有。” 　　“有”这个字的汉语发音，是她新学会的。 　　特别好用！ 　　她指着好几样，有赤色玄色的布料，还有一些金灿灿的银花花的，她不要，要给哥哥。怕别人听不懂她的意思，小孩蹬了蹬，从萧靖的身上要下来。她稳稳当当地走在地上，吃力地要把这些都扒拉出来。 　　阿瓘不解其意，连忙过来帮她。他的力气比妹妹大得多，妹妹指哪儿他搬哪儿，竟然分出来好大一堆东西。 　　小孩擦了擦头上的汗，以为这些都是妹妹钟爱的。妹妹是皇帝亲封的公主，地位比他高，宫里对妹妹十分关照，这是应该的。 　　他并不嫉妒。 　　他替妹妹感到开心，问：“小蠕蠕，你喜欢吗？” 　　小蠕蠕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抱着父王的大腿，用柔然语说：“给哥哥，我不要。” 　　她说柔然语更能熟练表达自己的意思。 　　“真是好孩子啊。” 　　萧靖把孩子重新抱起来，小蠕蠕愿意把好东西分给兄弟，心性善良又大方。他用手臂把孩子颠了颠，乐得小蠕蠕尖叫起来，他故作吃醋地说：“就哥哥有，我没有？” 　　“父王有，给。” 　　小蠕蠕指了一把精致的牛角匕首，不过尺寸很小，看起来应当是儿童的玩具。 　　“母妃有吗？” 　　“珠珠，给母妃。” 　　小蠕蠕翻到了一匣子玛瑙珠，这是最好看的，闻起来香喷喷的。她喜欢极了，眼睛粘在上头都移不开，甚至想要塞到鼻子里玩玩。 　　但是她更喜欢母妃。 　　想到温温柔柔的母妃，小蠕蠕笑起来一脸幸福。她好快乐哦，她有父王和母妃，还有哥哥，他们一家人要一直生活在一起。 　　她把好看的珠珠给母妃，母妃就更好看啦！ 　　作者有话说： 　　那个珠子塞鼻孔的……没错，就是我小时候干的傻事。 　　小孩子碰到这些小物件，真的很危险的。我家抽屉里有几粒景泰蓝的小珠子，很好看，我就塞到鼻孔里玩。然后还拿不出来，我妈慌得不得了，要送我去医院拿出来。 　　结果我看到她慌，我吓哭了，珠子顺着鼻涕就滑出来。感谢在2020-09-11 22:44:14~2020-09-12 20: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u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0章 高湛不荒唐（31） 　　◎长广王被人误会◎ 　　张嫣收到一匣子红玛瑙的珠子, 顿时就笑了。 　　“小蠕蠕，这是给我的吗？”她从萧靖的怀里抱过孩子, “娘特别喜欢, 真好看啊。” 　　“给！” 　　小蠕蠕看着母妃笑，她也跟着咯咯咯地笑。萧靖总算看明白了，这个丫头就是个手松大方的, 只要她有，她就愿意给，不然以前也不会被乳母哄了一大堆好东西去。 　　大方有大方的好处, 节俭有节俭的美德。 　　他摸着孩子的小手, 只要北齐不亡，小蠕蠕永远都会是尊贵的公主。公主的生活不需要精打细算，只要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就行, 自会有人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他觉得宫里送来的红玛瑙好看, 小蠕蠕喜欢，张嫣也喜欢。光是把珠子做成手串，倒是显得太单调。他提议道：“可以把这些珠子串成璎珞，加上珍珠和白玉，做一串大的，一串小的。你们母女两人一人一串，过年的时候戴着就很喜庆。” 　　他已经把小蠕蠕当作亲生女儿抚养。 　　张嫣不太懂, 问道：“什么是璎珞？” 　　她曾经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娘娘，都没听说过有这种首饰。 　　萧靖摸了摸头，自己好像无意中苏了一把：“这个璎珞啊，现在估计是没有, 要过上百年才流行。” 　　璎珞来源于印度佛教, 原本是佛像颈间的装饰, 传闻释迦牟尼当太子时，就戴着璎珞，十分庄严。在唐朝佛教盛行，爱美的女人们把璎珞的款式进行改造，做成项链，模样像是带有穗子的项圈，在贵女中非常流行。 　　到了明清的时候，璎珞的花样就更繁复，比唐朝的短璎珞又不一样，那时候流行的是长璎珞。璎珞的用料昂贵，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玫瑰七宝等佛家宝物进行搭配，不仅美观，还有辟邪的作用。 　　反正有没有辟邪效果，萧靖就不知道了。但他觉得这个好看，红楼梦里的小姐姑娘们都带着璎珞，一看就特别气派。 　　必须给他的老婆孩子都安排上！ 　　他铺开宣纸，削了一块木炭，当铅笔来使，大致画出玛瑙璎珞的模样。小蠕蠕以为父王在忙，她坐在母妃的怀里，捂着小嘴巴，不敢打扰。 　　但萧靖抬起头，笑道：“没事，你们娘俩爱说话的，看看哪里改动会更好看的，都可以改。” 　　张娘娘对于珠宝首饰颇有研究，她指手画脚地说：“舅舅，这里加一块浅粉的水精，还能用点白云母攥的花儿，白的红的会更好看。当作衬的绿叶，应该用玉石打磨，不要墨绿黄绿的岫玉，要那种浅浅蓝水绿……” 　　萧靖听着，不断修改着稿子，他老婆的要求真高啊，穷点都养不起她。 　　没事，王府里还是有钱的！ 　　他修修改改，问小蠕蠕好看不。小蠕蠕点点头，笑起来弯着一双月牙眼，清脆地说：“好看！” 　　小丫头总算看懂了，父王说要拿珠珠做好看的，然后让她和母妃都有。她想到哥哥和父王，歪着小脑袋问：“哥哥，父王，没有？” 　　“男的不戴这个。” 　　萧靖哭笑不得，他好不容易给孩子解释清楚，只有女孩才戴这样的项链。小蠕蠕很喜欢红红的玛瑙珠子，巴不得全家人都戴同款璎珞。 　　这样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是一家人！ 　　知道哥哥和父王不戴璎珞，她的小嘴巴抿着，有些不开心了。萧靖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和阿瓘不戴这个，戴手串。” 　　如果是一百零八颗佛珠的红玛瑙手串，男性戴着也挺合适的。 　　“好！” 　　小蠕蠕又快乐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心愿得到满足了。虽然不是同款，但上面的珠珠是一样的，都是红色的。 　　手串好做，拿金线穿过就行。这活儿张嫣自己就能干，她把孩子放在床上，好腾出手来做东西。她哄道：“小蠕蠕乖哦，在这里睡一会儿吧。” 　　小蠕蠕乖巧地点点头，她不捣乱的。 　　她吃过半碗奶，被嬷嬷抱去嘘嘘，就乖乖地躺在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案上正放着两条长手串，还有一根用红绳穿的玛瑙小脚链。萧靖看剩下来的珠子不够再做一条手串，随便放着又怕弄丢，干脆就拿红绳穿起来，系在小蠕蠕的脚踝上。 　　果然小孩很喜欢这样的东西。 　　她看着自己的小脚丫，举高来看：“父王，好看啊。” 　　小孩的柔韧性好得惊人，看得高孝瓘瞪大了眼睛，妹妹居然把脚都举到头顶。他刚学下一节课，过来看看妹妹，想要带她一起玩。 　　他的力气不如九叔，没办法一直抱着妹妹。但九叔让木匠做了一辆手推的儿童车，阿瓘把妹妹放进去车兜里，能推车带妹妹去花园里玩。 　　即使现在天冷的要死，园中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花草，但兄妹两人对于玩耍的热情很高。 　　“妹妹，我带你去玩啊。” 　　“咯咯，咯咯……” 　　小蠕蠕认得哥哥，看到哥哥戴上了新作的红玛瑙手串，比自己戴上还开心。她伸手去摸哥哥的手腕，甚至还想要啃一啃上面的玛瑙珠子。 　　阿瓘怕东西脏，叫妹妹乱吃进去。他把手抬高，小蠕蠕顿时就够不着了。 　　萧靖乐于看到兄妹俩感情深，他摆了摆手，道：“你们去玩两刻钟，等会儿就要摆饭。阿瓘下午跟我去养猪场，看杀猪，叫你也砍上两刀，锻炼一下臂力。” 　　现在冬天，养大的猪都应该杀掉。做成香皂和肉食产品屯满几个库房，等新年的时候一口气推出市场！ 　　应该是能挣钱的！ 　　而且男孩以后说不定要从军，胆子太小可不行。如果光是看杀猪都感到害怕，还当什么大将军？ 　　萧靖很注重培养孩子的心理素质。 　　阿瓘拍着胸脯道：“九叔我知道了，今日有阳光，我先带妹妹去院子里转转。” 　　父亲离开了，母亲也走了，他和兄弟姐姐都不亲近，如今才认识小蠕蠕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妹妹比他还惨，连父母去世都不知道，看着九叔九婶以为是亲生爹娘。 　　妹妹年纪小，九叔九婶心软，就给她编织出来父母双全的美梦。 　　阿瓘不忍心拆穿，决定一直陪着妹妹演下去。 　　反正妹妹不太听得懂汉话，明明是同父所生的兄妹，一个喊叔，一个喊父，小蠕蠕竟然完全察觉不出来。 　　她过得真快乐啊。 　　张嫣给她穿好保暖的小皮袄，戴好小帽子，还用牛皮水壶装了热水，放在儿童手推车旁边的兜兜里。小蠕蠕坐在车兜里，看着哥哥推她出去玩，她欢喜得大叫起来，响得好多人都能听到。 　　“咯咯，好。” 　　“嗯，小蠕蠕也好。” 　　冬天的花园除了一棵松树，就很少看到有别的绿色。高孝瓘认识这种树，他把儿童手推车推到树下，阳光透过松树的枝叶，洒在地上很好看。 　　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指着松树，给妹妹讲故事：“这个树在秋天会结松塔，松塔里面有松子，松子有壳，撬开就是香香的松仁。以前在府里，我特别爱捡松塔，等明年再有松塔的时候，我就带着妹妹一起来捡，把松仁都烤给你吃……” 　　“哇哦——” 　　小蠕蠕不知道听没听得懂，她握着哥哥的手，笑得露出几只小乳牙。 　　哥哥懂得好多，能说那么多话。 　　她也想要说那么多话，说哥哥的话。 　　玩耍完回来，小蠕蠕粘得阿瓘更紧了。吃过午饭，萧靖跟她说下午他跟阿瓘要出去，让她跟着张嫣，她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孩子憋着好大一颗泪珠，小声地说：“我想去，要哥哥。” 　　她想要跟哥哥在一块儿玩。 　　两岁多的孩子最需要陪伴，也最贪玩。你跟她讲道理，她听不太明白。 　　如果小蠕蠕大喊大闹，萧靖也许会批评她的坏脾气。但是自家闺女几乎不撒泼，她只是小声地哭，怯怯地看着你，求着你答应她的愿望。 　　她已经无师自通了最让人心疼的哭法。 　　连张嫣也看不过去，她帮小蠕蠕求情：“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舅舅带着小蠕蠕出去，做好保暖，也没什么难的。” 　　萧靖叹了一口气：“只是农村地方，都是泥地，她的手推车不好走啊。” 　　忙起来的时候，他可能没办法腾出手来抱孩子。但把小蠕蠕交给别人看着，孩子怕生，他不放心。 　　“这有何难？” 　　张嫣觉得舅舅钻进去牛角尖里，她想出来一个主意：“我画个背带出来，让人快快做好，舅舅把孩子绑在身前，稳当极了，又能腾出手来。” 　　“行，行吧。” 　　萧靖一拍脑袋，他老婆是真聪明，几千年后的背带都被她苏出来了。他看过街上的妈妈拿背带背着孩子，也有新手爸爸在背。 　　没想到他现在用上了。 　　当他去到养猪场的时候，小蠕蠕坐在背带里，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这个丫头连猪嚎叫都不怕，看着阿瓘去砍大猪腿，看得津津有味。 　　一看就知道是胆子大的！ 　　果然是高家的种，什么都没有怕的。 　　养猪场的村民们看到王爷带着孩子过来，十分疼爱，有胆大的问道：“王爷，这是您的女儿吗？” 　　萧靖把小蠕蠕当女儿，点头道：“对，是我家闺女呢，好看不？开春就有三岁了。” 　　众人不 　　明真相，羡慕道：“啊，王爷真是有福气啊。” 　　果然贵族老爷就是好，十四五岁居然就有那么大的女儿！ 　　真是禽兽啊，好多男子这个岁数都没说上媳妇，人家王爷家的姑娘都会走路会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璎珞的起源和材料参考网络资料。 　　感谢在2020-09-12 20:04:39~2020-09-13 13: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1章 高湛不荒唐（32） 　　◎长广王和小蠕蠕这两个假货◎ 　　正月初一 　　卯时三刻, 天还没亮，小蠕蠕就被张嫣喊起来了。 　　“母妃, 母妃……” 　　孩子迷迷糊糊地嚷嚷着, 她的肚子里有点胀胀的，顺势伸手让大人把她抱起来，带她去嘘嘘。她睡在大床的中间, 左边是父王，右边是母妃。 　　孩子半夜里经常会摸到隔壁，直到感受到有人陪着, 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萧靖刚开始被人摸着脸, 吓出来一身冷汗，后来他察觉到是孩子太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就随她了。 　　小蠕蠕之前被人所害, 才会产生这样的潜意识。 　　他本来和张嫣商量要不要让小蠕蠕睡小床的, 但考虑到冬天天冷，孩子万一蹬开被子绝对会着凉。她的小身体那么弱，在古代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是一时都不能疏忽。 　　别说是平常百姓家里，就算是皇室，年幼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萧靖一直都很担忧，怕这个孩子养不下来。 　　幸好, 小蠕蠕的精神头不错，除了对亲人的依赖很强，还是能吃能喝的。再吃了大半个月米汤和糊糊之后，孩子的脸蛋圆了一些, 气色好上许多, 但下巴依旧尖得跟锥子似的。 　　总归不算大头娃娃那样难看了。 　　他看着张嫣把打扮好的孩子抱回来, 道：“小蠕蠕新年快乐，今天进宫跟着母妃要听话哦。” 　　小蠕蠕点点头，乖巧地说：“我，听话的。” 　　孩子爬在玩耍的小塌上，稀疏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子，绑着两朵红绸做的花儿，坠着两条碎金的小穗子。她身前戴上了新作的玛瑙璎珞，再在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脸颊绯红看起来十分可爱。 　　嗯，有一种幼儿园表演晚会的化妆精髓，脸都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萧靖看着孩子的红脸，就忍不住发笑。 　　肯定是出自张嫣的手笔。 　　今日是大年初一，两人早早就忙起来了，准备等会儿进宫赴宴。而且今年是高洋登基之后过的第一个年，尤其重要。 　　张嫣化了精致的妆容，还没有涂口红。她今日打扮得极好，一身嫩绿色的柳叶纹袄裙富有初春气息，显得人特别活泼。因为她肤白貌美，居然戴着红红的玛瑙璎珞，红配绿还挺和谐的。 　　“真好看啊。”他赞叹道，“就是光你身上那一条璎珞，花钱特别多。” 　　张嫣：“……” 　　行吧，现在花点，过几日就能挣回来。 　　只等新年大宴上打出名头，库存的红烧肉罐头和香皂就可以开始售卖。 　　张娘娘头一次觉得，他们手里的钱不够多。第一世的时候，她一步登天，进宫便是皇后，从来没有为首饰花钱而担忧过。第二世的时候，她开局是贵族的女儿，后来成了太子妃，能压在她头上也没几个人。 　　而这一世，她不但当过宫女，如今还没有正经名分。 　　虽然高洋给她封了南平郡君，但实际上听着跟某人的情人意思差不多。而某人今年才十四，除了有房有车有工资，他的收入真不算特别多。 　　王爷的手里也不阔绰啊！ 　　萧靖看她在想事情，以为她害怕进宫。他给她夹了两个饺子，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先吃饭再说。” 　　“哦，哦。” 　　张嫣笑了笑，她低下头把端上来的水饺吃了一碗。煮的是胡萝卜羊肉馅的，吃着挺香的，羊肉滑嫩肥美，胡萝卜的味道微甜，面皮筋道爽口，唯一缺点就是吃完嘴巴里都是一股羊肉味儿。 　　跟人说话的时候飘出来一星半点，会有些不雅。 　　她拿了两颗薄荷糖，嚼在嘴里吃完，感觉口气都清新许多。她一向考虑周全，问道：“舅舅，阿瓘有吗？可别叫他饿肚子。” 　　萧靖往嘴里拼命塞饺子，囫囵着说：“有的，我让人给他带话，说他吃完了再过来。” 　　高孝瓘都九岁了，在时人的眼里不算小孩。小蠕蠕不记事，尚可跟他们住一个屋子，但阿瓘不可以，他要开始避嫌了。 　　他们的早饭吃饺子，小蠕蠕吃了一碗糊糊。一家人都准备妥当之后，才在正院的门口集合。 　　“哥哥——” 　　小蠕蠕看到阿瓘，眼神都发亮了。她看到哥哥穿了厚厚的新衣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看着比平常大了一圈。她盯着男孩的脸，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蠕蠕，新年好。九叔九婶，新年好。” 　　阿瓘摸了摸妹妹的小脸，因为他指尖凉，冷得小蠕蠕不住地往后躲。他们两个小的关系好，连坐马车都要一块儿。萧靖跟张嫣坐一马辆车，孩子们坐在后面的另一辆，一路去到皇宫门口，要分开行走了。 　　男人们都去高洋的昭阳殿，而女眷们要去太后的仁寿殿。 　　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萧靖哄着小蠕蠕：“你听话，让嬷嬷抱你。母妃身子累，不能老是抱你。” 　　小蠕蠕抱着嬷嬷的脖子，答应下来：“好，我不要母妃抱。” 　　有引路的小太监走在前头，张嫣抱着手炉，一路保持着得体的表情，冷得脸都快麻了。她回头看孩子，幸好今日出门前给小蠕蠕穿上了小斗篷，连小鞋子里头都垫了羊毛，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好不容易去到仁寿殿，众人抬头一看，都察觉到娄太后十分高兴。太后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她成为了这一座皇宫的女主人。相比之下，几位已婚公主的神色就僵硬多了。 　　长公主曾经是北魏的永熙皇后，后改嫁宗室大臣元韶。二公主曾经是东魏的孝静皇后，后改嫁尚书令杨愔。 　　世人皆知汉朝王莽篡权，外戚为祸，孰不知高家也不遑多让。 　　高欢的女儿们当皇后，他的儿子却造反！ 　　娄太后对于这两个亲生女儿的婚姻，也许有愧疚，但绝对没有后悔。太后的两边分别是文襄皇后和李皇后，两位儿媳妇左右搀扶着她出场，给太后端茶倒水，盛饭夹菜，仿佛在演一出婆媳和谐的绝世好剧。 　　这种装出来的孝顺样子，看得张嫣都觉得牙疼。 　　太后也不好做啊，就跟工具人似的。皇后夹什么过来，太后都不能拒绝，只能一股脑吃进去。 　　张嫣估计太后都要吃撑了。 　　这时候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不是正经王妃，吃饭的案几摆在靠后的位置，没有人盯着她，能挑着吃自己爱吃的。宴席上的菜式不少，每人都有一碗红烧肉，不用说，肯定是舅舅的手笔。 　　怕猪肉放凉之后，油脂都凝固成白花花一片，萧靖特地跟老娘说过，要用砂锅烧着端上来。红烧肉配热乎乎的米饭，冬天能吃上这一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末了还有宫女端着盆子过来，人手一块香皂，请你洗手，这种服务，这种体验…… 　　好多人都纷纷赞叹，说红烧肉好吃，还想问问这个洗手的香皂是哪里来的贡品。 　　把没办法吃肉的小蠕蠕给馋坏了。 　　她肠胃弱不能吃肉，闻着整座大殿里的肉味，几乎都要馋哭了。好不容易等到肉味散去，轮到商业互吹的时候，她乖乖地坐在张嫣身边，用不熟练的汉话小声问：“母妃，去吗？” 　　她记得，父王教她进宫要请安说话的。 　　什么“太后娘娘安”“皇后娘娘安”“姑姑安”“姐姐安”，她练了好久，说得嘴巴都干了。还有磕头跪安，跪得小膝盖都肿了，连路都走不稳，最后是萧靖看不过去，抱着便宜闺女说：不练了，咱们不练这个。 　　孩子那么小，小蠕蠕在礼节上有些许不足，可以理解。 　　正逢娄太后问起孙女，张嫣便牵着孩子上前。 　　她流利地用鲜卑语说：“太后娘娘万福，祝娘娘身体康健，长寿安乐。” 　　旁边的小蠕蠕看母妃请安，她立刻反应过来，嫩生生地说：“太后娘娘安。” 　　“好，都是好孩子啊。乌丽尔比之前长高了些，小蠕蠕也长胖了。” 　　娄太后记得阿淹的模样，是皇帝的宫里许配给步落稽的姑娘，能说鲜卑语能骑马，十分聪明伶俐。一个月前步落稽把侄女从宫里带走，后来罚了多少人不必说，那一刻公主已经昏过去半日。 　　没想到孩子最后不但能救回来，还养得不错。 　　太后往左边看了一眼，元氏不中用，连步落稽这个当叔叔的都比不上。这个大儿媳对于庶子庶女照顾不周，小蠕蠕被乳母虐待，文襄皇后要负一半责任！ 　　连乐安公主都察觉到祖母对亲娘的不满。 　　她看着庶妹活得好好的，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她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那位南平郡君和小蠕蠕的身上都戴着一条无比奢华的项链，用了金银玉石珍珠和玛瑙等物，配有长长的流苏，样式新颖，十分夺目。 　　把她的风头都要盖过去了！ 　　乐安公主认为姑姑们都老了，自己足以担当皇族第一美人的美名。 　　她摸着自己脖子上带的黄金奔马项链，只觉得大金链子配的黄金飞马吊坠，这种鲜卑传统首饰真是又土又丑，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时尚。 　　她不顺心，就不会让别人顺心。 　　她轻盈地走过来，指着小蠕蠕，神色惊讶地说：“妹妹的样子，我看得好生熟悉，就跟九叔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难怪九叔对妹妹最好，给妹妹打造了这样的项链……” 　　说的是天真的话，意思可没那么天真。 　　小蠕蠕听不懂姐姐说什么，笑得傻乎乎的，亲亲热热地跟姐姐问安。一时间气氛凝固，无人敢言语，娄太后的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乐安这丫头说的什么废话？ 　　满嘴胡言！ 　　张嫣的神色如常，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爱耍嘴皮子功夫，对付起来最容易了。 　　她朝着太后笑道：“臣妾也觉得公主和王爷长得像，今日一见太后娘娘，总算明白过来。娘娘的相貌极佳，都被王爷和公主仿了去，您是正宗，他们两个都是假货！” 　　“不错，乌丽尔倒是诙谐。” 　　娄太后的火气瞬间被打散许多，她打量着孙女的脸，五官还没长开，但应该是长得像她的。而步落稽在兄弟当中相貌最好，亦是像她年轻时候那样好看。 　　孙女像她，儿子像她。 　　所以孙女像她九叔，这逻辑没毛病！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个订阅的小天使们，因为防盗的原因，所以订阅率不足的小天使们等待三天，可以看到正文内容。 　　为此带来的不便，如果显示的是防盗章，还请耐心等待一下。 　　写文不易，且行且珍惜。 　　最后郑重感谢每一个全订的小天使们，鞠躬，瘦瘦子爱你。感谢在2020-09-13 13:31:13~2020-09-14 22: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2章 高湛不荒唐（33） 　　◎长广王送年礼◎ 　　萧靖带着阿瓘一路往前走。 　　虽然高孝瓘是文襄皇帝的儿子, 但除了上回长广王带他去太后的仁寿殿，他从来没有进过皇宫。陛下登基的时候大封宗室, 他没有得到爵位, 亲娘亦没有被册封。 　　所以阿瓘连给皇帝磕头谢恩的机会都没有。 　　小孩跟在九叔的身侧，大步地走着，除了偶尔会好奇地瞄向四周, 神色还算稳重。但微微出汗的手心，透露出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原来这就是皇宫啊。 　　皇宫真的好大。 　　人也好多，许多叔伯和兄弟都不认识。 　　路途上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 有些是姓高的, 有些姓元的，还有是大臣武将之类，萧靖都笑着应付过去。前面遇到的是常山王的人, 萧靖眼神一亮, 招手道：“六哥，新年好。” 　　阿瓘不笨，也恭敬地跟着喊：“六叔，新年好！” 　　高演回过头来，才留意到弟弟身边跟着个孩子，相貌柔美，但应当是男孩。他前阵子就听闻步落稽在邺城闹得很大, 直接冲进去河间王府抢女人。 　　不但把文襄皇帝的妾室抢了，还把人家的儿子给抢了。 　　如今看来，步落稽身边的孩子应该就是大哥的庶子。 　　嗯，叫高孝瓘, 他特意去查过。 　　即便从来没有见过面, 但高演却熟稔地对着阿瓘招手, 语气温和地说：“阿瓘，之前没帮上忙，是我疏忽了。以后你有事可以到常山王府去，六叔那里随时都欢迎你。” 　　说着，他把腰间的一块白玉蟠龙佩解下来，塞到了阿瓘的手里。 　　小孩回头看着萧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六叔的玉佩雕刻了龙，质地温润白净，看起来像是六叔的贴身之物。 　　阿瓘自知无侯无爵，说老实话他不敢拿这种东西，拿了也不敢戴出来。之前九叔给他自己的玉佩，雕刻的是一尾活灵活现的鲤鱼，鲤鱼尚未化龙，看着实在平凡。 　　谁看到都不会有想法。 　　“没事，你六叔给你的，你收下就是。” 　　萧靖帮小孩把玉佩系在腰上，要他说这个高演，也是一个妙人。蟠龙指的是伏在地上的龙，比起飞龙在天，又是差了好几个档次。 　　为什么高演敢把蟠龙的玉佩戴在身上？ 　　这得从娄太后的胎梦说起。 　　娄太后的肚皮确实牛逼，她生育了四位皇帝和两位皇后。怀着文襄帝高澄的时候，她梦见一条身体断裂的巨龙；怀着文宣帝高洋的时候，她梦见一条上天入地的巨龙；怀着孝昭帝高演的时候，她梦见一条龙趴在地上；怀着武成帝高湛的时候，她梦见巨龙在海里洗澡。 　　而怀着永熙皇后和孝静皇后的时候，娄太后梦见一轮圆月掉进她的怀里。 　　心有所感，所以年轻时候的娄太后曾经命人做过相应的玉佩，送给几个孩子保平安。古人迷信，相信玉能养人，替人挡掉灾害。 　　萧靖记得原身就有一块，但他穿过来之后嫌弃太张扬，就让人把龙改成鲤鱼，重新换了一块玉佩戴。 　　他苟起来就舒坦多了。 　　太后的胎梦太准，几乎是预示了每一个人的命运，让萧靖跟张嫣嘀咕了好久。高澄英年被刺身亡，高洋被称为“英雄天子”，高演还没上天就挂了，高湛的一生过得那叫一个浪里个浪。 　　但现在，谁都不知道这些。 　　只以为是娄太后为了巩固地位，瞎几把忽悠人的谣言。 　　高演从小就喜欢蟠龙的图案，他送给阿瓘的玉佩自然不是从小佩戴的那一块，但玉质清透，价值不菲。阿瓘笑得很真诚，感谢道：“谢谢六叔，你是个好人。” 　　“嗯，应该的。” 　　高演微微颔首，他惯会做人，品行是许多人都称赞的。如果当日阿瓘向他求助，他应当会伸一把手。 　　但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像步落稽那样冲动，带着人进去河间王府抢人。 　　他摇了摇头，步落稽还是太年轻了，做事不经脑子。外面的人说话有多难听，不仅说步落稽与大哥的妾室有那种关系……甚至还有传闻，说柔然公主所生的女儿是步落稽的孩子，说得有板有眼的，仿佛跟真的一样。 　　“真的是……” 　　高演略微垂眸，也许弟弟年少慕艾，会看上某个女人，但应当还没有生孩子吧。他像步落稽那么大的时候，已有侍妾，但身边连一男半女都还没生得出来。 　　他那会儿都没有孩子，步落稽现在会有？ 　　不可能。 　　男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的自信。 　　去到昭阳殿的时候，高洋正穿着皇帝的冕服，坐在上首，接受着诸王和大臣们的朝觐庆贺。高洋是喝酒就容易发酒疯的人，兄弟们知道这一点，谁都没敢劝酒。 　　但皇帝的兴致很高，他不能喝太多，他把六岁的太子推出来。他鼓励地拍了拍太子高殷的肩膀，笑道：“道人给你的叔叔们都敬一杯，还有谁家的孩子，都一并过来。” 　　“是，父皇。” 　　六岁的高殷穿着太子的服饰，表情十分认真严肃，小孩的脸上已经看不见稚气。可见平日里高洋对他的教育很严格，数月不见，已经跟普通儿童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太子而言，高洋比虎爸更虎，小孩成绩不好没少挨揍。 　　阿瓘看着九叔的神色，得到确认的眼神后，立刻离开座位走上去。伺候酒席的宫人给他倒了一杯甜米酒，度数不高，不容易喝了失态。 　　说来，他比太子还大三岁。但一个是庶子，一个是嫡长子，是不能比的。 　　太子高殷作为未来的接班人，小孩对于酒桌文化已经十分熟练。他给叔父们敬酒，祝酒词背得一套一套的，口齿伶俐，连萧靖这种老油条都觉得这个孩子好生厉害。 　　阿瓘就不行了，从来没有人给他教这种东西，他喝酒的时候脸红红的，表情有些腼腆不习惯。上首的高洋看到这个孩子，还以为是高家的哪个姑娘跑错地了。 　　他琢磨着，好像这个年岁的，只有大哥的嫡长女。 　　总该不会是乐安公主吧？ 　　他问近侍：“那一个长得最好的孩子是谁？” 　　近侍记得这个是跟着长广王进来的，道：“应该是文襄皇帝的庶子，排行第四，名曰高孝瓘。” 　　“哦，原来是侄儿啊。”高洋没记起来有这个人，“怎么朕没记得有这个侄儿？好像没有封王？” 　　“回禀陛下，高孝瓘并无爵位。” 　　“唉。” 　　高洋一拍脑袋，觉得这个长相柔柔弱弱的侄儿太可怜，要不是步落稽把他带在身边，这个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混。他人忙事多，在分家产的时候把高孝瓘给忘了。 　　居然也没有人提醒他！ 　　错过了登基时候的王位大批发，高洋不好单给阿瓘册封，那样太惹人眼了。但他对这个侄儿表示了关心，招人过来问话：有没有读过书，平日里可有什么爱玩的？现在生活过得好不好？能吃饱穿暖吗？ 　　阿瓘第一次跟二叔说话，心里无比紧张，刚喝下去的两口甜米酒吓得都发散出来。 　　好多人都盯着他呢。 　　小孩鼓起勇气，先是祝贺道：“祝陛下新年好，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再接着，他说到自己近日来的生活：“……侄儿住在九叔的府上，九叔都对我十分体贴，供应都是有富余的。九叔给我雇了夫子，让我学骑马念书，最近还在学射箭。平日里侄儿爱跟妹妹一起玩耍，妹妹才那么大，说的汉话越来越流利了，被九叔养胖了五斤！” 　　似乎怕别人不信，阿瓘还伸出五个手指。 　　妹妹才来了一个月，就胖了五斤，只比养猪崽慢了一丢丢。 　　难怪九叔是开养猪场的，把妹妹喂胖的手段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阿瓘不知不觉中跑题了，他跟二叔讲着自己最疼爱的小蠕蠕：“……原先妹妹只喝奶，府里没有人乳，就改喝羊奶。九叔让人把最嫩的鸡胸脯肉剁碎，不要鸡皮，熬得淡淡的鸡汤，妹妹特别爱喝。还有米汤，煮得浓浓的一碗，妹妹能吃大半碗。昨日吃了炖牛腩，妹妹不能吃，都气哭了。” 　　座位上的王爷们正听得入迷，常山王高演还没有孩子，羡慕弟弟能提前养娃。 　　原来养孩子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啊，看来他要努力造人，争取早日也有自己的子女。 　　河间王高孝琬瘪了瘪嘴，那个小废物出尽风头。二叔都没有问他，却把小废物喊到跟前。小废物攀上了九叔，现在得意了，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真是心机深沉！ 　　而河南王高孝瑜的表情有些惭愧，他虽是庶出，但是高澄的长子。父亲不在了，他这个长兄没有尽到照顾妹妹的职责。他听闻妹妹的遭遇之后，十分后悔。 　　他和九叔同年出生，九叔都知道关心侄女，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及时做好。 　　高洋自己有公主和太子，听得最感兴趣。原来这个年岁的丫头爱吃这个，回头他也让人给他的宝儿做鸡汤，把宝儿喂得白胖白胖才好。 　　等过了商业互吹，就去到送新年礼物的环节。常山王高演命人呈上一樽白玉瑞兽雕像，是全场价值最高的宝物。好多人把目光都看向长广王，想要看看他会拿什么出来年礼。 　　长广王的举动很引人注目，他不仅抚养侄子，还把侄女养好。 　　在座那么多位叔叔，即便是高洋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把大哥留下来的子嗣照顾得十分妥帖。但萧靖敢，他顺着阿瓘说的事情，继续装逼，他派人把一大车年礼运进来，只见箱子里头放着许多个小罐子，还有两条大长腿。 　　“罐子做的是红烧肉罐头，滋味甘醇肥美，口味浓郁香甜。这是臣弟在一个月前做的，保质效果特别好，像是这样的冬季，放三个月都不会坏……” 　　“而这两条猪腿，是阿瓘亲手砍下来的，瞅瞅这骨头上的刀口，孩子花了老大的力气。用最上等的雪花盐细细涂抹在上面，这一层雪白的盐花很贵的，风味很足，熬汤只切下来薄薄的一片肉，都特别鲜……” 　　他的一番介绍，听得别人都目瞪口呆。猪腿上的盐真的跟雪花一样，并非日常的青盐，而是比沙子还要细腻，比雪还要白。 　　放了一个月的熟肉还能吃？ 　　这是哪里来的雪花盐？ 　　嗯，好吃吗？ 　　作者有话说： 　　我有点卡文了，所以今天更新比较晚。 　　太后的胎梦来自网络资料，在本章引用，特此标注。感谢在2020-09-14 22:21:57~2020-09-15 22:1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 3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3章 高湛不荒唐（34） 　　◎长广王布置的寒假实践作业◎ 　　萧靖喋喋不休地装逼, 继续说着。 　　“这个红烧肉啊，母后吃了都说好……” 　　“之前臣弟送了一批红烧肉罐头给母后, 母后说她们那边吃新年宴席, 就要上这个！” 　　“她们那边有一道汤名曰腌笃鲜，真是拿这个雪花盐腌的咸猪腿煨的。腌好的猪腿、加上冬笋与鲜肉，喝起来那叫一个鲜……” 　　长广王在这里大赞他送来的美味, 听得皇帝的脸都绿了。有那么些好东西，这个弟弟居然先送给太后，而不是送给他？ 　　嗨呀, 好气！ 　　不过有太后先试过, 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这些东西没有质量问题，不会吃坏肚子。高洋越听越馋，咽了咽口水, 巴不得去女眷那一头吃酒席才好。 　　当然, 他想想就算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意思跑去女人堆里吃饭。他的目光落在抬上来的大猪腿上，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几条猪腿又粗又大，看着就很有分量。 　　上面的盐花真白真细啊，步落稽说叫雪花盐。 　　“把猪腿抬上来。”他下令道，“朕要看看这个盐是什么盐。” 　　皇帝从未听说过雪花盐这个名头, 感到有些好奇。他用切肉的小刀在猪腿上刮下来一层盐花，捻在手里，又示意试吃的太监尝了一点。 　　小太监把盐吃到嘴里，一刻钟后, 还活得好好的。 　　高洋这才自己拿筷子蘸盐, 在舌尖尝了一点。吃到味道后, 他顿时眼前一亮，夸赞道：“好盐！” 　　这种雪花盐只有单纯的咸味，还沾染了些许猪肉的鲜香。盐的颜色雪白，质地细腻，竟然比市面上的盐好上百倍！ 　　时人制盐，使用的是煎制法，通过煎煮海水来获得食盐。这样凝结出来的海盐颗粒粗大，色泽也不通透。而且人们不会对收集到粗盐进行洗涤，杂质含量不少，得到的海盐通常略带苦涩味。 　　虽然很淡，但味觉灵敏的人总能吃出来。 　　贵族们吃饭爱放香料，或者加点糖，这样能掩盖住盐的涩味。高齐靠海，每年生产的海盐产量很大，皇宫里吃的盐比平民吃的粗盐干净许多，但依旧逃脱不了那股淡淡的涩味。 　　长广王用来腌猪腿的雪花盐居然没有涩味！ 　　这小子说不定又掌握了什么秘方。 　　高洋的心思转得很快，他命人把猪腿和红烧肉罐头都拿下去，立刻做成菜式，让众人都好好品尝。 　　“步落稽有心了，送来的东西这样好，朕非常喜欢。”高洋挑了挑眉，“这个腌肉的雪花盐不错，朕以后还想天天吃啊，不知成本几何？” 　　萧靖：“……” 　　你这个人可真不要脸！ 　　一张嘴就想占人便宜！ 　　没办法，皇帝问你要东西，那就是给你脸面。诸王和大臣们都频频看过来，以为长广王最得圣宠，别人送什么金银珠宝，都不敌他两条大猪腿。 　　猪肉才值几个钱？ 　　瞅瞅长广王，那才叫一个精明。人家尽是捣鼓一些惠而不费的东西，可没少领赏赐。 　　高洋赏了许多好东西，萧靖一个人拿不过来，还让阿瓘帮忙谢恩拿走。小孩不太懂大人的世界，但他是替九叔高兴啊，小脸上都没停过笑容，过年有礼物，还能吃酒席，真好。 　　不一会儿，就有宫人把热好的红烧肉罐头端上来，装在白瓷的小碗里，淋上汤汁，看起来倒是不赖。咸猪腿和切丝的白萝卜一块儿炖熟，算是做成了一道快手汤。 　　高洋头一个伸筷子，说要尝尝这些年礼的滋味。他都敢吃放了一个月的熟肉罐头，谁敢不吃？ 　　于是，人人都朝着那么几粒方肉夹过去。不少人心里嘀咕着，即使肉放坏了，囫囵着吞下去便是。 　　当他们真的随便嚼两下，直接吞下去的时候……回过味来，方知后悔！ 　　妈的，那么好吃的东西，几口就没了。 　　没，了！ 　　萧靖深谙“少吃才好吃”的道理，就像是后世的泡面一样，吃一个不饱，就总会觉得香、连泡面汤都喝个精光。他的一罐红烧肉罐头里只有五粒方肉，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连牙缝都不够塞。 　　这样正好，吃不够，才会老是馋着。 　　颤巍巍的红烧肉被筷子夹起来，包裹着深红色的汤汁，色泽晶莹诱人。最好的红烧肉都是用五花肉做的，送给高洋的这一批便是如此，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入口即化，浓郁的滋味叫人一吃难忘。 　　会吃的人都爱上了红烧肉配主食！ 　　红烧肉配蒸饼、红烧肉配米饭、红烧肉拿来拌面都好香啊…… 　　阿瓘在家里吃过几次，还能保持仪态，小口地吃着。而同年出生的河间王高孝琬就忍不住了，小孩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吃得满嘴流油，只恨九叔是个小气鬼，给的肉那么少。 　　“几口就吃完了。”连涵养好的高演都叹气。 　　几粒切成方的红烧肉，被众人吃出了味道，因为做成罐头的形式，肉质格外软糯，入味极了。而且选用的是阉过的猪肉，吃着不仅没有腥臊味，还特别肥美。 　　和主流肉食的牛羊相比，不相上下。 　　“喝口汤，顺顺喉。” 　　不知是谁开始动手的，连咸猪腿烧白萝卜都被人吃光。 　　咸肉味浓，白萝卜清甜，在吃完酒席之后以这样的一碗汤收尾，整个人都圆满了。只用了少许姜片增加风味，没有加过多的调料，但能吃出鲜味。 　　高洋拿帕子擦了擦嘴，觉得还行。 　　喝着挺顺口的。 　　他把萝卜丝都吃光了。 　　见皇帝吃完，许多人都跟着停下筷子。大家都默认的规矩便是，陛下停筷，他们就不应该再吃了。 　　到最后，有美貌的宫娥，袅袅娜娜地端着水盆过来。美女的笑容十分温柔，轻轻地牵着你的手…… 　　她们教你用香皂洗手。 　　有美女跟你拉小手，本来就让男人们陶醉极了。再闻闻洗完手的香气，这不是香皂的香，而是美人残留的余香啊。 　　多么雅致风流的事情。 　　只恨不能把宫里的美人带回家！ 　　美人不能带走，但香皂是可以的。 　　尤其是像今晚吃过烤肉，吃串的时候手上沾了油，腻得很。现在只要用这个香皂洗一洗，不但油腻全去掉，还有一股甜甜的花香味儿，皮肤也不会紧绷发干。 　　闻者比女人们用的玫瑰露还香，浓郁极了，估计价值不菲。 　　好多人都偷偷把才用过一次的香皂顺走了。 　　高洋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翘起来。 　　他记得跟弟弟合伙卖香皂的事情，此时不打出名头，更待何时！席间还有南面来的使臣，叫这些南人都学会用香皂，把成山成海的金银都运到大齐才好！ 　　这一顿饭，高洋心里的算盘就没停过。萧靖的脑子里也在飞快的运转着，他觉得之后会很忙，春天是挣钱的好时候。 　　离开的时候，他带着阿瓘走在宫道上，小孩察觉到九叔心情好，他也笑得很高兴。 　　“九叔，你开心吗？过年真好啊。” 　　“九叔，不知道妹妹和九婶回家没有？” 　　“九叔，我吃得好饱，陛下给我东西，六叔也给我东西……” 　　萧靖对上孩子闪闪发亮的眼神，他说出来一个更令人振奋的消息：“阿瓘，明日开始你就不用上学了，可以放一个月的假期。” 　　“哇哦！” 　　阿瓘捂着嘴，巨大的快乐让他差点尖叫起来。他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放假好啊，放假之后他就可以和妹妹一块儿玩了。 　　但天真的高孝瓘不知道…… 　　小学生的寒假不仅有写不完的大字和算不完的数学题，还有坑爹的社会实践作业。 　　对不起，他爹妈都没了，也没人给他坑。 　　后世小学生的社会实践作业大多数是“帮助父母完成力所能及的家务事”，什么洗碗拖地、帮妈妈倒水、给爸爸捶背。但阿瓘的父母都不在了，萧靖肯定不会布置这些。 　　更何况小孩住在王府里，整座府邸的占地面积就跟小公园差不多。让阿瓘给王府扫地拖地，肯定做到他累趴下都干不完。 　　萧靖给侄儿布置了一项简（丧）简（心）单（病）单（狂）的实践作业。 　　“阿瓘啊，你都长大了，是时候该出去历练一下。”他把一块香皂塞到小孩的手里，“去吧，把香皂调成泡泡水，走上街头，去赚得你人生的第一桶金！” 　　阿瓘愣了一下，“啊？” 　　他，文襄皇帝的儿子，寒假上街卖泡泡水？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阿瓘是一个本性很乖的男孩，萧靖教他配置泡泡水，他都用心地记下来了。他去竹林里劈了一堆细细的竹子，做成装泡泡水的容器。 　　多亏学了一段时间武术，阿瓘的体力勉强能跟得上，在付出手酸腰酸的代价之后，终于做好了一百个装泡泡水的小瓶子。 　　又过了一周，小孩把吹泡泡的小圈圈也做好了。 　　在这段日子里，阿瓘的动手能力飞快上升，连小蠕蠕来找他玩耍，他都总是没空。小蠕蠕不高兴，抱着哥哥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哥哥把一个小圈圈塞到了她的手里。 　　阿瓘笑着哄她：“妹妹，吹一吹，吹一吹吧。” 　　吹一吹？ 　　小蠕蠕吹了一下。 　　哇！ 　　是特别好看的泡泡！ 　　泡泡是彩色的，泡泡飞上天啦！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看见卖泡泡水的，我就走不动了…… 　　吹泡泡真的好好玩。感谢在2020-09-15 22:14:59~2020-09-16 21: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4章 高湛不荒唐（35） 　　◎长广王的大猪比奇◎ 　　今年过年, 邺城新开了一家“大猪比奇”。 　　高洋不解其意，他蘸了浓浓的墨汁, 疑惑地写下这几个大字：“为什么叫那么奇怪的名儿？叫个肥猪肉铺杂货铺什么的, 也比这个大猪强吧。” 　　“我喜欢。”萧靖一张嘴能把人噎死，“大猪比奇身上纹，掌声送给社会人！” 　　什么是社会人？ 　　高洋没听懂, 但他也不多问。他把弟弟的行为理解为小孩的脑子没长好，里头净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后世俗称“中二病”。 　　兄弟俩说好的，养猪场有他们的一份, 还有娄太后的一份。萧靖不是白给高洋分红, 他这个人狡猾得很，不仅让哥哥和亲妈给他的产品打广告，还要求皇帝亲手给他写店里的招牌。 　　高洋第一次被人求着题字, 他非但没有不乐意, 他高兴得很！ 　　哟，以前好多人都说高欢是泥腿子没文化，他们瞧不起人，背地里都在嘲讽高氏。高洋一直很不服气，他打算趁机把自己的字挂在邺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都能看到，大家都来评评理, 到底他的文化好不好？ 　　虽然这只是一个肉铺的牌匾。 　　高洋派人用上好的楠木打造招牌，刻了他亲手写的“大猪比奇”。招牌弄得老大一块，足有数米长，生怕别人看不到。 　　萧靖看他那么给力, 彩虹屁夸得跟不要钱似的：“皇兄的字真好, 臣弟的字写得就一般般。皇兄若能赏臣弟两本字帖, 臣弟必定日日在家里练习才好……” 　　“那就赏你了。” 　　高洋听得飘飘然，随手把自己写给太子开蒙的字帖丢给弟弟。当爹的给儿子写字，这不算什么，到时候他再写几本好帖子，迟几日再给太子便是。 　　他怕弟弟沉迷于挣钱，让性情都移了。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步落稽尚未成年，应该勤奋向学才是。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一直看重你学业，现在父亲不在了，你切莫懒惰。” 　　“是，皇兄教训得是。” 　　萧靖的态度很好，瞧着是低眉顺眼的。大老板要教育他，他肯定是虚心接受，至于自己关起门来怎么做，高洋才没有那么闲整天管他。 　　长广王像是得到宝贝似的，把皇帝赏赐的字帖塞到怀里。等他拿回家里头去，张嫣肯定会非常高兴。 　　她的心里存着大志！ 　　她最近的字练得更好了。 　　有了皇帝题字的招牌，又加上新年大宴上打出的名头，“大猪比奇”的铺子越发引人瞩目。红烧肉、香皂、俨然成为了邺城贵族嘴里最新的谈资，试过的都说好，没试过的也跟着说好。 　　“红烧肉好吃吗？” 　　“好吃！都说是入口即化，香甜松软，肥瘦相间，肥而不腻……吃完肉还得拿那个香皂洗手，洗完手都是花香味的。” 　　“哟，你吹牛吧，陛下和太后宴请群臣，你家那位可还轮不上去吃酒席。” 　　“谁说我吹牛的！”说话的妇人急了眼，“我娘家的兄长有幸去吃了一回，回来都说那滋味半个月都忘不了！” 　　“还有那么神奇？” 　　一同聊天的张娘子撇了撇嘴，不就是肉嘛，还能好吃到哪里去？ 　　而且是猪肉，那就更贱了。 　　有钱人都知道，猪肉有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不如羊肉好吃。最顶级的贵族都爱吃牛肉，认为牛肉能补元气，更加珍贵。 　　张娘子让家里的仆妇买菜，大多数时候买羊肉，只有不宽裕的那几日才买猪肉。 　　每次她做猪肉的时候，她的丈夫都皱起眉头，夹几块就不爱吃了。 　　自家男人只是一个小官，没机会吃皇宫里的宴席，而且她娘家不得力，也没有能混出头的官员。张娘子听周围的女人圈子炫耀了一耳朵，心道这个猪肉做的红烧肉肯定非常难吃。 　　大家都虚伪得很，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明明是难吃，还非得说好吃。 　　长广王自己都说了，这个肉罐头做好放了一个月之久，恐怕都腐败变臭了。 　　怀着这样的轻视，当大猪比奇开业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张娘子压根没打算去光顾。 　　谁光顾谁是傻子呢！ 　　恐怕这是长广王拿来敛财的手段罢了，她暗骂这些达官贵人真是不要脸，竟然想出来这样的法子来乱收钱。 　　她自以为看穿了一切，把门一关：“哼，我肯定不会买的。” 　　只是不到半日，她的心思就开始动摇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股味儿太馋人了，简直把隔壁小孩都馋哭！ 　　距离大猪比奇三条街的田家小妞探头探脑的，距离大猪比奇两条街的刘家哥儿闻到了一丝丝味儿，距离大猪比奇一条街的宋家兄弟们馋得蠢蠢欲动，想要出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而就住在铺子隔壁的张娘子和她的儿子大娃，都坐不住了。大娃闻到越发浓郁的肉味，嘴角已经留下了晶莹的泪水。 　　“娘，大猪比奇肯定在卖好吃的！” 　　“娘，我昨天就看到好多人，运了东西进去！” 　　“娘，我们去大猪比奇看看吧，我带上你，你带上钱——” 　　四五岁的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的，正是贪吃贪玩的年纪。在家的张娘子拗不过他，她一向把大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宁愿自己少吃两口肉，都让儿子多吃两口。 　　“那就去看一回吧。” 　　张娘子心道，自己肯定不会在大猪比奇花钱的，一文钱都不会。 　　她牵着大娃的小手，把家里的门锁好：“走，娘带你出去逛逛。” 　　乐得小孩笑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好喔，娘真好——” 　　母子两人从自家门前拐出去，几步路就到了大猪比奇的铺子门口。她们瞅着一堆人都在排队，有男有女的，还有带着小孩的。 　　有一个小孩哭得都岔气了，还要在地上打滚。 　　“爹爹，我要吃肉，吃肉——” 　　“叫你爹也没用，这是王爷的铺子，我们要守规矩。” 　　长广王在铺子外头就立了一个木牌，意思很简单：买东西要排队，不能插队，不能追逐打闹，不能高声喧哗。小店本小利薄，恕不赊账。 　　这孩子哭喊得大声，实际上已经犯了其中的一条。 　　当爹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想要打孩子，又怕孩子嚎得比杀猪更响。无奈之下，男人说尽好话，哄孩子快起来：“乖啊，回头给你多买点红烧肉，就是那个别人吃着的肉。” 　　“爹可别骗我？” 　　“不骗你。” 　　果然下一秒小孩从地上一骨碌地爬起来，嘴角偷笑着，心里眼里满满都是想吃肉。不过是孩子贪吃，才耍了点小聪明。 　　围观的人们都善意地笑了笑，童言无忌，无伤大雅。 　　张娘子牵着大娃正好把整个过程全看下来，妇人的眼都直了。乖乖，就为了一口肉，值得吗？ 　　一阵风刮过来，红烧肉的肉味就更浓了。 　　她抬头一看，肉味不是从大猪比奇传出来的，而是从隔壁的一个小摊飘出来。 　　摆摊的老头烧了好几个小炭炉，炉子上的砂锅正在咕噜咕噜地煮着。旁边坐着几个年轻郎君，脸上都是迫不及待的神色，不停地追问道：“快好了没？好了没？” 　　“好了好了，客官慢用啊。” 　　老头的一双手不怕烫，他搓了搓手，直接伸手把砂锅盖子掀起来。砂锅里炖热五粒方肉，模样是漂亮的酱红色，一看就知道滋味特别足。 　　年轻人有同伴跑出去，匆匆买了一笼蒸饼回来，一脸兴奋地喊道：“肉好了，配着这个饼吃，我听他们说红烧肉配饼一绝，恨不得连汤汁都给舔了。” 　　“开吃！”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一人一粒红烧肉，吃着跟玩似的，一口下去就没了。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吃出来什么味儿。只知道是好吃，暗恨红烧肉罐头买得太少了。 　　但砂锅里的汤汁很浓稠，几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用手里的蒸饼去抹锅底的红烧肉酱。几手齐下，弄得锅底那叫一个干净！ 　　摆摊的老头连刷锅的工夫都省了。 　　一顿吃喝下来，几人给摊主付了十文钱，吃完把嘴一抹，意犹未尽地走了。他们的屁股一挪，立刻有人占了这里的位置，喊道：“阿伯，我们也要吃那个肉，给我们来一锅！”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娘子和大娃。 　　刚才一场现场吃播，张娘子看得目不转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瞧上人家帅哥在吃肉。她家的大娃看得眼巴巴的，直说好饿好饿。 　　在母子两人幻想着肉有多好吃的时候，看摊的老头摇了摇头，一口气拒绝了。 　　“这位夫人，小的这里不卖肉啊。” 　　“阿伯，可是卖完了？” 　　“不是，这肉是人家郎君自己带过来的，老头这里本来是个茶水摊。王爷看我一个人养着孙女，日子不好过，就许我在这里卖茶水。” 　　卖茶水要烧炉子，把红烧肉罐头炖热也要烧炉子。 　　萧靖一想，这个专业对口啊！ 　　老头本来还以为王爷忽悠他，没想到王爷是刻意关照他！ 　　大猪比奇只卖罐头，不提供堂食，有些刚买到肉、迫不及待想要吃到嘴里的客人，可不就会来光顾老头的茶水摊？ 　　光是一个上午，摆摊的老头就做了七八单大生意，他帮客人把红烧肉炖热，连茶水都卖出去许多。吃了味道重的红烧肉，人总会口渴的。 　　如果是红烧肉配蒸饼的吃法，那就更渴了。光吃饼不喝水，人肯定会噎得慌啊。 　　张娘子失魂落魄地牵着大娃，回到大猪比奇的铺子面前。他们发现了一个更残酷的事实，排成长队的人散了一大半，只有一部分人还死缠着守在这里，嚷嚷着要掌柜补货。 　　“什么？今日的红烧肉罐头已经卖光了？” 　　“那香皂呢？香皂卖不卖？” 　　“草，买两个罐头送一块精装香皂啊？怎么不早说！” 　　有人图省钱只买一罐红烧肉，一听到隐藏优惠，后悔得要死。邺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是新年宫宴上，陛下和娘娘们都用了香皂洗手。 　　体验过的都说，是“如同鲜花一样”的香气，用完肌肤细腻光洁，比澡豆好上数倍。 　　“唉，唉……” 　　张娘子后悔不迭，只能带着儿子回家。早知道她就应该第一个来排队，明明住在隔壁，她连一罐红烧肉都买不到，也错过了女人们梦寐以求的香皂。 　　大娃摸了摸肚子，从希望到失望，鼻子一酸，想哭。 　　就在母子两人都陷入痛苦的时候，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少年郎站在门口，他的相貌极好，手里正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这两个红烧肉罐头，还有一块包装好的香皂。 　　“请问有人在家吗？”萧靖有礼貌地敲门，“我是隔壁大猪比奇的人，当家的说请你们尝尝，还望邻里间多多关照。” 　　“娘，快快快快快快快开门！” 　　大娃飞快地跑到门前，但是小孩个头小，够不着门闩，急得头都大了。张娘子从屋里出来，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打开门，看到那么好看的郎君，先是脸一红。然后她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嘴上说着：“你们大猪比奇还送东西过来，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如果吃着好，还请姐姐替大猪比奇多说两句好话。” 　　萧靖挥了挥手，丝毫不放在心上。邻里关系搞好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一定一定！” 　　张娘子还没有说话，她家的大娃就抢着回答。这个小孩是个聪明的，他就知道，这个哥哥给他送肉吃呢。 　　大娃抱着一个罐头，笑得眼都眯起来。 　　哼，等他出去玩的时候，他要跟宋家兄弟、刘家哥儿、田家妹妹都说说这个红烧肉究竟有多好吃！ 　　馋死他们！ 　　作者有话说： 　　我好想吃红烧肉拌饭啊…… 　　感谢在2020-09-16 21:52:25~2020-09-17 22:2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5章 高湛不荒唐（36） 　　◎长广王的泡泡水被抢购◎ 　　等阿瓘做好一批泡泡水之后, 他推着手推车，就在大猪比奇的门口摆摊。 　　这里最繁华, 好多人都是为了红烧肉和香皂而来的。不少客人都会带着被馋哭的小娃娃过来, 九叔说了，这正是他的好机会！ 　　“泡泡水，泡泡水——” 　　“好玩的泡泡水, 特别好玩的泡泡水——” 　　男孩生得好看，声音清脆又响亮。往来有许多人都被吸引住目光，在邺城长得这么眉清目秀的孩子, 可不多见。 　　只是没有客人过来问, 也没有人来买。 　　因为众人都不知道“泡泡水”是什么东西。 　　阿瓘喊了足足有一刻钟，都没有生意上门。他的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因为大声喊话而吸入了冷空气, 呛得不断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你没事吧？” 　　有一个路过的同龄男孩看不过去, 好心地问他。 　　“没，没事，谢谢你。” 　　阿瓘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这种感觉并不尴尬和为难。比起天生爱说爱笑的外向型人格而言，阿瓘的性格偏向敏感多思。 　　他能鼓足勇气在街头叫卖，已经是十分难得的。 　　萧靖看出来侄儿的性子有点孤独，才故意布置这样的任务。在这里没有小学, 阿瓘自然没有和几十个同学一起相处的机会。 　　长久下来，萧靖怕阿瓘的心理健康会出问题。 　　与人相处这种东西，书本上都没办法教，只能靠自己在生活中去体验。在生活中会遇到各型各色的人, 有些人说话直爽但没有恶意, 有些人爱说一半留一半, 有些人不爱说话但没有坏心。 　　但也不乏包藏奸邪之徒。 　　越是身处高位，看人的眼光就越重要。对于平民而言，看错人，顶多被人骗财骗感情。但对于将军和皇帝而言，一个看走眼，说不定连命都要丢了。 　　阿瓘的年龄还小，现在早早出来混社会，被人骗了，也不过是几瓶泡泡水和一点钱而已。 　　萧靖对此很放心。 　　他命令侍卫都在暗处护着，若是公子遇到危险，必定要护着公子的安全。他自己站在大猪比奇的店铺里，不时留意着阿瓘在外面卖泡泡水的身影，他听到孩子略带紧张的叫卖声，赞许地点点头。 　　虽然不太适应，但阿瓘是有勇气的人。 　　遇到困难，小孩并没有第一时间退缩。即使泡泡水没有卖出去一瓶，但阿瓘开始和陌生人攀谈，熟络起来了。 　　聪明如他，猜到了九叔让他出来卖泡泡水的目的。 　　“你好，我叫阿瓘……”小孩跟刚才遇到的男孩打招呼，“你，你要看看我的泡泡水吗？” 　　“嗯，不要钱的。” 　　怕把人吓走，阿瓘立刻加了一句。 　　好不容易遇到有人靠过来，他把自己做好的泡泡水拿出来一瓶。纤细的小竹筒模样十分雅致，看起来勉强能称得上一句“可爱”，拧开螺旋纹，里面晃荡着透明的水。 　　闻起来还有香皂的香气。 　　那罗延探过头来，好奇地问：“你这个泡泡水是怎么玩的？”都还是小学生八九岁的年纪，哪里有不贪玩的？ 　　男孩记得自己刚才听对方叫卖，说的是“特别好玩的泡泡水”。泡泡水他没玩过，今天很想要见识一下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用这个圈，蘸点这个泡泡水，就能吹出来漂亮的泡泡……” 　　阿瓘示范了一下，他嘴巴往竹柄上轻轻一吹，接连有三四个泡泡都从小圈圈上面吹出来。透明的泡泡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来七彩的光泽，一路往上飞去，十分好看。 　　那罗延没忍住伸手一抓，泡泡就破了。 　　他一眼看穿本质：“这个泡泡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耐玩。”泡泡一下子就破，一整瓶泡泡水没一会儿就用完了。 　　想要吹泡泡玩到尽兴，估计很费钱啊。 　　狡猾的那罗延眼珠子转了转，想出来一个好主意。他趁对方卖不出去泡泡水，正陷入苦恼的时候，提出建议：“我有一个办法，能帮你把泡泡水都卖出去。但你要把泡泡水给我玩，玩到我不想玩为止。” 　　“能给你玩两瓶。”阿瓘认真地想了想，他有底线，不能凭白让别人把泡泡水都弄走。 　　“成交！” 　　那罗延见对方答应了，笑眯眯地把一瓶泡泡水塞到自己的兜里，放好别弄洒了。他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都帮你，我们这算是朋友吧。我的名字是普六茹那罗延，你可以只叫我后面三个字，那罗延！” 　　“我叫高孝瓘，你可以叫我阿瓘。” 　　阿瓘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新朋友的名字。那罗延听到他姓高，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新朋友，人长得好看，穿着打扮也很好。 　　对方光是腰上的白玉佩，就能值不少钱。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玉，平民是用不起的。 　　哟，没看出来，应该是个有钱人，可能还是个小王爷啊。 　　邺城要说姓高的，齐国的皇帝便是。其实那罗延不是齐国的人，养母说他是大魏人，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所以养母带着他来东边的齐国生活。 　　养母说这里安全，等他十岁的时候再带他回大魏。 　　可能认识到别国的皇族中人，让那罗延十分兴奋。他拉着阿瓘的袖子，挤眉弄眼地问：“阿瓘你是姓高的，你认识什么王爷吗？” 　　阿瓘没有隐瞒，谦（骄）虚（傲）地说：“文襄皇帝是我的父亲。” 　　“哇！” 　　那罗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不得了，他居然跟皇帝的儿子做朋友了！但是皇帝的儿子要在街头卖泡泡水？ 　　打死他都不信啊。 　　莫非是这个臭小子在吹嘘？ 　　那罗延动了动嘴唇：“可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九叔让我在这里卖泡泡水的。”阿瓘没心机，“九叔对我很好的，给我吃给我穿的。” 　　那罗延：？？？ 　　哎哟，恐怕他这个朋友是大傻子吧。 　　他在市井之中，听闻最多最刺激的就是大户人家争家产的故事。在他看来，自己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就是个傻的，肯定是他的什么叔叔把家产都拿了，然后轰他出来叫卖呢！ 　　真可怜。 　　比他还惨。 　　那罗延是家族的嫡长子，虽然生母把他托付给养母，但家里对他一直都是疼爱的。他的养母是一个尼姑，没有生育过，但对他视若亲子，家里还会跟他通信，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男孩相信父母都是最疼爱自己的。 　　但是交浅言深是大忌，那罗延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这个道理。 　　他拍了拍自己朋友的肩膀，没有说什么。阿瓘那么惨，他等会儿帮阿瓘多卖点泡泡水就好啦。 　　那罗延没有一开始就张罗着卖货，而是跟阿瓘商量营销战略：“喏，阿瓘你生得好看，等会儿见到人多笑笑。你遇到路过的姐姐，要主动过去对着别人笑，她们喜好美人，肯定会买你的……当然了，你对着男的也笑，估计他们也会买。” 　　阿瓘：“……” 　　这出的是什么瞎主意！ 　　九叔叫我出来混社会，没叫我出来卖笑啊。 　　“那你呢？”他记着那罗延拿了自己的泡泡水，就这？就这？ 　　就这么点破主意，他想把自己的泡泡水抢回来。别的不说，他打架还是很强啊！ 　　那罗延还不知道自己在挨揍的边缘走了一圈，他在阿瓘愤怒的目光中又拿了一瓶泡泡水，道：“我当然是在旁边吹泡泡啊，你的泡泡水好玩，但是别人不知道怎么玩啊。我在这里一直玩，好多人看得眼馋，就会买你的泡泡水。” 　　“哦。” 　　阿瓘寻思着，改天他带小蠕蠕出来，让妹妹玩个够。 　　然后他就可以把那罗延一脚踹开了。 　　两个小孩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依旧相视一笑，仿佛挚友一样。那罗延玩得很开心，一个个泡泡顺着春风到处飘，把路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娘，你看，那个球球！” 　　“哥哥，我想玩这个，好漂亮啊——” 　　“爹，给我买这个玩的，我要玩这个！” 　　在大猪比奇的店铺前面，本来买红烧肉罐头的队伍顿时骚动起来。好几个男娃女娃都是跟着父母出来的，能买得起肉罐头的都不是穷人，孩儿养得骄纵，一向是想要什么就立刻买的那种。 　　那罗延一看就知道，这种活在蜜罐里的小孩，他们兜里的钱最好哄。 　　一个四五岁的小妹妹伸手去拍泡泡，一拍就没有了。看到泡泡消失不见，她瘪了瘪嘴，就想要哭。 　　她还没玩呢。 　　就在她下一米秒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问她：“妹妹，买泡泡水吗？” 　　“哎呀——” 　　小妹妹抬起头，只见两个小哥哥都对着她笑。皮肤更白一些的那一个哥哥有点害羞，而另一个小哥哥正对着她吹泡泡。 　　好看的泡泡又出来了。 　　泡泡亲了她的脸一下。 　　“爹，我要买泡泡水，买这个吹着玩——”小姑娘撒娇着要买，她的眼里只有泡泡水和小哥哥，连香喷喷的红烧肉都不馋了。 　　她的父亲最疼她，当即准备给女儿买了五瓶泡泡水。男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泡泡水，问道：“你们这个什么泡泡水，要多少钱啊？” 　　“一瓶只要五文钱。” 　　阿瓘早就定好了价格，只是男人嫌贵。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震惊道：“不就是水，怎么卖怎么贵！” 　　他们家里有钱，但也不代表乐意被人当成傻子宰啊。 　　阿瓘见别人不理解，顿时辩解道：“泡泡水是拿香皂兑水做的，成本就很高。香皂是大猪比奇的那种，可以拿来洗手洗澡，洗头刮胡子都可以……” 　　他一不留神，就把制作泡泡水的原材料给说出来，听得那罗延直摇头。那罗延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这个新朋友，唉，太蠢了，别人都知道你的原料，以后泡泡水恐怕是卖不成了。 　　男孩替朋友感到惋惜，谁知好多人听到泡泡水是拿香皂做的，反而更感兴趣了。 　　其中有一个最阔气的大叔，他一挥手就将剩下的泡泡水给包圆了。阿瓘开心地问道：“这位老爷，是买回去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玩吗？” 　　“嘿嘿，不是哦，我家小子还有两个月才出生。” 　　大叔打开泡泡水的小瓶子，闻到了飘洒出来的香气。他兴奋地肯定道：“是这个花香味道没有错，这个泡泡水买得值！” 　　阿瓘一脸懵逼，不知道别人没有孩子，为什么要买儿童最爱的泡泡水。 　　他怕别人乱玩，或者喝到肚子里，伤害身体就不好。他担心地问：“这位老爷，请问你买泡泡水做什么呀？” 　　“洗头啊，这头一冬没洗，是该好好洗头了。”大叔觉得自己可聪明了，“香皂抢不到，买这个泡泡水洗头应该不差！” 　　作者有话说： 　　有小天使知道那罗延是谁吗？ 　　他和阿瓘是同一年出生的。感谢在2020-09-17 22:23:38~2020-09-18 22: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6章 高湛不荒唐（37） 　　◎长广王请那罗延喝茶吃点心◎ 　　谁能想到泡泡水被卖成洗头水？ 　　暗中观察的萧靖一脸懵逼, 他也没想到啊。 　　他从大猪比奇的铺子里头出来，朝着两个小孩招手：“阿瓘, 进来喝奶茶, 吃点心。你忙了大半日，辛苦了。还有这位小友，也请一并进来吧。” 　　“欸, 好的九叔。” 　　阿瓘快快乐乐地收好钱，他的一百瓶泡泡水全卖光了，换成一大袋铜板。他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原来挣钱好简单哦。 　　不到半日就都卖出去了。 　　本来他还以为要卖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呢。 　　“那罗延, 我们走，进去店里喝点东西歇一会儿。”阿瓘捆好钱袋子，看着新认识的朋友都觉得顺眼几分, 看在他给自己出主意的份上, 他下次还跟那罗延玩。 　　隔壁的男孩抬起头看向店面，微微一愣，这就是阿瓘说的九叔？ 　　那罗延评价道：“你九叔长得不错，风度也好。” 　　高湛的外在形象绝对是没得说，仪表俊美，风度阔达，小时候就被汉人和胡人都称赞。连那罗延看到了萧靖的人物, 都不得不承认他不如人家九叔。 　　一看就是君子，举手投足皆是礼，譬如芝兰玉树，又恍若冬日枝头上的一抹暖阳。 　　不会让人觉得疏离淡漠, 但也没热情到哪里去。态度拿捏得刚刚好, 让每一个和他接触的人都不会感到为难。 　　但这种人, 想要走进去他的内心，很难。 　　那罗延晃了晃脑袋，他之前的猜测可能是错了，阿瓘的九叔也许没有抢他家的家产。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是人家九叔把本性隐藏得好。 　　眨眼间，多疑的小屁孩不由得想到几种可能性。 　　阿瓘不知道别人把他家的情况想得跟伦理大戏一样，小孩看到九叔的身影，心头一暖，九叔肯定在默默关心着他。 　　他一直信任九叔，对着朋友说：“那是自然，我的九叔对我可好了。九叔把我妹妹接到身边抚养，改天我让你看看我妹妹，我妹妹快要三岁了。” 　　“好啊。” 　　那罗延对于别人家的小妹妹十分感兴趣，他自己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姐姐。但他从小被抱离家族，他连家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家里寄过来的信里提到，娘亲后来给他生了两个弟弟。 　　他都没见过。 　　陌生的家人对于那罗延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个符号。倒是眼前成了朋友的阿瓘，还有邺城的街道和屋子，看起来鲜活多了。 　　他跟着阿瓘走进去大猪比奇的店面，这是他第一次进来。货架上摆着许多小罐子，应当就是那个卖得很红火的红烧肉罐头。 　　那罗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今日出来，就是想看看红烧肉是怎么样的。他没吃过，但在别馆听别人说红烧肉是难得的美味，比牛肉还好吃！ 　　这该有多好吃啊。 　　那罗延爱吃肉，但他养母偏好素菜，几乎不怎么给他做肉吃。这导致了九岁的男孩特别馋肉，馋得做梦都流口水。 　　“小友你好……” 　　在那罗延晃神间，萧靖端着饮料过来。他看到侄儿能在街上交到新朋友，这算是一个难得的进步！ 　　小孩子的友谊通常都很简单，比如你请我吃零食，我让你玩我的游戏机。 　　他毫不吝啬地让人把两个红烧肉罐头装起来，递过去给阿瓘的新朋友，笑道：“这是自家新出的产品，小友若是不嫌弃，带回去尝尝吧。” 　　那罗延眼神一亮，有礼貌地感谢道：“谢谢九叔，我叫普六茹那罗延，您可以称呼我做那罗延。” 　　“你好，那罗延。” 　　萧靖听懂了，普六茹是鲜卑大姓，他以为这是一个鲜卑孩子。他观察到阿瓘的新朋友不是什么坏孩子，送上饮料和点心之后，就贴心地走开了。 　　小学生嘛，聊什么话题，他也插不上嘴。 　　家长一直站在隔壁，孩子们说话多尴尬啊。 　　那罗延指了指萧靖的背影，小声地说：“你家九叔，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阿瓘特别佩服自己的九叔，近乎到了脑残粉的地步，“九叔管得松泛，许多事情都是让我自己作主的。” 　　“哦，你九叔挺好的。” 　　那罗延十分羡慕别人有这样的家长，长得好看，态度又好，还会给他喝奶茶吃点心，他人真不错啊。 　　有吃有喝的，瞬间把小孩的心都给征服了。 　　跟着阿瓘在街头站了半日，那罗延的肚子空空的，有些饿了。他先是喝了一口热奶茶，这是甜甜的，还有奶味和茶味，味道十分香甜浓郁。 　　“好喝！”他称赞道。 　　奶茶的名字浅显易懂，一听就知道是用牛乳和茶水混合的。这样新奇的喝法，那罗延是第一次尝试，仿佛命中注定一样，他一喝就爱上了。 　　他好喜欢这个甜的热奶茶，比起这个，放盐放姜丝放芝麻的煮茶就是个该死的异类！ 　　阿瓘很满意朋友欣赏他家的奶茶，这是连宫里都没有的好东西，只有长广王府有。他喝了一大口奶茶，陶醉地眯着眼。 　　但片刻后，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奶茶好喝，就是太容易发胖。” 　　那罗延看着阿瓘的腰身，不理解：“你还好吧，不胖。” 　　阿瓘生无可恋地说：“我每喝一次奶茶，九叔都要我在多练半个时辰的武术。他说奶茶里面糖多，喝多了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那罗延：“……” 　　对不起，你家九叔也管得太严了。 　　你还说他管得不严？ 　　你这是带着多大的滤镜啊！ 　　“该吃吃，该喝喝，不然都得凉了。” 　　阿瓘怕长胖，但那罗延是不怕的。胖点好，人显得多威武啊。他的亲生父亲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将军没个将军肚，那还叫猛将吗？ 　　那罗延不太理解人家九叔的想法，他觉得还是胖点好。但别人家长管孩子，他不好意思反驳。 　　憋说话，吃就对了。 　　他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端上来的点心带有一股肉味。 　　嗷，这是有肉的点心！他爱吃肉！ 　　那罗延好奇地用筷子夹起一个小包子，外皮竟然是脆的，模样十分小巧。他还没见过这种点心，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馅儿的馒头？” 　　阿瓘在府里吃过，介绍道：“生煎馒头，就是肉馅的。你咬开的时候吃慢点，有汤会很烫的。” 　　生煎馒头，或者称呼为生煎包子，已经被萧靖给发明出来。又不是做飞机大炮，这点小意思难不倒他。 　　他爱吃，张嫣爱吃，连阿瓘也爱吃生煎。 　　生煎包子的底部被煎成漂亮的金黄色，再上撒了几粒芝麻和葱花，还没入口，就能闻到芝麻烘烤后的油脂香气，还有葱花的清香。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肉汁从牙缝里迸溅开来，满嘴都是浓香的汤汁，让人欲罢不能。 　　要说滚烫的鲜汤，就是考验一个生煎包子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 　　生煎的皮儿越薄，馅儿越大，包子在煎熟的时候就越有难度。若是厨子的手艺不够熟练，美味的汤可能就漏了。 　　而且这还是升级版的生煎，里头的馅儿放了虾仁！ 　　虾仁的鲜美和猪肉的滑嫩混合在一起，肉馅弹牙，因为加了皮冻，格外多汁诱人。 　　连皮儿都吸收了少许汁水，越嚼越香。食物的香气笼罩在小孩的身上，让他们一下子就干掉了一大盘生煎。 　　足足有十个！ 　　那罗延迷恋道：“这个馒头，我爱了，爱了。” 　　男孩摸摸肚子，喝了奶茶吃了生煎，十分饱足。他非常感谢好朋友的招待，说过几天再来大猪比奇找他玩。 　　“好啊，我在这里等你。”阿瓘觉得他和那罗延能相处得来。 　　这不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阿瓘瞧着新朋友提着一个小篮子，里头放着九叔给的红烧肉罐头，快步走远了。那罗延说他要快点回去，不然他养母肯定等着急了。 　　那罗延的养母是一个尼姑。 　　愿心尼姑带着那罗延，住在邺城的一家别馆。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但性格坚韧，为人侠义。 　　当年将军杨忠的夫人吕氏正巧在路途上，没料到腹痛早产。府里的下人寻到不远处有一处般若寺，当即向寺庙里的尼姑求助。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就行，不能讲究太多。 　　愿心尼姑听到有人拍门，问明情况之后，连忙把人带进来。她扶着吕氏躺在干净的禅房里，烧来热水帮她接生。 　　尼姑自己没生育过，但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吕氏十分感激，不停地道：“谢谢师太，谢谢师太。” 　　愿心尼姑双手合十，道：“施主，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握着吕氏的手，鼓励她打起精神，被掐得青紫也忍耐下来。她在心中不断默念着佛经，希望能保佑眼前的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只听得晴天一声响雷，孩子终于被生出来了。 　　筋疲力尽的吕氏顿时感到身下一松，喘着气问：“师太，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已经生了一个长女，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 　　愿心尼姑把孩子的脐带剪断，笑着说：“是一个小公子，生得真健壮啊。” 　　外头还有杨家的人，有车夫和仆妇，突然爆发出阵阵惊叹，闹得里面的吕氏都听到。吕氏让身边的婢女出去看看情况，婢女探出头去，大惊失色地回来了。 　　“夫人，寺庙上的天空笼罩着好大一片紫色的云彩，几里路都能看到呢！” 　　吕氏强打起精神，心里一沉。 　　老爷还在外头打仗，孩儿出生有这样的异象，不是好事啊。 　　“还有呢？” 　　“云彩的形状好像是什么瑞兽……” 　　吕氏听到婢女的回复，没感受到惊喜，反而是满满的惊吓。天降异象……这分明是要了她儿子的命啊！ 　　吾儿休矣！ 　　若这孩子出生在皇家，自然是祥瑞。但武将的儿子有这样的命数，皇帝若是知道了，只怕会深深的忌惮和不喜。 　　吕氏不顾身下出血，对着愿心尼姑跪了下来：“求师太救吾儿！请师太把他带走吧，如果他留下来，不但害了他，还会害了老爷。”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狠心，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愿心尼姑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早产儿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被迫要离开父母。他的命真苦啊，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也罢，这个孩子与佛有缘，本是佛祖座下的力士投胎。我给他取名那罗延，佛语意为金刚力士，施主看可好？” 　　“那罗延……娘的那罗延……” 　　吕氏不舍地抱着婴儿，给亲生儿子喂了一顿奶，就忍痛不再看了。 　　天生的佛子投胎，出生时候有异象，倒也说得过去。 　　吕氏给了愿心尼姑一大笔钱，让对方带着孩子躲到远方。孩子的亲生父亲杨忠是大魏的武将，自然有斥候的那等手段，杨家暗中与愿心尼姑联络并不难。 　　对外就说这个孩子出家修行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杨忠是大魏的臣子，皇帝要处理一个孩子，总能找到的。愿心尼姑抱着那罗延躲到东边的齐国，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会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高氏的地盘，大魏的皇帝想伸手也管不着。 　　愿心尼姑在齐国的首都邺城定居下来，把那罗延养得健健康康的。 　　“干娘，我回来啦！” 　　九岁的那罗延提着东西，一进门，就看到养母在想事情。 　　愿心尼姑一回头，看到孩子安全回来，顿时就放心下来。她立刻起身要做饭，“嗯，那罗延吃饭了没？你该饿了吧。” 　　“好啊好啊。”那罗延摸了摸肚子，他好像还能吃一点，“干娘，我想吃红烧肉，朋友送了红烧肉罐头给我。” 　　他能吃那么多！ 　　他要把自己吃得有将军肚，这才像他爹呢！ 　　作者有话说： 　　《隋书》：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 　　这里情节有参考，私设颇多，愿心尼姑是我杜撰的名字。 　　感谢在2020-09-18 22:01:54~2020-09-19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李子栗子梨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7章 高湛不荒唐（38） 　　◎长广王建议先挣他一个亿◎ 　　愿心尼姑会做面食, 她当即下厨做了两碗手擀面。 　　揉好的面团已经醒了两刻钟，擀薄, 对折, 切细。再撒点面粉防止粘连，抖一抖，烧水下锅, 煮熟之后便成了两碗汤饼。 　　出家人爱吃蔬菜，尼姑在自己吃的汤饼上烫了嫩嫩的荠菜，这种时令野菜闻起来十分清香。再滴上两三滴芝麻油, 那便是香喷喷的一碗面。 　　轮到小孩的那一碗面条, 她用小锅把红烧肉炖得热乎酥烂。连带着肉汁做浇头，一股脑地淋到面条上面。五粒红烧肉不多不少，胃口大的大男人可能不够吃, 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正好。 　　愿心尼姑想着, 吃太撑不利于养生，吃个七分饱就差不多。 　　她还不知道，那罗延其实已经在外头吃过一顿，肚子已经半饱。只是这小孩没吃过红烧肉，眼馋嘴更馋，迫不及待地把东西拿回来家里，想要立刻吃到肚子里才好。 　　“听闻南面修行出家的, 都只能吃素了。”愿心尼姑叹了一口气，“他们真惨啊。” 　　“可不是么，肉多好吃啊，怎么吃都吃不够。” 　　那罗延趴在厨房门口, 闻到了红烧肉飘出来的肉香, 正等着养母给自己烧肉吃。他头一次闻到这么香的肉, 光看着色泽油水就饿得不得了。 　　若是用红烧肉的浇头拌面，滋味十足，这该有多好吃啊！ 　　小孩吸溜一下嘴边的口水，突然有些向往阿瓘的生活。阿瓘的九叔开店，阿瓘肯定能顿顿吃红烧肉吧？ 　　就冲着这个，天天叫他练武减肥，他也乐意啊！ 　　“就这么想吃肉？”愿心尼姑看到孩子的馋样，温柔地笑了一下。 　　她盘算着自己明天得买点肉，她不吃肉，那罗延是长身体的时候，总要吃肉的。愿心尼姑长期吃素，也不过是她更喜欢吃口感清爽的蔬菜和瓜果而已。 　　没有别的原因。 　　她以前吃过肉，也做过肉，不过手艺一般，聊胜于无。 　　北方的佛教没有吃素的规定，和尚和尼姑禁止吃的“荤”，并不是肉类的意思，而是指大蒜、葱、韭菜、薤（藠头）、兴渠（多年生草本，根似萝卜，有濃烈蒜味）这五种蔬菜。 　　而南方的和尚和尼姑们就惨了，不仅不能吃这几种味道大的蔬菜，连肉都不给吃。 　　因为南梁的皇帝下令，不许僧人吃肉。 　　一年多前嗝屁的梁武帝萧衍是一个狂热的佛教徒，自从信奉佛教之后，他不近女色，不吃肉食，不但他自己这样做，还在要求全国人民都学习这种精神。连带祭拜祖先，他都不允许再用猪牛羊，要求用蔬菜代替。 　　地底下的祖宗们：想要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这怎么行呢？ 　　拜神没有肉，简直就是没诚意啊。 　　大臣们纷纷反对，最后梁武帝退了一步，允许用面粉捏造成牛羊的样子，来忽悠地底下的祖宗们。 　　地底下的祖宗们：连鬼都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萧衍不仅坑爹坑祖宗，他几乎坑了一整个国家。 　　他四度出家，每次都要大臣们花大价钱把他从寺庙里赎回来。第二次出家，朝廷捐钱一亿，赎回皇帝菩萨。第三次出家，朝廷捐钱两亿，第四次出家，朝廷捐钱一亿。 　　南梁的国运由盛转衰，这位皇帝菩萨功不可没。 　　如果说南面的菩萨慈悲为怀，即使有属下犯错也不惩罚。那么北方的高氏兄弟也许就是另一个极端，要让高洋不睡女人不吃肉不杀人，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高氏的词典里压根没有这个词。 　　那罗延捧着一大碗红烧肉拌面，跟养母说自己今日的事情：“……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叫做高孝瓘，他竟然是文襄皇帝的儿子！我还见到阿瓘的九叔，他人挺好的，请我吃红烧肉。” 　　“你认识高氏的人了？”愿心尼姑愣了一下，“那罗延和朋友玩得好，但别透露出去你父亲的身份。” 　　“我知道，我又不笨。” 　　小孩闷闷地答应了。 　　他的父亲杨忠是大魏的将军，大魏又和齐国有仇，要是让阿瓘知道他的身份，说不定他就不跟自己玩了。比起孤独的阿瓘，那罗延其实也没有什么朋友。 　　准确来说，阿瓘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一个长期住在别馆的二十几岁尼姑，带着一个男孩生活，他们没有正经收入，却手头一直不差钱。再加上愿心尼姑的底子不差，女人的面容秀美，这就更可疑了。 　　附近的人不时指指点点，说尼姑是做皮肉生意的。 　　还有人编排，说男孩是尼姑的私生子。 　　大人们的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孩子们当中。比起拉着一张遮羞布的成年人世界而言，小孩的恶意会不加掩饰，更加伤人而不自知。 　　只因为那罗延的衣裳是新的，他的鞋子是新的。他的养母很温柔，从来不打小孩，他生得好看，他的兜里还有钱买零嘴。所以很多嫉妒的小孩会联合起来，一起来嘲笑那罗延，只要那罗延哭了，他们就会很得意。 　　“哈哈，没爹的鼻涕虫！” 　　“鼻涕虫出来咯——” 　　“鼻涕虫，回去找你的秃婆子吧！” 　　小时候的那罗延很伤心，被街上的小孩孤立排挤后，他哭着跑回来：“干娘，我是你生的吗？为什么他们都有爹娘，而我却没有呢！” 　　愿心尼姑的心里一痛，她抚摸着小孩的脑袋，安慰他：“那罗延也有爹娘啊，你的爹娘非常爱你。等你十岁了，就可以回去与他们团聚了。” 　　十岁啊…… 　　今年的那罗延已经九岁了。 　　再过大半年，他就可以回去大魏了。 　　小时候的那罗延总盼着能快快长大到十岁，但现在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回去之后的生活会怎样？养母会离开他吗？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瓘了？ 　　突然间，好像他没那么渴望回家了。 　　比起面容都不记得的父母，还是眼前的尼姑和一碗红烧肉拌面更真实一些。 　　他吃撑到打了一个饱嗝，难怪别人都排队去买红烧肉罐头，实在是比尼姑做的肉好吃太多。红烧肉入口软糯甘美，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干娘，我想拿钱去买一些红烧肉罐头，让人送回去给爹娘尝尝。” 　　那罗延不笨，他仿佛天生就知道怎么能博得别人的好感。他长期没生活在父母跟前，现在还不孝顺一下，谁会记得他啊？ 　　“好啊，明天娘给你钱。” 　　愿心尼姑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 　　…… 　　今年正月，南梁的湘东郡王萧绎派遣使臣进齐朝贡。 　　高洋在新年大宴上展示过的红烧肉和香皂，瞬间就吸引了南人的注意力。他们在南面跟着信佛，屋子里头关起来谁也管不着，但大家在外头总是很节制的。 　　并非谁都想当无欲无求的圣人。 　　以前是为了向大老板看齐，连肉都不敢吃太多。现在山高皇帝远，当然是——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口xx啊！ 　　梁武帝萧衍信佛，这可苦了手下的人。使臣团来到了北方的齐国，很快就被糖衣炮弹腐蚀掉纯洁的内心。 　　嘿嘿，还是高氏会玩啊！ 　　高洋最爱开派对，他不仅自己玩，还热衷于喊大家来一块儿玩。他会喊上几个美女，再邀请看得顺眼的大臣，大家喝酒吃肉，这种氛围下最容易谈事情了。 　　什么叫生活，这才叫生活啊。 　　在驿馆里的南梁使臣们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啊，原来日子还能这么过的。 　　玩够了，还有美人端着香皂过来，给你洗漱。新出的香皂就是好，不仅能洗头洗澡，还能拿来刮胡子。使臣团里有爱敷粉刮胡子的，一用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在香皂泡泡的润滑下，再也不怕不小心刮破脸了。 　　有精明的使臣觉得有利可图，请求道：“还请陛下恩准吾等，把香皂带回去大梁。” 　　其实他想要问香皂方子的，但琢磨着不太可能成功。 　　那就退一步，要个地区销售权，总能成吧。 　　高洋的心思一动，却故意板着脸说：“十斤时令的鲜花，也做不出来半块香皂。光是邺城也供不应求，怎能让你们都带走了去？” 　　南梁使臣急着问：“这个香皂的价钱……” 　　只要高洋肯开价，他们总能把代购的奢侈品卖出去的。 　　一转手倒腾，不就发了！ 　　高洋大手一挥，没耐心地说：“不是朕为难你们，是实在没有那么多香皂。都给你们了，朕拿什么去哄后宫的嫔妃？皇后和段昭仪习惯使用香皂，连衣裳都要香皂洗过的才穿。” 　　“不过嘛……” 　　皇帝没把话说死，他好像想起什么传闻，好奇地问：“听闻你们那里的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你们买不起香皂，大师们应该用得起的。” 　　“是极，是极。” 　　使臣顺着他的话，眼前一亮。 　　南梁的僧人们手里有钱，又喜好洁净，肯定会买这个香皂的。使臣们再三哀求，甚至形容大师们究竟有多有钱，才勉强打动了面前的齐国皇帝。 　　“其实吧，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既然是大师们需要，那就允一些给他们。朕也爱好佛法，听闻你们梁国的和尚很会念经，佛法非常精妙……” 　　高洋双手合十做佛礼，这鬼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梁武帝这位活菩萨攒了几个亿，全送给和尚了。他听步落稽说的，过年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 　　嗯，先挣他一个亿！ 　　作者有话说： 　　高老板要挣外汇了！ 　　现在晋江评论需要实名制，有些没有实名的小可爱，评论就看不到了。感谢在2020-09-19 23:59:15~2020-09-20 21: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 40瓶；鱼非鱼、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8章 高湛不荒唐（39） 　　◎长广王的兄弟死了◎ 　　天保二年三月, 襄城郡王高淯薨。 　　高淯是神武皇帝高欢和娄太后的第八子，也是高洋、高演、高湛的同母兄弟。少年病逝的时候年仅十六, 消息传到宫中, 太后和皇帝都非常伤心。 　　尤其是娄太后，老人哭得眼睛都花了。她又哭又骂：“修延（高淯的字）才那么小，怎么上天不公, 就要夺走他呢？老天爷有本事带走我这个老婆子，为什么要害修延！” 　　他才十六岁，是青春正好的时候。 　　娄氏五年前没了丈夫, 不久后又丧失长子, 今年是她当上太后的第二年，她再度失去一个儿子。 　　人世间最深的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洋扶着母亲, 踱步去到襄城郡王的灵堂。兄弟静静地躺在棺木当中, 容貌甚美，恍若生前一样。 　　娄太后怔怔地看着儿子的脸，突然间觉得，这是不是报应。高氏得位不正，每一个男人都没落得好下场。高欢死了，高澄死了，高淯死了, 下一个会轮到谁。 　　如果有什么，就让她这个老婆子来承受吧。她活得够久的，她今年都五十岁了。 　　高洋安慰道：“母后，你还有步落稽, 还有朕和六弟。八弟去了, 九弟还好好的, 您以前不是老想着，要看看步落稽的孩子出生吗？” 　　对的，她的步落稽还在呢！ 　　太后抬起头，看到长广王穿着一身素服，带着人匆匆赶过来了。 　　萧靖也是刚收到消息，说襄城郡王在夜里薨了，吓得他和张嫣一跳。张嫣担忧高氏有什么遗传病，拉着他的手不放：“舅舅，那位如此薄命，你可别学他！” 　　在阿淹的记忆里，高洋死的时候三十几岁，高演死的时候二十几岁。这一家子男人都死得早，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基因都不咋地。 　　是不咋地，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神经病只要不发作，就能活得好好的。 　　“不学他，起码还能活好多年呢。”萧靖拉着姑娘的小手，“我还得活着长久，才能护着你。” 　　没有丈夫守护的高氏妇女，名为王妃，实际上比野草都要轻贱。美丽的容貌不一定会带来无上的荣光，有时候还会惹来觊觎和亵.玩。 　　高湛本人都能活到三十二岁，他认真锻炼身体，不酗酒不暴食，怎么着也能活到五六十岁吧？ 　　历史上的高欢活到五十一岁，娄太后活到六十一岁。 　　只是水字辈的高氏兄弟们，都太短命了。 　　萧靖在灵堂安慰着老妈，让她不要伤心。他甚至拍着胸脯承诺，说如果以后他生了男孩，就过继给高淯，让兄弟的香火能延续下去。 　　太后擦了擦泪水，感叹道：“步落稽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她觉得这个想法好，高洋的儿子是不可能过继出去。倒是其他兄弟的儿子，可以过继给襄城郡王。 　　当然，前提是王爷们能生出来儿子，而且还不止一个。 　　萧靖提出的办法像是定心丸一样，一下子就把娄太后的心神哄住了。老人最怕什么，就是怕断了子嗣香火，襄城郡王成婚才一年，府里别说是男女，连个怀的都没有。 　　儿媳妇们不争气，真叫婆婆丧气！ 　　娄太后想着，步落稽今年才十五，还小着呢。这个儿子一向孝顺，她就怕这步落稽忙着生孩子，把身体搞坏了。 　　年少贪欢，那就是早亡之兆。 　　“娘知道步落稽最听话，可过继一事，得轮着你的哥哥来。” 　　太后琢磨着，高欢的庶子且不提，她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常山王高演。高演有庶长子，最适合过继出来给高淯。 　　庶长子留着跟前，肯定会碍着正室的眼。高欢的庶子不少，但男人也是在娄太后生了高澄、高洋两个嫡子之后，才允许妾室怀孕产子的。 　　论起嫡庶这事儿，是常山王高演做得不地道。 　　连高洋都知道，先和大老婆李氏生两个男孩，才让小老婆生儿子。 　　娄太后回头翻出来宗谱，她找高洋商量：“常山王府上的高亮是不是满周岁了？正好可以过继给他八叔。常山王妃元氏生的高百年比高亮小三个月，等高亮过继出去，可以立高百年为王府世子。” 　　行吧。 　　反正不是舍自己的儿子，高洋没意见。 　　他给弟弟加封谥号为景烈王，将分出 　　去的高亮封为襄城王。常山王妃元氏所出的嫡子刚过周岁，就被册封为世子。 　　消息传到常山王府，大多数人都是欢喜的。 　　高亮的生母只是一个侍妾，年轻的女人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一想到即将搬家去襄城王府，就激动无比。她好不容易在王妃元氏的眼皮子底下保住孩子，没想到孩子居然得了这样的大机缘！ 　　她的孩儿是庶出，能混个郡公就不错。没想到能一举成为王爷，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女人十分感谢从未谋面的襄城王，感谢他死得早死得好。 　　到头来便宜了她的高亮。 　　王妃元氏也很高兴，那个碍眼的小贱种终于要走了，她的儿子高百年会顺利继承常山王府的一切。她揽着襁褓里的孩儿，高百年才几个月，但她已经很爱护他。 　　她轻声地哼着：“百年，百年……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啊。” 　　这个名字寄予了常山王妃对儿子的厚望。 　　什么都不要紧的，她只想要儿子活得长长久久。 　　整一座府邸，唯独有一人不高兴，那便是高演。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在生闷气，生完闷气他还得去给八弟祭祀，说什么一路走好，愿地底下没有病痛。 　　说得高演都想要吐口水，呸—— 　　虽然高亮是庶子，但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他的期盼中出生的。高演平日里疼爱长子，连带去孩子他娘的院子里也勤快几分。 　　怎么说过继就过继，也不跟他商量一声？ 　　娄太后和皇帝的旨意，不是跟你商量，而是直接通知你。 　　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高演觉得脑壳痛，向身边的侍从问道：“过继一事，是谁出的主意？” 　　不仅是缺德，简直是缺大德了！这活生生地叫人父子分离，全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人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一日的情况，禀报道：“……是长广王提议的，他最先说要过继自己的儿子。但太后不同意，说要过继他兄长的。” 　　竟然是步落稽！ 　　高演捂着胸口，觉得这个弟弟忒奸诈的。高欢庶子生的儿子，太后肯定看不上，在几个同母所出的兄弟当中，高澄已死，大哥死后被封为文襄皇帝，皇帝的儿子过继出去不妥。 　　高洋是个护犊子的，他不会舍得自己的儿子。 　　而尚未成婚的高湛还没有儿子，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 　　这事儿不论到他高演的头上，却会轮到谁的头上？ 　　真是太气人了！ 　　“唉，此事就这么定吧。” 　　高演深呼吸一口气，逼自己别气。事已至此，多怒无益。 　　襄城王一死，生前没见功绩显著，但死后的哀荣着实盛大。 　　连南梁都派人过来了。 　　高洋下诏，任命南梁的湘东王萧绎为梁的使持节、假黄钺、相国，建梁台，总百揆。其意就是在襄城王这一场丧事当中，齐国皇帝承认萧绎是梁朝的合法代言人。 　　换句话来说，就是如果以后湘东王萧绎称帝，高洋承认这位邻国皇帝的合法性。 　　襄城王的丧事已经不仅是一个年轻人的死亡，而是被他的哥哥画上了政治的符号。 　　当然，高洋不是送温暖的好心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他跟萧绎做了一场交易。 　　坐在上首的齐国皇帝盯着下面跪拜的中年人，此人空有野心和贪婪，却没有魄力和智慧。换句话来说，顶多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 　　不足为惧。 　　高洋喝了一杯酒，眼神越发肆意，他晃着脑袋，觉得这些南人真他妈的没本事。 　　白吃了那么多年饭，居然连一个从北方逃过去的侯景就叫他们如此畏惧。 　　萧氏宗室被作乱的侯景杀了一波，但留存下来的力量还有不少。高洋喝酒吃肉，他从盘子里掰下来一整条羊腿，好像这骨头啃着有点硬。 　　得多煮一会儿再吃。 　　南梁的火还不够大，他就加一把柴。他瞅着锅里烧着的肉，迟早要吃到嘴里的。 　　“……朕要的不多，交州、梁州、义州、新州就挺好的。” 　　“……湘东王是个聪明人啊，你们信佛的，一向都说舍得。朕听得几句佛语，都说有舍才有得。” 　　萧绎俯首，思索了片刻，皆答应下来。 　　除了河南的义州，其余州县高洋要了也无用。梁州（后世四川一带）靠近西魏，在别国的眼皮子底下，高洋不一定敢拿。 　　而交州（后世广西和广东一部分地区、以及越南部分地区）位于南面，气候炎热，当地土族割据，前几年才爆发过叛乱，连上一任刺史都被赶跑了。新州（后世广东部分地区）在交州的东面，也是南方，算是一块硬骨头。 　　南梁宗室本身都不乐意管那里的烂摊子。 　　萧绎以为这个北方皇帝傻，净是捡些破烂回家。他把这些地盘丢给高洋，以高洋的势力也吃不下。 　　三月还没过，南朝梁交州刺史、梁州刺史、义州刺史、新州刺史以其州县，一并归附北齐。高洋很高兴，命令交州和新州给他进贡新米近千石。 　　他有些想念寄养在步落稽家里的阿淹，他好久没去看看小姑娘了。 　　阿淹那时候连粱字都写错，眼巴巴地说想吃米饭。 　　他听说南方的太阳足，长出来的大米特别好吃。回头他送点米给阿淹，阿淹肯定会特别高兴吧。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是551年，常山王高演应该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之前出现bug，已修改。 　　襄城王去世、高亮过继、南梁朝贡、南梁州县归附北齐的情节有参考历史，非作者原创。感谢在2020-09-20 21:09:36~2020-09-21 22: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9章 高湛不荒唐（40） 　　◎长广王的榆钱饭◎ 　　四月, 南梁湘东王萧绎派遣使臣去北齐朝贡。 　　从南面来的车队送来了新米，这是北齐皇帝指明索要的。还有当地特产的宝石, 高洋觉得不错, 他派人送去李皇后的含光殿，让大老婆开心一下。 　　而他自己呢？ 　　他提着一麻袋米，打算去长广王府看看阿淹。他还记得以前养在跟前的小姑娘, 她贪吃又贪玩，明明是个睁眼瞎，却很认真地说要学认字。 　　他赏给阿淹几张字,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练习。那时候她写字特别废纸, 斗大的一个字，半张纸写不下几个。 　　“阿淹离开了昭阳殿小半年，不知道长高了没？” 　　“要是步落稽把她养瘦了, 朕就狠狠地揍步落稽一顿。” 　　“唉, 五十斤好像太少，两顿饭就没了。朕大方点，送个五百斤吧。” 　　皇帝干脆让人搭好牛车，把好几麻袋的新米搬到车上。他正要出宫，就被公主高宝德喊住了。 　　“父皇，父皇……带带宝儿，带宝儿！” 　　小丫头才三岁, 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奔过来，眼看着险些要自己绊倒自己，还是高洋一伸手把闺女抱起来的。 　　幸好幸好，没伤着。 　　他怒目而视跟着女儿的宫人们, 骂到:“你们就这样照顾公主的？公主要摔倒, 都没有人扶！” 　　顿时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 嘴上皆是求饶。 　　不是他们照顾不周，而是小公主会走会跑，别人抱她还不乐意。小孩子横冲直撞，哪里有不摔跤的？ 　　磕磕碰碰都是常事。 　　也就是高洋这个当爹的怪紧张的。 　　和对着旁人不一样，皇帝对着女儿从不说半句重话。他干脆把宝儿放到牛车上，轻声地问:“宝儿怎么在这儿？” 　　小孩不是应该在皇后的含光殿吗？ 　　小丫头的眼神灵动又狡黠，撒娇道:“宝儿想父皇了，就来寻父皇。” 　　其实是母后喊她过来的。 　　李皇后新得了南梁进贡上来的礼物，高兴不过三秒钟，就听说高洋带着粮食要出宫。要说孝敬长辈，娄太后还在宫里住着呢，也没见高洋送米过去。 　　至于兄弟们，高洋也犯不着亲自带着东西上门。 　　李皇后的直觉很准，她猜到陛下是出去找女的。 　　“他带着米要去找谁？” 　　“莫不是养了小的在外头？” 　　“那些个狐狸精，真是防不胜防啊……” 　　她就知道，以前高澄有养着外室，弄得府里乌烟瘴气的。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兄弟，李皇后就怕高洋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了！ 　　她哄着女儿去找高洋，道:“宝儿想父皇吗？你父皇等你去找他呢。” 　　公主高宝德才三岁，小名宝儿，正是不懂事的年纪，高洋对女儿的容忍程度一向很高。若是带着女儿出去，高洋再怎么荒唐，也不好在孩子面前胡来吧？ 　　小公主点点头，她想父皇了。 　　所以她就出来找父皇。 　　高洋其实也没干啥，他自己坦荡得很。他见女儿要跟着他，跟就跟吧，反正也没什么。 　　他要去长广王府，是他弟弟家里，宝儿一块儿去也合适。 　　“朕带你去步落稽的府上，宝儿记得喊人，喊你九叔。”他喜欢懂礼貌的好孩子，“你九叔那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到时候宝儿就认识了。” 　　“好。” 　　高宝德坐在牛车的米袋上，左边摸一下，右边摸一下，感觉新奇极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外面的世界！ 　　高洋还没登基的时候，小丫头还小，一直养在府里，连街上都没去过。等北齐建立之后，小公主被管着，从来都没有人说带她出来玩。 　　这么一次新奇的经历，让高宝德睁大了眼睛。 　　小公主看着外头的街道和房子，心想原来外面是这样的。他们的房子小小的，街上有好多人。 　　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人挑着扁担路过。 　　高洋亲自开着牛车，嘴里哼着两句词儿，逍遥得很。他身后坐着的宝儿像个乡巴佬一样，什么都不懂，只能紧紧地揪着他后背的衣裳。 　　高洋的眉头微微一皱，肯定他的衣裳都被闺女抓皱了。 　　唉，抓就抓吧，谁叫宝儿是他生的呢？ 　　高宝德指着路边的摊贩婆婆，好奇地问：“父皇，她在做什么呀？” 　　高洋探头一看，笑着说：“老太婆在卖桑葚，桑葚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宝儿知道是什么吗？” 　　小公主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啊。 　　“你身上穿着的丝衣，就是蚕吐的丝做的。蚕爱吃桑树的叶子，桑树又能结果，果子就是桑葚……” 　　高洋给女儿讲着这种水果，堂堂公主连桑葚都没吃过，太丢脸了。他停下牛车，花了十文钱，给闺女买了一篮子桑葚。 　　紫红色的浆果看起来很新鲜，没有闻到放坏发酵后的酒味。垫着的桑叶没有发皱，可以推断出来这篮子桑葚是清晨刚摘下来的好果子。 　　小公主把小篮子抱在怀里，她爱惜极了。 　　父皇带着她在街头买水果，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高洋眼看着长广王府快到了，他回头跟闺女说：“桑葚容易长虫，宝儿先别吃。等去到你九叔家里，让人给你洗了，再吃。洗过的桑葚不能放隔日，宝儿可以请你的哥哥姐姐一并品尝。” 　　他在教孩子要讲卫生讲礼貌，高宝德都认真地听进去了。 　　小公主还会举一反三：“我先请父皇吃，再请哥哥姐姐吃！” 　　高洋很满意，夸赞道：“宝儿真是好孩子啊。” 　　瞅瞅他闺女，多孝顺啊！ 　　孩子有吃的先惦记他，不枉他最疼爱这个女儿！ 　　长广王府的管事郑亭早收到消息，说陛下驾临，王府的众人早就大开正门相迎。高洋直接把牛车拉进去，让人把车上的大米都卸下来。 　　只是没有看见步落稽，也没见着阿淹。 　　这不应该啊！ 　　皇帝来了，你们都不来迎接？ 　　高洋有些不满：“他们都去哪里了？” 　　郑亭解释道：“回禀陛下，王爷和郡君都在后头，看着公子在爬树……” 　　爬树？ 　　高洋觉得新奇，他拉着女儿的小手，让管事在前头带路。他们一路转到王府的院子里，抬头往上一看，好家伙，树上有人呢！ 　　皇帝眼睛一眯，认出来了，爬树的是他长得最好看的侄儿，高孝瓘。 　　阿瓘在榆树上摘榆钱，摘好就往下面的空地丢去。附近围着一大群人，不仅萧靖和张嫣在场，连小蠕蠕都在盯着哥哥。 　　真是又担忧又刺激！ 　　小孩学了点武术，身姿轻盈，爬树是难不倒他的。只见他身手灵活地从一个树梢爬到另一个枝头，把榆钱折下来，期间他的一只鞋子滑落下来，惹得一阵阵惊呼。 　　“这太可怕了！” 　　小公主高宝德捂着眼睛，不敢看。 　　高洋看见侄儿爬树，不觉得害怕，反而认为这个小子胆识惊人。鞋子都掉了，孩子也没慌，心理素质真好啊。 　　这个孩子是能干大事的人！ 　　他们父女等阿瓘从树上下来，才走上前去。高洋知道孩子刚才在树上不能分心，要是有人在附近大喊陛下，说不定会害得孩子受惊，从树上摔下来。 　　“二叔好！” 　　阿瓘记得人，皇帝二叔过年给他发过礼物。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如果能穿上鞋子，仪态就更好了。 　　小蠕蠕不知道这位，只是她看着哥哥在喊人，也跟着嫩生生地喊：“二叔好——” 　　哥哥懂得多，她学哥哥的准没有错。 　　除了哥哥喊九叔九婶，她会喊父王母妃。 　　长大了一些的小蠕蠕已经知道真相，父王和母妃并没有生了她。她都连皇宫里的日子都不喜欢，她喜欢如今的父母。 　　萧靖领着张嫣行礼，他们才留意到高洋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看着那个亲热的劲儿，肯定是亲生的没有错。 　　“你们不必多礼。”高洋挥了挥手，“交州和新州进贡了许多新米，朕送点给阿淹。” 　　萧靖：？？？ 　　咱们都是兄弟，你不说送给我，却说送给我老婆？ 　　好气，想揍人！ 　　张嫣浅浅地笑了笑，她比离开皇宫的时候，又长高了几寸。姑娘的脸蛋白里透红，穿着时兴的春装，虽然身形纤细，但看起来挺健康的。 　　高洋觉得很满意，步落稽没有亏待阿淹。 　　小公主打量着几人，琢磨着果然父皇是来见漂亮女人。 　　她人小鬼大，指着张嫣说：“你把果子洗了，我和父皇要吃，哥哥姐姐也吃。” 　　母后要她看着父皇，母后说了不要让父皇和漂亮的女人说话。所以她想把人喊去干别的，不要让女的过来缠着她父皇。 　　小公主这语气，说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坏。 　　张嫣没想到那么多，只当是公主被宠坏了。公主今年才三岁，在礼仪上有做得不好，可以理解。 　　只是高洋喊住了：“阿淹就别去了，春天的水多冷。步落稽你们府上伺候的人呢？怎么都不会动一动？” 　　顿时有丫鬟过来，把桑葚端下去洗了。 　　小公主觉得自己没办好事情，脸颊鼓鼓的，都快要气成河豚！ 　　萧靖察觉到侄女不高兴，他想要哄哄她。他教小丫头蹲在地上，把枝上的榆钱都摘干净：“这位是宝儿吧？今日你哥哥采了榆钱，等会儿请你吃榆钱饭。” 　　“什么叫榆钱饭？” 　　小公主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就是榆钱做的饭菜，挺好吃的。” 　　萧靖摘了两片生榆钱，塞到了侄女的嘴里，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污染，不用洗也可以生吃。生榆钱的滋味清甜，越嚼越香。 　　小公主瞬间眼前一亮，这个是能吃的！ 　　她指着张嫣，又道：“好吃，让她去做榆钱饭。” 　　萧靖总算看出来问题，他笑眯眯地说：“你九婶不会做饭，但是你九叔会。宝儿想吃什么，你九叔去做给你吃。” 　　小公主：？？？ 　　原来这位是九叔的女人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啊。 　　她，她真的不是有意针对九婶的。 　　作者有话说： 　　高宝德人不坏，就是小孩误解了，她努力在守护家庭。 第340章 高湛不荒唐（41） 　　◎长广王想吃打虫菜◎ 　　高宝德看看年龄相仿的九叔和九婶, 再看看她的父皇。 　　她不得不承认，父皇真的好老哦。 　　小孩心想, 难怪九婶不喜欢她的父皇。 　　高洋没有刮胡子的习惯, 明明才二十五岁，看着跟三十几岁差不多。而萧靖的下巴干干净净的，加上原身才十五岁, 正是小鲜肉的年纪。 　　高宝德喜欢好看的九叔，九叔真年轻啊，他和漂亮的九婶也挺配的。 　　她的小脑瓜脑补出一系列恩怨情仇, 什么她父皇和九叔都喜欢九婶啦, 但九婶只喜欢九叔。所以人家就在一起，留下父皇一个人在宫里。 　　啧啧啧，父皇真可怜啊。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没有人跟母后抢父皇了。 　　孝顺的小公主对皇帝十分同情, 以至于丫鬟把洗干净的桑葚端上来的时候，高宝德一个劲儿地给高洋塞水果。她的父皇太可怜了，得多吃点，才能开心起来。 　　她很爱惜买来的桑葚，自己都舍不得吃，全分给别人了。九叔九婶、哥哥和姐姐都一人一把果子，剩下的大半全给父皇！ 　　她关心地说：“父皇, 再吃点吧，这个甜。” 　　高洋：？？？ 　　要不是这是亲生闺女递过来的果子，他都是别人在整他。篮子里的桑葚看着新鲜，汁水也很丰富, 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这个品种太酸了。 　　光看这篮子桑葚的外表, 你绝对想象不到它有多难吃。桑葚的汁水把舌头都染黑了, 酸得牙齿都发软。 　　阿瓘和小蠕蠕被作客的小堂妹分了一把桑葚，两人面面相觑，酸得都挤眉弄眼的。小蠕蠕这个丫头鸡贼，她自己不爱吃，都塞到哥哥的手里。 　　“哥，甜呢，你吃啊。” 　　学习了半年，小蠕蠕的汉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 　　“谢谢妹妹。” 　　阿瓘苦着脸，笑得跟哭似的，连皇帝二叔都硬着头皮把酸溜溜的果子吃了，他敢吐出来吗？ 　　他不敢啊！ 　　没办法，男孩嚼着嘴里的桑葚，酸得他口水直流。幸好下一秒九叔拯救了他，萧靖懒得装，他一拍脑袋，道：“这些桑葚好，用来做果酱最佳！” 　　所以大家都别吃了，赶紧放下吧。待会儿多放糖，弄得酸酸甜甜的，才好入口。 　　高洋长出了一口气，头一回觉得自己弟弟聪明又能干。高宝德不知道真相，她自己一粒都就没吃，听说要做果酱，孩子乐得拍手，觉得新奇又好玩！ 　　张嫣爱吃甜的，她最爱吃果酱抹蛋糕，或者果酱涂白馒头。她洗干净手，领着两个女孩子做果酱，这个不难，连她这样的厨房手残领袖都能做。 　　“想做果酱，首先要除去叶柄，再把水果切碎，桑葚本来的个头就不大，可以不用切。如果是桃子酱，就要把桃肉切成小粒。” 　　“倒入蜂蜜或者饴糖，与桑葚拌匀，才放到砂锅里熬煮。” 　　“天哪，宝儿别伸手碰锅，正烧着火呢，会烧熟你的！” 　　高宝德还是第一次看人煮东西，看见小炉的火舌觉得好玩，险些要被烧伤。小蠕蠕倒是听话多了，她被养父母教过不能玩火，她乖巧地看着炉子，却从来不会碰的。 　　吓得张嫣赶紧把高宝德抱住，要是公主受伤，她上哪儿赔给皇帝啊！ 　　隐隐察觉到自己做了蠢事，小公主的嘴巴一瘪，有点想哭。 　　她又羞又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萧靖正和高洋说事情，他留意到侄女都快要哭，赶紧把她喊过来。 　　“宝儿，宝儿过来帮帮九叔好吗？” 　　“好的。” 　　高宝德抹了眼睛，她放缓了呼吸，好歹把眼泪憋回去了。她知道父皇喜欢刚强的孩子，六岁的太子被皇帝骂的时候，都不许哭。 　　大哥要是哭，会被父皇揍的！ 　　大哥哭得越大声，父皇就会揍得越狠！ 　　高洋还不知道自己给儿子当虎爸，给女儿留下了多大的阴影。他对儿子严厉不假，但他从来没有揍过闺女。 　　他对闺女可好了！ 　　他摘了几片生榆钱，自己品尝过味道之后，让人用糖把榆钱拌了一盘，因为小孩肯定爱吃甜的。糖拌榆钱吃着十分清香，被高洋拿来哄闺女：“宝儿是不是爱吃榆钱？哟，放了糖的，真好吃哇！” 　　他夸张的语气，一下子就把高宝德逗笑了。 　　小公主被父亲喂着凉拌菜，一口一口地嚼着，开心地笑起来。 　　孩子的脾气就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心情很快就好起来。另外一点榆钱拌了面粉和鸡蛋，在铸铁锅上烙成榆钱饼，闻起来香喷喷的。 　　或是在隔水蒸熟，最后淋上蒜汁、醋、花椒油和辣油，味道鲜香麻辣，特别下饭。 　　三岁的高宝德和小蠕蠕不适宜吃太重口味的饭菜，那就用榆钱配肉馅包饺子，水饺在汤里滚一滚，又嫩又滑。两个女孩对这种吃食表示很赞赏，她们一人能吃六个，还喝了半碗下饺子的面汤。 　　“九叔，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春天的味道啊。” 　　高宝德砸吧砸吧嘴，回味无穷。高洋看闺女爱吃，盘算着把宫里的榆树都找出来，捋了榆钱给他闺女做饭才好。 　　步落稽说了，小孩吃榆钱对身体有好处。 　　榆钱的铁含量与菠菜相当，钙含量是菠菜的三倍。比起富含草酸的菠菜，榆钱不含草酸，所以铁、钙进入人体之后更容易被吸收。 　　具体营养成分，萧靖说了，高洋肯定听不懂。反正长广王说这个榆钱养人，小蠕蠕隔三岔五吃点新鲜的，脸蛋都变圆了。 　　高洋看着侄女和侄子的快活模样，觉得他这个弟弟干啥啥不行，养猪第一名。比起过年的时候，阿瓘也长高了一点。 　　皇帝虚心请教：“小孩还能吃什么？” 　　“春天好啊，就是吃野菜的时候。”萧靖咽下嘴里的榆钱饭，“椿树的嫩芽，香椿芽也很好吃，拿来炸酥了，特别香。明天我给孩子们弄点香椿芽，这个吃了能打虫。” 　　“真能打虫啊？” 　　高洋竖起耳朵听着，他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 　　他知道有些人拉屎会有虫，肯定是肚子里长虫了。虫子在人的肚子里生长，把元气都吸了过去，会让人越来越瘦。 　　至于虫子是怎么进去肚子里的，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有些人说是妖怪，有些人说是蛊虫，更有人说是邪祟（“祟”读音同碎，不是崇拜的崇字）。高洋自认为自己是天子，应当是百邪不侵的，他的女儿怎么会肚子里长虫呢？ 　　人嘛，都是惜命。 　　别看他脸上云淡风轻，实际上他心里犯嘀咕。他这个月瘦了两斤，应该不是肚子长虫吧？ 　　他心中有事，行动力特别强。他回头吩咐道：“朕明日也要吃这个香椿芽，送十斤过来长广王府。” 　　“皇兄圣明！”萧靖求之不得。 　　就这么一顿饭，没有大鱼大肉，就吃了个新鲜。但众人都喜欢极了，说这样的时令蔬菜吃着有味道，连高宝德都说：“九叔的榆钱饭，比宫里的菜好吃。” 　　春天的味道，可真够味啊！ 　　她偷吃了一点蒸榆钱，牙缝里都是大蒜味，还辣嘴巴。公主不知道这里放了蒜汁和辣油，只以为这道菜就该是这样臭臭的。 　　公主心想，奇奇怪怪，还挺好吃的。 　　等到父女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桑葚果酱已经熬好放凉，味道酸甜浓郁，特别好吃。用一点点水化开果酱，是漂亮的紫红色，有滋有味，比喝白开水强多了。 　　每人都喝了一杯，权当是桑椹汁，还能消消食。萧靖把做好的桑葚酱用小罐密封起来，让高宝德带回去吃喝。 　　“九叔，除了泡水，这个怎么吃啊？” 　　“宫里做蒸饼，你可以抹酱在上面。还有甜点心，也可以涂点。桑葚好啊，补肾气，吃了不尿床。” 　　高洋:！！！ 　　皇帝默默决定，等回去他就把公主的桑葚酱给没收了。 　　小孩子补什么肾？ 　　不尿床那还叫小孩吗？ 　　他就不一样，男人都需要补肾。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那么一点东西，萧靖不看重，皇帝的双眼都要冒光。小蠕蠕不爱吃酸桑葚，但她也喜欢这个果酱。 　　她看着二叔和堂妹，没敢说自己想要果酱。 　　她还想要宝儿妹妹在家里陪她玩。 　　她牵着高宝德的手，渴望地说：“宝儿，别走呀。” 　　高宝德贪玩，但她知道母后肯定在宫里等着她和父皇回去。她摸了摸姐姐的脸，道：“可是我母后会想我的，姐姐跟我进宫。” 　　但小蠕蠕不想离开父王和母妃。 　　聊天被她们给聊死了。 　　萧靖很高兴看到姐俩关系好，高家生的男孩多，平均生了六七个男孩才能得到一个女孩。以后等公主们嫁人之后，姐妹能互相帮一把，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他鼓励小蠕蠕把友谊发展下去，启发道：“小蠕蠕前几日不是得了海苔吗？若是你愿意，可以请妹妹吃。” 　　小蠕蠕点点头，道：“我给妹妹分十片大海苔。” 　　一片大海苔有盘子那么大，小蠕蠕是个大方的好姑娘。 　　烤干的海苔片就是紫菜做的，这个年代已经把紫菜的食用方法发现出来。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就提到“吴都海边诸山，悉生紫菜”，很可惜萧靖没能早来几年，不然还能见一见这位中国古代最优秀的农学家。 　　贾思勰死于东魏武定二年。 　　说起这位奇人，高洋是有所耳闻。他惋惜道：“贾思勰是个能办实事的，听闻就为了钻研养羊长肉的方法，他自己总共养了两百头羊。可惜人死得早，不能为我大齐所用。” 　　贾思勰说海苔能吃，应该就是能吃的。 　　公主快快乐乐地吃着海苔，给皇帝分了一半。香脆的海苔吃着很鲜，和陆地的鲜味不一样，这是大海的味道。 　　高洋的脑子好，他决定回家之后把《齐民要术》翻出来，认真研读一番。 　　他要看书，就让女儿到一边玩去。公主高宝德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她把海苔撕碎塞到嘴里，越吃越香，越吃越鲜，直到…… 　　太子高殷来了。 　　六岁的男孩很有责任心，他看到妹妹往嘴里塞着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情急之下他一个箭步冲上来，重重地往妹妹的后背打过去！ 　　他甚至伸手去抠妹妹的喉咙：“快吐，快吐！” 　　“呕——” 　　高宝德被哥哥打了好几下，不仅吐完海苔，连吃的榆钱饭都吐出来了。她忍无可忍，哭着跑去找父皇：“父皇，大哥打我，他打我——” 　　“好哇，高殷你是不是想造反，竟然敢打你妹妹！” 　　“快给宝儿赔罪！” 　　高洋看到女儿哭了，那叫一个愤怒。他放下书，把太子原地按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狠狠地揍了一顿。 　　打累了怎么办？ 　　再吃两片海苔，咔嚓咔嚓，真香啊。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高殷是个倒霉孩子，当太子的时候被亲爹揍，好好一孩子被高洋打到口吃，精神恍惚。当了皇帝，又被叔叔给废了，最后被高演叫人刺杀死了。 　　榆钱、齐民要术部分资料来自网络。 第341章 高湛不荒唐（42） 　　◎长广王的锅被人端了◎ 　　最后太子含泪啃着一大片海苔, 终于不哭了。 　　“莫哭。”贴心妹妹高宝德安慰他，“我被大哥打了, 我还没哭呢。” 　　“哪里？就数你哭得最大声！” 　　太子高殷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他被他爹打得屁股都红了，连坐下来都疼。他是一片好心，怕妹妹乱吃东西。三岁小孩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们看到什么稀奇的，都会塞到嘴里。 　　比如妹妹的双胞胎兄弟高绍德，就是一个小贪吃鬼。 　　太子还隐隐记得, 那时候母后的肚子变得特别大, 像锣鼓一样大！好多人都说母后怀的是双生子，母后担心极了，日日愁眉苦脸。 　　倒是父皇十分高兴。 　　坊间传闻双生子不吉利, 但高洋压根不信。 　　当年娄太后怀孕的时候, 怀过一对双胞胎，险些难产。太后的性格坚毅，连命都快保不住了，竟然不喊高欢回来，她硬是咬着牙撑住，第二天生下高洋和一个女儿。 　　高洋本身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也就是东魏的孝静皇后。所以他得知李祖娥怀了双生子之后, 并没有觉得什么。 　　相反，他还挺期待的。 　　这一胎并非继承的长子，即使再生两个男孩也没有问题。高洋便早早给妻子腹中的孩子起好了名字，一个叫绍德, 一个叫宝德, 听着就跟哥俩似的。 　　早一步出来的高绍德有把, 谁知跟在后面的高宝德是个没把的。 　　高洋一看到新生儿，就摆着一张臭脸。众人都以为他不高兴，连长子高殷都害怕得不敢说话。 　　谁知他是懊恼，名字起早了，他对不起闺女啊！ 　　瞅瞅大哥家的姑娘，侄女名唤高雅宁，听着就是个窈窕的美人。他家的宝德一听名字，就是个哥们，不够温柔淑女。 　　“宝德的小名就叫宝儿。”刚生产完的李祖娥很高兴，“模样好不算什么，都不如当个心头宝，被家人疼爱一辈子。” 　　她像婆婆那样生出来龙凤胎，家族里谁敢说闲话！ 　　连大嫂都羡慕她呢。 　　“这个小名好，宝儿一定有福气的。” 　　高洋喜爱高宝德，胜过喜爱一胎所生的高绍德。皇帝带着太子和公主回去含光殿，二皇子高绍德正在被李皇后搂在怀里，撒娇着想要吃肉。 　　“母后，儿臣想吃炙鹿肉！” 　　“母后，妹妹也爱吃炙鹿肉！” 　　“母后，父皇最最最爱吃炙鹿肉！” 　　位于食物链最底层的高绍德，小小年纪就知道妹妹和父皇在母亲心里的地位更重要。小屁孩扯着虎皮做大旗，如果嘴角没有晶莹的口水，也许他说话的可信度会更高。 　　“朕可以吃炙鹿肉，但你不许吃！” 　　说话的正是高洋，三岁大的孩子吃什么鹿肉？而且是烤的，火气就更大了。 　　上一回没留意，他叫高绍德偷吃了一碟烤鹿肉，结果这孩子上火燥热，夜里睡觉流鼻血，吓坏了伺候的宫人。连太医都被惊动起来，最后让孩子连吃三日苦药才好。 　　这会儿好了伤疤忘了疼，高绍德又嘴馋了。 　　小孩见父亲和大哥、妹妹都在，连忙抛弃了李皇后，跑到妹妹身边。他早上爱赖床，起来的时候没找到妹妹。母后说妹妹被父皇带着出宫。 　　高绍德嫉妒得要死，抓狂道：“宝儿怎么可以这样！” 　　一直以来，父皇对妹妹比对他好，现在父皇出去玩，居然带妹妹不带他！ 　　嗨呀，好气啊！ 　　他一股脑冲过来，凑近高宝德的身边，闻了一下。他闻到了饭菜的味道，还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却是海苔的咸鲜味。 　　“宝儿你出去吃什么？” 　　“九叔请我吃了生榆钱、糖拌榆钱、榆钱饼、榆钱猪肉馄饨（水饺）、桑葚果酱、还有姐姐给的海苔片……” 　　公主的记性不错，竟然把吃过的东西都记住了。李皇后听着觉得稀奇，瞧着陛下的表情，应该是好吃的。 　　以高洋的性子，不好吃的，他会当场翻脸。 　　太子高殷也说：“妹妹给的海苔片很好吃，咸香咸香的，还很脆。” 　　他压根忘记了自己逼着妹妹把海苔吐出来的事情。 　　说到底，太子也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即使被虎爸逼着学习上进，他的本质依旧是爱吃爱玩的小学生。 　　高绍德什么都没吃过，他咽了咽口水，追问道：“那个海苔还有吗？” 　　小公主天真地笑着：“没啦没啦，海苔都放在父皇的宫殿里。” 　　父皇多辛苦啊，不但是桑葚酱，好吃的海苔都被高宝德留给父皇。太子高殷也没意见，妹妹做得真是对极了。 　　只有高绍德不高兴。 　　别人都吃到新鲜的，就他一口都蹭不上。他想要撒泼，又不敢，只能追着高洋说：“父皇，我饿，我饿！” 　　“天天吃还饿，莫不是你肚子里长虫？” 　　高洋抱起这个儿子，只盯着孩子的肚皮。次子饭没少吃，却还不如宝儿长得可爱圆润，光吃不长肉，肯定是有毛病啊！ 　　步落稽才跟他说过，吃那个香椿芽是能打虫的。 　　皇帝决定事不宜迟，明天就安排上！ 　　他舒服地斜躺在窗边的小塌上，身边都是孩子们。他跟李皇后交代：“宫中可有椿树？这个季节的椿树长芽，将树芽折下来当菜吃，对人有好处。” 　　“树芽粗糙，哪里吃得？” 　　李皇后有些抗拒，好好的蔬菜不吃，倒吃树芽？ 　　她长这么大，都是吃田里种的瓜菜，从来没听说过吃树芽的。这些树上的叶子，都是闹灾的时候，饥肠辘辘的灾民才会吃的。 　　贵族从来不吃这些。 　　高洋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心意，嘴毒起来是真的伤人。 　　他教训起老婆，说辞都是一套一套的：“皇后摸摸自己的脸，那么糙，朕都没嫌弃过你。春季的香椿芽最嫩，你怎么好意思嫌它粗糙？” 　　李皇后：卧槽，扎心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上了脂粉，还是很嫩啊。 　　她恨恨地想着，莫非是陛下在外头摸了哪个贱人的脸？然后才回来嫌她老？ 　　高洋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嫌恶心。他按照弟弟的那一套说法，跟皇后解释道：“别人说香椿芽吃着能打虫，出恭的时候会带出来，一条一条白的长的，兴许还会动。做好的香椿芽让宫女太监先试试，只要没毒，吃一回也无妨。” 　　“那就尝尝吧。” 　　李皇后被人训了一回，不敢再多话。既然陛下想吃那个，她立刻让人去摘香椿芽。 　　现在的日头还没散，做好让宫人试吃一回，到明日正好端上皇帝的餐桌。若是有毒，一夜的时间足够看出问题了。 　　高洋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挑眉道：“这是步落稽的方子，说做香椿芽好吃。什么炒菜的，朕也不懂，干脆把他家的锅都给端了。” 　　瞧瞧他这小表情，还挺得意的。 　　皇帝的脸皮厚，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进去兄弟家里，看上什么就拿。萧靖让工匠打造了铸铁锅，煎鸡蛋特好，从不粘锅，还能用来炒菜。 　　铁对于平民来说很珍贵，但在王爷家里就不算什么。 　　萧靖才炫耀了几句，锅就被人拿走了。 　　李皇后：破案了，肯定是长广王怂恿陛下吃那个什么树芽子的！ 　　她和小叔子没有恩怨，她犯不着惹姓高的。陛下和长广王走得近，两人不知道合伙在捣鼓什么，挣了不少钱，陛下让人抬了几担钱给她花用。 　　别的妃嫔都没有，就只有她有！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真美啊。 　　看在钱的份上，李皇后咽下这口气，她接过纸，小声地念出声来：“……切碎的香椿放入鸡蛋液，加少量盐，搅匀。先放适量油，生油烧至六成热，再倒入打散的香椿鸡蛋液，翻炒熟透后装盘。” 　　每一个字都不难，但皇后娘娘没看懂。她问出了一个困扰后世无数人的问题：“所以什么是少量？什么是适量？” 　　“朕也不知道啊。” 　　高洋只会吃，从来没关系过放多少调味料的问题。他让一个会识字的太监去跟厨子说，在耗费了十几个鸡蛋和两斤香椿芽之后，终于做出来像模像样的香椿炒蛋。 　　试毒的宫人提前吃过，依旧活蹦乱跳的，太医说几人的身体并无异样。 　　第二天，皇帝一家终于吃上了这一道春天的时令美味。 　　香椿炒鸡蛋、炸香椿、香椿鸡蛋烙饼、香椿馄饨（饺子）。炒菜好吃归好吃，但并没有俘获孩子们的心。最好吃的要属炸香椿，高绍德偷看父母的神情，一下一下地往嘴里塞炸物。 　　这个是香的，是脆的！ 　　咔吱咔吱，当真是越嚼越酥，越嚼越香。 　　高洋怕小孩吃油炸的上火，规定他们每人只能吃三根炸香椿。太子懂事，爱吃也会克制。公主胃口不大，吃几口觉得有点腻。 　　唯独二皇子高绍德，老是偷吃，都被妹妹看个正着。高宝德这个小妮子坏得很，在二哥刚开始偷吃的时候不说话，非得等到装菜的小碟空了大半，才举报兄弟的行为！ 　　她高声说：“父皇，二哥吃了六根炸香椿！” 　　高洋一看，指着儿子骂道：“什么？还偷吃？就数你高绍德最不听话！” 　　公主帮腔道：“对，二哥不听话，我不学他。” 　　高洋夸赞女儿：“宝儿真乖，真懂事啊。” 　　高绍德被妹妹揭发，又被父皇骂了一回，生气极了，小孩当即化悲愤为食欲，大吃一顿。然后第二天睡觉前，小孩刚在尿盆里拉完屎，回头一看…… 　　“父皇，救命，救命！” 　　“我屎里有虫啊！” 　　“啊啊啊啊啊，虫子在动，在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我养的狗子小时候肚子有虫，有一次我去铲屎的时候，吓得原地跳起来…… 　　卧槽！这屎有毒啊！感谢在2020-09-23 22:32:15~2020-09-24 22: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2章 高湛不荒唐（43） 　　◎长广王的侄子被捉虫（重口味，慎入）◎ 　　小男孩光着屁股, 一个小炮弹似的往前冲。高绍德长得不高，但是拍门使劲极了, 连小手都红了。 　　“啪啪啪啪啪——” 　　“父皇, 母后——” 　　“我，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高绍德看到自己拉屎有虫, 吓得都大哭出声。给内殿看门的宫人们想阻挠，但又不敢。这位可是皇子，万一孩子出了什么毛病, 他们可担待不起。 　　但是也没有人敢给高绍德开门, 因为陛下和娘娘都在屋子里。入夜时分，孤男寡女的，娘娘说不定正在伺候陛下, 谁敢去打扰他们？ 　　陛下发怒起来, 是会砍人的！ 　　最后是高洋板着一张臭脸，自己从里头把门给开了。 　　他披着宽大的中衣，连鞋子都没有穿，像拎起小鸡崽一样，把自己生的这个小屁孩从门口提溜进来。 　　小孩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他要找母后，他要找母后！ 　　“绍德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衫不整的？” 　　李皇后的衣裳已经穿好, 只是头发没时间梳整齐。她的长发都披散至腰间，显得比平日里还温婉动人。 　　孩子看到妈妈，顿时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高绍德像是小鸟一样投进母亲的怀里，神情十分依恋。他大哭着说：“母后,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刚才拉了好大一泡屎, 拉了很久, 腿都快麻了……” 　　高洋皱起眉头，就这？ 　　小孩家家的不睡觉，就来说他拉了屎？ 　　只要不是缺大德，生儿子有屁.眼，都是会拉屎的！ 　　高绍德一边哭，一边揉着眼睛接着说：“……我回头一看，屎里有东西在动，再一看，真的是会动啊啊啊啊啊！” 　　高洋：秒懂了，这小子拉屎有虫，虫子在动呗。 　　李皇后刚抱着孩子，一听到这小子长虫，险些要把孩子给丢出去。因为不了解，怕虫子会传染别人，所以她十分害怕：“陛下，快请太医吧，要给绍德赶紧治一治。” 　　“不慌不慌，这是吃了香椿芽的事儿。”高洋反而很感兴趣，“果然步落稽没说错，香椿芽是能打虫子的。” 　　发现有虫子，又找到去除的方法，有何畏惧？ 　　皇帝甚至想要验证一番，看看这个打虫方法是否能推广开来。如果管用，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不再怕腹中长虫了。腹中的虫子是个可恶的邪物，会吸取人的元气，害得人面黄肌瘦。 　　难怪他就说嘛，次子顿顿爱吃饭，怎么就不长肉呢？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高洋是个重口味的人，他最不怕的就是恶心，甚至还觉得有点兴奋。他让人把小儿刚坐过的尿盆端进来，再拿了一双细长的筷子，把某物拨开。 　　“咦惹……真的是虫子啊，离开了人体，竟然还会蠕动！” 　　“皇后要不要看一看你儿子的虫？” 　　他冲着身后的李皇后招手，想让老婆也一块儿看虫。高绍德刚才被吓坏了，扒拉在母亲的怀里，不愿意再看这个让他恐惧的东西。李皇后花容失色，表示自己和儿子共进退。 　　高洋看到儿子和老婆胆小，瞬间就不满了。 　　“好你个高绍德，连虫子都不敢看，还能干什么事情呢？” 　　“你再不看，朕把这坨屎塞你嘴里，叫你吃完！” 　　李皇后/高绍德：？？？ 　　卧槽，这人好狠啊！居然叫亲儿子吃屎！ 　　李皇后抱着儿子凑过去，她双目紧闭，才微微睁开一条缝儿，总算是看了一眼。怀里的高绍德看了好几眼，觉得屁股又有点痒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似的。 　　他的小手抱着皇后的脖子，小声地说：“母后，我痒，我痒。” 　　李皇后以为孩子是想挠痒痒，挠着他的后背，问：“可是这里，还痒吗？” 　　高绍德捂着嘴，想要哭：“不是这里，是后面越来越痒了。” 　　后面，还是哪里的后面？ 　　高洋把孩子按在大床上，让小孩抬起屁股，查看情况。李皇后双手秉烛，给陛下打光照亮。 　　这对父母看着孩子的后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操！” 　　连皇帝都爆出来一句国骂，比起这个，刚才在尿盆里看虫子，当真不算什么。他们都清清楚楚地肉眼可见，某花附近有白色的虫子在动，似乎要从里头爬出来一样。 　　高洋沉思道：“儿啊，你是平日也痒，还是今日特别痒啊？” 　　小孩自己看不见，回忆着说：“平日睡觉有点痒，今日特别痒。” 　　“哦。” 　　高洋瞪了李皇后一眼，儿子被她养得长虫，这个当娘的要负一半责任。至于剩下的那一半责任，自然不在他身上，要怪就怪二皇子身边的宫人们。 　　居然连二皇子长虫都不知道！ 　　皇帝甩得一手好锅，他问太监再要了一双筷子，又拿了一个碗。 　　“陛下可要吃点夜宵？” 　　“不吃。” 　　他是打算给孩子捉虫的。 　　既然有虫子爬出来，能捉一条算一条。李皇后胆小，连筷子都拿不稳，他是不怕的，他们让孩子撅起屁股，就要开工。 　　这一夜，帝后谁都没休息好。 　　李皇后举着烛台，手酸得要死，不敢疏忽分毫。高洋的目光如矩，亲自下手，居然捉了六七条蛔虫出来！ 　　含光殿的灯光亮了几乎一宿，直到五更天才熄灭。 　　皇帝把亲儿子抱到小塌去睡觉，他和老婆睡大床。怕孩子躺过的床单沾了什么脏东西，他连夜叫人把床单都换了，上头滴了几滴蜡，是李皇后打光的时候手不稳，落下的。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夫妻俩玩得有多疯狂。 　　啧啧啧，玩滴蜡真刺激啊。 　　一觉睡醒到日上三竿，妃嫔们过来给皇后请安，却听说皇后还没打扮好。 　　这还得了？ 　　后宫的佳丽们打扮得极美，大家都是青春正好的年岁。即使是年纪偏大的李皇后，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底下的这帮妃嫔就更嫩了，大多是十八十九的美人。 　　往日里李皇后最爱耍威风，众妃给她请安的环节，她绝不迟到。光是坐在那里听奉承，是李皇后最高兴的时候。 　　但今日却十分反常。 　　段昭仪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眼里皆是不耐烦：“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皇后娘娘还不来？别是出了事故才好！” 　　她是高洋的表妹，人生得美，又有几分宠爱，一向有跋扈的资本。当年高洋登基的时候，众臣认为汉人女子不能为后，举荐鲜卑出身的段氏为皇后，只有高洋不同意，说要立发妻李氏为皇后。 　　段氏功亏一篑，只能屈居于李祖娥之下，被封为昭仪。可是段昭仪不服，她的哥哥段韶有勇有谋，跟着陛下打天下，功劳卓著。 　　娄太后是她的姨母，也是一力支持她的。 　　怎么她却当不上皇后呢？ 　　段昭仪心道：“莫不是陛下还记恨我的大嫂？” 　　当年高澄还没死，高洋一直蛰伏起来，看起来平平无奇，并非良配。可是段家表妹只喜欢他，不顾要做妾，也要嫁进来高家。 　　高洋不介意多娶一个小老婆，但段家的人生气啊。 　　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只能当小的！ 　　在段家小姐成婚的那一日，段韶的妻子元氏在闹新房的时候戏弄高洋，不仅开玩笑开过火，还讽刺他是个没本事的男人。高洋忍下了一口气，等登基之后，才跟段韶说：“当日之恨，朕都记在心里，一定会杀了你的夫人！” 　　吓得段昭仪的大嫂躲起来，连过年都不敢进宫拜见贵人，生怕被高洋给杀了。 　　段昭仪也是恨，若无这个胡闹的大嫂，她和表哥定会和和美美的。她不仅有美貌，才情亦不差，在宫中的分例和仪仗都与李祖娥一样。 　　只是差了皇后的名头。 　　段昭仪正在思索着，倒是旁边的裴嫔轻轻地哼了一声。裴嫔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小声地说：“段姐姐可知，昨夜含光殿的灯亮了几乎一宿，到清晨才熄灭的。” 　　段昭仪抓紧了帕子：“陛下竟然如此荒唐？” 　　整整一宿啊，李祖娥就真的如此受宠？ 　　好哇，往日里李氏最爱做贤良人，总劝诫她们要安分，不能由着陛下胡来。结果她倒好，自己把陛下榨个精光，半点都不给她们留！ 　　裴嫔再接着煽风点火：“陛下今日的朝会也耽误了，我哥哥说陛下的神色十分疲倦。” 　　段昭仪一听，心里更加恼火了，裴氏的兄弟没本事，只是一个巡逻的侍卫头头。但这些小人物的消息最灵通，裴氏总能知道一些前头的情况。 　　段昭仪想着皇后的错处，打算下午要去太后那里告状。谁都奈何不了皇后，可陛下的亲娘还没死呢！ 　　当妈的管教儿子儿媳，那就是天经地义。 　　“本宫下午要去拜会姨母，裴妹妹可要一同？” 　　“妹妹愿侍奉在姐姐身侧。” 　　两人眉来眼去的，十分顺利地搭上线。她们听到有太监在门外喊恭迎娘娘，很快反应过来，皆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除了皇后，段昭仪的位份最高，她坐在最前，看得是最清楚的。她打量着皇后的容色，虽然上了脂粉，但掩盖不住眼周一片青黑。 　　果真像是熬了一夜的样子。 　　段昭仪再瞧瞧皇后打哈欠的小动作，心里就更酸了。她非常生气，忍不住拿话去刺皇后：“娘娘昨夜休息得不好，可要姐妹们替娘娘分忧？” 　　若真的发生什么，这句话的意思很内涵了。 　　分明就是骂皇后霸占陛下，不贤不惠。 　　“这可不成。”李皇后一口去拒绝了。 　　要是别人都知道她的儿子腹中长虫，一家子多丢脸啊。 　　不仅孩子抬不起头来，她这个当娘的也没脸。连儿子都照顾不好，是她的过失，若是被别人知道，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理由。 　　她不单是一个母亲，还是一国的皇后，是许多女子的榜样。 　　昨夜侍奉二皇子的人都被皇帝交代过，此事若传出去，他们不用活，连家人都会一并砍头。宫人们畏惧，绝对会守口如瓶。 　　什么谋算拉拢，都不如雷霆手段管用。 　　李皇后没睡好，眯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她本来就不聪明，此是说话有点不经大脑。 　　她随口抱怨了一句：“陛下昨夜不让睡，本宫没睡好，到现在手酸得要死。” 　　能不酸吗？ 　　她举着烛台举了大半夜，还得时刻打醒精神。不然融化蜡烛滴下来，烫坏了儿子的屁股，这得多疼啊。 　　只是众人不知实情，只当李皇后是在炫耀。 　　没错，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段昭仪气得想要打人，好哇，陛下宁愿皇后用手，都不喊她们过来解忧分担！一定是李祖娥这个贱人，不让陛下亲近她们！ 　　她要告状，她要告诉姨母。 　　段昭仪一刻都不能忍，等出了含光殿，她拉着裴嫔，气鼓鼓地往太后的仁寿殿冲过去。她看到慈爱的姨母，直接抱娄太后的大腿，止不住落泪。 　　“姨母，您管管李氏吧，她真不要脸啊——” 　　“姨母，我好苦啊——”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有味道的一章……历史上的高洋就是个重口味患者，他不怕恶心，十分变态。 　　《北史·齐本纪中第七》：帝命刳其五藏，使九人分食之，肉及秽恶皆尽。 　　就是他不仅看人吃人肉，连里头的屎也看着别人吃完了。感谢在2020-09-24 22:24:24~2020-09-26 1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生门194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3章 高湛不荒唐（44） 　　◎长广王他娘推测真相◎ 　　段昭仪的母亲是娄太后的姐姐, 她一向是亲近太后姨母的。姨母对她宽容，她自小和表哥高洋感情不错。 　　女子本来生得花容月貌, 但此时的怒火确实掩盖不住。她一边落泪, 一边要娄太后给她主持公道。 　　“姨母，李氏真的太欺负人了！” 　　“她自己霸占陛下不说，还哄着陛下玩乐。昨夜里五更天, 含光殿的灯火都没有熄，陛下连早朝都耽搁了，都是李氏害的！” 　　娄太后一听, 顿时愣了一下, 然后她微微皱眉，发觉外甥女真是被惯坏了。她有心教育段昭仪，道：“皇后再做得不好, 她也是娘娘, 品级在你之上！” 　　什么开口李氏，闭口李氏的。 　　段氏的家教就这个水平？ 　　真是连告状都不会告！ 　　娄太后是婆婆，她的辈分高，可以直接喊皇后李氏，这不算什么。但是段昭仪就是做小的，竟然敢直呼正室的姓氏，简直毫无尊敬可言。 　　若是被高洋知道, 肯定会不喜的。 　　太后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想让谁当皇后，就让谁当皇后。候尼于（高洋的鲜卑名字）不是爱听人劝的，当日那么多大臣说要选鲜卑段氏当皇后, 可他坚持要选李氏这一个汉女。 　　鲜卑婆婆娄太后不太高兴, 但她一句话都不多劝。 　　候尼于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大家怎么想的，他都知道。但他就要这么干，谁敢反他？ 　　谁都不敢。 　　他虽然疼爱段昭仪这个漂亮表妹，但没有让表妹做大妇的意思。如果段昭仪在高洋的面前也这样放肆，最后反倒会害了她的。 　　段昭仪不懂太后的深意，她的眼眶更红，只觉得委屈极了。从小到大，姨母何曾这样训斥过她？ 　　现在为着李氏这个贱人，连姨母都不帮她了。 　　她嚎啕大哭：“姨母你不疼我了，净是偏心向皇后。” 　　娄太后拍了拍外甥女的手，瞟了一眼跟着来的裴嫔，仿佛在映射什么：“皇后若是做错了事，自然该罚。但如果有人刻意挑拨，你却偏听偏信，一味胡闹，那就是你的愚蠢。” 　　太后当年也是混过后院宅斗的，高欢的女人有很多，她能立于不败之地，不知道耗尽了多少心力。外层的表象都是会骗人的，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裴嫔这种女人，娄太后见得多了。这些小门小户的女人一肚子鬼心思，惯会哄着高位的嫔妃，想要别人当出头鸟，净让她在后头捡尽好处。 　　裴嫔的脸色当即一白，太后竟然—— 　　是她输了。 　　她没有输给这些贵女本身，而是输给了家世，输给了人家有个好姨母。 　　段昭仪的心思单纯，但只要太后尚在，她们一家人总会护着的。她自以为有几分聪明，但在真正聪明人的眼里，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裴嫔当即跪下来，一脸焦急的模样：“是臣妾糊涂，也是听到消息，替陛下的身体担忧……” 　　“裴氏心善啊，是个好孩子啊。”太后看起来十分慈爱，“你替皇帝担心，皇帝也会念着你的好处。都说佛祖会庇佑人，哀家这里有几本佛经，裴氏且拿回去替皇帝抄写，好供奉在佛祖面前。” 　　好好抄书，别闲着没事出来瞎捣乱！ 　　裴嫔捧着绣金的佛经，如获至宝。她知道太后愿意放过她，不再追究了。 　　她临走的时候看向太后身侧的段昭仪，心里忍不住羡慕。没有外人在碍眼，太后让人做段昭仪爱吃的点心，像是哄小女孩那样：“馨儿还爱吃五味脯吗？你小时候最爱吃獐子肉做的肉脯。” 　　原来昭仪的闺名唤作段馨儿。 　　段昭仪看着裴嫔领着佛经下去，以为裴氏当真要给陛下抄经祈福。她一直真心爱慕表哥，她愿意为皇帝祈福。 　　她请求道：“姨母，你也送我几本佛经，我回去抄了，好生供奉在佛前，求表哥长命百岁。” 　　娄太后叹了一口气，指头直接戳到昭仪娘娘的脑袋上。她恨铁不成钢：“说你是个蠢的，还真的是。裴氏抄书，就是相当于变相禁足，只不过脸面上好看一些，即使候尼于知道也不会反对。她敢挑拨你，我就要给她一个教训。” 　　她回头跟身边最亲近的嬷嬷，吩咐道：“这两个月，把裴嫔的分例减半，饮食上不许她吃肉食，衣裳不许有鲜艳亮丽的，不许在皇帝面前引荐她。若是问起，就说是我说的，信佛要虔诚。” 　　都是四月，转眼就到夏天，少吃两口肉，也不会折腾死人。换做是冬天，缺衣少食的，当真是会要人性命。 　　太后只是想让裴嫔吃点苦头罢了。 　　段昭仪缩了缩肩膀，这才意识到自己犯蠢了。她有些害怕，摇着太后的手臂，小声地说：“姨母，你……” 　　“这就怕了？以为我恶毒？” 　　娄太后摸着外甥女的脸，这张脸生得娇美，好颜色与李皇后不相上下，加上又年轻几岁，候尼于是喜欢的。 　　但是这个外甥女脑子不灵光，注定不会有多大的前程。 　　太后暗叹一声，可惜了。 　　候尼于并非是忠贞之人，他坚持立李氏为后，这可是一个汉家女人！ 　　为什么皇帝要这样做呢？ 　　娄太后猜到了几分，隐隐为儿子的野心感到心惊。若是守在北方这片地盘，选个鲜卑皇后自然最好，能得到老臣贵族的拥戴。 　　但哪里的汉人最多？ 　　是南方。 　　若是有那么一天……那么多汉人为皇帝所治，皇帝又娶了一个汉人皇后，其中代表的政治意味就很浓厚了。 　　看呐，这位天子，他是一个包容的人。 　　娄太后想着年轻的皇帝儿子，她敢说，候尼于比当年的贺六浑（高欢的鲜卑名字）还要有能耐。在聪明的男人面前，你要是没有智慧，就别耍那点子小心思。 　　她突然说：“馨儿这样也挺好的。” 　　外甥女性格娇憨，蠢货都不会挖空心思去害人。候尼于不会防备她，甚至还会放心地宠爱她。 　　段昭仪：？？？ 　　姨母这是让她继续保持作风？ 　　她笑起来很好看，作小儿女姿态：“我都听姨母的。” 　　神态跟当年过来亲戚家玩耍的小姑娘一样，乖巧极了。 　　娄太后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但因为婚姻的事情，大公主和二公主对母亲难免有怨恨。东魏灭亡，动手的人还是自家兄弟，曾经的孝武皇后和孝静皇后心里能好过吗？ 　　公主不爱进宫，太后想念女儿，便把这份情感转移到外甥女身上。 　　她指点段昭仪怎么做人，对着外甥女说：“你且看我怎么办，怎么查的。” 　　她先是问人要了含光殿的起居注，这个是有宦官专门登记的。册子上写着帝后当真是熬了一夜，但最关键的是有一句“帝二子情急，拍门号哭”。 　　娄太后指着这一句，给段昭仪看：“你瞧瞧，绍德哭着找父母，他也一块儿进去了。” 　　段昭仪若有所思：“是哦，他怎么就跟着进屋呢？” 　　太后是过来人，一想就明白。孩子才三岁，生病或者魇着，肯定是哭喊着要找爹娘的。当父母的心疼孩儿，整夜都不敢闭眼，这可就太正常了。 　　她看了一眼外甥女，这是个没生养过的，怎么会懂得其中的苦楚。 　　如果是生病，应该会传太医。如果是梦魇，那就不必兴师动众。 　　孩子害怕，父母哄哄便是。 　　太后跟段昭仪说出来自己的推断：“绍德肯定是做了噩梦，才去找皇后。至于为什么灯亮到五更天，肯定是孩子怕黑，不想关灯。” 　　段昭仪点点头，觉得姨母说得有道理。 　　但她酸溜溜地接着说：“可是姨母，皇后她也亲口说了，她手酸啊。”昭仪娘娘成婚几年，不是什么纯洁的大姑娘，该懂的都懂了。 　　娄太后一脸“这可太正常”的表情，高家的男人都这种德行！ 　　“孩子进了屋，即便是睡着，候尼于肯定是会注意的。夫妻俩拉起被子，只要动静别太大，做点什么不行？还要你批准？” 　　“……” 　　对不起，还真的不需要我批准。 　　段昭仪捂着脸，她是完全相信姨母的话。太后的逻辑无懈可击，凭着只言碎语，竟然把真相都推断出来（并不）。 　　娄太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等段昭仪一走，她就吩咐人把李皇后请来。 　　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一下，让他们小两口注意一点。 　　若是传出去皇后用手伺候皇帝，李氏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偏生这是李氏自己说出来的，真是连气都没地儿撒去！ 　　含光殿的李皇后刚检查完孩子们的身体情况，问过公主和太子的情况，连尿了几回，出恭软不软，都问个一清二楚。伺候的嬷嬷说这两位殿下没有异样，她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就只是绍德一个长虫，宝儿和道人都没事。” 　　李皇后连水都来不及喝，就被太后传唤过去。 　　她见太后的神色不好，以为太后知道了绍德的事情，责怪她没照顾好孩子。皇后的认错态度良好，当即跪下认道：“母后，臣妾有大罪啊！” 　　娄太后：？？？ 　　不就用手吗？罪不至此吧？ 　　作者有话说： 　　段昭仪的后台大，不仅在高洋登基的时候活的好好的。到了北齐后主高纬时期，她再嫁给唐邕。唐邕有个很有名的孙子唐俭，唐俭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是李世民的马仔。 　　特别有意思的是，历史上的文宣帝曾脱下自己的衣服，赏赐给唐邕：“我想和你穿同一件衣服。”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卧槽，高洋这个嘴呐，跟开过光似的。 　　感谢在2020-09-26 13:51:35~2020-09-27 21: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0311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4章 高湛不荒唐（45） 　　◎长广王兑换苦楝根皮汤◎ 　　李皇后以为太后已经知道真相, 她不用别人诈，竟然自己全部说出来。 　　“……昨天夜里, 绍德哭着拍门, 说是屎里有虫。臣妾与陛下担忧，一整晚都没睡好。绍德腹中有虫，幸好发现得早, 没有把身体熬坏。” 　　至于夫妻俩捉虫的那一段，李皇后没敢说出来，怕把太后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嘶——” 　　娄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和她的推断完全相反, 腹中长虫比做梦魇着要严重得多。 　　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她连忙追问道：“可请太医看过？绍德吃药了吗？宝儿和太子怎么样了？” 　　说句难听的，若太子高殷有什么变故, 定然是让嫡次子高绍德继承皇位的。太后原本对长子高澄寄予厚望, 没想到文襄皇帝活不到三十岁。 　　因为这个缘故，她对于高绍德的情况十分关心，就怕孙子有个三长两短。 　　说起看病这事，李皇后是真的生气！ 　　她偷偷抹眼泪，道：“绍德才三岁，众太医的医术不精，皆言不好用猛药, 他们说砒.霜倒是可以杀虫，只是怕杀虫的时候连带肠胃都搞坏。长广王跟陛下说香椿芽能打虫，陛下就让人给绍德先做这个树芽，给孩子治病。” 　　“唉, 唉……” 　　娄太后叹了一口气, 还是她的步落稽有办法。步落稽是个聪明好学的, 他住在王府里头，说不定听闻了什么野方子，会比太医的更管用。 　　太后活了那么久，她见多识广，知道民间除了蒙昧，亦有智慧。 　　她看向李皇后，孩子被她抚养得腹中长虫，难怪李氏一进来就说自己有罪。 　　确实是有罪！ 　　但娄太后也明白，出了这档子事情，李氏的心里本就不好受。但做婆婆的心疼孙子，更怕李氏照顾不好孩子。 　　她想要将皇后与高绍德分开，把孙子接过来抚养。 　　娄太后是个聪明人，说话起来漂亮极了。她一句责怪的话都不说，只道：“皇后的身边有公主与太子，还有皇帝，最怕这一家子都沾上病气。哀家接绍德过来小住数月，等他治好了，再还给皇后。” 　　“哀家都活到这么大岁数了，不怕惹上什么虫儿，只求绍德能平安治好！” 　　李皇后愣了一下，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样好的婆婆去哪里找！ 　　婆婆竟然舍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要换来高绍德的小命。说实话，李皇后自己也惜命，害怕自己从儿子那里染上虫子。但是昨天夜里陛下都不怕，她不敢表现出来太害怕的神态。 　　不然高洋肯定会不高兴的。 　　李皇后跪下，要行大礼：“有劳母后替绍德费心。” 　　“无妨。”娄太后摆摆手，连忙让人在殿内布置起来，好让孙子来住得舒坦。 　　皇后离开之后，高绍德很快就被送过来仁寿殿。小男孩以为自己患上了绝症，正是愁眉苦脸，不安到极点。 　　三岁的二皇子扒拉着祖母的衣袖，小声地问：“祖母，我会死吗？” 　　若是他死了，他就把玩具都留给讨人厌的妹妹。他有一只很漂亮的小金羊玩具，上面的羊角是用红宝石镶的，模样十分精致。宝儿很想拿来玩，但他从来都不给。 　　如果他不在了，他希望宝儿每次看到小金羊，都会想起他。 　　娄太后把孩子抱在膝盖上，温柔地说：“绍德不会死的，你会好好地活着。不过是拉屎有虫，很多人都会这样，乡野里的娃娃都是这样呢。” 　　大家都是这样的？ 　　祖母的话瞬间让高绍德安定下来，原来不单是他一个，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症状。他之前还为这点事大惊小怪，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但太后没有说的是，患上蛔虫的农村孩子很多都会夭折，能养到十几岁的，恐怕连一半都没有。她下诏让长广王进宫，打算问问步落稽有没有治蛔虫的好法子。 　　只是怕消息传出去，太后的懿旨当中没有说原因。 　　萧靖只以为是亲妈想儿子了。 　　他装扮整齐，就带着孩子们一块儿进宫。阿瓘和小蠕蠕是高氏的血脉，他们进宫的机会不多，给正经祖母问个好，偶尔刷一刷好感度。 　　万一以后有事相求，也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 　　萧靖没想到会在亲妈这里遇到高绍德，以后会被高湛捅死的那个倒霉孩子。现在他代替了原身的存在，只要高绍德没有犯罪，他会让侄子平安活着。 　　“九叔安——” 　　小孩不认得九叔，但是祖母说这个是他的九叔，他便照喊了。 　　对了，之前宝儿就是说去九叔家里，然后吃到很多好吃的！ 　　小男孩跑过来，热切地问：“九叔有给我带吃的吗？那个海苔片有没有？宝儿吃过，我还没吃过啊。” 　　“有，本是献给母后的，绍德也吃吧。” 　　娄太后让女官李昌仪把阿瓘和小蠕蠕都带下去，把孩子们隔离开来，怕把蛔虫传染给文襄皇帝的儿女。二皇子想要从九叔这里拿零食，才不想搭理什么小哥哥小姐姐。 　　萧靖带了一罐夹心海苔进宫，打算送给娄太后尝尝鲜的。这个年头没有加碘盐，偶尔吃点海菜，能补充碘，对身体有好处。 　　两片大海苔先刷一层薄薄的蜜汁酱料，然后均匀地撒上炒熟的芝麻和核桃碎。两片海苔叠在一起，擀平，再烤得香脆，晾凉后切片，就可以装罐密封。 　　高绍德是个懂礼貌的小孩，他听到九叔说原本是给祖母的，先是回头看太后的脸色。 　　得到大人的允许之后，才高高兴兴地拿了一片夹心海苔。 　　入口先是大海的鲜美，再有蜂蜜酱汁的甘甜。芝麻的香气飘散出来，磨成小粒的核桃仁越吃越香。咸甜味吃着不容易腻，反而满嘴都是香，一下子就让人着迷。 　　他喜得眯着眼睛：“九叔，你家的海苔很香，难怪宝儿说好吃。” 　　“好吃就吃两片海苔，不许贪吃，海苔这玩意儿吃过量不好。”萧靖知道，摄入过量的碘同样会引起甲状腺肿大。 　　碘这种东西，吃太少不行，吃多了也不行。 　　娄太后看着儿子和孙子的互动，微笑着点头。她尝了一片夹心海苔，是孩子们都会喜欢的口味。 　　萧靖讲着家里的两个孩子，眼神里都是笑意：“……这回收购的紫菜不多，全做成烤海苔，只有一斤多点，全叫孩子们给霍霍完了。家里只剩下一罐夹心海苔，兄妹俩都争着要，儿臣不愿偏袒哪一个，干脆把东西献给母后，这样就谁都不用争了。” 　　成功蹭吃的高绍德热烈鼓掌，大喊：“九叔，献得好！” 　　“步落稽的性格仁厚，不愿伤了哪一个。”娄太后道，“今日见着小蠕蠕长胖许多，是步落稽养得好。” 　　她清楚地记得，小蠕蠕在皇宫里被养得瘦瘦小小的，跟猴儿似的。如今小姑娘的脸上有肉，笑容十分灿烂，牵着阿瓘的手说要去玩耍。 　　真是个小娇娇的模样。 　　怪惹人疼的。 　　娄太后让另一个嬷嬷抱着高绍德去偏殿，她要和长广王说说话。因为是母子，男女独处也不用忌讳。 　　见众人都退下去，太后才露出些许愁容，道：“步落稽可知道外头有什么好方子，是能治蛔虫的？昨天夜里绍德出恭，发现有虫。你哥哥嫂嫂都心焦得很，就怕绍德留不住……” 　　萧靖听着侄子的情况，表情十分严肃。他听闻二皇子最喜欢吃东西，恐怕就是这个缘由。 　　有时候并非孩子太馋，而是生病了。 　　古代的人们也没有喝热水的习惯，如果高绍德喝过凉水，或者吃了什么带有蛔虫卵的蔬果，是很有可能感染到蛔虫的。 　　搁在现代，一颗宝塔糖都能解决的小问题，在古代却不好治。香椿叶能使得沾在肠壁上的蛔虫滑落，从而排出体外。但对于体内的虫卵而言，却没有办法。 　　他在心里默念：“系统在吗？我想要兑换治疗蛔虫的方法。” 　　“正在搜索资料库，请稍后。”系统的电子音只有萧靖才听得到，“叮，花椒大米粥，十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六十；熊胆汤，十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六十；苦楝根皮汤，十五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七十七……” 　　萧靖思考了一下，用十五个积分购买了苦楝根皮汤的药方。 　　综合而言，这个性价比最高。 　　花椒大米粥，他一听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做的，即使治不好，也不会吃死人。而活取熊胆给侄子做药，抱歉，他做不到。 　　如果治好了高绍德，熊胆入药说不定会被列为宫廷仙方，然后好多太医都会使用。 　　以后有多少头熊都不够杀的。 　　苦楝树则不同，在山林间广泛种植，挖点树根入药，最是经济实惠。若是推广开来，乡野小儿都可以用这个来治疗蛔虫病，不会给农村家庭造成严重的经济负担。 　　他拿起纸笔，眼神放空，运笔如飞，实则在抄写刚兑换的资料。 　　【苦楝根皮六两，切碎，以一比四的比例加水，温火煎制。早晚各服一回，个别病例会产生头晕、腹痛等轻微反应，一个时辰左右会自行消失……】 　　他把苦楝根皮汤的药方递给娄太后，另外给孩子的主食增加了一碗花椒粥，说这个也许管用。 　　太后让太医查验过方子，均无大碍，她又从宫外找来蛔虫病的患者进行试药，果真效果卓著。 　　情况被太后信任的李昌仪记录下来，汇报给皇帝。高洋很高兴，暗中命令道：全力配合太后，搜集材料，积极治疗。 　　李皇后得到消息，喜极而泣，觉得孩子有救了。 　　宝儿天天问二哥去了哪里，想要去找高绍德玩耍，高绍德不在，她吃饭都不香了。大哥对她好，但她开始想念二哥。 　　李皇后哄她：“你二哥懂事，去陪伴太后娘娘，很快就会回来的。” 　　公主仰着小脸：“母后没骗宝儿？” 　　李皇后心怀期盼：“没有呢，你父皇也盼着你哥哥回来。” 　　全家人都盼着高绍德归来，只有高绍德过得水深火热。 　　娄太后亲自下厨熬粥，说是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美味。二皇子一向贪吃，顿时咽了咽口水，撒娇着说能吃好多好多。 　　小男孩伸手比划着：“能吃那么多！” 　　娄太后笑着说：“绍德不能浪费粮食，不然就是不乖。” 　　高绍德饿得饥肠辘辘，拼命拍着彩虹屁：“祖母做的粥肯定是好吃的，我一定能吃完！” 　　然后……他得到了一大碗味道销.魂的花椒粥。 　　自己装的逼，哭着也得吃完。小男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吃完了祖母的黑暗料理。这还不算完，太后给他端过来一大碗汤，说是她为孙砸特意煲的爱心靓汤。 　　老人家这么期盼地看着你，懂礼貌的好孩子不好意思拒绝啊。 　　高绍德捧着碗，喝了一小口苦楝根皮汤，苦得他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祖母，怎么这汤是苦的？” 　　“以前你祖父最爱喝这道汤啊，绍德长得像你祖父，肯定跟你祖父口味是一样的！” 　　小孩不知道自己被亲祖母给套路了，他在心里埋怨祖父的口味独特，现在竟然害苦了孙儿。 　　高绍德一直以为娄太后专做黑暗料理。 　　直到很多年以后，妹妹宝儿陪太后吃饭，打包了太后做的饭菜与他共享。少年一吃，顿时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品尝着嘴里的味道，老人家做的饭竟然十分可口！ 　　祖母烧的牛乳粥又香又滑，她炖的鸡汤醇香可口。难为他当年体谅祖母的心意，在仁寿殿吃了足足一个多月的黑暗料理，即使难吃也不敢说，怕祖母伤心。 　　太后不可能是被人换了，而真相只有一个—— 　　卧槽，做人还能不能真诚一点？ 　　他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他祖母的套路了。 　　作者有话说： 　　驱虫的药方有参考百度资料，苦楝根皮汤有参考中国知网论文。 　　最近评论好少，想要小可爱们积极留言呐，比心心~ 　　感谢在2020-09-27 21:57:53~2020-09-28 23: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5章 高湛不荒唐（46） 　　◎长广王完成隐藏任务◎ 　　治疗了一个多月, 太医们确定二皇子已痊愈。 　　萧靖特意跑去看了一眼，系统检测过高绍德确实治好了。 　　“苦楝根皮汤是个好方子啊, 皇兄一定要推广！”他跟高洋提建议, “民间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正在经受这等苦楚。只要有七成患儿都被治好，皇兄的功德足以被记入史册。” 　　高洋点点头：“来人啊, 把这个药方连同预防的方法，都整理好，朕会择日公布开来！” 　　在萧靖的启发下, 太医们经过实验, 一致认为不喝生水是预防蛔虫病的关键方法。民间患蛔虫病的多半是穷人，有钱人很少会得这个病。 　　因为大官贵族都爱喝茶，茶水被烧得沸腾, 能杀死大部分细菌和寄生虫。而穷人连柴火都要节省, 养成了直接喝生水的习惯，病从口入，并非是一句空话。 　　至于高绍德是怎么染上的？ 　　高洋审问了伺候二皇子身边的宫人，皆言从未让皇子喝生水。宫中不比其他的地方，饭食应当是干净的，连吃饭的碗都会有专人在沸水里煮过。 　　高绍德的乳母被检查过好几遍，女人的身体干净健康, 她并没有感染蛔虫，提供的奶水是无害的。 　　高洋板着脸：“步落稽，莫非是有人要……”谋害皇嗣？还是想要害皇帝？ 　　皇帝摸着自己的良心，他做下的缺德事多得去了, 光是谋权篡位这一项, 想要他死的人估计有一大把。但若是有人对高氏出手, 直接谋害皇帝和太子，多省事啊。 　　为何要害高绍德这个次子？ 　　光是害了高绍德不顶用啊。 　　高洋的脸色阴晴不定，莫非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在争斗？想要削弱李皇后这一方的力量？ 　　不查出来病因，他不安心啊。今天高绍德能肚子长虫，明天说不定就轮到他了。 　　萧靖摇摇头，他觉得老哥想得太复杂。他陪着侄子玩了一下午，总算看出来一点问题。 　　小孩贪玩，喜欢在花园里玩泥巴。泥巴不算什么，可关键是高绍德玩耍过后，不爱洗手，然后直接伸手拿点心吃。 　　高绍德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他捏着一块截饼，递了过来。 　　“九叔，你不吃吗？” 　　“不吃，绍德吃吧。” 　　长广王盯着孩子指甲缝里的泥，黑乎乎的，看起来很脏。他偷偷地捡了一点高绍德摸过的泥巴，丢到系统空间当中，默默地说：“系统，能检测出来这里有没有蛔虫卵吗？” 　　【可以。】 　　【请支付五个积分。】 　　萧靖一咬牙，把积分划拉出去，不到五分钟就看到检测结果。 　　系统的电子音念着：“经检验，样本中含有发育未成熟的蛔虫受精卵243个，不具有感染性。雌虫每日产卵可达二十万个，受精卵在土壤中至少发育十八天才具有传染性。” 　　萧靖：卧槽，这些小虫子那也太能生了吧！ 　　吓得他赶紧问宫人要了一盆水，拿香皂洗了好几回，才把手擦干。难怪高绍德会换上蛔虫病，这个孩子摸过被污染的泥土，再吃东西，里面的虫卵就很容易进入到人体。 　　他把小孩喊过来，教育道：“绍德，以后摸过泥巴一定要用香皂洗手哦。” 　　“九叔，为什么呀？”高绍德一脸茫然。 　　“因为泥巴里全是你看不见的小虫子，会钻到你的肚子里去。” 　　“哇——” 　　高绍德捂着嘴巴，“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刚才玩过泥巴，还吃了点心！ 　　仿佛感觉到肠胃在一阵蠕动，小孩一溜烟地跑了。他跑去找他老子，高洋把孩子抱在怀里，听他讲完事情的经过。 　　“父皇，九叔说泥巴里都是虫——” 　　“父皇，我刚刚还吃了点心，九叔都不提醒我！” 　　高洋耐心地听完，觉得从泥土感染蛔虫的可能性很大。他不懂医学，但他知道泥土里有很多昆虫的！ 　　说不定那些蛔虫就爱把卵生在泥土里面。 　　他把儿子压倒在膝盖上，“啪啪啪”就是一顿打。他一点儿都不同情这个臭小子，边打边骂：“你玩过烂泥巴还好意思要你老子抱？” 　　“高绍德，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有多脏啊？” 　　“家里就是卖香皂的，朕叫你天天洗手，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肚子里长虫了，是不是你自己的错！” 　　“我，我……” 　　三岁的小男孩哪里说得过他，一下子就懵了。 　　高宝德见到二哥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公主正要跑过来，就被高洋拦住了。高洋把儿子一丢，将闺女扛在肩膀上。 　　“宝儿，你哥哥是个小脏娃，你别跟他玩。” 　　“父皇，但是我好想念二哥。” 　　高宝德趴在父亲的肩膀上，朝着后面的二哥在挥手。高绍德感动极了，果然还是宝儿念着他。 　　妹妹真好！ 　　结果下一句，高宝德人小鬼大地说：“父皇，二哥不听话，你别生气，罚他就好。” 　　高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宝儿想要怎么罚你二哥？” 　　“那就，那就……”高宝德的眼神有点狡猾，“罚二哥把他的小金羊给我好了。” 　　高绍德：？？？ 　　好气哦，我都还没死，你居然就想要继承我的小金羊！ 　　这个讨人厌的妹妹他不要了，谁爱捡走谁拿去！ 　　五月，北齐各州府 　　皇帝登基以来，全国下达的第一道诏令，不是军政大事，而是推广卫生习惯、教大家如何去预防和治疗蛔虫病。 　　每一处官府前面的布告写着陛下的旨意，有识字的小吏围过来，看到内容之后十分惊讶。 　　“这位大人，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咳咳，陛下说要带大家预防蛔虫病。” 　　“什么是蛔虫病？” 　　“这里都写着，此病的症状为腹中有虫，在秽物中亦可遇见。轻者无知觉，若蛔虫移到肺中，患者会出现畏寒、咳嗽、气喘、痰中带血等症状。若该虫移到肠中，会腹痛、呕吐等等。” 　　众人一听，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蛔虫当真可怕至极，会要人性命的！ 　　有路过的妇人紧张追问道：“大人，陛下可说了方子？” 　　哎呀，她记得家里的小娃娃好像就常说肚子疼，去看大夫没治好，请村里的神婆看过，也没有用。村里的娃娃不讲究，随便找个背人的草丛就拉屎。 　　第一次拉屎有虫，孩子慌张地跑回来。 　　她只以为是囡囡看错了，恰好在虫子堆里拉屎。小孩胆小，见别人不信，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如今想来，也许就是患上了这个蛔虫病！ 　　妇人懊恼不已，竖起耳朵听小吏念治病的方法：“……陛下说了，平日里喝烧过的热水，能够预防蛔虫病。摸过泥巴要洗手，烧菜要熟透，吃的蔬果要洗净才能入口。” 　　虽然让穷人喝热水爱干净，有“何不食肉糜”的嫌疑。但在高洋看来，他把法子都给出来了，总有人听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用苦楝根皮做汤，可以治这个蛔虫病。或是用花椒熬粥，也有一定收效。再弄点椿树的树芽来吃，能驱虫，只可惜这个季节都没有香椿芽了。” 　　煮花椒粥要用大米，习惯吃麦子的人家不曾有这个。但是苦楝树很常见，山林里多得是，这个是不用花钱的。 　　不花钱的方法，可以试一试！ 　　妇人喊上自家男人，连夜挖了树根皮，按照官方指导的方法熬好药。她在炉子面前煎了几个时辰，把这一碗苦药端到囡囡的面前。 　　“囡囡，这是陛下说的好药呢，肯定能治好你的。” 　　“娘亲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皇帝老儿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了。” 　　囡囡不知道当今皇帝是什么样子的，以为皇帝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开的药肯定是好药，就像是镇上回春堂的坐堂大夫那样老，别人都说他比年轻的郎中更厉害。 　　只可惜他们家里穷，请不起那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人治病。 　　“娘亲，这个药好苦啊。” 　　“现在苦点，以后的日子才甜哩。” 　　也许是这个小女孩命不该绝，吃了半个月药汤，竟然就好了。囡囡再也不喊肚子疼，除了小脸太瘦，看着是个正常孩子。 　　“娘亲，我想吃肉。” 　　“好，那就吃肉，娘给你包馄饨！” 　　她娘见孩子终于痊愈，乐得要落泪，一口气跑到镇里割了半斤肉。肉里再剁点菜，弄得一大盆馅料，简直比过年还隆重。 　　妇人在拌馅的时候有个习惯，都要先尝个咸淡。她刚用筷子蘸了点料，结果被囡囡一把拉住了。 　　“娘亲，陛下说了，要煮过才能吃的，不能吃生菜，不然会长虫的。” 　　“啊，为娘忘了，还是囡囡聪明。” 　　母女两人一块儿包馄饨，心里都感谢皇帝。反正别人家里管不着，她们家里学会喝热水、吃热食、勤洗手，确实感受到对身体的好处。 　　别的不说，光是女人来月事的时候，喝点热水能舒服一些。 　　本来家里的婆婆还不乐意，说媳妇矫情。但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不也自己在喝热水？ 　　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能缓一缓，便有大用。 　　畏寒发热，多喝热水。 　　头晕眼花，多喝热水。 　　腹痛腹泻，多喝热水。 　　咳嗽痰多，多喝热水。 　　神他妈的多喝热水，居然提前一千多年就成为了人们的口头禅。 　　萧靖人在家中坐，突然间就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降低古代蛔虫病感染率，奖励《轧花机车制造图：弹弹弹，弹走棉花籽》。】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推广热水的饮用，奖励：《被窝里的火热身躯：弹棉花，做棉被》。】 　　作者有话说： 　　蛔虫病的相关症状描写有参考网络资料。 　　啊，可可爱爱的那罗延神隐了好久，下一章该写他啦。 　　我不太爱看文帝的古偶电视剧，他因为跟独孤伽罗过了大半辈子，到老了却劈腿，简直是糖里掺屎啊。独孤皇后把皇帝宠幸的宫女给杀了，然后这个狗比男人居然离家出走 ：） 　　搞得他好像很委屈一样。感谢在2020-09-28 23:55:48~2020-09-29 22:0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briel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6章 高湛不荒唐（47） 　　◎长广王提议去郊游◎ 　　小蠕蠕都快三岁半了。 　　小孩开始学习认字, 是时候有正式的名字。 　　“闺女啊，你想要什么名字啊？”萧靖问道, “你想要两个字的名字, 还是三个字的名字？” 　　若是跟着姐姐的序，像安乐公主高雅宁那样，那便是雅字辈的。不过孩子的亲爹高澄早没了, 文襄皇帝不曾给这个小女儿起名字，小蠕蠕想要喊什么都没人管。 　　高洋的闺女也没有跟着大姑娘的序，公主叫高宝德, 又是另外一个字。 　　小蠕蠕不在乎什么序, 她喜欢养父和养母，想要跟他们的一样。她问了母妃，母妃说她叫张嫣（淹）, 是两个字的名字。 　　而父王的名字叫高湛, 也是两个字的。 　　小蠕蠕欢喜地说：“我要两个字的名字，听着就是一家 　　人的样子。” 　　高孝瓘：？？？ 　　合着我这个三个字的名字，就是外人？ 　　阿瓘牵着妹妹的手，神情哭笑不得。但他没有反驳，因为妹妹开心最重要。 　　姓名只是一个符号而已，阿瓘的生母连姓氏都没有透露过。但男孩一直记得自己的母亲，记得生前美丽的样子。 　　他每天照镜子, 都会浅浅地笑一笑，眉眼越发精致漂亮。 　　他生得像母亲，他对自己笑，就好像娘亲在对他笑一样。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母, 但妹妹完全不记得当年孕育她的柔然公主。 　　男孩吃力地把妹妹抱起来：“这样也挺好的, 小蠕蠕要永远都开心哦。” 　　“嗯！” 　　小蠕蠕快活地跑着, 尖叫着，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温暖着大家。 　　萧靖给孩子起了名字，单名一个“茹”字。“茹”有吃饭的意思，这个孩子小时候险些饿死，他希望小蠕蠕永远都要吃饱吃好，不要再忍受饥饿。 　　大名叫茹，小名叫小蠕蠕，读音都是一样的。 　　北魏后期柔然以“茹茹”作为自称或姓氏，孩子长大之后，会记得她的生母，那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但等到小蠕蠕长大之后，按照历史的轨迹，曾经辉煌的柔然汗国已经覆灭。 　　如果高茹都不记得，那么就没有人会记得了。 　　萧靖跟孩子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小蠕蠕很喜欢。她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父王，公主是个什么人啊？” 　　她说的公主是她亲娘。 　　“蠕蠕公主啊，她很会骑马射箭，生得跟你一样可爱。公主一箭能射下天上的鹞鹰，还能射中草原上的野兔。” 　　萧靖的原身去曾经拜见过柔然公主，那时候蠕蠕公主还是高欢的老婆（伪），高湛的小妈。记忆中那是一个很明媚的异族姑娘，说着柔然语，性格十分活泼。少女的头上编着长长的小辫子，袖口是窄窄的胡人款式。脚上穿着火红的靴子，翻身上马背的样子潇洒极了。 　　本是天上自由飞翔的鹰，却被关在笼子里。 　　蠕蠕公主不会汉话，也不会鲜卑语，她拒绝与外人交流，渐渐把内心封闭起来。她嫁给一把年纪的死老头，还被母族逼迫着生孩子，来巩固联姻关系。 　　高欢都那么老，肯定生不出来。后来高欢死了，高澄按照柔然国法，娶了继母蠕蠕公主，公主很快就怀孕，生下了小蠕蠕这个女儿。 　　生产后不到一年，公主就因病去世。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啊。 　　萧靖不愿意小蠕蠕落到她母亲那样的境地，他很认真地说：“只要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小蠕蠕和亲的。” 　　蠕蠕公主就是政治的牺牲品，男人们都没有把她年轻的生命当作一回事。高氏只有那么几个女孩，高洋肯定不会舍得自己的亲闺女，剩下没爹的小可怜就不好说了。 　　小蠕蠕懵懵懂懂的，问道：“和亲是什么？” 　　“和亲就是嫁到很远的国家，从此再也见不到我们，也见不到阿瓘。” 　　“我不要和亲，我要一直在这儿！” 　　小蠕蠕顿时就急哭了，她才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阿瓘看到妹妹落泪，他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膛，承诺道：“妹妹别哭，谁要你去和亲的，以后我就带兵去把他给灭了！” 　　未来的兰陵王气势真足啊。 　　男孩握了握拳头，更加坚定了要当大将军，保护妹妹的决心。 　　还别说，在阿瓘勤学苦练之下，那罗延都打不过他了。 　　为了庆祝小蠕蠕得了名字，萧靖打算带全家出去郊游，地点就定在阿瓘的庄子上。五月的天气不凉不热，草木茂盛起来，庄子上的果树已经陆陆续续进入成熟期。 　　庄子上的管事汇报说枇杷熟透了，味道酸甜可口，问主子要不要去赏赏。 　　萧靖看着全家人期盼的眼神，笑道：“那就去吧。” 　　他记得阿瓘有个好朋友，问道：“阿瓘要邀请那罗延一块儿去吗？多个人热闹些。” 　　换作是后世，小朋友们互相串门玩耍，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到我家写作业，我到你家看漫画书，都是常有的事情。 　　阿瓘神色一喜：“九叔，我可以吗？” 　　他和那罗延玩得最好，他是愿意的，但怕惹外人到庄子上，九叔会不乐意。说到底，那一处庄子是九叔给他的，他不敢以主人自居。 　　“当然可以，你是庄子的主人。”萧靖想要锻炼孩子的能力，“饮食由你安排，房间和用人也需要你调度，我和你九婶都不插手，阿瓘可有信心做得到？” 　　“有！” 　　阿瓘激动起来，连唾沫都差点喷出来。 　　这多好玩啊，他竟然可以当家作主，招待客人了！ 　　他今年都要十岁，搁在百姓家里，算是半个大人了。小孩总是渴望长大，连阿瓘都不例外，他不要大人们帮他，但他重视小蠕蠕给的建议。 　　“妹妹，你想吃什么啊，我安排让人给你做。” 　　“妹妹，你要房间怎么布置？要绣牡丹花的被子还是蔷薇花的被子？” 　　“妹妹，你想吃鱼吗？听说庄子上有鱼塘，有鱼呢……” 　　小蠕蠕是第一次到外头去玩，十分渴望。她点菜要了自己爱吃的蒸鸡蛋、鲜肉小馄饨、苋菜鸡蛋饼，偷瞄了父母的神色之后，她又让哥哥加上一道菜。 　　“哥哥，我想吃那个硬硬的，脆脆的，黄的炸肉丁！然后是甜的！” 　　“甜的肉丁？” 　　阿瓘一拍脑袋，原来是炸猪油渣。 　　养猪场老板家里的孩子，总不缺猪肉吃的。长广王府不时会炸一次猪油，酥脆的猪油渣拌糖就很好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萧靖：别以为我听不到你们说小话，我的耳朵还没聋。 　　小蠕蠕的年纪太小，不适合吃重口味的东西。再加上她的肠胃不是特别好，日常格外要注意调养，不适宜吃太油腻太硬的食物。 　　所以猪油渣这玩意儿，从来没让她吃过。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自己偷吃过，就爱上了这个口味。 　　萧靖不反对阿瓘，他打算当日把猪油渣拿走，不让小蠕蠕吃便是。他说过要放权，就真的不管了。 　　于是两个小的定下了一桌不伦不类的饭菜菜单。 　　“蒸鸡蛋、苋菜鸡蛋饼、糖拌猪油渣、红烧肉、蜜汁烤鸡、山药炖鸭子、菜瓜鱼片汤、腊肉烧茄子。主食是油泼面，三鲜炒饭、鲜肉小馄饨。点心有枣泥糕和牛乳糕。” 　　阿瓘把写下来的菜单递过来，萧靖看完，夸奖道：“不错，安排得真好。” 　　虽然小蠕蠕的建议有点不着调儿，但阿瓘安排后面几道都油水很足，搁在宴席上就很大方，性价比较高，有荤有素，能让人吃饱吃好。 　　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做到这样，算不错了。 　　他摸了摸阿瓘的脑袋，男孩腼腆地笑着。 　　阿瓘心想，他都那么大了，九叔还把他当成小孩。当小孩也挺好的，但他更想要当大人，大人有力量，可以保护自己爱的家人。 　　到庄子上郊游，只玩一天不够快乐啊，若是能玩个三四天，那才叫过瘾。庄子连着几处林子，不但可以摘水果，还可以到林子里打猎骑马。 　　阿瓘打算把那罗延喊过来玩耍，若是几日不归，那罗延的养母肯定会很担忧的。 　　男孩忐忑地问：“九叔，我能把那罗延的养母也邀请过来吗？” 　　萧靖点头：“可以。” 　　他派人查过，那罗延的养母是一个尼姑，只是在附近的风评算不上好，传闻是被有钱人包.养起来的。他寻思着阿瓘年幼，见识一下各种人物，也不坏。 　　即使那个女人当真是干风月勾当的，阿瓘从小见识过，以后就不好奇了。 　　有时候误入歧途的原因很简单，没见过、没玩过、很好奇、想要试试。 　　…… 　　阿瓘在大猪比奇的门口，如约见到了好朋友。他摸了摸怀里，这是他亲手写的请贴。 　　哎呀，好紧张啊，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别人到他家玩。 　　那罗延一抬头，就留意到阿瓘的脸红红的，就好像涂了胭脂一样。他朝着阿瓘的脸上吹泡泡，戏谑道：“大姑娘，怎么见着本少爷，就脸红了？” 　　“切，你才大姑娘呢！” 　　阿瓘不服，一拳就揍过去，打在那罗延的肩膀上，打得对方一个趔趄。对方疼得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肩膀：“卧槽，你怎么来真的啊？” 　　阿瓘抬眉：“谁叫你说我是女的！” 　　他从怀里把请帖掏出来，递过去，然后头也不回，道：“我请你去我的庄子上玩，五月初九那日，你来或不来，随意！” 　　说完他就跑了。 　　直到跑到街角，阿瓘才回头偷看，见那罗延没有跟上来，他的嘴角顿时耷拉下去，失望极了。 　　其实他很在意。 　　他想要那罗延来玩玩。 　　作者有话说： 　　要是阿瓘和那罗延在战场上遇到，该怎么办呢？ 　　真是个残忍的故事啊。 　　感谢在2020-09-29 22:00:18~2020-09-30 21:5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珞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briel 20瓶；信芳 15瓶；凌酒 10瓶；罗生门1942 7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7章 高湛不荒唐（48） 　　◎长广王把那罗延的马甲扒了◎ 　　那罗延握着手里的请柬, 脸上的表情都愣住了。 　　他还没看呢，阿瓘就跑走了。 　　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还说自己不像大姑娘, 简直就像是娘们一样。”他嘀咕了一句, “真是扭扭捏捏的。” 　　男孩回去别馆，关上门，才拆开了阿瓘送给他的请柬。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的邀请, 上面写着：【五月初九，城外小庄的枇杷甚好，高孝瓘诚心邀请普六茹到小庄郊游, 为时三日。如若同意, 可带家眷，当日辰时两刻于大猪比奇门口相见。】 　　那罗延“哇”了一声，跑到养母的身边, 想要询问她的意见。 　　“干娘, 阿瓘约我去庄子上玩，我能去吗？” 　　“干娘，阿瓘说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呢！” 　　“干娘，你要陪我一块儿去吗？” 　　愿心尼姑的面容秀美，她没出家之前的家境优渥，她是识字的。她一手抚养的那罗延从小跟着朗诵佛经，读写都不成问题。 　　女子看着孩子期盼的小脸, 点头道：“那罗延想去，娘就陪你一起去罢了。”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虽然教会了那罗延认字，也让孩子吃饱穿好。但这对于大家族里的公子而言远远不够。 　　那罗延都快十岁了。 　　他没有拥有自己的小庄子, 也没有去过庄子上行猎游玩。贵族哥儿爱玩的, 他一样没玩过, 贵族哥儿过着呼奴唤婢的生活，那罗延不懂。 　　等到这孩子回归家庭，可能会被兄弟衬得像从乡下来的穷酸蛋。 　　从杨家送过来的家书，说吕夫人又生了男孩，后面有精心教养的弟弟对比着，那罗延回归后的日子可能会艰难了。 　　所以这次高氏邀请那罗延去玩耍，愿心尼姑打心里是同意的。她希望那罗延能见识一下公子哥儿的生活，以后回家就不会再闹出笑话。 　　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早已皈依佛祖，本不该留恋红尘。但是她疼爱这个孩子，已然当作亲子，又怎么能舍得他被人看轻？ 　　她让那罗延在家里等她，道：“娘出去给那罗延买布，做成新亮的衣裳。到时候你穿出去，才不失你父亲的威名！” 　　男孩是何等的聪明，愿心尼姑每做一件事都是为了他。但是她只有一双手，还有几日就要出游，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他忍着自己想去的心情，拒绝道：“干娘，你又得熬夜做衣，这样太累，我不去阿瓘的庄子上玩了。” 　　“傻孩子，你父母给了许多钱，娘给你买成衣，回来稍微改一改就行。” 　　“对哦。” 　　那罗延放心下来，笑得连牙龈都露出来。他不仅想要得自己的新衣裳，还念着干娘。 　　“干娘，你也要做两件新的，你好看啊。” 　　“好，我都听那罗延的。” 　　愿心尼姑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傻孩子，她都是出家人，穿那么好做什么？反正她都是穿着灰色的佛袍，一概没有艳丽的花纹，硬生生把她的容色掩盖住大半。 　　但她不想给那罗延丢脸。 　　那就一并做新的衣裳吧。 　　五月初九那一天，尼姑带着男孩走到大猪比奇的铺子门口。铺子已经开了，排队的顾客看到尼姑带着孩子这样奇怪的组合，孩子对她十分亲近，可偏生这个孩子竟然没有剃头。 　　所以男孩不是出家的沙弥。 　　莫非是尼姑的私生子？ 　　嘻嘻，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好奇地问：“师太，你是来买香皂还是买红烧肉啊？” 　　红烧肉罐头好吃，邺城人都知道，尼姑被吸引过来买肉吃，也不意外。现在陛下推崇爱干净、勤洗手的生活作风，说这样能预防蛔虫病。 　　本来就销售火爆的香皂被抢得更厉害了，许多人家都养成了饭前洗手，饭后洗手的习惯。没钱人用草木灰，有钱人就用香皂。 　　大猪比奇的门槛几乎被顾客们踩扁，大家日日都想买这两种东西。 　　尼姑双手合十做佛礼，道：“贫尼不买东西，只是在这里等人。” 　　不买东西，你在这里挡路啊？ 　　有脾气暴的刚想说话，就看到有几辆马车停在大猪比奇的门口。一辆车有四匹高头大马拉着，马儿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一看就是北地特产的宝马，这个规格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 　　再瞅瞅车顶上的装饰，镶嵌着玉石，应当是贵族大公才用得起的。 　　这是…… 　　众人寻思着是哪位贵人出行，只见马车一停，有奴仆下来，恭恭敬敬地把尼姑和男孩都扶上马车。 　　“卧槽，这是什么世道啊？” 　　“连尼姑都宁愿坐进去大官的宝马！” 　　“现在这些女人啊，她们拜金啊……” 　　同为女眷，张嫣与愿心尼姑坐同一辆马车，张嫣落下车帘，把外面的视线都屏蔽了。少女的眉眼清丽动人，她双手合十，道：“还请师太别拘束，我姓张，是阿瓘的九婶。师太唤我一声张娘子就好，我对佛学也很感兴趣。” 　　她对于愿心尼姑的过往可好奇得紧，萧靖跟她说了对尼姑的调查情况。此人就像是谜团一样，之前的行踪都查不到。 　　一个独身尼姑，怎么带着一个男孩在邺城单独生活？ 　　她没有到外化缘，是谁在经济上供养她和孩子？ 　　孩子没有剃度出家，跟她是什么关系呢？ 　　是尼姑的私生子，还是…… 　　张嫣的眸光闪了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深挖下去可能会有惊喜哦。 　　愿心尼姑没有防备，只当这位是对佛学感兴趣的小妇人。也许别人成婚得早，所以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婶母辈的。 　　不得不说，佛祖催人向善，能学会一点佛学，仿佛人身上就沾染了几分佛性。 　　好多女眷都喜欢到寺庙上香拜佛。 　　善良是她们的代名词，这样的好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到底是不是真心向佛，就没有人知道了。 　　愿心尼姑是个虔诚的，有人愿意听，她自然愿意给人讲授经文。她谈到自己日常诵读的佛经、谈到自己以前生活的冯翊般若寺，她就是在那里剃度出家的。 　　张嫣的眼神一闪，神色向往地问：“师太是冯翊郡的人，那里的风光好吗？可有什么名山大川？” 　　尼姑说到自己的家乡，表情非常怀念。她恬然地笑了笑，道：“冯翊没有大山，倒是有很多水。洛水、渭水都在冯翊交流而过，再自西而东融入黄河，景象十分壮观。” 　　单独说冯翊在哪里，张嫣对于南北朝地理不太懂。再加上历朝历代的州县地名更改，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但说到三河交汇处，她大概知道这个地理位置是在什么地方。 　　在高齐的西边。 　　唔，三河交汇的冯翊距离她曾经生活过的西汉长安，大概是一天的路程，如果快马不停歇地跑，从早上出发，到傍晚就可以到达。 　　这块地盘，现在可不属于北齐，而是属于西魏。 　　愿心一个外国尼姑，是怎么来到高齐的呢？ 　　张嫣敢笃定，其中必定有巨大的秘密！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怕引起别人的警惕。她随意闲谈起来，但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见地，让愿心尼姑都佩服极了。 　　愿心尼姑抱着那罗延向东而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波折。她自认为眼界超过寻常闺秀，没想到这位张娘子丝毫不弱于她。 　　她自愧不如：“张娘子不仅擅于算数，还略懂天文地理。” 　　“哪里哪里，师太谬赞了。”张嫣怪不好意思的，她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还学了大半高中课程。 　　等马车去到庄子，那罗延和阿瓘坐一辆车，萧靖和小蠕蠕坐一辆车，都陆续从车上下来。那罗延之前就认识了人家的九叔，这回见到人，立刻就喊得响亮：“九叔你好——” 　　“那罗延好啊。”萧靖牵着小蠕蠕，让闺女喊人，“喊哥哥，这位是普六茹哥哥。” 　　小蠕蠕是个有礼貌的，她嫩生生地喊：“普六茹哥哥，我唤作高茹。” 　　这个丫头最近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巴不得别人都这样喊她。 　　“高茹妹妹也好。” 　　那罗延第一次认识到阿瓘的小妹妹，往日里总听他挂在嘴边，今日才能够相见。还别说，阿瓘的妹妹长得可可爱爱，就是…… 　　高茹妹妹不像阿瓘，反倒有几分像阿瓘的九叔。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神态就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莫非高茹是九叔的女儿？” 　　“也不是不可能。” 　　那罗延从小在街头听了一肚子偷鸡摸狗的八卦，脑补能力也是很强的。他看到阿瓘的九婶跟干娘在说话，女子的脸很稚嫩，但已经挽着妇人的发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什么威胁力。 　　他顿时就没有防备，打招呼道：“九婶你好。” 　　张嫣微微颔首：“普六茹公子，你好。” 　　她对于孩子们去采枇杷的活动，觉得没什么吸引力。农历五月的天有多晒啊，她宁愿躲在草棚里，戴着遮阳帽，跟尼姑在聊天。 　　阿瓘会爬树，他从枝头摘下来的果子，轻轻放到身后的背篓，一个都没有压坏。而那罗延的动作慢了一点，一不小心，树皮就把他身上的玉佩穗子磨断了。 　　男孩怪不好意思地跑回来，脸红红地问有没有粗点的线。 　　“九婶，不用丝的，弄个绳儿就行。这是我家人留给我的玉佩，我想要时刻带着。” 　　“成，我问管事去要。” 　　张嫣接过那罗延的玉佩，打量着玉佩的孔，让人配了一根粗细正好的红线穿过。，玉是好玉，上面刻着一头老虎的模样，她趁孩子不经意，瞄到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杨”字。 　　姓杨的？ 　　是父亲姓杨，还是母亲姓杨？ 　　等中午午睡的时候，她跟萧靖两人独处，伺候的人都退下去了。她趴在萧靖的身上，有话要跟他说。 　　“舅舅，我发现了一个事情！” 　　“尼姑是西魏人，却偏带着孩子来高齐。我让小蠕蠕问那罗延，那罗延说他从小生活在邺城。那罗延身上有一块玉佩，雕刻着猛虎，背后有一个杨字。” 　　“朝中可有哪位大人是姓杨的？莫非就是那罗延的生父？” 　　萧靖听着老婆吧嗒吧嗒地讲着，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当今朝廷要说姓杨的大官，最有头脸的，就是太子少傅杨愔，爵位阳夏县男。 　　杨愔这个人有才华，以后会被高洋封为宰相，又把太原长公主（原东魏孝静皇后）嫁给他。 　　但是初见面的时候，那罗延说自己姓普六茹，不似作伪。 　　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姓普六茹。 　　这个孩子到底是鲜卑人还是汉人？是鲜卑化的汉人，还是汉化的鲜卑人？ 　　萧靖念念叨叨着：“普六茹、杨氏、普六茹、杨氏……对了，嫣儿你说玉佩雕刻的是老虎？” 　　张嫣记得清清楚楚：“对啊。” 　　“卧槽槽槽槽——” 　　萧靖一把将张嫣推开，倒吸了一口大气，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他终于想起那罗延的身份，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那罗延的生父确实姓杨，不是杨愔，却是西魏的杨忠。杨忠，字揜于，在鲜卑语就是猛虎的意思。这位兄弟比打老虎的武松还厉害，他左手抱住老虎，右手把老虎的舌头从嘴里拔断，宇文泰很欣赏杨忠勇武，就赐字揜于。” 　　张嫣不知道武松是谁，但不妨碍她理解到杨忠是个武力值很强的人。 　　她竖起耳朵：“然后呢？” 　　萧靖的眼神流露出向往，继续讲着：“杨忠被赐鲜卑姓氏普六茹，他生了个儿子，叫做杨坚。杨坚长大后娶了独孤信的小女儿，传说独孤天下，独孤家的女人都是当皇后的。独孤信的长女当了北周皇后，四女是唐高祖追封的皇后，最小的独孤伽罗是隋朝的皇后。” 　　末了他还加一句：“只恨独孤信长得那么帅，但是人在西魏，无缘得见啊。” 　　张嫣：？？？ 　　感情你这个狗男人不是想见独孤信，是想见人家的好几个闺女吧。 　　女子的闺名何等隐秘啊，你居然连人家小女儿叫什么都知道？ 　　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出轨了！ 　　张嫣气得都手都抖了，骑在这个狗男人身上，一拳一拳地砸下来，嘴里还不停地骂着：“我打死你这个负心汉！我叫你娶独孤伽罗当皇后，我打你啊！” 　　萧靖哭笑不得：“你啊……” 　　他抱着自家这个宝贝，哄她：“我才不娶独孤氏，她凶巴巴的，管了杨坚大半辈子，把隋文帝都气得离家出走。还是我家的嫣儿最好，人温柔体贴，史书肯定说你是个贤后。” 　　张嫣觉得这话听着顺耳：“史书上真的说我比独孤氏好？” 　　萧靖很认真地骗她：“当然。” 　　他想起独孤伽罗和杨坚的故事，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两个人好了大半辈子，到老了却分道扬镳。 　　狗男人靠不住啊。 　　嗯，他和杨坚不一样，他是靠得住的。 　　作者有话说： 　　独孤信是当时公认的靓仔，风把他的发型吹歪，结果第二天城里都是歪了的发髻，来模仿他这种流量明星。 　　杨忠跟着独孤信打仗，年轻时候算是独孤信的马仔，他们很熟的。所以杨坚娶了伽罗，可能也因为双方关系好。感谢在2020-09-30 21:58:17~2020-10-01 23:3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8章 高湛不荒唐（49） 　　◎长广王做枇杷膏◎ 　　那罗延就算真的是杨坚, 历史上的隋文帝，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 　　萧靖摸了摸脑袋, 他见过的开国皇帝不少, 晋武帝司马炎是一个，高洋算一个。要问他怕不怕杨坚，他还真的不怕。 　　现在的那罗延就是一个小屁孩, 两只眼睛，一张嘴。小孩没经过训练，连打架都比不过阿瓘。 　　长大之后的事情, 到时候再说。孩子那么可爱, 又无过错，就算他是杨坚，萧靖也不可能将杨坚给提前做掉。 　　多造孽啊！ 　　杀.人是不对的！ 　　萧靖摸着胸口, 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太稳定。他每次穿过来的身份都是皇帝, 他给自己定下一个原则，只要别人不犯法，不做危害国家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在古代杀红了眼，他就回不去后世了。 　　“舅舅，你还好吗？” 　　张嫣抱着他，把头枕在他的心口, 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她不害怕，即使那罗延以后是开国皇帝又怎样？ 　　她小时候被汉高祖抱过，在汉宫受尽宠爱。第二世当了晋武帝的儿媳妇，她对上公公丝毫不怯。如今是第三世, 文宣帝性情暴虐, 但她也能顺利在高洋的手下周旋出来。 　　什么隋文帝？ 　　她完全不在乎。 　　雏鹰还没飞上天的时候, 便是蛇鼠的食物。若是有人会谋反，危及到舅舅的皇位……她不介意替舅舅做一些事情。 　　他不愿意做的，她来！ 　　舅舅总是在保护她，她就算黑了心、脏了手，也要保护他一回。 　　“傻姑娘，光是杀了一个杨坚，不顶用啊。”萧靖感动之余，跟她分析道，“你若是把杨坚杀了，谁去做掉宇文氏？” 　　他不愿意害人性命的另一重原因，是怕遭到报应。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杨坚屠尽宇文一族，光是有名有姓的就有六十三位皇族宗室。至于连带被害的家眷，起码得在这个数上加几十倍。北周宣帝宇文赟的子嗣尽数被杀死，只有皇后杨丽华生的宇文娥英能保存下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杨皇后是杨坚的女儿，宇文娥英还是个没把的外孙女！ 　　闺女嘛，留着就留着，成不了大事。 　　萧靖跟张嫣讲着未来的历史，干坏事太多会遭报应的。 　　“杨坚生了五个儿子，但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长子杨勇被废除太子位，隋炀帝杨广登基后将其赐死。隋炀帝杨广，死于江都叛乱。要说高氏杀.人太多，所以北齐短命，隋朝比北齐长不了多少，国运当真是……” 　　北齐存在二十七年，隋朝存在三十七年。 　　这两个皇朝小老弟真是半斤对八两。 　　跟老刘四百多年的汉朝没法比，司马炎的晋朝一百五十多年，也不算太短。萧靖穿越西汉和西晋，偶尔摸鱼偷懒，压根没考虑过亡国的问题。 　　但是来了北齐就不好说。 　　按照历史轨迹，一家子姓高的要全完蛋。 　　张嫣一听，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二十几年后，我跟舅舅都得一块儿上吊？还是喝毒酒？” 　　好歹留一条全尸啊。 　　要是北齐亡了，她和舅舅上哪儿去啊？ 　　女子也许还可以苟活，但男人肯定是要被砍头的。他要是死了，她也不活了。 　　“怕什么，只要高纬那个逆子不被我们生出来，北齐估计还亡不了。”他安慰老婆，“要是我们能平安活到六七十岁，说不定还能见到李世民。” 　　“李世民是谁？” 　　“说了你不懂，就是个很厉害的人，武力很强，脑子估计比高洋还好使一点。” 　　萧靖感慨，这可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搁在汉惠帝的时候，全赖有个好妈，妈妈爱我，替我稳天下。到了晋惠帝那会儿，全赖有个好爸，爸爸疼我，傻子居然能当皇帝。 　　如今南北朝单拎哪个出来都比他强多了，高洋本身就能打能砍，西边的宇文泰是个老阴逼。北面突厥的伊利可汗蠢蠢欲动，南梁姓萧的还没霍霍完，还冒出个南陈的陈霸先。 　　“对了，舅舅留下杨坚，是想要以后一统东西吗？” 　　张嫣恍然大悟，西魏，以后的北周，还有舅舅说的隋朝。杨坚留下来用得好，可以消灭北周的大部分力量。 　　然后呢？ 　　北齐也许可以趁机而入。 　　萧靖说北齐被北周所灭，但现在有他们两人在推一把，结局是否能反过来，也不可知。还有南梁，已经在布置当中了…… 　　只要胆子大，东西南北是我家！ 　　萧靖闭上眼睛，承诺道：“嫣儿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张嫣拉着他的手，打了个哈欠：“嗯。” 　　无论到了何处境地，他们都一定能熬过去的。 　　…… 　　两人谈了好久，几乎是快到下午一点才沉沉睡过去的。小蠕蠕想要来找父母，守门的丫鬟说王爷和郡君午睡还没有起来。 　　“哦，我去找哥哥玩。” 　　小蠕蠕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有动静，就乖乖跟着侍女姐姐走了。她去找阿瓘，还让哥哥带她去找新认识的普六茹哥哥。都说远香近臭，小蠕蠕觉得新认识的小哥哥挺有意思的。 　　还有普六茹的干娘，居然头顶没有头发！ 　　多稀奇啊，小蠕蠕第一次见到尼姑。 　　“妹妹是想要找那罗延吗？” 　　高孝瓘的精力充沛，小孩中午压根就不爱睡觉。他牵着妹妹的手，去到那罗延和愿心尼姑小住的那一进院子外头。 　　看到门已经打开了，那罗延也醒了。愿心尼姑在屋子里头做功课念经，让他自己先出来玩。 　　男孩抬头，看到门外有人，小蠕蠕跑得快，冲过来喊着：“普六茹哥哥，你带我玩啊——” 　　那罗延开心地说：“好呢，我带着高茹妹妹玩。” 　　他的亲娘吕氏没能再生女儿，阿瓘的妹妹便是他的妹妹。那罗延让小蠕蠕坐在他身边，他把早上摘的枇杷洗干净，剥皮喂给她吃。阿瓘拿着帕子，给她兜着下巴，这样就不怕果汁滴下来弄脏衣服。 　　能叫未来的隋文帝和兰陵王同时伺候她，这是连唐太宗李世民都不敢想的待遇！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蠕蠕乐呵得很，她可享受了。 　　她看着左手边的亲哥，再看看右手边的普六茹哥哥，简直达到了人生巅峰！ 　　树上熟的枇杷口味酸甜，因为日照很足，甜度就更高了。庄子上种的是红肉枇杷，果皮比较厚，但是个头很大。小蠕蠕被哥哥们投喂了两个枇杷，就摇摇头，她不吃了。 　　那罗延把剩下的果肉塞到自己嘴里，唔，还是很好吃啊。他又顺手剥了一个，递给阿瓘吃。 　　“高茹妹妹，怎么不吃了？” 　　“我想要吃枇杷罐头，还要吃枇杷果酱——” 　　家里给她做过几回水果罐头，这个丫头就记住了。早春的桃儿不够软糯，做成糖水桃子就很不错，黄杏够软但不够甜，做成罐头更好吃。就连带艳红的樱桃，做成浓稠香甜的果酱，都美味加倍。 　　小蠕蠕都记住了，但凡经过加工的，都会更甜更软。 　　家里的男孩不会多吃甜食，但张嫣是个爱吃甜的。她教着小蠕蠕变着法子吃水果，只因为萧靖说吃水果好，对皮肤格外好。 　　她们都爱吃甜的。 　　那罗延感到惊奇：“枇杷也能做罐头？” 　　他吃过大猪比奇的红烧肉罐头，没想到水果也能这么搞。时令水果都很珍贵，原因在于过季就吃不到了，若是罐头能把水果保存起来，这能值好多钱！ 　　他想做几罐枇杷罐头，送给千里之外的爹娘。 　　阿瓘琢磨着：“这个不难，具体怎么做，我等会儿去问问九叔。” 　　他大概知道罐头的原理，无非就是隔绝空气，高温杀死食物当中的微生物，防止细菌繁衍。 　　细菌是什么？ 　　阿瓘没见过，但九叔跟他讲过，细菌会引起发热、腹泻等疾病。还有一种叫病毒的，也很可怕，有一些疾病就是由病毒引起的。男孩不笨，他把“细菌”和“病毒”这两种东西，等同于病气。 　　病气，会惹人生病的，谁都看不到，但它是存在的。 　　这样就很好理解嘛！ 　　等萧靖起床后，他听到孩子们说要做枇杷罐头的主意，表示赞成。枇杷不但可以食用，还有药用价值。 　　他提议道：“单做枇杷罐头，太单调了。还可以做成川贝枇杷膏，这个好，能润肺止咳，对风热伤寒有一定作用。” 　　阿瓘和那罗延都没意见，他们不懂医，听大人的准没有错。 　　两个男孩帮忙洗枇杷、削枇杷，果香味到处弥漫开来，连空气中都带着水果的香甜味。 　　萧靖在看着炉子，小火熬煮枇杷膏。张嫣也分配了的活儿，把川贝母捣烂。 　　小蠕蠕就是个凑数的，她什么都不用干，小孩不嫌热，坐在边上乖巧极了。熬得棕红的枇杷膏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小火煮着，加入磨碎的川贝母慢慢搅拌，几乎从天亮熬到天黑，才有那么一小锅。 　　足足十斤新鲜枇杷，最后才得了两斤多的川贝枇杷膏。 　　小蠕蠕握着小勺子过来，眼看着是要装瓶，喊着：“父王，我要吃，要吃——” 　　萧靖给她舀了一点，问道：“尝一尝，甜吗？” 　　小丫头满足地笑起来：“甜呀！” 　　萧靖很高兴：“既然好吃，大家都尝尝吧。” 　　他用水兑了枇杷膏，让每人都喝半碗，尝个味儿。阿瓘和那罗延喝着都说好，两个男孩表示如果伤寒吃这个药能治，他们再也不怕吃药了。 　　那罗延很喜欢，评价道：有一点川贝的药味，但不浓。 　　男孩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忐忑着问道：“九叔，我想要做点川贝枇杷膏，以后我生病的时候服用，可以吗？” 　　他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占别人便宜的意思，真不要脸啊。但是阿瓘庄子上的枇杷确实好吃，比市集上卖的更好，川贝也是好药，寻常的药铺卖的川贝可能会掺有杂质。 　　说给钱吧……那是瞧不起谁呢？ 　　长广王家大业大，肯定不缺一点点东西。那罗延若是掏钱说买，当真是在羞辱人。 　　出乎意料的是，人家九叔没有拒绝，而是让阿瓘决定。 　　“这是阿瓘的庄子，枇杷是他的收成，我不管。” 　　“那罗延，我答应你了。” 　　高孝瓘轻轻地拍了拍那罗延的肩膀，这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间是不会计较这些东西的。 　　那罗延亲手做了十几罐枇杷罐头、又熬了六罐川贝枇杷膏。男孩不笨，看一眼就学会了，他花了三四日的时间，连阿瓘喊他去骑马游玩，都心不在焉。 　　阿瓘看出来了，他骑马兜了两圈，很快就回来，撸起袖子说给那罗延帮忙。 　　“阿瓘，你对我真好啊。” 　　那罗延低下头，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阿瓘。 　　朋友这样帮他，他连一句真话都不说。他说自己爱吃枇杷，打算留着冬天吃，其实是他想把枇杷罐头送回去给西魏的父母。 　　他撒的谎越来越多了。 　　他还没跟阿瓘说，今年八月，他就要离开齐国。如果阿瓘和高茹妹妹知道了，肯定得哭鼻子吧。 　　…… 　　西魏，长安 　　陈留郡公杨忠在南梁打了胜仗，他杀了邵陵王萧纶和安乐侯萧昉，功劳极大。他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不年轻了，搁在别人家里，都是能抱孙子的年纪。 　　但他的长子还不到十岁。 　　他连孩子一面都没有见过。 　　杨忠想念自己的长子，他回到夫人吕氏的院子，屏退了下人，再关起门来，才会谈论孩子的事情。 　　吕夫人高兴极了，显然是刚收到长子的消息。孩子懂事，还让人送了东西回来。 　　真叫人疼到心头去了。 　　远在异国他乡，没有亲人撑腰，长子指不定吃了许多苦头。家里的整哥儿养得白胖，杨家夫妻每次看到次子的时候，都觉得对不起长子。 　　如果不是那罗延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吕夫人也不至于让尼姑把孩子抱走。 　　当年好多人都看到了，说什么的都有。 　　现在过去将近十年，好歹人们把那件事情淡忘得七七八八。 　　她把孩子送回来的东西都摆出来，对着丈夫边哭边笑：“那罗延叫人送了枇杷罐头、还有川贝枇杷膏，说咳嗽的时候吃枇杷膏最好。老爷爱吃的红烧肉罐头，那罗延买了十罐。大姐儿爱用的香皂，那罗延买了六块。还有整哥儿爱玩的泡泡水，那罗延买了二十瓶那么多……” 　　东边的齐国，对于西魏人而言是新鲜的。 　　那罗延在信件里描述的生活，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在孩子的眼里，这个世界有好吃的红烧肉，还有好玩的泡泡水，贵族会用香皂洗手，洗完香喷喷的。他说结交了一个漂亮朋友，但出于私心，那罗延没告诉父母，他和文襄皇帝的儿子玩耍。 　　大魏和齐国可是有仇的！ 　　万一爹妈不许他跟阿瓘玩怎么办？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阿瓘是多么好的朋友。 　　那罗延说，齐国皇帝要大家都爱卫生、勤洗手，这样才能预防蛔虫病。他特意交代父母，别让弟弟玩泥巴，说泥巴里会有小虫，钻到人的肚子里头。 　　杨忠一惊：“这是齐国皇帝提出来的？” 　　他琢磨着，这不像是高洋的作风啊。 　　要说高洋下旨征兵打仗，他信。但是说高洋带领大家讲卫生，这个画风就很迷了。 　　既然那位敢在全国范围内下旨，肯定不会是骗人的。 　　杨忠跟吕夫人商量，道：“你看好家里的整哥儿，别让他玩泥巴，还有吃饭之前，我们家也要养成洗手的习惯。瓜果蔬菜的，都要洗干净才能吃。” 　　“嗯，老爷说的在理。”吕夫人点点头。 　　她的长子多好啊，远在千里之外，都还念着家人。 　　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当年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一个健壮的男孩。男孩笑着闹着，朝着她跑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那罗延在外国做代购的日子…… 　　心疼杨坚一秒钟。感谢在2020-10-01 23:31:19~2020-10-02 21: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9章 高湛不荒唐（50） 　　◎长广王的泡泡水被送到西魏◎ 　　西魏长安, 陈郡公府 　　吕夫人把那罗延送过来的东西摆好，她让人把大姐儿请过来, 让女儿做主分配。 　　怎么分配礼物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杨忠已经给长女杨蔓儿订了一门好亲事，等及笄后嫁过去当主妇。世家大族里人丁兴旺，各房的叔叔和姑妹都是一抓一大把, 若是杨蔓儿不能一碗水端平，以后肯定会被人说嘴。 　　当父母的，总希望孩子能多学点, 将来出门才不会让人欺负。 　　指着案上的东西, 道：“蔓儿，这些都是你外头的兄弟送过来的。我们阖府的家人不多，也算清净, 你看看该怎么分？” 　　年轻的姑娘行了一礼, 才上前：“好的，女儿且瞧瞧。” 　　长女杨蔓儿今年十三岁，是陈留郡公府唯一的千金。 　　虽然第一胎是个闺女，但杨忠也喜欢得紧。他年少时候流落到山东一带，受到重伤，幸得好心的吕姑娘相救，又结下了姻缘。吕姑娘不嫌弃他一无所有, 她与他一路奋斗，男人的官职一步步往上爬，夫妻俩却什么也生不出来。 　　杨忠没怀疑过妻子的问题，他是怀疑自己。 　　莫非自己在战场上受过伤, 伤到某处, 所以压根生不出来？ 　　他板着脸, 不敢说，也不敢问。 　　本来他都已经不抱希望，结果在他三十岁那一年，吕夫人竟然怀上了。杨忠乐得快要发疯，他见生得一个闺女，喜欢得紧。 　　他跟老婆商量道：“要不叫女儿小名叫瓜子？一个瓜得有多少籽啊，有这个闺女带着，以后人丁就能旺起来！” 　　吕夫人：？？？ 　　闺女叫杨瓜子？ 　　听着还不如她吕苦桃呢！ 　　吕夫人的前半辈子吃过许多苦，苦桃苦桃，最后也苦尽甘来了。她觉得自己名字好，只可惜当年他爹不给她叫什么“甜桃”。 　　能过甜日子，谁想要吃苦啊？ 　　她看着闺女，小脸蛋是瓜子脸的，但女孩叫做杨瓜子多难听啊。 　　她拿定主意：“女儿的小名叫瓜蔓，大名叫做蔓儿，听着也秀气。一根藤能带出来七八个瓜就差不多，老爷也别贪多，能把孩子们养好就是福气。” 　　“是极是极，夫人说得有道理。”杨忠满嘴答应。 　　果然这个名字起得好，后来夫妻俩又生了几个男孩，杨家的人口慢慢开始多起来了。除了被抱走的那罗延，吕夫人再生下次子杨整和三子杨瓒。 　　七岁的杨整脸圆圆的，生得活泼可爱。次子杨瓒是去年出生的，现在还在吃奶。 　　只可惜长子那罗延不在跟前。 　　大姐杨蔓儿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兄弟养在外头，她听闻弟弟送了东西回家，脸上高兴之余有些担忧。 　　“大弟弟怎么买了那么多？应该不便宜吧？” 　　“爹爹可要让人多给弟弟送钱，弟弟手松花得多，就怕他后面的日子要过得紧巴巴的，要过苦日子。” 　　杨忠点头，道：“蔓儿说得对，夫人往那一面多拨一笔钱，别走公中，从我的库房里出吧。” 　　吕夫人疼爱儿子，她是没有意见的。 　　夫妻俩看着杨蔓儿，只见闺女思考了一会儿，把那罗延送回来的东西分成四份。 　　姑娘的心思细腻，柔声道：“红烧肉罐头口味重，可以用来配热汤面，留四罐做晚膳，不仅爹爹爱吃，二弟弟也爱吃。剩下的六罐，用来做夜宵，给爹爹配酒吃。” 　　“好！”杨忠对于这个分配是满意的。 　　杨蔓儿受到鼓励，接着说：“大弟弟送回来二十瓶泡泡水，好玩归好玩，但一会儿就吹没了，不如做个人情。留十瓶给二弟弟自己玩，送十瓶到柱国大将军府。我跟独孤家的大姐姐约好，贺她定亲之喜，那日会带过去，给她家的妹妹们玩玩……” 　　“嗯，女孩们的交际就该是这样。” 　　吕夫人觉得女儿懂事，会拉关系了。当年杨忠是受独孤信提携的，关系亲近极了，虽然杨家现在发迹了，但不能忘记故人。 　　杨蔓儿笑了笑：“至于香皂，我的还没用完，就不要了，都留给娘亲使用。枇杷罐头不多，留着冬天全家人吃，算是个新鲜。三弟弟年岁小，偶尔有些咳嗽，听闻枇杷膏是治这个的，给三弟弟留着吧。” 　　杨家夫妻的眼中透露出赞赏，闺女做得不错。 　　笼络外人之余，不忘家人，这就很好了。 　　杨忠表示支持：“独孤氏长女跟宁都郡公（宇文毓）订亲，蔓儿去拜访的时候，除了泡泡水，要带点珍宝才能有脸面。你爹打仗的时候抢了许多好东西回来，等会儿爹去开库房，你看着挑，送给独孤氏。” 　　“谢谢爹爹。” 　　杨蔓儿盈盈一笑。 　　她跟独孤家的大小姐交好，独孤般若能有一门好亲事，她也替朋友高兴。宁都郡公今年十七岁，不仅有爵位，食邑三千户，还都督宜州军事，兼任宜州刺史，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年轻、有钱、他爹很厉害、再加上人家的脸还行。 　　怎么看都算是好的结婚对象。 　　独孤般若听闻陈郡公府的大小姐要来拜访，立刻应下了帖子，高高兴兴地道：“快，让人请蔓儿来，我都好久没见到蔓儿了。” 　　仆人不仅把杨蔓儿请来，身后还带着一条小尾巴，七岁的杨整。 　　杨整生得虎头虎脑的，头顶梳着两个的小啾啾，因为年纪小，来探望女眷还没到要避嫌的年纪。 　　小男孩听闻姐姐要过来柱国大将军府，就嚷嚷着要跟来：“姐，带带我，我想去找伽罗玩，我把我的泡泡水都给伽罗。” 　　杨蔓儿哭笑不得：“你把你的都给伽罗，你不玩啦？” 　　杨整摸着自己的圆圆脸：“伽罗玩泡泡水，我看着伽罗玩。” 　　“你别哭才好。”杨蔓儿同意了，“你见着伽罗，得护着妹妹，知道吗？” 　　“知道了！” 　　杨忠没能再生一个女儿，所以杨整没有妹妹。小男孩特别喜欢独孤家的伽罗妹妹，很想把人拐回来自己家里玩。 　　原因很简单，因为独孤家的姑娘好看呐！ 　　年轻时候的独孤信，帅得掉渣，每逢他穿过什么新衣裳、弄过什么新发型，都是众人模仿的对象。他不是小白脸的花瓶男，而是精通骑射的少年郎，身姿挺拔，能打能砍的。 　　当爹的生得好看，女儿们自然也是美人。 　　独孤家的女儿遗传了父亲的美貌，相比起来，杨忠虽然不丑，但生的儿女没独孤家的那么好看。 　　杨蔓儿看着胖乎乎的弟弟，认为弟弟想要用泡泡水跟伽罗好上，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小胖子不死心。 　　他觉得自己只要砸得多泡泡水，伽罗肯定会被他带回家的！ 　　小男孩看到独孤家的大姐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吃过两块般若姐姐喂过来的点心，装似不经意地问：“般若姐姐，伽罗在家吗？” 　　“在的。” 　　般若忍着笑，派人请小妹妹出来。 　　她家小妹最精明，玩归玩，但压根对杨小胖没意思。本来父亲寄回来的家书，说有跟杨家联姻的意思，般若说小妹不喜欢杨整，父亲才将这件事搁置了。 　　往日，伽罗都不太喜欢跟杨整玩，因为她颜控，杨家哥哥胖，她不喜欢。 　　但今日不一样！ 　　杨家哥哥居然带来了足足二十瓶泡泡水！ 　　杨小胖的名言：没有什么漂亮妹妹是泡泡水打动不了，如果还有，就是你砸的泡泡水还不够多。 　　在泡泡水的光环下，伽罗终于对着杨整笑了一下，小姑娘蘸点泡泡水，边跑边吹，玩得快乐极了。唯一不满意的是，陪玩的杨家哥哥有点胖，跑不起来，跑几步就喘了。 　　“杨哥哥，你跑快点啊！” 　　“杨哥哥，你肚子上的肉太多啦。” 　　“啊？多吗？” 　　杨整摸摸自己肥肥的小肚腩，明明连他爹都说他好看啊。杨忠三十几岁才生的次子，眼上带了几米厚的亲爹滤镜，怎么看都是自家孩子最可爱的。 　　小男孩深呼吸了一口气，企图把自己的小肚腩收回去。 　　只是他努力不到一刻钟，一口气松懈下来，肚子又“宕”地一下，松松地弹出去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都怪这个肚子，伽罗都不喜欢他了！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玩完二十瓶泡泡水之后，独孤伽罗转眼说累，不玩了。一无所有的杨小胖只能跟着姐姐回家去，他期盼地说：“姐，你说大哥还有多久才回来啊？” 　　杨蔓儿猜道：“嗯，应当还有三个月。” 　　杨整数着手指：“还有三个月，大哥就到家了。我问大哥要泡泡水，我就能再来跟伽罗妹妹玩。” 　　杨蔓儿：“……” 　　原来你这个臭弟弟，不是想念兄长，而是想念伽罗啊？ 　　杨家大小姐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弟弟真是没救了。 　　杨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远在异国的大哥哥给盼来了。大哥哥生得比他高了许多，人瘦瘦的，不像他那样有小肚腩。大哥很聪明，走过许多地方，还会用香皂自制泡泡水！ 　　小胖子把这个惊人的发现跟伽罗讲了，小女孩若有所思，第二天居然主动过来陈留郡公府，说找杨家大姐姐玩。 　　杨整自信爆棚地说：“伽罗肯定是来找我玩的。” 　　结果…… 　　他看到漂亮的伽罗妹妹，围到了大哥身边，笑得跟吃到红烧肉一样。最可恶的是，伽罗说想要玩泡泡水，大哥居然不给她做，也不跟伽罗说话！ 　　大哥真的把伽罗晾在那儿了！ 　　伽罗不敢打扰，乖乖地在旁边等着。她看见那罗延在写字，不好意思直接看写的内容，只好小声地问：“杨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杨整握了握拳头，以前伽罗只喊他做杨哥哥，现在大哥回来了，伽罗都不喊他了。 　　“写信给别人。”那罗延抬起头，表情淡淡的，“我有一个朋友，但现在我与他分离，他一定会想念我的。我写信跟他报平安，他才不至于难过。” 　　伽罗的眼神灵动极了：“我以后也可以做杨哥哥的朋友，只要杨哥哥给我做泡泡水就行。” 　　杨整（快要抓狂）：为什么伽罗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却说要跟大哥做朋友！ 　　嗨呀，好气啊！ 　　但是小胖子没想到，更让人生气的还在后头。 　　大哥居然拒绝了。 　　拒绝得非常坚定。 　　那罗延揉了一把伽罗的小啾啾，轻笑一下：“泡泡水的方子是阿瓘教给我的，只让我吹着玩。阿瓘不说同意，我是不会做泡泡水给别人的。” 　　别人都能从他手里搞到泡泡水，以后谁去买阿瓘的东西？ 　　阿瓘说要挣钱，然后报答他的九叔。 　　虽然那罗延觉得阿瓘的坚持有点可笑，但他十分敬佩。他走了之后，还会有人陪着阿瓘卖泡泡水吗？ 　　“泡泡水，泡泡水——” 　　“好玩的泡泡水，特别好玩的泡泡水——” 　　作者有话说： 　　成长真的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情。 　　阿瓘在战场上遇到那罗延，他会怎么做呢？ 　　历史资料上，独孤家只有伽罗的名字，其他几个姑娘的名字都没有记载下来。这里私设独孤氏的大姑娘叫独孤般若，有参考电视剧。感谢在2020-10-02 21:09:02~2020-10-04 20: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0章 高湛不荒唐（51） 　　◎长广王教育不爱吃饭的小蠕蠕◎ 　　孩子不吃饭该怎么办？ 　　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 　　萧靖察觉到小蠕蠕最近都不爱吃饭了, 三岁半的小姑娘总说不饿，他也不能揍孩子啊。他用嫩嫩的虾米蒸蛋羹拌了半碗米饭, 口味清淡鲜美, 应当是小孩爱吃的。 　　他端着闺女吃饭的小金碗，哄道：“小蠕蠕，饿了吧, 快吃点饭饭。” 　　“父王，我不饿。”小蠕蠕把头埋在张嫣的怀里，“我不想吃饭, 想吃小小的点心。” 　　神他妈的想吃点心。 　　萧靖无奈地看了老婆一眼, 肯定是她惯出来的！ 　　张嫣嘴里的半口雪衣豆沙都咽不下去，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张娘娘活了几辈子，一直都是精致的猪猪女孩, 她有吃下午茶的习惯, 不整点奶茶小蛋糕，感觉日子好像丢了魂一样。 　　她把小蠕蠕当闺女，有她一口的，就有孩子一口。她吃点心的时候，经常会给孩子分上半块，什么红豆酥绿豆糕、戚风蛋糕小饼干，样样新奇, 各有滋味。 　　可不比吃米饭馒头香甜太多？ 　　这样一来二去的，硬是让孩子养成了不爱吃正餐的习惯，反倒迷恋上小点心。 　　幸好萧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竟然答应下来：“好啊，我们明天吃个新鲜, 不吃米饭, 只吃小点心。但是今天的饭已经做好, 好孩子必须把饭吃干净，不能浪费粮食！” 　　小蠕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父王真的让我吃小点心？” 　　“那是明天。”萧靖纠正了孩子的说法，“今天的饭不吃光，明天的小点心就取消。” 　　聪明的小蠕蠕想了想，乖乖道：“那我要吃饭饭。” 　　明天都吃点心，那就是三顿小点心。 　　眼前一顿饭，换三顿点心，值了！ 　　她伸着小手，接过了父王手里的小金碗。萧靖很注重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不让仆人喂她吃饭，搁在后世，三岁半的小孩都应该上幼儿园了，学会自己动手吃饭都是日常技能。 　　小蠕蠕学会了自己吃饭，她自己吃饭能得到养父母的夸奖，受到鼓舞，兴致很高。 　　“小蠕蠕吃的真干净啊，饭饭都没有啦！” 　　“下巴的饭饭快捡起来吃掉，不然会变成麻子哦。” 　　“哇，我不要做麻子脸——” 　　小蠕蠕认真地握着小勺子，扒拉着碗里面的饭。除了偶尔有几粒米掉到下巴和衣服，她把碗底都吃得干干净净了。 　　小孩一脸“邀功”似的表情，把碗塞到母妃的手里。张嫣检查过后，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肚子，见是鼓鼓的吃饱了，同意道：“好了，小蠕蠕去找哥哥玩吧。” 　　“好哦，我去找哥哥玩！” 　　有侍女姐姐领着，小蠕蠕熟门熟路地溜达出去。阿瓘年岁渐长，开始有自己的小厨房，学会独自用膳，不再像小孩那样粘着九叔九婶。 　　他不来，小蠕蠕就过去找他，还叫哥哥带她去找新认识的普六茹哥哥。 　　张嫣看到孩子走远了，才转过头来，小声地问：“舅舅，你就不管管？” 　　她是当过妈的，知道光吃点心不吃饭是个坏毛病。她是大人，懂节制，现在她都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她吃点心都避着孩子了。 　　萧靖想好解决的办法，自信道：“没事，孩子不爱吃饭，不过是稀罕新鲜玩意儿。我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套路，保证她以后乖乖吃饭！” 　　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 　　第二天早上，吃的是广东早茶式的早饭，蒸笼里的弯梳虾饺小巧可爱，白白的面皮很嫩，褶子的造型有点像梳子，看起来很符合小蠕蠕对于“小点心”的概念。 　　就是要小的！要萌萌哒！ 　　她吃得很开心，用勺子把白里透红的虾饺舀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嘴巴凑到旁边。这个皮儿是透明的，能透过水晶一般的面皮，看到里头红彤彤的整个大虾仁。 　　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鲜甜的虾肉馅儿，因为馅料里加了笋丁、荸荠和猪肉进行调和，不但有河虾的鲜美，还有蔬菜的清甜、猪肉的润。 　　小蠕蠕赞叹道：“好吃，跟馄饨一样香。” 　　张嫣很欣赏这种精致的点心，评价道：“口味不错，模样也好，放在国宴上都使得。” 　　能得张娘娘的一句肯定，算是虾饺的福气了。 　　“就为了这个皮，当真是费了老大的功夫。”萧靖很爱吃这种一笼笼的点心，一笼四个虾饺，他能连吃五六笼。 　　张嫣吃了两笼，连小蠕蠕都吃了一笼。 　　虾饺的透明面皮是澄面，就是小麦淀粉，而非普通的面粉揉成的面皮。揉成团的白.面不断用清水冲洗，揉搓，最后洗好的面团是面筋，洗面水放置一段时间，凝结在盆底的就是淀粉。 　　这样做出来的淀粉，晒干后是澄面。或者直接上锅蒸薄薄的面皮，就是凉皮。 　　萧靖有点馋了：“我们改天再吃一顿凉皮，弄点油泼辣子，爽啊！” 　　不过，眼下还有中午的那一顿“小点心”。 　　做人要言而有信，他答应过会让小蠕蠕吃点心，就不会食言。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问道：“小蠕蠕可以给父王帮忙吗？这一种点心要大家一块儿来做，才是最好吃哦！” 　　小蠕蠕甜甜地笑：“好啊——” 　　说是要孩子帮忙，其实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目的是让小蠕蠕增加参与度，锻炼动手能力，拉近亲子关系。 　　张嫣也好奇，到底舅舅会做出来什么样的点心呢？ 　　她知道，他不是一味惯孩子的人。 　　萧靖看着家里还有高洋送过来的米，打算先让人蒸熟，等会儿放醋、盐、还有少许蜂蜜拌匀。他又买了孩子们爱吃的海苔，烤成一张张海苔，放在一旁备用。 　　没错，他要做的就是寿司！ 　　孩子要吃小点心，他顿顿给她塞寿司，保证她吃不了两顿，就哭着要吃热饭热菜。 　　凉的寿司哪有热乎乎的红烧肉拌饭香？ 　　反正他偶尔吃一两回还行，顿顿吃受不了。 　　胡萝卜条、黄瓜条、菠菜、煎鸡蛋、里脊肉切好装盘，荤素搭配，营养满分。米饭煮好之后放凉，加入调料拌成寿司饭，撒点炒香的白芝麻增香，风味更加丰富。 　　再在竹帘上放一张海苔，上面铺上米饭，再刷一层酱，接下来就是自由发挥的时候。 　　他回头对小姑娘说：“小蠕蠕，想吃什么寿司馅料，自己放到米饭上面去。” 　　哇，还能自己动手放馅料啊？ 　　小姑娘笑得捂着嘴，简直是乐坏了。 　　她洗干净小手，抓了一把胡萝卜条，不是因为她爱吃这个，只是因为这个红红的，看着特别好看！然后她还抓了一把菠菜，这个绿的，漂亮！ 　　旁边的张嫣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红配绿，赛狗屎啊。 　　萧靖不忍直视这块馅料巨丑的寿司，他问孩子：“要不要再加点其他的料？这盘做出来寿司都是小蠕蠕吃的哦。” 　　好歹加点荤的，纯素的不好吃啊。 　　“不用了，我爱吃的。”小姑娘很满意，她的小点心，是最漂亮的！ 　　唉。 　　萧靖叹了一口气，双手使劲把米饭卷成圆柱形，握紧，再拿刀切开。这盘寿司卷里头是一半红一半绿的，连一根肉丝都没有，给他都不吃。 　　他把盘子里头的东西往小蠕蠕面前一递。 　　“闺女，这是你点名要吃的小点心。” 　　“好啊好啊。” 　　小蠕蠕没有一点点防备，拿了一块，嚼了两下，难吃得快要哭了。没煮熟的胡萝卜有一股难闻的青草味，寡淡的菠菜也不好吃，唯独米饭还能咽下去，这个是酸甜味的。 　　她想把这盘子寿司丢了，控诉道：“父王，这个不好吃，我不想吃。” 　　“但它是你选的馅料啊，你要对它负责。”萧靖板着脸教育孩子，“你说你要吃小点心，不吃饭，我答应你了。你自己说不用加别的馅料，我也答应你了。那么小蠕蠕答应父王说要吃完这盘寿司，你做到了吗？” 　　“我，我没有做到……” 　　小蠕蠕难过得想哭，她不听话，她不是个乖孩子。 　　她好坏啊。 　　小姑娘自我反省了好一阵子，面对着自己这一盘很难吃的寿司，哽咽了一下，最后含着眼泪吃完了。 　　曾经的饭饭那么好吃，为什么她要吃那么难吃的小点心？ 　　她真是太蠢了。 　　她的饭量不大，萧靖给她做的寿司卷是超超超级小的尺寸，顶多就是他四五口的分量。 　　教育完这个小的，他把孩子往外轰：“去找你哥哥玩吧，你哥估计刚下课，还没吃中午饭。” 　　小蠕蠕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哥哥还没吃饭”=“哥哥那里有饭”=“哥哥那里有好吃的”。 　　她飞快地跑出去，溜得比谁都快，要去哥哥那里蹭吃的。哥哥爱吃肉，她要吃三块肉，哥哥分她半碗饭，她能吃拌点菜汤吃光光。 　　她爱吃饭，爱吃肉，再也不要吃什么小点心了。 　　萧靖等孩子一走，得意地笑起来，就这小丫头，他还治不了你？ 　　笑话！ 　　他给自己卷了一个肉肉很多的不正宗的寿司卷，整个人洋溢着快乐的光芒。张嫣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他的兴致一直很高。 　　“不爱吃寿司卷啊？那我给你做手握寿司？” 　　“行吧。” 　　张嫣不愿意扫他的兴，同意尝一下新东西。 　　他捏好方形的小饭团，让厨房准备了另一些配料，做成玉子寿司、鸭胸寿司，最美味的要数鳗鱼寿司，没有海鳗，河鳗也是一样的肥美甘甜。 　　火上烤过的鳗鱼油汪汪的，再刷一层棕红色的酱汁，闻起来就特别香。一片厚实的烤鳗鱼盖在米饭上，一口咽下去，噎死人都值得啊。 　　他们两人乐得几口解决一个手握寿司，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萧靖正在给张嫣煮日式味增汤，没想到找哥哥的小蠕蠕很快就回来了。 　　小丫头扒拉在门框上，哭着鼻子：“父王，你们在偷吃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们不爱我了，不爱我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骗走我之后，自己吃好吃的——” 　　“我，我不跟你们玩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倒叙，时间线那罗延还没走。 　　蠢作者馋了好几天日料，不但想吃寿司，还想吃拉面。感谢在2020-10-04 20:05:39~2020-10-05 21:3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1章 高湛不荒唐（52） 　　◎长广王觉得自己太笨◎ 　　“哪有, 我们最爱你了。” 　　萧靖把味增汤装进去小碗，擦了擦手, 才把门边的小丫头抱起来。 　　哎哟, 三岁半的孩子真沉啊，就抱着跟大半袋米似的。 　　他问道：“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按道理，小蠕蠕在阿瓘那里吃一顿饭, 再玩一会儿，以她的性格甚至还想赖在哥哥那里午睡。 　　“哥哥说中午去普六茹哥哥那里吃。”小蠕蠕还是很不高兴，“他说带着我, 让我回来戴帽子带水瓶。” 　　哦。 　　萧靖瞬间就懂了, 家里的男孩要出去交际，都学会和朋友约饭了！ 　　大中午的天多晒啊，阿瓘能直接打马出去, 但小蠕蠕必须要做好防晒工作。女娃不比男孩子, 男孩晒黑了勉强能称一句英武，女娃晒黑了就好像黑炭头一样。 　　阿瓘是晒不黑的，但他很注意保护妹妹。 　　妹妹晒黑就不美了。 　　张嫣接过萧靖手里的孩子，给小蠕蠕的脸蛋抹上儿童防晒霜，帮她戴好遮阳草帽，换上出门的小鞋子。有侍女姐姐给小蠕蠕的小水瓶灌好水，但孩子的嘴巴好像挂着油瓶一样。 　　她, 不高兴！ 　　为什么父王和母妃要在她走之后吃好吃的？ 　　所以，她决定反击！ 　　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特别好吃的烤鳗鱼味儿，道：“父王偷吃的是什么？我要带好吃的过去作客, 不然就是不礼貌。” 　　她闻到了肉香味, 是好吃的。 　　萧靖哭笑不得, 自家姑娘真聪明啊，都会站在道德高点要东西了。 　　他立刻开火、把处理好的鳗鱼段烤熟，刷上蜂蜜和酱汁，翻面，撒上白芝麻。预留给两个男孩的，他做的是分量十足的烤鳗鱼盖饭，给小蠕蠕吃的，他做成小巧可爱的鳗鱼寿司。 　　至于那罗延的尼姑干娘，听闻不爱吃肉，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以内。 　　小蠕蠕看着这样的分配，终于满意地笑起来。 　　她提不动食盒，只能提着自己的小水瓶。她让侍女姐姐帮她拿着食盒，一路送她去找哥哥。 　　为了保证晚饭不再吃难吃的寿司卷，她还跟爸妈交代了：晚饭不许再做难吃的寿司卷，还要有甜的奶香味的点心，不然…… 　　萧靖被她给气笑：“不然你怎么办？” 　　小蠕蠕灵机一动：“不然我去找宝儿妹妹，让二叔请我吃点心。” 　　哟，这个小妮子还想进宫去吃大户啊。 　　瞧她的，可把她给能的！ 　　你不给她吃好吃的点心，她就上高洋那里吃。以高洋的性格，只要侄女进宫玩耍，他肯定好吃好喝地待着，绝不会亏待孩子。 　　萧靖看着小丫头走远，才回头跟张嫣一块儿喝温热的味增汤。他就不明白了，现在的孩子怎么那么精：“这是像谁的？” 　　他小时候的脑子都没那么灵活。 　　张嫣一个手指头戳到他脑袋上，“不像文襄皇帝，难道像你那样笨？” 　　小蠕蠕的亲爹，高澄自幼能言善辩，十岁的时候曾代替高欢，独自招降猛将高敖曹。时人将高敖曹比作项羽那样的狠人，最佳战绩是十余人大破敌军五千人。 　　这样的英雄，他会听一个小屁孩的？ 　　虽然历史记载有掺了很大水分，高敖曹不会屈服于一个小儿，应当看在高欢的面子上才投降。但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遇到猛将不被吓哭，还能保持仪态，流利地表达父亲劝降的意思，已经很了不起。 　　萧靖捧着自己的下巴，不得不承认，人跟人比，真的没法子比。 　　他十岁的时候在干嘛？ 　　大概还在上小学三年级，放学写作业，写完作业就溜出去玩。别说见到英雄，就是远远见到板着脸的教导主任，他都掉头就跑。 　　以他这个智力，去跟高家这群天才疯子玩？ 　　说不定再过几年，他连小蠕蠕都玩不过了。 　　他陷入了自我怀疑，瓮声瓮气地说：“要是单我一个，都不知道怎么支撑下去。” 　　“没事，我陪着舅舅。”张嫣恨铁不成钢，“舅舅比不过高澄和高洋，你还比不过一个高演？” 　　“对哦。” 　　萧靖突然就充满信心，他的六哥高演有野心有魄力，唯独有一样致命的缺点，就是他心理素质不过关。 　　这位未来的孝昭帝不如汉文帝和唐太宗。 　　汉文帝刘恒把嫡兄汉惠帝刘盈的子嗣都杀光，日子不也照样过。唐太宗李世民把大哥建成太子的儿子们杀光，也没见他睡不着觉。 　　高演杀了废帝高殷，却又疑神疑鬼，怀疑死去的侄子来找他寻仇，他坐上了皇位又怎么样？ 　　一年多就挂了。 　　相比之下，原身高湛的心理素质可强太多了，他当上皇帝之后，杀了高澄、高洋、高演三位哥哥的儿子，什么叫愧疚和害怕？ 　　他压根不知道！ 　　…… 　　小蠕蠕坐在哥哥的身前，双手摸着马儿的鬃毛，头一回骑马还挺开心的。本来阿瓘想要妹妹坐马车出行，但她非说要骑马。 　　阿瓘很无奈，立下规矩：“好吧，但你不许乱动，不许扯痛马儿的毛。” 　　小丫头点点头：“我听话，我不乱动的。” 　　鲜卑人擅长骑马，几岁的小孩骑马不算什么。公子和公主都要骑马，反倒是仆人们赶着一辆空的马车，行驶在后头。 　　去到了那罗延居住的别馆门口，阿瓘先下马，他往马背上伸手，再把妹妹抱下来。妹妹压在他的手上一沉，他忍不住抱怨道：“妹妹，你真重啊。” 　　“不重不重。”小蠕蠕吸了吸小肚子，力证自己的好身材，“父王今天抱过我，都没有说我胖。肯定是哥哥练武不用心，力气小，连我都抱不动。” 　　阿瓘：“……” 　　你胖，却甩锅给我？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男孩赶紧闭上嘴，他明白自己不要与女性争辩身材上的问题。无论怎么说都是她们有理，他没理。 　　即使眼前这个小姑娘才三岁半，但她已经懂得爱美了。 　　像她父亲那样，她很会欣赏美人！ 　　小蠕蠕的眼光高，看见迎接她的普六茹哥哥就是笑，装得跟腼腆温柔的小女孩似的。普六茹哥哥生得好看，和肤白貌美的高氏不一样，肤色颜色偏深，眉毛浓密，眼型却是好看的桃花眼。 　　小蠕蠕喜欢跟这个新哥哥玩。 　　她凑到了那罗延旁边，开心地说：“普六茹哥哥，我带了好吃的饭过来！” 　　那罗延早就准备好了：“进来吧，鄙舍窄小，还望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这是小蠕蠕说的。 　　阿瓘跟在后面，提着食盒，把食物都分出来。除了有九叔给小蠕蠕带上的，还有他自己的分例，今天特意让厨房炖了一只瓦罐鸡，放了少许姜片和枸杞。 　　那罗延的眼眶有点红红的，笑着说：“有汤好，先喝汤，再吃饭。” 　　他算主人家，先给小蠕蠕盛了一碗汤，道：“高茹妹妹，请喝汤。” 　　小蠕蠕接过碗，有礼貌地说：“谢谢普六茹哥哥。” 　　“还有阿瓘，鸡汤是你带来的，你是大功臣，要吃鸡腿。”那罗延撕着两条鸡腿到碗里，全给阿瓘，“你多吃点，你下午还有课，饿肚子会没精神。” 　　“多谢。” 　　阿瓘接受了，他知道那罗延不是搞虚的那一套，是真心叫他吃的。 　　对于一个生长发育期的男孩，两条鸡腿不跟吃着玩似的？ 　　阿瓘把妹妹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两只大海碗。上面铺着满满的肉，淋着棕红色的酱汁，但里头的肉却是嫩白色的。 　　两碗盖饭，是男孩们的。一小盘寿司，是小蠕蠕的。 　　那罗延没吃过这种肉，觉得拌饭吃很棒：“这是什么鱼肉？口感嫩香甘甜，酱汁拌饭很好吃。” 　　一勺子下去，洁白的米饭和鳗鱼肉混在一起，肉鲜饭香，让人欲罢不能。秘制的酱汁偏甜，让人不觉得腻，反而香甜可口。 　　阿瓘不知道，看向妹妹。 　　小蠕蠕只知道能吃的，她不认识鳗鱼，抬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以后总机会吃的。”那罗延鼻子酸酸的，“你们吃罢，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再吃这个鱼肉了。” 　　“怎么说这种丧气话？”阿瓘觉得不对劲。 　　那罗延往嘴里大口扒饭，囫囵着说：“我八月份就要回家，是我家族的人来接我。” 　　思索了一夜，他不愿意再骗朋友。 　　他只对阿瓘说：“我父亲是大魏人，我要回去大魏了，这样一走，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回来邺城……”也不会再见到你和高茹妹妹。 　　大魏在哪里？ 　　小蠕蠕不知道，但阿瓘是知道的。 　　那是西边的国家，与北齐时有摩擦。 　　阿瓘紧紧地握着勺子，停了一瞬，才猛地往嘴里塞鸡腿。炖得酥烂的鸡腿没有嚼，几口被他咽下去，呛得都他直咳嗽。 　　小蠕蠕站起来给哥哥倒水，趁妹妹到茶房要水，阿瓘一拳就把那罗延打倒在地，疼得那罗延呲牙咧嘴。 　　“普六茹，你敢骗我？” 　　“今日不骗你。” 　　“你是魏人？” 　　“是的。” 　　“走了就不回来？” 　　“不回来了。” 　　小蠕蠕喊人打来了茶水，却发现哥哥和普六茹哥哥端坐在哪儿，好像不太对劲。她伸手要去摸普六茹哥哥的腮帮子，好像是红了一大片。 　　她焦急地问：“这怎么回事啊？” 　　那罗延扯了一下嘴角：“饭太香，嚼的时候咬着腮。” 　　小丫头被他忽悠过去，她真的相信了。她吃完自己的一盘鳗鱼寿司，喝了亲哥带过来的鸡汤。普六茹哥哥端来一盘青菜，她吃了两根，饱了。 　　临走的时候，她挥着小手：“普六茹哥哥，再见呀。” 　　那罗延站在别馆门前，笑着跟丫头挥手。 　　阿瓘没说话，心想是再也不见了。 　　八月十五那日，那罗延跟愿心尼姑一同上了马车，车轱辘一圈一圈地转着，慢慢驶离邺城。男孩忍不住掀起车帘，看着这一座他生活过的城市，他在这里经受过嘲笑和排挤，也收获了友情。 　　他跟尼姑说：“阿瓘和高茹妹妹都是好人，唔，他的九叔也不差。” 　　“那罗延莫要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提起。”愿心尼姑提点他，“你曾经和高氏做朋友的事情。” 　　那罗延抿着嘴，很不高兴。 　　明明那么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就因为大魏和齐国不和？因为阿瓘和他的家人姓高？ 　　他突然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他是齐人，是不是他就不用离开邺城，离开他的朋友。如果他是齐人，他和高氏做朋友，说不定家族都会因此而骄傲。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想法都摇走。 　　他的生父杨忠，是大魏的大将军，他合该是魏人。 　　只是他隐隐听到阿瓘的声音在喊他……不是错觉，是真的在喊他！ 　　“那罗延——那罗延——” 　　“那罗延，你等等——” 　　男孩探出头去，猛地从马车上跳下去，往后面疯狂地挥手。他看到阿瓘骑着马冲过来了，阿瓘单手握着缰绳，右手提着一袋子东西。 　　没有一点点防备，阿瓘策马而过，把这袋东西往他手里砸过来。那罗延双手一接，被带得往前一扑，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卧槽，真重啊，跟装了一袋子石头差不多。 　　那罗延大喊：“喂，你丢了什么过来？” 　　“月饼，我最讨厌的五仁口味。”阿瓘往空中甩了个响鞭，调转马头回来了，“家里做了些月饼，喏，我不爱吃的，给你做干粮罢了。” 　　那罗延心想，阿瓘真的是嘴硬心软，这些肯定是他最爱吃的口味，才拿过来送他的。 　　他的眼睛红红的，十分感动：“哦，你特意来送我的啊？” 　　“不是。” 　　阿瓘抽出箭筒里的羽箭，瞄准好友的脸，搭弓射过去，差了那么一寸距离，那罗延就要被射中。他欣赏到对方惊恐的表情，哈哈大笑：“普六茹，如果以后在战场上相遇，我会杀了你的！” 　　“你这个魏人，快走罢！” 　　“趁我还没取你首级之前。”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上阿瓘十岁，杨坚十岁。 　　十岁的高澄都能跟着高欢打仗搞事了，他的儿子，总不可能是傻白甜。 　　迟来的中秋节剧情……因为瘦瘦子手速慢，本来应该在中秋的时候走到这个剧情点的，啊，现在才写完。我今年没吃五仁，吃了蛋黄豆沙，还有冰皮月饼。其实我觉得五仁这个口味…… 　　哈哈哈哈哈哈，还挺好吃的。 　　感谢在2020-10-05 21:39:24~2020-10-06 19: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咪咪妙咪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2章 高湛不荒唐（53） 　　◎长广王打算联合培养◎ 　　那罗延走了。 　　哭得最大声的不是阿瓘, 倒是家里的小蠕蠕。 　　小丫头哭得鼻涕都出来了，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看着真丑。她拽着萧靖的衣袖, 小声地啜泣：“父王, 我要普六茹哥哥，要外面的哥哥……” 　　你其实不是想着那罗延。 　　你只是想要帅哥陪你玩吧？ 　　萧靖觉得脑壳痛，闺女是标准的高家人, 看人就爱看脸。 　　高氏的基因好，专出俊男美女，家里的孩子们都长得不丑。漂亮的小丫头不爱跟长得丑的哥哥玩, 眉清目秀的那罗延还算能入她的眼。 　　那么一个好脾气的帅哥走了, 真叫她伤心啊。 　　“小哥哥走了就走了，下一个肯定更香。”萧靖哄她，“你跟着你哥去卖泡泡水, 在街头看上哪个好看的, 就跟别人做朋友！” 　　“别人会愿意跟我做朋友吗？”小蠕蠕有些害怕，她没交过朋友。 　　就算是那罗延，也是她跟着哥哥，才认识的。 　　萧靖忽悠小孩子：“肯定愿意的，你好看又有钱，谁会不喜欢你呢？” 　　按照小蠕蠕那个手松大方的性子，看上哪个帅哥就送东西给别人, 这样的年轻富婆，他也想要哇！ 　　他亲自教闺女：“你哥去卖泡泡水，你看上哪一个，就请别人吹泡泡, 但别把瓶子给人, 让人吹两口就得了。人家想接着玩, 肯定要蹭你的，你就趁机泡他……一个两个不算多，三个四个不嫌少。你看着哪个最好，就从小培养他，让他给你当夫婿。” 　　隔壁的张嫣都快听不下去，这人怎么张嘴就瞎说。 　　孩子才多大啊。 　　净是讲这些不着调的！ 　　她掐了萧靖一把，跟小蠕蠕讲的是另外一套：“外头有很多好人家的姑娘，小蠕蠕与旁人亲近都可以。至于小哥哥就算了，你举止要有礼，不能失了皇家的名声。” 　　这是张嫣从女子的角度进行考虑。 　　萧靖在内心表示不屑，他闺女可是公主！公主天生是有挑选夫婿的权力，她就算是海王，谁能说一句不好？ 　　谁都不敢说公主不好。 　　“父王，母妃，那我该听谁的？” 　　“都听，都听。” 　　“那我去找哥哥玩。” 　　“去吧，去吧。” 　　等孩子走远了，张嫣才埋怨他：“舅舅怎么教坏孩子？” 　　还教孩子从小玩养成？也不怕养出一个强抢民男的女霸王？ 　　萧靖很不服气，跟她细细掰扯开来：“现在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身边有花红柳绿的姑娘们伺候着？别的不说，小蠕蠕如果比着她亲爹的标准去找对象，高澄算是极品的高富帅，才华智商都是没得说的。屋里除了正妃还有七八个侍妾，外头养着两三个外室，搁你身上你能嫁他？” 　　张嫣代入感很强，顿时就气了：“当然是不能嫁！” 　　“那不就得了？” 　　萧靖为小蠕蠕考虑，即使孩子才三岁半，他已经考虑到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这个年头，洁身自好的男孩不多，十八九岁都屋里头清净的，不是丑.逼就是穷。如果小蠕蠕从小看上哪一户的男孩，我们倒是可以暗示一下，和人家父母联合培养。” 　　所谓联合培养，萧靖打算先给男孩灌输一下先进的男德思想。 　　什么通房丫头？不能要！路过有美女倒贴你？看都不要看！ 　　以后公主嫁给你，什么叫出轨？ 　　你想都不要想。 　　说起养女儿……他以前还是挺有心得的。他回忆起他们的第一世，那时候椒房殿的张皇后才那么矮，头顶才到他的腰上，是个爱吃糖不爱写作业的小学生。那时候他天天给小皇后讲课，督促她写作业，气得肝都要疼。 　　一会儿说喝水，一会儿说拉屎，就是不见学习。 　　这个小屁孩还喜欢躲到厕所里吃糖！ 　　那就很过分了。 　　他淡淡地说起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啊，我还想这嫣儿长大之后该怎么办，早早给你预定了两三户人家，都是好人品好相貌的儿郎，家里有爵位和恒产，等着以后给你挑。” 　　张嫣抱着他的腰：“然后呢？” 　　她好像没有看到人哦。 　　萧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好多年之后，把她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比他帅的没他有钱，比他有钱的没他帅。她又懒又馋，脾气又大，一天要吃三顿饭加下午茶，每个月都要时兴的新衣服和新首饰，搁哪一家能包容她？ 　　他不舍得手心里的姑娘去受那些苦。 　　他将诸侯王的女儿许配给好人家的男孩，男才女貌，皆大欢喜。至于他家的这一个…… 　　他蹭了蹭她的脸颊：“我就勉为其难，免得嫣儿去祸害别人。” 　　“才不是呢。” 　　张嫣坐在他身上，握住他衣袖下的手，叫人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了。 　　“明明是舅舅没对象，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她就看准了，就他这个性子，要不是她出手捞着他，估计他能打一辈子，不，几辈子的光棍。 　　…… 　　小蠕蠕坐在手推车上，跟着哥哥一块儿出去卖泡泡水。阿瓘的泡泡水在邺城的小孩朋友圈里，也算出了名—— 　　摊主出摊时间不定，全看他什么时候写完作业。 　　谱摆得那么大，但谁都生不起气。 　　摊主长得美，营业态度又不错，你忍心对着他发火吗？ 　　连馋泡泡水馋了好几天的小妞，都会红着脸凑过来，小声地说：“哥，哥哥你好，我要买两瓶泡泡水。” 　　“好的，这是你的泡泡水。” 　　阿瓘把收钱，把两瓶泡泡水递过去。他见妹妹在左顾右盼，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就给小蠕蠕塞了一瓶自制的泡泡水。 　　“妹妹，吹着玩，不要钱。” 　　“呼——呼——” 　　小蠕蠕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吹泡泡。七彩的泡泡飞啊飞啊，飞到了街道上空，飞到了路过小哥哥的鼻尖上。 　　跟着爹爹出门的裴大没有防备，被泡泡袭击到一头一脸。 　　“啊！” 　　小男孩还没见过这种玩意，伸手就要抓，谁知一抓就破了。他追着泡泡往前跑，看到一个摊子前面围着好多同龄的小男孩小女孩，嘴里都说着什么泡泡水。 　　“高哥哥，我要三瓶泡泡水。” 　　“娘，我要跟哥哥买泡泡水——” 　　“爹爹，再晚点，泡泡水就要卖光了！” 　　三岁半的裴大迈着小短腿，艰难地挤进去人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居然都用水弄出来那个圆圆的奇怪玩意儿，那个东西会飞起来，但是很容易破。 　　看起来有点好玩。 　　裴大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爹爹，意思是很想要这个。 　　“想要就买上一瓶吧。” 　　裴讷之笑着说，虽然他为人比较古板，但他也是疼爱孩子的父亲。他身体不好，对于儿子就更骄纵了。 　　得到父亲的允许后，裴大问摆摊的漂亮哥哥：“一瓶泡泡水要多少钱？” 　　阿瓘答曰：“要五文钱。” 　　“给，五文钱。” 　　裴大已经会数数，他从爹爹的荷包里掏出来五个铜板。刚把钱塞到阿瓘的手里，裴大就指着一个人，惊叫起来：“她拿了你的泡泡水，她没给钱！” 　　“哦，她啊……” 　　“她是我家妹妹，你有意见？” 　　“没，没有。” 　　裴大偷瞄着摆摊哥哥的妹妹，他家的妹妹生得像十五的月亮一样，脸蛋是又白又圆。又好像塞了肉的馒头那样，一看就特别软，摸上去手感肯定特别好。 　　当摆摊哥哥的妹妹真好，泡泡水可以免费玩！ 　　他在人群中羡慕地多看两眼，就被小蠕蠕盯上了。 　　小丫头走过来，朝他脸上吹泡泡：“你叫什么名字？我想跟你做朋友。” 　　这种流氓行径，就跟往靓妹脸上喷烟圈的社会小伙差不多。今天她跟哥哥一起出摊，就数这个小哥哥看起来最顺眼。 　　勉勉强强，十分能打个六分吧。 　　小男孩被泡泡冲了一脸，傻笑着说：“我叫裴大，可以和你做朋友，你呢？” 　　“我叫高茹。”小蠕蠕这个小丫头口直心快，“你的名字不好听，赔大赔大的，得亏多少啊。不如叫赔少，赔一点点就够了。” 　　裴大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理：“难怪我娘总说我爹当官赔钱，原来是出在这里。” 　　这可把小蠕蠕牛逼坏了。 　　瞧她的，可给说中了！ 　　小蠕蠕好奇地问：“你爹是什么官儿？”怎么就当官赔钱呢？ 　　裴大很骄傲地说：“我爹是太子舍人！” 　　小蠕蠕似懂非懂地回应了一下：“哦。” 　　太子是谁，她知道，好像是二叔家的大哥哥。但是太子舍人是什么官儿，她不知道，听着有一点点牛逼。 　　她追捧道：“哇哦，真厉害啊！” 　　她闪闪发光的眼神让裴大挺直了胸膛，小男孩追问道：“高茹妹妹，你爹是什么官儿？” 　　“我爹没官，我爹是养猪的！” 　　小蠕蠕哪里知道萧靖身上挂着太尉和尚书令的名誉官职，她只记得父王养了很多头猪，会带她和哥哥去看杀猪。猪可以做成好吃的红烧肉，油还能做成香皂。 　　“原来你家是养猪的啊……” 　　裴大懂了，他不嫌弃新朋友的身份，他可以在朋友面前尽情地装逼。 　　他在小蠕蠕面前瞎几把吹牛，说自己跟父亲进宫去吃过宫宴，宫里的佳肴十分美味，还有仙女似的宫娥。 　　“皇帝老儿一顿要吃一百道肉菜、一百道素菜、一百道点心、一百盅汤！各种好吃的都有，飞的走的游的，哎哟，吃得我要撑死了，旁边的宫女还一直劝我多用点……” 　　小蠕蠕摸着肚子，她听得有点饿了。 　　二叔一顿饭真要吃那么多道菜？ 　　她喃喃道：“那该有多好吃啊。” 　　不行，她明天一定要进宫，找二叔和宝儿妹妹吃饭去！ 　　作者有话说： 　　有小可爱猜到裴大是谁吗？ 　　他的嘴皮子应该特别溜，混过北齐、北周、隋、唐。居然跟每个大佬都相处得不错，连李世民都跟他关系挺好的。不仅是当时的外交家、地理家，还是搞权谋的好手。 第353章 高湛不荒唐（54） 　　◎长广王的小蠕蠕进宫蹭饭◎ 　　小蠕蠕说要进宫蹭饭？ 　　高洋收到兄弟写的帖子, 很高兴地回复道：“大善，立刻给朕安排上！” 　　他们高家不缺儿子, 但是兄弟们生女儿的都少, 每个姑娘都跟金疙瘩似的。皇帝自己有好几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公主，侄女说要来找他玩, 他求之不得！ 　　“小蠕蠕跟宝儿同岁，哟，小胳膊小腿肯定没劲。” 　　“朕要派车去, 把侄女接进来, 不能让她走累了。” 　　“宝儿呢？你去皇后那里，把公主喊过来， 　　让她跟姐姐说说话儿。” 　　高洋很贴心地安排了马车, 从长广王府门口, 命人一路将车开到他的昭阳殿前，才停下来。小蠕蠕乖乖地坐在车里，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外出，她紧紧地握着小拳头，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 　　馋啊，口水都要流出来啦！ 　　嗯, 先伸手擦擦嘴巴。 　　裴大说二叔一顿饭能吃几百道菜，她都没吃过那么多的。她跟母妃去过太后的仁寿殿吃饭，祖母一顿饭能吃十几个菜，有鸡有鸭有鱼, 还有汤水和点心, 已经很丰富了。 　　她和父王母妃在一起, 通常一顿吃四五个菜。 　　二叔呢？ 　　二叔是不是能吃好多好多？ 　　小丫头正在胡思乱想，馋着要吃大餐。不觉马车的门帘被人掀开来，来的就是她的皇帝二叔，嗯，二叔带着宝儿妹妹去过她家，她认得人。 　　小蠕蠕立刻笑着喊人：“二叔，安！” 　　“乖啊，真乖。” 　　高洋瞧着那么大的马车，他侄女那么小一个，肯定下车的时候脚够不着地。他伸手把里头的女娃抱下来，哟，这手感比他家的宝儿还要重点。 　　沉甸甸的，可见在步落稽把她照顾得不错。 　　高洋的眼神里闪过满意，他的九弟大多数时候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挺靠谱的。 　　马车旁边站着的高宝德笑得很开心，朝着小蠕蠕喊：“茹姐姐，茹姐姐过来玩呀——” 　　父皇说茹姐姐过来找她，她可高兴了。她让宫女姐姐把自己珍藏的玩具都搬出来，打算与姐姐共享。她偷偷拿了二哥的小金羊，一定要和姐姐一起玩个够！ 　　果然，小蠕蠕很上道过去拉堂妹的小手，亲亲热热地说：“宝儿妹妹，我真想你啊，想跟你玩。”还想吃你家的饭和点心。 　　哼，父王不喜欢她吃太多点心，说会发胖。 　　这回她到二叔家里没人管，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对了，二叔，我还带了东西过来。”小蠕蠕跟高洋说，“有一大篓鞋子，特别凶的，但是很好吃。” 　　萧靖教她，到别人家里做客不能空着手去，那样不礼貌。小蠕蠕学会了这个道理，跟母妃说要给二叔带礼物。 　　高洋觉得惊奇，他弟弟爱吃鞋子？ 　　这是什么重口味啊，即使鞋子能吃，那也是一股脚臭味啊。 　　他好奇地掀开侄女带过来的竹篓，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哑然一笑。原来是小孩口齿不清，将“蟹子”讲成“鞋子”。 　　秋天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这时候的大闸蟹最肥。 　　高洋是个玩性大的，他把兄弟送来的螃蟹徒手抓出来，超过八两重的大闸蟹高举着毛茸茸的大钳子，宛若江湖里的大将军一样，甚至还想要伸着夹子来夹他。 　　这还得了？ 　　他把大闸蟹丢到地上，一脚踩住了。再松开，蟹子横着跑开，没走几米远再被他踩住。 　　这人也不嫌脏，等会儿要下锅的！ 　　他身边的高宝德没见过张牙舞爪的蟹子，小丫头害怕地往父亲的怀里钻。高洋是不怕的，他拾起脚下的螃蟹，逗着女儿：“宝儿，别看蟹子那么横，父皇给你变个仙法好不好？你看它现在是青色的，等会儿它就换红衣裳啦。” 　　“好啊。” 　　宝儿扭过头来，稍微睁开一条缝，没那么害怕了。她鼓起勇气，甚至用小手戳着螃蟹吹泡泡的肚子。 　　真神奇啊，蟹子居然会吹泡泡！ 　　她惊讶地问高洋：“父皇，它玩了泡泡水吗？” 　　九叔家里的哥哥会做泡泡水，送过十几瓶进宫，小公主非常爱吹泡泡。太子年长几岁，不好沉迷玩乐，他将自己的那一份泡泡水送给妹妹，让高宝德收获了双倍的快乐。 　　高洋一本正经地忽悠孩子：“应该是吧，它娘给它买了泡泡水，让它吹着玩。” 　　“原来是这样！” 　　高宝德一脸惊奇，连小蠕蠕都被骗到了。她们纷纷表示蟹子过得真幸福，它娘竟然会给它买泡泡水吹着玩。 　　宝儿公主很羡慕：“我母后从来不给我买泡泡水。” 　　小蠕蠕表示：“我母妃也不给我买，但是我哥就是卖泡泡水的，我不要钱，天天随便玩！” 　　宝儿听了堂姐的话，瞬间酸成了柠檬精。茹姐姐有数不尽的泡泡水，天天都可以玩到尽兴。 　　只有她吹了两天就没了。 　　高宝德拉着父亲的手，抱怨道：“父皇，你怎么不让大哥去卖泡泡水？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吹泡泡了。” 　　让太子高殷去卖泡泡水？ 　　你这个小丫头可真敢想啊。 　　高洋不生气，他对女儿的容忍度一向很高。他跟自家姑娘解释道：“你大哥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是不可能给你卖泡泡水的……但是你二哥可以啊，朕以后叫高绍德去卖泡泡水！” 　　高绍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 　　我可谢谢您嘞。 　　含光殿的高绍德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爹和亲妹妹坑了一把，小男孩打了两个喷嚏，继续在玩玩具。他不见同胞妹妹，环顾一周，问道：“宝儿呢，宝儿到哪里去了？” 　　宫人回答：“公主被陛下召见。” 　　小男孩嘀咕道：“唉，肯定又是父皇带着妹妹玩，不带我。” 　　他已经习惯了，父皇最爱偏心。 　　父皇重女轻男！ 　　昭阳殿内，洗干净的大闸蟹被蒸上来，红彤彤的垒起来，堆成一座红色的小山一样。还没吃，都已经能闻到浓郁的鲜味，扑鼻而来。 　　七八两重的大闸蟹，在后世特别值钱，一只能拍卖到几万块钱。 　　但在古代，大闸蟹尚未没被追捧成天价的奢侈品。吃大闸蟹成为一桩雅事，不过是从明清两朝开始的。 　　在北齐，萧靖花了点钱，就买了一大篓好螃蟹，让闺女做礼物带进去皇宫。小蠕蠕看到蒸好的大螃蟹，瞬间就馋了。 　　然后她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不会剥螃蟹。 　　往日在家的时候，都是父母剥好给她吃的。但是今天他们没有跟着来，小蠕蠕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茹姐姐，我给你啊。” 　　善解人意的高宝德也不会剥螃蟹，但是她有一个好爸爸。高洋自己不吃，都先给闺女拆蟹子，宝儿把父亲给她的蟹盖塞给姐姐，软糯糯地说：“茹姐姐，给你吃哒。” 　　蟹盖里塞满了金黄色的蟹黄，用小银勺舀上一口，当真是又醇又鲜。轻轻地含到嘴里，鲜美的蟹黄入口即化，甘香甜美，再恰两口香喷喷的白米饭，这滋味简直是绝了。 　　可把小蠕蠕给感动坏了！ 　　宝儿妹妹把最好吃的东西让给她，她也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宝儿妹妹。 　　小蠕蠕语出惊人：“妹妹你真好啊，改天我把我的男朋友介绍给你，让他跟你玩，嗯，不要你钱的。” 　　高宝德歪着小脑瓜：“男朋友？” 　　“我新认识一个朋友，他是男的，不是男朋友，又是什么朋友？” 　　“……” 　　旁边的高洋哭笑不得，这些个小人精，连男女之情都不懂，小小年纪都交上男朋友了。他听着侄女的描述，说“裴大长得没有二叔高，也没有二叔好看”。 　　瞬间就让高洋自信起来。 　　他颇有兴趣地问：“还有呢？” 　　小蠕蠕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出来：“二叔，裴大说你一道饭要吃吃一百道肉菜、一百道素菜、一百道点心、一百盅汤，这是真的吗？” 　　“假的。” 　　高洋很生气，那个不知名的臭小子，竟然敢造他的谣！ 　　当真是反了，反了！ 　　“原来是假的啊，我还当真了。”小蠕蠕很失望，她进宫是想要大吃大喝的，“二叔，你家里有点心吃吗？我想吃甜甜的点心。” 　　“这个可以有。” 　　高洋每顿饭的规格都是有甜点的，有时候他不爱吃，就赏给伺候的人。侄女进宫来找他玩，他刻意加了三道甜点，都是宝儿爱吃的口味，料想着小女娃都会喜欢吧。 　　姐妹俩吃着糕点，乐得跟过节似的。宝儿最爱吃甜软的糯米糕，小蠕蠕也爱吃，糯米糕做成长条形，里面包着红豆馅、栗子馅和芋泥馅。 　　秋天是板栗成熟的时候，栗子馅又香又绵。南面归附的交州给高洋送来特产芋头，芋头打成泥，清甜粉糯，别有一番风味。 　　小蠕蠕小口啃着糯米糕，她尤其喜欢香香的馅儿。她跟妹妹说：“裴大说他爹是太子舍人，太子舍人是什么官儿？” 　　高宝德摇摇头，她不知道。 　　但是高洋知道啊。 　　皇帝的神色阴晴不定，他给太子招了二十个太子舍人，这个官职就是相当于太子的助教，为人要品德高尚，陪同太子学习，催促太子一心向好的。说到姓裴的，还真有一个。 　　裴讷之。 　　他还来不及料理太子身边的人，就听得侄女接着跟他闺女说：“宝儿妹妹，你的模样好，比我有钱，怎么不考虑找个男朋友？” 　　“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父王说了，手快有手慢无，我们现在年轻，可以挑，等你十五岁的时候，就没得挑啦。” 　　“那时候只有别人剩下的？” 　　“对啊。” 　　聪明的高宝德一想，觉得茹姐姐说得对，她急得快要哭了，才不要挑别人不要的。她跑去跟高洋说：“父皇，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男朋友？” 　　“这……” 　　高洋被女儿问得懵了。 　　关键是，他还觉得这个问题还挺有道理的。 　　要是他闺女年十几岁才找对象，岂不是只剩下几个别人都不要的臭鱼烂虾？ 　　卧槽，那是要吃大亏啊！ 　　不行不行，他赶紧得相看人家，给宝儿安排上那个什么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老父亲为了女儿早恋，操碎了心。 　　嗯，这一家不好，那一家不好，到底该找哪一家呢？感谢在2020-10-07 21:55:05~2020-10-08 11:2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4章 高湛不荒唐（55） 　　◎长广王给侄女送嫁妆◎ 　　晚上, 高洋跟李皇后说给闺女找男朋友这事儿。 　　他越想越怕吃亏，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把大老婆扒拉过来, 很认真地说：“皇后, 你说我们家宝儿，是不是要开始相看人家了？” 　　“这么早？”李皇后难以理解，“宝儿如今才三岁半！” 　　三岁半的小孩还尿床, 哪里能看出来好赖。如果在同龄男孩里头找人家，以后的性情尚且不好说，说不定就是个坑货。 　　小时了了, 大未必佳。 　　“哪里早了, 手快有手慢无啊。” 　　高洋今天听了侄女交男朋友的事情，心里焦急得很。他的宝儿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一想到他女儿得挑别人剩下的, 他就气得睡不着。 　　倒是应该让全国的适龄男童, 三岁以上、十岁以下的，都排队来给他的宝儿挑选才对！ 　　他还真有这样荒谬的想法，不过全国范围太大了，不好操作。他跟李皇后说：“邺城范围内的，可以。” 　　李祖娥觉得这个想法不妥，弄得跟选妃似的，太兴师动众了。但为了配合皇帝的想法, 她提议道：“臣妾的二哥家有几个孩子，都是勤学懂事的，不如……” 　　“不如把你嫁过去？”高洋很不乐意，“就你娘家的二哥李祖勋, 又懒又贪, 他家儿子能学好？” 　　高洋很生气, 他特别生气！ 　　他认为皇后太偏心娘家，甚至要委屈了他的宝儿。 　　他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家大哥做人还不错，但你二哥为人特别差劲。他在任上贪污了多少，连他的夫人崔氏都敢伸手捞钱。告状的折子都递到朕跟前，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皇后竟然想要让宝儿嫁过去你二哥家，你是不是诚心要把宝儿往火坑里推！” 　　“臣妾不知道啊……” 　　李皇后委屈得捂着胸口，从来都没有人跟她说这种事情。 　　她对于娘家的印象，还停留于逢年过节大家来拜年，阖家欢乐的场景。 　　高洋气得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才缓和下来：“皇后不知，朕今日就告诉你知道。你别以为朕无缘无故鞭打你娘家的人，是他们有时候实在是太不像话。” 　　李皇后跟着骂：“是，他们太不像话了！” 　　她给高洋顺顺气，才把皇帝安抚好。她怕高洋气还没消，立刻转移话题，柔声道：“宝儿三岁半，是要准备起来。但宫中还有一个更着急的，文襄皇帝留下来的乐安公主，今年都十一岁，先要订亲，过几年就要出门。” 　　“是啊，大哥留下的长女，快要嫁人了。” 　　乐安公主高雅宁不仅是高澄的嫡长女，还是高欢的嫡长孙女。若是高澄还没死，有亲爹照顾着，乐安公主的亲事必定很风光吧。 　　高洋琢磨着，他一定要给大侄女找一门好亲事。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太常卿崔暹。 　　他跟李皇后说：“大哥还在的时候，最信任崔暹，甚至想把最小的妹妹嫁给崔暹之子。有人诬陷崔暹有罪，朕以谋反罪将他们一家给流放了。但后来查明无罪，于是朕让崔暹复官。” 　　高洋的心里有一点点愧疚，崔暹本来没罪，他倒好，给人判罪上刑。 　　这多不好意思啊。 　　他提出一个主意：“既然大哥本来想和崔暹做儿女亲家，朕不如把乐安公主嫁给崔暹的儿子，也好安抚崔氏一族。” 　　李皇后：“好，好吧？” 　　您跟大侄女有仇吧？竟然这样害她？ 　　您都把人家整那么惨，你确定崔暹和他儿子不恨你们这家姓高的？ 　　他们能好好对待嫁进来的乐安公主吗？ 　　李皇后动了动嘴皮子，没有再劝。反正乐安公主不是她的女儿，她犯不着为高雅宁去惹怒高洋。 　　陛下不爱听别人反驳他，他做下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更改。 　　…… 　　萧靖听闻乐安公主定了亲事，愣了一下，问道：“是定了哪一家的好儿郎？” 　　长广王府的管事郑亭都查清楚了，道：“陛下将公主许配给太常卿崔暹之子，崔达拏。” 　　“哦，崔家的。” 　　萧靖听着觉得有点耳熟，但不记得是谁，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很快就把事情放下，没搁在心上。 　　肯定不是隋文帝唐高祖那种皇帝命的，连大官都不是。 　　他按照规格，备了一份厚礼，命人送过去给大嫂文襄皇后。他这个做叔叔的给侄女添嫁妆，金玉器皿都有，装了三大车，算是十分体面。 　　小蠕蠕很好奇：“父王这是给谁的？” 　　冠子上有宝石，用金丝缠绕成花儿，真好看啊。上面镶着红红绿绿的宝石，小孩子一看就喜欢上了。 　　“这是给你姐姐，乐安公主的嫁妆。”萧靖跟闺女解释，“等我们家小蠕蠕出嫁的时候，父王给你装满二十辆车！” 　　小蠕蠕乐得眉开眼笑，想要快快到嫁人的时候，就可以有这些好看的首饰。女子天生爱美，即使三岁半的小娃娃也不例外。 　　但她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多啦？” 　　她怕父王全给她，母妃就没有了。 　　她软软地说：“我要十车就行，留十车给母妃。” 　　萧靖很感动，他养猪挣了很多钱的。他摸着小丫头的小啾啾，夸赞道：“小蠕蠕真是个大方的好孩子，没事，你母妃肯定有，比你的还多。” 　　他人都是张嫣的，家里的钱也是她的。 　　听他这么说，小蠕蠕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她好幸福哦。 　　不仅萧靖认真照顾她，连高洋都记得替这个侄女谋划。 　　他钦点乐安公主的亲事之后，闲着没事干，就去看太子写作业。太子高殷身后跟着二十个太子舍人，高洋逐个看过去，他没认出人来。 　　他沉声道：“谁是裴讷之？” 　　有一人出列了。 　　裴讷之脸色一白，他好像没得罪过皇帝吧，怎么今天就被点名了？ 　　若说他唯一有罪，便是他的二哥裴诹之逃往西魏，害得其余兄弟五人都被囚禁在北齐。当年神武皇帝高欢怀疑裴氏对他不忠，质问裴诹之为何逃跑。 　　裴讷之害怕得说不出话，瑟瑟发抖。幸好大哥裴让之机智，道：“以前三国时期，诸葛兄弟分别在蜀、吴两地，各为其主，不见有背叛。更何况我们的老娘在邺城，我们是傻子才会背叛您。” 　　高欢觉得有道理，于是放了裴氏兄弟。 　　等高洋登基称帝之后，大哥裴让之被任命为清河太守，在外面当官。裴讷之被任命为太子舍人，在邺城照顾老娘，娶妻生子。 　　今日突然被高洋点名，裴讷之心头一慌，莫非是要翻旧账？ 　　他死了便死了，可怜他家的裴大，还是个孩子啊！ 　　他一番胡思乱想，却听得皇帝说：“抬起头来。” 　　裴讷之慌慌张张地抬头，眼神躲避，不敢直视圣颜。身旁的同僚都一惊，陛下往常不会留意他们，顶多就问两句太子的学业。 　　今日怎么特意跑过来看人？ 　　陛下在看裴讷之？ 　　还别说，裴讷之的长相不错，裴氏一门六个兄弟，都是白白净净，看着像是满身的书卷气。只是人稍显单薄，三天两头就爱告假，说是身体不好。 　　若是病西施，美人捧心，确实挺好看的，但关键裴讷之他是个男的啊！ 　　众人的心里都直打鼓，陛下英明神武，总不会是有那个癖好吧？ 　　唉，也不是不可能。 　　高洋不屑地瞪了对方一眼，这个裴讷之瞧着像二十几岁，跟他差不多年岁。但人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没他帅，没他好看。 　　可见他的儿子也不怎么样。 　　那个裴大竟然敢肖想他侄女？ 　　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太子高殷觉得气氛不对，他见父皇盯着他的下官，正想要打个岔。却不料皇帝下一句更是语出惊人：“裴讷之，朕听闻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啊？” 　　裴讷之吓得险些倒在地上，他儿子才三岁多，陛下怎么可以对小儿下手！ 　　“朕想要你儿子给永安公主当伴读，你看可好？” 　　皇帝问你好不好，不是跟你询问答复，而是直接通知你。 　　永安公主是他给小蠕蠕拟的封号，高洋心想，伴读可以随便换，这个裴大不好，再换不迟。驸马一旦定下来，就不好换了，不然双方家长都丢脸。 　　他还是很在乎侄女的感受。 　　小蠕蠕说她跟裴大交朋友，那就先处着。等小蠕蠕腻了这个，他可以再给侄女换一个男朋友。 　　不得不说，这位家长的思想挺潮的。 　　“臣，臣……” 　　裴讷之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磕头求情。果然，陛下这是记着旧仇，要对他家下手，公主的伴读都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哪里会有男孩子的？ 　　除非，除非—— 　　咔嚓了那一刀，宦官给公主当伴读，也不是没有。 　　高洋以为别人感谢他的恩德，瞧这激动的，都快要哭了。他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挥一挥手，潇洒地走了。 　　下班路上，太子舍人裴讷之耷拉着一张脸，就跟死了亲妈一样。同僚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但谁都没有说什么。 　　是个男人都懂的。 　　这种痛楚不亚于丧子之痛，谁能好受啊。没了把的儿子，还能算香火吗？ 　　不能啊。 　　阴沉沉的裴讷之回到家中，看到三岁半的裴大在吹泡泡玩，孩子那么高兴，却不知要面临这么残忍的现实。 　　他亲自把一柄小刀磨锋利，再在火上烧得通红，只为到时候快狠准，减轻一下儿子的痛苦。 　　他笑起来跟哭似的，朝裴大招手：“儿啊，过来。” 　　“爹爹，什么事情啊？”裴大看着父亲手里的刀，“我们家里是要吃烤羊肉吗？” 　　小孩咽了咽口水，脸上都是向往的神色。他知道，吃烤羊腿是要用小刀切的。 　　就是这种咻咻咻的小刀，割肉特别快！ 　　作者有话说： 　　裴大：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我爹给阉了。感谢在2020-10-08 11:28:21~2020-10-08 22: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5章 高湛不荒唐（56） 　　◎长广王给公主伴读的超好福利◎ 　　幸好, 一念之差。 　　裴讷之的爱子之心还是占了上风，他叹了一口气, 把磨好的小刀放在一旁。他摸着裴大的小脑袋, 惆怅道：“是啊，今晚吃烤肉，我儿高兴不？” 　　“高兴！” 　　小男孩兴奋得口水都喷出来, 他是个爱吃肉的。但是家里过得紧巴巴的，爹爹生病要吃药，娘亲很少做烤羊腿这样的大菜。 　　他想着吃肉, 又瞅着爹爹的神色, 觉得这个幸福来得不对劲啊。 　　“爹，怎么今晚吃肉了？” 　　“没什么，就是想让我儿开心一下。” 　　裴讷之看着儿子快活的小脸, 自己想哭, 却哭不出来。皇帝有心对付他们裴氏，他能怎么办？ 　　难道也像二哥那样逃到西魏？ 　　他的身子骨不好，估计人还没到长安，就一命呜呼了。他是个重感情的，他若是逃了，剩下四个在北齐的兄弟要怎么办？ 　　他老娘还在邺城靠他养呢。 　　估计一家子男女老幼都活不成了。 　　裴讷之没有办法，只好盼着陛下能改变主意, 不让他儿子给永安公主当伴读。 　　不对，不对！ 　　若是永安公主自己跟陛下说，不要裴大当伴读，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夜里, 裴讷之跟夫人郑氏商议, 让她去拜访永安公主, 把自家的想法稍微提一提，看能不能成。万一永安公主心善，就不选他们家儿子了。 　　郑氏愁得嘴里发苦，抹着眼泪：“陛下怎么可以这样？让我的裴大去做这等，这等……” 　　她的儿子聪明机灵，以后说不定有一番成就。若有几分运道，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有一个前提。 　　长成的裴大必须是男人啊！ 　　给皇子当伴读，那是好事。给公主当伴读，除了宦官，便是好人家的姑娘。裴大如果当了小太监，即便是再聪明的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这辈子差不多就废了！ 　　裴讷之这等小官，不会轻易接触到皇室的女眷。郑氏不认识什么永安公主，但她记得自己有一个族叔，是在长广王府当管事的。 　　说不定到亲戚那里求一求，送上厚礼，就能找到门路，引荐她去拜访公主。 　　只要为了儿子，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次日 　　长广王府管事的郑亭听家人提起，说同族的侄女想要来拜会他。他自知别人没事肯定不会求上来，问道：“那个二叔公家的侄女……所谓何事？” 　　简单的，他帮一帮，当作结个善缘。 　　太难的，他帮不了，肯定是回绝的。 　　他的家人记得清楚，道：“说是想拜访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 　　郑亭愣了一下，便笑了，难怪他觉得耳熟。自家王爷将文襄皇帝的幼女养在膝下，那位可不就是永安公主？ 　　小蠕蠕每次见到他，都会“郑叔”“郑叔”地喊，笑着冲他招手。 　　有礼貌的好孩子惹人疼，管事郑亭对小蠕蠕也多看顾几分。 　　郑亭皱起眉头：“怎么她要去拜见公主？公主年幼怕生，轻易不见外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么大的脸，小蠕蠕岂是他们想见就见的！ 　　永安公主是最尊贵最可爱的小女孩。 　　家人接着说：“听闻陛下有意让裴讷之之子给永安公主当伴读，裴家惶恐，裴讷之的夫人郑氏才求上门来的。” 　　“给公主当伴读？那是裴氏的福气。” 　　郑亭一想就明白了，裴家捉摸不定皇帝的态度，说不定是想岔了。他偶尔偷听到王爷教女，王爷最近在指点公主去物色驸马呢。 　　说不定公主就看上裴氏之子。 　　他寻思，这事得讲究你情我愿，如果裴氏不愿意，再换个便是，天底下的好男孩何其多。他不会给公主引荐侄女郑氏，公主年幼，被陌生的大人吓哭怎么办。 　　若是南平郡君愿意，他倒是可以把郑氏带到郡君面前。 　　别看南平郡君尚未及笄，连郑亭都不敢小瞧这个女子，王爷是何等人物，对她竟然千依百顺。永安公主是文襄皇帝和柔然公主的女儿，出身高贵，竟然认郡君作母。 　　作为回报一样，郡君把公主视如己出，她的心智成熟，能谈事情。 　　…… 　　张嫣正捏着一块茯苓糕，和小蠕蠕一块儿吃点心。白糯糯的茯苓糕上撒点金黄色的秋桂作点缀，不仅好吃又好看，更有健脾安神之效。 　　最近家里就常有这一道点心，孩子们都爱吃。 　　张嫣吃相很斯文，一块茯苓糕配着热茶，再拿一本好书，她能享受一个下午。只是身边的小丫头贪心，几口就吃完，小眼神滴溜滴溜地转着，盘子里剩下五块，她还可以再吃几块。 　　“母妃，我想再吃，刚才都没有尝出味道。我要你喂我，能吃得香甜。” 　　“好，那就再吃一块吧。” 　　小丫头的脸上是得逞的笑容，眼看着软软的茯苓糕就要被递到眼前，快要吃到嘴里……却不料被人打扰了。 　　是管事郑亭在门外，派人递话进来，说太子舍人裴讷之的妻子郑氏带着儿子裴大，想要拜见郡君。 　　他说，如果郡君得空，人就在外头，可以唤他们进来。 　　张嫣擦了擦手，把点心放下，道：“有劳，一刻钟后，请人进来罢了。” 　　她让丫鬟把吃到一半的茯苓糕收走，换上茶水，准备待客。她穿得虽然家常，但还算体面，不必再更衣。 　　一个六品官员的妻儿，还不值得她为此盛装打扮来迎接。 　　小蠕蠕的嘴巴都扁了，老大不高兴。她都还没吃够呢，怎么就有人来了？ 　　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她撒娇着不走：“母妃，我不想出去，我想陪着你见客人。” 　　其实她是就是馋，想等到客人离开后，接着吃茯苓糕。 　　“那就留下，你也该学学如何见客人了。”张嫣摸着孩子的手，“等你长大了，想要拜见公主的人，估计会成山成海呢。” 　　天生的身份注定小蠕蠕会站在高处，将来会有很多人想尽千方百计地攀附上来。有好心的，也有歹意的，公主若是不会识人，就很容易变成被人利用的工具。 　　小蠕蠕拉着母妃的手，脸蛋上依旧是一派天真。 　　她还有得学呢。 　　外院的郑氏牵着裴大，等了一会儿才被人丫鬟引进去。小男孩的教养很好，虽然好奇王府里头的景色，但没有乱跑乱逛，一直跟在娘亲的身边。 　　只有用眼神偷偷地瞄了几下，心里紧张又羡慕。 　　原来王爷住的房子是这样的，好大！ 　　他们进门拐了好几个弯，才进去王府的正院，雕梁画栋，十分气派。一看就是府里的男主人居住的院子，不应当是女眷居住的。 　　郑氏纳闷，怎么不是往后院去的？ 　　她有常识，对大户人家的布局有大致理解，前头都是老爷们住的地方。她怕带路的人带错了，小声问出来：“姑娘，这里是何人住的？好生奢华！” 　　丫鬟回答：“自然是王府的正院。” 　　郑氏心里一慌：“但，但是我们今日来是拜访南平郡君。”她听族叔说，永安公主和南平郡君的关系好，郡君能在公主面前说得上话。 　　所以她才想着带儿子裴大来求郡君娘娘的。 　　丫鬟轻声地解释道：“王爷和郡君娘娘感情好，一向是同起同卧的。” 　　语气中不乏羡慕。 　　连郑氏这种已婚妇人，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要是有钱的贵族老爷，夫妻哪里会住在同一个屋子？通常而言，前头的院子是男人住的，后面的院子才是正妻住的。 　　南平郡君只能算是贵妾，就跟王爷住同一个屋子……这种受宠的程度，恐怕以后王妃嫁进来，都敌不过她的风头。 　　还没见到人，郑氏已经将张嫣脑补成那种能迷人心智的狐狸精。 　　连三岁半的裴大都眯着眼睛，不明觉厉。 　　母子两人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一进去待客的地方，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都是年轻漂亮的，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一样。 　　郡君娘娘的年岁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绯色的秋装，却是梳着妇人的发髻。她身边的女童跟裴大年龄相仿，生得玉雪可爱，正好奇地看过来，四目相对那一瞬间—— 　　“是你！” 　　“是你！” 　　裴大才喊完，立刻反应过来，糟了，他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在街头认识的女朋友，是养猪佬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郡君娘娘这里呢？ 　　这个肯定是假的！ 　　休想要迷惑他！ 　　小男孩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他跟女朋友说好的，不会再和别的妹妹玩耍。 　　小蠕蠕很不解，她跑过去抓男朋友的手，怎么这会儿他不理人啊。她提议道：“裴大，我带你去花园里采桂花，吹泡泡。” 　　“真的？” 　　裴大很疑惑，能喊出他小名的，应该是真的高茹妹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茹啊。” 　　“哦，你是真的。” 　　裴大快快乐乐地牵着女朋友的手，看得张嫣都想笑。他娘郑氏不明所以，想要跪下来告罪。 　　张嫣挥了挥手，让两个小的出去吹泡泡。她让人把郑氏扶起来，赐座上茶：“无妨，小儿天真烂漫，真好啊。公主到了要进学的年纪，她是个顽皮的，想学骑马射箭，疯得跟猴儿似的。谁家的姑娘都是宝贝，磕磕碰碰，伤着就不好了。” 　　“是极，是极。”郑氏没摸透郡君娘娘的心思，只能附和着。 　　“陛下说裴大人的学问好，想必家里的孩子也不差，加上男孩子皮实，才选了裴家公子给公主做伴读。也怪当初没说清楚，险些造成了天大的误会。若是裴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 　　郑氏回过味儿来，敢情陛下是给他们家脸面啊！ 　　这是好事呢。 　　都怪裴讷之那个蠢货，连体察圣心都不会，活该他官职小，害得她都想偏了。 　　郑氏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多了，笑得牙龈都露出来。危机解除，她的儿子真有福气。 　　她张嘴就应下来：“愿意愿意，我家老爷肯定愿意的！” 　　张嫣的表情很和煦，讲解道：“裴大人愿意就好，王爷说了，以后裴家公子早午吃喝都在府里，四季衣裳和零花钱都是有的。每上学五日可以休息两日，辰时五刻（早上八点）开始进学，申时（下午三点）便可还家。最冷的正月会放假一个月，充做寒假，最热的七月、八月会放假两个月，充作暑假……” 　　有仆人抬上四匹厚实的布料，还有毛皮，这算是伴读的福利之一，给裴大做秋冬衣服鞋袜的。另外还有三匣子点心，都是香甜不费牙的软糕，无论是给裴大吃，还是给裴讷之的老娘吃，都好入口。 　　郑氏收到这些厚礼，顿时喜笑颜开。 　　她的儿子真有本事啊，小小年纪出来上学不用钱，还能拿东西回家。虽然是陪公主读书，但胜在福利好哇！ 　　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嘿，比他爹裴讷之厉害多了。 　　作者有话说： 　　求求小天使们点进去作者专栏，点击“收藏此作者”，谢谢~已经收藏过的就不用点啦，没收藏过瘦瘦子的不要错过，坑品绝对有保证的！ 　　我作收好少，什么时候才能爬到五百作收啊……感谢在2020-10-08 22:44:13~2020-10-09 21: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6章 高湛不荒唐（57） 　　◎长广王传授三从四德◎ 　　裴讷之提心吊胆的, 好不容易才把出门的郑氏和裴大等回来。 　　一进屋，老婆郑氏拉着一张臭脸, 儿子裴大抹着眼泪。 　　裴讷之一慌, 连忙追问：“怎么了？郡君有说帮忙吗？公主有没有答应换人啊？” 　　“没答应换人。” 　　“啊？吾儿危矣！” 　　“危什么危，就是你这个糊涂货色，连陛下的心思都猜错, 真没出息！” 　　郑氏揪着裴讷之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儿子给公主当伴读，免费上学, 包吃包喝还能拿钱, 多好的事儿啊。就是裴讷之这个蠢货回家乱说，才害得她差点拒了。 　　这么天大的机缘，错过了就没啦。 　　“裴讷之, 你还敢躲！” 　　“我没有……” 　　“好哇, 连裴大都比你争气多了！” 　　“郑氏，怎么这样说话呢……” 　　“有本事你今晚别吃我做的饭，别进屋子里睡了！” 　　“我，我……” 　　裴讷之的老娘见儿子跟儿媳吵架，老太婆不明所以，急得跑出来想要劝架。 　　“何事，何事？” 　　“祖母, 孙儿给你吃点心，他们吵他们的，我们看热闹。” 　　三岁半的小男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拌嘴的是爹娘, 那就更新奇了。外头的人吵架, 他见得多, 自家父母吵架，那还真没见过。 　　他的眼睛都红了，不是哭，是刚才在王府玩泡泡水，不小心碰到眼睛，用水洗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拉着祖母的手，去到院子里，把王府送的东西都拉扯出来。 　　今天走的时候，因为东西多，是王府的人开马车送他们回来的。出入坐车，果然就是有钱人过的日子。 　　“祖母，这是王爷给的毛皮和布，孙儿用不了那么多，这个，这个给你做褥子。” 　　“好好好。” 　　“祖母，这是王爷给的点心，软乎，我们一块儿吃。” 　　“好好好。” 　　裴讷之他娘双眼放光，那么多好东西，竟都是裴大挣来的。老太婆牙齿掉了几颗，肉已经吃不动了。但是她吃着长广王府送来的点心，黑米做的发糕真软，还很甜，入口有黑米的清香味，不费牙。 　　她和裴大都很喜欢吃。 　　祖孙俩吃着点心，聊起天来，她听孙子说以后要去王府上学，陪公主读书。孙子又说公主长得好看，脾气不错，相处得来。 　　“好事啊，说不定能……”能一步登天。 　　自小相处的情分，总归是不一样的。即便长大之后各自婚嫁，但如果关系维持得好，公主为你美言几句，能省多少力气啊。 　　“好孙儿，真为家里长脸。”裴讷之他娘瞅着闹起来的夫妻俩，压根就不想劝，她儿子蠢，活该挨骂。 　　连她都想揍裴讷之。 　　别人猜皇帝的心思，一路升官发财。她家儿子倒好，猜得完全出错，险些把自家孩子给害了。 　　老太婆跟裴大很认真地交代：“孙儿啊，你上学要对公主好，一直护着公主。如果别人欺负公主，你就伸手打回去！” 　　“那是自然。” 　　裴大吃着又香又甜的黑米发糕，看着闹腾的父母，想着王府里住着的永安公主。 　　原来高茹妹妹不仅是养猪场老板的女儿，还是公主！ 　　公主拥有的东西太多啦，让裴大无比羡慕，比如……她家里有数不清的泡泡水，还有吃不完的红烧肉。 　　光是这两样，就足够让裴大心醉。 　　他想玩泡泡水，想吃红烧肉。高茹妹妹暗示过他，如果他们以后一起过日子，他可以吹一瓶泡泡水，丢一瓶泡泡水。 　　这样的生活多阔气啊！ 　　三岁半的裴大决定，这样的年轻富婆，他跟了！ 　　在小朋友的眼里，好吃好玩的，就是硬通货。按照这个标准来算，小蠕蠕确实富甲天下。 　　郡君娘娘跟郑氏说了，明天他可以过去公主家吃早饭，午饭也在她家吃。裴大吃完手里的黑米发糕，对于明天那两顿更期待了。 　　公主家的软饭它不香吗？ 　　实在是太香啦！ 　　次日早上 　　裴大，不对，该叫裴世矩。 　　小男孩上学了，总不能再喊小名。裴讷之给儿子起了正式的名字，唤作裴世矩。 　　老爸不聪明，但他希望儿子能平安一辈子。 　　什么样的人活得最安全？ 　　守规矩的人活得最安全。 　　这样是裴讷之给儿子取名的寓意。 　　但很显然，裴世矩并非如他老子所想象的那样，却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一个。他被长广王府的人接走，送去上学，因为是包吃，头一件事就是吃早饭。 　　一进门，小男孩看到坐着的王爷和郡君。孩子的表情很有礼貌，态度很亲热，就是称谓不太对：“父王，母妃，早上好，吃了吗？” 　　他真不要脸，他真的喊出来了。 　　他很自觉地带入公主的男朋友的身份，随着女朋友这边的称谓喊人。 　　萧靖：卧槽，我养的小白菜，那么快就被猪拱了。 　　年轻的父亲表示，他的心，碎了。 　　“不必如此……喊声叔叔婶婶就好。” 　　“好的，父王我记住了。” 　　萧靖：我去，我想把这个熊孩子轰走，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裴大被侍女姐姐领着，乖乖地坐在最末的座位上。对面是小蠕蠕，小丫头看到男朋友，正在高兴地朝他做鬼脸，挤眉弄眼的。 　　小男孩回应她，他也做鬼脸，把舌头伸得老长，双眼一斜，脖子一歪，口水直往下流，跟吊死鬼差不多。 　　逗得小蠕蠕眉开眼笑的。 　　她指着跟萧靖说：“嘻嘻，父王，你看裴大多有趣啊。” 　　萧靖看不下去：“咳咳，吃饭吃饭。” 　　他故意咳了两声，两个小的总算消停下来。 　　因为是孩子们上学的第一天，家里准备的格外丰富，有粥有馒头有煎蛋有牛排。怕新来的小朋友不习惯在早上吃荤的，厨房还特意备了切丝的腌大头菜。 　　这个是配白粥吃的，咸菜配馒头也使得。 　　“谢谢姐姐，但我想吃那个肉。” 　　小男孩看着面前的咸菜疙瘩，不感兴趣，他指着煎牛排，有礼貌地跟上菜的侍女姐姐道谢。他抽了抽鼻子，巴掌大的牛肉很薄，煎成了漂亮的焦糖色，闻起来还有一股奶香味。 　　有肉不吃，那叫大傻子。 　　嗷，他要吃肉，要吃好吃的肉肉！ 　　侍女姐姐会意，手脚麻利地帮他把牛排切开，因为是孩子吃的，所以没有加太重的酱料，只用在煎制的时候用细盐和大蒜调味，裴大也欣然接受。 　　他用筷子夹着肉，全部吃掉。再吃了半碗粥，半只煎蛋，饱了。 　　吃鸡蛋之前，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小蠕蠕，轻声问：“高茹妹妹，你喜欢吃蛋黄还是蛋白？” 　　小蠕蠕不爱吃发干的蛋黄，道：“我爱吃蛋白。” 　　“这样，我把蛋白都给你，我吃蛋黄好了。” 　　裴大小心翼翼地把蛋白都划拉出来，放在盘子里，递过去给小蠕蠕。有样学样，小蠕蠕把自己不爱吃的蛋黄咬出来，舀到裴大的碗里。 　　两个小的吃得喷香，看起来像极了爱情的模样。 　　虽然永安公主三岁半，未来的权臣三岁半。 　　张嫣看到了，衣袖下的手偷偷掐了萧靖一把，疼得他皱了皱眉头。她用眼神示意，瞅瞅你，还不如人家孩子呢！ 　　就光顾着自己吃，也不问她爱吃不爱吃，爱吃蛋黄还是蛋白。 　　“问啥呢。”萧靖很不服气，“嫣儿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七岁起就爱吃溏心的鸡蛋，蛋白和蛋黄都爱吃，必须煎成半圆的荷包型，不要整圆的太阳型。” 　　“……” 　　说得好有道理，这些小习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总算放过他，嘟囔道：“舅舅厉害，等会儿吃完饭，我跟小蠕蠕讲开学第一课，舅舅去教裴家的孩子。” 　　什么课需要长广王亲自去讲？ 　　当然是男德课程啊！ 　　萧靖瞅着裴大不太顺眼，等孩子放下筷子，才沉声问道：“裴世矩，吃完了没？” 　　裴大打了个饱嗝，很满足地说：“吃完了！” 　　萧靖：“吃完就跟本王去书房，然后领课本，先学认字，再诵读背书。” 　　裴大：“好啊好啊。” 　　因为父亲是太子舍人，耳濡目染之下，裴大并非睁眼瞎，小孩已经认识几十个字了。他高高兴兴地领着王爷发给他的课本，一看书名，眼都发直了。 　　一本《三X四X》，一本《八X八X》。 　　小孩以为这是皇家收藏的秘本，所以他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书名。什么《论语》《诗经》《史记》他都听过见过，但从未见过这个《三X四X》和《八X八X》。 　　中间几个字，小孩不认识，他只认识数字。 　　“父王，这是什么呀？” 　　“是对于塑造你三观，非常有效的宝书。今日上午学《三从四德》，下午学《八荣八耻》。功课也不难，就是先学会理解内容，明天上课再考考你。” 　　裴大：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有太多字不认识，小孩只能坐在位置上，听长广王一句一句地讲。得亏小男孩记忆力好，竟然把内容记得大半。 　　【三从四德：公主出门要跟从，公主命令要服从，公主说话要听从。公主打扮要等得，公主生日要记得，公主犯错要忍得，公主花钱要舍得。】 　　【八荣八耻：以勤做家务为荣，以懒惰懈怠为耻；以按时回家为荣，以彻夜不归为耻；以呵护公主为荣，以花天酒地为耻；以温柔体贴为荣，以踢打辱骂为耻……】 　　萧靖一遍一遍地讲，连讲了三遍，才喝口水润润喉咙。他以这两本书为基础，先教裴大生字，再看着孩子练着几章大字，才宣布放学。 　　一天的时间过得真快啊。 　　背着小书包，小男孩依依不舍地跟女朋友告别，才上了回家的马车。书包鼓鼓的，装了今天发的新课本，还有王府给的纸笔，说给他回家练习的。 　　长广王真是个大方的好人。 　　居然亲自给他开蒙呢！ 　　他一回家就喊了爹娘和祖母，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重温一遍功课。裴讷之不放心，跑过来问儿子第一天学了什么。 　　“爹，今日是长广王给我讲课。” 　　“真的？讲了什么！” 　　“长广王跟我讲了三从四德，和八荣八耻。” 　　裴讷之没听过这两本书，寻思着是哪一位大家的作品。他不敢骄傲，天底下那么多有才之士，总有人出的书是他没看过的。 　　他问儿子把课本拿出来，他想要仔细研读一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几眼扫完，愤懑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才是人间正道。满纸歪理，荒谬至极，撕了撕了！” 　　“撕什么撕，我看这书挺好的。” 　　郑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父子俩人的身后，她的父亲是读书人，她也是识字的。她如获至宝地捧着儿子的课本，仿佛遇到知音：“儿啊，这本书是哪一位大贤写的，当真是把为娘的心声都写出来。” 　　这一字字，一句句，当真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虽然是从公主的身份上去讲的，她不敢与公主相比，但要是裴讷之这个呆货能做到一半，她少活十年都值得。 　　凭什么男人要用三从四德来要求女子，怎么就不见有他们的三从四德？ 　　这样不公平！ 　　“裴讷之，你瞧瞧你，三从四德和八荣八耻，你做到了哪一点？” 　　“家务做了吗？还在这里拄着干嘛？” 　　“还不给我去扫地，去收拾屋子！” 　　裴大捂着脸偷笑，看爹爹吃瘪真有意思啊。他倒是愿意给永安公主扫地，叠被铺床。 　　长广王府有钱，外面的人都说扫一扫旮旯角落，都能扫出来一簸箕金子。 　　不赔，绝对不赔！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新时代好男人三从四德和八荣八耻，内容参考网络资料。 　　今天单曲循环王者荣耀的《百战成诗》，听得我整个人都心情澎湃…… 　　蠢作者：心里家国天下，笔下幼儿园打架。 　　小朋友的世界有多美好，成年人的世界就有多残忍。明天谍战走起，是时候扩大版图，北齐真的太小了。 　　我有次做梦梦到兰陵王，戴着有獠牙的面具，盘腿坐在那里，穿着暗红色的袍子，真的好帅！ 　　嗷，然后我就醒了。感谢在2020-10-09 21:54:20~2020-10-10 21: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7章 高湛不荒唐（58） 　　◎长广王的香皂被送入南梁◎ 　　十一月, 南梁 　　一位容貌极美的少女坐在偌大的宫殿里，才刚及笄, 却梳着妇人的发髻。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小刀, 身侧放着一盘北面贩来的香皂。 　　“咔嚓，咔嚓……” 　　她不用香皂来洗手洁面，却是拿来削着玩。 　　素手轻扬, 浅红色的香皂被削成碎末，落在她的裙摆上，像是春日的桃花花瓣一样。她抖了抖织金的裙子, 这是她日常的消遣。 　　她不知道怎么的, 就迷恋上削香皂这种奢侈的爱好。 　　看到香皂被弄碎，听着切碎的声音，她的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快意。 　　“都破碎吧, 毁灭吧……就像是这些香皂一样, 全都烂了才好！” 　　她足足削完一盘香皂，才闭上眼睛，让宫女给她清理打扮。才抬眸，就有一群宫人蜂拥进来，有宫女劝道：“皇后娘娘，要换这一件胭脂红的罗裙吗？陛下说了，他想看到您穿这一件……” 　　“喊我公主。” 　　“皇后娘娘——” 　　“本宫都说了, 本宫是溧阳公主，你们这群贱婢，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溧阳公主看着那一条胭脂红的罗裙，花纹无比华丽, 费了二十个技艺高超的绣娘才织就而成。如果是她年幼的时候, 她肯定会爱得不行, 满心欢喜地换上。 　　但现在呢？ 　　她的祖父梁武帝萧衍死了，她的父亲简文皇帝萧衍死了，她倒是有许多个哥哥，但没有一个敢护着她。 　　从北方来的侯景就像是贪婪的野狼一样，他闯进来南梁的土地上，那个老匹夫不仅强娶了她，还霸占了萧氏的江山。 　　初来时候的侯景多谦逊，装得真好啊，像是摇着尾巴的狗一样，求主人收留。当年的溧阳公主看到有北人来投靠，还好奇地问：“阿伯，你是来找皇祖父的吗？” 　　她是梁武帝很宠爱的孙女，不时在祖父跟前玩耍。 　　“是啊，臣敢问这位殿下是？” 　　“我是溧阳，我父王是太子。” 　　是太子萧纲的女儿啊。 　　四十四岁的侯景眼睛一眯，他的个子不高，声音嘶哑，如豺狼一般，脸上都有褶子，长得并不好看。一路上的宫娥都偷偷嘲笑他，只有溧阳公主的眼神很清澈，躲在宫殿的大柱身后探出头来。 　　这人长得又老又丑，说话是北边的调调，她还没在宫里见过这样的。 　　少女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会害了自己一辈子。 　　侯景逃到南梁过来，老婆和儿子们都没有带过来，被北齐扣押住了。他为了投奔南梁，家人都不要了，你们萧氏是不是该赔个媳妇给他？ 　　他看这个萧氏女就挺不错。 　　水嫩，漂亮！ 　　从男人的角度看女人，这就足够了。 　　当然，初来报道，他没一张嘴就说要皇族的姑娘。他跟梁武帝萧衍提出，要娶高门大族的姑娘，王谢两家就挺好的。 　　魏晋时候的王氏和谢氏，可十分得意。即使晋朝灭亡后，衣冠南渡，这两大家都以名门自居，怎么可能看得上半老头子的侯景？ 　　他们都派人拒绝了。 　　梁武帝萧衍跟侯景说：你又老又丑，配不上王家和谢家，倒是次一等的陆家张家，你可以带着厚礼，尝试去提亲。 　　侯景脸上不显，心里大怒。 　　他南下是为了享富贵，而不是为了当孙子的！ 　　好哇，你们不让我娶王家谢家的姑娘，我还看不上呢。我看太子的闺女就挺不错，那个腰，那个脸，啧啧啧。 　　做梦都想要吃一吃天鹅肉啊。 　　梦想还是有的，说不定就能实现了呢？ 　　梁武帝萧衍享了好多年太平，当年也是能战的英雄，没想到临老被侯景率着八千人起兵造反。南梁的士大夫几十年没有握过兵器，毫无反抗之力，竟然让侯景攻破都城，八十几岁的梁武帝萧衍被其活活饿死。 　　侯景提着刀攻进来东宫，把太子萧纲挟持住了。 　　他肆意地打量着皇帝宫城，他倒是可以把萧纲扶上皇位，让这个软蛋当个傀儡皇帝。 　　“但臣有两个要求。” 　　“您，您讲。” 　　“臣要娶萧氏最漂亮的溧阳公主！陛下要封臣为宇宙大将军，掌管台城兵马！” 　　无能的萧纲答应了，一个女儿而已，嫁了就嫁了，能换他当皇帝，这一波操作不亏。可怜才十三岁的溧阳公主，尚未绽放的花苞似的，本该长大后嫁给一个年轻才俊。 　　现在却嫁给这个死老头。 　　侯景比她大了三十几岁，跟她父亲那么老了。 　　溧阳公主不想嫁，她向十几个兄弟寻求帮助，但没有一个人帮她，甚至嫂嫂们都过来劝她，暗示她不要闹，用自己来换取萧氏的安宁。她先跪求父亲改变主意，但连萧纲的面都没有见到。 　　祖父才被侯景害死，父亲甚至在侯景的挟持下，高高兴兴地登基当皇帝。 　　没有一个人关心她。 　　没有一个人帮助她。 　　好像国家又恢复到太平的样子，寺庙里香火不断，皇宫里歌舞升平。 　　但溧阳公主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所有人都被编造出来的美梦骗了。果然，不到两年，她的兄弟连堂兄弟二十几人，都被侯景杀死，皇帝被废为晋安王。 　　十月的冬天，父亲萧纲被侯景毒杀。 　　豺狼终于张开了利爪，要吞人血肉，手无缚鸡之力的萧氏居然无法反抗。死人成了家常便饭，祭祀死者的经幡和祭品，忙得都准备不过来。 　　十一月，侯景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汉，溧阳公主被册封为皇后。 　　因为侯景喜欢她打扮艳丽，溧阳公主连穿素服服丧的资格都没有，还必须日日承宠。她的亲人都死了，刽子手不是别人，却是枕边的这个老匹夫。 　　溧阳公主的眼神淡淡的，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满心的怨恨。 　　她恨所有人。 　　她恨收留侯景的祖父、恨软弱无能的父亲、恨没有护她的兄弟们、恨生育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把她孕育成男儿……她最恨的是侯景，恨不得生啖其肉！ 　　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会好好的。 　　她会是无忧无虑的公主，而不是这个什么皇后！ 　　“公主，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陛下召你过去。” 　　“嗯。” 　　北面贩来的香皂很贵，但侯景喜欢溧阳公主用这个沐浴，美人的肌肤透出馨香，享受的是他。而溧阳公主无师自通了削肥皂解压的玩法，没事就切着玩，虽然很费钱，但无人敢劝。 　　侯景认为皇后这点小爱好，必须得满足。 　　他抢了老萧家的家产，国库的钱都是他的。 　　源源不断的香皂从北境被运出来，流入南梁的各大寺庙，又送进来皇宫。溧阳公主看完香皂里暗藏的内容，亲自把东西削成碎末，再无痕迹。 　　那边问她要侯景的军防布置图，要她离间侯景身边的谋士王伟。 　　她都答应了，只要能杀侯景就行，她不怕与虎谋皮，到头来却被老虎吞噬。老虎若是能杀死豺狼，她为虎作伥又何妨？ 　　什么国仇家恨，她什么都不管了，她只想把这一切都毁了。 　　毁了吧，毁了吧。 　　她闭上眼睛，任由宫人在肌肤上涂抹上香皂，细小的泡沫被冲进去暗渠，顺着河水流到民间。连易碎的泡沫都能离开这里，而她却被困住了。 　　很快了，很快了。 　　她也可以走了。 　　溧阳公主面无表情地打扮好，换上胭脂红的罗裙，套上金缕的绣鞋，外头罩着白狐狸毛的皮草，衬得脸蛋更小了。怕皇后冷着脚，侯景特意派人用轿舆把皇后抬过去。 　　见到侯景，溧阳公主换上了天真欢喜的表情，恍若当年的模样。 　　“陛下万福，怎么才唤臣妾过来” 　　“唉，快过来，门口冷。” 　　溧阳公主年幼，喜好玩乐，侯景不以为意，十分放纵她。她总让侯景陪她，占去大把的时间，连政事都荒废了，侯景浑然不觉。 　　自古美人关难过呐。 　　溧阳公主才十五岁，将近五十岁的侯景在她身上寻找到久违的青春，仿佛置身于天上人间似。被扣押虐杀的前妻和儿子们，他都忘记了，他都当上皇帝，身侧美人相随，已是人间至尊。 　　膨胀和胜利冲昏了人的头脑。 　　皇帝的宣室里面挂着侯景的军事布防图，侯景不许旁人进来，只有皇后能来。他扶着溧阳公主坐在身前，解开了他喜欢的胭脂红罗裙。嫣红的裙角勾在白皙的脚踝上，少女抬起头，趁侯景不注意的时候死死盯着那幅图。 　　她记了个六七成。 　　再来几次，应该能完全记住了。 　　侯景摸着溧阳公主的肚子，十分期盼：“朕如此努力，皇后怎么还没有怀上？” 　　溧阳公主勾住侯景的脖子，酸溜溜地说：“臣妾倒是想，只是陛下宠爱旁人，还跟别人生孩子。” 　　侯景逃来南梁之后，除了搞事，夜里都没闲着。他与别的女人生了两个儿子，听到溧阳公主这样的话，以为是皇后吃醋了。 　　他还挺得意的，以为自己一把年纪还很有魅力。 　　屁！ 　　溧阳公主垂下眼眸，她出嫁前就偷偷熬寒药，自己连喝三天，把身子搞坏了。她痛恨侯景，又怎么愿意给这个老匹夫生育？ 　　听闻侯景留在北齐的几个儿子都被下锅煮熟，她的心里就升起一阵快意。 　　她巴不得侯景断子绝孙。 　　她通过香皂互通消息，跟那边做交易，第一个要求就是虐杀侯景诸子。果然，那边很有诚意，下令将侯景剩下的四个儿子先阉割，然后再下锅煮熟。 　　溧阳公主听到消息，愣了一下，笑得如夏花般绚烂。 　　这个法子好，当鬼都是个残的，下辈子投胎说不定是太监命。 　　她跟随祖父信了那么多年佛，佛祖不庇佑她，她便成了魔。魔鬼会引诱人堕入地狱，她引诱侯景沉迷享乐，耽于政事。 　　但还是有聪明人，侯景身边的谋士王伟。 　　王伟在侯景的身边，劝诫道：“陛下怎么可以沉溺声色？这并非是明君所为，皇后喜好奢靡，臣听闻香皂造价昂贵，皇后一日就要花费去整整一箱……” 　　侯景听完，回来告诉溧阳公主，她被人打小报告的事情。 　　溧阳公主暗恨王伟坏她大事，素着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臣妾从小就是习惯如此，何来奢靡一说，王公何苦这样来污蔑臣妾。倒是他那日路过，盯着臣妾好久，步步紧逼，不像是君子的作风。臣妾躲避不及，还望陛下救我！” 　　她的意思，就是说王伟非礼她了。 　　溧阳公主使尽手段污蔑谋士王伟，成功让侯景疏远了此人。但这还远远不够，侯景将王伟封为宰相，此人不除，她难消心头大恨。 　　溧阳公主后来才知道，原来毒杀她父亲的主意，就是这个王伟给侯景出的。 　　侯景犹在，两人还没翻脸，她就杀不了王伟。 　　但她很聪明，只要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总会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的。侯景即使不杀王伟，她也要那边杀了这个人。 　　是不是为父亲报仇，她都无所谓。 　　反正她怨恨的东西，都清除吧。 　　作者有话说： 　　溧阳公主很可怜的……她被逼迫结婚的时候才十三岁，搁后世就是念初一的小女生，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十五岁了。感谢在2020-10-10 21:31:44~2020-10-11 12: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8章 高湛不荒唐（59） 　　◎长广王把侄子送入军队◎ 　　高洋前脚给溧阳公主下令, 后脚就征兵。 　　他挑选健勇的鲜卑男子，组成“宿卫军”, 号称“百保鲜卑”。另外再吸纳英勇的汉人, 精选武力绝伦之士，号称“勇士”。 　　何为百保？ 　　就是每个人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猛男。 　　挑选的过程并非寻常比武，而是像养蛊一样, 十分残忍。但凡参与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打败一百个对手, 才有活下来为皇帝效力的机会。 　　“杀, 杀，杀！” 　　杀戮成为了这群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高洋冷血围观，每一个百保鲜卑都是他精心选拔的。 　　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皇帝的目光深邃, 南梁这块肉香, 但是国库里的钱不够多啊。他没有副业，全赖和兄弟合伙开养猪场、卖肥皂。挣得的钱给老婆孩子买点奢侈品是够的，但是打仗嘛…… 　　就捉襟见肘了。 　　到南方那么远，一出兵就要军粮和马匹，马儿要吃草，几万人张嘴就要吃饭，好难养哦。 　　他召见长广王, 命令弟弟把养猪场的猪都杀掉：“步落稽，你养了那么多头猪，该杀了。猪肝全部做成猪肝粉，还有猪肉别做小罐头了, 都要做成能储存的肉食, 大块的, 就像一整只咸猪腿那种。” 　　“皇兄，还有呢？” 　　“再收购一批猪崽，多养，以后多杀。” 　　“嗯。” 　　萧靖都记在心里，他的养猪场规模越做越大，分布在邺城周边的城镇，光是成年的大猪都有一千头。一头猪超过一百斤，加起来有几万斤净肉啊。 　　大老板突然要那么多猪肉干嘛？ 　　只能是军粮了。 　　萧靖裹紧了自己的小毛衣，惆怅道：“天凉，有人要破产了。” 　　天保二年（公元551年），十二月 　　高洋趁河水冰封之际，打算亲自率兵攻打库莫奚。库莫奚族人占据大片丰美的水草，善骑射，畜牧业非常发达，北齐皇帝不够军粮支撑到南下，准备先到附近打劫一笔。 　　库莫奚人养了那么多牛马，他问邻居家里借点吃的，不算过分吧？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呢。 　　叫借，有借无还的借。 　　临走之前，他将中央的权力分成四份，一份给娄太后，一份给太子，一份给高演，一份给高湛。 　　他跟娄太后说：“母后，后宫都归你管，李氏不聪明，这回全靠你了。宗室有什么问题，都由母后掌握。” 　　他跟太子高殷说：“道人，照顾好你母后和宝儿，高绍德不听话，你就揍他。万一有大事，保住自己性命要紧，朕给你的三千兵马，你让人护着你出逃，你娘你妹你弟弟都别管。” 　　他跟常山王高演说：“六弟，你善于决断，有你在，国事肯定出不了错。” 　　最后，他才跟萧靖说：“步落稽，替我保住道人。六弟要是敢作乱，你就杀了他。” 　　萧靖：？？？ 　　突然觉得，他肩上的担子好重哦。 　　高洋知道弟弟们有才能，有常山王料理政事，比安排太子做事靠谱。太子才七岁，一脸稚气，难以服众，小儿总领大权，肯定得完蛋。 　　他给太子三千精兵，应该够高殷防身自保了。 　　他采用了制衡之术。 　　对于兄弟们，高洋既有欣赏，也有防备，光是九弟和六弟两个人，就能对打个没完。有高湛在旁边盯着，高演不敢伸手太过放肆，更何况当妈的还没死呢。 　　娄太后不会坐视不管，因为几个亲生儿子内斗对她没好处。 　　步落稽年轻胆子大，做事毫无顾忌，高演摸不准对方的态度，就不会轻举妄动。 　　只是高洋没想到，这位弟弟会要求塞人进去军队。 　　大军开拨前半个月，萧靖把阿瓘带过来了，男孩又长高了一点，看起来算半大的小子。出门之前，萧靖想让阿瓘回去，阿瓘本不必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真的要这样做吗？” 　　“九叔，我已经决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昭阳殿内，阿瓘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冷静地说：“求二叔带我上战场，我以后想要当大将军，替大齐守卫国土！”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高洋冷着脸，“打仗不是儿戏，没有人会保护你，甚至连你的尸体都带不回来。” 　　“我不怕死！” 　　阿瓘红着眼，他昨夜想了许久，如果他连击杀库莫奚人都不敢，他以后还做什么大将军呢？ 　　干脆回家养猪算了。 　　库莫奚这种敌人，算是新手村程度的。他们不善诡计，并非国家，而是以部落的形态存在，靠放牧游猎为生。 　　这次练手的机会很宝贵，阿瓘不想错过。 　　他不是天真的小孩，他想要学领兵打仗，想要掌握兵权。只有这样，他才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他的国家。 　　“二叔，万一我死了，你让人将我埋在娘亲的那个小山头。若连尸身都没有，那就埋几件我的衣裳。我没有儿子，也不需要香火，只要妹妹以后去看看我就行。” 　　阿瓘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高洋沉默了一会儿，答应带上阿瓘。 　　“那你……跟上吧。” 　　反正他大哥那么多子嗣，即使这个挂了，剩下还有很多儿子。而且他愿意把阿瓘塞进去亲卫，只要这个小子不是蠢到家，应该死不了。 　　高洋拍着男孩稚嫩的肩膀，道：“回家吧，吃顿好的，再洗个澡。打仗可没有好吃好喝的，也没有热水澡给你洗。” 　　阿瓘的眼神爆发出光亮：“谢谢二叔。” 　　萧靖带着孩子回到家里。 　　张嫣带着小蠕蠕围上来，焦急地问：“怎么了？可是真要打仗？阿瓘要上战场吗？安全吗？” 　　小蠕蠕不懂事，只是跟着母妃干焦急，小孩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但张嫣是知道的，要是打仗容易，以前的贾充怎么一提到就害怕？ 　　连贾大都督都不愿意上战场。 　　“安全，肯定安全的。”阿瓘不愿九婶和妹妹为他担忧，“二叔许我跟着他身边，不是冲锋在外围。” 　　男孩还是太年轻了。 　　正常的皇帝御驾亲征，肯定是在自家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下，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但高洋他脑子不正常啊！ 　　他打仗冲第一，身先士卒地去砍人。正是因为有这样不怕死的头领，他的百保鲜卑才会是当世最疯狂的战争机器。 　　人人都能以一敌百，这个战斗力有多可怕？ 　　萧靖知道一点内幕，在一群能打能砍的猛汉里头，年少的阿瓘压根就不够看的。 　　他跟侄子讲：“遇到敌人，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跑到你二叔身后，让你二叔砍他。瞅准机会干他两刀，不要硬拼。” 　　不当刺客的兰陵王，不是好兰陵王。 　　叫十一岁的男孩跟成年男人杠，力量上杠不赢啊。 　　只能搞阴的那一套了。 　　阿瓘都听进去，琢磨着这套做法不够君子啊。听九叔的意思，打不过，就祸水东引，让二叔去干？ 　　那也太缺德吧。 　　“缺德的事情，多了去了。等阿瓘上了战场，你就知道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言。高洋可不是什么善类，为了齐军的鼓舞士气，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临走前一日，高洋给阿瓘送来一副面具，模样像祭祀仪式上的恶鬼，青面獠牙，十分可怖。 　　皇帝交代，让高孝瓘打仗的时候戴上。 　　高洋是好心，侄子的脸长得漂亮，半大孩子的身体纤细一些，落在旁人的眼里就跟美女差不多。 　　打仗那么久，看着母猪都像貂蝉啊。 　　一群壮年男子，尤其是能打的男人，精力特别旺盛。若有哪个不长眼的碰了侄子，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大哥？ 　　他让高孝瓘戴上面具，丑是丑点，胜在安全啊。打人不打脸，有面具挡一挡，万一侄子被人当头砍过来，都不会破相。 　　阿瓘收下二叔的好意，将恶鬼的面具戴在脸上。他穿上全套装备去找妹妹的时候，连小蠕蠕都被吓到了。 　　这个怪人的脸好可怕，眼睛是空空的，牙齿有一寸长！怪人套着沉重的盔甲，戴着大大的头盔，他的手里还压在刀柄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杀她！ 　　小丫头躲在裴大的身后，尖叫起来：“快走，快走一一” 　　裴大张开双手，声音都颤抖：“你是何人，我，我保护公主！我很凶的，我超凶！” 　　阿瓘的眼里闪过满意，妹妹的伴读还是可以的。发生突发事件，裴大没有丢下小蠕蠕，而是在护着她。 　　如此，他放心上战场了。 　　阿瓘轻笑了一声，摘下了面具，小蠕蠕见到哥哥的脸，呆了一瞬，才慢慢靠过来：“你是哥哥？” 　　“嗯，哥哥要离开家一段时间，小蠕蠕要照顾好自己哦。” 　　他把妹妹抱在膝盖上，至于旁边的裴大被他选择性忽略了。阿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眼睛不觉红了。 　　其实他也怕，怕自己回不来了。 　　但他谁都没有说，他不想做懦夫，他不应该怕的。 　　“我不在家的时候，小蠕蠕要听九叔九婶的话，不要调皮。” 　　“小蠕蠕要好好吃饭，不要总是想吃点心，我不在，没人给你蹭饭。” 　　“上学要认真，学认字，勤练习，不要跟夫子顶嘴。” 　　末了，他才看向妹妹的伴读，裴世矩的父亲是太子舍人，按道理来说裴家的家教应该不错，此人也不是顽劣的熊孩子。 　　阿瓘一边盯着裴大，另一边跟妹妹说：“陪你读书的裴世矩，如果他对你好，你就对他好一点。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告诉九叔，让九叔给你换一个。” 　　“好啦，哥哥你今天好啰嗦。” 　　小蠕蠕不知离愁，她以为哥哥出门，就跟平时出去卖泡泡水差不多。 　　她仰起小脸：“哥哥，我想玩泡泡水，你过几天出摊吗？” 　　阿瓘摸着妹妹的小辫子：“不出摊，停半年吧。” 　　停半年那么久啊。 　　对于小丫头来说，半年的时间就跟下辈子那么漫长。要是那么久都不能玩到免费的泡泡水，她会很伤心的。 　　“哥哥，你不卖，裴大可以去卖泡泡水啊。” 　　“对，大哥你安心去吧，我一定认真接过你的泡泡水摊子，好好照顾公主的。” 　　阿瓘：“……” 　　你说谁去了？ 　　他都还没死呢！ 　　裴大这个死小孩居然就想继承他的泡泡水，还想要泡他的妹妹？ 　　“不可以哦。” 　　高孝瓘蹲下来，盯着比自己矮很多的裴世矩。他的左手轻轻捂着妹妹的眼睛，右手抽出自己腰间的刀，冰冷的刀光在裴大面前虚晃了一下，吓得小孩紧紧地闭上眼睛。 　　“要是我回来，泡泡水少一瓶，我就砍你一刀。” 　　“公主拿去玩，可以。” 　　“你，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552年正月，高洋亲自攻打库莫奚。 　　高洋真的很勇敢的，他特别能打，论战斗力应该比兰陵王还高一些。他打仗冲在前头，士气深受鼓舞，几乎都是胜仗，砍到敌人哭爹喊娘，跪下叫爸爸那种。感谢在2020-10-11 12:52:39~2020-10-12 20:4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9章 高湛不荒唐（60） 　　◎长广王第一次去尚书省上班◎ 　　问：领导出差了, 是什么感受？ 　　答：一个字，爽！ 　　高洋不在邺城, 萧靖瞬间觉得连空气都松快几分。他身上挂着尚书令和太尉的官职, 虽然是虚衔，但也很能吓唬人啊。 　　尚书令为尚书省诸位官员之首，理论上来说, 递上去给皇帝的文书和奏折，尚书令都要先过目。权力很大，相当于宰相的职能。 　　而太尉的权势就更重了。 　　太尉是中央掌管军事的最高等级官员, 统帅全国兵马, 手上的权力大得惊人。 　　如果萧靖认真上班……高洋非得削了他不可。 　　全国的文官武官都叫你管了，手头的权力跟皇帝差不多。这样的人若是造反，皇帝的位置还能稳？ 　　高洋这个人精得很。 　　他刚登基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若是有才干的亲信坐在这些位置上, 找个年富力强的异姓人，他必不能安心。换做是自己的兄弟，他亦有防备。 　　在同母所出的几个弟弟当中，六弟高演长于政术，八弟高淯身体不好，九弟高湛有点聪明，十一弟高济还不足十岁。先用排除法, 八弟和十一弟肯定是不行的。 　　至于高演和高湛两个……高演选了高湛。 　　因为高演有王妃有子嗣，成家了，男人就有私心，会为小家谋算。但高湛还没老婆没孩子, 换句话来说, 就不算是男人。 　　还是个大孩子呢。 　　嘴上没毛说话不牢, 即使叫九弟占了这个位置，手下也不可能效忠他。加上萧靖穿过来之后，他这个人懒得要死，压根就没去上班，就更符合高洋的心意了。 　　长广王一整年都不上班，尚书省和军队上有什么事情，都会越级汇报给更高一级领导—— 　　皇帝。 　　高洋握着大权，虽然自己累点，但胜在安心，睡得无比香甜。只是这回他出去攻打库莫奚，他不在，事情总要有人去处理的。 　　他让常山王高演去尚书省决断国事，至于军队那边，没有突发事件就不用管。 　　…… 　　萧靖想着，大老板不在家，他总得去部门转一圈，意思意思吧？ 　　不然出岔子怎么办？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很诚实。 　　现在是正月，外头的天多冷啊，外头都是呼啸的北风，还是热乎乎的被窝最舒服。他抱着老婆睡到太阳大亮，闻到她肌肤上的香气，甜甜的，暖暖的，跟草莓白巧克力差不多。 　　还挺好闻的。 　　他像大狗一样，抱着张嫣蹭了好一会儿，又亲了亲脸，就是不愿意起床。 　　“啊，我被床封印住了。” 　　“舅舅，快起来啦，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画卯的吗？” 　　古代已经有上班打卡这一套，理论上官员都是卯时(早上五到七时)到岗工作，所以将打卡称为画卯。只是当大官，又是皇亲国戚，总该有些特权吧。 　　萧靖觉得自己应该有特权。 　　他伸了一个懒腰：“不急，现在放寒假，孩子都没起呢。” 　　小蠕蠕没来拍门，他都不想起来。若是那个丫头起来了，肯定会过来找人的。 　　然后他习惯陪老婆孩子吃早饭，才开始一天的活动。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 ，门口就响起一阵拍门声。 　　“啪啪啪——” 　　“父王，母妃，你们起来了吗？” 　　萧靖无奈地笑了一下，只能从被窝里爬起来。他迅速给自己套好保暖的衣裳，用冷水抹了把脸，漱口刷牙，先出来哄着孩子。张嫣要化妆打扮，倒是迟一点。 　　他跟孩子说：“今日我要去出去大半日，你在家跟着母妃，要听话。” 　　小蠕蠕正是喜欢模仿大人的时候，她老气横秋地说：“父王，你出去吧，我会照顾好母妃。” 　　但她下一秒就暴露出本性：“我想要裴大，他跟我玩。” 　　这么贪玩，还是个小孩子呢。 　　“好，我派人去裴家问问，看裴世矩有没有空。”他道，“如果裴世矩愿意过来，你们可以一块儿看故事书，下午吃点心。如果他不愿意，你不许哭。” 　　“谢谢父王。” 　　小蠕蠕知道心愿得到满足，笑得捂着小嘴。 　　裴大肯定愿意过来陪她玩的！ 　　萧靖才搞定这个小的，张嫣就出来了。一家人在吃早饭的时候，张嫣没吃几口，心眼里都是在替萧靖谋划。 　　“初春天寒，我让人装五六车好炭，等会儿送过去尚书省。王爷可别冷着自己，同僚们也暖暖。” 　　“我昨夜吩咐人杀牛，半夜开始熬牛肉汤，中午用大锅装着送过去，再加几笼饼，当饭吃也行。” 　　“暖手的牛皮水袋，家里只有几个，不够……唉，我叫丫鬟们做上几十个，明日王爷都带去分了。” 　　张嫣张罗着东西，打算替舅舅笼络人心。长广王总是翘班，尚书省的官员肯定颇有微词，若不给点甜头，连名声都要坏掉了。 　　从来不干活的上官，还不给下属好处，以后干大事谁肯支持你？ 　　“真棒，嫣儿想得真周到！” 　　萧靖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今天出门的时候，老婆带着孩子在门口送他呢。 　　这种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真好啊。 　　他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直到发生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 　　常山王高演早早就来了。 　　然后对方坐在了尚书令的位置上办公。 　　给长广王领路的小吏，走进来的脚步都是虚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尚书省的众人不敢出声，看着两位领导，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论正统，长广王高湛才是尚书令。常山王高演就是个临时工，被高洋喊过来干活的。 　　既然有皇亲国戚空降下来，肯定是当领导啊。于是体察圣意的下官把高演安排在尚书令的座位上，让王爷坐在那里处理事务。 　　这本来不算什么，坏就坏在，全年翘班的长广王居然来上班了！ 　　然后长广王的地儿都被人占了…… 　　从直属领导的角度想，这就很过分了。 　　到底是让常山王退下来，还是给长广王换别处的座位？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搁谁身上，谁都没脸啊。 　　还是萧靖笑了一下，主动打破沉默：“啊，六哥，早上好啊！” 　　高演抿着双唇，回应一声：“嗯，早。” 　　其实也不早了，都巳时（上午九点）了。 　　萧靖没打算争个高低，他不是爱权的人，有高演干活，他能放心摸鱼。他主动退到下首，让别人给他加一张长案。 　　“这里就挺好的，光线好，能晒点阳光。”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只可惜风有点大，有点冷。” 　　领导说冷了，能怎么办？ 　　尚书省的官员没办法，条件就这些条件，只能克服。在家里怎么享受，别人管不着，但来办公室上班，上面规定了多少炭就是多少，不会因为来了冷空气就加炭。 　　只是今年特别冷，炭剩下不多，得省着点用。 　　太冷怎么办，全靠抖腿取暖。没见着连常山王都忍住冷，皱着眉头没说一句话。 　　就长广王太矫情，这都忍不了！ 　　众人的心里有些鄙夷，哥俩一对比，就显得高湛特别没用。只是下一瞬，他们就改变看法了。 　　有门口是侍卫跑进来喊人：“南平郡君派人送来了六车白炭，哪位大人随我清点入库？” 　　“我去，我去吧。” 　　有反应快的举起手来，南平郡君不常在邺城交际，但总有人知道那位是长广王的内宠。瞧瞧人家婆娘多好啊，男人一来上班，就给办公室送温暖来了。 　　这会儿他们倒不嫌弃领导无能。 　　这样的领导多来打卡，大家能多温暖几日。 　　白炭可不便宜，比市面上常见的黑炭贵多了。白炭燃烧起来的温度高，点上那么一根，能暖很大一片的地方，而且白炭耐烧，同样大小的黑炭只能烧一个时辰，白炭能烧两个时辰。 　　常山王高演面无表情地握着笔，心想他家王妃不够聪明。 　　还不如弟弟的妾室懂事。 　　人家都会送温暖了，他家的不会。 　　萧靖含笑道：“既然来了炭，就多点几个炭盆，不要省钱。等用完了，我再让家里的送。” 　　听听这口气，有钱的就是大爷。 　　屋子里加了足足六个炭盆，室内的温度瞬间升上来，暖得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办公室里头暖融融的，连带人的心情都变好很多。 　　其他人看着长广王，怎么变得那么顺眼呢？ 　　大概是财富的力量吧。 　　等到正午的时候，忙了小半天，肚子都有点饿了。诸位大人有起身的，准备去用饭，尚书省设有做饭的地方，至于口味好不好吃…… 　　那就见仁见智了。 　　有人捧着碗只叹气：“又是这些，夏天还好些，好歹有新鲜瓜菜。天冷的时候更惨，净是些腌菜，吃得我肚子里泛酸水。” 　　同僚戳一下他，提醒道：“你小声点吧，没瞧着那边……”领导来了，你还敢抱怨？ 　　不想要这个饭碗是吧？ 　　连常山王高演都表示融入集体，他中午吃的是饭堂菜。做饭的人不知道今天有领导过来，煮的是平常的酸黄瓜炖肉，高演那一份肉倒是不少，只是一股冲天的酸味，让他难以下咽。 　　王爷板着脸，吃饭跟吃药似的。 　　这些酸菜太呛了。 　　他不爱吃酸的。 　　萧靖眼巴巴地坐在那里，没有去打饭。高演以为弟弟不知道去哪里吃饭，道：“步落稽，吃了吗？” 　　只要弟弟说没吃，他好告诉弟弟去哪里吃饭。 　　“没吃，我等家里的牛肉汤。”萧靖压根不觉得自己在拉仇恨，“郡君吩咐人杀一头牛，给我做汤吃，也请六哥和各位大人享用。” 　　高演：“……” 　　怎么人家老婆这么好呢！ 　　他的王妃都没有说送牛肉汤给他加餐。 　　一听到有香喷喷的牛肉汤，好多人都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众人的眼里闪过羡慕，有小吏等不及的跑到门口，没一会儿就把人给盼到了。 　　“可是南平郡君的人？来来来，请坐，你们一天跑好几趟，又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他都闻到肉味儿了。 　　“这位大人，请让一让，下面烧着锅子，别烫着你。”送汤的人怕烫着当官的，“郡君让我们送了三大锅的牛肉汤，管够！底下带着炉子烧一路，一个时辰都不会凉。” 　　小吏忍不住流口水，赞叹：“郡君娘娘真好啊。” 　　“郡君心慈，后面那一辆车，也是府里的。她让人做了好几笼蒸饼，同样烧着炉子，给大人们泡汤吃的。” 　　“好好好！” 　　办公室里头，萧靖摸了摸肚子，终于把家里的饭给盼过来了。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牛肉汤，大块的牛肉泡在奶白色的汤里，炖得肉都烂了，又鲜又香。 　　再放点白萝卜进去当配菜，又软又甜，有蔬菜的清香，非常解腻。 　　喝一口汤，吃一口肉，来一口白萝卜，整个人都舒坦了。偶尔吃到糯糯的牛筋，简直就是跟中了大奖一样开心。 　　再啃上两块牛骨头，泡两张蒸饼，连汤带饭吃到肚子里去，最后得打一个膻味十足的饱嗝。 　　美！ 　　萧靖让下官招呼过来，热心道：“你们也吃，都吃光才行，别剩，浪费不好。” 　　果然每个人的脸色都灿烂起来，他们就不客气了。长广王为人多好啊，自从他来了，不仅屋子有暖气，连伙食有加餐。 　　他们想要长广王天天来！ 　　萧靖自己喝汤吃肉，回头看着六哥，琢磨着高演可能看不上这点东西。别人肚子里没油水，眼馋嘴馋是正常，常山王应该不缺吃的。 　　他试探着问：“六哥，来碗汤不？” 　　“来吧。” 　　高演默默把碗递过去。 　　民间有云，婆娘都是别人家的好……果然此言不虚。 　　汤也是别人家的香。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牛肉，卤牛肉炖牛肉…… 第360章 高湛不荒唐（61） 　　◎长广王给下官送伤药◎ 　　问：人均神经病的高氏, 有好脾气的吗？ 　　答：大概是没有。 　　就连看起来最温和的常山王高演，性格都十分严厉。以前不相处不知道, 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他去尚书省不到半旬，诸位官员皆是有苦说不出口。 　　高演的眼里容不下错误，谁工作出错, 都要被喊过来…… 　　你以为领导来训斥你？ 　　他们倒是想挨骂，但高演能动手绝不逼逼。他上班带着一条长鞭，谁犯错都要被他鞭打！ 　　最惨的那一个, 打得冬衣都开裂, 见到血肉。 　　有人埋怨道：“便是陛下在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做派的……” 　　他的同僚捅了他一把，道：“嘘, 你小声点吧, 生怕那位听不到？” 　　那人叹了一口气，赶紧埋头干活：“唉，唉……” 　　这样一对比下来，以前频频翘班的长广王简直是绝世好领导，他人都不来，自然不会对下属打骂。即使长广王过来上班，见着下官从不为难, 说话温和极了。 　　他们这帮傻子，居然觉得常山王比长广王好？ 　　脑子都秀逗了。 　　前几日有个人被常山王鞭打得太重，第二天家人来告假，说都爬不起来了。再加上那人身体差, 竟然染上了风寒发高热。 　　他的妻子带着孩子, 穿着素服, 到常山王府面前哭。不知道是想索要赔偿，还是想讨个公道。 　　常山王妃元氏一听，气得手都发抖。她对看门的守卫下令，道：“你们这群蠢货，竟然叫人堵住门口！给点钱，赶紧打发走！” 　　元氏等高演下班，就说这件事情：“……王爷起早贪黑的，还讨不着好，人人都来骂我们府上，连名声都坏了。倒不如王爷待在家里歇几日，陪陪妾身和百年。” 　　高百年是他们的儿子，孩子一岁多，正是白嫩可爱的时候。王妃元氏将孩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还想跟丈夫再生几个。 　　只是高演接了这份尚书省的临时工之后，每天回来都是一脸疲惫。 　　她不好意思索求。 　　“你一个女子懂什么。”高演不乐意，“陛下不在，我身为臣弟，才更应该做好，为陛下分忧。” 　　说得跟大义一样。 　　连王妃元氏都信了，以为他一心奉公，不敢再劝。 　　“倒是王妃，连郡君都不如。” 　　“？？？” 　　常山王妃元氏一脸懵逼，她又怎么啦？ 　　王爷拿她和哪个人相比？可是外面的小妖精？ 　　高演心里不平衡，他出去上班那么久，老婆一件衣裳都没给他送。弟弟家里的妾室倒是十分懂事，给自家男人送炭送热汤送饭，还送来了可以装热水的暖水袋。 　　用牛皮做的暖水袋十分结实，做成书册大小一个 　　，灌上开水能暖好久。读书人最怕冬日冷到手，连握笔都僵硬。 　　如今有了暖水袋，众人的写字自如多了，连工作效率都高了几分。这个比手炉还好用，手炉烧炭有烟气，这个没烟。 　　南平郡君一做就是五十个，分给诸位大人，人人都有份。 　　得了这样的好物，尚书省人人称道，就差没把南平郡君夸成仙女。虽然大家都没见过面，能叫长广王和陛下都喜欢的，肯定是美人吧。 　　高演跟元氏说：“南平郡君心善，心意落在实处，比王妃去寺庙烧香拜佛有用。” 　　尚书省那么多官员，人人都说她好，就是大半个朝廷了。他家女人去礼佛给的香油钱，都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一点儿用都没有。 　　常山王妃元氏：这就很过分了。 　　人都是最讨厌对比，搁在后世，老公跟你说“别人家的老婆比你好，做饭比你香，长得比你漂亮”，你还不得发彪啊。 　　元氏终于记起来，南平郡君就是她以前的婢女阿淹。阿淹初得封号的时候，她还去长广王府送过礼物。 　　她的语气带着讽刺：“南平郡君原是妾身的婢女，自然惯会照顾人。” 　　高演眉头皱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王妃说得不对，若以出身论英雄，那么高氏算什么。 　　当年他爹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是兵卒呢。 　　当年的元氏皇族多风光啊，谁能想到高欢一个草根出身的，他的儿子们能娶公主和宗室女。 　　因为有权力。 　　男人只要手里有权，公主随便玩。大哥高澄那时候多厉害啊，娶的正妻是公主，连元氏的宗室女都给他当外室。 　　高澄要东魏孝静帝将他两个外室册封为公主，这么不要脸的事情，皇帝只能含泪答应。 　　凭什么啊？ 　　因为高澄才是实际的掌权者。 　　高演初进入尚书省，第一次碰到了权力的滋味，虽然只是临时的……但这种手握大权的感觉真美啊。 　　他闭着眼都能说出来尚书省的运作，事无巨细，他都一清二楚。他觉得自己的才能不止如此，如果他像步落稽那样，同时坐在太尉的官职上。 　　或者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不配吗？ 　　他不服啊。 　　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大哥和二哥都行，为什么他不行 　　男人一定要行！ 　　人比人，有些时候真的会比死人的。 　　常山王高演认真工作，虽然领导方式过于暴力，但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对。他鞭打下属，当真因为有错，从不冤枉人。 　　只是萧靖看了好几天，终于看不过去。 　　好声好气说话不行？非得搞什么部门霸凌！ 　　搁在后世，这种动手打人的领导绝对会被人告发，违法劳动法，叫你牢里蹲都是轻的。整个尚书省都被高演弄得战战兢兢的，萧靖冷眼看着，有一位郎中（官职名）前几日挨过揍的，今天又被点名了。 　　“你，过来。” 　　“常山王，我，我……” 　　大概这个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吧。 　　眼看着高演又要摸他的鞭子，萧靖把故意把书往案上一摔。 　　“啪！” 　　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长广王装作生气的样子，骂骂咧咧的：“又打，又打，整天都打人！六哥的鞭子抽得那么好，怎么不去抽陀螺？！” 　　“……” 　　高演顿了顿，握紧了拳头，还是把鞭子放下了。众人恍然大悟，对啊，长广王才是尚书令。 　　当然是该听正经领导的话。 　　常山王就是个临时工，凭啥打他们！ 　　都说一事不烦二主，长广王都说话了，常山王自然不好动手。高演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脸“没打到人很不爽”的样子，步落稽不仅自己不懂事，还拖后腿。 　　但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长广王是个好领导，他是护着他们的。 　　刚准备挨打的郎中逃过一劫，就被长广王喊过去。 　　萧靖看这位下官的脸色发白，估计伤得很重，若是再被人抽一顿，恐怕要生一场大病。最近尚书省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告假，请假的人多了，高演居然连假都不批。 　　这就很过分了。 　　“本王有东西落在府里，罚你去王府取回来，你去问南平郡君，郡君知道的。快去，快去！” 　　“好的，小人领命。” 　　挨打这件事算是轻轻揭过了。 　　关郎中逃跑似的跑出去尚书省，常山王刚才的眼神叫他如芒刺背。还好有长广王及时替他解围，他宁愿出来跑腿，都不愿意呆在办公室里。 　　上班太窒息了。 　　中年男人去到王府门口，经过通报后，没想到是郡君娘娘亲自出来了。南平郡君经常往尚书省送吃的用的，人家对长广王的那份心意，是个男人都羡慕。 　　郎中侧身避过，不敢用目光直视郡君娘娘的容色。他低头看到地上一双缎面的绣花鞋，豆青色鞋面上镶着珍珠，一看就特别贵。还有女子裙角的花纹，跟海棠花一样艳丽。 　　余光瞄了两眼，南平郡君长得特别年轻漂亮。 　　难怪别人都说她人美心善啊！ 　　“这位大人，请收下。”张嫣让丫鬟把一个小木盒拿上来，里面放着几个瓷瓶，“王爷不忍心伤了兄弟的情分，亦不忍诸位替他受过。他吩咐过的，若是哪位大人受伤，便让妾备上伤药。” 　　“无妨，是我等应当的。谢谢王爷，谢谢郡君娘娘。” 　　关郎中很意外，原来他不是替长广王拿东西。 　　而是给自己的。 　　他的心头暖暖的，感动得要死，常山王的责罚过重，是长广王一再施以援手。他的嘴里都是感激的话，才被人送出去长广王府。 　　等转过弯，看不到人了，他打开药瓶，闻到浓郁的药香味。 　　抹一些在手臂上的痛处，只感觉到一阵清凉，疼痛被舒缓了许多。 　　“长广王心善啊，所以才能得到郡君这样的好女子。”关郎中感慨，“只是听闻郡君出身卑微，难以为正室。”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有一个算一个，靠着这段时间，长广王在尚书省的名声都好上数倍。每个被常山王鞭打的，几乎都暗中得到了长广王府的药。 　　高演揍人有多狠，他们就有多感激高湛。 　　尚书令多好人啊，从不打骂，还送药，众人可不就向着他了？ 　　萧靖回家跟张嫣说：“他们都说你是个仙女，助人为乐，热心极了。” 　　少女的眼神闪闪发亮，她缱绻地抱着他的腰，笑起来像一只狡诈的小狐狸。 　　她这一世既无父兄相助，又没有不凡的家世。不在百官当中做些好名声出来，以后谁选她当皇后？ 　　连李皇后这样出身名门的正妻，要不是高洋坚持，都差点被鲜卑段氏拉下来。 　　“舅舅，你会选我当皇后吗？” 　　“不选你选谁。”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好多个元氏女，公主或者宗室，都嫁给了高氏的男人，或者高氏一党的亲戚。 　　元氏是北魏拓拔氏的汉化姓氏，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东魏被北齐高氏取代，西魏被北周宇文氏篡位。然后北周灭齐，后来宇文氏被杨坚灭掉，接下来是隋朝。隋炀帝挂了，李渊李世民父子起兵，建立唐。 　　大概这就是北朝的发展……只要我男主活得久，他还能见到李世民。 　　明天阿瓘出来了，剧情会比较残忍。 　　感谢在2020-10-13 22:30:07~2020-10-14 21:1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1章 高湛不荒唐（62） 　　◎长广王的侄子救了一人◎ 　　天保三年, 正月 　　短短一个月的事情，让阿瓘快速地成长起来。 　　他擦掉落在肩上的血雪, 心里早已一片麻木。 　　疯狂的北齐皇帝带着一千百保鲜卑, 一人带两骑，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库莫奚族的领地内。粮食没带，每人带了半头猪肉, 以生肉为食，以冰雪解渴。 　　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因为高洋怕库莫奚人遥遥发现炊烟，早早转移了。 　　被主人家发现了, 还抢劫个屁啊！ 　　他是带人出来打劫牲畜的, 肯定是要出其不意，再造一笔大的！ 　　库莫奚人驯养的牛马多，在北齐皇帝的眼里就跟肥羊一样, 不狠狠地打劫一笔都对不起自己。高洋摸到身上的铠甲, 感觉跟冰块一样冷。 　　但他的心是火热的，十分兴奋。 　　他用杀人的环首刀砍下来一整条猪腿，用刀刃切成大片，吃得狼吞虎咽的。他旁边的小个子戴着面具，似乎有些犹豫。 　　“阿瓘，可是后悔了？” 　　“不后悔，我吃！” 　　阿瓘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吃苦, 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结果现实告诉他太天真了。外头的生活让他知道，他原来是这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生猪肉的气味很大，脂肪都结成白花花一大片, 外面抹了薄薄一层盐, 又咸又腥的味道恶心得他险些吐出来。 　　但男孩摘下面具, 他捂着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他吃了半斤生肉。 　　吃生猪肉算什么。 　　高洋用刀锋串过一片生肉，品尝到残留的血液味道，似乎还有些享受：“若在战场上真没有吃的，人肉也得吃。灾荒年间，易子而食也不是没有，先吃小孩，再吃女人。” 　　二叔说起来云淡风轻，仿佛不是什么大事。阿瓘的心神一震，竟然要吃人肉…… 　　他，还学不会。 　　冻伤的战马被高洋下令杀了，毫不可惜。因为没了可以再抢，抢了库莫奚人的，什么都有了。 　　最重要的保持战力，不能叫军队饿肚子。 　　阿瓘学着习惯这种生活，甚至还仰着头去喝马血。看到曾经的战友举着刀走过来，一头黑色的公马眼睛蓄满了泪水。 　　“嘶——” 　　它嘶鸣着，撅着冻伤发黑的蹄子，却没有踢人。下一秒，一刀下去，温热咸腥的血液流到阿瓘的喉咙里，算是不错的营养品。 　　这是口热乎的。 　　因为高孝瓘是皇帝的侄子，所以他是第一个喝马血的。 　　后面的百保鲜卑都在排队，人人茹毛饮血，鲜红的血液更能激发了心里的斗志。 　　高洋用鲜卑语大呼：“等打下库莫奚部，男的反抗者杀，女人随便抓！活着的牛马牲畜都给朕赶回去大齐，回军分予尔等！” 　　这是军中常见的激励手段。 　　女人，钱财。 　　库莫奚人没钱，但他们有很多牲口。跟随皇帝的百保鲜卑情绪激昂，每人分几头牛，乡里能算富翁。 　　谁家没婆娘的，陛下说了，可以随便抢！ 　　众人磨刀霍霍，好像群狼闯进了羊堆一样。 　　阿瓘听着二叔用鲜卑语发布军令，感激九叔逼着自己学习语言。要是高澄的儿子都听不懂鲜卑语，当真是十分讽刺。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杀，杀，杀——” 　　男孩带着面具，双腿夹紧马腹，他冷漠地跟在二叔身边，专门负责补刀。入夜，好多人都看不清视野，但高洋带着的人马没有夜盲症。 　　他们看着聚居的库莫奚人部落，眼都绿了。 　　北齐皇帝举起刀，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他带头冲破库莫奚人的防线，在库莫奚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混入了一声声金属刺破肉身的声音。 　　不响，但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一个库莫奚人被高洋砍倒，男孩一刀上去扎破心脏。两个库莫奚人在逃跑，男孩瞄准脖颈而挥刀。 　　溅开的血落在盔甲上，凝结成暗红色的雪花。 　　男孩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到后来，他连二叔的人头都敢抢，一人一骑冲在前面，不断挥舞着手臂。玩腻了，他肆意地抢过火把，在火光在看到了一张张不认识的脸。 　　他们的表情都一样，惊慌失措，仿佛看到恶鬼从地狱爬上来。 　　恶鬼张开獠牙，择人而噬。刀锋浸透了污脏的血液，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反抗的人都被他砍去首级，苟活的人好像羊群一样，被赶到一个地方，圈着。 　　当阿瓘摘下面具的时候，他是最干净的那个人。 　　他的脸真白，真好看啊。 　　百保鲜卑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就这位不要命的玩法，跟陛下不遑多让。难怪都是高家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再然后，清点剩余的人口和牲畜。 　　胜利者开始享受着战争的甜美。 　　库莫奚族余下的男人不敢再反抗，皆俯首贴地，被齐人用麻绳捆起来，如同猪狗一般。女人和小孩被赶在一起，最白嫩漂亮的两个大姑娘，被欢呼着送入高洋的帐房。 　　皇帝理应享受最好的。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知道去侍奉敌人的首领，有些奚族女还露出羡慕的神态。但阿瓘猜到，那两个女人才是最惨的。 　　她们活不成了。 　　二叔并不会把这种女人带回去邺城，他会在太阳升起前，一刀捅在女人的胸口上。二叔的性格谨慎，万一在这里留下子嗣，以后惹出一堆破事怎么办？ 　　高洋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斩草除根，是最简单而高效的办法。 　　阿瓘转过身去，远离人群，不欲再看。他尚未成年，对男女那点屁事没兴趣，他在月光下擦拭着自己的刀，一下又一下，仿佛对待亲人一样。 　　这把刀是九叔送给他的，用的是最好的钢，锋利极了。全赖它，他今天发挥得不错。 　　突然间，他手一抖，自己的手指被割破了。 　　他皱起眉头，刚才是谁在尖叫？ 　　真是在找死！ 　　军营中禁止营啸，夜间禁止有高声叫喊。高洋曾经跟阿瓘讲过，若突然爆发出士兵的尖叫，即刻将违者斩首，尖叫声会放大弱者心中的恐惧和种种负面情绪，甚至会引发军队中的众人搏斗残杀。 　　高孝瓘用干净的雪水擦过伤口，他很严肃地跑过去事发的地方。 　　叫声很尖锐，还有点嫩，不像是男人的呼号，像是女声，紧接着是几句鲜卑语的唾骂声。阿瓘去查看情况，应当是哪个百保鲜卑在抢女人。 　　二叔放纵手下的行为，阿瓘没有说什么。 　　他不会违背二叔的意志。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推开几人，“你们扰着陛下了。” 　　扰了高洋的兴致，吓萎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高洋的招牌很好用，加上他是高洋的侄子，人高马大的鲜卑猛男都停下来，纷纷给他让道。 　　只见枯黄的草堆里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头发乱糟糟的，应当是女的。小孩的脸色一片惨白，肩膀上的羊皮小袄已经被人扯下来。 　　露出一弯纤白的膀子。 　　看样子，才是十岁左右。 　　她吓坏了，身板一直在发抖。她的眼睛好像幼兽一样，看到阿瓘，满眼都是哀求的神色。 　　谁来救救她呢？ 　　姐姐们一个个被捉走，族人也救不了她。她躲在人群最里头，没想到还是难逃一劫。 　　好像是旁边有人重重推了她一把，叫她跌出来的。 　　她好害怕啊。 　　这些人是不是要杀她？ 　　有百保鲜卑指着她说：“……刚才兄弟们说找点乐子，我们就把她抓出来。结果她咬人，还大叫！” 　　“这个太小了，你们去找那些奶大的。” 　　阿瓘皱着眉头，他提溜着草堆里的小孩，带她躲开其他鲜卑人。他叹了一口气，他要是不把她带出来，那么多个成年男人……她肯定会死的。 　　他并非是多么善良的人。 　　只是九叔教他守着本心，到底什么是本心呢？ 　　书里都说人性本善，但阿瓘以为人性本恶，不然他的血液怎么会因为杀戮兴奋起来。二叔说这个是正常的现象，还夸他有出息，比太子的胆子都要大。 　　被保护得很好的太子高殷至今没见过血，没杀过人。 　　高洋很感慨，大哥倒是生了个好儿子，长得像姑娘，心比狼崽还狠。他喜欢侄儿勇武，有魄力，如果太子有这样的胆气，皇位肯定能坐稳。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阿瓘从二叔身上学到这样的道理，但是他想起家里的九叔。 　　“九叔那么善良的人，如果他在这里，他肯定会伸手救人吧。” 　　阿瓘想向九叔学习，做个好人。 　　九叔心善，救了他和妹妹。他今日救了一人，如果有福泽，就报在妹妹和九叔身上。 　　他杀了那么多人，他的罪孽肯定很深，由他一人承担便好。 　　阿瓘把小孩带回来自己的营帐，摸她身上有没有武器，检查过后，才放开她。 　　“你，这里，睡觉。” 　　他用鲜卑语说了一次，再用突厥语和柔然语对她说话。大概是诸胡的语言有相同之处，小孩愣了一会儿，竟然点点头。 　　“不杀？” 　　“不杀。” 　　奚鹿躺在男孩的脚边，僵硬得一动不动，紧紧地闭着眼睛。 　　她是被他抢了吗？ 　　族里好多姐姐都被人带走，外头都是她们的哭声。往日生活的草场，此刻变得好像地狱一样。 　　但她是幸运的，她被人救了。 　　他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是个好人。他裹着厚厚的牛皮毯子，躺在她隔壁，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奚鹿的脑子乱糟糟的，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听到身边平缓的呼吸声，阿瓘才默默地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他将小刀藏在衣袖里，之前完全没睡着，如果这个奚族女想害他，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他在试探。 　　但她没有。 　　“算了……” 　　阿瓘想了想，把自己牛皮毯子分她一半，严严实实地盖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阿瓘小天使，其实心很软的。 　　奚族人擅长放牧，从北魏开始就常被人打劫。高洋攻打他们，光是牲口就带回来十几万。剧情参考《北齐书》：三年春正月丙申，帝亲讨库莫奚于代郡，大破之，获杂畜十余万，分赉将士各有差。 　　高洋带一千人百保鲜卑去攻打库莫奚，听起来人很少，是我猜的人数，因为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很强。 　　战斗力参考《北齐书》：帝率麾下千余骑,遇茹茹别部数万,四面围逼。帝神色自若,指画形势,虏众披靡,遂纵兵溃围而出。高洋跟柔然几万人的战斗，他都只带千人。 　　这人要不是疯了，就是十分自信。 第362章 高湛不荒唐（63） 　　◎长广王的侄子有战利品◎ 　　小孩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男孩已经不在了。 　　她摸到自己身上的牛皮毯子，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她怎么会盖着毯子呢？ 　　明明她睡觉的时候, 没有盖这个啊。倒是将她抢回来的那人，他是裹着毯子睡觉的。 　　奚鹿的脸色一白，莫非是自己睡着的时候, 从他手里抢毯子？ 　　她不听话，会不会被他杀掉啊？ 　　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发现男孩在不远的小山丘上打拳, 那里的视野最好, 能观察到数里远的草场，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外面的天气很冷，冷得她都直打哆嗦, 但他身上穿着单衣, 呼出一大串白汽，打拳之后再是挥刀练习。 　　他干净利索地劈砍下去，动作又快又好。一下又一下，仿佛昨天夜里杀人的动作一样。 　　奚鹿捂着嘴巴，吓得不敢说话，昨天的那些鲜卑人，就是这样砍人的！ 　　好多族人都被砍死了。 　　她也险些要死了。 　　阿瓘留意到有人在看他, 他甩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差点要刺过去。在刀锋触碰到小孩的那一刻，他一反手，将刀收入鞘中。 　　他没想好怎么处理她, 就暂时不杀。 　　养着还挺好玩的。 　　“你怎么来了？是饿了吗？” 　　奚鹿一脸害怕, 没听懂。 　　阿瓘也没想着小孩会回应他, 他直接伸手去摸她的肚子，扁的，肯定是饿了。 　　昨夜，百保鲜卑抢光库莫奚人的牲畜，部落里的牛羊俨然成为了高洋的私产。阿瓘带着小孩，绕到圈养牲畜的棚子里，他拿了一个水瓢，指使小孩去挤牛奶。 　　“这样，这样，按下去，有奶，懂吗？” 　　“嗯。” 　　奚鹿看着他比划的动作，懂了。给牲畜挤奶是库莫奚女人的工作，她以前做过，很快挤了满满一瓢奶。 　　新鲜的牛奶还是温热的，闻起来香味很足。她自己不喝，眼巴巴地递给阿瓘。 　　她以为是他要喝。 　　“我不喝，给你喝。” 　　阿瓘扯着小孩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在水瓢上，她的嘴巴碰到牛奶，终于明白是让她喝牛奶。 　　他想吃肉，干脆从棚子里拉了一头羊出来，放血杀得干净。这会儿打了胜仗，不怕被库莫奚人发现，倒是可以吃上一口熟食。 　　吃多了生猪肉，烤肉简直是人间美味。 　　阿瓘跟着萧靖的时候，常去养猪场看别人杀猪，男孩经常会参与其中。猪是杀，羊也是杀，大同小异，他熟练极了。 　　羊肉、咸猪肉被交替穿在签子上，白色的猪油被烤得融化，滴落在偏瘦的羊肉上。腌过的生猪肉是咸的，很好地弥补了羊肉没有调味的缺陷。 　　吃起来竟然咸香焦脆，口感味道都不错。 　　阿瓘自己在烤肉吃，他看着旁边的小孩在咽口水，像是饿坏了的幼兽。她长得那么小，嘴巴都是白白的一圈奶渍，还打了一个奶味的嗝儿。 　　还没吃饱吗？ 　　大概光喝奶不饱吧，撒泡尿就没了。 　　他把刚烤好的肉递到小孩的嘴边，叫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奚鹿难以置信，这是给她的吗？ 　　早上就叫她吃肉？ 　　族人过节才会杀羊吃肉的。 　　他对她真好啊。 　　她试探地张开嘴，一口咬在烤肉上，被烫得立刻吐出来。但是他没有放弃，继续放在她的嘴边，他鼓起嘴巴，做了个吹气的动作。 　　果然奚鹿看懂了，她学着他鼓起腮帮子，将肉吹凉。 　　温热的肉落到嘴里，有咸味，有油，真好吃啊。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嘴里塞了满满的肉，但她还没吃完烤肉，突然被男孩捂住眼睛。 　　“别看。” 　　阿瓘看到有百保鲜卑去皇帐听令，然后他们抬着东西出来。 　　是尸体。 　　果然侍奉二叔的两个女人死了。 　　女人的皮肤似羊脂一样白腻，躯体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当中，血液还是鲜红的，应该是刚动手不久。她们睁着眼睛大大的，胸口破开一个洞，似乎不相信自己怎么突然间被杀。 　　阿瓘将小孩藏好，让她躲起来不要出声。他跑过去，道：“给她们都盖一张羊皮，再埋起来，她们不是一般人，是伺候过陛下的。” 　　其他鲜卑人听了，觉得有道理。 　　两条年轻美丽的生命落在挖好的土坑里，再也不会醒来了。 　　唯一的体面，只剩下一张裹身的羊皮。 　　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孩替她们争取的。 　　…… 　　皇帐内，高洋已经穿戴整齐，发泄过精力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棒。看到侄子过来，他很感兴趣地说：“朕听闻阿瓘抢了一个奚族女，可是真的？” 　　少年慕艾，十分正常。 　　高洋以为侄子看上的，是那种肤白貌美，屁.股大，胸脯很高的女人。当年十四岁的高澄私通庶母郑大车，那个女人便是这个类型的。 　　“是真的，没抢过人，抢着好玩。” 　　阿瓘承认，神色还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压根不把小孩放在心上。高洋一听，就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他对于侄子抢了哪个，压根不关心。 　　一个奚族的贱民而已，抢了就抢了。等侄子玩腻的时候，再杀亦不可惜。 　　阿瓘说想把抢来的人带回去邺城，高洋答应下来。 　　“朕立下军令，说过出力的都可以抢女人。阿瓘有出力，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二叔。” 　　鲜卑人在库莫奚的领地休息了两日，便浩浩荡荡地赶着一大群牲畜，返回大齐国境。高洋担忧迟则生变，还是早点回家好。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从哪里来的牧人在迁徙呢！ 　　足足有十几万头牛马！ 　　阿瓘穿着铠甲，脸上带着恶鬼的面具，跨坐在马背上。他身后跟着一头罕见的白色小牛，牛背上坐着属于他的战利品。 　　一个瘦小的女孩。 　　她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头发黄黄的，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她的手上带着粗粗的两对镯子，这个是金的，是阿瓘从库莫奚族的头领家里搜刮出来，随手给了她。 　　高洋看不上这点东西，任由手下的鲜卑人分了。阿瓘第一个挑，挑了成年女人的黄金首饰。 　　款式粗犷，纯度不高，胜在重量不轻，勉强能值点钱。 　　以前的奚鹿，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戴上金子。 　　很重，很漂亮！ 　　她对着男孩笑得灿烂极了。 　　他对她真好啊。 　　她裹着纯白的羊羔皮，羊皮是男孩亲手剥下来，披在她身上的。她原本的羊皮小袄早就被鲜卑人扯破，阿瓘把她的破衣服给丢了。他杀羊吃肉，命俘获的女奴用最柔软的羊羔皮制衣，给她取暖御寒。 　　越靠近邺城，春天到了，气候渐得暖和一些。 　　路过的草原开出一圈圈灿烂的野花，青草长出来，牛马吃得变肥壮。 　　但奚鹿怕冷，夜里会偷偷钻进去阿瓘的牛皮毯子睡觉。他像个火炉一样，他的身体是热的，他没有赶她，让她越来越得寸进尺。 　　小孩甚至在半夜偷偷去拉阿瓘的手，摸他的手指。 　　他的手磨出了薄茧，因为他总会握着刀。 　　他的脸真好看啊，比她好看多了。 　　为什么他在外面要戴着可怕的面具呢？ 　　奚鹿不懂，她眼神亮闪闪地盯着他看。 　　阿瓘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发觉她变得胆大很多。每当他熬不下去的时候，总会小声地跟她说话。两个人用牛皮毯子蒙着头，躲在黑暗的被窝里，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 　　他也是人，也会有失落的时候，也会想哭。 　　他今年才十一岁。 　　他还是个孩子啊。 　　阿瓘说的是汉话，反正奚鹿听不懂。 　　她不会泄密出去。 　　他在黑暗中抱着她，咸咸的眼泪落到她的脖子上，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 　　“打仗真可怕啊，我杀了好多人，以后别人肯定也会来杀我。” 　　“我会死吗？” 　　“但是我想活着。” 　　“你肯定也想活，所以我让你活着。” 　　“刚开始从邺城出发，不到半日，我的大腿都磨破了，骑马真疼啊。但是我不敢说，不能哭，不然二叔肯定会生气，九叔也会很失望的。” 　　“我想妹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和裴世矩打架。我教她打架，裴世矩如果敢欺负她，她肯定会打回去！” 　　“我想九叔，九叔肯定会把妹妹照顾得很好的。妹妹其实也知道，但是她就是不改口，她非要将九叔当成父亲。” 　　因为九叔是那么温暖的人啊。 　　小蠕蠕不舍得这份暖，才会装作不懂事地乱喊。 　　阿瓘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说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抱着她睡着了。奚鹿静静地听着，她一句都听不懂，但她发觉阿瓘的动作变得格外温柔，跟挥刀时候的冷漠是完全不一样。 　　他肯定是在想念他的家人。 　　她没有家人了，她便将男孩当成她的家人。她安慰似的拍拍男孩的后背，听得他舒服地哼了一声。 　　她偷听过鲜卑首领跟男孩说话，首领会喊他“阿瓘”。 　　原来他叫阿瓘吗？ 　　这是他的名字吗？ 　　小孩好几次动了动嘴唇，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多遍。 　　“阿瓘，阿瓘……” 　　“阿瓘，阿瓘……” 　　“瓘。” 　　作者有话说： 　　阿瓘终于要回去啦！感谢在2020-10-15 21:25:50~2020-10-16 22:2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交白卷 40瓶；凌酒 20瓶；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3章 高湛不荒唐（64） 　　◎长广王登上城楼◎ 　　“父王, 我的辫子好看吗？” 　　“父王，我好想哥哥啊。” 　　“父王, 哥哥还有多久才到啊……” 　　一听到阿瓘要回来, 小蠕蠕在妆台前都坐不住了。小丫头穿上自己最漂亮的小裙子，要丫鬟姐姐给她梳头，急着要跑出去迎接哥哥。 　　几日前, 长广王收到消息，说陛下大胜库莫奚，他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妻儿, 让众人乐得跟过年一样。 　　张嫣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阿瓘总算是平安归来，他才那么小。” 　　萧靖下令：“府里杀羊杀猪，必须给公子好好补补！” 　　他抱着身边的小丫头, 问她：“哥哥要回来了, 小蠕蠕高兴吗？” 　　“高兴！”小蠕蠕连连点头，“如果哥哥归来那日不用上课，我就更高兴了。” 　　“那就休息一日。” 　　萧靖很大方地批准，幼儿园小孩放假一日，不会耽误什么的。 　　他领着小蠕蠕出门，两人站着邺城城墙的高楼上，这是侦查敌情的最佳地方, 视野十分广阔。除了镇守邺城的将士可以站在这个位置，无关人等不许上来。 　　但长广王是例外的。 　　因为他除了是尚书令，还是太尉！ 　　全国最高等级的军事长官说要带娃上来，娃是永安公主, 根正苗红的高家人, 谁敢拦着？ 　　没有人敢拦。 　　小蠕蠕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穿着铠甲的将士, 刚开始还有些害怕。但想念哥哥的情绪战胜了恐惧，她紧紧跟着父王，绷着一张小脸紧张极了。 　　城头上的人远远就看到涌起一大片烟尘，不是有敌军杀过来，而是有十几万牛马被赶回邺城。 　　萧靖咽了咽口水，好家伙，肯定能吃好久！ 　　这些都是肉啊，估计能出百万斤净肉，支撑北齐军队南征绝对没问题。 　　小蠕蠕人小个子矮，只看到一大片灰蒙蒙的烟，看不到远处的人。她眼巴巴地扯着萧靖的衣袖：“父王，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坐上来，看到不？” 　　“看到啦！” 　　小丫头的语调快乐极了。 　　萧靖蹲下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孩子爬到肩膀上坐好。小蠕蠕今年四岁，三十几斤的重量不算太重，就跟一袋米差不多。 　　他还是能扛得动的。 　　小蠕蠕抱着他的脑袋，坐得稳当极了。看守城门的士兵看得都傻眼，太尉这样的人物，居然让孩子骑在身上。 　　这也太宠孩子了。 　　一位副将忍不住嘀咕，就连他在家里，都十分威严，不会让三岁的小儿子爬到身上。 　　更何况是个没把的闺女？ 　　不过皇帝的女儿，总该与普通小孩不一样的。 　　高澄虽然死了，但他的威名赫赫，这位在世的时候差点就登基为皇。长广王疼爱侄女，亲自接进府里抚养，在邺城不算什么秘密，好多人都知道的。 　　瞧瞧这个宠爱的劲儿，还有叔侄俩有几分相似的脸。 　　好多人都怀疑文襄皇帝所生的永安公主，其实是长广王的亲女。高氏的男人素来荒唐爱闹，有些事情怎么说得准呢？ 　　从柔然来的蠕蠕公主不会鲜卑语和汉话，拒绝与旁人交流。但长广王的柔然语，说得比喝水吃饭还溜啊！ 　　有人推测，要是两人发生过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萧靖和张嫣不在乎流言，他们是真心把孩子当亲闺女养。小蠕蠕这个丫头又傻又精，甚至巴不得九叔才是亲爹。 　　她不记得高澄的样子，只知道九叔对她很好，会陪她吃饭，跟她讲故事。她开始懂事了，但装作不知道，瞎喊父王。 　　反正没有人纠正她，高洋和娄太后不管，就更没有人管了。 　　“二叔，二叔——” 　　“哥哥哥哥，我在这里啊，看看我，看看我！” 　　小蠕蠕拼命挥舞着小手，激动得脸蛋都红了。她看到了大军归来，二叔带着好大一帮人，骑马进城的样子真威风啊。哥哥戴着吓人的恶鬼面具，跟在二叔的身边。 　　萧靖眼尖地留意到，阿瓘身后跟着一个骑牛的孩子，身量比男孩还小一圈，没有穿盔甲。 　　瞧着这副不伦不类的打扮……不像是跟出去的鲜卑人，倒像是奚人。 　　这是俘虏？奴隶？ 　　那也太小吧。 　　拐卖儿童是犯法的！ 　　大军回城，总该要交接汇报一番，高洋回来了，那就是皇帝的事情。萧靖琢磨着，自己这个太尉，可以提前下班回家了。 　　这事儿不该由他这个部门领导管，该由大老板管。 　　光拿工资不干活的美事，到哪儿找啊？ 　　他做梦都非常满意现在的工作，不用干活，拿两份工资！ 　　“回家吧，家里今天做大菜。”他牵着小蠕蠕往回走，“哥哥跟你二叔有话要说，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嗯，我们回家回家！”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她见到哥哥之后，情绪一直非常高。 　　她会写好多张大字，纸都留着，要给哥哥看。裴大送给她的草蜻蜓，跟真的差不多，她想分一只给哥哥。昨天的荷花酥很好吃，她藏了两个在被窝，打算给哥哥吃…… 　　只是小蠕蠕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 　　因为她发现，哥哥还带了人回来。 　　呜呜，哥哥不爱她了！ 　　“哥哥，她是谁啊？”小蠕蠕指着阿瓘身后的小孩，“她为什么跟着你？” 　　“她是我从库莫奚带回来的，没想杀掉，就一直养着。” 　　阿瓘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小尾巴。 　　萧靖是完全看懂了，别的将士抢女人，都是抢胸大屁股大能生养的。自家侄子有样学样，只是抢了一根豆芽菜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来都来了：“既然人都到了，就养着吧，府里不缺她一口吃的。” 　　那么小的孩子，被战争无辜波及，他不忍心将人贬为奴隶，给人签死契。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他没脸让一个孩子去当小保姆。 　　张嫣看懂了他的意思，她招呼着婢女，打算带小孩去洗澡更衣，怕小孩身上不干净，带进来细菌和跳蚤。若是好孩子，找一户无子的好人家领养，以后清清白白做人，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只是奚鹿不愿意。 　　她以为男孩不要她了。 　　她头一次用汉话喊出他的名字，急得泪花都涌出来，喊得声嘶力竭：“瓘，瓘——” 　　瓘是不要她吗？ 　　为什么呀？ 　　明明他之前对她那么好，给她吃肉喝奶，让她戴金镯子。 　　几个婢女拉她去洗澡，她听不懂，在拼命的挣扎。人家想要解她的羊羔皮衣裳，她闹得更凶，还要咬人。 　　就像那天夜晚一样。 　　阿瓘听到锐利的尖叫声，没忍住跑过来。她一口咬到男孩的手上，把他的手咬破了。 　　出血了，咸咸的。 　　好像报复的狼崽，质问主人为什么抛弃她。 　　“听话。” 　　“我等你出来。” 　　阿瓘扯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将她的头按到水里，总算让她安静下来。奚鹿怔怔的，她的鼻子进水，酸得鼻涕都出来了。 　　真难受啊。 　　但她听懂了阿瓘的语气，他没有不要她。糊门的纸上，倒影着他在门外的影子。 　　她又好受多了。 　　她变得温顺，婢女们趁机给她洗澡洗头，还给她用了昂贵的香皂。带着花香味的洗漱用品很神奇，是奚鹿从来没有用过的。 　　偶尔有白色的泡泡溅到眼睛，叫她难受得眼眶都红了。 　　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让她换上了缎面的裙子，小孩偷偷摸了好多下，这里的衣裳滑滑的，真漂亮啊。 　　以前部落的族长，都仅有三四件丝衣。 　　这是她一辈子都穿不起的好东西，没想到今天穿上了。她重新戴上阿瓘给她的金镯子，笑着跑到门边。 　　“瓘，瓘——” 　　果然他没有丢下她。 　　…… 　　萧靖留意到小蠕蠕的情绪不好，特地开导她：“怎么啦，是谁惹最可爱的小公主生气呢？” 　　小蠕蠕趴在父王的怀里，抹着眼泪：“是那个女的，哥哥回来都不跟我说两句话。” 　　哥哥还跑去等那个人了。 　　她好生气啊！ 　　萧靖头一次意识到，闺女的性格那么独。换句话来说，就是安全感不够，对兄长的占有欲过强。 　　这种心理是不健康的。 　　他认真地说：“因为那个小姑娘是阿瓘从外面捡回来的，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如果小蠕蠕要赶她走，她会饿死在街头。” 　　“我，我不赶她。” 　　小蠕蠕想起父王给她讲过《卖火把的小女孩》，觉得对方太可怜了。 　　被哥哥捡回来的那个人，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卖火把女孩。 　　听父王讲童话故事的时候，她哭得好伤心，心想自己如果遇到卖火把的小女孩，一定要救她，给她吃烤鹅，吃到饱为止。再给她穿上厚厚的冬衣，让她暖和起来。 　　心软的永安公主提出：把她的裙子给姐姐，让她穿暖。 　　萧靖摸摸孩子的脑袋，温柔地解释：“那倒不必，你的裙子太小了，她穿不下。” 　　小蠕蠕很聪明：“我让侍女姐姐给她做裙子，做她能穿的！” 　　萧靖赞同：“这个倒是可以的。” 　　闺女有爱心，那是好事啊！ 　　做家长的绝对要鼓励支持。 　　他让人开库房，取了三匹稍微放久的布料，让小蠕蠕做主安排。染色的缎面放上大半年，颜色就没那么鲜亮了，王府有钱，萧靖一直让老婆孩子都穿最好的衣裳。 　　倒是这些旧布，除了颜色以外品质不错，让新来的孩子穿在身上不会打眼，也不用浪费。 　　小蠕蠕张罗着给姐姐做衣裳，仿佛玩过家家一样积极。没一会儿，张嫣领着一个打扮好的女孩出来。 　　女孩的相貌灵秀，看起来是个机灵的孩子。只是她不懂汉话，眼神有些茫然，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阿瓘。 　　她和阿瓘的头发都是半干，显然是刚洗漱完毕。 　　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阿瓘的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忍不住打哈欠。出去打仗那么久，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他的精神都是高度集中。 　　生怕半夜有敌袭。 　　此刻一松懈下来，才知道自己有多疲倦。 　　阿瓘笑着说：“总算是松快多了。” 　　他犯困，连回家这顿饭都没有吃太多，只想躲进去被窝里呼呼大睡，困得筷子都快握不住。萧靖看侄子这副样子，本想赶孩子回去睡觉。 　　只是他数了数手指，一算，阿瓘今年都十一岁了。 　　是要开始启蒙教育了。 　　他让张嫣带小蠕蠕下去吃点心，他有话要跟阿瓘单独说。 　　“你抢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你打算是怎么安排？” 　　“是搁在你屋里伺候，还是怎么回事？” 　　“九叔告诫你，有些事情别太早接触，对身体不好的。你爹死得早，可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种人生大事。你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早恋可以，但不能做坏事……” 　　一脸懵逼的阿瓘：？？？ 　　他困得要死，九叔说了什么，他左耳进右耳出，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九叔问什么负责不负责，他听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点头答应，九叔问什么，他都说是。 　　“九叔，我负责。” 　　“那就好。” 　　萧靖拍了拍阿瓘的肩膀，让他回去休息。带回来的小姑娘被安排回去，分例就按照“姑娘”的那一等走。 　　众人只知道这是一个奚族人，都喊她“奚姑娘”。 　　入夜，奚鹿没找着熟悉的牛皮毯子，但她见阿瓘钻进去丝绸被子里，她跟着钻进去，还抢他的枕头睡。 　　她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啊……” 　　她突然轻哼起来，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搁着她了。 　　她伸手往被窝里一掏，掏到几块碎了的饼。绯色的荷花花瓣被压得零落，一瓣瓣舒展开来，落在象牙白的床单上。 　　怎么这里有点心呢？ 　　真奇怪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继续搞事，搞事！ 　　要写南梁那边了。感谢在2020-10-16 22:21:56~2020-10-17 23: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4章 高湛不荒唐（65） 　　◎长广王吃饭都不香了◎ 　　高洋赶了那么多牲畜回来, 第二天就召见长广王。 　　他跟弟弟说：“步落稽，牛全部做成耐放的肉食, 马看看那些能用的, 都充入军中。有伤或者太瘦的马，杀了，也一并算作军粮。” 　　“还有那个猪肝粉, 确实是好，吃了夜间能看得清，突袭能出其不意。牛肝、马肝这些, 也能做成粉吗？” 　　他带着百保鲜卑夜袭库莫奚人, 在夜间目力清晰如常，以少胜多，让他尝到了甜头。 　　玩夜袭好啊, 他就爱搞点刺激的。被杀的人变成鬼, 都看不清是谁杀的，连报仇都找不到人。 　　杀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跟玩儿似的。 　　萧靖点点头，道：“能的，都是肝脏。臣弟今日就安排下去，督促军粮尽快制成。” 　　“去吧去吧。” 　　高洋挥了挥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像他这样的好老板去哪里找？ 　　别人打仗吃粟米, 他打仗叫人吃肉！ 　　好多人都知道长广王卖猪肉，建了好大的红烧肉罐头厂。但他们不知道，只要皇帝有需要，长广王的罐头厂能立刻变成军需厂。 　　将会生产源源不断的军粮。 　　萧靖担任太尉的职位, 兵马实权没有, 但他监管军粮的产出, 格外重视。他连加了一个月班，日日早出晚归，带着员工们一块儿三班倒，熬得眼睛都发红，终于满足领导的要求。 　　他看着一担担肉食被装在马背上，运送出去，眼神明晦不定。 　　回到长广王府，他好不容易才有休息的时间，孩子们知道他这个月辛苦，都没有过来打扰。阿瓘抓紧时间在学习充电，小蠕蠕和裴大在写大字，新来的奚姑娘会过来陪陪张嫣。 　　这会儿他回来了，奚鹿很会看人眼色，轻声道：“郡君，奴告退。” 　　她正在学习汉话，明白谁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是阿瓘的九叔。 　　萧靖没看侄子屋里的人，他直接把张嫣抱到小塌上，想让她陪陪他。他疲倦地合上眼，任由她给他换衣服，脱鞋子，丫鬟们早就溜出去，这种时候郡君不爱有人在旁边伺候。 　　因为这是她的男人，她的占有欲很强的。 　　天气开始变热，一路骑马回来，萧靖的后背全被汗水浸透。他人懒洋洋地趴在那里，就跟没有骨头似的，张嫣轻摇着扇子，给他扇风。 　　没一会儿就干了，后背凉凉的。 　　她心疼极了：“舅舅可要用饭？” 　　出去一个月，人瘦了好多，估计一下子没了十几斤肉。好在年轻人身体好，接下来好吃好喝地养着，保证足够睡眠，应该不是大问题。 　　萧靖重新披上中衣，摇头道：“现在不想吃饭，让人熬个粥吧。不要肉粥，煮个清爽的蔬菜粥就行。” 　　他天天在厂子盯着人加工军粮，闻到肉味都快要吐了。但是不吃饭没精力，他顿顿都给自己硬塞，逼自己吃饭。 　　糟了，现在吃肉都不香！ 　　这个毛病可大了。 　　张嫣跟着他活了几辈子，他这个人嘴馋，吃饭不积极，思想肯定有问题。她察觉到出了大事，问道：“舅舅，可是陛下要那个？” 　　她的手指指向南面的方向。 　　萧靖不瞒她：“对，有人要破产。” 　　高洋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寻常将士都不知道，只有太尉知道得最多。 　　张嫣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很残忍的，却是她一手推动。 　　要问她后不后悔暗示高洋对南梁动手？ 　　她从来都不后悔，在阿淹的记忆当中，高洋没有南征，是她张嫣改变了这一切。 　　高洋打下的天下越多，舅舅以后继承的就会越多。 　　萧靖把做香皂的技术教给高洋，大概知道高洋借着卖香皂在捣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他不敢问，也不敢碰。 　　反正每次皇帝叫人走私，把香皂都贩往南面，不久后会带回来好多钱。高洋愿意给弟弟分钱，他就收着，都交给张嫣掌管。 　　…… 　　高洋看完了南梁传来的军防布置图。 　　他轻笑了一声，女人呐，真好利用。尤其是年纪小的，昏了头，被人鼓动一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听闻溧阳公主妩媚动人，把侯景迷惑得晕头转向，连军国大事都不顾了。高洋觉得等攻下南梁之后，他大方一点，在后宫腾个好地儿，养溧阳公主的下半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作为她听话的报酬。 　　“若是溧阳公主能保存下来，朕倒是愿意纳她。” 　　他不嫌弃人.妻，只要是漂亮的女人，嫁过人的也可以。溧阳公主年轻貌美，配给又老又丑的侯景，可惜了。 　　虽然南梁的湘东王萧绎有意愿与北齐结盟，许诺北齐出兵相助，大事成之后将一大片州府都割让到北齐的国境线内。 　　但是高洋琢磨着，靠别人靠不住啊。 　　万一姓萧的有反骨怎么办？ 　　那可真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没回头了。 　　到时候萧绎推翻侯景，自己坐稳了皇位，翻脸不认旧账咋办？ 　　高洋跟暗卫下了一道密令，要求溧阳公主去查探湘东王萧绎的底细。自家人对付自家人，任凭萧绎怎么想，都不会怀疑到侄女的头上。 　　若是发现了，顶多把一口大锅扣在侯景头上。 　　谁叫一把年纪的侯景最宠爱溧阳公主呢？公主出嫁从夫，也不是不可能。 　　湘东王萧绎是溧阳公主的七叔，侯景作乱的时候，这位好皇叔手握重兵，却怀有私心。南梁如果不乱起来，他非嫡非长，何来争夺帝位的机会？ 　　他故意放纵侯景，冷漠旁观，导致父亲梁武帝萧衍被活活饿死。他一直在等，等到侯景将萧氏子弟屠杀了大半，有竞争力的兄弟叔侄都被害，才起兵勤王。 　　但凡他对国家和亲人有几分良心，南梁的结局都未可知。 　　溧阳公主说不定就不用嫁给侯景，南梁也不会陷入内乱，处处民不聊生。 　　你说她怨不怨恨这位叔叔？ 　　高洋摸了摸下巴，溧阳公主肯定是怨恨极了。 　　南梁 　　溧阳公主懒洋洋地靠在栏杆边，少女抬头看着枝头的白牡丹在绽放，连风里都带有一丝冷冷的香气。这种雍容华贵的大花，湿润的南方没有，是商人从北面贩来的。 　　一大船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只活了寥寥几盆。侯景疼爱溧阳公主，让人将鲜花搬到皇后的宫中。 　　溧阳公主伸手抚摸娇嫩的白牡丹，摘了两朵别在腰间，更显得纤腰窈窕。她觉得这种花长得一般，但胜在颜色极佳。 　　白啊。 　　像是缟素一样的白。 　　她巴不得侯景死了，她立刻头戴白花。 　　身后有宫人靠近，轻声道：“公主，奴婢已将新到的香皂搜罗完毕，全在这里了。” 　　“嗯，你们下去吧。” 　　有人送上公主削香皂惯用的小刀，才退下去。溧阳公主不喜欢在削香皂的时候有旁人出现，这个奇怪的癖好，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 　　侯景也知道。 　　他没有防备。 　　少女熟练地握着小刀，将香皂一层层刮开，等刮到第五块香皂的时候，她找到了那位送来的密信。 　　“这次竟然是让我去查七叔？” 　　“真有意思啊。” 　　溧阳公主轻笑了一声，笑着笑着，不觉泪流满面。她咬着牙，终于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 　　不怪她，真的不怪她。 　　即便七叔不出兵，只要他肯说一句阻挠的话，她必定是感谢的。起码这样能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舍生取义，她会愿意为了家族牺牲。 　　但是没有，谁都没有。 　　好像她是一个物件，从未有人来问她愿不愿意。 　　溧阳公主擦干眼泪，与虎谋皮，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寻到一个长相肖似徐娘的女子，安排对方与萧绎偶遇，果然，七叔一见此女，就把人带走了。 　　因为传闻中的徐娘半老，是她的七婶，萧绎曾经的正妻。 　　谁说只有朱砂痣会让男人记住一辈子的？ 　　蚊子血也会让他铭记于心。 　　王妃徐氏对婚姻不满，画半面妆来讽刺萧绎，因为他瞎了一只眼睛。她嗜酒成性，酩酊大醉后吐到萧绎身上，还出轨英俊的僧人和萧绎的随从。 　　她特别善妒，多次杀害怀孕的妾室。 　　无贾南风之能，却有贾后之恶。 　　昔日的佳偶变成怨侣，萧绎在徐家失势后，逼迫徐氏自杀，将尸身投到井里。尤觉不解恨，他再将人捞起来，送到徐家门口，说是休妻。 　　是什么让曾经温婉知礼的七婶变成这样？ 　　溧阳公主不知道，反正好多人都变了，她也变了。 　　她拿捏住送过去的女人，一份肖似徐娘年轻时候的美丽容颜，却不像徐娘桀骜不驯。新人是温顺可爱的，她对你千依百顺，满心眼里都是对你的信任和依赖。 　　多吸引人啊。 　　连湘东王萧绎都忍不住陷进去。 　　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女人说萧绎和一群生人商议事情，她借着送汤水进去一回，说的语言听不懂。观其相貌，眼型细长，有明显颧骨，中高鼻梁。 　　溧阳公主：有北人频频拜访湘东王，您说好笑不好笑。 　　高洋：一点儿也不好笑。 　　北齐皇帝板着一张脸，他就猜道，萧绎这个反骨仔肯定是会背叛他的。他没有派人在这会儿与萧绎联系，那么和萧绎密谋的是谁？ 　　北方的鲜卑人。 　　是西魏人。 　　说不定这一头跟他谈了，另一边萧绎又卖给西魏人，跟西魏达成了不可见人的勾当。 　　这种丑比渣男脚踏两条船，就很恶心了。 　　高洋仿佛被人始乱终弃一样，恨得牙痒痒的。关起门来，他破口大骂：“好你个萧绎，一手搭齐一脚踩魏，真当自己是过海的神仙啊！” 　　他阴恻恻地盯着溧阳公主送来的密信，揉碎了，丢到火盆里。片刻后，他又笑，他有粮有人，为何要等萧绎给他划分国界？ 　　他不仅要跟萧绎结盟，还有哄萧绎去跟侯景对打，却半文钱都不出。即便萧绎跟西魏有勾结，他也不怕，宇文泰那个老狐狸，萧绎以为这人是慈善家吗？ 　　才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香吗？ 　　宇文泰是这样想的，他也想啊。 　　“那就看谁耐得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凉啊，评论好少…… 　　想要小天使们鼓励鼓励我。 第365章 高湛不荒唐（66） 　　◎长广王的腿断了◎ 　　赶在高洋出征前, 萧靖想要定下来一件事。 　　婚事。 　　张嫣的原身今年都十五，到了及笄的年纪。如果还不定下来长广王妃的名分, 等皇帝打仗回来, 都耽搁成老姑娘了。 　　明明能做正妻的，谁想当妾啊？ 　　张嫣是不愿意的，但为了舅舅, 她能等待，亦能忍耐。 　　三年前，阿淹从昭阳殿出来, 作为宫女被送到长广王府。如今成了南平郡君, 又重新回到这一座宫殿。 　　身份不一样，感悟不一样。 　　“还请皇兄成全！” 　　萧靖穿着宽大的礼服，挡在少女的前面, 等高洋点头。 　　只是……高洋有点不想答应。 　　他后悔了。 　　皇帝的眼神落在两个人身上, 步落稽的身形高大，都跟他一样高，是个能承担责任的男人。他记得自己宫殿里的宫女阿淹，是他从皇后的含光殿提溜过来的，那时候，她那么小一只，但是胆子大得很, 陪他吃饭说话，还说想学认字。 　　他随手丢给她几张字，也不知道她现在会写字没有。 　　十五岁的姑娘生得跟青葱一样嫩，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好像含着一汪清澈的水。 　　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 　　高洋突然想起这一句乐府诗。 　　显然步落稽把她养得很好, 阿淹穿的用的，已是王府规格最高的东西。 　　阿淹小时候的刘海已经留长，绾在耳边，五官长开许多，幼时的灵气还在，更多了几分清丽和娇美。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高腰襦裙，裙摆的云纹织锦非常漂亮。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的白玉的镯子，红白相衬，更显得肤白如雪。 　　真漂亮啊。 　　比李皇后十五岁的时候还要更胜一筹。 　　高洋的眸色一暗，他不舍得把人给弟弟。 　　怎么说呢？ 　　这该死的占有欲还有收藏癖，好像看到美人不抢进去后宫，自己就吃亏了。 　　要说非要不可，也不至于。但是说没有意思，好像又有点意思。 　　他义正言辞地让长广王去太后那里说这件事，等弟弟走了之后，他走下来，停在了阿淹的面前。 　　“阿淹。” 　　“陛下？” 　　少女抬起头来，隐约露出一段白皙的颈脖，高洋心想当年她也是这样看他的，好像他整个人都落到她眼底里面。 　　那时候他很喜欢阿淹这样看着他，只是皇后将人送出去，然后他就失去了阿淹。 　　现在阿淹想得最多的人，肯定是步落稽吧？ 　　步落稽愿意以正妻之礼娶她。 　　高洋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他还是想横插一手：“阿淹……你可愿留在宫里？” 　　张嫣保持着良好的仪态，故作惊喜地问：“陛下可是要从宫中给奴婢送嫁？” 　　送嫁，只能是嫁。 　　她不做妾。 　　即使是天子也要不起。 　　“是啊，如果阿淹愿意，就在昭阳殿住下吧。”高洋想让她多留一会儿，“等朕从外头回来，再给你主持婚事。” 　　他能把人留在这里，万一等他打仗回来的时候，阿淹改变心意呢？ 　　他有权有势，阿淹会看到他胜过弟弟许多，她会想清楚的。 　　高洋想得挺美的，但他不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图他是皇帝。 　　张嫣就不图。 　　她只要舅舅。 　　…… 　　“父王，母妃呢？” 　　“母妃去哪里了？” 　　小蠕蠕瞧着萧靖回来时的时候失魂落魄，连忙追过去问。明明是两个人出去的，怎么就一个人回来呢？ 　　父王肯定不会把母妃丢下的，他们那么要好。 　　萧靖紧紧地握着拳头，得知张嫣被留在昭阳殿的时候，他差点要把高洋给捅了。大军出征就在这几日，高洋很快就要离开，他想忍，但忍不了哇！ 　　“走，我们进宫去。” 　　他把孩子抱起来，重新坐马车进宫，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一路上，他想了好多种办法，只恨自己这个时候不是皇帝，没有能力和高洋抗衡。甚至他还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好好上班，如果他真能统领尚书省和军队，此刻也不是没有造反的能耐。 　　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叫你咸鱼，叫你咸鱼！ 　　咸鱼到老婆都被人抢了。 　　小蠕蠕不明白，怎么父王突然间带她进宫呢。但她很聪明，隐隐猜到是发生到大事，所以母妃不在，父王会如此失态。 　　她嫩生生地问：“父王，我们是去找二叔吃饭吗？” 　　萧靖紧紧地握着拳头，片刻后才松开，道：“对，去吃饭，小蠕蠕很想念二叔和宝儿妹妹，对不对？” 　　“对！” 　　小蠕蠕明白，父王要她想念，她就应该是想念的。 　　萧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敛去了大半思绪。他摸着孩子的头发，没有多说什么，成或不成，就是一顿饭的事情。 　　长广王领着永安公主进宫，去而复返，让高洋非常意外。 　　“步落稽，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孩子想念皇兄，听闻皇兄要外出一段时日，闹着来探望……” 　　旋风似的小蠕蠕冲在前头，快活地喊着“二叔”“二叔”，态度十分亲热。皇帝一把将她拉住，侄女来找他玩，让他十分开心。 　　他没有多怀疑，对宫人下令：“快，去把宝儿请来，说她的茹姐姐来了。” 　　大哥生的乐安公主都十几岁，自然跟年纪小的堂妹玩不起来。公主高宝德没有姐妹，就惦记外头的茹姐姐。 　　她们是同一年生的，关系最要好，胜似同胞姐妹一样。 　　高洋对此乐见其成。 　　在孩子们面前，高洋还是挺正常的，不会有过分的举动。张嫣坐在萧靖的身侧，心里止不住后怕，她刚才怕啊，怕他这样一走，她今晚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幸好舅舅又回来了。 　　他肯定不会抛弃她的。 　　萧靖用衣袖挡着脸，小声地说：“别怕，等会儿你去请太后。” 　　张嫣略微点头，她知道了。舅舅肯定是有办法，不会丢下她一个在宫里。 　　可是为什么要请太后呢？ 　　她很快就知道了。 　　高洋看到阿淹跟在兄弟身边，她的眼神全在弟弟的身上，他又不高兴了。他自己不喝，但是使劲给弟弟灌酒，道：“步落稽，喝啊，干了这一杯！” 　　他想让弟弟失态，然后他好治弟弟的罪。说不定这样，弟弟就会自动离开阿淹。 　　“皇，皇兄，喝，喝酒！” 　　高氏兄弟几人都不是特别能喝的人，高洋喝酒容易发疯，高湛喝酒也容易疯。萧靖的脑子里开始有些混乱，但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计划。 　　他喝得脸都涨红了，笑嘻嘻地站起来给高洋敬酒，结果人还没走几步—— 　　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整个人摔趴在地上。裤子上渐渐有血花晕出来，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布料，看起来特别惨。 　　“疼，疼——” 　　“呜呜呜呜，父王你怎么了，呜呜呜呜……” 　　“九叔，九叔你别死啊！” 　　两个小孩立刻跑过去，小蠕蠕见他疼得冒汗，扑到他怀里，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高宝德本来一脸懵逼，她看到九叔倒在地上，又看到有血，以为人不行了，跟着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父王，父王——” 　　“哇哇哇哇哇哇，救命 ，救命……” 　　一个两个哭起来，哭声震得昭阳殿的屋顶快要掀开。 　　高洋整个人都傻了，一手将酒杯和酒壶丢开，他想着整弟弟，没想到整成这样啊。他跑过去扯弟弟的手，焦急道：“传御医，快！步落稽，你怎么了，腿还能动吗？” 　　“疼，皇兄你别动我，我好疼啊……”萧靖的脸上还有醉态，“我要娘，要娘！” 　　“好好好，朕就让人请母后过来。” 　　是张嫣跑过去请娄太后的。 　　太后的晚饭还没吃完，一听到儿子出事，将筷子一丢，立刻让人抬轿辇过来。她一进去昭阳殿，两个小的哭得跟哭丧似的，吵得人脑壳疼。高洋正在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进又不是，退又不是。 　　而步落稽一身酒气地躺在地上，见着亲娘就哭。 　　长广王伸手要抱抱：“娘，娘我腿疼。我好疼啊，你过来哄哄我。” 　　跟小孩儿一样惨兮兮的。 　　娄太后沉着一张脸：“皇帝，这是怎么回事？” 　　人好好的进宫来，要不是皇帝给酒喝，会醉成这个样子！ 　　高洋越说越没有底气：“朕只是给步落稽喝了几壶，不，就几杯，然后他摔倒了，说腿疼……” 　　“你弟弟摔倒，你不会扶一下啊？” 　　“这怎么扶？又不是我推他的！” 　　娄太后被自己这个二儿子气得七窍冒烟，万一步落稽摔断腿，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地上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是伤得很重。 　　太后征用了昭阳殿的寝殿，让宫人轻手轻脚地把长广王抬过去，把皇帝赶到别处睡觉去。尽管是这样，长广王还是嚎得跟杀猪似的，大喊：“啊，痛，痛，轻点！” 　　那么大个人，他疼得都哭了，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五官皱起来特别丑，很有真情实感那种。 　　装是装不出来的。 　　张嫣看到他落泪，她好后悔，真的特别后悔。 　　舅舅肯定是为了她，才用这样的苦肉计，腿都断了！ 　　很快有御医过来看诊，老头在长广王的腿上摸了几下，又敲了几下。长广王一直喊疼，因为有女眷在场，御医没有扒他的裤子。 　　只是诊脉，又看了脸色，问了好几句话。 　　“王爷，这里疼吗？” 　　“疼！” 　　“王爷，还有这一处呢，疼吗？” 　　“疼啊，你别碰本王！” 　　长广王的回答就是那几句：他疼，他好疼，他特别疼。 　　大夫皱起眉头，心里疑惑，怎么这腿骨摸上去……没有移位，没有断，莫非是长广王伤了经络，才疼得这般厉害？ 　　也不是不可能。 　　御医认真思考后，对太后道：“长广王的右腿经络受伤，加上有大量出血，必须得好好养着，才有恢复的可能。” 　　娄太后焦急地问：“到底要多久才恢复？” 　　“这得看天意，恐怕要三四个月。”御医的表情很严肃，“头两个月不能挪动，半年内不能骑马。” 　　被确诊为“不能挪”的长广王顺利留在昭阳殿的寝殿，本来高洋不乐意弟弟睡他的床，但是看着亲妈怒火冲天的神色……算了，他大方点，谁叫他给人拼命灌酒呢。 　　皇帝能去的地方多了，哪个妃嫔都欢迎他去睡觉。 　　他去表妹段昭仪那里睡。 　　小蠕蠕想要陪着父王，连她都住下了。小丫头趴在皇帝的床边，啜泣道：“父王，你还疼吗？” 　　萧靖看到闺女哭得那么惨，轻声道：“好孩子，跟宫女姐姐去睡觉吧，我跟你母妃说一会儿话，叫宫人们都退出去。” 　　小蠕蠕依依不舍地走了：“好，我明天再来看父王。” 　　宫人们都听令下去，殿内才留下他们两个人。 　　萧靖伸手拉下床头帷幔，顿时空间内只剩下他和张嫣的呼吸声。他竖起耳朵一听，确定人都走光，才一个鲤鱼打挺地蹦跶起来，踹掉沾着血的裤子。 　　“啊？” 　　张嫣都傻眼了，敢情他的腿没事？ 　　大长腿晃荡着，看着连皮都没破。 　　她摸了一把……又白又嫩，特别弹，手感不错。 　　萧靖被她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拿被子盖住大腿。他刻意压低声音，道：“系统商城里的宫斗系列热销产品，我买了一个假流产的单品。就是妃嫔们陷害别人用的，一拍血包破开，血浆流出来，还配合着神经刺激，疼得特别真实。” 　　高洋想要把张嫣留在这里，他吃点亏，买一送二。 　　他和小蠕蠕都留在这里吃大户，他要守着老婆，一家子都不走了！ 　　张嫣：“……” 　　女人装流产，你装断腿？ 　　您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脑洞小天才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预告，男主和女主的受精卵要准备着床了。 　　感谢在2020-10-18 11:02:03~2020-10-19 20:4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568832 30瓶；凌酒 20瓶；艳 10瓶；小呀么小二郎呀、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6章 高湛不荒唐（67） 　　◎长广王教人蹦野迪◎ 　　天保三年, 三月 　　高洋在南征之前，特命常山王监国, 与长广王共同处理政务。上一回他去攻打库莫奚, 高演这个临时工就干得挺不错的。 　　除了领导方式过于暴力，被属下投诉过多，并没有太多毛病。 　　皇帝本人不觉得六弟拿鞭子打人, 是多大的问题。自家人最清楚自家人，高氏就没有谁的脾气特别好的。 　　以前高澄还在的时候，就没少用拳头收拾后面的弟弟们。高洋也喜欢揍人, 能动手绝对不逼逼。 　　他连亲儿子都打得狠, 何况是别人？ 　　不过为了安抚朝臣的心，也为了展示皇帝的威严，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高洋将尚书省的官员们都喊过来, 沉声问道：“可有谁被常山王鞭笞的, 出列！” 　　其中有十几个人犹豫了一会儿，都站出来了。 　　很好。 　　高洋让这些被高演揍过的官员排成一列，他拔刀顶着亲兄弟的肋骨，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都说说，常山王罚你们，是罚对了？还是罚错了？” 　　“莫慌，今日朕为你们作主！” 　　刀刃一寸寸逼近, 唬得高演的脸色都白了。 　　二哥当真是要杀他？ 　　就因为他拿鞭子打人？ 　　众人被这么兄弟相残的一幕惊呆了，纷纷跪下来，连连否认。大家都看出来了，陛下说为他们出头, 有三分真, 其余七分都是假的。 　　只为杀一杀常山王的威风罢了。 　　皇帝才是国家的主人！ 　　他才有鞭笞官员的资格！ 　　常山王一个临时工, 凭什么打人？连长广王这个尚书令都没有打人的资格。 　　事到如今，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高演的不是，反而替常山王求情。因为高演每次责罚官员，都因为别人犯错，从不会冤枉人。 　　“王爷并无错处，是臣等错了。” 　　“陛下，请宽恕常山王。” 　　“陛下，请宽恕常山王——” 　　高演的膝盖都软了，整个人跪在殿内。刚才那一瞬……他知道二哥真的能杀他。 　　但凡他出一点儿纰漏，二哥随时会把他丢出来！ 　　“皇兄，臣弟有罪。” 　　高演没有多言，只能闭上眼睛，拼命跪在地上磕头。一下又一下，磕得额头都肿了，他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眼神，还有内心的想法。 　　虽然有私心，但他为朝廷劳心劳力，约束官员，他不服啊。 　　眼下，他不服也得服。 　　高洋很满意弟弟服软，他把刀一丢，亲自将兄弟扶起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常山王下令：“日后，常山王不得鞭笞郎中，不得动用刑罚。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陛下……仁慈。” 　　高演垂眸，表示臣服。 　　等大臣们都离开后，高洋才跟拉着六弟坐到身边，举止亲近，犹如幼时玩耍一样。 　　皇帝好像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切，抱歉道：“延安（高演的字），你有才能，但年少气盛，难以服众。我刚才罚你，也是不得不为之，你还不要放在心上。” 　　“嗯，臣弟知道的。” 　　高演的眉眼舒展，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 　　“等朕南征之后，国事全靠你带着太子料理，朕许你监国，教育太子。” 　　“臣弟惶恐。” 　　“没事，就随便管管，不会就找母后，母后懂得多。” 　　高洋鼓励的话说了一大堆，深得现代管理学的精髓，大老板特别擅长画饼……只是他不给这个弟弟转正，也不给弟弟加薪。 　　这就很过分了。 　　高演的心被狠狠地揪着，脸上不敢透露出来一分一毫。 　　他不怕干活，他想干活。 　　趁着二哥不在邺城，他行监国之职，好练练手，万一他以后能干更多的活儿呢？ 　　能者多劳嘛。 　　…… 　　等齐军开拨之后，常山王在政事和补给上两手抓，忙得连饭都经常忘记吃。 　　倒是长广王好几天不见人影，连尚书省都没去。 　　多不习惯啊。 　　之前他去干临时工，九弟跟盯梢似的，天天跑过来盯他。 　　高演跟身边的人道：“你去查一查，长广王到哪里去了？” 　　随从很快就打探到消息，回禀道：“长广王停留在宫中数日，人已经搬进去昭阳殿居住，连衣裳被褥等家什都运送好几车进宫，好些人都看到了。” 　　高演的眼皮子一跳，这还了得？ 　　那么大的消息，居然就瞒着他一个。 　　他苦笑了一下，自己何德何能，二哥竟然防备他到如此深的地步。 　　步落稽住进去宫里，定然是为了守护太子还有其他皇嗣。后宫一群女眷，男人不在家，孤儿寡母的，显然落于弱势。 　　事发的时候喊起来，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但步落稽住在跟前，特别有安全感。他有太尉的印信，能调动兵马，万一谁杀进去皇宫，长广王定能先扛住一段时间。 　　至于祸乱后宫的问题……若是能保住亲儿子的安全，给兄弟睡一下，只要不搞出人命，随便玩。 　　高洋的性情本身就特别放得开。 　　高演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爱多想。 　　他猜测了一大堆，想着想着，感觉就跟真的一样。 　　他再使人去打听，没费多大功夫，很快就打听出来了。伺候的宫人说是长广王在昭阳殿跌断腿，御医说不能挪，所以才搬进去住。 　　“就这个理由，以为我会信？” 　　“我倒是要亲眼看看，步落稽的腿，到底断没断。” 　　常山王让人准备了几箱上好的药材，有鹿茸、杜仲、枸杞子、续断、淫羊藿等物，大夫说有强筋健骨之效。既然断腿了，用这些好药准没有错。 　　他去到昭阳殿外头的时候，侧耳听到屋子里特别热闹，好像还有孩子们的喊叫声。 　　经过通报之后，一进去，好家伙，一群孩子都在龙床上蹦跶呢！ 　　男孩女孩都有，笑得可欢乐了！ 　　他的好弟弟哟，正在拍着铃鼓，和孩子们一同取乐，牙龈都露出来，笑得像个大傻逼似的。场面之热烈，别人喊他，他都听不见。 　　高演：“……” 　　就步落稽这个德行，国家搁到他手里，肯定得完蛋。 　　萧靖闲得无聊，他装断腿，动又动不得，整天不是躺就是坐。幸好他喊来几个小的一块儿玩，刚开始高宝德和高绍德还有点放不开，不敢爬到高洋的床上。 　　但在小蠕蠕看到父王，立刻脱了鞋子就要上来玩。陪读的裴大素来胆大，他见永安公主爬上去，他跟着爬上去。 　　连裴大这个外姓人都敢，高洋亲生的娃没道理往后退啊。 　　高宝德和高绍德噌噌噌地跟着上来了。 　　九叔教会他们，蹦野迪可好玩了。 　　尤其是在龙床上蹦迪，那就更刺激了！ 　　高洋的床做得宽敞，质量过硬，原本就是喊三四个美女上来玩，都不显得狭窄。更何况是几个四岁的孩子，地方就更大了。 　　“苍茫滴天涯是我的爱，绵延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花正开！”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留下来！” 　　萧靖教会孩子们唱歌，他不擅长乐器，亲自拍着铃鼓打节拍。几个小孩蹦啊跳啊，高绍德这个臭小子玩疯了，小屁股一下子坐在九叔的大腿上。 　　萧靖没反应过来，压根忘了喊疼。 　　高演眼神一眯，暗道果然如此。 　　步落稽就是装的！ 　　九弟的腿根本就没有断。 　　高演看出来了，但他装作自己没看出来。聪明人都喜欢脑补，他以为自己看出来高洋的深意，是随便找个理由，让高湛住进来。 　　他若是揭穿了，反而大家都没脸。 　　“咳咳。” 　　高演咳了两声，倒是孩子们都停下来了—— 　　几双小眼睛都看着他。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认出来他是谁。高氏的叔伯兄弟多，只在逢年过节见几面，谁记得谁啊。 　　这就很尴尬了。 　　高演认不出几个侄儿，孩子们也认不出他。还是萧靖对小蠕蠕说：“快，喊六叔。” 　　“六叔，六叔！” 　　“六叔，你怎么过来了？” 　　“六叔，你有给我带礼物吗？” 　　“六叔，好久不见，我真想你啊。” 　　小蠕蠕反应最快，她从龙床上跑下去，没穿鞋子就喊“六叔”。有她带着头，裴大喊得最大声，表情最真诚，这个小子油嘴滑舌，明明都没见过，竟然说想念高演。 　　宝儿和高绍德都反应过来了，连忙围了过去。 　　只是高演数了数小孩的人数，连他都搞糊涂了。 　　四个娃，两男两女，数目对不上啊……皇帝家里哪来的四个这么大的同龄娃娃？ 　　明明高洋只有一个亲闺女。 　　小蠕蠕大方地介绍道：“六叔你好，我叫高茹，是父王的女儿。” 　　裴大跟着说：“六叔你好，我叫裴世矩，是高茹的男朋友。” 　　高演：？？？ 　　男朋友是什么鬼？ 　　剩下的一对龙凤胎，见高演愣住了，齐声嚷嚷道：“六叔，我是高宝德。”“六叔，我是高绍德。” 　　高演：懂了，就是三个姓高的，一个编外人员。 　　他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带礼物，只能安抚孩子们，说明天再让人送来补上。他对上弟弟疑惑的眼神，说：“我听闻步落稽的腿受伤，拿了点好药过来。等熬成汤药，用了对身体好。” 　　“多谢六哥。” 　　有宫人把箱子抬上来，一一打开，萧靖看了两眼，就让人收好抬下去。 　　高演这个人，还不至于用些小手段在吃喝上害他。这人颇有深意地看了几眼，就走了，一件正经事都没有说。 　　看得萧靖的心里直发毛。 　　“管他呢，就当是哥哥来送温暖的！” 　　等高演一走，他继续拍着铃鼓，看孩子们玩床头蹦迪。蹦到累了，他要上几笼糕点包子分给几个娃，等孩子们香喷喷地吃完，才让宫人们把几个小的都送回去。 　　张嫣听闻常山王拜访，刚才躲了出去，这会儿才回来。 　　阿淹曾经当过高演的通房和妃子，她虽然不是阿淹，但她有原身的记忆，见到高演总觉得尴尬。 　　她看到收到的好药材，灵机一动，当晚就让人炖成浓郁的羊肉汤。羊肉性温热，男人吃了有好处，还有什么鹿茸、杜仲、枸杞子、淫羊藿，跟不要钱似的放，御医认为肝主筋，肾主骨，这些药材除了有强筋健骨的效果，还有补肾壮.阳的作用。 　　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在唇边吹凉，格外温柔地说：“舅舅，该喝药了。” 　　萧靖看老婆那么好，很捧场地一饮而尽。 　　然后他砸吧砸吧嘴，不对啊，他本来装病，哪里需要喝药？而且这句词儿不对劲，跟人家四大名著电视剧里的对白如出一辙。 　　【大郎，该喝药了。】 　　萧靖：卧槽，莫非这药里有毒？ 　　吾命休矣！ 　　作者有话说： 　　热烈表扬，全场最佳辅助常山王！ 　　下一章更新《长广王的奇幻之旅》，已存稿，我兴奋地搓搓手，嘻嘻嘻嘻…… 　　高洋拿刀逼高演的情节，有参考《北齐书》：帝性颇严，尚书郎中剖断有失，辄加捶楚，令史奸慝，便即考竟。文宣乃立帝于前，以刀环拟胁召被帝罚者，临以白刃，求帝之短，咸无所陈，方见解释。自是不许笞箠郎中。 　　“帝”指的是孝昭帝高演，“文宣”是文宣帝高洋。 　　蹦迪神曲引用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 第367章 高湛不荒唐（68） 　　◎长广王种下一株荷花◎ 　　一碗猛药下去, 神仙都扛不住啊。 　　齐国的长广王只发觉浑身发热，浑身的血液好像要沸腾起来, 无端升起一阵暴虐的冲动。他的嘴里有点发干, 想要喝水，却怎么都找不到解渴的东西。 　　他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然后—— 　　整个人掉进去五彩迷离的幻境之中。 　　他穿过一层层浓雾, 看见有两道青石雕刻的大门。古朴的大门很沉，他用力推都推不动，上面各落着一把奇怪的青铜大锁。 　　锁头分别刻着不同的字。 　　“生”与“不生”。 　　门边立着一个年轻貌美的仙娥, 她见到有凡间的人过来, 顿时笑得好生欢喜。这个男人好，脸蛋长得不错，体格高大。 　　正好入了她的法眼。 　　她褪下腰间的红纱, 指着两扇门, 笑意盈盈：“这位小友，本宫问你，你选生，还是不生？” 　　“不生！” 　　长广王掉头就要走，这么光怪陆离的地方，还有奇奇怪怪的女人，鬼才想要来。 　　他不玩还不行吗？ 　　老子不玩啦！ 　　谁知下一秒, 他才回答完，守门的仙娥神色大变，翻脸骂人：“好哇，你说的不生, 以后可休要后悔。” 　　这个人不欲生, 她却非要予他生。 　　她看似美貌温柔, 下手的动作却狠毒至极，一招一招攻过来，步步紧逼。长广王虽然自幼习武，身姿敏捷，左右躲避，但依旧不敌她的路数。 　　她一手将他推倒，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他的弱点。 　　“嘶——” 　　长广王倒吸了一口凉气，疼痛中感到一阵麻痹，甚至还有几分苏爽……这个女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他欲奋力反抗，挣扎开来，没想到浑身都血气翻涌得越发厉害，只能任由她掌控于鼓掌之中。不好，肯定是刚才她趁机对他下了药！ 　　是那碗药，药有问题！ 　　他的全身力量都被她抽去，没有反攻之力，只能低头认输。 　　“本王输了，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仙娥见他服软，得意至极，她柔声问道：“小友，你到底是选生，还是不生？” 　　“生生生！” 　　他当然要生，他想活着。 　　他再回答不生，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仙娥心里满意这个答复，她将招式收敛起来，浅浅地笑着，含情的眉目让人目眩神迷。长广王看呆了，他长那么大，都没遇到这样的美人！ 　　只是这个美人太霸道了。 　　如果性子温柔一些，倒是绝妙。 　　“真是个呆子。” 　　仙娥轻哼一声，素手将他推入生门。 　　…… 　　长广王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大概是什么，已经是记不清了。但他记得自己亲生种下一株荷花，他日夜浇灌，十分钟爱。渐渐的，荷花露出小小花苞，是嫩嫩的粉白色。 　　他记起自己学过的几句诗。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好饿，好饿啊……”长广王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好花儿，你什么时候能结出莲子，给我尝一尝滋味？” 　　莲子好吃，甜甜的，他好久没吃过了。 　　他想吃莲子。 　　他将小小的花苞拢在袖子里，一手就能握住，爱不释手。随着他掌心的温度，荷花的花苞被捂得发热，渐渐舒展开来，露出湿润的花蕊。 　　长广王爱怜地摸着花蕊，他从身上掏出雄花的花粉，细心地涂抹到花蕊上。他也不明白他身上为何有这种东西，反正他想，就有了。 　　这里得沾点，那里也得沾点。 　　边边角角都不能错过，花蕊和花粉相碰，才能结出来最香甜粉糯的莲子。 　　“别，别碰我……” 　　“嘻嘻，嘻嘻……” 　　荷花被他摸得发痒，不停摆动着茎杆，一阵风吹过来，两滴清澈的花露落在他的手心。 　　粉白的花瓣被他揉成落日云霞般的胭脂色，红得格外娇艳。小巧可爱的莲子结成，他低下头去，打算伸手把莲子抠出来。 　　但是手一滑，莲子落到种植的清泥当中。 　　“唉，无妨，是不脏的。” 　　长广王不嫌弃，盆子里有好多水，他把莲子在水里洗过，低头含着洁白的莲子。荷花有灵，连种它的水都是好东西，富有灵气，喝一口胜似琼浆玉液。 　　也是清甜的味道。 　　他吨吨吨地大口喝着，擦了擦嘴巴的水渍。才抬起头来，忽然间一阵恍惚，只见荷花的花瓣剧烈颤抖，天边的云彩飞快聚拢，绚烂无边，竟然是天降异象！ 　　“不好，是荷花要化形了！” 　　长广王一惊，这是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由于此方天地灵气充足，荷花化形并不意外，但是它天生灵体，很容易惹来妖怪的觊觎。 　　吃了荷花能大补，能顶三百年修炼。 　　长广王不舍得吃它，偶尔喝点荷花的花露，吃点莲子，增强自身的同时并不会伤害荷花本体。荷花被他呵护得很好，从来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它喜欢他，依赖他。 　　它想要变作一个姑娘，日日陪在他身边。 　　就在化形的紧要关头，一阵阵妖气从远方涌过来，长广王一咬牙，义无反顾地挡在荷花前面，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他迅速脱下自己的中衣，披在荷花的身上，好让荷花沾染他的气息，假装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以此骗过其他妖邪。 　　果然连法力高强的大妖都被骗过了。 　　看着大妖带着妖怪们转了几圈，无功而返，长广王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荷花的性命保住了。 　　她躲在他的怀里，悄悄地探出头来，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她伸出白皙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 　　她在他的脸上蹭了好几下，她好喜欢这个人。 　　嘻嘻。 　　“你是谁？” 　　“我是荷花呀。” 　　长广王当然知道这是化形之后的荷花，他对上她湿漉漉的眸子，她的身上都是花露，好像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只是他刚才吃了一颗莲子，喝了很多水，经过一番战斗，才发觉饥肠辘辘。 　　他好饿好饿。 　　“荷花，你会给我做饭吗？别人家的田螺姑娘都会做饭……” 　　“我，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荷花懵懵懂懂的，但她向来聪慧，学习的速度快得惊人。她捧着煮饭的锅，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她想把生米煮成熟饭。 　　厨房的灶眼烧得很热，她的锅一放上去，就被烫到了。灶火烧得好旺，热得她的俏脸一片通红。 　　“呀，好烫，我不要摸了。” 　　“不摸不摸，好，你慢慢地放下来，慢点，再慢点。” 　　长广王一步步引导着荷花，他本来想要耐心一些，无奈他实在是太饿了。他扶着她的手，猛地一下将锅扣到灶眼上，吓得她快要哭了。 　　“我不要煮饭了……这里好烫，烧得我好疼，我要出去外面。” 　　“热一会儿就习惯了，你忍忍，饭很快就熟了。” 　　荷花本是水灵根，喜水畏火，叫她去做饭，无异于是为难她。她难耐地扭过头，小声地啜泣着，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显得是委屈极了。 　　火把她烫破皮，都流血了。 　　她的血落下来，被他拿帕子包裹起来。 　　长广王轻轻地抹去她的眼泪，安慰的话说了好多。 　　“你第一次做饭，不熟练，被烫伤是很正常。” 　　“等你学会了做饭，就不怕了，以后说不定天天都爱做呢。” 　　“或者你不爱做饭，以后我出力，我来做饭，做予你吃。” 　　“这是真的吗？”荷花哭着鼻子，“你骗人，做饭那么难受，我以后都不要做饭了。” 　　做饭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饭还没熟透呢。 　　荷花不懂，只能长广王教着去做饭。他握着棍子，在锅里一下一下捣着，好让米快快烂熟成米汤。灶眼烧得很热，米汤被煮得沸腾，在锅边冒出白色的泡儿，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是饭快熟了。 　　再转小火煮半刻钟就行。 　　长广王调小了火力，动作温和许多，他扶着灶眼上的锅， 　　让余温慢慢把米汤烘干。 　　荷花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奇怪味道。 　　“呀，这是什么味儿啊？” 　　“饭味啊。” 　　长广王抱着荷花，美滋滋地填饱肚子。只是荷花不感兴趣，她是灵体，不爱吃他的饭。 　　但是她愿意陪着他做饭。 　　她跟着他活了三生三世，才挥手灭掉幻境。 　　…… 　　长广王再从生门中走出来的时候，功德加身，居然修成了上神之身。神君记起来了，自己原本是从天界落到凡间渡劫，他投胎成为人间的亲王，不料踏入幻境，更有一番机遇。 　　幻境中的荷花陪伴他多日，如今回想起来，给他十分亲切熟悉之感。 　　他喜爱荷花，珍爱她胜过珍爱自己的性命。若是她与他结成道侣，以后的日子倒也不错。 　　只是荷花不见了。 　　“荷花，你在哪里啊？” 　　“荷花——荷花——” 　　他正要质问守门者，荷花去了哪里。他一抬头，整个人惊呆了。 　　守门的仙娥不是别人，正是荷花的模样！ 　　“荷花？” 　　“神君……” 　　清荷仙子哭得悲喜交加，她盼了好久，日盼夜盼，终于把神君给盼来了。神君于她有恩，她本是他座下的一株荷花仙，得知他要下凡渡劫，她一心追随而去，将元神投在幻境的生门。 　　只是神君不愿选生门 ，可把她气坏了，她狠狠修理他一顿，才让神君改变选择。 　　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极了，里面有一团白色的光，摸上去暖洋洋的。光团十分调皮，不时蹭一下她的手，却又飞到神君的身边，绕着他飞了好几圈。 　　片刻后，它落到了清荷仙子的掌心，重新投入到她的腹中。 　　她笑道：“光光真乖，娘亲爱你哦。” 　　光光是她和神君的孩子。 　　何谓生门？ 　　肯定是生啦。 　　作者有话说： 　　诗句节选自《西洲曲》。 　　感谢在2020-10-20 20:50:58~2020-10-21 19:4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白夜 4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8章 高湛不荒唐（69） 　　◎长广王的第一个孩子◎ 　　【朕的永昌会回来吗？】 　　【朕好开心啊, 永昌肯定是回来了。】 　　【贱人，毒妇, 竟敢杀害公主！】 　　【永昌……永昌再也回不来了。】 　　【寿儿不会原谅爹爹了。】 　　萧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如果说前半个梦富有浪漫主义色彩，那么后半个梦，却是荒诞的。 　　到处都是北齐武成帝的希冀, 绝望，还有—— 　　悲伤。 　　…… 　　十七岁那一年，高湛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孩子。孩子的生母姓孙还是姓王, 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等在产房外面, 等了好几个时辰，才见产婆打开门，抱着孩子出来。孩子的皮子是红彤彤的, 脸蛋是肉乎乎的, 但五官都皱在一起，瞧着一点儿也不好看。 　　长广王问：“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禀王爷，是个女孩。”产婆怕王爷因为不是男孩而生气，拼命夸道，“小姐的皮肤嫩，眉眼漂亮极了，等五官张开后, 肯定是个大美人。” 　　“嗯，赏！” 　　高湛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伸手去摸她肉肉的脸蛋。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这是他的姑娘, 也是他第一个孩儿。 　　他又怎么会不爱她呢？ 　　孩子是热的, 活着的, 她的身上留着他的血。 　　真好啊！ 　　年轻的父亲给孩子取了名字，单名一个“寿”字。高寿高寿，听起来真是响亮极了。 　　他什么都不盼，只希望女儿能长命百岁。什么富贵名利，有他这个当爹的去争取，那是男人们的战争。 　　寿儿只要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好。 　　孩子的生母没活下来，生产后不就死了。那么小的孩子没了娘，那得多惨啊。 　　高湛知道王妃胡氏不喜欢庶女，就亲自将女儿养在身边。 　　他看着乳母给女儿喂奶，听到女儿学会喊爹爹。后来，寿儿会学会走路，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她喜欢穿粉红色的小裙子，她养着一匹黑色的小马驹。 　　小孩很懂事，偶尔会问：“父王，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呀？” 　　“等父王闲下来，就带你去。”高湛正忙着争夺权力，哪里有时间带孩子，“寿儿乖，等父王有空，带你去围猎，去骑马。” 　　“好哦。” 　　寿儿乐得拍着小手，父王答应她了。 　　到了八岁生辰那天，父王说带她出去打猎，让她骑上心爱的小马驹。等到了围猎的草场，寿儿见到六叔高演，六叔先是祝她生辰快乐，送上礼物，然后他说有事情跟父王商量。 　　高湛哄她：“寿儿去旁边玩吧，今日是你生辰，多玩一会儿。” 　　他与高演约定，今日在猎场商量谋反的大事。坐在皇位上的高殷想要除去两位权柄在握的皇叔，就别怪他们先下手为强！ 　　怕惹人怀疑，高湛甚至把八岁的高寿带出来，对外说是孩子生辰，专门陪她来骑马打猎的。 　　他一向宠爱长女，连皇帝高殷都没有多疑。 　　寿儿牵着小马走远了，小孩走路的时候摔了一跤，但是背对的高湛没有看到。她想要父王陪她玩，但父王有事情，她不能胡闹。 　　父王愿意她做个乖孩子。 　　她听话的。 　　寿儿摸着自己受伤的膝盖，好疼好疼。她有点喘不上气，胸口也疼，疼得她快要晕过去了。 　　有骑奴过来扶着她，问：“小姐，可以歇一歇？” 　　寿儿缓了很久，才缓过来，道：“你在前面给我牵马，慢点，叫马儿别跑那么快。” 　　奴仆只以为是孩子不常骑马，心生害怕。但没有人看到，寿儿紧紧地握着缰绳，后背都被汗浸透了，她怎么越来越疼，险些要从马背上栽下来了。 　　她咬着牙，足足骑了一个时辰。 　　她猜，一个时辰那么久，六叔肯定说完事情。 　　皇帝高殷听人说长广王带着孩子去骑马，堂妹高寿玩闹了大半日，父女俩尽兴而归，便彻底没有怀疑。 　　至于偶遇的常山王高演，应该只是巧合吧。 　　两位皇叔一向关系好，侄女过生日高演去送礼物，多正常啊。 　　天真的高殷，成功被两位叔父联手拉下来。高演登基为帝，废高殷为济南王，不久杀之。 　　六叔登基之后，寿儿发觉父王更忙了。她住在旁边的小院子里，父王陪她的时间很少，不仅是她，连嫡子高纬都很少见到他。 　　她很想念父亲。 　　她的骨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但是王府的大夫看过，开了几剂药，吃了也不见好。高湛听闻孩子有感冒发烧，以为是季节更换，气温变冷，才害得女儿的身体难受。 　　他跟孩子说：“等到开春的时候，天气暖和，寿儿肯定会好起来的。” 　　寿儿点点头：“春天呀……” 　　可是她觉得春天好遥远。 　　孝昭帝高演死在十一月，长广王高湛登基为帝。 　　他带着王府里的众人，搬进去皇帝的宫城。 　　高湛摸到皇帝的玉玺，这块石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惹得无数人为它头破血流。 　　上面刻着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句话是秦始皇刻在传国玉玺上的，始皇帝早已化为枯骨，这块破石头竟然还在。侯景战死之后，他的手下将传国玉玺从南梁送入北齐。 　　文宣帝用过，孝昭帝用过，现在终于落到他的手里。 　　高湛觉得人生已算圆满，他坐在帝位上，名利无双，他的长女自然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他在洁白的纸上落下两个字： 　　【永昌】 　　朕的永昌公主。 　　如果说，皇位是上天赐予秦始皇，最宝贵的礼物。 　　那么寿儿便是上天给予他的宝物，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打算将女儿抚养长大，让她嫁给大齐最好的儿郎。寿儿喜欢长得好看的郎君，喜欢和表哥段深一起玩耍。 　　高湛觉得光看脸，段深那个小白脸还行，但他看那个小子很不顺眼。 　　总想要挑刺似的。 　　他正要派人去请寿儿，结果却见到有宫人来报，急道：“陛下，大公主不好了，大公主晕过去了！” 　　封号还没正式拟旨，宫人以大公主称呼高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湛连忙跑过去，只看到长女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十分苍白。他把孩子抱在怀里，才发觉寿儿瘦得皮包骨，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 　　明明她出生的时候，脸上是肉乎乎的。 　　现在她的下巴尖尖的，没有肉。 　　地上跪了好多个御医，皆是束手无策。有医术高明的看出来，道：“陛下，公主所患的是血症，臣等学艺不精，无……” 　　无药可医。 　　这么残忍的话，谁都不敢说出来。 　　高湛想要杀人，杀了这帮庸医，再换另外一批过来。寿儿才九岁，她怎么可能患上血症呢？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啊，他都没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若是朕的血换到公主身上，是否可行？” 　　“陛下，万万不可啊——” 　　众人吓得瞠目结舌，换血之事，千古以来都没有人实行。更何况是皇帝的血，天子的血肉，竟然要换给别人。 　　当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寿儿隐隐听到御医们的话，她恢复意识，去拉高湛的手。她笑着说：“父皇，儿臣没事的，御医已经尽力了，父皇别怪他们。” 　　她好像活不久了。 　　她希望父皇要活很久。 　　既然药石难医，高湛想起冲喜的办法，问道：“寿儿，你喜欢你的段表哥，对不对？” 　　寿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表哥长得好看，是邺城最好看的男孩子。好多小丫头都喜欢段深，甚至幻想以后嫁给段深做妻子。 　　寿儿也幻想过。 　　她轻声道：“父皇姿容甚伟，胜过表哥许多。” 　　女儿这样说，果然高湛很高兴。 　　大宁二年的正月，武成帝下旨，定下永昌公主高寿与姑臧县公段深的婚事。 　　寿儿的脑子里混混沉沉的，她最近好像越来越困了。她喜欢段表哥不假，但五岁的二妹妹也喜欢他。 　　冲喜的办法不管用，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不想害了段表哥。 　　永昌公主跟东安公主说：“二妹妹，等我走了，你愿意跟段表哥玩吗？” 　　“可以啊。”东安公主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样说，追问道，“大姐姐，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吗？” 　　“不可以哦，我要去好远的地方。” 　　正月好冷，她有点困，但还想去找父皇。父皇跟大臣们在宴饮，她不应该打扰的。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一身酒气的父亲。 　　高湛看到长女在等他，关心道：“永昌的身子，最近有好转吗？” 　　“父皇，儿臣已经好多了。”寿儿看他又喝酒，皱起眉头，“父皇，以后不要喝太多酒，这样对身体不好。要亲近贤臣，远离小人……” 　　“朕知道了。” 　　高湛敷衍着，没将女儿劝诫的话放在心上，嘴上胡乱应付着。 　　他没想到，那日竟然是永别。 　　朕的永昌公主，她没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死了。 　　永昌死在正月，他本想处置段深，让驸马给公主陪葬。但是东安公主赶过来，五岁的二女儿抱着他的腿，嫩生生地说：“父皇，我想让段表哥陪我玩，你让他陪我玩。” 　　“这种话是谁教你说的？” 　　“是大姐姐。” 　　果然是永昌。 　　高湛沉默了，他知道永昌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她不愿意任何人受到伤害。御医们没有治好她的病，她宽恕他们，让父亲莫要责罚御医。 　　她料想到驸马会被连累，就让妹妹来求情。 　　东安公主也喜欢肤白貌美的段深，表哥举止有礼，性情温和，她是愿意跟表哥玩耍的。 　　更何况段氏是北齐贵族，段深的父亲段韶是高湛的表哥，若是东安公主以后与段氏成婚，这门亲事看起来十分体面，门当户对。 　　永昌考虑到所有人，但是她却不在了。 　　都说高氏其智近妖，只是天不予命，许多兄弟姐妹都英年早逝。 　　高湛想着死去的长女，她怎么就不笨一点呢？ 　　永昌若是笨笨的，上天就不会带走她了。她从小就那么聪明，比皇太子高纬这个蠢货聪明多了。 　　五岁的乐安公主不懂生死，安慰道：“父皇，大姐姐去了远方，肯定会回来的。” 　　高湛把二女儿抱起来：“是啊，她会回来的。” 　　佛家说人有轮回投胎，若后宫再有女人怀孕，说不定是永昌回来了。 　　他在永昌的葬礼上，看到了文宣皇后李氏和侄女高宝德。高宝德今年十四，生得花容月貌，是高氏最漂亮的姑娘。 　　她的生母李氏自然是极美的。 　　文宣皇后已经不年轻，但她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像是二十几岁，是个窈窕的妇人。当年高澄和高洋都喜欢她，十几年前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 　　高湛心想，就她了。 　　二嫂李氏能生出漂亮的女儿，若是她当永昌的生母，定能把永昌生得好看。 　　永昌那么爱美，她肯定会开心的。 　　高湛搬到寡嫂的昭信宫居住，同起同卧，连正妻胡皇后都冷落了。他专宠李氏，总喜欢盯着她的肚子看。 　　“朕那么努力，永昌应该回来吧。” 　　果然一个月后，李氏诊出有喜脉。 　　半年后，御医说昭信皇后怀的是一个女胎。 　　高湛很高兴，喊道：“赏！” 　　他大手一挥，值钱的好东西源源不断送进来昭信宫，有给李氏补身的药材，还有玩器和珠宝。光是给李氏裁衣的宫女，就有三十几人，规格远超正宫的胡皇后。 　　他把耳朵贴在李氏的肚皮上，听到里面胎动的声音，心满意足。 　　他就知道，永昌肯定舍不得他，她会回来的。 　　既然都怀上了，他对李氏没有多留恋。他开始勤政，将精力都扑到治理国家上。 　　他放松对昭信宫的控制，居然没留意让侄子高绍德混进来了。 　　少年看到母亲鼓起来的肚子，很生气地说：“母后你这样做，对得起父皇吗？您不考虑你自己，也替宝儿考虑一下吧！” 　　他说的是文宣帝高洋，李氏死去的丈夫。他的妹妹高宝德因为李氏的事情，在外头都没脸见人。 　　“我，我……” 　　李皇后百口莫辩。 　　是她不对，她对不起高洋。她与叔叔同居有孕，惹得儿女蒙羞。 　　她是爱着孩子们的。 　　至于肚子里这块肉……她一狠心，不要也罢。 　　腊月十五那日，李氏熬了两个时辰，终于生下来一个女婴。高湛在产房外守候了很久，一听到生的是公主，整个人无比兴奋。 　　“快，把公主抱过来，让朕看看。” 　　他轻轻地抱着孩子的襁褓，直接把小公主带回去他的寝宫。公主生得跟永昌小时候很像，都是红彤彤的皮子，和肉嘟嘟的脸蛋。 　　她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小公主肯定就是他的永昌。 　　高湛亲自挑选乳母，盯着妇人给小公主喂奶。小公主吃饱了，尿了一大泡，然后在摇篮里睡得十分香甜。 　　“真好啊。” 　　他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他会好好治理国家，让永昌做大齐最快乐的姑娘。上天把她还给他，她会长命百岁，享受大齐的盛世繁昌。 　　既寿永昌。 　　李氏产后第二天，她开了乳，特意派人递话过来，说她想给小公主哺乳。 　　高湛想，李氏是女儿的生母，那就让她奶两口吧。 　　结果小公主被活着抱回去昭信宫…… 　　然后，她死了。 　　女婴的脖子上是一圈青色的淤痕，显然是被人掐死的。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母，昭信皇后李氏。 　　“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杀死朕的女儿？” 　　高湛闻讯过去，小公主的身体早就凉了。他蹲在地上，默默地抱着孩子的襁褓，他用脸去蹭孩子的脸，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明明早上他去上朝的时候，女儿还是好好的。 　　怎么半日不到，她就死了呢？ 　　朕的公主，又等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死在了寒冷的腊月，还有一个月，便是永昌的周年忌日。 　　永昌心爱的小马驹长成母马，已经配种怀孕。高湛命人把黑马养好，打算等小公主长大几岁，新生的小黑马便能驮着她，去骑马围猎。 　　以前永昌想出去玩，他总是没有空。 　　现在他有空了。 　　女儿却不在了。 　　都怪李氏这个贱人！ 　　“贱人，毒妇，竟敢杀害公主！” 　　他突然发作，一巴掌将李氏扇倒在地上，力度之大，打得李氏整个人都昏迷过去。他让人将高绍德绑过来，既然李氏敢杀他的女儿，那就拿她的儿子偿命。 　　十四岁的少年才害怕起来，匍匐在地上，不停喊“九叔饶命”。但发狂的高湛哪里理会……他亲手捅了高绍德好几刀，眼睁睁看着侄子失血而死。 　　他扒下李氏身上华丽的宫装，这些都是他赐去昭信殿的布料，全看在她是公主生母的份上。但是这个女人包藏祸心，她不配。 　　她不配为公主的生母，不配穿这么好的衣裳。 　　他粗暴地扯下李氏的珠钗和金簪，对她拳打脚踢。 　　“陛下饶了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饶命，饶命……” 　　目睹亲子被杀，李皇后的胆子都被吓破了。往日别人总说高洋是暴君，杀人如麻，但是丈夫对她是温柔的，高洋从未打过她。 　　高湛才是兄弟当中最残暴的一个！ 　　失去女儿的高湛简直就是个疯子。 　　这个男人对她的宠爱是假的，就连他予她的赏赐，都要一一夺回去。她以为高湛看上的是她的姿色，没想到她对了，又错了。 　　他确实是看上她的美貌，只因为美貌的女人能生出来漂亮的公主。 　　仅此而已。 　　既然小公主死了，她这个生母也不必留了。 　　高湛下令：“来人，将她丢到水里！” 　　他冷眼看着李氏被装进麻袋，丢到水沟中淹没。她流了好多血，好几次快要死了，却被侍卫打捞上来。 　　堂堂皇后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李氏连遮掩的衣裳都没有，被一辆牛车送去尼姑庵。她的脸上皆是恐惧，她才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心是冷的，冷得阳光都照不进去。 　　可能曾经有阳光吧。 　　朕的第一个孩儿，朕的永昌，朕的公主。 　　高湛本来还想杀死李氏所出的长乐公主高宝德，但是看着侄女那张脸，他停下手—— 　　如果他的小公主能活下来，大概会长得很像这个姐姐。 　　他的女儿已经死了，他不时召长乐公主进宫，又让侄女安然回去。他只是想看看，女儿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宠幸了许多妃嫔，一辈子生了十几个儿子。但是那些女人不中用，宫中再也没有公主出生。 　　他经常酗酒，喝得烂醉如泥，他任用阿谀奉承之徒，身边都是不怀好意的小人。他没有好好治理国家，大齐开始变烂、腐坏。 　　永昌跟他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做到。 　　永昌……永昌再也回不来了。 　　寿儿不会原谅爹爹了。 　　作者有话说： 　　高湛是第一个用传国玉玺上的字，给女儿做封号的皇帝。从他的女儿开始，隋、唐才有的永昌公主。 　　永昌公主死了，两年后，东安公主与段深订婚。 　　私设永昌是患病死的，血症是白血病的古称。 　　感谢在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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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有人不爱它呢？ 　　少女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六更天，有宫人陆续走动的声音。她感受到有一双手抚摸着她的肚子，暖暖的，痒痒的，一抓出来，是舅舅的大手。 　　手上有男子骑马和握笔锻炼出来的薄茧，并不难看。张嫣认出来了，昨夜就是这双手扶着她，鼓励她坐上去的。 　　她玩着他的大手，回抱住他的腰，缱绻地问：“舅舅，你醒啦？” 　　“嗯。” 　　是男子轻轻应答的鼻音。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她回想起自己的行为，忍不住想要捂脸。天呐，她真的好不要脸。 　　舅舅会不会看轻她了，觉得她举止太轻浮了？ 　　“才不会啊，嫣儿做得很好。”萧靖笑着把她放在身上，吓得她一溜烟地爬起来。 　　“等会儿宫人都要进来了，叫他们知道，不好。” 　　“不叫他们知道，你怀孕的消息怎么爆出去啊？孩子的爹是谁，总得有个理由吧？” 　　“……对哦。”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精力就是好。 　　熬夜通宵没事儿，早起干活也行。 　　夜里的动静说大不大，但也没有刻意避着人。伺候皇帝的宫女太监都是人精子，几乎是把眼睛耳朵粘在门边和墙角，怎么会不知道？ 　　听得屋里的人起来，昭阳殿的总管太监王有福隔着门，问道：“王爷，可要人进来伺候？” 　　“进来罢。” 　　里头有人说话。 　　是长广王醒了。 　　陛下不在家，宫里除了娄太后和李皇后，便是这位最大。娄太后一向疼爱儿子，谁都不敢怠慢长广王，就怕人家回头跟亲妈告状。 　　别看娄太后上了年纪，一脸慈悲相，当年也是能骑马有谋算的女中诸葛。 　　高欢能干大事，娄氏功不可没。一个兵卒能当大王，这个婆娘起码能占一半功劳。 　　敢欺负她的儿子？ 　　叫你拿命去赔！ 　　太监王有福听得寝殿里好像夜里有动静，琢磨着等查验过后，他要去回禀太后，别人去他不放心，他得亲自去。 　　一进屋，他就闻着不对劲了。 　　顿时脸上都是笑意。 　　果真是成了好事。 　　他指着两个小宫女，吩咐道：“来，你们两个懂事，搀扶着郡君去更衣洗漱。” 　　张嫣已经穿戴好昨日来时的衣服，只是身上有些黏糊，她想洗个热水澡，再换一套新的裙子。她经过太监王有福的身边，笑着问：“王公公近日可好？多年不见了。” 　　当年她在昭阳殿当宫女，便是这位王太监管的。 　　托高洋的福，这位眼高于顶的太监没有为难她。 　　“可好了，能吃还长肉。”王有福睁大眼睛，他也认出来了，“郡君有福气，比我们这些阉人有福多了。” 　　阉人爬到他这种总管太监的位置，那叫顶天了。 　　可是女人不一样，人家长得好看，当年陛下宠她，如今长广王爱她。 　　这都是机缘啊。 　　那日陛下将阿淹留在宫里，王有福还以为陛下要让阿淹当娘娘。谁知人家不稀罕，陛下一走，人家立马跟长广王好上，还在宫里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 　　说不定陛下回来的时候，阿淹的肚子都大咯。 　　那可当不成娘娘了。 　　王有福暗骂阿淹蠢，攀上王爷有什么好，跟着陛下更加风光。但他也感到佩服，阿淹能舍弃陛下的权势，说不定人家只图长广王那个人。 　　可能这就是爱情？ 　　太监摇摇头，他又没有把，想不懂这些情啊爱啊。 　　太监王有福看向床上的高湛，男子穿戴好，已经换了衣裳，显然是阿淹伺候他换的。等阿淹走之后，王有福小声地问：“王爷，可要给郡君赐药？” 　　宫中有两种药，一种是保胎的，另一种则是效用完全相反的。 　　往日高洋宠幸了妃嫔，王有福总会来问这一句。宫里有一位没少喝药，自以为十分得宠，但陛下心狠，男人的脸上装得好，但压根没打算让那位怀孕。 　　王有福死命捂着真相，若叫那位娘娘知道了，陛下绝对不会保他。 　　他会成为陛下的替死鬼。 　　萧靖本来的心情还挺好的，一听这句话，差点就要炸了。他可不愿意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糟蹋了张嫣的身体，只要年轻健康，说怀孕也就是努力一下的事情。 　　何须喝药？ 　　至于那一种不叫人受孕的，就更不可能了。 　　真缺德。 　　他冷冷地说：“王有福，以后你莫要再提此事。若是让郡君接触到什么药物，你提着你的人头来见吧。” 　　“小的该打，该打。” 　　王有福扇了自己两巴掌，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两个月后 　　南平郡君有孕的消息传得阖宫皆知。 　　“哦，知道了。” 　　李皇后得到消息，神色淡淡的，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她记得南平郡君是宫女出身，当年高洋从自己那里要走，将人搁在昭阳殿，十分宠爱。后来她深感威胁，就趁机将宫女送出去给长广王。 　　听闻高湛对她很好，非常恩爱。 　　这不，腿断了，那儿可没断。长广王在昭阳殿荒唐行事，让女子受孕了。 　　“都是高家的孩子，这是喜事，该赏！”李皇后让亲信把礼物送过去，“就按照王妃的分例送过去，反正有不差这一点。” 　　她高兴啊，阿淹有孕，高洋总该不再惦记了。 　　娄太后听闻了消息，也十分欢喜。步落稽是她疼爱的儿子，儿子都十七岁了，终于要有血脉继承。 　　无论嫡庶，只要能生娃，都是高家的大功臣！ 　　她特意遣心腹的御医去给南平郡君诊脉，然后召回来问：“可知男女？怀相如何？” 　　御医回禀：“太后，郡君这一胎的怀相很好，母体康健，孩子稳当极了。只是月份虽浅，臣医术不精，看不出男女……” 　　“是哀家心急了。” 　　娄太后微微颔首，她又过问起儿子的断腿，追问道：“长广王的腿伤如何？恢复得怎样？” 　　御医道：“长广王恢复得很好，能使力，只是不易久站。再过三个月，应当能完全恢复。” 　　“好好好！” 　　娄太后终于放心下来，只要儿子不是变成瘸子，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她甚至觉得儿媳妇怀的孩子带着福气，它一来，就能旺着步落稽，让步落稽的身体好起来。 　　太后将大批的赏赐都送过去给阿淹，对她的行为表示嘉奖。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妃嫔看得眼热，但谁都不敢效仿。 　　高洋不在家，现在怀了，是祸不是福。 　　连正宫的李皇后都没有跟叔叔见面，她避嫌，只让高宝德和高绍德去跟长广王玩。 　　好多妃嫔只让人送上礼物庆贺，都没有亲自过来，但有一个人不怕。 　　是段昭仪。 　　段昭仪听闻表弟的人有孕，非常羡慕。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过来找阿淹聊天。 　　她是高湛的表姐，小时候连表弟尿床的样子都见过。 　　有什么好避嫌的？ 　　更何况娄太后是她的姨母，姨母肯定会护着她的。 　　段昭仪带着礼物，见到南平郡君坐在表弟身边。女子的容貌娇美，见着她就起身，行礼道：“昭仪娘娘万福。” 　　“你直接跟着步落稽喊表姐，别喊什么娘娘了。” 　　段昭仪扶着张嫣坐下，她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小时候她经常过来高家做客，跟表哥表弟都疯玩，那时候还小，哪里会有礼数的约束。 　　她比高湛大三岁，以前还干架揍过表弟。小孩打架算不得数，这一日打得凶狠，第二天又好起来。 　　她最喜欢的是二表哥，喜欢跟在高洋身后跑。所以她长大后就嫁过来高家，做妾也愿意。 　　如果不是她比高洋小七岁，如果不是她大嫂骂过高洋……说不定她当皇后也使得。 　　段昭仪挺后悔的。 　　成婚多年，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别说是有，连怀都没怀过。 　　她做梦都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明明表哥宠爱她，怎么她就没有怀孕呢？ 　　段昭仪看着表弟和他的女人，突然恳求道：“我能摸一摸这个肚子吗？我的手是干净的，你们可以检查，我只是想知道怀孕的肚子是什么样的……” 　　然后她可以做个梦，梦里她也怀上了。 　　“当然可以。” 　　萧靖点头，表姐是个可怜人，高洋给她位同副后的宠爱和分例，却什么都不给她。 　　高洋在防备段氏，甚至可以说是段氏、娄氏这些鲜卑外戚的势力。 　　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说，他可以宠爱段昭仪，但他绝不会给段昭仪一个孩子。如果段氏有子，皇太子高殷的位置就该不稳了。 　　高殷的生母李皇后，是正经的赵郡汉人。高洋登基的时候，正妻李氏差点被鲜卑群臣从后位上拉下来，若是有个纯正鲜卑血统的皇子，皇太子高殷会不会被拉下来？ 　　高洋肯定不会赌。 　　可以说这是一场鲜卑人和汉人的角逐，是皇帝的平衡之术。 　　萧靖猜，表姐应该是不知道这些。即便她想到，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张嫣握着段昭仪的手，让她将手搭在小腹上。段昭仪很认真地摸了摸，怀孕两个月的肚子还是平的，很软，是温热的。 　　她赞叹道：“你的腰身真细啊，怀孕也不丑。” 　　段昭仪羡慕极了。 　　若是她能给表哥生育，别说是变丑，腰身粗得跟水桶一样，她也不介意。 　　只是这一辈子，她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她祈求表哥能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说： 　　引用古诗《迢迢牵牛星》 　　段氏会是高湛一党。 　　感谢在2020-10-22 20:33:08~2020-10-24 12: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5瓶；路人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0章 高湛不荒唐（71） 　　◎长广王给孩子做胎教◎ 　　萧靖没有把关于永昌公主的一切跟张嫣说。 　　这回他来了, 连孩子的生母都换人做，说不定以后的永昌公主不会患白血病, 孩子能好好活下来。 　　何必告诉张嫣, 让她徒增烦忧呢？ 　　孕期敏感多思，对于女人和孩子都不好。明明没有毛病，说不定都想出毛病来。 　　他摸着老婆的肚子, 语气坚定地说：“这肯定是个姑娘，我们可得为她准备嫁妆，给她挑一户好人家。” 　　高湛给女儿们挑的驸马可不咋滴, 永昌公主订婚后没几天, 人没了。长大后的东安公主嫁给段深，北周灭齐之后，段深被判有罪, 东安公主被连累送命。 　　北齐武成帝的二女儿, 死的时候不足二十五岁。 　　萧靖一想到北齐亡国之后，他的女儿被人欺负，想杀人的心都有。 　　公主是无辜的，只要他能活一天，他定要护着他的公主。不为权力，只是为了他的孩子，他都要保养身体, 好好活着。 　　他若是能活个六七十岁，管理着国家不完蛋，公主好歹能多活三四十年。 　　阿淹的记忆只去到孝昭帝高演驾崩的时候，张嫣并不知道武成帝高湛之后的事情。萧靖没有跟老婆说公主们的结局, 这些压力, 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她现在正在满心欢喜地养胎。 　　“姑娘好啊, 姑娘贴心。”张嫣笑得很满足，“以前养过儿子，这回就养个姑娘。” 　　“舅舅，你说孩子的小名叫什么好呀？” 　　“嫣儿取吧。”反正不要叫高寿，那是个flag。 　　“我觉得叫光光挺好的，既响亮，又好听。” 　　“……高光？” 　　萧靖哭笑不得，他的女儿叫高光，咋不叫散粉和眼影呢？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老婆满眼期盼地提出来，他总不好违背她的心意。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还别说，叫高光真的特别容易记住。 　　他一下子就记住了。 　　他表示赞成：“光光挺好的，小名叫光光，大名可以叫高光。” 　　张嫣开始摸着肚子，“光光”“光光”地喊了。 　　虽然两个月的光光只有葡萄那么大，但母亲对她的爱意绝对是满满的。张嫣居然让人找来一把古琴，她想给孩子弹琴做胎教。 　　因为舅舅跟她说，胎儿在母体中接受音乐熏陶，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聪明。 　　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萧靖还在装断腿，不能多挪动，他没办法出去上班，在家里听音乐也不错。只是张嫣弹古琴就是少儿兴趣班的水平，距离艺术家还差得远，以前在汉朝的时候，小皇后不爱学乐器，是萧靖逼着她学的。 　　别的孩子都有特长，就她没有，长大之后得多伤心啊。搁在后世，只要家里有条件的，各种钢琴、小提琴、古筝、琵琶乐器班，都给孩子安排起来才好。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 　　他那时候把小皇后当女儿养，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没想到一眨眼，两人一起过了那么久。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长大了，居然给他生儿育女。 　　现在回忆起来，学古琴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张娘娘的气势摆得很足，为了要弹琴，她特意去沐浴更衣，换了一套文艺范的青色衣裳。本来该在弹琴的时候焚上一炉氤氲的沉香，烟气弥漫之间，琴音绕梁，这样的格调会更加高雅。 　　但是她怀着孩子，熏香就不必了。 　　她连化妆品都不用，更不必说添加了许多药材的熏香。 　　萧靖在塌上坐稳，他看到她的表情很认真，果然要开始了。 　　她弹的是《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胡笳十八拍》疑为东汉末年的蔡文姬所作，创作背景是才女蔡文姬被匈奴人掠去，南匈奴的左贤王强娶她为妻，与她生育了两个孩子。但是蔡文姬日夜思念家乡，后来她被曹操用重金赎回，再嫁给旁人。 　　蔡文姬有两个儿女留在匈奴，她在匈奴生活了十几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归汉的时候除了有喜悦，应该还有对孩子的不舍，曲调的高.潮部分十分悲情。 　　但是张嫣弹的倒是…… 　　节奏轻快，跟《今天是个好日子》差不多。 　　萧靖听着她弹琴，莫名其妙脑补出来“哈哈哈哈，老娘要走啦，再也不用管你们这几个熊孩子和家里的狗比男人”的快乐之感。 　　噗，好想笑怎么办。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不会弹琴，只能鼓掌给她打拍子，念歌辞去迎合她。都说自信的姑娘最漂亮，张嫣压根不觉得自己弹得有毛病，相反，她觉得自己弹得好极了。 　　抚琴的动作行云流水，弹得她心潮澎湃。 　　她，好厉害哦！ 　　一曲终了，张嫣跑过来拉他的手：“舅舅，我弹得好吗？” 　　“好啊，特别好！”他一听就笑了，鼓励道，“要不再弹一首？” 　　“……我就练了这一首。” 　　尴尬，才女人设崩了。 　　张嫣不擅弹琴，但有人是会的。 　　段昭仪正好有空，她最近喜欢过来云怀孕、云养娃。表弟和阿淹都不赶她，纷纷对她表示欢迎。 　　她就来得更频了。 　　以前李皇后怀孕，防她跟防贼似的，她自然不爱讨人嫌弃。其他低位的妃嫔有孕，大家是竞争的关系，段昭仪更不爱看别人炫耀的嘴脸。 　　步落稽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她表弟的孩子，以后应当喊她一声“表姑”。 　　她宁愿孩子喊她表姑，也不愿意随高洋这一边的辈分，让高湛的儿女喊她做小伯母。 　　小的伯母，听着很刺耳，总在提醒她是二房。 　　若能做高洋的正室，谁稀罕做二房？！ 　　她不服输，不认为自己比李皇后差点什么。只不过李氏比她早生几年，恰好在高洋成年的时候嫁人罢了。 　　表哥大婚的时候，她的年岁太小了。 　　君生我未生，此乃一憾。 　　张嫣对着段昭仪招手，欢喜道：“表姐你来了，快请坐，喝茶。” 　　她刚才的古琴还没收起来，这会儿有客人了，倒不好意思献丑。 　　段昭仪看看两人，捂着嘴笑：“今日你们在弹琴啊，看来是我来得不巧。” 　　在后宫弹琴的心思，多是女人用来讨好男人。她多才多艺，以前经常在高洋面前表演，歌舞和弹琴都很拿得出手。 　　她横插在表弟两口子里头，多刹风景啊。 　　她起身就准备要走。 　　萧靖见她误解了，连忙解释道：“表姐还请留步，我们只是随意玩玩。都说琴音能静心宁神，给腹中的孩子做胎教，对孩子有好处。” 　　还有胎教这种说法？ 　　段昭仪沉迷云怀孕，对此很感兴趣。她盼着自己哪一天能怀孕，现在多看多听，积累理论知识，总归不是坏处。 　　她轻笑了一声，骄傲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就为难住你们？叫你们也见识一下姐姐的手艺，连陛下都赞好的。” 　　若论弹琴，段昭仪的技艺精湛，能称为大家。她让宫女回去取得她心爱的古琴，琴尾留有烧焦的痕迹，看似十分粗鄙。 　　但能让昭仪娘娘看在眼里的，定然不是凡品。 　　张嫣这个初学者兴奋道：“这是焦尾琴？可是真的焦尾？” 　　“自然是真的，不过琴弦已朽，更换过几回。”段昭仪想起亲人，瞬间有些低落，“这把焦尾琴是大哥从南人手中买来，送予我的。唉，也不知道他跟着陛下去到哪里……” 　　她的大哥段韶，有勇有谋，先是高欢、高澄的心腹大将，这一回他跟随高洋南征出战。 　　她想念大哥了。 　　以前没有嫁人的时候，大哥对她最好。段韶生性吝啬，请同僚吃酒都只吃一杯，抠抠嗖嗖都是出了名的。 　　但是大哥对她最大方，他愿意拿攒好久的钱，买价值千金的焦尾琴送给她。 　　段昭仪抚摸着段韶送给她的琴，不由自主地弹起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焦尾琴是蔡邕的琴，蔡邕又是蔡文姬的父亲，父亲的琴弹奏出女儿的故事。 　　琴音格外悲凉，似泣似嚎。 　　听得张嫣都想抹眼泪。 　　艺术家弹琴，果然跟她这种业余爱好者不一样。她弹的听着让人发笑，段昭仪弹的听着惹人落泪。 　　萧靖看着两个眼泪汪汪的女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段表姐那么优秀，如果她不嫁给高洋，遇到另外一个珍惜她的男人，可能她会过得很幸福。 　　相夫教子，生儿育女。 　　宫中人人都说段昭仪跋扈，可她当年是段氏一族的千金小姐，是被大哥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她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家世不凡，若换作是别人，指不定飘得要上天了。 　　她本是那么骄傲的人，谁敢让她低头？ 　　她为了高洋，对着李氏低头，以贵妾之礼进门的。 　　萧靖想不明白，大概爱情这玩意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段昭仪弹完琴，他想了想，道：“表姐若有书信予皇兄，大可写好交给我，到时候一并送过去。” 　　他是尚书令，按理说应该给出差的大老板写工作汇报。 　　一封家书而已，夹在公文里头，快递费并不用额外加钱。 　　高洋即使知道，看完就算了，不会怪罪人的。 　　段昭仪十分意动，但怕麻烦表弟：“都是男人们的军机大事……我的信也可以寄吗？陛下会不会不高兴的？” 　　萧靖摇头：“不会，皇兄说不定正在想念表姐呢。” 　　这话是他信口胡诌的，以高洋的性格，哪里会想她。 　　但段昭仪真的信了。 　　她快快乐乐地回去，第二天亲自交来厚厚的一封信，估计里头装了十几张纸。她的脸红红的，小声地说：“我不懂政事，不知道要不要查验信件的内容。若是要，还请步落稽亲自查验，别让别人查我的信。” 　　步落稽看完就算了，自家人知道不算丢脸。 　　她写了好多，都是想念陛下的。 　　那些情意绵绵的大白话，写得她都觉得羞人。她说自己特别想表哥，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又说南面的美人如水般温柔多情，她怕他在外头被人迷了眼，勾了魂，回来就不喜欢她了。 　　每一页都有那么一句： 　　【唯愿陛下平安。】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有点喜欢段表姐。 　　高洋他不配啊。 　　有引用了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第371章 高湛不荒唐（72） 　　◎长广王的兄弟爱脑补◎ 　　萧靖派人去将高演请过来。 　　常山王一靠近皇帝的昭阳殿, 就听到一阵缠绵婉柔的琴音，琴是好琴, 弹琴的人是高手。若是高洋在家……皇帝享受一下, 这不算什么。 　　可关键是高洋不在家啊！ 　　是高湛。 　　这小子还不是皇帝，公然在皇帝的寝殿内享乐，到处都是靡靡之音, 真把这里当成是他的地盘。 　　这就很过分了。 　　高演脑补出来四个字—— 　　大，齐，要, 亡。 　　常山王板着一张脸, 找人通报后才走进去。他就知道，荒唐的不仅如此，步落稽喊了两个美人, 伴随在身侧, 几人有说有笑，举止好不亲昵。 　　瞅瞅他的手，好不正经，都摸到人家的肚子上去了！ 　　高演又脑补出来四个字—— 　　祸，乱，后，宫。 　　当然, 干坏事是不可能干坏事的。萧靖摸着自家老婆的肚子，摸得理所当然。除了张嫣，段昭仪也在这儿。 　　她自告奋勇说来给胎儿弹琴做胎教，萧靖和张嫣都表示热烈欢迎。 　　免费的现场音乐会, 多棒啊！ 　　表姐的一手古琴绝技当真厉害, 简直就是大齐小曲库。她不但弹得好, 技艺精湛，连弹好几天都是不带重样的。 　　刚弹完一曲《广陵散》，段昭仪抬头，跟高演打招呼。 　　她认出来人，热情地招呼道：“六表弟，过来玩啊！” 　　高演：我不玩，你们继续，继续。 　　常山王深呼吸一口气，段氏和高家是亲戚，他小时候也有跟段表姐玩耍，应当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不正当关系。 　　至于步落稽旁边那个年轻美人…… 　　他看清楚女子的模样，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是？” 　　女子的一双眉眼，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嗯，他们是在梦里见过。 　　高演的状态很不对劲，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又想不起来。他应当与她是认识的，然后呢？ 　　他记不清了。 　　萧靖下意识挡在张嫣面前，道：“六哥，这是我的郡君，现在怀了孩子。” 　　段昭仪也感觉不对劲，跟着说：“对，阿淹累了，该是歇息的时候。” 　　她扶着张嫣，顺势把人带下去。她是昭仪娘娘，一向跋扈惯了，连高演都没有拦她。 　　常山王只是在阿淹离开的时候，跟着回头看。 　　女子的身影依旧纤细，穿着胭脂红的高腰襦裙，看着一点儿都不显怀，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但她已经怀了孩子，怀的是步落稽的孩子。 　　高演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萧靖不知道高演是不是想起什么，他将段昭仪的信、孩子们给高洋写的家书、李皇后写的后宫管理总结汇报，都递过去给高演。 　　“六哥，你到时候运送军情，把这些信都送去给皇兄。” 　　“这不妥吧。” 　　高演看着厚厚的一沓信，皱起眉头，觉得弟弟太不懂事。 　　加急的千里马都是用来汇报军机大事，连同女人和小孩的信都掺在里头，算什么规矩！ 　　但是萧靖还真有他自己的道理。 　　他的态度十分坚持。 　　“我们皇兄的那个性子，六哥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家里有人惦记着他，他说不定就疯跑到哪里去了。” 　　外头的行军随心所欲，叫补给的怎么调度粮草？ 　　打仗样样要钱，一个劲儿地疯打，能把家底都掏空了。 　　打仗时候的高洋就跟疯狗似的，能追着人连砍几百里，俗称“撒手没”。正常人讲道理好商量，疯子做事真的没有道理可言。 　　历史上的高洋没有南征，萧靖怕这位兄弟在外头玩太疯，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 　　他以稳为目标，希望高洋能啃下一大块肉，再者能平安回家。现在国家不稳定，高洋若是死了，北周绝对会趁火打劫，出兵伐齐。 　　到时候一家老小咋办？喝西北风啊？ 　　“有婆娘孩子们在家里记挂他，男人有念想，行事总会妥当一些……” 　　萧靖解释着，高演听进去了。 　　常山王本来就不是笨人，他一点就明白，原来弟弟不蠢，反而还精得很。李皇后的信不多，就薄薄一张，太子高殷写了一封。高绍德、高宝德认字不多、兄妹俩合写了一封。 　　倒是段昭仪的信最厚，比得上正宫李皇后一家子好几口人。 　　高演摸着厚厚的信封，道：“可是表姐的信……” 　　“表姐情深义重，何不成全她？”萧靖道，“段表哥也在前线，以安抚为主。” 　　段韶在高洋跟前，当哥哥的知道妹妹得宠，会愿意给高家卖命的。 　　“嗯，那我都派人送过去了，至于步落稽你的呢？” 　　“啊？” 　　萧靖一拍脑袋，对哦，他这个小领导忘了给老板写信了。他断腿的事情，高洋是知道的，他挪都挪不了，自然没办法去上班。 　　工作汇报有高演这个临时工去写，他写什么给高洋看？ 　　就写他家的娃吧。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二哥，我老婆怀孕啦，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我告诉你哦，我一次就中标了，嘻嘻，你是不是特别羡慕……我做梦梦到生了一个姑娘，姑娘好啊，以后长得像阿淹，漂亮！阿淹说孩子叫光光，我觉得行，大名叫高光，特别响亮！】 　　高演亲眼看着弟弟写完信，脑壳有点疼。 　　他很确定，等高洋看完步落稽这封信，皇帝会想要打人的。 　　叫你炫耀，炫你妹啊！ 　　常山王将东西收好，一并带出宫去。他知道怀孕的是弟弟的妾室，之前经常往尚书省送东西的南平郡君，就是她。 　　她让人送来了炭火还有好喝的牛肉汤，分予诸位大人牛皮做的暖水袋。他的暖水袋还没有用破，让家里仿着做几个，打算冬日继续使用。 　　听闻弟弟很宠爱她，除了她以外，府里没有其余的女人。 　　听闻她是通房起家，原先是昭阳殿的宫女。 　　听闻陛下也喜欢她，想要召她重新进宫。 　　听闻…… 　　高演在半夜惊醒过来，他又做那一个梦了。在梦里，他有一个通房，便是生得那个女子的模样，只是进府的年岁还要更小一些。 　　他为着她，被高洋狠狠地打了一顿，伤得很重，在王府歇了两个月才好。 　　然后画面一转，他穿着天子的冕服，登基为帝，女子成为了他的妃嫔。 　　他赐予她仅次于皇后的位份，丝绸、珠宝源源不断地送进去她的凉风殿。凉风殿是皇帝寝殿隔壁的一处宫殿，景致和地理位置都好，他走两步就过去了。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朝着他盈盈一拜，俯身道：“臣妾谢谢陛下的隆恩。” 　　她的腰真细啊。 　　就跟白天看的一样纤细，大概他能很轻易地握住。 　　她对着他笑得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有些哀伤。 　　高演心想，梦里的他肯定很宠爱她，爱如珍宝。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赐予她那么多东西、许下高位？ 　　最后的一幕，是他死了，她为他殉葬。 　　皇后元氏容不下她，下旨要处死丽妃。女子的神情十分坦然，竟然一点儿害怕都没有。她戴上孝昭帝赐予的步摇和首饰，穿着他赐予的布料，安然地躺在乌黑的棺木内。 　　她死的样子不难看，相反，她的模样当真倾国倾城。 　　孝昭帝整个后宫的嫔妃加起来，都不如她半分美貌。 　　她连死都愿意，肯定是爱惨他吧？ 　　她好像叫阿淹。 　　“阿淹？” 　　高突然从梦境重新醒过来，额头上都是汗，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苦笑了一下，若他真的有登顶九五的机缘，为何他会错失那个女子？ 　　在梦里，他与阿淹好像没有孩子。但是在这一世，阿淹已经怀了步落稽的孩子。 　　莫非在梦境中，她被人害了，才没有生育？ 　　到底是谁害她？ 　　是元氏，还是谁…… 　　高演默默地坐起来想事情，枕边睡着的正是王妃元氏。他对女色并不是十分看重，以前没成亲的时候，他去三位通房那里，等成亲之后，就数来元氏这里最多。 　　他的王府妻妾共四人，不算多的。 　　王妃原是东魏的宗室女，脾气大爱嫉妒，有一些女子的通病，他都能——包容。他给予元氏正妻的权力，互敬互爱，认为自己这个丈夫当得无可挑剔。 　　如果元氏能一直懂事，他会继续敬她。 　　至于阿淹的事情，她如今是高湛的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办吧。 　　第二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高演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完就上班。他说今日休息半日，让王妃十分惊喜。 　　元氏以为高演特意陪她，欢喜道：“王爷今日得空？可要好好陪陪妾身？” 　　“嗯，你且去开前院的库房，挑三四匹，不，□□匹葡萄纹的绮，绮（指一种有花纹的丝织品）的质地轻薄，葡萄有绵延多子之意，可以用来做夏衣的襦裙。还有鸟兽纹、忍冬缠枝纹的，寓意不错，给小儿裁衣合适……” 　　“王爷，这也太多了，妾身和百年的分例已经足够——” 　　“谁说是给你的？” 　　高演皱着眉头，立刻打断了元氏的话，这是他要送进去皇宫的。 　　元氏：啊？不是给我的？ 　　常山王妃被他这么一说，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下来，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落。她还以为王爷开库房，是将好东西给她和儿子高百年。 　　不是给她的东西，还要她出力去挑？ 　　凭什么啊！ 　　到底是外头哪个妖精把他给迷住了！ 　　高演还真不惯她这点脾气，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从来不爱看别人的脸色。他盯着人将礼物抬上马车，准备等会儿亲自送过去。 　　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他记得梦里的阿淹，喜欢穿樱桃红的衣裳，会唤他陛下。 　　步落稽说阿淹怀的这一胎是个姑娘，若是小侄女长大了，肯定很像她吧。 　　高演很想把小侄女接过来玩玩。 　　然后问问侄女，她的母亲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高演特别喜欢脑补，有病，得治。 　　关键的环节没有梦到……他只梦到前面和后面的一些零碎片段，脑补以为自己有多喜欢人家。感谢在2020-10-25 12:36:38~2020-10-25 21: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2章 高湛不荒唐（73） 　　◎长广王的侄子放走一人◎ 　　南梁 　　如同料想中一样, 高洋带着齐军攻入国境，沿途没有太多反抗的梁人。侯景作乱数年, 为非作歹, 已经叫这些人南吓破了胆子。 　　如今连北方的皇帝都打过来了，谁敢反抗？ 　　逃命要紧啊。 　　虽然侯景已被杀死，但是民间反而更乱了。百姓痛恨侯景放纵手下, 奸淫掳掠，竟然将他的尸体分食，据说连溧阳公主都吃了一块。 　　侯景本是个黑心肝的人, 他在逃跑的时候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打算走水路。为了逃命，他居然将两个儿子都推到水里，都淹死了。 　　这种流氓做派……跟汉高祖刘邦差不多, 好歹老刘在陆路上把儿女丢下, 还是有活命的机会。 　　把孩子往水里丢，肯定会死的！ 　　至此，侯景的子嗣皆亡，当真是断子绝孙。 　　高洋听闻此事，深感不耻。 　　自己的孩子，他怎么会不护着他们呢？ 　　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着娃啊！ 　　萧绎手下的将士将侯景的双手砍下来, 献给高洋，来安抚这位北方的皇帝。侯景背叛北齐，逃入南梁，此乃大仇。 　　可高洋是记仇不假, 他出兵不是为了杀侯景啊！ 　　他是为了吃肉来的！ 　　齐军在南梁境内遇到了西魏的军队, 刀枪林立之间, 战事一触即发。高洋没打算跟西魏人对打，打赢了没好处，打输了丢脸。 　　他派出斥候，命令西魏人让路，否则杀无赦。 　　南梁这块肉那么大，不仅他想吃，西魏人也想趁火打劫。 　　那就看谁有本事，谁吃得多了。 　　“让！后退五十里！” 　　西魏大将军杨忠下令。 　　丞相宇文泰命他出兵，攻占南梁的城池。但他没料到齐国皇帝会亲至，论战力，皇帝御驾亲征，齐军士气鼓舞，已是胜过他许多。 　　高洋刚登基的时候，西魏宇文泰曾领兵试探，一路率兵往东而来，结果被高洋打得落花流水，灰溜溜地跑回去西魏。 　　西魏凭白折费了好多人马。 　　神武皇帝高欢骁勇善战，其子高洋更胜一筹。 　　杨忠自问才干不如丞相宇文泰，若论单挑，他能手搏猛虎，可能还有点胜算。但是叫他带人跟高洋群殴……那是找死呢。 　　齐军高举着旗帜，呼啸而过，泛起滚滚黄土和烟尘。人马皆是精壮，皇帝身边的百保鲜卑身批乌黑的铠甲，一看就是刀口没少沾血的。 　　从主帅的角度来看，杨忠忍不住心升羡慕。 　　瞅瞅人家的装备、人家带的兵，一看就是虎狼之师，砍人特别猛那种。 　　他回头跟大儿子说：“那罗延，你看啊，退兵不丢人，丢了性命才丢人。” 　　“嗯。”那罗延眯着眼，“果然是皇帝啊。” 　　真威风。 　　他突然有点理解，当年始皇帝出巡，尚未发迹的刘邦看到御驾时候的心态。 　　英雄合该是这样！ 　　他跟着父亲杨忠学打仗，父亲说他胆子大，杀人不眨眼，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男孩在心里嘀咕，天子也杀人不眨眼啊。始皇帝杀了六国的人，那位肯定一点儿也不害怕。 　　怎么他只能当大将军，却当不成天子呢？ 　　当然，那罗延想想就算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谁都没有告诉。他还记得自己的好友阿瓘，阿瓘多次提过，说以后想当大将军。 　　也不知道阿瓘现在怎么样了？ 　　那罗延来不及多想，他往齐军深深地看了一眼，就勒紧战马的缰绳，跟着大部队往后退兵。 　　同一刻，齐军阵营当中，带着恶鬼面具的男孩回过头去，好像刚才有人在喊他。但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还有战马嘶鸣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肯定是听错了。 　　“驾，驾——” 　　高孝瓘狠狠地抽着马鞭，打马跟随着二叔进军。 　　西魏的军队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 　　高洋收到家里来的信，已经是七月。 　　他先看高演写的尚书省工作汇报，工作顺利，没有出岔子。然后他再看李皇后写的后宫管理总结，妃嫔们都听话，姐妹们和和美美，没有人怀孕。 　　太子的信写得中规中矩，意思就是六叔偶尔来教他，管教起来十分严厉。他有认真上课写作业，弟弟妹妹都挺好。家里没有人生病，九叔的腿还没好全，但能走几步了。 　　高宝德和高绍德认字不多，一大张纸就写了几句话，宝儿说自己长高了一寸，最近爱吃甜的。高绍德爱吃肉，跟亲爹投诉，说宫女不许他多吃肉，宫女坏。 　　高洋的神情放松几分，脸上的笑容自然多了。 　　这才叫家书嘛，多讲点家里长短，他挺爱看的。 　　他颇有兴致地提笔，给孩子们回信，他先是夸宝儿长高变美，然后提醒她不能吃太多甜食，一天吃一回就好。 　　女孩子吃太多甜的，容易变成猪猪身材，虽然宝儿才四岁，但高洋很注意教养她了。 　　当然，爹爹的语气还是很温柔的。 　　小女孩减什么肥，明年再减吧。 　　他在给女儿的信里，说： 　　【宝儿爱吃甜的，适量为宜，家里有钱，吃着不坏。南面有很甜的甘蔗。朕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几车大甘蔗，榨成糖水，叫宝儿天天喝。】 　　再到高绍德那里，皇帝的画风就完全不一样。 　　他骂骂咧咧地写，大致意思是： 　　【臭小子，光吃肉不吃菜，会拉不出屎的！还有，吃东西前要洗手，别乱玩泥巴，小心拉屎有虫！ 　　宫女嬷嬷做得对，就不该让你吃肉，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都不看看自己有多胖了，你老子我容易吗？朕为了给你挣点吃喝，都跑出国来了……】 　　他落笔写完给孩子们的话，自感父爱爆棚，一气呵成。他接着打开步落稽的信，一眼看完，差点要气死。 　　好哇，这个臭小子，居然把阿淹的肚子都搞大了！ 　　还写信过来炫耀，说做梦梦见怀的是女儿！ 　　切，谁家没姑娘啊？ 　　高洋想着家里的宝儿，他早就有女儿了，嗯，他真的不馋。 　　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三个字：朕已阅。 　　本来他还想分点好东西给弟弟的，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不分了！ 　　步落稽把阿淹抢走，休想要从他这儿占半分好处。不过看在大侄子/侄女的份上，他还是留了一箱子好东西，打算到时候等孩子满月，拿去贺喜的。 　　高洋喝口茶放松一下，才打开最后一封信，是段昭仪的。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内容，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手指摩梭着一张张信纸。 　　信封里有晒干的合欢花，虽然失去了鲜活的模样，但捧在手里，留有余香，清香微甜。 　　合欢合欢，有夫妻相欢之意。 　　段昭仪虽然不是正妻，但她将高洋当作丈夫对待。 　　她的信是最厚的，其中的心意……真是直白得惊人。 　　【我想念表哥，日日夜夜都在想。表哥不在身边，我在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若是我有个孩儿就好了，夜里能哄着孩儿入眠。】 　　【听闻南面有很多美人，我都二十岁，不年轻了。我真害怕表哥会喜欢上别人，不喜欢我了。】 　　【我什么都不图，只希望表哥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高洋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干，一时间沉默了。 　　段表妹是个好姑娘，她的感情热切得让他难以忽视，她像是天上的一轮太阳，永远都是欢喜地笑着，飞跑着扑到他怀里。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幸福的。 　　高洋觉得自己挺残忍的。 　　他能给予表妹位同副后的待遇和分例，却不会给她一个孩子。表妹于他而言，就是一块香香软软的小甜糕，当逃跑的时候，他会抱着盘子里的四个馒头，而不是手中的一块糕。 　　正妻李氏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孩子聪明伶俐，皇后并无错处。如果鲜卑段氏有子，皇后母子四人的下场未必会好。 　　将心比心，高洋对自己的兄弟们，就没多少感情。 　　当年高澄在的时候，他存有隐秘的私心。若上位的是异母所出的哥哥，他下狠手的时候会更加肆无忌惮。 　　若是表妹能生一个健壮的男孩，太子高殷的位置该不稳了。 　　医术再高明的御医都不能隔腹断子，高洋不敢赌，赌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他不会对自己的孩儿下手，所以只能委屈表妹。 　　他犯下的错越多，对表妹的补偿就越多，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过去昭仪娘娘的宫殿。外人都觉得段昭仪宠冠后宫，连表妹自己也是这样相信的。 　　高洋心想，那就让表妹信一辈子吧。 　　他从南梁抢了好多珍奇的宝物，鸽子蛋大的明珠足足搜出来一大匣，穿成女子的腰带会十分别致。 　　表妹爱美，到时候她穿戴着明珠镶嵌的腰带起舞，灿烂得如同天边的云霞。 　　当年，她过来亲戚家做客，跑啊叫啊，快乐得像一只吱吱喳喳的小山雀。 　　“二表哥，等等我——” 　　小丫头追着前面的少年郎，她不爱缠着大表哥高澄，倒是爱缠着二表哥。那时候她才七八岁，高洋十五岁了，长得比她高好多，只不过沉默寡言，很少说话。 　　他不说，她便多说两句。 　　“二表哥，我给你吃糖。” 　　“二表哥，你的新娘子真漂亮啊。” 　　“二表哥，我觉得我比李姐姐漂亮一点点。” 　　“二表哥，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那时候的少年郎想着，多养一个人不坏，他养得起表妹，就点点头。等表妹及笄之后，他将人纳进来，但他很坏，他欺骗了她，还哄她的哥哥替自己干活。 　　段韶那么聪明，他肯定猜到一些。 　　高洋叹了一口气，喊侄子高孝瓘进来：“你将朕的好几封信交给你段表叔，让段韶安排着送回去。” 　　阿瓘双手接过，退出去了。 　　男孩粗略地摸了一把，二叔给皇后、太子、公主和九叔的信都只有一张纸。 　　唯独给段昭仪的信，写了大约有五六页纸，信封摸起来很厚。 　　阿瓘猜测，段昭仪肯定很受宠，二叔在打仗都惦记着她，写给她的话是最多的。 　　段昭仪是段韶的妹妹，他跑腿把信送过去的时候，又捎了话，果然段表叔很高兴。 　　“好小子，谢谢你啊。” 　　段韶拍了拍阿瓘的肩膀，当年他跟着姨父高欢、表哥高澄征战沙场，没想到一眨眼，高澄的儿子都能提刀砍人了。阿瓘面具一戴，谁都不爱，挥刀的时候干净利索，每次都能很好地执行任务。 　　他欣赏阿瓘的勇武和胆色，觉得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 　　段韶想留阿瓘吃饭，被他笑着拒绝了。 　　“今日攻下建康，总觉得不安宁。表叔，我且去巡查一回，回头再找你吃夜宵。” 　　“好嘞，我等你！” 　　男孩穿戴好盔甲，先是登上建康城的城楼，极目远眺，观察远近的情况。他听闻到城墙下有人在哭闹，略微皱眉，飞快地跑下去，问道：“发生了何事？” 　　是齐军拦下了一辆马车。 　　有士兵头头来禀报：“少将军，他们说要出城，我们搜查一番，倒是这个人先哭的……” 　　说是搜查，其实是想查有没有油水。 　　这会儿南梁的达官贵人都顾着逃命，小兵小将问他们要过路费，大多数人咬咬牙，都是会给的。 　　性命要紧！ 　　赶车的车夫、车上的奴婢都一脸惶恐，嘴里喊着官爷饶命。阿瓘用刀刃挑起车帘，看到车厢里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妇人，约莫跟她的九婶差不多大。 　　女子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孩子出生不过数月，被那么多人惊着，哇哇大哭。婴儿的脸红得不自然，显然是正在发高热。 　　“莫哭，莫哭……” 　　“娘亲的狗儿，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女子的脸色发黄，看起来十分憔悴，她抱着孩子求道：“还请官爷饶了我们，我们要去陈家村找陈大夫治病的。陈大夫的医术好，专治小儿症候，妾身的儿子病得了好几天，熬不住了，才要急着出城……” 　　妇人啼哭如落霜，看起来非常可怜。 　　阿瓘摸到孩子的额头，是烫的。他的眼光落在妇人身上的打扮，若有所思。 　　“你们几个，去搜，看车里有没有夹带东西。”他下令，“至于这个女人，我亲自搜查。” 　　阿瓘没想着占女人的便宜，他的态度很认真，连婴儿的襁褓都用刀挑破，看有没有夹带的东西。 　　军机一事最要紧，万一让什么人传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女人捂着脸，低下头，挡住一双灵动的眸子。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忍一下吧，再忍一下吧。 　　她不想死，她想要活着。 　　好不容易被搜查完毕，除了些金银，倒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阿瓘将婴儿塞回去女人的怀里，不许别人拿她的财物，还亲自给她放行。 　　“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好好将孩子养大，是你的福气。” 　　“孩子的襁褓旧了，要换。” 　　女人抱着孩子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等马车渐渐驶离建康城之后，溧阳公主解下腰间的帕子，一擦脸，就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露陷的。 　　她从街头捡来一个弃婴，换上百姓家的衣服，让心腹拌成车夫和侍女。她自己则用树汁把脸涂黄，装扮成形容憔悴的寡妇。 　　没想到百密一疏，她换了衣裳，却没有换随身的帕子。她的帕子是丝绸，孩子的襁褓却是普通的布料。 　　若是爱子如命的母亲，怎么会给孩子用次一等的东西？ 　　齐军的小将定然是看出来了。 　　但他是好人，他放过她。 　　溧阳公主轻轻拍着孩子，自言自语道：“狗儿，这个世道，还是好人多呐。” 　　托了孩子和那人的福，她成功逃出来了。 　　她的身子已经坏了，没办法生育。她会将狗儿当作是自己的孩子，抚养他长大的。 　　从此，世间再无溧阳公主。 　　作者有话说： 　　最近搞了抽奖，感谢各位一路陪伴的小天使们。昨天我睡觉前都没有评论，不开心，想要好多可可爱爱的评论！ 第373章 高湛不荒唐（74） 　　◎长广王教导未来女婿◎ 　　萧靖收到高洋回信的时候, 又过去了月余时间。 　　御医会诊过后，终于得出结论：长广王的腿长好了, 但在一年内最好别骑马。 　　“不骑马, 坐车就可以。”萧靖站起来伸直懒腰，走了好几步，“等会儿把东西都搬回去, 该回家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虽然皇帝的昭阳殿豪华，但他住在这儿, 始终觉得不舒服。 　　又不是他当皇帝！ 　　仿佛是他鸠占鹊巢。 　　在宫里住着, 人手足，地方大，但有不好的地方, 就是没隐私。伺候皇帝的人都竖起耳朵, 连你一天尿几泡都盯着。 　　真不得劲！ 　　他扶着张嫣，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略微有些显怀。旁边的小蠕蠕很高兴，一蹦一跳，欢呼着：“回家咯，回家咯——” 　　“小蠕蠕牵着裴大，好好走路, 别摔着。” 　　“父王，你放心，我照顾好公主的。” 　　一想到回去长广王府，连陪读的裴大都眉开眼笑。 　　小男孩笑起来很灿烂, 感到自在很多。 　　在宫里管得严, 裴世炬又不是姓高, 总要看别人的脸色。小儿聪慧，从不多言，但偶尔受点委屈，说不难过都是假话。 　　他跟在小蠕蠕的身边，经常与高宝德、高绍德玩耍。小孩之间偶尔有点拌嘴干架的，本身没什么大矛盾，但大人们总会多想。 　　然后夫子老是罚他。 　　有一次玩耍，小蠕蠕不小心推了高绍德一下。裴大作为小蠕蠕的伴读，自然站着她身边。 　　“哎呀……” 　　高绍德摔了个屁.股蹲，他屁.股肉多，一点儿都不疼。他没哭没闹，揉一下屁。股，就爬起来继续玩。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 　　只是夫子板着脸，握着教尺，指着小蠕蠕旁边的裴大，训斥道：“裴世矩，你不懂友爱，罚你打手心十下，可服？” 　　“我？” 　　裴大动了动嘴唇，低下头去，说不出反驳的话。对于上课的夫子，小孩总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 　　但是被打手心好疼啊，手会肿得跟发糕似的。他之前被打过一次，连续两天都没办法握笔。 　　因此他没有写作业，又被夫子罚站一整天。 　　“不许你罚裴世炬！”小蠕蠕挡在裴大前面，“裴世炬是我的伴读，要罚就罚我！” 　　明明是她失手推的高绍德，为什么要罚裴大？堂弟都没哭，为什么要有惩罚？ 　　她之前被堂弟扯到小辫子，掉了好多根头发。她疼得想哭，怎么不见夫子罚高绍德？ 　　每次都是罚裴大一个。 　　她的功课没写好，罚裴大。 　　她上课分神，罚裴大。 　　她不小心推了高绍德，也罚裴大。 　　她上课表现不好，罚她写大字、罚打手心，她也认了。 　　但是罚裴大不公平，是天大的不公平！ 　　教书的小老头被她呛了一嘴，气得手都发抖。他教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那么不服管教的野丫头：“永安公主，你这样包庇外臣，不顾兄弟亲情……” 　　“明明是夫子你偏心，看人下菜。”小蠕蠕拉着高绍德起来，问道，“高绍德，你说，刚才你疼不，有人推你吗？” 　　“没，没有。” 　　高绍德本来想说有的，但看到堂姐“威胁”的眼神，瞬间改口。 　　连他的好妹妹都不帮他，宝儿一向站着茹姐姐那边，站起来做伪证，睁眼说瞎话：“裴世炬没有打人，明明是哥哥不小心摔倒，裴世矩拉哥哥起来的。” 　　“所以说，是夫子看错，脑子也糊涂。裴世炬有功，你反而罚他，功过不分，眼神不好。” 　　“你……” 　　“裴大我们走，去我父王那里吃点心去！” 　　小蠕蠕把夫子气得脸都青了，她毫不愧疚，掉头就走。这么蠢的夫子，整天讲什么之乎者也的，就爱罚人，不听也罢。 　　高宝德知道九叔那里有好处吃的，她也馋了。小丫头瞅了瞅夫子的脸色，偷偷摸摸地跟在堂姐后面。 　　高绍德见妹妹走了，他自然不留啊。 　　大家都逃课，就他搁在这儿上课，当他是傻子啊！ 　　一起上课的四个娃娃，在永安公主的带领下，一哗拉全跑了…… 　　可把夫子给气得七窍冒烟。 　　汉人大儒捂着心口，骂道：“鲜卑小儿不可教，不可教……” 　　这群小鲜卑，不通教化，不懂礼数。尤其是永安公主这个茹茹，有个柔然生母，果然胡人野蛮，最顽皮难教的就是她！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叫家长啊。 　　高洋不在家，夫子就把事情捅到长广王那里去。 　　萧靖没想到自家的娃被人投诉，愣了一下，态度倒是很端正。 　　他先让夫子用茶，认真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才说：“你说得对，本王会教育他们的。” 　　“上课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这样不好，该骂。” 　　“还有这个责罚的问题，您实在是太仁慈了，光打手心怎么行。瞧本王，定使出手段，把他们好生管教。” 　　家长这么配合，果然让夫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小老头一走，长广王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转手就把夫子给换下来。他换了一个年轻温和的官员，来给孩子们当老师。 　　长广王在尚书省混了一段时间，结识了不少诙谐机灵的人物，大多数都是饱学之士，教几个幼儿园小朋友绰绰有余。他随手提拔一个，换幼儿园老师而已，高洋即使知道也不会反对。 　　夫子：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打人是不对的，才四岁的幼儿园小朋友，打手心都肿了，以后厌学怎么办？ 　　萧靖不提倡这种暴力的教学手段。 　　更何况孩子们才上幼儿园，整天作业不是背书就是抄书，对于这个年龄段而言，负担过重了。三个娃是姓高的，以后懂事明理，安享富贵就行。 　　又不是非得考状元，不必把小孩逼得那么紧。 　　他借口让孩子们看娃娃，让三个姓高的小孩去陪张嫣。小蠕蠕轻轻地抱着张嫣的腰，小声地问：“母妃，光光真的住在里面吗？” 　　高宝德和高绍德都是一脸好奇。 　　他们都没见过妇人怀孕呢。 　　高洋的妃子有怀孕的时候，他们年纪小，不记得事儿。更何况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他们不会跑去别的妃嫔那里玩耍。 　　这回亲眼看着九婶的肚子慢慢鼓起来，像是仙法一样神奇。 　　九婶说了，她的肚子里面住了他们的妹妹，叫做光光。再要等上五个月，光光就会从肚子里爬出来，陪他们玩耍。 　　高绍德睁大了眼睛：“哇哦……” 　　三个小孩轮流摸过张嫣的肚子，又把头贴在上面听过，听起来咕噜咕噜的，好像有什么在动。 　　高宝德擦了擦口水，道：“九婶，你的肚子在叫啊，是光光饿了吗？” 　　其实是她饿了。 　　“对啊，光光说她饿了，要吃东西。” 　　张嫣怀孕了，饿得快，屋里长期有准备点心。她本来就爱吃甜的，加上牛奶补钙，她老是吃这个口味都不腻。 　　今天做的是一盘炸牛乳，将浓浓的牛奶馅裹上面粉，做成两口一块的大小，在油锅一炸，香气一下子就漫开来了。甜甜的奶香很浓郁，口感外脆里嫩，大人小孩都爱吃。 　　出锅后稍微放凉，她摸到盘子的边缘，是温热的不烫手。 　　正好是开吃的时候！ 　　她朝着高宝德和高绍德招呼道：“来，九婶请你们吃炸牛乳。” 　　她不忘自己养的娃：“小蠕蠕也吃，你是姐姐，可以多吃一块。” 　　这种格外优厚的待遇，让小蠕蠕笑眯了眼，连裴大都被她忽略掉了。 　　至于老是被罚的裴大…… 　　萧靖让单独把小男孩提溜出来，他跟厨房要上一碟炸牛乳，又冲上一壶微甜的蜂蜜水。他跟孩子一块儿吃东西，奶香蜜香，顿时让小男孩放松一些。 　　流动的牛乳居然还炸着吃！ 　　好香啊，馅儿软乎乎的，又奶又甜。外表是脆脆的酥皮，炸成漂亮的金黄色，满嘴都是香喷喷的奶香味，比直接喝牛奶好吃多了。 　　但肉眼可见，裴大还是有些不开心。 　　虽然这孩子不说。 　　萧靖摸摸孩子的头顶，其实裴大已经比普通小孩强上许多。小孩被罚了多次，结果第二天依旧背着小书包来进宫上学，冲着小蠕蠕笑得跟没事人一样。 　　换做是别人，早就哭着不要上幼儿园了。 　　萧靖看出来，裴大不是心眼大得跟窟窿似的孩子，被打也不放在心上。 　　相反，这个孩子很聪明，心眼特别多。 　　小蠕蠕回来告诉他，高绍德经常手贱扯她的辫子，夫子都当看不见。裴大帮高绍德倒茶的时候，就偷偷在高绍德的茶里吐口水。 　　小丫头痛快极了：“裴大给我报仇啦，所以我不憎恨高绍德。” 　　小孩哪里有隔夜仇？ 　　因为她当场就报了。 　　虽然吐口水不文明……但是老父亲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发觉挺好的，裴大会护着小蠕蠕。 　　瞅瞅这觉悟，高啊！ 　　他问道：“裴世矩，夫子打你，你可有怨恨？” 　　“有一点。”裴大想了想，不敢隐瞒，“有些事情我没错，但夫子每次都是打我。” 　　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不是姓高的，他亲爹裴讷之不会护着他。 　　若不是永安公主护他，今天肯定逃不了一顿打。 　　萧靖跟孩子说：“夫子打人不好，所以我给你们换了一个新夫子。裴世矩，你知道教你们的夫子，为什么会轻易被换下来吗？” 　　裴大看问题简单：“因为他责罚不明？” 　　“不，是因为这个夫子没有功绩。一个官员没有才干和功劳，便随时可以被人顶替。若你们的夫子给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即便是太子被打，连陛下都不会说一句不好。” 　　“等你哪一天很有本领，谁都不敢欺负你，你还能去打别人。” 　　裴大顿时就傻眼了。 　　还有这种玩法？ 　　可以随便打人家的手心，听起来好过瘾啊。 　　萧靖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举例道：“你看晋朝的卫瓘，他当上太子少傅，是因为他□□，能给国家镇压西北叛乱，守护住城池。那么大的功劳，晋武帝让他给太子讲课，那是在表彰他，不会轻易换他下来。” 　　即便历史上的卫瓘建议废太子，司马炎不高兴，都没有责罚臣子。 　　因为卫瓘很能干。 　　裴大似懂非懂地吃着点心，他品出一点味道，原来当官的世界是这样的。 　　如果他像卫瓘那样能干，他甚至能当太子的老师，去打太子的手掌心。 　　真棒！ 　　回家之后，他跟爹爹说，想知道卫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裴讷之很好奇，孩子上学不到一年，那么快就知道卫瓘了？ 　　他担任太子舍人，读书很多，一想就记起来：“卫瓘？可是卫伯玉？” 　　“唔，应该是吧。” 　　其实裴大也不知道卫瓘的字是什么，他就记得这个音，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儿。 　　裴讷之以为孩子勤学好问，倒是很乐意解答孩子的问题：“卫瓘生于三国时期，是魏人，曾参与伐蜀，攻杀邓艾父子。后来晋朝建立，他担任征东大将军，扫平边疆的隐患，武帝嘉奖他的功劳，给他封爵位，让他的儿子尚公主……” 　　裴大听着父亲讲了一大堆，终于捕捉到重点。 　　小孩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眼里爆发出光彩。 　　这个卫瓘有功勋，所以他的儿子能娶公主！！！ 　　小孩看向裴讷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他的爹爹没能立下这样的功劳，让他直接尚公主呢？ 　　一步上位，他不用当伴读，也不用挨打。 　　唉，都怪他的爹爹太蠢了。 　　算了，靠爹靠不住，还得靠自己才行。 　　裴大心想，如果他像卫瓘那能打能拼，他不但能打烂太子的手掌心，还能把永安公主娶回家。 　　他抬头看着唾沫横飞的爹爹，暗暗在心里定下一个小目标: 　　立大功，娶公主！ 　　作者有话说： 　　惊，未来权臣的黑化从打手心开始……感谢在2020-10-26 21:40:41~2020-10-27 21:5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10瓶；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4章 高湛不荒唐（75） 　　◎长广王鼓励裴大学外语◎ 　　认真考虑过半个月, 在学习和偷懒之间纠结了好久。 　　裴大终于下定决心，跟萧靖说想要加课。 　　“父王, 我想要立大功, 向卫瓘学习！” 　　“我想学突厥语、契丹语、还有诸胡的语言和风俗。柔然语有公主教我，就不用请夫子。” 　　“我父亲说了，卫瓘离间鲜卑的乌桓部和拓跋部, 经营边关，为晋朝争取了好多年的安宁。突厥人凶狠，我人小力弱打不过, 但我去离间游说突厥人, 同样可以安定边关！” 　　萧靖：？？？ 　　所以孩子，你是立志去当老阴比吗？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还别说, 能当大官的人, 就没几个心思纯白的。萧靖摸着孩子的头顶，对裴大的远大志向表示赞成，有时候光用蛮力不行，得智取。 　　别小瞧耍嘴皮子的人，战国时期的张仪靠着一张嘴，以“连横”对付“合纵”，让六国之间脆弱的联盟消散无踪。 　　秦朝能一统六国, 少不了这位大阴比的功劳。 　　如果裴大以后能成为张仪一样的人物……卧槽，好踏马厉害啊！ 　　这个小子的心性坚韧，现在从小学外语，即使成不了游说诸国的张仪, 成为出使西域的张骞都好啊。 　　长广王鼓励道：“好孩子, 爱学习, 肯坚持，你会成功的。” 　　唉，他好像把孩子教坏了。 　　不对，应该说裴大本来就坏，坏得他很放心把闺女交给他。心眼多不是坏事，只要不是拿来对付自家人，便会成为一种伟大的守护力量。 　　守护自己的亲人、爱人。 　　萧靖想起来他和张嫣的婚事，笑道：“对了，裴世矩你跟着奚鹿姐姐，等会儿去找郡君，她找你有事。” 　　裴大好奇道：“什么事儿啊？” 　　他懂礼仪，不会乱往别人家女眷的屋子跑。郡君长得年轻漂亮，性格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为难他，不像宫里的人都眼高于顶。 　　她之前请他吃过好多次点心，偶尔会辅导他和公主写作业。 　　他有一点喜欢她，能理解为什么长广王想娶她当媳妇。 　　萧靖：“是好事，给你钱，请你吃酒席，还给你做新衣服。” 　　裴大：！！！ 　　还有这等好事？ 　　冲呀！ 　　他被奚鹿带过去的时候，小蠕蠕正陪在张嫣的身边。小丫头没穿鞋子，坐在胡床上扯布，连袜子都蹬丢了一只。 　　床上铺满了好看的布料，罗、绮都有，花色各异，堆得跟小山似的。这娘俩正在选布料，打算好好做几身衣裳。 　　小蠕蠕朝他招呼道：“裴大，你来了呀，上来玩啊。” 　　小男孩摇了摇头：“公主玩吧，我在旁边看着，母妃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又不是他亲娘的床，他怎么好意思爬到女眷的床上去？ 　　这样不好，会被骂的。 　　虽然他惯会油嘴滑舌，会跟着 　　公主的称呼喊人。但小孩知道，长广王和郡君不是他亲爹亲娘，懂礼的小朋友才最惹人爱。 　　偏偏张嫣还真想小男孩爬上来。 　　不仅要爬，还要打滚！ 　　她把脸红红的裴大抱上来，道：“好孩子，过来吧，不用拘束。今日找你来，想让你在王爷大婚之日滚床，充当我娘家这边的童男……这事儿你回家跟你父母商量一下，也不勉强。” 　　世人重男轻女，都想要生男孩，结婚的时候会安排两个机灵健康的男孩在婚床上打滚，以祈求新妇婚后能生男娃，好事成双。 　　张嫣对这种迷信的方法嗤之以鼻，但她入乡随俗，没有反对。 　　男方这一边，萧靖打算喊高绍德过来，只是女方这边的人选就犯难了。 　　阿淹的父母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娘家亲戚？ 　　张嫣来到之后，先是当宫女，然后是到王府居住。她不爱出席邺城的交际圈，不认识其他人家的小男孩。 　　她觉得裴大懂事，又是知根知底的孩子，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他。 　　“可以啊。”裴大一听，一口答应下来，“恭喜母妃大婚，祝你和父王过得越来越好！” 　　这话中听，果然张嫣笑得很开心。 　　她翻出来一匹麒麟纹的绮，搭在小男孩的身上，看衬不衬肤色。估计上身效果不错，她让针线好的侍女给裴大量体裁衣。人人都想要麒麟儿，小男孩穿麒麟的衣服正合适。 　　给裴大多做几件，大婚滚床那日穿着，多体面啊。 　　她从来都不是吝啬的人，几匹布而已，给孩子做点新衣服，大家都高兴。更何况东西是高演送过来的，说祝贺兄弟的屋里人有孕，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她总觉得高演没那么单纯。 　　这位常山王可能有别的心思。 　　反正高演送礼物过来，她从不占他的便宜，以相等价值的东西回礼，公事公办，态度分明。她自己穿不了那么多绮，分给孩子们正好。 　　裴大很惊喜：“这么好的衣裳，给我啊？” 　　她揽着两个小孩，道：“麒麟纹的给你，这一匹忍冬纹的，留给小蠕蠕做衣裳。金银花又称忍冬，越冬而不死，寓意长生。娘希望小蠕蠕能活好久，长长久久的……” 　　高氏的基因不好，好多都是短命鬼，二十几三十岁去世的，一抓一大把。 　　虽然不是她亲生，但她抚养小蠕蠕一场，最希望这个孩子能长寿。不然孩子走在前头，她绝对会哭死的。 　　她做不到像娄太后那样，经历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淯都先她离去。 　　老太婆独活到花甲之年有什么意思呢？ 　　丈夫死了，好几个儿子都死了，女儿也死了。 　　小蠕蠕察觉到张嫣的伤感，伸手摸她的脸，安慰道：“母妃，我肯定能活好久的。还有裴大，也要陪着我活好久。” 　　裴大用力地点头：“对，我们都活好久。” 　　他第二天就穿上麒麟纹的新衣服，穿着忍冬纹裙子的公主一块儿上学去。他们在学堂遇到常山王，常山王兼管太子上学，偶尔会从小学生部过来幼儿园部，视察情况。 　　高洋不在家，高演肩负起叔叔的职责，对侄子侄女都关怀备至。 　　跟在尚书省的严厉领导人设不一样，高演对着这群四岁的小朋友，态度还是很温和的。 　　起码他没有带着鞭子出来，看不顺眼就打人。 　　他先是问高绍德和高宝德学习进度怎样，上课有没有听得懂。 　　高绍德觉得还行：“九叔给我们换了新的夫子，新的夫子会给我们讲故事，比之前那个老头好。” 　　“六叔，昨天夫子讲了女娲的故事，你能给宝儿再讲讲吗？”高宝德很喜欢这种女频大女主爽文的套路，“六叔，我要听女娲补天，还想听女娲造人！” 　　高演：？？？ 　　敢情你们上课都是听故事会？ 　　他哭笑不得，对于这种教育方式并不认同，自古以来的教育方法都是严师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高洋本人很懂这种虎爸的教育方法，对太子要求一向严格，不听话就揍小孩。 　　但是高演低头看着这几个小萝卜头…… 　　高宝德和高茹是公主，不要太严厉地要求她们，说话语气太重，小女孩容易吓哭。 　　高绍德，不是继承皇位的嫡长子，让他快快乐乐长大就行。至于陪读的裴大，压根不在高演的考虑范围内。 　　常山王关怀过高洋的崽，装似无意地跟小蠕蠕谈话：大侄女上学困难吗，功课跟得上吗？你父王的腿怎么样啦，你母妃怀孕身体还好吗？ 　　其实只有最后一句，才是他想问的。 　　小蠕蠕没有多想，直话直说：“六叔，我们搬回去住，还是家里舒服一些。父王能走，腿已经好啦。母妃最近容易疲倦，她的肚子变得有好大，我上学的时候都是奚姐姐在陪她。” 　　阿瓘在打仗前把奚鹿交给妹妹，让妹妹照顾她。奚鹿知道小蠕蠕是阿瓘的亲人，没有拒绝，阿瓘不在的时候，她要替阿瓘守护他的妹妹。 　　一个四岁，一个十岁，两个小孩的关系挺好的。 　　只是小蠕蠕上幼儿园的时候，奚鹿不能跟着。张嫣把女孩接到身边来，教她汉话和知识，给她开蒙，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高演微微垂眸，才说：“有人陪她啊，不错。” 　　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常山王这点小异样，三个姓高的小孩都没留意，但被旁观的裴大捕捉到了。 　　熊孩子的搞事之魂正在熊熊燃起！ 　　小男孩见高演不跟他说话，没有生气，反而自己主动跑过来，一脸虚心地请教：“六叔，你知道哪里有柚子卖吗？母妃的胃口不开，想吃酸甜的柚子，我想买柚子送给她。” 　　“她想吃柚子啊？”高演一愣。 　　柚子产自南方，运到邺城的鲜果并不多见。更何况现在未到柚子成熟的季节，这个小孩有心也买不到。 　　他倒是可以派人去寻一下。 　　“嗯，她想吃。”裴大的表情很天真，不像撒谎。 　　等高演一走，小蠕蠕扯着裴大的袖子，小声问他：“母妃什么时候胃口不好了？她爱吃柚子，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饭一大盘炸虾球，张嫣一个人干掉大半。她在睡觉前还偷偷吃夜宵，吃烧烤，大人总爱偷吃，就躲着小蠕蠕一个。 　　明明她都在父王和母妃的身上闻到烧烤味了，他们却不承认。 　　小蠕蠕越想越不明白，为什么裴大这样说。 　　“你不懂。”裴大没多说，“我们回府里再说。” 　　全邺城都找不到一颗柚子，如果常山王废了老大的功夫，真能找出来一一 　　高演他图什么啊？ 　　他肯定有问题！ 　　裴大想告诉郡君，叫她小心这个常山王，对方另有图谋。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常山王问高宝德和高绍德，眼神都很正常。当他问到小蠕蠕的时候，身体微微往前倾，这就是专注的表现。 　　在小蠕蠕谈到张嫣的时候，高演下意识低头，不让人看他的眼神。 　　自从立志要当老阴比之后，裴大开始留意别人的微表情，好练习以后怎么去骗人，不，游说别人。 　　小男孩摸着自己的小圆脸，这效果嘛…… 　　不知道他猜的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高演越脑补，越以为自己喜欢人家，其实屁事没有。 　　我想喝柚子茶了。 　　中秋节的柚子到现在都还没吃完，红肉的，老大一个。感谢在2020-10-27 21:59:58~2020-10-28 22: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5章 高湛不荒唐（76） 　　◎长广王进宫送柚子茶◎ 　　邺城地处北方, 不产柚子，要买柚子谈何容易？ 　　但还真让高演给找到了。 　　他派出去的人在苏北找到早熟的柚子, 本来是富贵人家的心爱之物, 特意种在温暖向阳的高处，精心照料，才结出来那么大的果子。 　　他倒好, 给钱把整棵柚子树都包了，陆续能成熟两三百斤的果实，不少了。八成熟的时候将柚子摘下, 运到邺城的时候正好都熟了。 　　一个个圆溜溜、黄澄澄的, 每个都有两三斤重，看着都喜人。 　　王妃元氏以为他有多喜欢吃柚子，在他去尚书省上班之前, 特意嘱咐道：“王爷可以带几个柚子过去, 中午饭后用，开胃消食，也能分点给诸位大人。” 　　柚子是南面产的稀罕物，吃过的北方人不多，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一个柚子开几瓣，清香甘甜的，谁不乐意尝鲜啊？ 　　高演点头：“嗯, 王妃说得在理，让人给装上吧。” 　　柚子是阿淹想吃的，他本来没打算分给别人。但是步落稽说不定会来尚书省，只要弟弟说吃着好, 他可以顺势送一车柚子去长广王府。 　　在别人看来, 兄弟关系亲近, 哥哥给弟弟送水果，多正常啊。 　　高演做事谨慎，即便是在乎，脸上都不会表露出一丝一毫。 　　更何况他这个人要脸，干不出来抢人媳妇的丑事，只会暗中关注。之前他祝贺弟弟有子，已经给阿淹送过一回昂贵的布料，这次再用同样的理由送东西，难免会惹人生疑。 　　他连带吃了四五天柚子，都不见弟弟过来尚书省上班。倒是办公室那群人，吃得比猪还多，个顶个的能吃。 　　一群人围着领导带过来的大柚子，都十分好奇。有下官伸手去掂量，哎哟，可不轻，足足有好几斤重，开一个够全家人吃了。 　　从秦汉开始便有柚子的记载，但实际上它长什么模样，很多人只听说过，没见过，更别提是怎么吃。 　　北齐是鲜卑人的大本营，吃牛肉他们在行，但吃柚子就不一定了。 　　“啊，这个柚子直接啃？” 　　“不对，这皮是涩的，不能直接吃。” 　　“那怎么吃？” 　　“听我的，削皮吃！” 　　面无表情的高演：谁那么天才，削皮吃柚子？ 　　真是少见多怪。 　　常山王头上的青筋都快冒出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匕首，划开厚厚的柚子皮。然后他从白瓤里头，徒手将柚子掏出来，掰开，才分成一瓣瓣。 　　有蠢货直接将一瓣塞进去嘴里……柚子除去海绵似的厚皮，还有一层薄薄的皮啊。 　　高演吃柚子吐籽，心道这无名殷勤真不好献。 　　阿淹还没吃到柚子，一下子就让尚书省这群孙子全分完！ 　　一天搞四五个柚子，每个人吃着都说好，但高演气得想拿鞭子打人。 　　这是他给阿淹的柚子，不是给你们的！ 　　还吃，还吃，今天都给他加班去，不干完手头上的活儿不许回家！ 　　常山王每天都请人吃水果，本来领导大方，这是好事。只是他板着脸，表情相当不爽。 　　怎么高湛还不来？ 　　难不成要他亲自来请这个小子？ 　　在高演快要抓狂的时候……萧靖终于打着哈欠，姗姗来迟，睡到上午十点才过来尚书省打卡。 　　上班迟到就迟到，总比不到好。 　　高演被这个懒弟弟气得都没脾气，他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步落稽到了就行。 　　他等不及，居然在工作时间徒手掰开柚子，给弟弟递过去一瓣：“步落稽，吃柚子吗？” 　　萧靖：？？？ 　　太阳是从西边出来吗？高演竟然在工作时间请他吃东西？ 　　稀奇啊！ 　　高·工作狂·演的人设不对啊。 　　“谢谢六哥，正好有点渴，吃果子好。”萧靖把柚子的薄皮剥了，汁水很饱满，果香味很足，口感清香，只是—— 　　他不是特别爱吃柚子。 　　高演盯着弟弟吃下去，不动声色地问：“步落稽，好吃吗？” 　　只要弟弟说一句“好吃”，他就接话，然后会把一大车柚子都送过去。步落稽宠爱阿淹，他得了那么多柚子，肯定会捧到阿淹的面前。 　　到时候，阿淹就能吃到他送的柚子。 　　只是，萧靖对上亲哥期盼的眼神，评价道：“一般般，我不爱吃柚子。” 　　高演：“……” 　　这回常山王是真的想打人了。 　　他抓起旁边的柚子皮，险些要倒扣在兄弟的头顶上，叫你不爱吃，我打你哦。 　　“六哥，你抓着柚子皮，举那么高干什么？” 　　“……放在书架上，吸味的。” 　　高演面无表情地将柚子皮扣到架子上，指甲划过数道白痕，俨然已经在发作的边缘。 　　柚子的果皮富含精油，放在空气中能散发香气，清香味特别好闻。萧靖没察觉到兄弟的异样，只觉得高演的生活小妙招不错，瞅瞅六哥，一丁点儿都不浪费。 　　果然已婚人士就是不一样，六哥真会过日子。 　　萧靖最近忙着婚事，他要给张嫣准备嫁妆，她在这里没有亲人，全赖他将自己的家底补贴进去，充作她的嫁妆，大概算下来有几十大车的东西。 　　这么一忙下来，他陪老婆孩子的时间都少了。 　　他自我反思一下，他应该多陪陪她们。 　　今天的柚子吃着不赖，他问六哥要几个回去，想让老婆孩子们都尝尝。 　　今年她们都还没有吃过柚子呢，吃柚子能补充维生素C。前几天他跟张嫣偷偷吃烧烤串串，她吃完有点上火，但是怀孕不好用药。 　　柚子能下火清热，吃这个正好。 　　“六哥，你那里还有柚子吗？我想要几个。” 　　“有。”高演终于等到这一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 　　常山王一送就是一大车，近乎有上百斤。 　　张嫣在家里收货，看到那么多柚子，她顿时就笑了。奚鹿扶着她，警惕地盯着常山王府过来的人，旁边跟着两个小的，小蠕蠕和裴大。 　　小男孩看到满车的柚子，呆住了。 　　他随口一说，没想到常山王真的送柚子过来。 　　张嫣不知缘由，感叹道：“常山王真大方，这个月份能吃到柚子不容易。” 　　她想喝酸甜可口的蜂蜜柚子茶。 　　张娘娘过惯好日子，她是吃过柚子的。不仅吃过，还会变着法子来吃。 　　蜂蜜柚子茶、柚子皮糖、柚子皮炖肉、柚子酒、柚子虾仁沙拉…… 　　柚子茶的功效有很多，男女老少都能喝，入口的味道好极了。胃口不开来一杯，化痰止咳来一杯，喝酒不适来一杯。 　　是朋友，就来干了这杯柚子茶！ 　　吃完果肉，剩下的果皮还能做成柚子皮糖，口感软糯Q弹，能很好地保留柚子的香气。 　　糖果上面挂着一层白花花的糖霜，底下是漂亮的金黄柚子色，特别好看。 　　张嫣会吃不会做，她吩咐下人们先将柚子剥皮处理，等萧靖回来再做。她正在兴头上，看到裴大走了过来。 　　小男孩有些犹豫，还是决定说出来：“母妃，我有话要说，只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嗯，你们先下去吧。”张嫣让奴婢们都退下，“小蠕蠕跟奚姐姐去吃柚子，好不好？” 　　“好的。” 　　小丫头牵着奚鹿的手，乖乖地走了。 　　她没有跑远，只是在附近捧着柚子吃，远远看着裴大跟母妃在说话，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那日常山王过来问功课，最后他问永安公主，您过得好不好。我看他的神色有点奇怪，就试探说母妃爱吃柚子，问他在哪里能买到柚子。常山王没说，但是今天却送柚子过来。母妃要当心，他说不定有图谋。” 　　小男孩的思路很清晰，很快就把事情复述出来。 　　张嫣一听，心里只有两个字。 　　呵呵。 　　高演要脸，敢做不敢当，所以才拐了那么大一个弯，将柚子送过来。不是她自夸，她年轻漂亮，聪慧机敏，喜欢她的人多得成山成海，难道她每一个都要喜欢对方？ 　　那样太蠢了。 　　只要舅舅不变心，她只喜欢他一个。 　　她爱他，再也看不进去其他人了。 　　因为他们在恰好的时间，在时空中相遇了。 　　她弯下腰，用手指勾着裴大的小手，认真地说：“裴大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哦，连公主和你爹娘都不要说。” 　　“好，我拉钩，不说出去。” 　　裴大懂事地点点头。 　　他懂得一点道理，只以为常山王要出手害人，是家丑，却没料想到男女情感方面。 　　他才那么小。 　　等萧靖回来，张嫣把事情跟他一说，他整个人坐起来，一想就明白：“难怪高演今天请我吃柚子，原来就在这里等着！” 　　别人老惦记他老婆，这就很恶心了。 　　也别怪他恶心高演。 　　他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第二天问高演还有没有柚子，果然对方都给了。他给家里留了几个，其余的柚子做成罐装的蜂蜜柚子茶、柚子皮糖，连带几箩筐鲜果，都送进去宫里。 　　小孩爱吃糖，柚子皮糖给高洋的几个娃，高宝德和高绍德很爱吃，连太子都有份。 　　蜂蜜柚子茶和新鲜的柚子送给女眷们，李皇后、段昭仪和娄太后都有。他跟段表姐的关系不错，额外多送一张食谱给表姐，说是“柚子虾仁沙拉”，吃了能清肠排毒，轻身减肥。 　　昭仪娘娘很惊喜，兴奋得压低声音：“步落稽，真有这个功效？能使人变苗条？” 　　高洋不在家，她有点放飞自我，吃得比较痛快。她的身上多了快十斤肉，脸蛋都从瓜子脸变成鹅蛋脸，腰身粗了两寸。 　　陛下看到，恐怕会嫌弃她不美。 　　萧靖跟她解释道：“这道沙拉菜吃着不会胖，柚子解腻，虾肉比牛羊猪肉都瘦。馒头、汤饼、烙饼和米饭这些主食少吃一些，肯定能瘦。” 　　他想起什么，接着说：“之前我的腿不好，在昭阳殿看几个孩子玩耍，特意让人做了圆圆的呼啦圈，只是几个小的不会玩。表姐可以拿回去转转，能瘦腰，在屋子里玩，别人看不见。” 　　“别人”显然指的是后宫的那群女人。 　　偷偷变美不香吗？ 　　说好一起胖，你却偷偷减了肥。 　　段昭仪心领神会，谢谢表弟的好意。等表哥回来，她定是全后宫最瘦最美的那一个！ 　　李皇后生育过孩子，在身材上哪能和她比？ 　　论才华容貌，段表姐一向非常自信。 　　她说表弟心善，给她送柚子吃。皇子皇女们也说九叔好，柚子皮糖没吃过，味道好，有意思。李皇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她不反对，就当她默认。 　　数日后，有所听闻的高演：“……” 　　合着他就是个送货的，白送原料不收钱的那一种？ 　　弟弟忒不厚道的，竟然踩着他扬名！ 　　好名声全是长广王的，有谁知道是常山王从千里之外买柚子呢？ 　　没有人在意这个真相。 　　娄太后喝着儿子送的柚子茶，没想起有高演的功劳，只觉得她的步落稽真是孝顺极了。 　　用白瓷勺子舀上两勺，用温水冲泡开来，淡淡的酸甜味很可口，比喝茶叶舒服。仁寿殿的女官李昌仪说，喝了这个柚子茶，太后睡得香甜，失眠的情况有所缓解。 　　老人家本来就觉轻，夜里喝茶，不失眠才怪。 　　如今换成柚子茶，没有咖啡.因含量，效果当真立竿见影。 　　萧靖听了，拍着胸脯承诺：“母后喝着好，我再做些柚子茶送进来，我有钱，给母后采买最好最大的柚子。” 　　好话谁不会说，哄哄亲妈，好处多多。 　　果然娄太后高兴极了，眉眼里都是对儿子的关爱。 　　她看着自己长得高壮的儿子，最后再确认一遍：“步落稽，你可真要娶张氏为妻？” 　　“她没有家族支撑，不能给你助力。而且她的出身都不如你的嫂嫂们，你娶一个宫女回去，恐怕会惹兄弟们笑话。” 　　“你，还愿意娶她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饭吃了红烧羊肉，浓油赤酱的，味道很浓郁，超好吃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还想吃烧烤，下班路过有一家烤羊肉串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想吃！今晚下班看心情怎样，刚发了工资，搓了搓手，想去吃小烧烤。 第376章 高湛不荒唐（77） 　　◎长广王苏了一把大的◎ 　　“儿臣愿意娶她, 还望母后成全！” 　　萧靖跪在娄太后的面前，眼神坚毅, 态度认真, 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意思。 　　“那就娶呗。” 　　娄太后端着茶盏，神色放缓下来, 并没有生气。 　　几个儿子当中，步落稽的性子最像她。 　　她当年也是如此刚烈，非高欢不嫁。 　　年轻貌美的姑娘跪在娄内干的面前, 意志坚定, 毫不躲避。 　　“父亲，我就要嫁给高欢，他才配当我的丈夫！” 　　“可是昭君……高欢一穷二白, 如何配得起你？外面求娶你的豪族弟子有那么多, 人人都胜过高欢许多。” 　　娄内干看到自己的这个三女儿娄昭君，就觉得发愁。前头两个姑娘都听话，一个嫁给段氏，一个嫁给窦氏，都是鲜卑老牌贵族，以后的日子肯定穷不了。 　　可三姑娘呢？ 　　她眼瞎，瞧上高欢这个穷当兵的！ 　　他们家是什么人家, 高欢那是什么人家。 　　高家穷得响叮当，家徒四壁，一文余钱都抠不出来！ 　　父亲娄内干险些被这个逆女气死。 　　娄氏，原姓匹娄氏, 鲜卑人, 世代经营得不错。到娄内干当家的时候, 可称富豪，奴仆过千，牛马无数。娄家有钱，兼并了大片最肥沃的草场，外头人称“鲜卑马王”。 　　鲜卑女子擅骑射，自家有那么多宝马，娄内干更是放任女儿们出去骑马溜达。少年男女见美心喜，天天出门溜达，可不就坏事了？ 　　三姑娘娄昭君跑去看兵卒站岗，一眼瞅到身姿挺拔的小兵高欢，简直就挪不开眼。 　　没别的原因，高欢他帅啊。 　　他还会拳脚功夫，那就更帅了。 　　三姑娘的脸红红的，觉得心头砰砰砰跳，整个人烧得厉害。她喜欢高欢的容貌，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当真是十分英俊。 　　光是这张脸，多下饭啊，她想跟他过日子。 　　他没钱，她家有啊！ 　　他的职位低，但她有钱，可以拿钱帮他砸上去！ 　　始于颜值，忠于人品。 　　了解到高欢有逐鹿天下的大志(估计是狗男人吹牛逼)之后，三姑娘就更迷恋他了。她让丫鬟给高欢送东西，钱财啊，她的帕子啊，情书啊，都送。 　　她把自己心爱的宝马送给他。 　　这样一来二去，高欢感动得不行。他就一穷吊丝，家徒四壁，本来只是想当个混子，这里混混，那里混混就算了。 　　但是现在有白富美爱慕他，给他花钱，给他买装备打怪。 　　他不干一番大事业，都对不起人家啊！ 　　当爹的扭不过女儿，娄内干终于松口，让高欢过来娄家商议婚事。高欢没钱出聘礼，三姑娘把自己多年的私房都掏出来，私下给高欢，让他拿着钱财来求亲。 　　前已经出嫁的姐姐们心疼三妹妹，又各出了一笔，让高欢加进去当聘礼。 　　这样一番操作，才让三姑娘婚事光鲜起来。 　　娄内干知道三女婿是个穷酸汉，聘礼肯定是自家这个傻闺女倒贴的。 　　但他又能怎样？ 　　三姑娘说了，她若不能嫁高欢，那就剃头去做姑子！ 　　当爹的终究是疼爱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女儿欢欢喜喜地行定亲礼。娄家给三姑娘的嫁妆里有大量的好马，全靠这些马，高欢才有资格在队伍中当队长(队伍规模大概百人)。 　　成婚之后的日子，跟谈恋爱完全不一样。 　　三姑娘拿嫁妆补贴夫家，最穷困的时候，居然要亲手缝补自家男人的军服，连使唤的奴仆都没有。她生双胞胎的时候，命悬一线，她想念他，却不能喊他回来。 　　因为高欢当上将军，正在行军打仗。 　　娄内干一死，娄昭君才意识到娘家的支持有多重要。她的男人带回来其他的女人，与旁人生儿育女，对她不再恩爱如初。 　　为了巩固正室的帝位，娄昭君不动声色，将娘家的亲戚插进去高氏的势力当中。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高氏、娄氏、段氏、窦氏…… 　　即便以后高欢厌弃她，都不能废了她。要想她倒下，高欢得先掂量一下，集团里有多少属下，都跟娄氏是姻亲关系的。 　　高欢身边参谋军事的都督窦泰，是娄昭君的二姐夫。他最器重的心腹段韶，是娄昭君的亲外甥。 　　就连他军营里掌管帐内事务的娄睿，也是她的亲侄子。 　　其他女人以为能给生男孩，就想着跟她挣？ 　　呸！ 　　她们太蠢了。 　　以前的三姑娘已经死了。 　　现在坐在仁寿殿的，是大齐的太后娄氏。 　　娄太后看着高湛的脸，仿佛就看到当年天真的三姑娘。三姑娘爱美男，她的儿子同样喜欢容貌出色的女子。 　　三姑娘什么都不考虑，觉得这个人好，便要嫁给他，连聘礼都是自己掏。高湛想娶宫女出身的女子，让她当正妃，给张氏倒贴嫁妆都乐意。 　　唉。 　　但太后很放心，因为她的儿子有地位上的天然优势。 　　张氏不过是一个女人，叫她当了王妃，翻不了天。 　　若哪一天步落稽不喜欢她，再换人当王妃，也不难。 　　“步落稽，母后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开心就行。”娄太后不是在乎门第之见的老顽固，“别人笑话你，你忍住。” 　　“忍不住的时候，就一巴掌打过去！” 　　她当年一意孤行嫁给高欢，挨了无数的嘲笑和讽刺。 　　“我还以为娄家三小姐有多清高呢，原来嫁的男人就这？” 　　“听说她跟人私相授受，倒贴过去的……” 　　“哈哈哈，幸好我没娶她，都不知道她跟多少人好过。” 　　后来这些人怎么样了？ 　　娄太后的眼神发寒，蝼蚁怎么配仰望明月的光辉？ 　　当年笑话她的那些人，连进宫给她觐见的资格都不配。 　　太后看过单子，给南平郡君赐下十车嫁妆，算是给未来儿媳撑面子的。她一数，儿媳妇的肚子都六七个月了。 　　说起孙辈，太后的心情不错，她听闻长广王逢人就说，这一胎怀的是个姑娘。 　　顿时就笑了。 　　她见着儿子傻乐呵，附和道：“姑娘好啊，贴心。”即便亲女不亲近她，但她是盼着公主们的。 　　只是公主们都娘家有怨恨，很少进宫拜访了。 　　萧靖知道姐姐们的婚姻不幸福，谁都有自己的道理，没办法调解。高欢把两个女儿嫁给北魏的皇帝，牺牲了公主们，外戚专权，给高澄谋反做垫脚石。 　　公主们不苦吗？ 　　苦。 　　亲爹和亲娘不疼吗？ 　　疼。 　　感情是真的，但男人们的野心也是真的。高欢的两个嫡女嫁给北(东)魏的皇帝，其余庶出的女儿们，都嫁给手下的大臣，或是大臣的儿子。 　　这些都是常见的联姻手段，别说是女儿们，连小时候的高湛都派上用场。小男孩才八岁，居然娶了一个柔然童养媳。 　　小学生毛都没有，就扯证结婚，这去哪里说理？ 　　可能在高欢的眼里，儿女们能为建国大业贡献个人婚姻，应当以此为荣。 　　萧靖不由得庆幸，幸好神武皇帝死得早，没有老头子在上头管他的婚事。不然再来一遭和亲，他可接受不了。 　　倒是娄太后很好说话，因为她年轻时候，是自由恋爱，才认识高欢。 　　自由恋爱的滋味多甜美啊。 　　再来一遭奉子成婚，在古代简直就是潮！ 　　说到孩子，萧靖的神采飞扬，语气十分快活：“我也喜欢我家姑娘，前几日会动了，把她娘的肚子都撑出来一块儿。张氏最近不怎么吐了，能吃好多东西，一天能吃五顿饭，长肉比猪还快……” 　　把婆娘跟猪比？ 　　这是什么破比喻啊。 　　幸好张嫣不在现场，不然听到想打人。娄太后笑儿子没见识，道：“她肯吃，你就让她吃好点，但是肚子不能养太大，不然生产的时候就艰难了。” 　　太后生育了六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这方面能算专家。 　　她对儿子说：“不必让张氏进宫谢恩，在府里好好养着。” 　　儿媳怀了六七个月，身子重，这个时候最怕奔波劳累。孕妇的脚容易水肿，白天里受累了，夜里就容易疼得抽筋。 　　“母后仁慈，以后儿臣抱着孩子来给您看。”萧靖松了一口气，“张氏不如嫂嫂们出身大家，若不懂规矩，还望母后和嫂嫂们多包涵。” 　　张嫣的家教自然是好的，他先给太后打个招呼，以后谁还敢笑话她，那就是别人不厚道。 　　娄太后对儿子关心，对儿媳宽容，他和张嫣都会孝顺她的。 　　…… 　　萧靖带着太后赐婚的懿旨和几车东西回家，有一部分是木头家具，先清洗晒晒，除虫后可以入库。还有一些是玉石的摆件，样式精美，做工不凡。 　　但最有意义的是太后赐的一床葡萄纹织金红被，说是给长广王新婚时候用的。葡萄多子，咕噜咕噜的一大串，枝繁叶茂，寓意极好。 　　在仁寿殿侍奉的女官说了，上面的葡萄和叶儿，都是太后抽空绣上去的。 　　民间的大户人家爱请五福俱全的妇人，做上这样一床被子，为新人祈福。 　　普天之下，哪个妇女的福气能比得上太后呢？ 　　娄太后能生养，孩子们都立住养大，有儿有女，肚皮十分争气。虽然她与神武皇帝偶有嫌隙，但夫妻俩在大体上还算和谐。 　　她给儿子做的被子，才是最温暖的！ 　　张嫣摸着上面的绣工，佩服道：“娘娘心慈，爱子之意都体现在里面。她的年岁大了，肯定是怕寂寞的。舅舅改日带小蠕蠕去看她，或者收到战场上的好消息，可以告知太后，她必定开怀。” 　　“嫣儿说得有道理。” 　　萧靖翻出刚送来的军情，看看有什么消息。娄太后有大智，懂布局谋划，如果她知道齐军连连告捷的消息，肯定会非常高兴。 　　他是太尉，前线的情况汇报都会往他这儿送一份。 　　然后他一看，傻眼了。 　　【……帝勇武，破江陵，萧绎率太子降，帝杀之。段韶另率一路，于京口大破梁军，追击陈霸先，杀之。】 　　萧靖：哦豁。 　　梁元帝萧绎死了？尚未发迹的陈武帝陈霸先也死了？ 　　卧槽，高洋厉害，段表哥更厉害啊！ 　　高太尉把军情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兴奋得给自己倒一杯水压压惊。不得了，段表哥一刀把陈霸先送上西天，历史上的陈朝估计是没有了。 　　嗯，有可能是因为他把段表姐的信送过去，表哥一看妹妹受宠，所以替高家干活的时候格外卖力。 　　段韶一向能打能砍，在沙场上超常发挥，也不是不可以。 　　“嘻嘻，嘻嘻。” 　　长广王的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来愉悦的心情。 　　他好像苏得有点大，把一个朝代都苏没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高洋回来，要给男女主结婚了。 第377章 高湛不荒唐（78） 　　◎长广王的新娘用毡子抬出去◎ 　　陛下大胜归来！ 　　陛下没有带着别的女子回来！ 　　皇帝的御驾穿过宫门, 皇宫内顿时都是一片热烈的气氛。后宫的女人好不容易得到皇帝回来的消息，人人的脸上都是喜色。 　　她们一听陛下没有带女人回来, 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男人在外头打仗, 她们管不着，眼不见为干净。她们早就听闻南梁的溧阳公主貌美，哄得侯景跟什么似的, 生怕来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幸好，溧阳公主失踪了。 　　无人知晓她的踪迹。 　　高洋从车上下来，跟旁边骑马护卫的高孝瓘说：“阿瓘先回家, 恐怕你早就累了。” 　　那么多女人, 即将上演一回热泪盈眶的欢迎大会，每个人都寒暄一番，没有一个小时走不了。 　　“谢谢二叔。”阿瓘的神色有些倦怠, 但精神不错。 　　男孩下马, 跟太后、皇后行过礼，才从重新翻身上马，叫马儿踩着轻悠悠的步伐回去王府。 　　皇宫的正门难得大开，欢迎归来的天子。娄太后站在正中央，左边是李皇后，右边是段昭仪，身后还有一大群小妃嫔。太子高殷被夫太傅放假一日, 带着弟弟们和妹妹，守候在左右两侧。 　　一看到高洋，太后的眼眶就湿了，她落下眼泪, 竟然激动得声音哽咽。小孩的情感特别充沛, 高宝德和高绍德一直往前冲, 哇哇哇地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凄惨得跟死亲爹似的。 　　“父皇，父皇，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哇哇哇哇哇，父皇回来啦！” 　　“哭什么，再哭揍你！” 　　高洋把高绍德丢给太子，这么个小崽子，鼻涕都出来了，还企图擦在他身上。 　　多脏啊，熊孩子真是欠收拾！ 　　他捞起又小又软的闺女，态度温柔完全不一样，说话的语气都轻好多。他拿衣袖给宝儿擦脸，抱着她一颠一颠，哄道：“宝儿乖，父皇给你带回来好几车甘蔗，都鲜着呢，给你榨糖水喝。” 　　“我不要糖水，我要父皇。”高宝德抱着他的脖子，抓得特别紧，怕人跑了似的，“我想念父皇，宫女们都不说你去哪里，九叔也不说。” 　　高洋心道，打仗行军这种事，怎么可能和小孩说。 　　他的亲弟弟，嘴挺严的，算是靠谱。 　　他板着脸，装作要发怒：“你九叔不好，居然不跟宝儿说，朕要罚他，给宝儿出气？” 　　“不要啊。”高宝德立刻求情，“九叔也没那么坏啦，他会带着我们玩，给我们吃柚子皮糖和大柚子。” 　　柚子皮还能做糖？ 　　听起来真稀奇啊。 　　高洋哑然失笑，果然是孩子呢，有吃有玩的，很容易就开心起来。 　　李皇后见自己的儿女得宠，暗暗炫耀似的看向段昭仪，表妹又怎么啦，连颗蛋都生不出来，还妄想跟她争锋。李氏想得美，陛下一回来，肯定是歇在她的含光殿的。 　　这就是有娃、能生的好处。 　　男人不看她，都会看顾孩子。 　　李皇后生了三个娃，全后宫数她的儿女最多，她的筹码最足。陛下喜欢闺女，唯一的公主托生在她的肚子里，可把她牛逼坏了。 　　段昭仪的注意力都在表哥身上，压根没留意到李皇后挑衅的眼神。 　　硬生生把李皇后气得要死！ 　　哼，简直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娄太后察觉到儿媳妇们的争锋，老婆子心知肚明，却当作看不见。她对自己的外甥女好，对段昭仪总是额外照顾，擦了擦眼泪，出言道：“皇帝走了这些天，多亏馨儿孝顺，经常过来陪哀家，皇帝可要好好赏她。” 　　馨儿是段昭仪的闺名。 　　果然高洋看过去，发觉表妹越发清减，瘦了好多。 　　她本来就苗条，如今的脸蛋尖尖的，画了素雅的淡妆，看起来如清水芙蓉，跟刚及笄的小姑娘差不多。表妹的腰身细得都挂不住玉坠子，想必是相思成疾，茶饭不思。 　　他再看看李皇后，大老婆从头到脚珠圆玉润，脸圆圆的，肯定是不想他。 　　高·狗男人·洋心里当下有判断，感动道：“表妹辛苦了，你过来伴驾。母后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儿臣明日过去仁寿殿。” 　　他伸手拉着段昭仪上车，落下车帘，就要走人。娄太后坐上轿辇，转头要回去仁寿殿。 　　徒留下李皇后带着一群小妃嫔，连车尾气都吃不到。 　　李皇后：“……” 　　其他妃嫔们：“……” 　　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段昭仪搭上陛下的手，车轱辘一滚，她将陛下这块香饽饽带走了。车内似乎有男女的笑闹声，一定是段氏在狐媚邀宠。 　　好气！ 　　段氏欺人太甚，居然明目张胆把陛下给截走了！ 　　妃嫔们纷纷看向皇后，这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崩了。陛下回来只找段昭仪，正宫娘娘的脸往哪里搁啊？ 　　啪啪，脸被打得真响。 　　“本宫倦了，且回去休息。”李皇后冷着脸，“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含光殿请安。” 　　“是。” 　　皇后娘娘一放话，妃嫔们如鸟兽散开。只不过人人的眼神转得飞快，不知道在打什么心思。 　　昭阳殿 　　高洋把段昭仪带在身边，除了有感动和宠爱，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段韶立下汗马功劳。 　　在南征的过程中，段韶领着另外一路人马，追了几百里地，把敌军主帅陈霸先砍死了。齐军缴获了许多的军资粮草，但没有骚扰民众，使当地百姓能够很快恢复生产。 　　高洋为了嘉奖段表哥的功劳，赏赐了七十个仆人给表哥，封爵为平原郡王。 　　人家哥哥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他总要对表妹好一些，才能更好地用段氏。 　　若论娘家的助力，李皇后的五个兄弟都是搞文职工作，加起来不如一个段韶有能耐。 　　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上，文人无用，顶多就是贪钱爱色，没能力谋权篡位。 　　但段氏就不一样了，段韶是自幼跟着姨父高欢打天下，有智谋，懂军事。当年段韶跟着高欢行军打仗的时候，高洋还在家里蹲，不受重视，要看哥哥高澄的脸色过日子。 　　天子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会宠爱表妹，给她华服锦衣，奴仆环绕的生活。 　　但再多的，没有。 　　段昭仪看问题简单，她只知道表哥和哥哥都平安回来，打心眼里高兴。她牵着高洋的手，迈进去昭阳殿，笑意盈盈地问：“陛下可有发现哪里不一样？” 　　高洋环顾自己的房子，是有很多不一样。 　　他指一人高的木头架子，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的？怎么上面有一个破篮子？” 　　“这叫篮球，是步落稽发明的，让宝儿跳起来把球丢进去，说能长高。” 　　“地上这个破的框呢？” 　　“这叫足球，是用脚踢的，绍德最爱玩，把球踢进去。” 　　“这个大圈是什么？” 　　“这叫呼啦圈，臣妾转得最好，陛下可要看看？” 　　“那就看看吧。” 　　高洋斜靠在胡床上，没想到他的弟弟腿断了，却在昭阳殿折腾出来那么多花样。瞧宝儿说到九叔的时候，居然替步落稽求情，肯定她跟高绍德没少来玩。 　　什么篮球、足球，一看就是小孩子玩的，皇帝不感兴趣。 　　倒是呼啦圈不错。 　　呼啦圈上面缠着缎带，看起来挺高档的。表妹的腰那么细，玩这个呼啦圈特别好看，这腰一扭一扭啊，啧啧啧。 　　段昭仪很专业地示范呼啦圈的玩法，足足转了快一刻钟，才叫圈子掉下来。 　　她的神色有点懊恼：“哎呀，失手了。” 　　明明她能转更久的，刚才一分神，节奏没跟上，就让圈往下滑了。 　　“叫朕看看，是不是红了。” 　　高洋扶着她的腰，因为刚转过呼啦圈，女子的肌肤上是漂亮的浅粉色，勒出浅浅的红痕。他亲手量过表妹的腰围，嗯，他带回来的宝珠正好给她做腰带。 　　明珠衬美人，一定特别好看。 　　…… 　　才回来没几天，萧靖就催着高洋，说结婚这事儿。 　　“皇兄，臣弟选了十月初一的日子，您看行不行？” 　　“你自己都想好了，还来问朕？” 　　高洋挑眉，整个人特别不爽。阿淹已经怀孕了，只能嫁给弟弟，他虽然玩得开，但没有替人养娃上户口的爱好。 　　他将自己的拟好的单子丢过去，道：“这是朕给阿淹的心意，算是给她当嫁妆的。朕说过要给阿淹送嫁，你在前一日将她送回宫，让她从宫中出嫁。” 　　阿淹没有亲人，上哪儿找娘家啊。 　　高洋想起自己那时候养的小宫女，那么小一个，被臭弟弟给抢走了。算了，他大方点，给阿淹当一回娘家人。 　　如果阿淹以后过得不好，想进宫包吃包住，他愿意接纳她。 　　“行啊，谢谢皇兄。”萧靖捡起单子，“我要回去陪阿淹了，她这几日身体不舒服。” 　　高洋：我还心情不舒服呢。 　　怎么不见你陪我？ 　　高洋对着弟弟的背影挥拳，骂道：“这种兄弟，当真是……欠揍！” 　　张嫣的确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 　　她一想到结婚要从半夜里起床打扮，还要折腾着出门，就觉得压力好大。正常姑娘结婚都觉得累，更何况她要扛着那么重的一块肉？ 　　她太难了。 　　她拉着萧靖的手，头一次感到恐婚：“我好害怕，就怕流程走到一半，我的羊水破了。从宫里走出去，那么一大段路，不知道是何人给我抬毡子，怕别人一松手，我就摔下来。” 　　“没事的，肯定会安全的。”萧靖给她按摩着水肿的脚，“谁要是敢摔着你，我去砍他们全家的脑袋。” 　　按照鲜卑人的旧俗，新娘子由叔伯兄弟用毡子抬出门，扶上马背。嫁人的时候不是坐轿子，而是直接骑马，坐在马鞍上。 　　自北朝以来，习俗又改进了一些，贵族家的姑娘坐马车出嫁，进夫家的时候要跨过门口的马鞍。 　　活了几辈子，张嫣还是第一次经历北方胡人的婚礼。 　　她没有娘家人，估计是使派宫里力气大的太监，用毛毡把她抬出来的。 　　她害怕，提出另外一种设想：“如果我在马车上破羊水，一定要生呢？” 　　萧靖想了想，建议道：“所以，以后光光的大名叫高路生，还是高车生？” 　　张嫣：“噗——” 　　她都差点被他给气笑。 　　她总算是看出来了，舅舅插科打诨，故意胡说的。被他这么一闹，好像怀着孩子嫁人，也不是很为难。 　　大不了就现场生呗。 　　娃都七个月了，出来能活。 　　新妇奉子成婚，在鲜卑习俗中不算丢脸。鲜卑人有抢婚的习俗，《三国志》中已经有相关记载。 　　简单概括下来，就是男子看到谁家的姑娘漂亮，先抢回来同居几个月甚至半年。嗯，确定这个婆娘不错，男方再送牛羊做聘礼，谈论婚事。 　　这么一番骚操作下来，怀孕嫁人的姑娘不在少数。 　　以往在草原上就是这样的做派，现在鲜卑人进城住房子，不再逐水而居。大家开始变得文明，才少见这种旧俗。 　　萧靖抱着自家这个大宝贝，沉甸甸的，好重啊。他早就认真写下来好几种应急方案，万一孩子她娘忍不住了，当场要生，该如何处理。 　　酒精、麻.醉包、手术刀、血浆、药物、输液……他都准备好了。 　　但是他没说，怕吓到她。 　　“你放心，肯定叫你们母子安全的。”他承诺道，“就一会儿，下了毡子，上车，绕邺城走一圈，就回家了。” 　　府里有她的产房，产婆和丫鬟都是备齐的，一声令下就能运作起来。 　　至于走出宫的那一段路…… 　　萧靖安抚道：“我向高洋求一求，看他能不能给找个力气大，可靠的好人，给你抬毡子，绝对不会颠坏你。” 　　他第二天跟高洋提了，高洋嫌弟弟啰里啰唆，张嘴就答应下来。 　　“行啦，朕不会让阿淹难受的。” 　　“她肚子里的可是朕的侄女，亲侄女！” 　　“滚蛋吧，要你这个蠢货瞎操心？” 　　高洋把弟弟赶走，一想到阿淹怀孕嫁人，他就觉得好生气。 　　但是他又不能怎么办。 　　那就更气了！ 　　阿淹的肚子那么大，别人给她抬毡子出嫁，他不放心，万一手滑害着他侄女怎么办？ 　　信别人信不过，他只信自己。 　　高洋琢磨着，要不他给阿淹当哥哥，亲自给她抬毡子吧？ 　　当年他的妹妹出嫁的时候，高氏的男丁多，兄弟们足足有十几个。大哥、他，还有弟弟们一人扯毡子的一个角儿，足够把妹妹风风光光地抬出去。 　　一个人是抬不动。 　　起码要两个人抬，一前一后。 　　高洋深思了好久，终于写了手书，让人送过去常山王府。 　　【喂，兄弟，阿淹要嫁人了，你要来跟朕一块儿抬毡子吗？就我们两个，你力气够大吗？】 　　高洋本来只是试试，高演和他同母所出，比较听话能干。如果高演不答应，他就换另外一个弟弟来抬毡子。 　　谁知常山王高演很快就让人送回信了。 　　意思很简洁，只有一句话。 　　【我的力气足，能抬。】 　　作者有话说： 　　给高洋和高演同情一秒钟。 　　姑娘嫁人了，竟然是两位备胎抬出去的。感谢在2020-10-30 23:55:09~2020-10-31 20: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20瓶；桜白夜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8章 高湛不荒唐（79） 　　◎长广王明天要结婚◎ 　　九月三十日, 张嫣被萧靖送入皇宫待嫁。 　　长广王亲自开的马车，陪她在宫门口等着。若无特殊优待, 宫道内不许打马开车, 应当张嫣是走进去的。 　　但是那条路起码要步行一个小时……叫孕妇怎么走？ 　　自己的老婆自己心疼，萧靖不让她走进去。他琢磨着，高洋应该会派人来接送吧？ 　　果不其然, 没到一刻钟，就有太监抬着空的轿辇小跑过来。领头的的太监不是旁人，正是昭阳殿的总管王有福。 　　王太监喘得大口吸气, 但精得跟鬼似的, 这还没成婚，就喊上敬称：“王爷，王妃安。王妃有什么不舒坦的, 尽管说, 小的保证能给您办妥。” 　　只要过了这几天，这位可是板上钉钉的长广王妃。 　　他身后的太监皆是行礼，放下轿辇，请女子上轿。 　　萧靖检查过轿子，木头的结构很牢固，应该没有问题。他亲自扶着张嫣上轿，回头威胁道：“你们的动作稳点, 别摔着王妃，不然本王要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皆称不敢。 　　长广王在旁边盯着呢。 　　轿子行了半时辰，萧靖就跟在旁边走了半个时辰。他一路跟到昭阳殿前面，亲眼看着张嫣安全下轿, 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后宫绿帽传》看多了, 总担心有人在轿子上做手脚。 　　张嫣被宫女嬷嬷扶着, 跟他短暂告别：“王爷放心，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因为她害怕结婚，怕中途出事故，连带舅舅都害怕起来。他怕她受到伤害，巴不得处处护着。 　　张嫣忍不住嘀咕，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的？ 　　可能因为孕期激素的影响，才容易心情起伏不定。 　　结婚而已，就几天的事情，她可以的！ 　　“娘，我们走吧。” 　　“欸，好。” 　　扶她的嬷嬷是熟人，正是当年她认下的干娘，陆嬷嬷。陆氏只知阿淹被皇后送出去，当时还替闺女担心了好几日，后来她听闻陛下给阿淹赏赐了郡君的封号，着实替孩子欢喜。 　　她就说嘛，她的干女儿是有运道的。 　　本来陆嬷嬷以为宫女给王爷当妾，就算是顶天了。没想到阿淹把长广王哄得跟什么似的，竟然一家独大，好几年下来，让王府里没有别的女子。 　　再相见的时候，便是今年了。 　　陆嬷嬷见到长广王身边的漂亮姑娘，一眼就认出来是同屋的阿淹。阿淹的薄刘海早就留长，绾在耳后，露出一双秋水似的眉眼，温柔多情。 　　阿淹也认出她来，没有摆架子，亲亲热热地喊“娘”。 　　她把一副黑碧玉耳坠送给陆嬷嬷，黑碧玉的颜色浓，平日里看似黑色，透过阳光能瞧出浓郁的绿光。张嫣嫌自己戴起来老气，陆嬷嬷上了年纪，戴这个正合适。 　　在宫里不打眼，但着实是好东西。 　　果然收到礼物，陆氏高兴得眉开眼笑。 　　她的闺女没忘记她呢！ 　　张嫣知道陆嬷嬷是管朝阳店小厨房上菜的，过来就问：“娘，我想问厨房要个灶眼，炖一锅好汤给王爷补补身体。肉要羊腿肉，不要太肥的，药材用常山王送来的那些。” 　　说着，就往陆氏的手里塞了两颗银角子。 　　陆嬷嬷的眼皮子一跳，恐怕阿淹要干什么大事。 　　这都是些什么药材啊，鹿茸、杜仲、枸杞子、淫羊藿…… 　　她知道长广王还没有子嗣，只怕阿淹是想在这里使力。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地位就稳妥多了。 　　“小看你娘，要什么钱。”陆嬷嬷把银子推回去，“娘亲自给你熬，熬得浓浓的一碗，给你送过去。” 　　当夜里长广王喝了羊肉汤，两个月后，传出消息说阿淹有孕。 　　再然后，两人的婚事定下来，阿淹竟然能当王妃娘娘！ 　　陆嬷嬷一惊，真心替干女儿高兴。 　　陛下回来之后，得知她与阿淹的关系，特意让她来照顾女儿出嫁。陛下愿意放她出宫，让她随长广王妃出嫁。 　　“这是大好事啊！” 　　陆嬷嬷大喜过望，陆续收拾屋子里的细软和财产，对皇宫毫不留恋。 　　她只是一个老妇，脸上长了斑和皱纹，没有美貌，在陛下身边没有出头的机会。说不定什么时候来个年轻漂亮的女官，陛下抬举，人家就能顶了她的位置。 　　到时候打发她去伺候小妃嫔？ 　　这个差距从天上落到地下。 　　皇帝宫里的掌事嬷嬷，走出去有底气，旁人都尊敬。妃子宫里的嬷嬷，却要看别人的脸色，整天受气。 　　若惹上一个脾气不好的主子，动手打骂都是常事。 　　陆嬷嬷一想，倒不如跟在闺女身边，来得舒坦。 　　虽然王府不比宫里气派，府里规模小，但是规矩也少啊。 　　王妃身边的大嬷嬷，也是相当体面的职业。大嬷嬷不用怎么干活，只用使唤下面那群小丫鬟就行。 　　张嫣把手搭在陆氏的手上，柔柔地说：“以后要靠娘照顾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一定的。” 　　陆嬷嬷摩拳擦掌，谁想要害王妃娘娘，就先过她这一关！ 　　她早就盯着宫人们把偏殿收拾出来，检查过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才让阿淹暂住进去。结果两人没说几句贴心话，只见高洋过来了。 　　天子的身形高大，因为从刚战场上回来，杀了许多人，无形中威严更足。 　　别人都怕他，但张嫣不怕，行礼道：“陛下万福。” 　　“阿淹快起来，你这月份都大了。”高洋连忙把她扶起来，“你还没吃晚膳吧？想吃什么？都让厨房的人去做。”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得不到，就总想对别人再好一些。 　　说不定看到他的好处，阿淹就喜欢他呢？ 　　等孩子生下来，他还有机会的。 　　他好久没有跟阿淹约饭了。 　　张嫣微微垂眸，当作看不懂别人眼里的热切。再抬头的时候，她笑得跟没事一样，道：“陛下爱吃什么，就让他们准备什么，妾都能吃的。” 　　“现在快到十月，天气有点凉，阿淹可要吃铜鼎煮的？切点牛羊肉，再烫点蔬菜，味道鲜美。” 　　张嫣没反对：“那就吃铜鼎。” 　　在三国魏文帝曹丕的时候，火锅的发展进入到一个崭新的时代。曹丕爱吃火锅，专门发明了一种“五熟釜”，就是把锅子分成五格，来煮不同的食物。这位曹先生喜欢请人吃火锅，看谁顺眼，就赐下五熟釜。 　　到了南北朝时期，火锅就更普遍了，时人将五熟釜称为“铜鼎”。 　　天气转凉，正是吃火锅的时候！ 　　陛下说要吃铜鼎，厨房里的宫人立刻去准备。大锅里有常备的高汤，用来做火锅的底汤正好。 　　宫人们在底下烧火加热，一掀开盖子，香味顺着热气飘得一屋子都是，一锅是牛肉汤，一锅是菌子汤，还有一锅是鸡汤。 　　按理说都是香喷喷的汤，但端菜的小太监有些犯难。 　　他小声问：“王妃爱吃什么口味的底汤？”孕妇的口味很奇怪，火锅的味道重，别女人一闻就吐，倒成了他们的罪过。 　　熬汤的师傅一把敲在小太监的脑壳上，骂道：“你傻啊，不会先盛上一小碗，问她爱喝哪个汤？” 　　“对哦。” 　　小太监把三种汤都送出去，很快就得到答案：她爱吃牛肉汤和菌子汤，不要鸡汤。 　　真材实料的牛肉汤，把骨髓都熬进去了，上层泛着一层牛油，熬得是浓浓的奶白色。菌子汤用的是野生蘑菇，山珍的鲜味，爽口不容易腻。 　　吃火锅要围坐在一块儿，高洋耍了心眼，难得跟阿淹坐在一张饭桌吃饭。 　　皇帝的心里美得要死。 　　很可惜，下一秒，他就美不起来。 　　太监王有福禀报道：“陛下，常山王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表情瞬间垮下去的高洋：“哦，让他进来吧，你们给他添一副碗筷。” 　　多个人多一双筷子，都到了饭点，他没有不让兄弟吃饭的道理。高演打听到阿淹已经进宫，怕高洋做出什么丑事，特地跑过来盯人的。 　　当备胎当到他这个份上，好人呐。 　　幸好，看起来一切平安。 　　张嫣以前给高洋当过试毒的宫女，陪皇帝吃饭，算业务熟练。但她没想到高演也来了—— 　　一想到高演拐着弯给她送柚子，她尴尬得想要用脚趾抠出来一座未央宫。 　　嗯，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高洋有点小心思，没怎么藏。但高演藏得很好，别人都不知道。 　　常山王捧着碗和筷子，只能用余光偷偷看阿淹。阿淹的肚子显怀了，跪坐吃饭的时候恐怕很难受，他出言道：“胡坐会舒服一些，不必讲究礼数。” 　　坐姿分成正坐和胡坐，正坐就是汉人传统的坐姿，又称跪坐，把臀.部坐在脚踝上，身姿挺拔端正。而胡坐是胡人的习惯，盘腿而坐，直接把屁.股坐在地上。 　　高洋和高演都是盘腿而坐，他们有鲜卑血统。 　　“对，阿淹不用学汉人那一套，把腿放下来才好。”高洋这才注意到，“要不朕给你搬个胡床，坐在上面？” 　　“不用了，胡坐已经挺好的。” 　　张嫣摇摇头，她学着把脚放下来，幸好裙子的下摆大，不然别人看到她的鞋子就很尴尬。 　　她在孕期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带着雪花的肥牛片，她一个人能吃一盘半。还有清单的菌菇汤，她烫青菜，吃了两碗。 　　两位备胎能吃更多。 　　高洋和高演联手吃完六斤牛肉，四斤羊肉。他们不爱吃蔬菜，只夹了几筷子豆芽。 　　连带主食的胡饼，做得非常有嚼劲，这哥俩一人吃了大半斤。 　　张嫣看了看胡饼，没有拿。她爱吃火锅的汤涮面条，或者配米饭也行。 　　高洋问她怎么不吃饼，她糊弄过去，说：“胡饼费牙，吃着胃里不舒服。” 　　其实就是她挑食。 　　高演若有所思，对着伺候的宫人说：“你们用菌子汤煮一斤汤饼，要切得细一些。” 　　汤饼就是手擀面，阿淹不爱吃硬的饼，她应该爱吃软乎乎的面条。 　　备胎二号自认为又做了好事。 　　他是好人。 　　煮好的面条很快就端上来，上面点缀着几片嫩蘑菇和葱花，看起来特别诱人。果然姑娘夹了满满一碗面，重新烫了牛肉跟青菜，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吃饭的样子挺好看的。 　　用过膳，高演没走，高洋嫌他碍眼，问弟弟有什么事情。 　　常山王的理由很正当：“明日就是步落稽的大婚，怎么把人抬出去，今日总要提前试试吧？就怕考虑不周全，明日出纰漏。” 　　高洋认可这种说法：“是这个道理。” 　　他让宫人取来结实的牛皮毡子，让阿淹坐上去。他吃完饭力气足，跟高演一前一后，打算模拟怎么抬人。 　　张嫣：肚子好饱，我是不是很重？ 　　她出门前称过，不到一百二十斤，晚饭有喝汤吃火锅，又会增加两三斤。再加上毡子和婚服、金银首饰的重量，可能要去到一百五十斤。 　　平摊在两位兄弟手上，一人要抬七八十斤东西？ 　　一个小时的路，换成没什么力气的小白脸，恐怕在半路上把她给丢了。 　　“妾坐上去，不会摔下来吧？” 　　“妾很重的……” 　　“没事，阿淹坐吧，你要是摔下来，朕就砍了常山王的脑袋。” 　　“？？？” 　　高洋的体力好，他带着大军爬山过河，举着刀砍人都不觉得累。高演胜在年轻几岁，十九岁的小伙子没有不良嗜好，身体素质棒棒的。 　　哥俩扶着阿淹坐稳，绕着昭阳殿走了好几圈。傍晚的月光悄悄洒下来，两个大傻逼抬着人，顺利走了一个小时，累得直喘气。 　　一切都非常顺利。 　　张嫣吹着舒服的夜风，吃饱就犯困，不停地打瞌睡。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眯着眼，打算歇一歇，脑子绝对要保持清醒。 　　结果一眯就睡着了。 　　等她再被人喊醒的时候，已经是五更的天。 　　陆嬷嬷站在她床头，轻轻地推她：“王妃，该起来梳妆了，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啊！”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女主打瞌睡，是谁扛她到床上的？ 　　小可爱们自己脑补吧，站谁都可以，两个一块儿也行。感谢在2020-10-31 20:29:24~2020-11-01 13:3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铭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9章 高湛不荒唐（80） 　　◎长广王今天要大婚◎ 　　早饭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菌汤牛肉面。 　　加了青菜, 旁边卧了一枚煮鸡蛋。 　　闻到食物的香气，张嫣整个人都清醒多了。她简单地洗漱过, 握起筷子, 迫不及待地说：“吃这个好，有肉有面，闻起来不错。鸡蛋做得嫩, 真好吃。” 　　陆嬷嬷看着她吃得香，轻声道：“这是陛下让做的，说不能饿着你和孩子。” 　　能当皇帝的都有好脑子, 高洋留意到阿淹不爱吃胡饼, 特意让人做汤饼给她吃。 　　什么叫渣男？ 　　渣男暖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暖。姑娘若是没点脑子，都险些被他哄过去了。 　　张嫣不做表态, 只管低头吃面, 别人对她好，叫她拿感情去还，恕她不能回应。 　　她不喜欢皇帝，他再好再暖，与她何干？ 　　千百年前的《诗经》早就写了这样的道理，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 无与士耽。斑鸠贪吃桑葚，就会醉死，女人如果被男人的一点点好，迷了眼, 以后肯定会很惨。 　　高洋就是这样的人, 他对一个姑娘好的时候, 是真的好。但当他厌弃一个女人的时候，女子的下场是真的惨。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在阿淹的记忆里，好像文宣帝把一个妃子砍死了，将妃子的腿骨做成琵琶。后来孝昭帝在的时候，高演没见多宠爱阿淹，怎么现在的常山王无缘无故地凑上来？ 　　真奇怪。 　　张嫣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她被宫女扶着去洗头洗澡，擦干身体之后，面前摆着的是大婚的婚服。 　　是绿色的。 　　张娘娘活了几辈子，还是第一次穿绿色的婚服。衣、裳、革带、袜皆是青色，配有金银和琉璃的首饰头面。 　　她换上绿色的深衣，因为怀着孩子，所以腰间格外放宽了几寸。她的双手执一柄孔雀翎的羽扇，随意把玩，在妆镜前转来转去。 　　“会不会显得腰太胖了？”张嫣有点不自信，“娘，我好看吗？” 　　陆嬷嬷夸赞道：“好看极了，腰带系高些，显腰身，一点儿都不胖。” 　　阿淹怀着七个月的孩子，瞧着脸很精致，一点儿都没肿。除了肚子微微鼓起，身段秾纤合度，看起来比小丫头出彩多了。 　　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 　　长成这样的，但凡老天爷赐她一个好人，她会一辈子幸福的。 　　其他宫女们都讨喜，说王妃好看，不胖。 　　阿淹在宫里算是一个传奇，宫女出身，却能当长广王妃。张嫣不知，好多小宫女都以她为偶像，期盼以后能够一飞冲天。 　　这次长广王大婚，宫女们为着给王妃更衣的机会，都抢破头了。她们想要看看阿淹是何等的容貌，居然有这样的运道。 　　等见到了真人，纷纷心悦诚服。 　　论容貌，阿淹的相貌是极美的，跟李皇后和段昭仪相比，都不相上下。关键是人家的涵养极好，举止优雅，见人就是三分礼，不提家庭背景，旁人肯定会认为是贵族家里的千金小姐。 　　光是一身气质，她们就学不来。 　　人跟人相比，怎么就差那么大呢？ 　　陆嬷嬷捻起一股线，给干女儿绞面，再由专业的女官上妆梳头。张嫣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一样，坐在妆镜前，任由她们摆弄。 　　好不容易弄完这套流程，才到中午。 　　离下午的婚礼还远着呢！ 　　高洋和高演又跑过来，陪她吃了中午饭，这哥俩穿得一身红色的胡服，不知道会误会他们是新郎官。吃完饭，补点妆，她靠在床边眯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时辰。 　　是时候出门了。 　　她没有娘家的兄弟，全赖高洋和高演来帮忙。临时伺候王妃的宫女们都吓坏了，这非亲非故的……陛下和王爷给她抬毡子？ 　　这份宠爱实在是太重。 　　昨夜排练过一遍，张嫣对这两位都很放心，稳得她睡过去都不知道。她跪下行大礼，对着皇帝拜别：“妾谢过陛下的仁德……” 　　说得高洋的心里不是滋味。 　　姑娘要出嫁了，却是他亲自送出去的。 　　皇帝的心情不舒服，常山王同样不舒服。但高演要脸，没表现出来，只低头道：“弟妹，上去毡子吧。” 　　“谢过六伯。”张嫣以扇遮面，坐到了牛皮毡子上。 　　她被他们稳稳当当地抬出去，还没走到宫门，只听得外头人影攒动，呐喊一声高过一声。其间夹杂着鼓乐声和琵琶，吹奏起来，音乐高亢激昂。 　　“新娘子，催出来——” 　　“新娘子，催出来——” 　　“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 　　萧靖穿着一身红衣，带着数百兵卒来催妆，把宫城外整条大街都占了。太尉大人难得调兵，是为个人的婚事，皇帝没反对。 　　这个声势浩大的规模！ 　　高洋若不是提前知晓，说不定会当作别人造反打到宫门！ 　　长广王站在彩车前面，说尽好话，才把姑娘从两位“哥哥”手里接过，抱着她上马车。阿瓘骑着马，打扮得神采奕奕，一挥手，车队拉着新娘子的嫁妆，缓缓返回王府。 　　运嫁妆用的是牛车，居然凑足了九十九台！ 　　这么丰厚的家底，让旁观者都红眼。丝绸、家具、玩器、摆件皆有，最惹眼的是邺城附近的一百亩良田和庄子，都是高洋给的。 　　国都附近的地价高昂，寸土尺金。 　　那得多少钱啊…… 　　常山王妃元氏有机会围观晒嫁妆，酸溜溜地说：“这位弟妹可真好命，长广王攒了那么久，据说家底都给她了。” 　　她嫁人的时候，高演可没整这一套。 　　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高演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问题，他遥遥地看着车队，惆怅道：“这不一样，常山王妃没有娘家，独她一人，嫁妆全带过去，依旧是步落稽的东西。” 　　东魏元氏那么多皇亲国戚，没有一千都有几百，一朝亡国，好多人的日子都过得入不敷出。女方家的窟窿那么大，他是傻子才把家底交给王妃元氏。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阿淹是个孤女，高演可怜她，偷偷给她添了五车嫁妆，暗表心意。元氏被蒙在鼓里，若她知道自家男人去献殷勤，恐怕要闹起来。 　　…… 　　结婚的车队绕着邺城走了一圈，才在长广王府门前停了下来。门口放着一个马鞍，沿路都铺着毡子。 　　萧靖把张嫣抱下来，牵着她跨过马鞍，两人踩在柔软的毡子上。府里的正院前的空地上，扎了一座宽敞的青色帐篷，如同草原上的毡房，谓之“青庐”。 　　鲜卑人不入洞房，却在青庐中成婚。 　　双双交拜完毕，张嫣坐在马鞍模样的座位上，取下扇子，礼仪算成了一半。 　　打扮得可爱的高绍德和裴世矩在胡床上打滚，从床尾滚到床头，再从床头滚回床尾，来回三次，终于拿到长广王给的大红包。 　　萧靖跟两个小孩说：“外头有烤牛肉，去吃吧。还有泡泡水，给你们玩的。” 　　“谢谢九叔！” 　　“父王，新婚快乐啊!” 　　有吃有玩，两个小男孩欢呼着，萝卜似的小短腿跑得飞快。 　　有司仪捧来一盘肉，让新人同吃，名曰共牢礼。再端上来一瓢酒，让新人分喝，名曰合卺礼。 　　萧靖和张嫣同吃一盘肉，同喝一瓢酒，以后就是同甘共苦的正式夫妻。烤肉的味道不错，酒是烈酒，张嫣因为怀孕，只用酒水沾一下嘴唇，剩下的吃喝都是家里这位全包了。 　　但是原身不太能喝酒，萧靖一喝酒，笑得像个大傻逼。 　　“嘻嘻，我们终于结婚啦。” 　　“我，我好高兴，好高兴。” 　　“我给嫣儿脱鞋子，你的脚累不累啊？” 　　张嫣捂着嘴笑了，还记得给她揉脚，舅舅喝醉的时候挺可爱的。他的力度没掌握好，使劲按到她的脚肚子上，疼得她“哎呀”叫了一声。 　　“轻点，揉轻点。” 　　“唔……就是这里，有点酸啊。” 　　“往上一点，疼，嘶，好疼啊。” 　　青庐外坐着两个小萝卜头，小蠕蠕握着一块烤牛肉，听着里头的动静，眼神有些紧张。裴大坐在她旁边，捧着盘子里的肉，吃得喷香。 　　牛肉是在院子里烤的一整头牛，现烤现割，香气四溢，宾客们都可以领一份。回头吃完还想吃，可以继续排队拿一份。 　　裴大人小跑得却不慢，小孩轻松甩掉身后的高绍德，头一个跑去抢牛肉吃。他挑选烤得最嫩的肋排，回来给小蠕蠕分了一半。 　　油汪汪，香喷喷的牛肉，吃到嘴里都是肉香和奶香味。配上鲜美的蘑菇酱，烤肉的滋味美妙得难以描述。 　　“公主，怎么不吃啊，要凉了。” 　　“我担心母妃，她说疼呢。” 　　小蠕蠕很认真地偷听，莫不是母妃被父王给揍了？ 　　她坐不住了。 　　“别担心，他们好着呢。”裴大一本正经地科普，“打架是正常的，结婚的人都会打架。” 　　他总听祖母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他娘跟他爹十天半个月就要打一回。 　　每次打架，肯定都是他娘赢了。第二天，他爹都会脸色不好，出门的时候脸是白的，脚步是虚的。 　　真丢脸啊！ 　　一个大男人竟然打架输了？ 　　裴大把自家的真人真事分享给小蠕蠕，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特意叮嘱：“公主不要告诉别人，我父母打架的事情。” 　　小蠕蠕点点头，她懂了，原来大人结婚都是这样的。 　　她畅想到将来，用油乎乎的手抓小男孩的新衣服，懵懂地问：“裴大，要是我跟你结婚，你会打我吗？” 　　裴大轻轻顺着小女孩的辫子，笑着说：“不打公主，公主这么好。” 　　小蠕蠕顿时就美得冒泡。 　　她去找哥哥玩，阿瓘一看妹妹的头顶和头发，油得能反光，沾着一些黑色的……蘑菇碎？ 　　他皱起眉头，问：“小蠕蠕，刚才谁碰过你的头发了？怎么那么缺德，把酱料和油都弄你头上？” 　　小蠕蠕摸到头上，油腻腻的，气哭：“我，我想不起来。” 　　阿瓘再问：“刚才谁跟你玩的？” 　　这回，小蠕蠕想起来，脱口而出：“是裴大，裴大给我抢肉吃呢。哥哥，裴大可好了，他拿了巴掌大的肉，分了一半给我……” 　　然后他一双油手抹你头上？ 　　阿瓘看着自己的蠢妹妹，深呼吸一口气，他不气，不气。 　　他拿帕子给妹妹擦头，神色温和地说：“你把裴大喊过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他。” 　　小丫头点点头，笑着跑开了。哥哥打完仗，从南面带回来好多东西，他送她一匣子珠花，是典型的建康风格，非常精致。 　　她以为哥哥会送好东西给裴大。 　　阿瓘真有那么好心吗？ 　　他按了一下手指的关节，啪啪作响。 　　今天给九叔办婚礼，他没练武，是时候该松松筋骨了。 　　作者有话说： 　　小蠕蠕的油手弄脏了裴大的新衣服，他反手把油抹到女朋友的头上。 　　小男孩对公主是真的好，但人也是真的皮。 　　裴大肯定会被阿瓘揍得嗷嗷叫的！ 　　感谢在2020-11-01 13:32:16~2020-11-02 22:3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0章 高湛不荒唐（81） 　　◎长广王即将被暴打◎ 　　新娘子要准备回门咯。 　　高洋阴险地搓了搓手, 打算借此机会，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他记恨弟弟夺走阿淹, 这回他不痛揍弟弟一顿，他就跟步落稽姓！ 　　不对，他本来就跟步落稽姓。 　　也不对, 是步落稽跟他姓。 　　按照鲜卑习俗，新娘回娘家的时候，她的兄弟会拿着竹杖, 狠狠地揍妹（姐）夫一顿, 用武力来威胁这个小伙子，逼妹（姐）夫对新娘好一点。 　　阿淹是个孤女，没有亲人……但高洋自认为他送阿淹出嫁, 他能当阿淹的娘家兄弟。 　　到时候他有正当理由, 可要想怎么打弟弟，就怎么打弟弟！ 　　打得步落稽嗷嗷打滚最好！ 　　什么叫兄弟手足之情？ 　　对不起，风大，他听不见。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了大半天，他在吃晚饭的时候跟李皇后一说，皇后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怎么还有这种野蛮的习俗？”李氏是正经汉人，“当年陛下送臣妾回门的时候, 臣妾的兄弟举止有礼，从不打骂，我家大哥还请陛下吃肉喝酒。” 　　“行行行，你家都是斯文人, 朕是胡人, 野蛮。” 　　高洋直接站起来, 筷子一摔，当场走人。 　　皇帝想做什么，从来都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允许，他不过是来知会皇后一声。 　　是直接通知你，暗示你好好配合他的想法。 　　显然，李皇后并不是善解人意的下属，她压根没get到领导的点。 　　把领导给气跑了。 　　高洋的脾气不好，一点就炸都是常事。李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离开，她一路追到宫门口，手下的小太监偷偷跟上去，很快就回来禀报。 　　“娘娘，陛下去了段昭仪那里。” 　　“又是段氏，必定是她狐媚！” 　　李皇后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吃饭吃得好好的，陛下翻脸走人，肯定有段氏的缘故。 　　屋里一大桌子菜，都是高洋爱吃的，有烤肉和羊腿，还有一大盅专门给男人补身的鹿肉汤。按照原本的预想，高洋吃饭喝汤，然后会留在含光殿就寝。 　　谁知他一言不合，跑了？ 　　李皇后看着膻气十足的肉菜，胃口全无。乳母看到她的神色不乐，轻声问：“娘娘，可要老奴再做些你爱吃的？” 　　乳母照顾李氏多年，从小奶她，只盼着她好。 　　“不必了，让人都撤下去吧。” 　　李皇后低头喝了半盏茶，不觉甘甜，唇齿间都是茶叶的苦涩。更何况她生闷气，气都气饱了。 　　她不服气，跟乳母说：“并非是我的过错，陛下怎么突然间离开？” 　　乳母不敢妄言天家的夫妻私事，只揣测道：“可能是陛下想要……娘娘顺着他的心意？” 　　李皇后一想，那就更不可能了。 　　陛下的心意，他宠爱段氏，又对那个洗脚的婢子念念不忘。她若是只会顺从，后宫哪里还有她站的地方？ 　　她为着太子，绍德和宝儿，都必须稳稳地立着。 　　她若一倒，儿女都得跟着遭殃。 　　见李皇后不愿意服软，乳母再劝：“娘娘特意给陛下炖的鹿肉汤，浪费可惜了。何不送到段昭仪那里，让陛下知晓您的心意。” 　　即便是叫段昭仪得了好处，但皇后作出大度的姿态，想必陛下会原谅她的。 　　李皇后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同意了。 　　她派人把补汤送到段昭仪的宫里，高洋收下，他回头跟身边的太监说：“你们谁，把这汤给喝了，皇后问起，就说是朕喝的。” 　　他分明就是还在生气。 　　但他给皇后留足颜面。 　　段昭仪乐得看皇后吃瘪，她笑道：“表哥不喝，可要浪费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关系亲密的时候，他们爱用儿时的称呼，别有趣味。 　　高洋很懂后宫的套路，一眼看穿：“李氏辛苦个屁，她不会做饭，切肉、配料、下锅、看火，都是厨子的事情。” 　　皇后顶多就是把汤从炖盅里舀出来。 　　很可惜，高洋跑了，没给李皇后一个盛汤的机会。 　　段昭仪捂着嘴笑，皇后自作聪明，平白惹人嫌。她没料到表哥会突然过来，今晚做的是她的减肥餐。 　　一道柚子虾仁沙拉，一根生的嫩黄瓜，配半碗薏仁赤小豆粥，外加一小碟蒸山药。额外再加一碗炸鸡块，是她闻着解馋，望梅止渴用的。 　　炸鸡容易长肉，她是不吃的，原本打算赏赐给宫人。 　　高洋来了正好，她把鸡肉都挑到表哥的碗里，叫他吃了，不浪费。 　　“表哥，吃点炸鸡块，香啊。最嫩的鸡腿肉，剁成泥，再加芝麻和胡椒，裹上面糊，炸成团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体贴男人，自己一口肉都不吃，全让男人吃了。 　　其实是段昭仪在偷偷减肥。 　　高洋不知道真相，他眼眶湿润，感动坏了。 　　还是表妹好啊！ 　　比起皇后那里的烤肉，表妹这里的炸鸡块更得他的心意。他是爱吃烤肉不假，但李氏每回都给他吃烤肉，再好吃的东西都会吃腻。 　　同样的东西天天端上来，不能再让他动容了。 　　他不在的时候，原来表妹吃得那么简陋啊。人人都说段昭仪受宠，日子过得奢靡，可是她只吃一碗杂粮粥，再啃两口山药。 　　胡瓜都没煮，不削皮，她喀喀喀地吃完了。 　　这个傻姑娘喝两口豆子粥，还朝他笑。 　　哪里是奢靡了？ 　　表妹过得多节俭啊。 　　一个美好的误会，就这样诞生。高洋越想越愧疚，觉得表妹嫁给他，委屈了，穷得都快没钱吃饭。 　　沙拉里面昂贵的柚子和手指长的大虾仁，被皇帝下意识忽略。 　　他扒拉完碗里的炸鸡，还不到五分饱。他看着这道怪模怪样的菜，好奇地问：“这一道是什么？” 　　“这叫柚子沙拉（杀啦），表哥在外的时候，我就一直吃这道菜，期盼表哥的大军能够英勇无敌，表哥能够平安回来。” 　　段昭仪一通胡扯，竟然把平平无奇的沙拉，扯到时事热点的高度上。 　　谁叫她聪明呢？ 　　高洋的鼻子酸酸的，难怪表妹瘦得那么厉害，他不在的时候，她光吃这个杀啦，跟吃斋差不多。 　　吃斋祈福其实不靠谱。 　　自己有实力，靠自己最靠谱。 　　他尝了两勺柚子沙拉，味道酸甜，非常解腻，让他胃口大开。他以为表妹爱吃柚子，想要哄她开心：“南梁都被朕打下来了，你爱吃柚子，朕叫南人给你送几船过来。” 　　“表哥对我真好。” 　　段昭仪笑得很灿烂，表哥命人千里迢迢给她运柚子，这份宠爱真奢侈啊。 　　但是她喜欢。 　　气氛正好，高洋说起长广王妃回门的事情。 　　“按照我们鲜卑的习俗，娘家兄弟会打新郎吧？” 　　“对啊。” 　　“馨儿，我们到时候去打步落稽，怎么样？” 　　“好！” 　　高洋搓搓手，想要打人！ 　　段昭仪第一个表示支持，并且举手说要报名，陪他一起打人！ 　　“表妹，果然是你最懂事。”高洋很高兴有人配合他，“阿淹回门那天，我连打人的家伙都准备好了。”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打人了。” 　　小时候，段昭仪经常过来高家做客，高演和高湛比她年纪小一点，没少跟她干架。鲜卑姑娘多彪悍啊，她有一匹白毛乌蹄的长毛小马，马儿的品相算不上顶好，但小姑娘很喜欢它。 　　她给小马取了一个生动的名字，叫做“泥腿子”。 　　她经常在高家骑着泥腿子转悠，被表弟高湛看上了。小男孩索要她的马，她不答应，高湛哭闹撒泼，她就撸起袖子将表弟暴揍一顿。 　　连路过的高演，都无辜挨了两拳。 　　有仆人看着事态不好，报予丞相（高欢当过北魏丞相），三个孩子都被叫到高欢跟前，都是一脸“我没错，别人欺负我，我很委屈”的表情。 　　可把高欢气笑了！ 　　到底是谁错了？ 　　高湛被打疼了，头一个告状：“爹，表姐她欺负我。” 　　他自己抢马的事情，只字不提，却伸出手掌给亲爹看，确实是被打红了。小孩撩起衣服的下摆，腰被表姐掐了好几下，青了。 　　段馨儿不觉得自己有错，反驳道：“姨父，步落稽蛮横，非要抢我的泥腿子。六表弟站在旁边，不帮我，居然给步落稽助威。” 　　一脸懵逼的高演：？？？ 　　我什么时候助威过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压根就没出声，纯粹是路过，停下来瞅了几眼。但他是高湛的亲兄弟，被段表姐误认为一党，连他一块儿揍。 　　高欢一听，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立刻把两个儿子抓着，高湛被打屁股，打得屁股都肿得老高。高演被打了手心，打了三下，算是惩罚。 　　叫你们熊，居然欺负一个小娘们！ 　　关键两兄弟联手还打不过人家，真丢脸啊。 　　高丞相回头跟外甥段韶道歉，说自家儿子不听话，欺负亲戚家的姑娘，该揍。段韶是他的心腹，勇武有谋，高欢非常宠信这个外甥。 　　连带段家表小姐，高欢和娄氏多看顾几分。 　　小女娃常到高家玩，不但因为两家是亲戚，关系好，更是因为她是老来女，爹娘已经没了。 　　大娄氏年过四十，才生得这样一个闺女，生产的时候伤了根本，妇人熬不到一年，就去了。丈夫段荣疼爱女儿，但无奈年纪太大，老头子熬到六十二岁，不行了。 　　那时候姑娘才四岁，没了双亲。 　　多可怜啊。 　　长子段韶比妹妹段馨儿大十几岁，差不多是能当她爹的年纪。小伙子把妹妹当女儿养，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没空的时候，就把妹妹送到高家，让三姨母娄氏教养。 　　高欢没意见，懂礼貌的漂亮小姑娘，总是讨人欢喜的。更何况段家一向追随他，他打仗的时候，是连襟段荣在后方凑集粮草。段荣会治理地方，深受百姓爱戴，替高氏稳定人心。 　　段荣死的时候，高欢伤心了好久，深感失去一大助力。 　　高丞相额外赔了一匹更漂亮的马驹给外甥女。 　　段馨儿带着两匹小马回家，害怕哥哥责怪她打架的事情。谁知道哥哥段韶不但没骂她，反而助长这种行为：“妹妹做得对，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我打了高湛，高演在看热闹，不帮我，被我一并打了。” 　　“我家姑娘，厉害啊。”段韶就怕妹妹被人欺负，“随便打，你三姨父的儿子多，只打两个，你姨父不心疼的。” 　　老头子临死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姑娘。 　　段韶在父亲的病床前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以后谁娶了妹妹，他必定狠狠教训那人。 　　然后高洋就倒霉了。 　　好多年之后，他陪着表妹回门，依照鲜卑习俗，被大舅子暴揍了一顿。段韶有分寸，打妹夫没打脸，净是往身上招呼。 　　疼得高洋三天没敢坐实，屁股和两条腿被打肿了，只能趴着睡。 　　这次挨打的沉痛经历，到现在高洋还记忆犹新。他娶大老婆的时候，李氏的五个兄弟没动手，反而娶小老婆的时候，他挨揍了。 　　啊，多么痛的领悟！ 　　现在，他要把这份领悟送给亲爱的弟弟！ 　　打人这种事情，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 　　皇帝吃完晚饭，迫不及待地写好手书，派人送过去常山王府。常山王有份给阿淹抬毡子，如果高演愿意，能够加入打人小分队。 　　【喂，兄弟，明天阿淹要回门了。我代表娘家人，准备揍步落稽一顿，你要来打人吗？很好玩哦！】 　　高洋摸不准六弟的态度，因为高演这个人，老正经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发泄。 　　谁知他还没睡下，常山王的回信已经送过来了。 　　字不多，两句话，意思特别缺德。 　　【我来，算我一个。】 　　【打人要带棍子还是鞭子？】 　　作者有话说： 　　同情男主一秒钟……叫你娶媳妇，叫你得瑟！ 　　两个备胎都来打你了！感谢在2020-11-02 22:32:50~2020-11-03 21:4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上今天更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1章 高湛不荒唐（82） 　　◎长广王的孩子早产了◎ 　　新婚的第三天, 张嫣揉了揉眼睛，很早就醒了。 　　“舅舅, 快起床！”她拍着萧靖的脸, “今日要回门，要起来准备了。” 　　“你都没娘家，回哪门子的门啊……” 　　萧靖睡得正香甜,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过了十月，天气开始大幅度降温。他突然被人掀开了被子, 凉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差点尿都憋不住。 　　他连滚带爬起来，急忙去放水。 　　等再出来的时候，张嫣给他递了外衣, 解释道：“高洋给我送嫁, 能算是娘家的代表。今日没地方好去，干脆进宫去，看看他。” 　　萧靖酸溜溜地说：“他有什么好看的？” 　　来啊，看我，看我不要钱！不仅可以看，还能上手摸，软的有, 硬的也有！ 　　“人家送田地和庄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要？”张嫣没想到舅舅那么爱吃醋，眨了眨眼睛，“听闻庄子是仿扬州的建筑, 我没去过扬州, 等舅舅有空, 带我去玩玩。” 　　“去，一定去。” 　　这不就是度蜜月嘛？ 　　在邺城附近来个两三天的短途游，听起来不错。 　　两人用过早饭，一打开门，外面的风好大，吹得人脸上发干。萧靖洗干净手，捻了一勺凝固的杏仁油，在掌心里融化，一把搓到姑娘的脸上。 　　然后在她脸颊啪啪啪地打了好几下。 　　“舅舅，你打得我的脸好疼。” 　　“你懂什么，给你拍两下好吸收，气色多红润啊。” 　　“……” 　　张嫣很无奈，只能任由着他折腾。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说不冷，他非要给她加上一件斗篷。 　　有一种冷，叫家长(好像形容男主不太对？)觉得你冷。 　　“舅舅，我不冷的。” 　　“怎么不冷了？外头就两三度，风里夹霜，出去能冻死你。” 　　“来快穿上，抬手，很好。” 　　萧靖替张嫣把带子系好，拉下帽子，看她裹得像一只大熊一样，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真棒！ 　　小张裹着厚厚的大衣，里头衬的羊羔皮，光是一件衣服都七八 　　斤重。她被强行套上加绒的雪地靴，鞋子看起来又大又笨重，一点儿都不精巧。 　　热得她脚趾头都出汗。 　　这还不算什么。 　　她被逼着穿秋裤 ：) 　　真是甜蜜的负担。 　　萧靖记得自己有棉花种子，秋冬正是要穿棉袄棉裤的时候。他跟没见识的小张描述：“棉花开出来，是雪白的一团，像白云一样。等我以后……好叫西北种棉花，给你做一条两斤的大棉裤。” 　　一条两斤重的裤子？ 　　张嫣低头看看自己的羊毛秋裤，好歹贴身轻薄，她不嫌弃它了。那个棉裤估计穿起来很肥，那得多丑啊。 　　她是个爱美的，想要风度不要温度。 　　从王府坐车到皇宫门口，一说是长广王携王妃来拜见陛下，早已有轿辇等候在这里。 　　太监王有福等了好一会儿，吃寒风都吃饱。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这位盼来，讨好道：“王妃，请上轿吧，陛下等了许久。” 　　张嫣顺手递过去一个荷包，谦逊道：“有劳王公公了。” 　　荷包是丫鬟们的手工，里头放了两粒金豆子。人家是皇帝身边的人，出来吹风跑腿，若无好处，恐怕会心中不满。 　　王太监摸到荷包里的料，果然笑得褶子都出来。 　　莫问出身，这位是天生的贵人。 　　出身低贱的女子靠着一张漂亮脸蛋，被皇帝宠爱，不是没有的事情。但像阿淹这样得到高位，却依旧明事理的，少见。 　　穷人乍富，大多爱颐指气使。 　　有钱有势了，不使劲儿使唤人，怎么体现自己尊贵的身份？ 　　这样的人很蠢。 　　太监王有福跟在轿子后面小跑着，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和阿淹没见好几年，人家成了王妃娘娘，他却成了老太监。 　　听闻宫人陆氏跟着阿淹出宫，在王府享清福呢。 　　真羡慕啊。 　　王太监后悔，自己当日怎么没能慧眼识珠，认下阿淹这个干女儿，不然结下这份善缘的，就是他了。 　　还好，他当差的时候没有欺负阿淹。 　　不然陛下和王爷肯定饶不了他的！ 　　高洋正命人把东西搬上来，他阴险地搓了搓手，要与段表妹、高演群殴高湛一个。 　　常山王默默带来随身的鞭子，段昭仪一看陛下准备的打人工具，傻眼了。 　　按照鲜卑习俗，打新郎的工具是小竹棍，大舅子和小舅子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当年段韶意思意思，硬是用细长的竹棍，发挥出一身好武艺，打得高洋差点要跪。 　　只是高洋准备的家伙—— 　　“表哥，你这是藤条，不是竹棍啊？” 　　“皇兄，这……妙啊。” 　　“藤条好啊，打人光疼，不会伤筋骨，打屁股一流！” 　　高洋得意洋洋，抚掌大乐，连六弟都说好呢。他给弟弟、表妹一人发一根藤条，就等着高湛那小子过来。 　　萧靖携张嫣被引进去昭阳殿，一看三人这个架势，心中暗呼不妙。 　　遭了，他竟然忘记鲜卑人打新郎的习俗。 　　这时候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高洋第一个冲上来，挥着藤条就往弟弟的后背打，后背肉多，不会打伤经脉。高演从侧面搞偷袭，他嫌藤条不顺手，使鞭子把弟弟给绊倒了。 　　萧靖没有防备，摔了个狗吃屎，骂道：“卧槽，耍阴的！” 　　他这人懒，没学武术，顶多就是日常健身锻炼的水平。双拳难敌四手，他被两个哥哥压着打，毫无反抗之力。 　　当真是被揍得满地打滚……滚着来躲，没躲过，左边屁股被高洋抽了一下。 　　右边也没保住，高演一鞭子抽过来，补齐了。 　　“嗷——” 　　疼得萧靖捂着后面，整个人连滚带爬，往张嫣方向跑。 　　老婆救我！ 　　张嫣急了，伸手要过去扶他，却被段昭仪拦着。 　　“阿淹别怕，这是旧俗，很正常的。”段表姐解释道，“表哥和六表弟打得越狠，以后步落稽定会全心全意待你。” 　　说着，段昭仪用藤条一抽，结结实实地打在长广王的肚子上。 　　张嫣：？？？ 　　这是哪儿来的习俗？ 　　怎么就打人了？ 　　谁都不许打她的舅舅！ 　　她气得要哭，挣脱了段昭仪的手，扑到萧靖的前面。这一冲要命，她还没跑几步，情绪激动之下，竟然腹痛如绞，像是把什么冲出来了。 　　好像是有水流出来。 　　“我，我的肚子好疼……” 　　“是不是羊水破了？还是见血了？” 　　“哎哟，光光踢我，疼，动得厉害！” 　　也许是孩子知道她爹受欺负，挣扎着想要出来。长广王妃捂着肚子，连连叫疼，吓得高洋和高演都停手了。 　　兄弟俩把藤条和鞭子一丢，都要过来扶她。 　　“阿淹！”“阿淹！” 　　谁知被萧靖挡住了。 　　“快，她这是要早产，孩子七个月！”萧靖忍着疼，立刻抱起张嫣，“出宫回府要大半个时辰，来不及了，去哪儿生产？稳婆呢？宫里有稳婆吗？” 　　高洋刚想说在昭阳殿生，但是一想不对，皇帝的屋子不能让女人坐月子。都说月子不洁，男人不能进去产房，否则会影响运气。 　　个人倒霉不算什么，关键这是天子的房子！ 　　皇帝倒霉起来会怎么样？ 　　后果难以想象。 　　即便是他不介意，上谏的官员都能把阿淹骂死。 　　高演急得跟自己当爹似的，大呼：“去母后那里，母后有经验，能接生。” 　　这段时间，宫里没有妃嫔怀孕，没有常备的稳婆。太后生过六男两女，战绩辉煌，比寻常妇人都经验丰富。 　　“六表弟亲自把姨母请来，快！”段昭仪很快回过神来，“去，去我的瑶光殿生，我照顾阿淹生孩子。” 　　就这样说定了。 　　段昭仪与太后亲近，她的瑶光殿距离太后的仁寿殿很近。她渴望有孩子，高湛的孩子得喊她表姑呢，她不介意阿淹在她屋里坐月子，她跑在前头，带着表弟去她的宫殿。 　　萧靖把张嫣放到轿子上，让力气大的太监们把她抬去瑶光殿，他在旁边跟着跑。 　　高洋大喊着：“太医，传太医！还有长广王府的稳婆，都给朕抓过来！” 　　不短不长的五六公里距离，硬是用半小时就到了。 　　高演空着手跑得快，很快就跟太后说明情况。萧靖跟张嫣去到瑶光殿的时候，屋子里烧得温暖，是临时布置起来的。有血顺着张嫣的衣裙往下落，看起来特别触目惊心。 　　娄太后命人烧了热水，瞅着几个蠢儿子就想骂人。 　　尤其是皇帝，荒唐。 　　要不是他带头打长广王，会把王妃吓得早产？ 　　“等孩子出来，再跟你算账！”她转身进了产房，“等着吧，生孩子要等一会儿。” 　　“等，等着呢。” 　　高洋讪笑一下，不敢乱说话。他瞄到高演带着鞭子，眼珠子转了转，打算老娘问起，就甩锅给六弟。 　　都是六弟打人，把阿淹吓到了！ 　　不关他的事情，他什么都没做。 　　就在高洋思考说辞的时候……萧靖一开转移特效，整个人疼得脸都白了。这次生产不同以前，疼得特别急，一下又一下，应当是产妇的子宫在急速收缩。 　　卧槽，怎么这次特别疼？ 　　他算生过两次，头两次足月生产，都没有这次早产来得激烈。 　　“六哥，扶我一下。” 　　“啊？” 　　高演难得有良心，扶了一把，谁知弟弟跟没骨头似的，人软了，突然间栽下来。 　　“步落稽，你怎么了？” 　　“太医呢，太医过来，分几个人来看看长广王。” 　　“不好啦，长广王昏迷了！” 　　弟弟两眼一翻，疼晕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可叫几人吓坏了。高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阿淹在生产，弟弟昏迷，怎么今天如此多事？ 　　有太医看过长广王身上的伤，得出结论：伤不重，但人是疼晕过去的。 　　高洋快要气疯：“就拿藤条抽几下，都没见血，疼晕了？” 　　他打仗的时候，大伤小伤都有，也没见他晕啊。 　　这个弟弟真是太无能了！ 　　高演紧紧地抿着唇，有些自责和后悔。若不是他藏有私心，重重地打了弟弟，阿淹就不会被吓得早产。 　　她的孕期才七个多月。 　　早产儿体质弱，很难养。若是孩子留不住，阿淹得多伤心。 　　都怪他不好。 　　太医院的人全部都赶过来了，段昭仪跟着诸人进去产房，出来的时候脸都吓白了。她没生过孩子，以前总盼着生育，如今才知道生产是那么凶险的一件事情，跟走鬼门关似的。 　　昭仪娘娘说话都带着哭腔：“表哥，阿淹她脸色很差，流了好多血，孩子还没生下来，步落稽又晕过去，太医问您保大还是保小。” 　　高洋不假思索：“保大！不对，大小都要保着，阿淹和孩子要是有事，这帮人全家砍头！” 　　高演紧紧地握着拳头，也道：“先保大人。” 　　孩子可以再生，但阿淹的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段昭仪带着皇帝的旨意，转身进去产房。娄太后握着张嫣的手，给她鼓劲：“听到没有，连皇帝都说要保你，你加把劲，把孩子生下来，这帮人的性命全在你身上。” 　　以高洋的性格，若这对母子死了，这帮太医全家老小都得死。 　　那可是十几户人家，上百条人命啊。 　　太医们商量着开药，拿出百分之二百的水平，务必要保住长广王妃母子平安。有擅长针灸的，立刻给张嫣扎针，还有擅长推拿的，给王妃挪正胎位，好让孩子顺利进入产道。 　　剩下几个人，赶紧取药煎药，巴不得老天爷多给几刻钟时间。 　　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命运就不一样了。 　　有出去拿药的，看到陛下和常山王都坐镇在门口，盯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一样，吓得他后背直发冷汗。事后他跟同僚说：“万一王妃真出事，估计我们连个安坟烧纸的都没有。” 　　全家都得完蛋，绝后。 　　昂贵的药材全部抬过来，一百年份的老参都用上，急忙熬汤端进去给王妃。 　　“嗯，催产的药好了没？我喝！” 　　张嫣没感觉到疼，因为是萧靖在替她受着，但是她能感觉到体力流失得很快，身下的血不断往外涌，怎么都止不住。 　　偏偏孩子还没下来！ 　　她好不容易喝完药，很苦，药效发作起来，她猛地感觉“一滑”，孩子终于出来了。 　　“是个女娃。”娄太后亲自剪断孩子的脐带，抱过来给她看，“五斤三两重，不小了，好养活。” 　　“谢谢母后……” 　　张嫣的头发都被打湿了，转移疼痛的特效结束，她开始疼得厉害。但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生下来了！ 　　孩子是健康的！ 　　因为外面气候冷，所以太后没有抱孩子出去。高洋和高演刚听到小孩的哭声，两人都坐不住了。 　　高洋：“是儿子还是闺女？” 　　高演：“长广王妃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娄太后才从产房出来，看着两个儿子的失态，松了一口气：“张氏平安，她生了一个女儿。” 　　这个儿媳命大，撑过去了，母子皆活。 　　皇帝奖赏有出力的太医院众人，任命精通小儿妇科的杜太医专门照顾长广王妃：务必服侍好王妃坐月子，保证她和孩子的健康。 　　萧靖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亲娘的仁寿殿。他之前活生生被疼晕过去，不是错觉，是当真疼得要命。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嫣儿，嫣儿呢？” 　　他的第一反应，不问孩子，问老婆。 　　他不是没生过，今天疼得那么厉害，肯定是出事了。 　　“她还好，给你生了一个五斤多的女儿。”娄太后没说完，“只不过……” 　　萧靖急着问：“只不过什么？” 　　娄太后怕儿子刺激大了，把他按住：“张氏在生产中大出血，伤了元气，恐怕要精心调养好多年，才能继续怀孕生子。当年我生你二哥的时候伤着，隔了九年才再有你六哥……” 　　高洋跟高演差了九岁。 　　娄太后怀着高洋和长女的时候，生双胞胎大出血，险些挂了。幸好老天没收走她的命，让她挣扎着活下来。 　　她以自身经历举例，安慰儿子不要丧气。 　　“母后，谢谢你照顾张氏。” 　　萧靖冒了一身冷汗，只要张嫣能保住，什么都好。他没打算要二胎，只要老婆和闺女平平安安就行。 　　在武成帝的记忆中，那个侍妾足月生下永昌，没几天就去世了。他没想到孩子换了一个妈，却让张嫣背负上同样的劫难。 　　孩子早产，给张嫣带来一难，本是祸事。可偏偏是在宫中生的，有全国医术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材，硬是把张嫣的命保住了。 　　福祸相依。 　　他趁太后离开，偷跑出仁寿殿，在段表姐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跳窗进去瑶光殿的产房。张嫣抱着小得像狗崽子的女儿，一看到他，委屈得哭了。 　　“舅舅，我好疼。” 　　“光光那么小，我好害怕。” 　　她怕自己要死了。 　　太后那么稳妥的人，给她接生，居然脸上有惊慌的神色。 　　婆母喊她坚持，甚至有太医小声地说，保大还是保小。她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黄泉路，轻飘飘地要走上前。 　　但她不舍得。 　　要是她死了，留下她的男人和娃在这里。别的女人会嫁过来，睡她的床，打她的娃？ 　　不！ 　　她才不要把家分给别人。 　　她一鼓作气，把女儿生出来，全身力气顿时消散一空。光光的个头太小，小娃娃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要把母乳挤下来，用勺子一勺一勺喂进去。 　　光光的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吃得真香啊。 　　张嫣不记恨孩子害她早产，反而觉得自己的女儿真可爱。光光的眼睛像她，鼻子和嘴巴像是跟萧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他们的孩儿啊。 　　萧靖看了两眼光光，反而把张嫣抱到怀里，产房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可见刚才有多么凶险。他爱自己的孩子，但更爱的是她，要是张嫣死在这里，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舅舅，我饿了，想吃鲜肉元宵。” 　　“行，我给你去做。” 　　作者有话说： 　　母子平安！ 　　在古代生孩子真的太难了。 第382章 高湛不荒唐（83） 　　◎长广王买LV哄老婆◎ 　　张嫣在宫里坐月子, 萧靖怎么办？ 　　两头跑呗。 　　他白天陪小蠕蠕和裴大吃早饭，接着送孩子上幼儿园。阿瓘在家, 会自己上学照顾弟弟妹妹, 外加辅导妹妹写功课，不用他多费心。 　　他会去仁寿殿陪太后说话聊天，来都来了, 段表姐的瑶光殿在出门右转。 　　他抽空溜达过去，翻窗进去老婆的产房。 　　反正没有人拦他。 　　段昭仪正在陪张嫣说话，看到表弟从窗户跳进来, 先是一惊, 紧接着就笑了。 　　“步落稽，要不以后我让人给你开门？”段表姐不是小气的人，“小厨房的灶眼, 给你留一个, 让你给阿淹做月子餐。” 　　“谢谢表姐。” 　　萧靖顺着杆子往上爬，一头窜过去看张嫣。她的脸色没那么黄，只是出血过多，掩盖不住浮肿和憔悴。 　　光光让段表姐抱着，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闺女被裹着朱色绣牡丹花的小被子，看起来质地厚实, 不会冷着。 　　昭仪娘娘求子多年，未能如愿，如今段表姐云坐月子、云养娃，她十分乐意。 　　阿淹说孩子叫光光, 表姐便“光光”“光光”地喊起来。她把孩子递过来, 问道：“步落稽, 要抱一下光光吗？” 　　她把孩子放在张嫣的床边，打算留空间给表弟。人家夫妻说私房话，她搁在屋子里头，多碍眼啊。 　　段昭仪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萧靖坐到老婆的床边，轻轻地摸光光的小脸，他的手指凉，激得孩子的小眉头皱起来。 　　光光砸吧砸吧嘴，打了一个小哈欠，没醒，又接着继续睡。 　　他装似不经意地问：“光光吃奶了没有？” 　　张嫣拢了一下衣襟：“天刚亮的时候喂了半碗奶，等会儿再喂一顿。” 　　她的身上有奶香味，她是自己奶孩子，虽然有安排的乳母，但外人的奶哪里有她的奶放心？ 　　她的营养跟得上，顿顿有汤有肉，奶水的质量好，孩子喝了变白胖。只有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让乳母顶上喂两顿。 　　段表姐曾经提起，若是她同时有孕，她乐意给光光喂两口。 　　张嫣谢谢表姐的好意，但她没说出来，高洋在的时候，段表姐的愿望恐怕难以实现。有孕之后还要怀，怀着又要生，生孩子跟渡劫似的，流了好多血，要好生调养，才能养回来。 　　当女人不容易，一关又一关，比上西天取经还难。 　　萧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册子，是他跟精通小儿妇科的杜太医虚心请教过的，拿出来跟张嫣一起学习。她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在饮食上需要大量补充营养，比寻常产妇更要注意几分。 　　活血的不能吃，寒性的不能吃，湿热的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 　　长广王不耐烦，听着想打人：“那还能吃什么？你给本王列个单子出来！” 　　“要想伤口好得快，可以吃乌鳢（黑鱼）的鱼肉。”杜太医被吓得一跳，“还有莲藕，莲藕温而不燥，女人吃了能补血。” 　　“张仲景的《金匮要略》有一味胶艾汤，治妇人有妊娠下血者，用川芎、阿胶、艾叶、当归等药，能治王妃的这个症状。东阿的阿胶最好，煮牛皮作之……” 　　萧靖：嗯？ 　　别欺负他读书少，他以前看广告，都说阿胶是用黑驴皮熬的。 　　怎么这个年代的阿胶是牛皮熬的？ 　　他琢磨着，杜太医推荐的胶艾汤，是医圣张仲景的方子，应该挺靠谱的。懂点中医的人都知道，张仲景除了会治伤寒，在妇科、外科、急救上都有研究。 　　他吩咐下去：“这个牛胶的胶艾汤，先做一碗，熬好送过去给王妃。” 　　杜太医应下来，亲自去抓药熬药。 　　张嫣看完小册子上的注意事项，来回翻了三遍，记熟了。她的目光停留在月子餐的食材上—— 　　嘴角忍不住留下晶莹的泪水。 　　她给孩子喂奶，总是饿得快：“要不中午我们吃烤鱼？我想吃烤鱼，太医说了可以吃乌鳢的鱼肉。” 　　一想到咸香油辣的烤鱼，她都要流口水了。鱼肉裹着一层亮亮的红油，吃起来又麻又辣，能辣得嘴巴都红了，却叫人停不下来。 　　再加上一勺汤拌饭，特别下饭过瘾。 　　“不行哦。”萧靖摸了摸她的脸，动作很温柔，说话却特别无情，“坐月子吃烤鱼？怎么不美死你？” 　　烤鱼的口味重，刺激又容易上火。吃的时候痛快，吃完嘴里长泡，连下火清热的药都不好用。 　　到时候她肯定会后悔的。 　　他哄着她：“可以给你吃鱼片粥，熬得米儿都开花，好消化。或者吃清蒸鱼，放点葱丝姜片，尤其鲜美。吃鱼丸汤吗？鱼丸汤不用吐刺，吃着也很香啊。” 　　“那就吃鱼片粥，粥里不要姜，要多点葱花。” 　　张嫣本来撒娇想要吃烤鱼的，但是她奶着孩子，不能光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她揽着光光眯了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鱼片粥已经做好了。 　　是萧靖去吩咐做的。 　　长广王说想吃鱼，段昭仪把厨房借给他用，旁人都不敢有闲话。表姐受宠，分例里正好有三四尾鲜活的乌鳢，她是个大方人，让宫人捞出来给表弟折腾。 　　小厨房里的大师傅立刻忙活起来，杀鱼熬粥，这些功夫不难，长广王说王妃不爱吃姜，但是做鱼不放姜多腥啊。 　　做饭的师傅有些犯难，面面相觑。 　　“这……”别回头吃着腥，又来骂他们。 　　最后是萧靖提出解决办法：“她不爱吃姜，是因为喝粥把姜丝挑出来，她嫌麻烦。你们榨成姜汁，用姜汁腌鱼，到时候大火烧开就不见了。” 　　行啊。 　　果然是枕边人最了解。 　　乌鳢刺少肉嫩，做好的鱼片粥味道极美，长广王亲自试吃了一小碗，点头道：“不错，你们再熬一锅，给昭仪送过去。” 　　他用了表姐的厨房，不能吃独食。 　　秋天的莲藕不错，他做了一道素炒莲藕，加一道鱼丸汤，才端着菜回去产房。张嫣闻到饭菜的香气，才发觉肚子饿得厉害。 　　好饿好饿，她好像能吃下两头牛！ 　　“这个粥好，熬得绵软，鱼片烫得嫩，不用吐刺。” 　　“素炒莲藕吃着爽口，就是少点辣，酸味很足。九孔藕脆甜，炒着好吃，七孔藕粉糯，用来炖猪蹄绝了。” 　　“鱼丸好嫩！比猪肉丸子更鲜，唔，但是我明天想吃牛肉丸……” 　　小张边吃边点评，俨然就是专业的美食家。她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萧靖看她吃饱喝足，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都扒拉到碗里。 　　他在捡她吃剩的。 　　他几口就吃完了，看起来有一点点可怜。 　　张嫣不好意思，低下头：“舅舅，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早知道，她就少吃两口，让他吃饱一些。 　　“哪有，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做的月子餐，你该多吃。”他把嘴一抹，笑起来特别得瑟，“我中午少吃，今晚跟阿瓘约好吃串串，还有烧烤。” 　　张嫣：“……” 　　行啊，婆娘不在家，这狗男人可牛气了！ 　　没人管，可以使劲嗨了！ 　　当真是反了，反了！ 　　本来小张因为自己吃太多，还有点感动和内疚的，现在被他一激，气得只想拿鞋底子打他。她生气地扯下床帘，背过身去给孩子喂奶，不理他了。 　　萧靖看老婆生气，承诺去给她买个LV，她肯定喜欢的。 　　古代上哪儿买LV啊？ 　　当然是菜市场啊。 　　长广王打算买几头驴，拿来熬阿胶，王府的产业有马、牛、猪，就是没有驴子。只是他一到市集，发现竟然没有农户卖驴子。 　　他问了好几户有养牲口的，都说不卖驴子。 　　“为什么啊？” 　　“我家母驴前几天刚下崽，给崽喂奶呢，卖了它多缺德啊。” 　　“公驴呢？” 　　“这头灰的，你觉得行，给钱可以拉走。” 　　养驴的老汉是个实诚人，本来没打算做买卖。禁不住这个年轻人再三说想要买驴，才把自家的种驴牵出来。 　　这头公驴经历过幸福的繁殖季，三妻四妾，好不快活。它不但和同族的驴妹妹谈恋爱，还周旋于众多健美的母马姐姐之间，由于体型和体力上的差异…… 　　它，已经被掏空了。 　　明年的今日，它会是许多骡子和小驴的爸爸！ 　　萧靖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他摸了摸公驴的鬃毛，对这位驴中英雄表示敬意。这头公驴经过多次配种，瘦得要死，难怪老头愿意卖。 　　他不傻，买这头瘦驴压根没用，白白浪费钱。 　　要精壮的大黑驴，才能熬出上好阿胶。 　　长广王在邺城的菜市场转悠了几天，都买不到心仪的好驴。不知道怎么的，他反常的行为让六哥知道了。 　　高演找人来问，一路查到太医院的人，才弄清楚原委。杜太医透露出来，说长广王想寻黑驴作胶，熬阿胶给王妃补身。 　　“这是阿淹要用的？” 　　高演亲眼看到阿淹早产，从产房端出来的血水，满满的好几盆，看得连他都心惊。流了那么多血，人还能活吗？ 　　她肯定挣扎得很辛苦吧。 　　娄太后出来说母子平安，高演才松了一口气。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习惯做好事不留名，命人去更远的州府去买黑驴。要数驴的产地，得往西边而去，最早的驴产自西域，汉朝的时候驴子被张骞引入中原。 　　北齐在东边，养驴的人少，西魏那边养驴的多，关中一带的驴子又黑又大，负重耐力最好。 　　高演找上出国代购的，跟魏人买了几十头驴。他得到消息说弟弟出门，刻意跑过来偶遇：“步落稽，别人送了一批驴给我，我们一起吃驴肉，想尝尝肉香不香。” 　　萧靖免费得到一大群驴，傻眼了。 　　这么多大公驴，一头不止一万块，加起来相当于好多个名牌包包了。 　　他看了哥哥一眼，动了动嘴唇：“行啊，够奢侈的，居然真的出国买LV了。” 　　高演一愣：“艾薇？” 　　萧靖把驴收下，很快反应过来：“艾薇是我新学的一个词，就是驴子，西域人都这样说。” 　　别人老惦记他老婆怎么办？ 　　长广王磨刀霍霍，盯着哥哥的背影，阴恻恻地一刀砍到公驴的脖子上。 　　他化悲愤为食欲，连吃四个驴肉火烧。 　　作者有话说： 　　萧靖：嗨呀，买不到LV，好生气！ 　　有引用张仲景的《金匮要略》部分内容，从三国到北朝是用牛皮熬胶，认为牛皮胶最好，到了唐朝开始流行驴皮阿胶。到了清朝，只认驴皮熬的胶，把牛皮胶当作伪劣。感谢在2020-11-04 21:40:06~2020-11-05 22: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3章 高湛不荒唐（84） 　　◎长广王讨论卖妻养母之案◎ 　　家里的驴肉吃不完, 拿去与众人共享。 　　萧靖把驴皮拿去给太医熬胶，剩下的驴肉用来做各种美食。大块的驴肉先浸泡一夜, 去除血水, 再放进砂锅加香料卤得两三个时辰，卤得肉酥软烂，香气能飘得整条街都闻得到。 　　府里的厨子刚照着方子做好, 立刻把整锅肉搬上牛车，一路用炉子加热保温，送去尚书省。 　　长广王今天难得去尚书省画卯, 这一顿在外面吃的, 丝毫不能忽略。 　　尚书省看门的侍卫认得长广王府的人，顿时精神抖擞，笑着问：“可是又有什么好东西？” 　　他都闻到味儿了。 　　是肉, 是好香的肉。 　　长广王一向大方, 每逢府里送吃食，必定分予诸位大人。他们这几个看门的，不说吃肉，肉汤总能混上两口吧？ 　　今年十月的天，格外冷，吃完肉身上暖洋洋的，干活都卖力许多。 　　“酱驴肉, 是关中的大驴！” 　　王府的仆人谢谢搭把手的侍卫，几人把熟食抬进去尚书省的正堂。这时候正好是正午，诸位大人都停下手来准备吃饭，有鼻子灵敏的闻到味儿, 眼巴巴地瞅着。 　　只等长广王开口。 　　萧靖偶尔来上班, 他这个当领导的手松, 每次来必会派福利，所以在办公室人缘相当不错。他掀开锅盖，一阵酱香味瞬间四散开来。 　　他给自己的碗里舀了四块酱驴肉，浇了一大勺汤，拌匀了米饭，大口吃着。驴肉的口味醇香，在卤的时候加入了米酒，酱汁中透出一点米酒的甘甜，恰到好处。 　　王爷评价道：“嗯，味道可以。” 　　下官们咽了咽口水，味道可以，究竟是怎么个可以？ 　　他们好想尝尝啊。 　　这肉不知道怎么酱的，颜色格外红亮，看起来比寻常酱肉诱人多了。驴肉的香气与牛羊不同，但好像还不错？ 　　“今日的驴肉不错，还请各位大人赏脸。”萧靖抬起头，让人把吃食分下去，“天气冷，多吃点肉，补补身子。” 　　他开口说请吃肉，办公室里顿时都是一片欢快的气氛。都是一群男人，哪里有不爱吃肉的。 　　一大锅肉有三四十斤，没几下就全给这群家伙造完，连汤汁都不剩。幸好杀的驴肉多，足足熬了四口锅，一人能分满满一大碗肉，绝对分量十足。 　　“谢谢王爷！” 　　“我还是头一次吃驴肉，没想比牛肉不差。” 　　“这好东西啊，幸好不是让徐孝克看见了，不然一定要带回去给他老母……” 　　吃肉还不忘老娘？ 　　这人得多孝顺啊。 　　萧靖很感兴趣，以为是感动北齐的年度人物，催促别人说说徐孝克的事情。有人知道原委，说得唾沫横飞：“徐孝克是徐陵的弟弟，梁人，徐陵以前出使过我们大齐，号称“天上石麒麟”，陛下看他不错，给徐陵赏官。徐陵把老家的人都接过来，正想找门路，给他弟弟徐孝克授官。” 　　高洋打下南梁，正是大批量任用梁人的时候，以示宽容。过了这个好时机，恐怕梁人再想入朝当官，考核就要严苛许多。 　　“哦？” 　　萧靖挑了挑眉，他懂了，应该是炒作人设，以此来当官。 　　如今能当官的，除了家世背景好，人长得帅，还得人品好。孝子贤孙和清廉好官人设，特别吃香。 　　至于是不是真孝顺，没打过交道，这不好说。 　　下官以为长广王有意，继续为徐孝克美言：“……这个徐孝克，当真是个大孝子。侯景之乱，饿死者十之八九，他将妻子臧氏卖予侯景手下副将孔景行，用孔家送来的聘礼奉养母亲。后剃发为僧，乞食以补充供给老母。” 　　“臧氏是个有情人，暗中取孔家的财物吃食，供给徐孝克。等孔景行战死，臧氏求徐孝克还俗，两人再为夫妻，十分恩爱。” 　　说的人擦了擦眼，似乎对此感动极了。 　　萧靖扯了扯嘴角，不但不感动，甚至觉得非常可笑。 　　这是到底是什么狗血剧情？ 　　渣男虐我千百遍，我爱渣男如初恋？ 　　这个臧氏也太蠢了！ 　　那个徐什么的，自己卖老婆养老母，咋不把自己给卖了？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居然啃老婆？ 　　难为他还是读书人呢。 　　不要脸的人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萧靖还是头一次见。他下午进宫看老婆的时候，顺路去高洋跟前，特意提起徐孝克想要当官的事情，想看看大领导的态度。 　　长广王直言：“皇兄，徐孝克卖妻养母的行为，如果真让他当官，恐怕影响不好。” 　　想当孝子他不反对，他反对的是卖老婆的行为。 　　以后人人都这样学，社会会乱套的。 　　高洋一听，本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弟弟这样说，他往深处思考，推己及人……若他在这个境地，他是要老娘还是要老婆？ 　　皇帝扪心自问，李皇后这么漂亮，给他生儿育女，把李氏给其他男人睡，他不舍得。至于段表妹，他挨了那么毒的打，才把她从段韶手里哄来，他拱手将表妹让给别人，他不值啊。 　　亲娘娄氏，一把年纪了，他不舍得把大小老婆嫁出去，可以把老娘嫁出去啊。 　　老头好，老头事还少，谁家有钱老头看上他娘的，尽管把他娘领走！ 　　给他娘吃饱饭就行了。 　　高洋跟弟弟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若我是徐孝克，想要奉养老母，何其简单。无论胡人还是汉人，人家有钱的，我把老母嫁出去，肯定饿不死这个老太婆。” 　　萧靖：“……” 　　您可真是一位天才。 　　若论狠，还是哥哥你厉害。 　　幸好神武皇帝听不见，不然高欢肯定会被这个儿子气死。 　　高洋觉得这个课题很有意思，趁弟弟在这儿，把宫里已经开蒙的小孩都召集过来，想让孩子们讨论一下各自的看法。 　　他不是固执刻板的人，相反，皇帝的脑洞比谁都要大。 　　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机会。 　　上小学的太子高殷头一个到，紧接着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小胖子，高澄的第五子高延宗，被叔父高洋接进宫抚养。 　　最后是上幼儿园的四个娃娃，高宝德、高绍德、高茹，加编外人员裴世矩。 　　九岁的高延宗知道小蠕蠕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态度很亲近。他在宫里没有兄弟姐妹，妹妹长得玉雪可爱，他有一点点喜欢。 　　只是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平日里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 　　小胖子跑过来拉小蠕蠕的手，热情地打招呼：“二妹妹好！” 　　姑娘愣了一下。 　　萧靖一看，糟了，平时他没跟小蠕蠕说，她还有那么多个哥哥。文襄皇帝有六子两女活下来，小蠕蠕是高澄最小的孩子。 　　幸好小蠕蠕不笨，光速反应过来，甜甜地说：“哥哥好，我请你吃糖。” 　　她的荷包里装着梨膏糖，做成棒棒糖的样子，是家里特意做的，能化痰止咳。这回见着哥哥，她把自己的糖都塞过去，揭开上面的糯米纸，叫哥哥舔着吃。 　　不知道这个哥哥是谁，反正肯定是姓高的，都是她哥。 　　高绍德也馋，索要道：“茹姐姐，给我吃点。” 　　谁知小蠕蠕拒绝：“这是给我哥吃的，明天再请你。” 　　可把高延宗感动坏了。 　　他的妹妹真好啊。 　　小胖子爱吃东西，吃到清甜的梨膏糖，开心得眯起眼睛。他给二叔递过去一根，道：“二叔，你也吃。” 　　在人家屋檐下住着，总得懂事一些。 　　果然高洋很高兴，叼着棒棒糖，这个侄子没白养。他看向弟弟，示意他把案例讲出来。 　　萧靖看人齐了，先是从背景讲起：“徐孝克的妻子臧氏，是领军将军臧盾之女。她生得美貌，嫁予徐孝克，适逢侯景之乱，饿殍遍野，徐孝克商量着把她嫁出去，她不愿，言愿乞讨供养婆母。徐孝克暗中通信孔景行，言家有美妇……” 　　“臧氏的聘礼被徐孝克用于徐母，徐孝克出家为僧。后孔景行战死，徐孝克还俗，与臧氏再为夫妻。” 　　长广王讲到徐孝克的孝名远播，名声很好。最后他给孩子们抛出来一个问题：如果你落到徐孝克的境地，家里没饭吃了，你会怎么做，是牺牲配偶还是牺牲母亲。 　　这是一个涉及人性的问题。 　　高洋盯着孩子们的反应，几个小孩面面相觑，都看向太子高殷。 　　太子的地位最高，默认是他先回答。 　　高殷倍感压力，他想了半晌，有些犹豫地说：“如果是我，我会请求舅舅们代为照顾母后，然后与妻子乞讨，谋求供给。” 　　这个答案看起来还行，老婆要，老娘也要。 　　但是高洋嗤笑了一声，点评道：“你家几个舅舅，没有一个有能耐的。他们不来啃你娘，你都要偷笑，还指望他们照顾你娘？你娘漂亮，恐怕他们会合伙把你娘重新嫁出去，挣一笔大价钱！” 　　这话说得尖锐，吓得太子跪下来，替母族求情。 　　“父皇，他们不敢的，不敢的……” 　　“朕就打个比方，你这么紧张作何。” 　　高洋挥挥手，示意侄子高延宗第二个回答。小胖子被他教养，一向挺受宠的，一双小眼睛眯起来，毫不担忧：“我娘生得美，能歌善舞，擅长笼络男人。我把我娘嫁出去，不但我娘能吃饱，还能养我和妻子。” 　　行啊！ 　　高洋抚掌大乐，这个思路与他不谋而合，甚至更加缺德。 　　徐孝克啃老婆，大侄子倒好，啃妈。 　　皇帝表示赞同：“延宗说得在理，你娘的确擅长这个，能养你全家。” 　　大哥高澄看女人光看脸，从不看背景。高延宗的生母陈氏原是北魏广阳王的家妓，风流多情，很会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陈氏连文襄皇帝都能哄着，再勾搭一个有钱男人，补贴儿子不成问题。 　　高延宗牵着妹妹的手，小声地说：“妹妹别怕，如果没饭吃，我叫我娘一块儿养你。” 　　“谢谢哥哥。”小蠕蠕笑得很甜，“我生母没了，二叔，这个问题我答不了。” 　　这个丫头精，这时候倒说柔然公主是母亲。 　　她不提张嫣，因为她知道只要父王在，肯定不会让母妃落到那个境况。 　　绝对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高洋不勉强侄女，裴大不姓高，但很积极举手回答问题：“陛下，若是没饭吃了，我把自己的大腿肉割下来，给我的母亲和妻子吃。” 　　小孩前几日才学了春秋时期晋国人介子推“割股奉君”的故事，人家割大腿给公子重耳吃，他能割腿给老母和妻子。 　　反正人死不了。 　　虽然这小子有吹牛逼的嫌疑，但高洋挺满意这个答案。 　　够血腥，够重口，他喜欢。 　　只剩下高宝德和高绍德没有回答问题。 　　宝儿有些害怕，一想到没饭吃那么惨，她想哭。她小声地说：“我要母后，不要驸马和婆母。” 　　她的选择很明确，只要亲妈，能牺牲别人。 　　高洋觉得女儿真是孝顺又美好，不枉他和皇后那么疼爱她。他眼看着女儿要落泪，哄道：“不会有的，就开个玩笑，不会有这一天的。” 　　小女孩太入戏，鼻子酸酸的：“父皇，是真的吗？” 　　高洋佯装发怒，指着萧靖骂：“当然是假的，都怪你九叔吓你！” 　　萧靖：哦。 　　兄弟，不是你要案例讨论吗？又推到我身上？ 　　高洋甩锅功力见长，还有高绍德没回答，催儿子说答案。小男孩想了想，说：“我认为徐孝克做得对，我想卖了我的妻子，来供养母后。” 　　既然妹妹说养亲妈是对的，他抄妹妹的答案，肯定不会错吧？ 　　才怪。 　　高洋觉得自己儿子太蠢了，训斥道：“真有这一天，朕肯定已经不在了，不用在意朕的想法。你的妻子给你生儿育女，繁衍子嗣，你岂能卖她？” 　　“父皇，我……” 　　“倒不如卖了你母后，你母后生得美，绍德可以喊价高一些。你抢在你舅舅们前头，把你娘卖了，能独吞好大一笔钱。” 　　孩子们都惊呆了，陛下的想法原来是这样。 　　太子高殷难以置信，担忧这套说辞传出去，母后会十分伤心。高绍德思考着卖亲娘的可行性，只有高宝德挠过来，哭着说：“不许二哥卖我母后，不许卖！” 　　她怕哥哥把她娘卖了，气得动手要打人。 　　公主的性格真彪悍啊。 　　“不卖，不卖，说笑呢。”高洋把女儿抱起来，看向弟弟，“步落稽还没说，你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问我？ 　　萧靖指了指自己，他语出惊人，让大家都意想不到。 　　“我谁也不卖。” 　　“我找个富婆，把自己给卖了。得来的钱，一半给妻子花用，一半给母亲吃饭，我自己去富婆家里吃软饭，真香啊！” 　　作者有话说： 　　高延宗，小胖子的战斗力很强，有巨力，行军如飞，所向披靡，差点杀死北周武帝宇文邕，扭转北齐灭亡的历史。为激励士气，被迫登基称帝两日，后被叛将段畅出卖，作战中精疲力竭被擒。 　　战斗力可能和阿瓘不相上下。 第384章 高湛不荒唐（85） 　　◎长广王喜提小胖子◎ 　　高延宗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不是高洋的亲儿子, 二叔对他再好，总是差点意思。叔叔养侄儿, 给他吃饱穿暖, 读书上学，养得小男孩白白胖胖，旁人看起来相当不错。 　　可是小胖子没玩伴, 他觉得很孤单。 　　他想要找人玩耍。 　　他今年九岁，宫中与他年岁相仿的是太子高殷，只是高延宗和高殷玩不来。高殷比他小一岁, 人家接受的是储君教育, 被太傅和亲爹严格要求，不是忙着写作业就是研究治国之策，有空搭理他才是见鬼。 　　高延宗想起小小软软的妹妹, 跟生母陈氏说：“娘, 我那日见到妹妹，她被养在九叔那里，我想去找她玩。” 　　妹妹请他吃棒棒糖，比大姐姐好多了。 　　以前乐安公主尚未出嫁的时候，这位嫡姐的眼睛都快抬到天上去。人家的生母文襄皇后是北魏冯翊公主，出身高贵，大姐姐一向看不起庶出的弟弟们, 她宁愿跟堂弟高殷说话，都不搭理同父异母的庶弟。 　　更何况高延宗的生母是妓子出身，乐安公主更不爱与他们母子交流。 　　陈氏暗恨，但不敢说抱怨的话。 　　是她出身不好, 连累儿子被人看轻。她不敢与文襄皇后相比, 但这已经是她为自己挣得最好的命。 　　老天爷不可怜她, 让她从小为奴，还没及笄，都不知道伺候过多少个男人。她被广阳王安排去服侍高澄，使了手段，哄男人带她走。 　　她算是脱离了泥沼。 　　后来她有孕，生下了高延宗，深感此生有盼头。 　　“若你的父亲还在……” 　　陈氏有些怀念高澄，但没有十分留恋。高澄如果在世，他登基之后，以她这个低贱的出身，肯定连个嫔都混不上。 　　文襄皇帝有长子和嫡子，哪里有她延宗的地位？ 　　如今二叔当家，瞧她的儿子最可怜，特意把延宗接进来抚养，分例与李皇后所出的高绍德一样。世人皆畏惧养虎为患，但一个妓子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老虎。 　　高洋不管大哥的嫡子高孝琬，却对高延宗十分偏爱。 　　因为光是出身这一栏，能高延宗给钉死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这小子造反，别人都不会理他。 　　陈氏说不清楚，到底是高澄在好，还是不在好。 　　“你先告知陛下，再出门。”陈氏教儿子上门要带礼物，“听闻你九叔新得了一个女儿，娘给你一对银锁，你拿去送给九叔，说庆贺他家姑娘新生，多说两句长寿多福的吉祥话。” 　　长广王妃竟在宫里坐月子，有专门的太医照料。 　　陈氏听得一耳朵，没联想到男女关系，只觉得长广王的圣宠优渥，前程可期。肯定是因为这位叔叔深得陛下信任，才连带他家的王妃得宠。 　　拇指头大的小银锁做得精巧，质量轻，花费的银子不多。 　　陈氏手头不宽裕，但她很会做人。 　　如果她的儿子跟这位九叔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延宗点点头：“嗯，我听娘的。” 　　他去问二叔，二叔同意他去九叔家里找妹妹玩。他不认识路，是二叔的人给他开车接送。 　　“延宗来了？快，请他进来！” 　　萧靖没想到有侄子上门，他正领着几个小的，在家里做婴儿手推车。等张嫣出了月子，可以用手推车推着光光出来晒太阳。 　　之前家里有一台，是小蠕蠕的车，阿瓘爱推她出来玩。姑娘刚被抱回来的时候，她才两岁，连汉话都不会说，只会说柔然语。 　　小蠕蠕摸着自己以前的婴儿车，有些怀念，她一个屁.股坐进去—— 　　“滋啦”一声，木头车胎都压爆了。 　　这就很尴尬了。 　　阿瓘看到妹妹被卡在那里，进出不得，他一手把妹妹从座位里提出来。高延宗跑过来，他力气大，将坏掉的车轮卸下来，丢到一边。 　　“四哥好。” 　　“嗯，五弟好。” 　　高孝瓘比高延宗大三岁，在高澄诸子当中排行第四，高延宗排第五，下面还有一个更小的高绍信。 　　五弟长得胖乎乎的，跑步的时候肚子上的肉在抖。 　　五弟该减减肥了。 　　萧靖看向来做客的侄儿，笑道：“延宗有空过来玩，坐，我来介绍一下，这个弟弟叫裴世矩，是你妹妹的伴读。这个小姐姐姓奚，是你五哥的玩伴。” 　　高延宗打招呼：“裴弟弟好，奚姐姐好。” 　　裴大一想到未来有那么多个大舅子小舅子，感到压力山大。 　　但他的礼貌不错，笑着说：“五哥好啊，以后常来玩。” 　　奚鹿的性格腼腆，只道：“六弟你好。” 　　高延宗看到地上的工具，木头配件，还有画好的图纸，好奇地问：“九叔，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这是在给光光拼装婴儿车。”萧靖说，“光光是你九婶新生的姑娘。” 　　这种做婴儿车的手工活，虽然府里的匠人能做，但他偶尔会带着孩子们一起拼装车，锻炼孩子们的动手能力。 　　德智体美劳必须全面发展。 　　“原来是妹妹，九叔大喜！妹妹以后肯定生得美丽，福寿绵延！” 　　小孩记得亲娘的交代，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美的锦囊，里头装着一对银锁，说送给妹妹当礼物的。 　　萧靖收下，感谢孩子的这一份祝福。 　　他让人从库房里取出二石的牛角弓，递过去：“延宗能拉几石的弓？可要上手试试？” 　　鲜卑人擅骑射，侄子应该是学骑马练拉弓的年纪。 　　小孩若喜欢，就拿走，当他这个叔叔送的回礼。二石弓不小了，拉至圆满要一百二十斤的臂力，连阿瓘都觉得吃力。 　　高延宗跃跃欲试：“我没拉过，今日试试。” 　　小胖子扎稳马步，挺着腰身，鼓起力气拉弓。憋得脸都红了，能拉到三分之二的程度，离圆满还有一部分差距。 　　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特别强了。 　　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高延宗的臂力居然有八九十斤。若再加以培养，长大估计能拉几百斤重的大弓。 　　“厉害，回家多练习，以后叔送你三石、四石的大弓。”萧靖鼓励小胖子，“这么一身好力气，能跟西楚霸王项羽一比，不当大将军屈才了。” 　　“九叔，我也能当将军吗？” 　　“只要你肯学，能啊。” 　　高延宗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听闻九叔说，四哥跟着二叔去打南梁的经历，心里有些羡慕。他站着阿瓘的身边，虚心请教：“四哥，当将军是不是能抢很多值钱东西回来？” 　　他想给陈氏抢珠宝，抢金子。他娘生得好看，戴上金银的首饰，得多威风啊。 　　娘比二叔的妃子更漂亮。 　　他爹死了好几年，他娘没有男人的钱可以挣。如果他不给陈氏挣光鲜，她什么都没有。 　　小孩的愿望既朴素又残忍。 　　阿瓘没有隐瞒：“只要能打赢，随便拿。我给妹妹抢了几匣子珠花，金的，很贵。” 　　他还给奚鹿抢了几对金镯子和金步摇，奚鹿不爱张扬，偷偷把东西藏在他的床底下。他随意她怎么处置，反正他给了，便是她的。 　　高延宗琢磨着，觉得这事可以做。他跟萧靖表达自己的愿望：“九叔，以后打仗，我也去，我给妹妹抢珠花，给我娘抢些好东西。” 　　“嗯，我问问陛下，看他以后带不带你去。” 　　“谢谢九叔！” 　　“只是延宗，你该减减肥，不然打仗没了战马，你跑不动啊。” 　　“……” 　　高延宗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委屈得想哭。 　　都怪二叔老是让他吃肉，把他喂胖了。 　　萧靖记得历史上的高延宗是个大胖子，胖到被好多人嘲笑。如今孩子只是个小胖墩，从现在开始控制体重，总好过以后变成一座大肉山。 　　高氏一族多出俊男美女，就数高延宗最胖，孩子长大之后得多伤心啊。 　　一排兄弟站在那里，隔壁是千古美男高长恭，高延宗一对比，肯定很难过。 　　小时候胖点，能算可爱。长大很胖，就是油腻。 　　萧靖考虑，怎么叫高延宗减肥…… 　　这是一个难题。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叫九岁的高延宗节食减肥，绝对是行不通的。但小胖子不怎么爱运动，叫他天天长跑，比杀了他还难。 　　最后是小蠕蠕想出来好主意。 　　她的婴儿车不能坐了，她想换个新车。只是她年纪太小，没办法学开马车和牛车。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问奚鹿：“奚姐姐，你前几日不是说，帮我造一个人拉的车吗？” 　　父王有空的时候，跟他们一家子讲《骆驼祥子》的故事，甭管剧情听没听懂，小蠕蠕记住一点。 　　祥子拉的车，不用牛马，人跑起来能带动，听起来好像特别牛逼。 　　一辆人力车，是祥子毕生的梦想。 　　奚族人精通手工，善制车，契丹所用车马皆出于奚。奚鹿用竹子做过拳头大的马车模型，哄得小蠕蠕特别崇拜。 　　小蠕蠕听完故事，她很想要一辆人力车。奚鹿琢磨着，自己应该能给阿瓘的妹妹做出来。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王府的其他人都有活儿，她想做点成果，来体现自己不是吃白饭的。阿瓘对她很好，她对阿瓘的妹妹好，妹妹高兴了，阿瓘自然会高兴。 　　她向王爷请教好几次，长广王送给她炭笔画的图纸，王妃在的时候，会叫她认字明理。她先画草图、做缩小版模型，再做大车，不懂的地方向木匠和车匠学习。 　　迫于王府的威信，匠人不敢藏私，一一给她解答。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居然真叫奚鹿做出来人力车。 　　萧靖看到被提前一千多年苏出来的民国人力车，心里只有一句—— 　　卧槽! 　　捡到宝了！ 　　阿瓘随便捡个豆芽菜回来，居然是个科技大佬。车上有挡雨遮阳的篷子，可以拉下来，座位用的是全真牛皮，看起来比劳斯莱斯高档。 　　轮子和车身框架都是用最好的木头，雕刻瑞兽的图案，上一层清漆，造型古朴不失新潮。 　　“妹妹，叫我玩一下你的车。” 　　“可是我拉不动五哥啊。” 　　“对哦，还是妹妹坐车，我给你拉车。” 　　小蠕蠕跟她的五哥玩熟，她每次进宫，都带上奚姐姐给她做的人力车。在宫中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延宗。 　　从皇宫门口走到里头，多远多累啊。 　　小丫头不好使唤二叔的太监，倒是使劲忽悠她哥干活。 　　没有皇帝的旨意，其他人不能在宫道上骑马驾（马）车。但是二叔没规定说不许开人力车，小蠕蠕钻空子，喊上高延宗给她拉人力车。 　　实诚的兄弟真的答应了！ 　　小胖子的力气大，等妹妹坐稳之后，拉起车把手就跑。冬天的天气冷，跑得高延宗的鼻子呼出一大团白烟，后背渐渐开始冒汗。 　　那么几公里路，天天长跑加负重，刚开始有些困难，但小胖子不笨，很快就跑出来经验。怎么调整呼吸、怎么跑能省力、怎么跑能更快、跑完过后该怎么放松肌肉。 　　小孩跑得越来越快，力气变大，身上的肉越来越结实，瘦下去好多。以前别人看他是胖，现在是健壮，胳膊上都是腱子肉。 　　有几分像文襄皇帝的帅哥模样。 　　陈氏看到儿子的改变，更加欢喜，天天给儿子吃牛肉补充体力。这小子吃软不吃硬，你叫他运动减肥，他不乐意。但是妹妹来找他玩，喊他拉车，他跑得一溜烟似的。 　　多洋气啊！ 　　全大齐只有这一辆人力车，竟然叫他拉上了！ 　　高延宗一边跑，一边跟后座的小蠕蠕唠嗑，显然肺活量不错。人力车疾驰而去，路过的高宝德看得眼热，延宗堂哥给茹姐姐拉车，可她哥哥呢？ 　　昨天高绍德抢她的玩具。 　　哼，她要是不整高绍德一回，她就跟他姓！ 　　高宝德跑到高洋跟前，狡黠地说：“父皇，我想要一台人力车，像茹姐姐那样的车。延宗堂哥能给茹姐姐拉车，我想要大哥给我拉车。” 　　高洋看过侄女的人力车，省力轻便，确实很不错。 　　小孩只会看热闹，他看出一些门道。这种人力车走在道路平整的城市，能节省牛马，方便出行，可以考虑推广。 　　乡间泥路有很多土疙瘩和碎石，不适宜这个人力车，轻则坐着屁股疼，重则容易翻车，引发安全事故。 　　只是……叫太子给宝儿拉人力车？ 　　自家闺女可真敢想啊。 　　高洋一向疼她，没有责怪，解释道：“太子的事情多，不能给你拉人力车。倒是高绍德可以，朕让人仿造一台车，让你二哥给你拉车。” 　　公主高兴得拍手：“哇，谢谢父皇，父皇真好。” 　　高绍德敢欺负她？ 　　哼，罚二哥给她拉车。 　　作者有话说： 　　高延宗加入，热烈祝贺北齐伐周团队增加一员！ 　　奚鹿小姑娘以后会做出更多好车。 　　为了男主能够一统天下，我真是操碎了心。 第385章 高湛不荒唐（86） 　　◎长广王孩子的百日宴◎ 　　天保四年 　　正月十三是光光的百日, 张嫣和光光已经被萧靖从宫中接回来。 　　皇宫又怎么样？ 　　还是家里最舒坦。 　　“好姑娘，长得真快啊！” 　　萧靖在屋子里铺上厚厚的毛毡, 家具的角都用软羊皮包起来, 怕孩子撞到磕到。现在天冷，让光光在毡子上爬，等夏天的时候, 再换成凉爽的席子。 　　全靠亲娘的奶水，光光的营养足，看起来比足月出生的孩子都不差什么。 　　小女娃的肤色偏白, 眼睛是好看的双眼皮, 鼻子长得非常秀气。只要基因不跑偏，以后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是一个大美人。 　　“啊，啊……” 　　光光伸着小手, 眯着眼睛, 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虽然没看懂，但她很爱看。 　　萧靖怕女儿看到什么稀奇的小玩意，乱塞进嘴里，屋里连小玩具小珠子都清理出来。小蠕蠕想拿自己的玩具送给妹妹，被萧靖劝回去：“这是你的心爱之物，妹妹不能抢你的。” 　　小蠕蠕本来有点不舍得小车模型，父王这么说, 她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收回去。 　　屋子里烧得热，男子单穿一件袍子就行，长广王只穿着中衣，赤着脚陪光光在玩。孩子乐呵呵地笑着, 口水流到下巴上, 甭管听没听懂, 父女俩的兴致都很高。 　　萧靖给女儿讲故事，他最近在讲《骆驼祥子》，家里的孩子们都爱听。 　　只是他这人，讲故事容易歪楼。故事还没开头，已经偏到十万八千里。 　　“光光见过大骆驼不？你肯定没见过吧，骆驼有单峰和双峰的，别人都说驼峰很好吃，我没吃过。” 　　“驼峰会做的人不多，但宫中有会做驼蹄羹的，味道特别鲜美。用骆驼的蹄子熬汤，其实我吃着跟猪蹄汤差不多，没必要用骆驼来做。” 　　“为了给你喂奶，你娘没少吃猪蹄汤，养猪场里那么多头猪，我隔天给你娘炖俩猪蹄，吃得她都胖了好多……” 　　“你，说谁胖了！” 　　张嫣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个狗男人说她胖，气得想动手打人。她一把抢过光光，把女儿抱着，背过身去不理他。 　　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女儿早产，天生体质弱一些，多吃奶水才能补回来。她为了光光的营养能跟得上，汤汤水水喝得想吐。 　　“是我胖，我熬猪蹄汤总偷吃。”萧靖暗骂自己干嘛口嗨，“嫣儿摸摸我 ，我胖得腰围都粗了三寸。” 　　这是实话。 　　老婆坐月子，她喝汤他吃猪蹄，一锅汤两个人吃，结果一家三口都胖了。 　　他过年能算十八岁，年轻人消耗多，看着不显胖，肩膀更宽一些。张嫣本来是那种纤细苗条的类型，这回生了孩子，使劲地补，竟然有二度发育的迹象。 　　行啊，赚了！ 　　长广王妃非常自信，觉得自己变美，她没有胖，肉都长对地方。 　　她的力气不足，抱着光光玩了两刻钟，稍显吃力。萧靖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光光抿着小嘴，脸蛋憋得有些红，这是孩子想要拉屎的征兆。 　　屋子里只剩下小两口说话的声音。 　　他一把将张嫣揽到身边，道：“今天光光的百日宴准备得差不多，我兄弟侄儿们的府上早早送过去帖子。还有文襄皇后和乐安公主那一头、段表哥家里的、太后母族的，少说都要来一百多人。” 　　“只是嫣儿这辈子没有娘家，没人给你壮声威，我怕你被人欺负。” 　　张嫣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舅舅在这儿，她就在这儿。 　　第一世她是公主的女儿，第二世是权贵的女儿，第三世她成了孤儿。这一世她没有娘家支持，能当王妃，全赖舅舅的珍爱和太后的宽容。 　　她很惜福了。 　　“舅舅，你可要看着，不要让别人欺负我。” 　　“谁欺负你，我就去砍他。” 　　她抱着他的腰，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感觉又爱他多一点点。他低下头，把她扯过来，摸到她裙带上的花纹。 　　她的眼神好像含着一汪泉水。 　　能解他的渴。 　　绯色的下裳刚好盖在他的胡裤上，还没解开腰间的结，隔壁传来一阵魔音。 　　“哇哇哇哇哇哇哇——” 　　“光光怎么哭了？” 　　“肯定是光光便秘，拉不出屎，气哭了。你昨天偷偷吃烧烤，她吃了你的奶，连带上火。” 　　“……所以怪我咯？” 　　两人一番沉默，相顾无言。 　　养孩子真是太难了。 　　下午的时候，王府里摆了十几桌酒席，庆祝光光的百日宴。因为正月的天气冷，萧靖决定吃火锅，省得弄分餐制，一道道菜端上去全凉了。 　　正院和后院都摆得满满当当的，男女宾客都有。 　　长广王打扮得人模狗样，招待兄弟们和众多侄儿。新年头一个月不忙，大家都很赏脸，该到的都到了。 　　娄太后年纪大怕冷，让身边的女官李昌仪送上贵重的礼物。 　　高洋带着李皇后和段昭仪过来，左右皆美，享尽齐人之福，把一群没结婚的弟弟们羡慕得眼红。皇帝的孩子不少，嫡出的高殷、高宝德、高绍德都带过来吃酒席。 　　全场就数他最得意！ 　　大哥不在，他的老婆最多，嫡子最多，儿女双全！ 　　别的兄弟都送金银饰品，光是鲜卑传统喜好的小金马，萧靖今天替女儿收了五六樽。足金的马儿摆件特别沉，镶嵌珊瑚或宝石作眼睛，金光灿灿的十分好看 　　可皇帝他偏不！ 　　高洋命人抬着一大箱子进来，打开，里面是满当当的铜钱。他拿着铜钱去逗侄女：“光光，喜欢钱吗？二伯给你送钱，你是不是很喜欢？” 　　小孩很好奇，睁大眼睛，伸着小手想摸。 　　萧靖：哥们，你这是抠吧？ 　　一樽小金马，能抵两箱铜钱。 　　长广王抓了一把钱，留意到跟市面上的铜钱是不一样的。外面用的铜钱，大多数是北魏的永安五铢。 　　“皇兄，你这……送的是假.钞？” 　　“去你妈的假.钞！”高洋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这是常平五铢！朕新铸的大钱，刚铸好第一批，还没推出市面，送给光光做喜钱！” 　　常平五铢的铸造采用最好的铜母范叠铸技术，制作相当精良。新钱的名字没用皇帝的年号，而是用了“常平”的典故。 　　萧靖一看就想起来：“我知道，皇兄有效仿晋武帝之意。” 　　晋武帝设有粮仓，名为常平仓，粮食丰收的时候贮存粮食，粮食欠收的时候开仓济民。论能耐，晋武帝是开国的英主，能算一世英雄，他带着一帮马仔造了老曹家的反，建立起晋朝。 　　萧靖没想到高洋的偶像，居然是晋武帝。 　　不难理解，这两位都是造了老东家的反，走的是一样的路子。司马炎初封晋王，逼迫魏元帝曹奂禅让，高洋被封齐王，逼迫魏孝静帝元善见签下禅位诏书。 　　被弟弟点出来向偶像致敬，高洋一点儿都不脸红。 　　谁说皇帝不能追星的？ 　　粉丝当到这种程度，用一国货币来追星，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靖替光光收下这一箱子铜钱，谢谢二哥的好意。一群兄弟都围过来看新钱，长广王大方，表示会用这个新钱做百日宴的回礼，每人拿几文回去，好好观赏。 　　三哥高浚与高洋的关系不好，男人没来，王妃陆氏到了，他们家没儿子。 　　除了早逝的八哥高淯，排行第四到十五的兄弟都来了。小十五高洽今年才十岁，不得不说神武皇帝高欢的生育能力惊人，儿子多，孙子就更多。 　　萧靖看得两眼一抹黑，弟弟们还能认清，好多侄子他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家的孩子。高家儿子多女儿少，一群小男孩都围过来，有二三十人。 　　脑壳疼.jpg 　　“九叔，我想看光光妹妹。” 　　“九叔，光光怎么睡着了？” 　　“九哥，你家还有人力车吗？我想玩人力车。” 　　“高延宗，你把车让给我，我要给妹妹拉车！” 　　小蠕蠕的人力车胜在新奇，一群小男孩看过新生儿，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迷上了这辆新车。 　　高延宗给妹妹拉车，跑得飞快，这种一人能带动的车，看得许多孩子都眼热。 　　河间王高孝琬凭借同父所出的优势，获得下一个给妹妹拉车的权利。 　　高延宗排第五，高孝琬排第三，都是文襄皇帝这一支的子嗣。 　　小蠕蠕穿着斗篷，辫子上坠着红宝石的珠子，打扮得可爱机灵。她坐在车上当工具人，抱怨道：“三哥，你跑得稳一些，颠着我了。” 　　“行，我跑慢点。”高孝琬趁着还没开席，疯玩，“妹妹坐稳了，我要开车了！” 　　他们这一边玩得乐呵，嬉笑声传得后院的女眷们都听见。有好事的王妃问怎么了，口齿伶俐的婢女笑着说：“是王爷们在玩人力车，河间王抢着给永安公主拉车。” 　　乐安公主高雅宁一听就不高兴，河间王高孝琬是她同母所出的亲弟弟。 　　她是高澄的嫡长女，嫡亲的兄弟不来捧着她，竟然去给庶妹拉车？ 　　那也太掉价了。 　　乐安公主的脸上没什么，先是祝贺九婶得了新生儿，送上礼物，夸堂妹长得漂亮。等开席的时候，小蠕蠕回来女眷这一桌，她这个长姐有话要说。 　　她招呼庶妹，柔声地说：“妹妹过来，我给你擦汗。” 　　小蠕蠕跑过去，有礼貌地喊：“大姐姐安。” 　　小孩开始明事理，知道这个是亲姐。姐姐拿着帕子给她擦额头，动作很轻，但是…… 　　她总觉得大姐姐温柔起来的样子，怪怪的。 　　乐安公主看过新生儿，仿佛不经意地逗趣道：“九叔有了亲女儿，恐怕就不疼你了。茹儿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尽管来寻我，我们是亲姐妹，总会帮你的。” 　　张嫣的眉头一皱，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挑拨离间。 　　文襄皇后一脸“大度宽容”的模样，她才是永安公主的正经嫡母。好些妯娌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世人皆爱捧高踩低，长广王妃是什么出身，她们是什么出身。 　　听闻长广王妃早年，是常山王妃的婢子。 　　真是笑死个人了！ 　　小蠕蠕好像没听懂，点点头，只说：“大姐姐真好，我以后上你家玩。” 　　乐安公主知道庶妹有一个伴读的男孩，是陛下特许的。她心里愤愤不平，怎么二叔为庶妹考虑将来，却将她嫁入崔家？ 　　二叔误判崔暹的案子，让崔氏一家流放受刑。后来平反，二叔将她当成礼物似的，嫁给崔暹的儿子崔达拏以作安抚。 　　婆婆对高氏有怨，不敢言皇帝的过失，总爱挑她的刺，拿着婆母的架子让她难受。 　　乐安公主自己过得不顺心，就爱让别人过得不顺心。 　　她拉着妹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九叔疼爱亲女，有什么肯定先给她的。说不定过几年，小妹妹喜欢你的伴读，茹儿要把伴读让给她。” 　　这话真是越说越过分。 　　光光才百日，居然扯到二女争男人？ 　　张嫣讨厌乐安公主捣乱，她命健壮的仆妇过去扶着公主，装似关怀道：“公主的酒量怎么这般差？喝点果子露，就醉了。” 　　说是扶，其实是抓。 　　你再敢捣乱，我让人把你丢到花园去吃西北风，醒醒酒。你爹都死了好几年，谁敢给你出头？ 　　即便杠到高洋的面前，她都不害怕！ 　　小蠕蠕眨了眨眼睛，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大姐姐不是好人，说话阴阳怪气。 　　聪明的小蠕蠕握着乐安公主的手，真诚地说：“大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姐夫的，你不用拿光光暗示我。” 　　乐安公主：？？？ 　　好气，真的好气。 　　等宴席结束之后，小蠕蠕找父王，跟他讲乐安公主的事情。萧靖一听就炸，想要骂大侄女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自家姑娘说得没底：“……我就觉得吧，父王肯定不会不要我的。如果光光真喜欢裴大，我愿意把裴大让给她。” 　　“哪能叫你让？”萧靖抱着小蠕蠕，给她安全感，“裴大是你的，光光不能要。” 　　果然得到他的承诺，小蠕蠕笑得特别开心。 　　其实她不是很想让。 　　父王教她，以后遇到像乐安公主这样的人，要比她绿茶，方能战胜她。 　　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萧靖夸她有天赋：“你今日怼她的话，特别绿茶，好好保持这个水平，能气死她。” 　　小蠕蠕懵懵懂懂：“父王，什么是绿茶啊？” 　　萧靖跟她说：“绿茶的最高境界，就是在我们姓高这一家子，兄弟们都说你好，你就是最棒的。像你母妃这样的，陛下和诸位大臣都说她好，她就是好，妯娌们看轻她，只能憋在心里。” 　　“哦……” 　　小蠕蠕捧着下巴，隐隐有些心得体会。 　　她在自己的作业本里记下一笔，怎样才能让其他兄弟都喜欢她呢？ 　　唔，她大方点，允许三哥给她拉车。 　　她授予高孝琬拉车的荣光。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和常平五铢相关资料，天保四年春正月，文宣帝改铸新钱，曰“常平五铢”。 　　感谢在2020-11-07 14:18:38~2020-11-08 12:2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6章 高湛不荒唐（87） 　　◎长广王送孩子进宫◎ 　　段昭仪参加过光光的百日宴, 闭上眼睛都是小娃娃的模样。 　　小娃娃软绵绵的，跟白面团似的, 孩子的手是那么小, 她连握着光光的小手都不敢用力。 　　她想有一个孩子。 　　做梦都想。 　　她好几次都梦到了，梦里有小娃娃朝着她跑过来，嫩生生地喊她“娘亲”。她抱着孩子不舍得放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怅然若失。 　　宫里除了皇后，她的侍寝次数最多，怎么她怀不上呢？ 　　段昭仪又丧气又伤心。 　　等高洋过来的时候, 她服侍男人躺下, 哀求道：“表哥，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有一个孩儿。不一定是男孩, 小女娃都好, 只要我有孩儿，便是难产死去都没有遗憾。” 　　昭仪娘娘求子多年，一直未能如愿。 　　连表弟家都有孩子，她更加眼热。 　　高洋沉默了，思考着表妹怀孕之后的可能性……他，不敢赌。 　　“生育这种事，要靠天意。” 　　“光光是在你的瑶光殿出生, 你与这个孩子有缘，朕下旨把光光接进来，把光光记在你的名下。” 　　“民间常说，姐姐带着弟弟来, 说不定你养着光光, 时来运转, 能怀上了呢？” 　　狗皇帝一本正经地骗人，他接兄弟家的女儿过来当养女，给个公主的封号和分例，并不费事。段昭仪被他哄得很开心，她不知道，皇帝是最大的天意，他不让你怀孕，你一辈子都怀不上。 　　段表姐有良心，虽然馋孩子，但不愿强行夺别人的孩子。 　　“等天热，陛下再把光光接进来，现在天冷，孩子频繁外出容易伤寒。白天光光在我这里养着，晚上再送回去王府。”她考虑到表弟夫妻的心情，“不必把孩子记在我名下，步落稽只有一个女儿，我抢走了，他和阿淹多伤心啊。” 　　“那按馨儿说的办。” 　　高洋没意见。 　　等到五月的时候，长广王府接到旨意，说是把光光接到皇宫，由段昭仪在白天照顾。 　　张嫣的脸顿时就黑了。 　　她看着熟睡的女儿，跟萧靖抱怨道：“这算什么？陛下怎么无缘无故抢我们的光光？” 　　她爱自己的女儿，每时每刻看在眼前才好。光光最近会爬会翻身，好奇心重得很，前天她刚走开几分钟，光光差点从胡床上摔下去。 　　吓得她后背都发冷汗。 　　就差那么一点，孩子就一头栽下来。 　　萧靖安慰她：“只是白天去一下，晚上接回来，光光那么聪明，不会忘记我们的。” 　　闺女开始认得人，非要爹妈抱她，换成嬷嬷和婢女都不行。若是别人来抱，光光哭得像被人欺负似的，特别凄惨，嚎得嗓子都哑了。 　　他白天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张嫣在照顾孩子。他心疼她，月子里养着的几斤肉，全瘦回去了。 　　张嫣明白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情绪闷闷不乐：“我是不想光光离开，她还不足周岁。” 　　光光还在吃母乳，对她的感情最深。本来夫妻商量过，给孩子喂到十个月才断奶。 　　现在要进宫，该提前断了。 　　“往好处想，光光不在家，你可以干别的事情。”萧靖忽悠老婆，“你可以熬夜、吃烧烤、睡懒觉，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你还可以去逛街，尽情买买买，逛到天黑才回家，不用想着喂光光吃奶。” 　　“……” 　　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张嫣被他这一说，居然有些心动。没有孩子在身边哭闹—— 　　卧槽，简直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第二天，宫里派车停到长广王府门口，来的是熟人，高洋身边的太监王有福。 　　王公公在高洋面前很得脸，昨日刚好是段昭仪侍寝的，陛下为安昭仪娘娘的心，特意派他出来接小孩。 　　他先对长广王行礼，恭敬道：“请王爷放心，昭仪娘娘盼了许久，是极其喜欢小县主的。陛下今日中午会过去瑶光殿，陪昭仪和县主一同用膳。” 　　按理说他不应该透露皇帝的行踪，但这样说了，果然长广王的神色和缓多了。 　　孩子在宫里受重视，当爹的能放心一半。 　　萧靖抱着光光，闺女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是出去逛街看热闹，小眼睛滴溜滴溜地转，脸蛋笑得特别甜。 　　真是个傻丫头。 　　他心里不舍，道：“本王跟车送县主进宫，送她一路才好。等到酉时（下午五点），本王亲自入宫去接送。” 　　他跟孩子去到瑶光殿的时候，高洋和段表姐都在。当爹的给光光带了好多东西，孩子惯用的小枕头小被子，她的婴儿车，还有她的小衣裳和小帽子。 　　样样俱全，生怕别人亏待他的女儿。 　　段表姐看到光光，顿时就移不开眼。她接过孩子，轻声问：“光光还记得表姑吗？” 　　光光这次没哭，咿呀两声，笑了。 　　萧靖暗暗有些失望，要是光光在段表姐的手里哭，他可以找借口把闺女带回去。 　　谁知这个丫头该哭的时候不哭！ 　　高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承诺道：“步落稽，你放心，光光有朕看着，肯定不会有人给她受委屈的。” 　　萧靖：哦。 　　公主的分例，是比县主的分例强许多。 　　皇帝把兄弟的女儿接进来，光光在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着高宝德来的。等光光下午回家的时候，张嫣看到孩子换了一身新衣裳，手腕上多了一只细细的金线镯子。 　　出门的时候光光是穿虎头鞋子，回来的时候是穿莲花绣鞋。 　　用的都是好料子，显然是光光在宫里换了一身衣裳。 　　萧靖说起女儿头一天进宫的事情：“……光光被表姐带着，尿了三回，表姐最喜欢的裙子被她的尿毁了，一点儿也不介意。表姐疼光光，不是装出来的。” 　　张嫣亲了亲女儿的脸蛋：“这样我能放心一些。” 　　同是女人，她同情段表姐，却没办法帮。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长广王天天开车把光光送进宫，到傍晚再接回来。段韶听闻自己的妹妹抚养长广王家的姑娘，藉以求子，段表哥那么抠门的人，居然上门送厚礼。 　　当哥哥的希望妹妹开心，即便是个谎言，只要段昭仪信了，她就是幸福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瞒着段昭仪一个。 　　到了秋天，高洋准备作战契丹，长广王作为太尉提前收到消息。萧靖跟二哥举荐了高延宗，希望对方能带上这个侄子去磨砺。 　　“可是有人欺负了高延宗？”高洋不解，“他今年才九岁！” 　　“这是延宗自己的意愿。” 　　萧靖不多说。 　　皇帝召来这个侄子来问，高延宗长高了一些，完全不胖了。他有勤学武艺，能骑马一整天，能多次拉开两石的弓。 　　和用环首刀的高孝瓘不一样，高延宗喜欢用马槊。 　　小孩在二叔的面前骑马耍朔，动作的力气完全不输成年人。打了足足有两刻钟后，他才从马背上跳下来，激动地问：“二叔，你能带我去打仗吗？” 　　高洋很严肃地问：“为什么你想去打仗？” 　　打仗会死人的，阿瓘跟着他上战场的时候，才十一岁。高延宗比当时的阿瓘还要小两岁，孩子年岁太小，怎么跟得上行军打仗？ 　　他是去打仗，不是去带娃。 　　“我想去给我娘挣荣耀，我想封王。”高延宗实话实说，“我的力气很大，会用马槊，能当骑兵。我会射箭，目力好，夜里看得清，能当侦察兵。” 　　“行吧，算你一个。” 　　高洋喜欢侄子的勇气和魄力，高延宗有勇武，好好培养，会是国家的好苗子。这回他带上高孝瓘和高延宗去打仗，文襄皇帝这一支还有四个儿子在邺城。 　　高澄的子嗣多，说得难听点，即便折了两个儿子在战场上，家里还有人给大哥烧香祭拜。 　　高洋觉得自己很有良心。 　　他的心没黑。 　　这一仗打得很艰苦，偶尔遇到山岭的道路陡滑，没办法骑马。将士们纷纷下马，高洋牵着战马，自己头一个跑在前面，鼓舞士气。 　　怕暴露踪迹，齐军在山林里没有烧火，都是吃生肉喝生水，一日能行军追击上千里。明明是十月份那么冷的天，硬是跑出一身汗，北齐皇帝把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行军。 　　二叔能吃苦，两个小的硬着头皮跟上。 　　阿瓘大两岁，有过打仗的经历，虽然辛苦，但能咬着牙熬下去。 　　但高延宗几乎是坚持不住了。 　　他在皇宫里能拉车长跑五公里，以为自己有多牛逼。结果一出来，发现自己是个渣渣。 　　他想回家，想哭。 　　但是他知道，要是自己敢闹，二叔肯定头一个杀他祭天！ 　　小孩趁高洋小憩，看着头顶的月光，跑到阿瓘的身边：“四哥，你累吗？我的脚好疼，一定是长泡了。” 　　高延宗不但脱鞋，还把自己的臭脚举到亲哥面前。小孩的柔韧性不错，脚丫子差点碰到阿瓘的鼻子，一阵阵味道飘散出来。 　　高孝瓘：我真想打死这个臭弟弟 ：） 　　没办法，这是亲的，阿瓘屏住呼吸，把兄弟的脚按下来。 　　他安抚道：“嗯，忍一忍。等我们打赢了契丹人，就能回家了。” 　　回家，回家。 　　这是支撑高延宗的唯一想法。 　　他穿着小一号的盔甲，天没亮就爬到马背上，跟着二叔行军。二叔带他们一路追击契丹人，竟然打到渤海的边上，大获全胜，俘虏的突厥人有十万人，抢来牛马牲畜有十几万头。 　　阿瓘很习惯性的，杀掉那些反抗的契丹男人，剩下的人会温顺得像兔子一样。女人和孩子不杀，被百保鲜卑圈起来，她们在瑟瑟发抖。 　　高延宗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跟在亲哥身后。 　　阿瓘跟弟弟解释，如果有看上的，可以挑一个带走。二叔手下的鲜卑人，会抢肤白奶大的契丹女人，回去做婆娘。 　　“五弟要带一个走吗？” 　　“不要了。”高延宗摇了摇头，“我养我娘还不够？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说得挺有道理的。 　　二叔说在此地歇息一日，允许他们到海边玩。阿瓘跟高延宗难得有玩乐的心情，两人在滩涂上捡了漂亮的海螺，想带回去邺城。 　　他们搞了好几条二三十斤重的大黄鱼，在鱼身上面抹了海盐，挂在马背上风干，打算做成咸鱼。 　　黄鱼的肉质肥厚，味道鲜美，哥俩都很爱吃。 　　可惜在内陆吃不到这样的美味。 　　幸好天气冷，孩子们的自制咸鱼居然没有臭。只是他们没等到回家，咸鱼被二叔没收，二叔的理由是行军要轻装上阵，不能负重过多。 　　然后高洋把他们的鱼给吃了。 　　高孝瓘：…… 　　高延宗：…… 　　行吧，您最大，您吃鱼不吐刺。 　　高洋吃完侄子们的鱼，在老本营晋阳休整一段时间，深感精力旺盛，他还能再打一局！ 　　十二月，突厥人攻打柔然人，柔然皇族集体南迁。高洋接纳下柔然人，废除库提可汗，立郁久闾庵罗辰为柔然可汗。 　　说起郁久闾庵罗辰，高家与他们有姻亲往来。若是高湛的童养媳柔然邻和公主还没死，这位庵罗辰便是长广王的老丈人。 　　高洋借机出兵，突袭北方的突厥人。突厥人没有防备，被一路打得哭爹喊娘，他们被抢了一波牛马和金银，直到送上投降书，才使得北齐皇帝鸣金收兵。 　　突厥人答应每年上贡，以示臣服。 　　连高孝瓘和高延宗的腰包都鼓了。 　　小孩摸到自己脚底的茧子，从水泡磨破，到结成薄茧，他经常每天想哭。有时候忍不住了，四哥把他带出来，等他小声哭完再带回去军营。 　　别人问高延宗为什么有泪痕，他没说自己胆小，只推脱是四哥揍他。 　　人人都知道，陛下身边带着面具的那个小子，脾气暴，不好惹。 　　他杀人的时候眼都不眨，连亲兄弟都揍哭！ 　　这人得多狠啊！ 　　高延宗把亲哥说成大魔王形象，加上阿瓘打仗爱戴着面具，使得军营里好多人都畏惧。小孩狐假虎威，跟在四哥身边总是安全的，没有人敢欺负他。 　　他摸到背囊里的一包金器，是他从契丹人和突厥人手里搜刮的。 　　“四哥，你要不要？我分点给你？”高延宗肉疼地吸了一口气，“我带回去给我娘，几只金耳环留给妹妹。” 　　“切，就这？” 　　阿瓘觉得弟弟的眼皮子有点轻，他打开自己的行囊，里头藏了许多块琥珀，每一块都用羊皮包好。这些天然琥珀的水头很足，灿如明月，透如琉璃，可遇不可求，若做成项链和冠子，在邺城能价值千金。 　　还有几块拳头大的绿松石和红宝石。 　　这些比黄金值钱。 　　高孝瓘从契丹和突厥人的王帐里搜到宝，幸好冬天穿得多，他偷偷塞到衣服里，连高洋都不知道。 　　兄长的战利品唬得高延宗咽了咽口水。 　　这些宝石一看就特别贵，小孩摸着自己抢的大金链小耳环，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四哥，见者有份，你分我一块小的，我不告诉二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编排我的事情？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北齐书》关于帝征契丹、茹茹南迁、帝迎纳茹茹的情节。 　　明天拉一下时间线。 第387章 高湛不荒唐（88） 　　◎长广王的光光还没上幼儿园◎ 　　瑶光殿 　　自从得了光光, 段昭仪深感有女万事足。 　　原来养一个小孩，竟然是这样的！ 　　她让宫女搬来大木盆, 调了温水, 扶着光光的后背，帮孩子洗澡。孩子的皮肤嫰极了，像白面团, 稍微手重就会落下一个红印子。 　　之前有嬷嬷伺候光光，没个轻重，弄疼了小县主。光光哭了足足两刻钟, 小脸上都是泪水, 把段昭仪心疼坏了。 　　“喔喔，不哭，不哭。” 　　“光光不哭啊, 这人不好, 表姑给你换了。” 　　“咦，光光看这是什么呀？红红的珠珠，真好玩啊……” 　　段昭仪拿出御赐的步摇，在孩子的眼前晃动，上面坠着鲜亮的红宝石，本是她心爱之物。自从她带孩子，很少再戴奢华的步摇, 怕这些尖锐的东西弄伤光光。 　　她连熏香和脂粉都少用，因为光光会亲她的脸颊，太医说女人的脂粉有铅，对小儿发育不好。 　　以前伺候陛下的时候, 昭仪娘娘总是打扮得光彩照人, 爱涂大红的唇脂, 生怕别的妃嫔把她比下去。现在她不盼着男人过来，整天素着一张脸，显得脸嫩年轻。 　　她其实才二十一岁。 　　打扮素雅的美人轻摇着金步摇，红宝石的坠子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光光一看到这样色彩艳丽的东西，特别喜欢，伸着小手去抓。 　　小县主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不哭了。 　　从那日之后，段昭仪带孩子不再假手于人。 　　光光是一个爱洁净的小屁孩，即使在大冬天都想洗澡。段昭仪命人把殿内烧得暖洋洋的，烧好热水，亲手给光光搓手搓后背。 　　用的是步落稽给的婴儿香皂，加了牛奶，特别滋润。 　　洗出来的泡泡，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非常好闻。光光喜欢这个香味，每次洗澡的时候都会流口水。 　　她馋的。 　　“咿呀……” 　　“光光也喜欢洗澡，对吗？” 　　“噗噗——” 　　回应她的是孩子的玩水声，小手拍打水花，真有劲啊。 　　洗了大约一刻钟，段昭仪把光光从水里抱起来，该是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昭仪娘娘唯一遗憾的地方，便是她没有产乳，不能给光光喂两口。 　　但是光光很聪明，只要看到她，必定是眼巴巴地看过来，要她抱的。 　　奶娘有什么好的？ 　　她要飘飘酿酿的美人！ 　　段昭仪把光光当亲闺女疼爱，中午抱着孩子一起午睡。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哼着歌谣，哄着小娃娃入睡。 　　她会说鲜卑语，唱的是鲜卑人的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几年不太平，契丹人、柔然人、突厥人都时而侵.犯边境，高洋大多数时候在外头打仗。她经常思念表哥，但不再难熬，反而发觉日子过得飞快。 　　光光开始学说话。 　　光光能说单音了。 　　光光的能扶着床边走路。 　　光光会扑到她身边，仰起一张可爱的小脸，笑着喊她“家家”。小县主穿着鹅黄色的小袄，脚上踩着软软的小靴，小女孩没站稳，“扑通”一声，落到段昭仪的怀里。 　　沉甸甸的，这是她带大的孩子啊。 　　“家家？” 　　“欸。” 　　“家家！” 　　“真乖啊。” 　　段昭仪摸着孩子的头顶，鼻子一酸，激动得要落泪。家家是母亲的别称，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家，民间小儿会喊亲娘做“家家”或者“阿家”。 　　她自己没能生育，竟然当了一回母亲。 　　她给外出的高洋写家书，信纸上都是一片喜悦之情。和以前互诉衷情的缠.绵字句不一样，最近的家书，字里行间都是她当妈的欢喜。 　　【表哥，光光会走路了，她真聪明啊，先会说话，再会走路。】 　　【表哥，光光喊我家家，我真的好高兴。我学着给光光熬粥，虽然煮糊了，但她吃了半碗，说好吃。】 　　【表哥，光光又长大了一些，她问二伯去哪里了。我跟她说，二伯去给她捉小马，捉一匹最好的小马，回来送给她。】 　　【表哥，我和光光都在等你回来。】 　　高洋收到家书的时候，人在沃野（在今内蒙古）追击柔然，大获全胜。他在灯下看邺城来信，段表妹的信依旧是最厚的。 　　有了孩子的陪伴，表妹不再挂念他了。她的信里没有再放合欢花的干花，而是用红印泥盖了光光的小脚印，孩子的脚印越来越大，可知光光长大不少。 　　皇帝沉默了一下，大概表妹是快乐的。 　　他提起笔，给表妹回信： 　　【朕选了一匹白色长毛的马驹，蹄子是黑的，跟你养的泥腿子很像。光光那么像你，你喜欢的泥腿子，她肯定会喜欢的。】 　　【朕不在家，你要自己照顾自己，若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高演当上尚书令，你有事可以召他帮忙。】 　　这几年他没闲着，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的路上。 　　天保四年十月，帝征伐契丹，俘虏十万余人，得牲畜数十万头。十二月，柔然举国南迁，帝自晋阳北讨突厥，迎纳柔然。 　　天保五年正月，帝亲征山胡，斩敌首万余众。三月，柔然反叛北齐，帝率军平叛。四月，柔然入.侵北齐北境，帝自晋阳反击，追杀柔然二十余里，俘虏三万余人。 　　天保六年三月，帝再征柔然，俘虏两万余人，获牲畜十万余头。 　　今年 　　是天保六年，光光已经三岁半了。 　　小女孩乖乖地坐在人力车上，让太监把她送到家家的瑶光殿。在她的小脑瓜里，她的家庭结构很特殊，她有父王，有母妃，有姐姐，有哥哥，还有家家。 　　说奇怪吧，姐姐和哥哥不是亲生的，却有血缘关系。 　　家家住宫城里，不是她父王的妻子。家家有丈夫，家家说她应该喊二伯。 　　二伯很忙，经常不在家，她已经不记得二伯长什么样子。 　　在小女孩的记忆中，她有两个家。白天的瑶光殿是她的一个家，晚上的长广王府又是另外一个家。 　　只是今日不一样，她被送到瑶光殿的门口，刚要下车往前冲，却被看门的宫女姐姐拦住了。 　　“县主可要到偏殿吃点心？”宫女知道陛下回宫，“奴婢先去通报，等您吃完点心，能见到娘娘。” 　　“可以。” 　　光光点点头，牵着宫女的手，被带到偏殿等候。因为高洋在夜里回来，召的是段昭仪侍寝，宫人们怕让小女孩打扰大人的事情，才哄着她到一旁呆着。 　　准备的糕点，是孩子爱吃的荸荠糕。 　　今年夏天，有南方的大臣进贡时令的荸荠，既能当水果吃，又能当菜吃。段昭仪一向得宠，她分得一筐新鲜荸荠，全让厨房的人榨出荸荠粉，亲手做成光光爱吃的荸荠糕。 　　段表姐学着做饭，做小孩爱吃的东西。 　　方子是萧靖送来的。 　　后世几块钱的马蹄糕，放在北齐的邺城，是一道昂贵的点心。作为原材料的荸荠只能在温暖湿润的南方水塘生长，在北方是养不活的。 　　蒸熟的荸荠糕晶莹剔透，颜色犹如琥珀似的棕黄，非常好看。入口软滑，口味清甜，更有清热之效。如果撒上蜜红豆作馅，便是粤式红豆糕。 　　每次光光吃过烤肉，总爱向家家撒娇，说要吃荸荠糕，吃完不上火。 　　“好吃哦！” 　　小女孩握着小勺子，把碗里的荸荠糕扒拉着吃掉。透明的糕点里有鲜切的荸荠果肉，咬起来又轻又脆，非常爽口。 　　光光的仪态极好，她吃了半块糕，特意剩下半块。她捧着小碗，不撒手。 　　伺候的宫女以为不合口味，问道：“县主怎么不吃了？” 　　小女孩笑道：“留着等会儿吃。” 　　段昭仪今日的心情极好，她服侍着陛下起床，特意描画眉眼，精致地打扮一番。高洋斜靠在塌上看她梳妆，一头青丝垂在表妹的腰间，衬得腰身窈窕纤细。 　　他的指尖好像留有美人的香气，果然小别胜新婚，表妹格外温柔。 　　表妹肯定是想他的。 　　只是她不好意思说。 　　“哎呀！”段昭仪突然想起自己养大的孩子，“光光呢？这个时间，光光该来了。” 　　“既然光光来了，让她进来，是自家人。” 　　高洋好歹坐直身体，在小辈面前要树立长辈的形象。他往门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小丫头被引着进来，他一瞧就知道这是步落稽的女儿。 　　孩子的模样，跟阿淹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眉眼生得像她娘，漂亮。 　　高洋冲侄女招手，颇有兴致地问：“你是光光？” 　　小女孩看到他，坐在家家的床上。她的胆子大，不答反问：“你是二伯吗？” 　　“是啊，朕是你的二伯。”高洋让孩子过来，“光光今年几岁了？开始读书了没？会弹琴舞蹈吗？” 　　中华上下五千年，长辈遇到小孩，总爱从这个话题开始，不是问学习，就是问表演特长。 　　段昭仪多才多艺，弹琴和舞蹈都很拿得出手。高洋想着，这是表妹带大的孩子，总该学点什么吧。 　　光光的年岁小，还没上幼儿园。她实话实说：“我到十月就四岁，没开蒙，家家爱带我玩，我不会弹琴和跳舞。” 　　她什么都不会。 　　高洋看着那么大的孩子，眉头一皱，心想步落稽怎么不管管她？ 　　高绍德和高宝德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念书识字。弟弟养着大哥的女儿，同样是三岁半的时候进学。 　　怎么搁在自家闺女身上，弟弟如此放松？ 　　这爹当得不及格啊！ 　　高洋对孩子有责任心，他把光光抱上来，道：“你父亲不给你安排，二伯给你安排。以后你每天进宫上学，中午回来段昭仪这里吃饭，午睡过后，写作业练大字。” 　　“等二伯有空，带你骑马，甩鞭子，还有射箭。” 　　“好啊，谢谢二伯。” 　　光光没上过学，高兴得不得了，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陷入苦逼的学生生涯。 　　她这个傻丫头，以为上学特别好玩。 　　她太天真了。 　　光光没把荸荠糕吃完，她把吃剩的塞给高洋，借花献佛：“二伯，给你吃，家家给我做的荸荠糕。” 　　这是她最爱吃的糕点了。 　　高洋接过侄女的碗，他不嫌弃，快快乐乐地吃完半块糕。糕点入口即化，甜度适中，连他这个不太爱吃甜食的人，都觉得挺好吃。 　　行啊，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表妹竟然学会做饭！ 　　这个进步太大了。 　　皇帝吃着糕，以为是表妹专门为他下厨，十分感动。 　　光光跟他不是很熟，跑去抱着段昭仪撒娇。小孩像个开心果似的，夸她“家家好美”“家家真漂亮”，把段昭仪哄得眉开眼笑。 　　高洋看过去，表妹又拿一盘别的点心投喂光光，说自己亲手捣的红枣泥，做成的枣泥糕。光光吃着说好甜，香。 　　表妹没看他，枣泥糕被她跟光光分吃完了。 　　表妹跟光光在说话，两人在聊中午吃什么。光光说想吃鱼丸，表妹立刻让人去杀鱼，表妹说她想吃鸡，光光说吃炖鸡好。 　　她们快活地定下了菜单，没有问他的意见。 　　狗男人抿着嘴，有点生气了。 　　有了孩子之后，表妹不爱他了！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萧靖拖着没让孩子上学，下一章会解释。 　　有引用《敕勒歌》，有参考《北齐书》关于文宣帝亲征契丹、柔然、突厥的记录。感谢在2020-11-08 23:23:40~2020-11-09 22: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秋的月饼盒 28瓶；凌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8章 高湛不荒唐（89） 　　◎长广王给皇帝找事干◎ 　　等萧靖来接孩子的时候, 光光的情绪一直很高涨。 　　“父王，二伯今天回来了, 他说让我进宫上学。” 　　“父王, 二伯板着脸，吃饭没说话，但他吃得特别多, 他好像很饿。” 　　“父王，本来中午是我和家家睡的，二伯坏, 把我赶到偏殿睡小床。” 　　“那你睡小床, 有没有睡饱？” 　　“睡饱了，但那个床小，不舒服。” 　　小姑娘撅着嘴巴, 老大不高兴, 她不懂妃子跟皇帝之间的关系，高洋突然回来，让她很不适应。 　　为什么二伯一回来，要抢她的位置呢？ 　　二伯都那么大一个人，居然还要家家哄着他睡觉，真丢脸啊。 　　她把事情跟亲爹一说，萧靖哭笑不得。这娃那么小, 男女之间的事情没办法跟她解释，段表姐是高洋的妃子，皇帝过去了，自然是跟着伺候。 　　他只能安慰光光, 教孩子大度一些, 把半边床让给高洋。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要对二伯好一些, 他在外面挣钱不容易。你喜欢的小泥腿子，就是他挣回来的。为了给你抢小马驹，他费了很大功夫……” 　　“之前你二伯在外面，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一天要跑上千里，脚都磨破，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这样啊，我对二伯好一点。” 　　光光脑补出来“很辛苦、很惨、起早贪黑的打工人”形象，瞬间觉得二伯太可怜了。 　　她以为二伯挣钱的本事不如她爹，所以需要外出讨生活。 　　她知道，父王在邺城很能挣钱，他们家一头猪能换来很多钱。她自小有玩不尽的泡泡水，整条街的小孩都羡慕她。 　　二伯真是太惨了！ 　　她不讨厌他了。 　　二伯那么穷，还供她上学，简直是大好人啊。 　　小孩不太懂什么是上学，她天天看姐姐和裴大背着书包去上课，觉得很有意思。 　　她想去上学。 　　她好奇地问：“父王，你上过学吗？如果我去上学，没听懂，回来是不是找你辅导功课？” 　　“别啊，你在宫里写功课，写完再回家，不懂问你二伯。” 　　“为什么父王不教我？我找母妃可以吗？” 　　“你祖父死得早，我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现在全忘光。”萧靖狠起来连亲闺女都骗，“你娘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更不可能教你。” 　　“好吧。” 　　光光拉着亲爹的手，很同情他。他们家没条件，居然爹娘都没学历。 　　真惨啊。 　　她安慰父亲：“父王，等我认真读书，回来教你。” 　　萧靖有些感动：“好孩子，不枉我天天风里雨里接送你上学。” 　　他懒，不想给孩子辅导功课。 　　不辅导父慈子孝，一辅导鸡飞狗跳。他养过娃，知道这事简直不是人干的。 　　要是像神武皇帝高欢那样生二十几个娃，他估计自己会被气到高血压。 　　既然高洋把孩子接进宫抚养，辅导作业的事情，找你家二伯！ 　　别找我。 　　高洋这人不能闲下来，他不打仗家里蹲的时候，总爱找人开多人派对。文宣帝统治后期，竟然喊兄弟叔伯家的王妃，进宫一块儿玩。 　　这一波操作很荒唐了。 　　萧靖认为，他必须给皇帝找点事情干。 　　给孩子辅导作业多好啊，有益身心健康，增加亲子感情。给孩子辅导作业，能从天亮写到天黑，哪里有时间乱搞男女关系。 　　都是闲出来的毛病。 　　他将一首《凉凉》，送给最强打工人高洋。 　　第二天，光光背着新书包，被送到皇宫上幼儿园。她第一天上学，她赖床，早上起不来，饭都没吃。 　　往日她来不及吃，段昭仪肯定会给她投喂点心的。 　　可是今天她没见到家家。 　　她被二伯带着，见到一个老头。老头长得不帅，头还秃，父王说过头秃的都是用功的读书人。 　　光光的评价：这个夫子肯定读书很用功。 　　小孩从座位上站起来，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夫子好！” 　　“县主请坐。”老头没打算为难她，“今日是开学第一课，你翻开书，拿出纸，老夫先从握笔教你……” 　　他给小孩发了笔，握着孩子的手，手把手教她写字。 　　陛下在后面盯着呢。 　　老头没发脾气，勉强挤出来一个和蔼的笑容。县主不是调皮的孩子，只是…… 　　夫子忍不住吐槽：“怎么连笔都握不住？落笔无力，县主是不是没吃饭？” 　　这个语气已经很委婉了。 　　换作是其他孩子，早就被打手心。 　　光光实话实说，委屈极了：“我饿，我没吃早饭，本来是在家家那里吃的。” 　　旁听的高洋叹了一口气，步落稽真是的，怎么不叫孩子吃完饭再上学？ 　　弟弟连当爹都不会当！ 　　皇帝不是心狠的，不能叫小女娃饿一早上。他替光光请假，带着孩子回去瑶光殿，打算让光光先吃早饭。 　　小儿启蒙不难，缺的课时，他抽空给光光补一补就行。 　　还没到瑶光殿门口，光光瞬间生龙活虎起来，像小牛犊一样往前冲。这个活泼的模样，哪里像没吃饭的？ 　　高洋扯了扯嘴角，十分无语。 　　“家家，家家，我好想你啊！” 　　“家家，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家家，我饿，我饿——” 　　小孩扑到美人的怀里，半日不见如隔三秋，让段昭仪心疼坏了。段昭仪知道表哥安排光光进学，昨天夜里没睡好，她担心光光调皮，不受人喜欢，又怕夫子严厉，训斥她的孩子。 　　这不到半日，光光就回来了。 　　段昭仪欢喜地拉着孩子的手，让人端上熬好的粥。今天熬的是鱼糜粥，她亲自煮的，盛到小碗，放到孩子的手边。 　　高洋：表妹怎么就不给朕舀一碗？ 　　他也想喝表妹熬的粥啊。 　　他冷眼看着，小孩吃完一碗，说饱了，表妹让人把粥撤下去，没给他。 　　嗨呀，好气！ 　　在高洋快要炸的时候……一只小手搭了过来，脆生生地问：“二伯，你吃糖吗？我请你吃糖。” 　　光光想起自己要关怀二伯，二伯在外面打工，供她上学，多不容易啊。 　　她愿意把自己爱吃的糖果，分享给他。 　　“谢谢光光。” 　　高洋瞪了段昭仪一眼，这么大个人，竟然不如光光懂事。本来孩子只是给他几颗糖，他一伸手，把人家小书包里的糖全搜刮走了！ 　　足足有十几颗糖，被他一把揣兜里。一大把糖丢到嘴里，嚼得嘎嘣响。 　　他缺德，一颗都没给侄女留。 　　光光：呜呜，想哭。 　　小孩忍住眼泪，被二伯抱在书案前，学握笔写字。这回她吃饱了，小脸是认真的神色，学习的劲头很足。 　　她学了五个字，人，大，天，太，犬。 　　字形相近，区别在于多一笔，跟少一笔。 　　高老师的教学进度很顺利，他跟孩子讲完握笔，手把手带着她写完两页纸，开始盯着光光独自写大字。 　　光光的脑瓜子聪明，一学就会。可偏偏是太聪明了，她总有很多问题要问。 　　不耻下问嘛。 　　父王教她的。 　　“二伯，太子不是最大的吗？为什么叫太子，不叫大子？” 　　“谁跟你说太子最大的？”高洋很不满意，“明明是天子才是最大的，大字上面有一横，在全天下能横着走！” 　　“二伯，别人都说以夫为天，夫子是不是最大的，跟天子一样大？” 　　“放屁！” 　　高洋深呼吸一口气，这娃到底是咋想的，夫子那老头能跟他比？ 　　以夫为天不是这样理解的。 　　他给孩子解释：“对于你来说，夫子是大的，他说得对，你就要听。但天子说话，比夫子大得多，你必须得听。” 　　“对哦。” 　　光光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再看到这个犬字，她萌发出新想法，“二伯，别人称呼儿子，是不是都说犬子？” 　　高洋觉得没问题：“对啊！” 　　“二伯，犬字跟太字都是大字多一点，太子是你的犬子，道人哥哥是你养的小狗吗？” 　　“……” 　　高洋：太子狗不狗，我不知道。 　　反正你是真的狗。 　　皇帝被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想揍人吧，男孩皮实可以随便揍，小姑娘不能打。自家孩子怎么打无所谓，弟弟家的闺女，打坏了不好。 　　更何况光光长得像她娘。 　　他对着一个缩小版的阿淹，动不了手。 　　“叫你练字，怎么那么多废话！” 　　“不写完五张大字，中午不许吃饭！” 　　光光：二伯好凶，脾气坏，我想哭。 　　小孩捂着嘴，憋着一大泡眼泪，想哭不敢哭的样子让段昭仪看不下去。昭仪娘娘是识字的，能辅导孩子写作业，抱着光光安慰：“不慌，家家给你吃饭，乖啊，我们都来写大字。” 　　“你二伯凶，家家教你。” 　　高洋“切”了一声，当真慈母多败儿。 　　他瞧着，表妹等会儿肯定会被气哭的！ 　　他吃着光光的糖，坐在屋子里看热闹。果不其然，陪孩子写作业不到两刻钟，一副慈母心肠的段昭仪忍不住了。 　　光光刚从厕所回来，撒娇道：“家家，我想出恭。” 　　段昭仪的指头戳到她的小脑袋上，批评道：“叫你写字，一会儿拉尿，一会儿拉屎？” 　　光光低下头，好歹写了三个字。只是小孩一张纸都没写完，开始左顾右盼，跟地上有金子捡似的。 　　“还没到饭点，继续写啊。” 　　“家家，没墨了，我要加墨。” 　　“你怎么磨墨的，光磨墨不加水，你以为自己在煮芝麻糊？” 　　“家家，我不是故意的……” 　　光光一脸无辜的样子，把段昭仪给气哭了。明明只是五张纸的功课，一会儿就可以写完了，但是光光做作业的速度，慢如蜗牛，恐怕天黑都写不完。 　　段昭仪按着心口，觉得心好累。 　　她小时候可乖了，让写字就写字，从来不用大人操心。 　　怎么光光如此难教？ 　　高洋假意劝和，道：“馨儿，光光是你求着要养的，莫逼孩子。” 　　“我这不是为了她好？”段昭仪气得抹眼泪，“这才上学第一天，以后该怎么过啊？” 　　“还是表哥你来教，我心口疼。” 　　美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顺利让高洋接过辅导孩子的重任。他这回黑着脸，拿着藤条拄在隔壁，终于逼得孩子坐定，一口气写完五张大字。 　　“呼……” 　　光光写完字的时候，正好是饭点。 　　高洋长出了一口气，妈的，难怪弟弟不管侄女，实在是管教起来太难了。 　　比打仗还难。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给表妹夹了一块牛肉，抱怨道：“神武皇帝有二十几个子女，何时管过朕读书写字？朕都是自己写功课，从来不用大人劳心。” 　　段昭仪更有感触，道：“我爹死得早，大哥在外头打仗，我在高家客居，更加没人管，还不是我自己学？”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想抱头痛哭。 　　这家长不是谁都能当的。 　　现在退出家长群，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答案：来不及了。 　　下午，光光睡醒，又要继续学习。二伯溜得快，她坐人力车去昭阳殿寻人，让二伯给她辅导作业。 　　“二伯，二伯，这个字我忘了，是指太子哥哥还是小狗？” 　　“二伯，你教教我嘛。” 　　“二伯，我父王叫我写完作业，才能回家的。” 　　高洋的心里一阵烦躁，正想把这孩子丢出去。但他瞧着肖似阿淹的脸……他放下看到一半的政事，把侄女喊过来，让人给小孩搬了一张案几，读书写字。 　　他埋怨弟弟不教孩子，问：“怎么不让你父王教你？” 　　光光一脸“二伯居然不知道”的惊讶表情，摊开双手说：“我父王说了，祖父死得早，他没上几年学。我母妃没读过书，不认识几个字。” 　　她夸赞道：“我父王说了，二伯学得最多，读书读到二十岁，什么都懂。” 　　高洋：哦。 　　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阿淹是宫女出身，他是知道的，没文化不奇怪。 　　高欢死的时候，高湛才十岁，他已经二十一了。没爹的孩子没人逼着上学，步落稽从此懈怠学习，多正常啊。 　　一家几口，居然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 　　皇帝的心中难得升起一份责任感，弟弟没文化，光光由他来教！ 　　作者有话说： 　　高洋：辅导孩子写作业真的太难了……感谢在2020-11-09 22:56:07~2020-11-10 21:0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9章 高湛不荒唐（90） 　　◎长广王夜里偷书包◎ 　　等光光睡下之后, 萧靖蹑手蹑脚溜进去女儿的房间。 　　然后他偷偷摸摸的……把光光的书包拿了。 　　“父王，你做什么啊？” 　　小孩揉了揉眼睛, 掀开床帘, 探出个小脑袋。她在夜里看到有人，长那么高大的，肯定是她老子。 　　“没做啥, 就是你母妃好心，想帮你收拾书包。”长广王撒谎不眨眼，“你接着睡啊, 明天早起别拖拉, 我送你上学。” 　　“哦。” 　　光光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萧靖提着闺女的书包，一路回到房间, 张嫣接过孩子的小书包, 打开里头果然有一本小儿启蒙的字帖。 　　是高洋手写的《千字文》。 　　光光回来的时候说了一嘴，张嫣就记住了。 　　她以前有练那位的字，结构神态已有八.九分相似。舅舅心软不擅杀人，她要替他谋划，等高演快死的时候，若舅舅拿着高洋的诏书…… 　　清君侧呢？ 　　孝昭帝不顾文宣帝的意愿，谋权篡位, 杀害废帝高殷。如果高湛站在大义的角度上，造六哥的反呢？ 　　这样能师出有名，争取更大的成功。 　　想造反当皇帝的人，难免要披上骂名。但她心疼舅舅, 若能叫天下人少骂两句, 她愿意。 　　到时候, 高洋的字很好用。 　　轻飘飘的一张纸，具有政治的力量，能成为比刀剑更锋利的工具。 　　至于是不是文宣帝亲手所书，他都死了，找谁去地底下找他对质？ 　　反正字迹是一样，长广王说是遗诏，拿着二哥的旨意继位，一切能顺理成章。 　　萧靖懂老婆的想法，感动之余，有些心惊。没想到他一手带大的姑娘，胆子有那么大！ 　　行啊，这头脑，她能在宫斗剧活两集了。 　　张嫣捧着《千字文》，对比自己写的字迹，轻声问道：“舅舅怕吗？” 　　“怕啊，但是没办法。”萧靖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命搁在谁手里，都不如搁在自己手里。不然等北齐亡国，我们带着光光一起去讨饭？” 　　历史上北齐亡国，高湛的大老婆胡太后带着一群高氏的女眷开青楼，以此谋生。 　　这样太惨了。 　　为了不落到那一个境地，萧靖和张嫣要认真搞事业。这一个世界比汉朝和晋朝都要艰难，儿子继承老子的事业，天经地义。 　　但是弟弟抢哥哥的家业，尤为艰难。 　　难也要上啊！ 　　他们暗中收集高洋的字迹，打算将来伪造诏书，兵不血刃能发动政.变最好。如果不行，再用铁血手段！ 　　但人活着，几年下来总会有改变，心态变了，字如其人，难免会有所体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如果说刚登基时候的文宣帝，字带斜勾，笔锋细长如刃。六年过去，他的字迹端正许多，但是隐隐有一阵肃杀之感。 　　之前皇帝的字迹好像一把是刚锻造好的钢刀，锋芒毕露，寒光夺目。 　　但现在的字迹更加内敛，像是一把饮饱鲜血的环首刀，乌黑色的刀刃平平无奇，但一出，必要伏尸十里。 　　张嫣在纸上临摹着，叹气道：“只要光光去上学，总要那位批复功课的。那位向来怜惜弱小，光光懂事又听话，他不会讨厌她的。” 　　这样他们能源源不断的，得到高洋的字。 　　别怪他们心狠，连女儿都利用。因为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一家子全得完蛋。 　　“光光的书房，明日嫣儿带人去收拾起来。”萧靖说，“我进去的时候，孩子没睡着，我说你替她收拾书包。等以后有书房，我再拿光光的书包，不会吵着她睡觉。” 　　这是女孩子，当爹的不好随意进去房间。 　　虽然孩子才三岁半，萧靖已经注意培养光光的隐私意识。 　　张嫣很认同：“嗯，我明日安排去办。” 　　她摊开手抄的《千字文》，认真比对一番，看自己的字迹有哪里不足。书只有一本，她学到子时，孜孜不倦，甚至想添一些灯油。 　　是萧靖看不下去，他把她抱到塌上，一吹熄灭了灯火。 　　子时是第二天的开端，在古代，这夜已经熬得够晚的。 　　天天这么熬，怎么行？ 　　他脱掉她的绣鞋，把她塞到被窝里：“睡吧，明天再学一个时辰，一年下来有三百六十五个时辰，猪都学会了。” 　　张嫣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亲了亲他的脖子。她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的身边特别踏实。 　　“乖啊，今天够晚了。”某个蠢货自作多情，“明天我们早点起来，我做完再送光光上学。” 　　“……” 　　谁说要做了？ 　　第二天，萧靖起来的时候，张嫣困得不行，她卷着被子想躲，被他抓着脚丫子，一把扯过去了。迷迷糊糊之间，她只能无意识迎合，跟随着他的节奏。 　　两刻钟后，他轻手轻脚地出来，跟服侍张嫣的嬷嬷陆氏交代：“别扰着王妃，她没休息好，让她多睡点，睡到自然醒。” 　　“王爷请放心。” 　　陆嬷嬷听得些许动静，早已吩咐小丫鬟烧好热水，待王妃醒来之后，端进去伺候洗漱。 　　老妇盯着身后的一群小的，谁要是敢捣乱，休怪她不留情面。眼看着王爷走远，她挨个敲打：“等会儿王妃喊人，你们进去之后莫要多看，听到了没？” 　　五六个丫鬟低下头，小声道：“听到了。” 　　嘴上是这样说，但有一个丫鬟没忍住，微微抬眸到处乱瞄。她伸长脖子看帷幔后的娇柔美人，露出来的脚腕像是漂亮的白瓷，却染上了一圈红痕，好像被人牢牢抓住过。 　　似乎因为不适，王妃轻哼了两下。 　　丫鬟立刻低下头，和同伴上前去，一并替王妃铺床叠被。 　　府里的人都知道，张氏原是陛下赐给长广王的通房宫女，因为有孕，被王爷请封为王妃娘娘。 　　这是多大的运道啊。 　　丫鬟趁陆嬷嬷不注意，她抬起头，打量着主人卧室里的装饰，无一不是精美至极。王爷让人打了两米高的乌木衣柜，专门放王妃的华服，王妃的衣服最多，三个大衣柜都装不下，还要另外设一个宽敞的衣帽间。 　　昂贵的孔雀纹绮泛着宝蓝色和紫色的光华，绮上的孔雀栩栩如生，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稀罕东西。 　　这么漂亮的东西，居然连给王妃做衣裳都不配。 　　王爷让人把一整匹孔雀纹绮做成枕头，填充木棉，给王妃随意靠着玩。收拾的丫鬟瞧见枕套上沾了白色的东西，弄得有些脏，心中欢喜，低声道：“王妃，奴婢拿下去洗了。” 　　张嫣打了个哈欠，她没察觉丫鬟的异样，她抬头看到书案上的《千字文》，瞬间傻眼了。 　　她昨天居然没把光光的书放回去书包！ 　　舅舅没发现。 　　孩子肯定上学没带书。 　　她喊过面前的丫鬟，催促道：“快，你跑去书房，把这本书拿给王爷，让他把书送过去给县主。” 　　丫鬟接着书，她不认识字，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一想到能见到王爷，她飞快地跑出去了。 　　萧靖刚送完光光上学，在书房里打着小算盘，计算养猪场的月度收入。屁股还没坐热，他听到看门的侍卫禀报，说王妃那边派人过来。 　　他嘴角挂着笑意：“不是说让她休息的吗？” 　　怎么那么快就起来了？ 　　进来的是个面生的丫鬟，刻意把书从怀里掏出来，好露出胸口一抹白。虽不比王妃肤白如雪，但沾染些温香，想来会有人喜欢的。 　　才怪。 　　萧靖的笑容一敛，拍了拍书的封面，像是沾染什么脏东西一样，皱起眉头想骂人。 　　府里怎么有这么不会办事的人？ 　　真是不知所谓。 　　长广王的容貌瑰丽，人长得特别撩，加上身形修长高大，走在街上的回头率一直很高。有人偷偷暗恋，这种事情不奇怪。 　　谁没有少年慕艾的时候呢？ 　　人有爱美之心，如果西施和杨玉环走在街上，他自己肯定多瞅两眼。 　　但过了界限，肯定是不行的。 　　丫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都不眨，没走。 　　长广王朝着门口喊道：“来人……把她给本王拖出去，让她到庄子上干活。” 　　两个得力的侍卫进来，把丫鬟的嘴一堵，将她拖上出府的牛车。这不是第一个，应当也不是最后一个。 　　王爷一直瞒着王妃，不叫她知道这些烦心事。又不是顶用的大丫鬟，随便找个名头，说她老子娘生病、回家探亲、回家嫁人等等，轻易能解释过去。 　　萧靖嫌弃了好一阵，才拿着光光的书，骑马到宫门口，给女儿送课本。 　　光光今天可倒霉了。 　　她上学没带书，自然拿不出来，被教学的夫子看到，气得对方的胡子都发抖。 　　老头很生气，以为她的学习态度不认真，质问道：“这是上学第二天，县主不带书，为何要来求学？” 　　你以为是我乐意来上学啊？ 　　光光心里是这样想，但她知道顶嘴不好。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把书放进去书包的，小声地说：“夫子，我记得我睡觉前，书是在书包里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来到教室，书就不见了。 　　老头更生气了，认为小孩在撒谎狡辩：“既然你带上，为何现在无书？” 　　“我怎么知道？” 　　“肯定是书长着翅膀，飞走啦。” 　　“你，你——” 　　“县主不思悔改，罚站一刻钟，以示惩戒！” 　　老头拿着戒尺，没打细皮嫩肉的小女娃，他要求学生罚站，算是轻的。 　　光光耷拉着脑袋，站到屋子外头，外面的太阳好大，晒得她眼睛都花了。她观察着夫子的动作，只见夫子转身回到屋里，她立刻就撒欢跑人。 　　她抓着外头的小太监，道：“快，送我去找二伯！我要找二伯，问他要书！” 　　小孩想得好，既然夫子因为她没带书生气。她问二伯再要一本《千字文》，不就有书了吗？ 　　光光压根没有逃课的觉悟。 　　她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跑了。 　　一刻钟后—— 　　夫子出来看学生，一看没人影，慌神了。 　　“人呢？” 　　“县主，县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脑补帝高演出来。感谢在2020-11-10 21:01:50~2020-11-11 22: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秋的月饼盒 8瓶；别离无数 5瓶；鱼非鱼 2瓶；咪、每天都想厌世番、凌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0章 高湛不荒唐（91） 　　◎长广王的光光被脑补◎ 　　萧靖去到光光上学的地方, 只见众人的脸上皆是慌张的神色。 　　一群宫人在乱窜。 　　这很不对劲。 　　给她上课的夫子，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小老头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神色恍惚, 仿佛看到全家的末日。 　　“发生了何事？”长广王随便找了个人问，“县主呢？本王给她送书来着。” 　　“县主，县主她不见了！” 　　“什么？光光不见了？” 　　萧靖揪着夫子的衣领, 险些要打人。 　　他早上送女儿来上学，一切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光光就不见了呢？ 　　他深呼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在场那么多人, 跪下来一大片，口中高呼“饶命”。 　　饶你妹！ 　　光光如果出事了，谁犯错的, 必须要问责重罚！ 　　他先问老头：“你且说说, 光光今天做过什么事情。” 　　夫子说话很没有底气，“县主来上学，没带书，老夫让她在屋外站一刻钟再进来……” 　　他是罚县主在外面站一刻钟，本想小惩大诫，教小孩不要撒谎。 　　谁知等他转身出来，不声不响的, 小孩竟然不见了！ 　　她才那么小，走路又不快，能上哪儿去？ 　　夫子喊过路过的宫女太监，别人直摇头, 说没有看到县主的身影。他喊了好多人去找, 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孩子。 　　夫子对上长广王想杀人的眼神, 在心里不断祈祷。 　　“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老天爷保佑，保佑！” 　　教书的小老头年纪大，被这么一吓，三魂没了七魄。他以前听闻过，有些心气窄的孩子，想东西爱钻牛角尖，情绪特别偏激，不能挨打挨骂，否则就要寻死觅活的。 　　县主昨日写字无力，被他说了一回，今日她又被罚站，恐怕情绪不佳…… 　　万一这个孩子的心理素质差一些呢？ 　　夫子找遍了附近，没看到光光的踪迹，后悔不已。如果可以从头再来，他绝对不会罚学生！ 　　教寻常孩子，世人总说严师出高徒。 　　那也得有命活下去啊。 　　若是县主出了什么意外，他全家都得填进去赔！ 　　萧靖先问夫子，再问附近洒扫的太监和宫女，只恨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录像，不能看到光光从学堂去了何处。 　　光光是他的女儿，他了解孩子的性格。 　　她绝对不是被老师罚就想不开的人。 　　相反，他家姑娘可皮了，气死人不偿命那种。 　　光光那么乖，她不可能乱跑，她在宫里最常去的是段昭仪的瑶光殿。学堂距离瑶光殿有一段距离，孩子上学没几天，不可能认得路。 　　萧靖推测，如果光光去找段表姐，肯定是要有人带路的。 　　“附近的宫人，可都到齐了？”长广王板着脸，“同屋的，看看左右，看有没有缺了谁？” 　　宫女和太监面面相觑，过了十几秒后，真有人看出来不对。一个小太监举着手，弱弱地说：“与我同屋的顺子不见了，他本该是当值的。” 　　“除了顺子，还有谁不见了？” 　　“没，没有了。” 　　萧靖盯着那么多人，他们的表情很真实，有畏惧和惶恐，应当是没有人撒谎。 　　他派人一路去寻顺子，一边派人去段表姐处，问明情况。另一边，他亲自过去昭阳殿，如果再找不到光光，搜查全宫，要高洋的旨意。 　　此时的光光在哪里呢？ 　　她喊了顺子带路，说要去找二伯，这个太监不敢违背县主的命令，立刻要带她过去昭阳殿。 　　从学堂到昭阳殿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无奈顺子他—— 　　不认得路啊。 　　他不是得力的大太监，连面见陛下的机会都不曾有，宫里的规矩严格，若无吩咐，不许人随意乱逛。他带着小孩一路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迷路了。 　　宫墙是一样的宫墙，路上的青石板看起来差不多。 　　夏天的太阳好晒，光光的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她的脚走得好累，走不动了。 　　她想坐车。 　　“顺子，你帮我去叫个人力车吧。” 　　“可是县主，这里哪里有人力车……” 　　小太监暗暗叫苦，他们不知道走到何处，连路过的宫人都没有。他见县主走不动，犹豫了片刻，道；“县主不嫌弃，小的可以抱您过去。” 　　“可以。” 　　光光拍了拍小太监的脚，让他蹲下来。她被顺子抱着，顿时轻松许多。 　　这个人的胸怀又窄又瘦，比不得父王的骨架大肉多，抱起来很舒服，但聊胜于无，光光不嫌弃。 　　她睡着了。 　　她压根不知道家人找她，已经快要找疯了。 　　段昭仪见表弟派人过来问孩子的踪迹，大惊失色，道：“光光没来我这儿，她是去哪里了？” 　　她下令道：“瑶光殿的人，留下两个看家，其余的全部给本宫出去，都出去找县主！” 　　昭仪娘娘顾不得梳妆打扮，当时提起裙角，快步跑向皇帝的昭阳殿，这比坐轿子快多了。她出身将门，能骑马能跳舞，体力不错，因为跑得太急了，簪子滑落，发髻散开了一半。 　　“表哥，步落稽，光光在哪里了？” 　　“光光没来找我，她没来啊！” 　　萧靖正跟高洋说光光失踪的事情，他一看到失态的段表姐，方知道这件事大了。 　　他的心一沉，光光不在表姐那里，她会在哪里？ 　　总不可能叫人害了？ 　　她一个女娃，谁会害她？ 　　他自问从未与人结怨，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该冲着光光来。 　　高洋听闻侄女不见踪影，当即写下来搜宫的旨意。他让侍卫拿着圣旨，带着人马，逐个宫殿、井口、水池去搜。 　　他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 　　呸呸呸，光光才不会出事呢。 　　三个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幸好不到一刻钟，有侍卫回来禀报，说县主找到了。他们围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顺子。 　　“陛下，就是这个太监，我等寻到县主的时候，他正挟持县主往朱华门而来。” 　　朱华门后面，正是皇帝的昭阳殿。 　　顾忌被顺子“挟持”的县主，侍卫纷纷用剑指着此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我……”顺子百口莫辩，“我没想着挟持县主。” 　　“父王，家家，二伯，你们怎么都来了？” 　　光光揉了揉眼睛，那么大的动静，她被吵醒了。 　　小孩从顺子的怀里跳下来，快快乐乐地往前冲，完全不知道自己闹出来多大一场风波。 　　高洋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搜宫的旨意，撤回。馨儿到偏殿梳理一番，朕派人去取你的东西。” 　　表妹披头散发地在宫中跑，算什么体面。 　　应当是一场误会。 　　段昭仪放心下来，她退下去了。萧靖找女儿找了半天，后背发了一身冷汗。他少有地冷着脸，不问分说，把光光夹在大腿上，“啪啪啪”就是一顿揍。 　　“你怎么不听话？怎么上课逃课？” 　　“你知道不知道，我找遍了学堂附近每一口井，生怕你掉进去淹死，没能浮上来。” 　　“我连屋顶都爬上去了，高处没见到你，你没去找段昭仪，你到底去了哪里？” 　　天知道他没找到孩子，头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他甚至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会不会是光光贪玩，掉到井里或者水池里。 　　等着他去救呢？ 　　他不敢想，如果光光不在，他要跟张嫣怎么交代。孩子高高兴兴出门来，却没能回家。 　　“呜呜呜呜呜，我，我要二伯，我找二伯来的……” 　　光光被打得大哭，小脸上糊满了泪水，一下一下地啜泣，看起来特别可怜。她朝着高洋伸手求救，皇帝把她接过去了。 　　“步落稽，莫打孩子。”高洋抱着光光，给她擦掉眼泪，“光光，你为什么离开学堂？为什么要来找朕？” 　　“我没带书，夫子罚我，我想问二伯再要一本书。我拦下顺子，要他带路，后来顺子找不到路，我不想走了，叫顺子抱着我走……” 　　“我应该先跟夫子说一声，我认错，对不起。” 　　孩子一边哭，一边把缘由说出来，条理清晰，是个聪明的孩子。 　　萧靖叹了一口气，蠢点的小朋友，都是听话地挨罚。光光的脑子灵活，竟然想到问高洋借书。 　　她太小了，没有逃课的概念，不懂“上课不能随意离开”的默认规则。 　　她提到那个叫“顺子”的小太监，仍然被侍卫围着呢。 　　萧靖掏出来光光的《千字文》，他本是给孩子送课本的，事情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和张嫣动过光光的书包，她不会出来找高洋要书。 　　光光默默接过他的书，把头埋到二伯的怀里，不想理他。 　　父王刚才打得她好疼。 　　她有自己的小脾气。 　　她看到被围着的顺子，替小太监求情：“二伯，是我要顺子带我的。你不要罚他，他没有错。” 　　高洋皱起眉头：“他擅离职守，没错？”要不是这个太监把侄女带走，又迷路，便不会弄出今日的事故。 　　他看这个顺子很不顺眼，想杀人。 　　光光想了想，说：“二伯要罚，就罚他给我拉人力车，以后让他拉车送我来昭阳殿。” 　　孩子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高洋抬手放过，让人给顺子配一台人力车，命太监给县主拉车。顺子逃过一劫，心里对县主是感激的。 　　拉车好，他愿意给县主拉车。县主白日在宫中行走，小孩去的地方不多，这个活计很轻省。 　　高洋又说：“你的夫子没看好你，有错，朕想罚他，光光想怎么惩罚他呢？” 　　教书的老头不好，竟然敢体罚他侄女，他想杀人。 　　光光不是特别喜欢夫子，她颜控，夫子秃头不好看。她认真地思考，道：“二伯可以罚夫子回家带孙子，他好老……我喜欢二伯教我，二伯比夫子好。” 　　其实她想让父王教她，无奈她老子读书少，没文化。 　　宫里的男人少，帅哥更少，高洋颜值能进前三。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能打能砍，大权在握，脸上写着野心两个字，忒有魅力的。 　　这样的老师去哪里找？ 　　光光真敢想，她不害怕二伯，觉得这人不错。 　　二伯在外打工，挣到钱就送她小马驹，给她上学。在得知二伯会给家家送衣服和珠宝之后，她对二伯的印象更好了。 　　二伯多好啊！ 　　家家非常喜欢二伯，她有一点点喜欢二伯。 　　萧靖暗地里给闺女鼓掌，他家姑娘的胆子真大啊。 　　皇帝给你辅导作业还不满足，居然要皇帝亲自教你？ 　　他敢说，连太子高殷都没有这个待遇。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叫高洋硬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算多，每天抽一两个时辰教教孩子…… 　　似乎可以？ 　　“你的夫子，明天他不用来了，叫他回家带孙子去。”他对着弟弟恨铁不成钢，“但凡步落稽多读两本书，也不至于教不了光光。” 　　明明是当爹的责任，为什么要他这个伯父来承担？ 　　他是个好人呐。 　　高洋拿着《千字文》，让光光坐过来，他亲自给孩子教学。他的兄弟倒好，说饿了，让宫人给他送吃送喝的。 　　他跟光光讲得口水都干了，步落稽在吃肉脯。 　　他握着光光的手，教孩子写字，步落稽在喝奶茶。 　　他拿着藤条，盯着光光练大字，步落稽在问宫女中午吃什么，臭弟弟居然在点餐。 　　“步落稽，你怎么还不走？” 　　“我今日留下来，看看二哥教得行不行。” 　　“朕不行，你行你上啊？” 　　高洋被弟弟气得脑壳疼，无意中爆出金句。萧靖虽然把女儿丢给别人教，但他的心没那么大，如果高洋教得不好，他是会把光光带回去的。 　　事实证明，高老师很尽职尽责。 　　他不是被弟弟气，就是被侄女气。 　　在光光扯了扯他的衣袖，第六次说要上厕所的时候，皇帝高高举起巴掌，运足了力道—— 　　然后一巴掌拍到书案上，力度之大，疼得他呲牙咧嘴，差点把他自己拍成骨折。 　　“还去，还去？” 　　“你一次拉一勺子尿啊？还是拉一粒豆子大的屎？” 　　“你就仗着朕不敢去女厕，整天说要拉尿拉屎！朕跟你说，你要是再这样，朕非得跟着你去女厕，看你是不是真能拉！” 　　“噗——” 　　萧靖没忍住，偷笑出声，被高洋一个眼神瞪过来。 　　要不是这个当爹的不管，至于他这么劳心劳力吗？ 　　光光一会儿说喝水，一会儿说拉尿。高洋臭骂了一顿，屎尿的问题总算停止下来，但是这孩子又出现了新的毛病。 　　“二伯，有蚊子咬我。” 　　“二伯，你这里是不是有虱子？” 　　“二伯，我痒痒。” 　　“二伯，我后背痒，痒得厉害。” 　　高洋：我住这屋那么久，有没有虫子我不知道？ 　　为了给皇帝提供最好的居住环境，昭阳殿向来有放驱蚊虫的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更别提是咬人吸血的虱子。 　　男女有别，当伯父的不好直接动手，高洋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让宫女把光光带下去，给她挠痒。 　　又让这个小丫头偷懒好一阵子。 　　摸鱼了大概十五分钟，光光终于心满意足地回来。 　　二伯为了盯她，居然把皇帝的座位分她一半，让她坐在办公桌前写作业。 　　能有这个待遇的，估计中华上下五千年出不了几个。 　　光光倍感压力，想开溜：“二伯，我坐这里，不好吧？” 　　“你要是能把这几张字写完，朕跟你姓都行。”高洋把刚看两眼的奏疏放下来，“继续写，朕看着呢，你父王都吃完三盘子零嘴，你才写十来个字？” 　　入宫进行工作汇报的高演，一跨过门槛，看到的便是这一幅场景。 　　步落稽和高洋都在这儿，皇座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五官长得跟阿淹很像。小孩看到有人来，刚想分神说话，不料被高洋一个脑瓜蹦敲过去。 　　“继续写，你六伯过来关你屁事？” 　　“哦，知道了。” 　　光光动了动嘴皮子，又低下头去。 　　高演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皇帝那么霸道的人，竟然愿意让人分他的位置？ 　　还是个小女娃。 　　孩子生得像阿淹，肯定是她生的光光。只是她与步落稽的孩子……步落稽在吃零食喝奶茶，仿佛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反而是高洋在管教督促？ 　　高演喜欢孩子的模样，心想如果他和阿淹有孩子，他肯定会亲自教导的。 　　不对，又不对。 　　常山王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亲，自，教，导？ 　　步落稽为什么不教孩子？ 　　高洋为何要替弟弟教孩子？ 　　阿淹产子的时候，他是在场的，说光光是七个月的早产儿。 　　“万一光光并非早产，而是足月生的呢？”高演脑补出来，“光光是十月生的人，一月，腊月……” 　　那个时候，高洋尚未出征南梁。 　　他在邺城。 　　高演：！！！ 　　常山王微微握拳，盯着光光的眉眼，正巧想偷懒的小孩抬起头，冲他笑得特别甜。 　　光光的一双眼睛最像阿淹，五官长得很秀丽。他看一下高洋，又看一眼光光，猛地发觉孩子的鼻子和嘴巴，与皇帝有几分相似！ 　　高演的心顿时拔凉拔凉。 　　“这，这……” 　　完了。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私设高湛的鼻子和嘴巴，跟高洋长得像，亲兄弟的五官相似不奇怪。 　　四舍五入，等于光光跟高洋长得有点像。感谢在2020-11-11 22:15:40~2020-11-12 22:5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5瓶；云雾树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1章 高湛不荒唐（92） 　　◎长广王和哥哥们吃火锅◎ 　　“光光过来写字, 别打扰你二伯和六伯的事情。” 　　萧靖喊小孩回来，高演过来工作汇报, 说的肯定不是小事。 　　叫孩子听了一耳朵, 万一出去说漏嘴，影响不好。 　　常山王熬了好几年，好不容易从临时工转正, 成为正式的尚书令。萧靖把尚书令的官印让给六哥，心里挺可惜的。 　　一个人拿两份工资，不用上班打卡, 多爽啊！ 　　现在他身上只剩下太尉的官职。 　　幸好他不靠工资养老婆, 俸禄那点钱，只是锦上添花。有钱多好啊，能给老婆买新款衣服, 能给孩子们买新玩具。 　　光光抱着自己的课本和作业本, 蹬蹬蹬从皇座上跑下来。 　　她坐在父王的怀里，大半天没写两个字。小孩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净是看她六伯。 　　六伯长得也好看，人好高，估计身高有八尺。六伯的肤色偏白，身板有点瘦，没她父王健壮, 瞧着没二伯能打。 　　光光的评价：还行，长相能打个八分，比父王差点。 　　她的亲爹滤镜有几米厚，看谁都没她爸爸帅！ 　　确实, 高湛的皮囊在兄弟们当中, 能排第一。要不然当年高欢与柔然拉关系联姻, 也不会让这个小子娶柔然的邻和公主。 　　小时候的长广郡公，确实很拿得出手。 　　学问人品怎么样，别人不了解。但是八岁的小男孩穿戴端正，坐在那里与别人交谈，神情淡定自若，特别能忽悠人。 　　别人一看，哟，这个孩子有潜力，临风云而不慌乱，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光光看看亲爹的脸，再看看二伯和六伯的脸。她见两人说完事情，六伯朝她看了一眼。 　　六伯看起来不凶。 　　高演满腹心事，他看到阿淹的女儿，孩子冲他笑了一下，一对小酒窝十分可爱。 　　比起阿淹礼貌却疏离的笑容，小孩的笑意真诚多了。 　　光光喊得特别响亮：“六伯，六伯——” 　　其实她想偷懒，找人唠嗑唠嗑，不想写作业。 　　“光光，过来。”高演没有女儿，看着弟弟家的姑娘眼馋，“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孩的表情很亲热：“我知道，是六伯，六伯有给我送礼物！” 　　光光与大人们的交流，略有心得。他们家的亲戚不穷，逢年过节，必定有人情往来。 　　甭管走不走心，亲戚们都会给她送一份礼物的。她是父母的独生女，不给她给谁？ 　　这句话，无论遇到哪位叔伯，她一说一个准儿。 　　高演以为自己在孩子的心里有分量，别提有多开心。他想要有一个女儿，生得如光光一样。 　　光光不管是皇帝还是步落稽的孩子，反正肯定不是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高演的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跟阿淹送嫁，他等阿淹回门。结果好像兄弟们都占了便宜，就把他一个蒙在鼓里？ 　　这是把他当傻子糊弄啊。 　　萧靖不知道高演脑补出来那么多，他看光光无心学习，一心想要跟高演说话。他哭笑不得，果然是小孩子，没定性。 　　光光是个外向的性格，她不怕生，敢与陌生人交流。 　　她很快就跟高演熟悉起来。 　　甚至约好到六伯家里玩。 　　“六哥，要留下来吃饭吗？”萧靖盛情邀请道，“要是你留下来，可以多点几个菜。” 　　吃皇帝家的饭，不要钱。 　　高洋被这个弟弟气了一回，烦躁道：“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 　　光光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小手：“好啊好啊，六伯留下来吃饭。” 　　“你没写完功课，不许吃！”高洋揪着这个小屁孩骂人，“刚才朕没盯着，你写多少字了？” 　　光光：呜呜呜呜呜呜。 　　她一共写了四个字。 　　她扒拉她亲爹，想让她老子求情，谁知萧靖丝毫不帮她。 　　他围观了一上午，对高老师的教学水平非常放心，道：“皇兄愿意教光光，打骂都行，我不心疼的。我们小时候上学，夫子那么凶，才能学到真东西。” 　　世人提倡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 　　高洋养男孩，没少打孩子。高殷和高绍德都被他揍过，男孩皮实，打完隔天又活蹦乱跳。 　　但皇帝没有打小女孩。 　　他对自己的闺女和侄女的容忍度都很高。 　　萧靖吃准了高洋不会打光光，光光那么可爱，谁会揍她呢？ 　　他会揍，张嫣估计也会揍，但是高洋不会。 　　更何况人家接受的是古代传统教育，水平比后世的博士高许多。高洋的理论知识和实战经验很丰富，有这样的老师，是光光赚大了。 　　小孩一听，心碎成八瓣。 　　她父王居然不帮她！ 　　父王居然让二伯打她！ 　　当真是家门不幸，为父不慈！ 　　光光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低下头去，假哭两声。高洋摸到一点她的脾性，猜她是装的。 　　“听到没有，他不帮你。” 　　“朕就是闲得蛋疼，才管你。” 　　“你写完这两页，朕许你点菜，中午吃你喜欢的。” 　　打一顿赏一枣的方法管用，光光握着笔，写作业的劲头很足。她鬼画符似的写完几张纸，运笔如飞，小小年纪，已然领略到草书的精髓。 　　是够潦草的。 　　一团黑墨，看不出来她写了什么。 　　高洋十分欣慰，孩子写完作业，可以吃饭了。他把看得清形状的寥寥几个字，用批阅奏章的朱笔圈出来，夸赞道：“这几个写得好，以后写的要像这样。” 　　光光受到表扬，笑得很灿烂。她拿着字给亲爹看，萧靖睁大了眼睛，才勉强认出来。 　　通篇写的是《千字文》第二个字，地。 　　他实行鼓励教育，睁眼说瞎话：“写得真好，比我的好。” 　　高演探过头来看了两眼，竟然也夸她：“不错，有天赋。” 　　可把这个小屁孩膨胀坏了。 　　光光记得二伯许诺她点菜的事情，她跑到皇帝跟前，期盼道：“二伯，我想吃咕噜咕噜煮的。” 　　高洋：“吃煮馄饨？” 　　光光：“不是馄饨，是有汤很浓的。” 　　高洋：“吃煮汤饼？” 　　光光急了，气得直跺脚，拼命解释道：“是有很多菜的，有牛肉，有鱼丸，有菌子，最后还有馄饨和煮汤饼……” 　　只有萧靖听懂了，他闺女想吃火锅。 　　夏天天热，家里不会煮火锅这种东西。但是光光数月前吃过一次，惊叹不已，她的记性很好，一直念念不忘。 　　萧靖出言道：“皇兄，她要吃的是铜鼎。” 　　光光瞬间想起来火锅的名字，说：“对对对，就是这个鼎咕噜咕噜煮的。我要吃肉，还要吃鱼丸。” 　　高演微微垂眸。 　　果然是她的孩子，她好像挺爱吃铜鼎的。 　　她出嫁前怀着孩子，吃的一点儿不少。 　　三个大男人在夏天吃火锅，得亏宫里有冰盆，围着炉子吃饭勉强能忍受。火焰的热气迎面而来，如果不是光光在场，估计哥仨会光着膀子吃。 　　有小女孩在旁边，脱衣服多不雅。 　　火锅准备的是牛肉汤和菌菇汤两种，兄弟几人没意见，光光两种都爱吃。 　　她的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坐在父亲的身边，指挥着大人给她烫菜。她人小，怕烫伤她，萧靖对她很照顾。 　　他挽起袖子，闺女指哪打哪。 　　“父王，我要吃牛肉，吃大块的肉！” 　　“父王，我想吃鱼丸，鱼丸熟了没？” 　　“父王——” 　　“只吃肉不吃菜，信不信你明天拉不出屎？” 　　萧靖给光光的小碗里装了四片牛肉和五颗鱼丸，换上另一双筷子烫青菜，煮熟塞到她的碗里。他不让孩子立刻吃，要等到放凉了，才允许她吃。 　　小儿心急，吃东西没分寸，很容易烫伤上颚的。 　　光光不爱吃蔬菜，每次咬着青菜叶子的时候，像是吃药一般难过。为什么要有青菜这种反人类的食物？ 　　青菜吃起来没味道，哪里有肉好吃！ 　　她跟亲爹撒娇：“父王，我不爱吃菜，你罚我再吃六片，不，七片肉。” 　　“不行哦。”萧靖嘀咕这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眼，“光光那么乖，怎么可以罚你吃肉呢？” 　　“你最听话，父王奖励你多吃一颗菜。” 　　夏天吃火锅本来就容易上火，再不吃青菜怎么行？ 　　家长很懂这种奖（哄）励（骗）小孩吃蔬菜的养法。 　　长广王没顾得上自己，全程一直在伺候这个小祖宗吃火锅，盯着她吃蔬菜。但是光光爱吃肉，她不太领情，想吃好多好多牛肉和鱼丸。 　　二伯一口气能吃七盘肥牛！ 　　六伯吃得更多，他烫了足足九盘肉！ 　　小孩盯着别人吃，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高演默默地把牛肉烫熟，夹到另一个干净的碗里，白瓷碗正好放在小孩的手边 　　光光咽了咽口水，试探地伸出小筷子，碰了一下碗边。 　　很好，她父王没看见，六伯没看见，二伯也没看见。 　　她从六伯的碗里偷肉，一夹就是两片，可见筷子功相当不俗。她一边观察着四面的情况，一边把肉往嘴里塞。 　　唔，肥牛一咬全是汁水，入口即化，香得要人性命！ 　　六伯烫了半盘鱼丸，捞出来放到碗里，他仿佛没留意到牛肉变少，表情一直没变。 　　光光大喜，果断用上勺子，舀走两粒鱼丸。 　　唔，鱼丸特别弹牙，吃起来又嫩又鲜！ 　　她自以为自己的动作隐秘极了，谁知几人早就看在眼里。高洋觉得有趣，憋笑憋了许久，萧靖看破不说破，高演让她吃肉，他这个弟弟说穿反而不美。 　　那位仁兄肯定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心里在乐呵呢。 　　六哥最爱做好事不留名。 　　果然光光偷吃完，打了个小饱嗝，高演的嘴角微微翘起，比自己吃肉更开心。他吃饱喝足，起身准备出宫。 　　萧靖拉着光光，教她：“跟六伯说再见，然后谢谢他照顾你。” 　　光光追上去，挥着小手：“六伯，谢谢你啊。” 　　她偷吃了六伯好多肉，她会记得这顿火锅的美味。 　　年幼的高光不知道，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高光时刻。记录日常起居的官员觉得这一幕有趣，把这一次火锅记录下来，后被编入《齐史》。 　　【天保六年夏，文宣帝、孝昭帝、武成帝同案共食。永昌公主喜食铜鼎，文宣许之，武成为其下箸煮食。公主胆大，从孝昭碗中偷熟食，孝昭大度，并未多言。】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相机，大概这一幕特别经典！ 　　光光小天使和北齐三大男神一起吃饭，小小年纪到达人生巅峰。感谢在2020-11-12 22:55:34~2020-11-14 14: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2章 番外：光光的一天 　　◎光光在尚书省一日游◎ 　　今天, 二伯说要开会没空教她，让她跟六伯上学。 　　高演是同母所出的兄弟, 他为人严谨, 从小爱读书学习。比起小学辍学的步落稽，高洋对六弟的知识水平挺放心的。 　　常山王的嫡子高百年已经五岁，高演在育儿上有经验, 教孩子绝对没问题。 　　光光看着昭阳殿内一大群议事的官员，二三十人，全是不认识的男人, 有说汉话, 有说胡语的。她长得矮，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才看到六伯。 　　六伯今日编着鲜卑款式的辫子, 束于脑后,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窄袖紧袍，腰间是镶金的牛皮皮带，脚踏短靴，显得身形特别挺拔。 　　光光的评价：我家六伯好潮啊。 　　小孩看得移不开眼，旁边有年轻的官员，好像在跟六伯说着什么话儿。她眼巴巴地瞧着，没过去打扰。 　　那样不礼貌。 　　父王教过她的, 要等别人说完话。 　　等到六伯和别人说完，小孩才挥舞着双手，朝着他的方向大喊：“六伯，六伯——” 　　高演刚好听完下官汇报, 抬头看过来, 原来是侄女。他穿过一堆人, 一手提起她肩上的书包，温和地说：“光光，我要去尚书省，你要跟着去吗？” 　　带娃上班，这是领导可以有的特殊待遇。虽然尚书省是北齐最高政令机构，但是再怎么说，不就是一集体办公室嘛？ 　　高·已转正·领导·演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出格。 　　“可以啊，我没去过尚书省。” 　　光光点点头，她愿意跟着六伯去上班。六伯帮她拿书包，他人真好啊。 　　她今日出宫没坐人力车，因为六伯没有专属的车，她坐着六伯走着，多尴尬啊。 　　善解人意的光光如是想到。 　　她牵着高演的手，找了一个贴心的理由：“六伯，我减肥，我陪你走路。” 　　张嫣平时总喊着减肥，被光光听了一耳朵，小孩有样学样，认为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她今年快四岁，嗯，减肥要从小做起。 　　高演：？？？ 　　你才那么小，减什么肥呢？ 　　常山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他跨一步相当于光光的两步。他穿着衣服偏胡服款式，便于骑射，走动起来的步伐就更大了。 　　他如果正常走路，小短腿的光光需要小跑才跟得上。要是他放慢速度走路，他自己反倒不自在。 　　“光光。”他停下来，“你站稳了。” 　　小孩定在那里，看他是怎么回事。 　　高演蹲下来，他左手提着侄女的小书包，右手直接把小孩抱起来。他的力气很足，大长腿迈得咻咻咻的，走路带风，夏天的风吹到她的脸上。 　　哇哦！ 　　光光抱着高演的脖子，摸到他的小辫子，觉得特别好玩。这种发型潮，她没见过，她回家想让父王梳一头的小辫子。 　　这个小屁孩问了一句—— 　　“六伯，你是不是没洗头，才梳辫子啊？” 　　“……” 　　高演险些把这孩子丢下去。 　　他确实是没洗头。 　　夏天的头出汗出油多，他没梳汉人的发髻，因为实在是油得贴头皮。他昨天没洗头，今日特意换了鲜卑发型，弄了一头小辫子，心想别人看不出来。 　　谁知被光光说中了。 　　她没嫌弃六伯的油头，真心实意地夸奖：“六伯，你的辫子真好看，我也想要辫子。六伯你会编辫子吗？你帮我编，编一下嘛……” 　　高演深呼吸一口气，他的手是握笔握武器的。 　　高洋出生的时候，高欢很穷，娄太后把嫁妆全填进去都不够，一家人为吃喝发愁。等到高演出生的时候，高家已经发达起来，他自幼有奴仆伺候，从来没穷过。 　　常山王没点亮梳头技能，自理能力顶多个位数水平。 　　但侄女渴望地抓着他的辫子，扯得他有点疼。 　　他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如果你今天学得好，我帮你梳一头小辫子。” 　　光光眨了眨眼睛：“六伯，就这么定了。” 　　为了潮流的发型，小孩难得有学习的积极性。她出宫跟六伯坐同一辆马车，来到尚书省的门口，六伯把她从车上抱下来，她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办公室。 　　惊呆了好多人的眼球！ 　　天呐，常山王居然带着孩子过来上班！ 　　还是个女娃！ 　　有会来事的下官立刻搬来小案和座位，让小朋友坐在领导隔壁。这位叔叔问小朋友要不要喝茶水，光光摇了摇头，回头看高演：“六伯，我不想喝热茶，我想吃冰饮。” 　　大热天的，谁稀罕热的？ 　　喝凉的多爽啊。 　　光光的年纪小，又是七个月的早产儿，萧靖怕女儿留不住，一直很关心她的健康，不许她吃太冷太热的东西。 　　只是小孩看着哥哥姐姐和爸妈吃冰棍解暑，馋得做梦都想吃。 　　鲜榨的果汁倒入模具里头，放入冰室冻硬，便是最简单的冰棍。母妃爱吃牛奶味的冰棍，用牛奶加糖冻住，闻着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雪白的冰棍看起来非常爽口。 　　光光没吃过，想吃。 　　“六伯，我想吃冰棍，想吃橘子味的冰棍和牛奶味的冰棍。” 　　“嗯？” 　　高演没吃过什么冰棍，但他听懂了，大概是冰做的东西。 　　他自己有儿子，教养的嬷嬷是不允许那么小的孩子吃冰的。他安抚道：“你看，这里没有冰，诸位大人都没有吃冰棍的。” 　　所以你不能搞特殊。 　　光光有点丧气，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很快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六伯，你这里有冰盆吗？我热，我热！” 　　夏天多热啊，必须得吹空调。 　　她家里有钱，屋子里常有冰盆，相当于开空调。高洋的昭阳殿和段昭仪的瑶光殿也有冰盆，前者是皇帝，后者是宠妃，生活自然优渥舒适。 　　但是尚书省的办公室没有冰盆，下官们习惯心静自然凉。 　　光光不习惯，她的碎发热得耷拉在脑壳上了。 　　常山王抿着薄唇，终于体会到高洋为什么会被气到抓狂。皇帝难得勤政，以开会议事为由，快活得跟过节似的，二话不说将光光丢给他带。 　　高洋：打工好啊打工妙，打工不用带娃娃。 　　高演：我带着弟弟的娃来上班，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 　　他苦笑一下，想跟孩子解释这里没有冰。但是他转念一想，弟弟和二哥能叫孩子用上冰块，他不能比兄弟们差啊。 　　高家的女儿合该是富养的。 　　这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他写下手书，让属下回王府要冰块：“你们见到王妃，跟她说一声，说是本王的命令，要两车新冰。” 　　因为冰没来，热，光光不愿意学习，到处找人唠嗑。她挨个问尚书省打工的大人们，问人家叫什么名儿，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态度十分热络。 　　“李叔叔，你家住城西啊？我没去过，以后可以去找你玩。” 　　“步六孤叔叔，你肯定是鲜卑人，我猜的对不对？我会说鲜卑语，可以来两句。” 　　“您问我叫什么，我叫高光，我父王是谁？” 　　“我爹叫高湛，叫步落稽，我父王他没本事，不比您厉害，有四个婆娘！” 　　这种态度跟口才，不去搞人口普查，简直是浪费人才。 　　光光竖起大拇指，夸得别人脸红。好多人回过味来，原来这个娃是前任领导的闺女。 　　难怪跟长广王那么像。 　　长广王和常山王不一样，逢人就是三分笑意，很少让人难堪。长广王每次来上班的时候，总会请人吃喝，冬天送炭，夏天送冰。 　　下官们有一点怀念前任领导，长广王不来，他们可以上班摸鱼。 　　常山王勤勉，天天准时打卡，他们一旦犯错，会被高演劈头盖脸地骂。 　　这已经算好了。 　　以前的高演会拿鞭子打人，被陛下警告过后，他没有再打人。 　　有孩子在身边，高演今天没骂人。他让人放了好几个冰盆，屋子里的温度瞬间凉爽起来。 　　中午他难得没吃饭堂菜，叫了酒楼的席面，光光指明要吃鲜鱼，专吃鱼肚子上的肉。他把鱼刺都挑出来，将大块的鱼腹放到光光的碗里。 　　小孩笑得特别甜，嫩嫩地说：“谢谢六伯！” 　　尚书省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床，给光光午睡。高演不放心小孩一个人睡，偷偷站在窗口，过来看了好几次。 　　下午，光光睡醒之后，头发乱糟糟的。她想要小辫子，常山王在下官震惊的眼神中，居然亲自拿着牛角梳子，给她编辫子。 　　他手笨，编不出来麻花，胡乱扎了七八条奇形怪状的辫子，光光勉强接受。 　　他一边看政事，给文件批复签字，另一边督促光光写大字，敲打她的小毛病。小屁孩提出来各种奇葩借口，气得他想打人。 　　“六伯，我想上厕所，尚书省没有女厕。” 　　“六伯，我饿了，中午没吃饱。” 　　“六伯，我想吃水果，吃桃子。” 　　“六伯，我想看你玩鞭子，二伯说你在尚书省耍鞭子特别厉害。” 　　高演冷着脸，一摸腰间，没带鞭子。 　　算了，先记着。这娃实在是太皮，下次她调皮，他拿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肯定能吓唬她听话。 　　终于熬到酉时（下午五点），高演顺利把孩子交到弟弟手里，感觉自己的命已经没了一半。难怪弟弟自己不教孩子，把光光推出来坑人。 　　先是坑了高洋，再坑他高演。 　　萧靖把光光接上马车，在开车路上问她：“今天你六伯教你，教得好吗？中午有没有吃饱？他有没有揍你？” 　　“还行吧，吃饱了，六伯没打我。”光光的语气竟然有些遗憾，“六伯没带鞭子，我想看六伯拿鞭子抽陀螺。” 　　长广王的手一滑，手里的马鞭险些掉出去。 　　这个傻丫头，你以为高演是好脾气？ 　　你六伯当年，可谓打遍尚书省无敌手，萧靖当领导的时候是无为而治，高演完全不一样。 　　高演揍人比高洋还狠。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写番外，是孩子们的故事。 　　不瞒大家，我昨天一口气把每一章的大纲都写完了，写到这个世界完结。感谢在2020-11-14 14:03:52~2020-11-15 14:0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3章 番外：理想（上） 　　◎竟然是一根嫩黄瓜◎ 　　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 萧靖会问他们的理想是什么。 　　阿瓘的理想是当大将军，荡平四方, 让大齐不被敌人侵.犯。他跟着二叔和段表叔, 参加过大小战役，南方和北方都去过，刀下的亡魂没有一万都有几千。 　　奚鹿的理想是做各种各样的车, 她造出来姑娘们爱坐的人力车，她改造过阿瓘的战车，使其利于辎重, 能运送更多的军需物资。她最近跟张嫣共同研究水陆两用车, 理想状态是能在路上行走，到岸边卸下轮子，能变成小船。 　　她有天赋, 张嫣有知识。 　　长广王赞曰：“这个课题非常有意义！” 　　他出钱出材料, 召集一堆工匠，让他们配合老婆孩子的工作。听闻目前已经有突破性进展，奚鹿做成拳头大的水陆车模型，能在花园的水池浮动。 　　要不是时代和技术所限，萧靖猜这个有天赋的小姑娘能研发出来大坦.克。 　　“好姑娘，真聪明啊！”他替奚鹿上报她的功劳，“陛下知道是你做的人力车, 赏赐你两斤金子。” 　　“奴不敢居功，是王爷的主意好。” 　　奚鹿说得没底气，明明是王爷画出来人力车的模样，才让她获得启发。她捧着长广王给的一匣黄金, 从侧门而出, 回到阿瓘的府里。 　　因为北征契丹、突厥、柔然有功, 文襄皇帝的四子、五子皆被封王嘉奖。高孝瓘被封为兰陵王，高延宗被封为安德王，赐予府邸和封地、奴仆。 　　排行第二的庶子高孝珩搭两位弟弟的便车，他是被捎带的，高洋封他为广阳王。 　　阿瓘跟九叔的关系好，选了长广王附近的宅基地。两家的王府隔了一扇不起眼的暗门，用假山挡着，旁人不知，只有阿瓘和奚鹿知道。 　　他们平日里没走暗门，这是突发事件的时候才能启用。 　　他在自己的府里给妹妹留了院子，但小蠕蠕主要在长广王府住。阿瓘的生母死了好几年，家里没有女性长辈，还不如让九婶教养妹妹。 　　九婶好心，经常指点奚鹿，叫她说汉话和懂道理。 　　十三岁的奚鹿穿着汉人的丝衣，带着汉家的簪子，很少人知道她原是奚族人。她回家看到阿瓘在练刀，他比她大两岁，十五岁少年长得很高，手臂非常有力。 　　他的肤色很白，眉眼是很温柔的样子。但是他的神情坚毅，下刀的时候毫不手软。 　　“瓘。” 　　她轻轻走过去，喊了一声。 　　“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黄金，我给你。” 　　阿瓘用刀锋挑开匣子的缝，入眼是一片绚烂的金色。他把匣子合上，毫不在意：“陛下给你的，你拿去炸些新首饰，我有，不要你的。” 　　他在打仗的时候抢夺财物，二叔看到他的行为，非常高兴。他回来跟九叔说了，九叔沉默一下，然后说帮他用钱去帮人。 　　阿瓘同意了。 　　“其实吧……我拿一点就够了。” 　　“但是好像我拿得越多，二叔越高兴。” 　　“我要是锱铢不拿，二叔总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瓘不笨，隐隐约约知道怎么去保护自己。他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指哪打哪，将军要贤良名声有何用？ 　　皇帝要有德，将军不需要有德。 　　要是他路过战场，分文不取，百姓歌颂爱戴，二叔该防备他了。 　　他每次拿回来的战利品，会分成五份。一份给妹妹，一份给九叔和九婶，一份给光光，一份给奚鹿，最后一份才给自己。 　　他开始有王爷的俸禄，不爱交际，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他将自己那一份给九叔，让九叔暗中补贴给手下的将士。在战场上凶险，缺胳膊断腿是家常便饭，有伤残和牺牲的人员，阿瓘会逐一记在名册上，对部下的家庭给予补助。 　　他杀了很多人，又想帮很多人。 　　他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奚鹿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 　　她是被阿瓘抢回来的，残余的族人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但她还是想要帮他，给他做最好的战车，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才好。 　　她有自己的私心。 　　她想阿瓘活着，让她当兰陵王妃。 　　她的出身不好，只是一个战俘，长得算秀气，不如长广王妃容色倾城。虽然阿瓘对她很好，会给她带礼物，让人给她做新衣裳。 　　但再过几年呢？ 　　陛下赏赐给兰陵王二十个奴仆，不乏有姿色上好的姑娘，大概是那个意思。她不是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亦不如世家贵女有背景，她凭什么当王妃？ 　　张嫣猜出来孩子的心思，道：“你若是能造出更好的大车，凭功劳可以占一位。阿瓘的心思单纯，年少相处，总该有几分感情的。” 　　奚鹿听进去了。 　　她把黄金藏在阿瓘的床底下，取出其中两根金条，让金匠融了，再拿去给皮匠做皮带。鲜卑贵族喜好款式华丽的腰带，镶以黄金、玉石和珍珠。 　　数日后，她亲手给阿瓘系上新皮带，果然他非常喜欢。 　　他练武的时候格外卖力。 　　萧靖问过阿瓘，以后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阿瓘想了想，认真地说：“对小蠕蠕和光光好的，孝顺长辈，能打理家务，不乱花钱的。” 　　这个答案很经济适用。 　　萧靖又问：“你若是娶亲，屋子里的奚鹿怎么处理？” 　　他知道，侄子带回来的姑娘开始长成，不算小孩了。如果阿瓘不喜欢，他和张嫣商量把奚鹿挪出来，等及笄后嫁出去，不要耽误人家一辈子。 　　“什么怎么处理？”阿瓘一脸懵逼，“我不可以跟奚鹿成亲吗？” 　　他与奚鹿知根知底，她对小蠕蠕友善，对光光也好，对九叔九婶有尊敬，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比起贵族家里的千金小姐，他与她三观比较契合，相处起来更顺心。 　　人生在世，顺心足矣。 　　“你自然是可以娶她。” 　　萧靖满口答应下来。 　　他给侄子普及生理知识，这一次阿瓘没犯困，精神抖擞，全听进去了。这孩子的亲爹死得早，没人给他详细说这种事情，他听九叔的教导，原来明白娃娃是这样生出来的。 　　很神奇啊。 　　九叔严厉地说过好几遍，他和奚鹿年纪小，不能干生孩子的事情。 　　“所以要等到几岁啊？” 　　“十八岁最好。” 　　“但是九叔，你好像是十七岁生光光的。” 　　“……咳咳，那时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懂不懂？” 　　“哦。” 　　阿瓘不懂九叔的苦衷，他动了动嘴皮子，没说什么。 　　少年的想法很简单，他长得像母亲，容貌胜过好女，邺城长比他漂亮的姑娘几乎没有。所以无论娶谁，都不如他好看。 　　横竖是他吃亏。 　　他回来跟奚鹿说：“你长得勉强能入眼，我吃点亏，以后娶你了。” 　　奚鹿：“……” 　　我还谢谢您抬举我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丑吧。 　　第二天，她穿着一身柳色的襦裙，过去长广王府跟王妃说话。她很崇拜张嫣，把她当作是自己的偶像，人生的启蒙导师。 　　王妃正在梳妆，县主趴在隔壁看得入迷。光光给母亲挑了白玉的步摇，又选了樱桃红的口脂，小孩爱看人打扮，最喜欢给熟人搭配服饰和妆容发型。 　　光光的搭配对象主要是父王、母妃、家家、姐姐和奚鹿姐姐。 　　这五个人会任由她折腾。 　　她想让瓘哥哥给她当模特，但是阿瓘每次溜得比兔子都快。 　　太可怕了！ 　　光光居然要他涂口红、上胭脂！ 　　高·直男·孝瓘虽然长得比娘们漂亮，但他不爱化妆这玩意儿。 　　“奚姐姐，你过来呀。”小孩在周末不用上学，“我给你做造型。” 　　光光的理想是做一名造型师。 　　她爱美，有发现美的眼睛，而且有钱有时间。父王说了，造型师的主要任务是帮人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人变得格外美。 　　这种生活多有意思啊。 　　身为富三代，光光的身边不乏华丽的衣裳布料，和首饰钗环。她爱捣鼓这些，萧靖和张嫣没有拦着。 　　难得闺女有爱好，必须要支持。 　　她没有浪费好东西，相反，她的态度很认真的。 　　等打扮好母妃之后，光光拉着奚鹿，让小姐姐坐到妆镜前。她见奚姐姐穿着绿色衣裳，寻思应该怎么搭配才好。 　　“夏天穿柳色衣裳不错，够清爽。”小孩有模有样地评价，“奚姐姐，我帮你把头发解了，然后让人给你重新梳头上妆。” 　　奚鹿没有意见。 　　她好奇地看着，县主拿出来一盒约黄，说这个时尚，今日给她用上。 　　奚鹿：“什么是约黄？” 　　光光：“是汉家女子爱用的面饰，也叫花黄。”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小孩的小短手打开盒子，里面是金纸剪成星星、月亮、花朵和鸟儿的小纸片。还有一小盒黄粉，全植物制成，对皮肤没有伤害。 　　光光握着小刷子和美妆蛋，在奚鹿的脸上先上保湿，再上面霜和白花花的粉底。然后她亲手刷黄粉，解释道：“奚姐姐，我多刷点黄，有阴影，显得你脸小。” 　　“行。” 　　奚鹿照着泛黄的瑞兽葡萄铜镜（因为东西无论什么颜色，映出来都是偏黄色的），没察觉有问题。 　　黄粉像是不要钱一样，涂满了少女的额头。腮边贴上花瓣形状的金纸片，嗯，瞅着有点辣眼睛，但光光认为是正常现象。 　　时尚不就是这样？ 　　要是人人都看得懂，那就不叫时尚了。 　　小丫头给姐姐用上橘黄色的口红，给她配上夏日风格的头花。花朵做得很精致，用的是最好最薄的轻纱，攥成一簇簇鹅黄的小花，旁边有几片嫩绿的假叶衬着，格外有野趣。 　　夏风一吹，头顶的小黄花和叶片会随风颤动，瞧着跟真的一样。 　　配上奚鹿这一身柳绿的襦裙，完美！ 　　光光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听奚姐姐跟母妃在说话，半日时间过得飞快。 　　奚鹿换了妆容，瞬间自信起来，认为自己美丽数倍，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她出门回府，途径练武场的时候，阿瓘竟然停下来多看她两眼。 　　是不是她今天的造型美得惊人？ 　　姑娘捏着帕子，假装矜持地抿嘴笑。 　　少年冲她跑过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他踹开了房门，再踢回去，把她丢到胡床边。 　　他扯过她的帕子，将她按住，一脸嫌弃地擦掉她脸上的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以后怎么出来混。 　　真丢脸啊。 　　奚鹿挣扎着，按住他的手：“哎呀，我，我的妆！” 　　“肯定是光光给你弄的，她眼瞎，你也跟着瞎？”他把帕子浸在水盆里，洗过的水跟黄河水差不多，“你穿着一身绿，脸上全是黄的，你这是在演藤上的黄瓜？” 　　他摘下她头顶的小黄花，丢到床上。 　　啧啧啧，竟然是一根嫩黄瓜。 　　还带花儿跟叶子呢。 　　作者有话说： 　　引用一句《木兰辞》。 　　贴花黄的妆容……神仙都驾驭不来。幼儿园小朋友的化妆和审美，总是特别奇妙的。感谢在2020-11-15 14:03:39~2020-11-16 21:0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10瓶；路人甲、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4章 番外：理想（中） 　　◎长广王担忧英年早秃◎ 　　“父王, 你能梳辫子头吗？” 　　“啊，这……” 　　早上, 萧靖一开门, 低头看到穿着睡衣的光光站在门口。小孩睡眼惺忪，但她记得给亲爹做造型的事情。 　　之前她见过高演梳辫子头，回来一直念念不忘。她认为六伯的辫子头很潮, 想要给亲爹来上一个。 　　“父王，你把头低一些，你太高了。” 　　“行吧, 这样够高没？” 　　“可以, 可以。” 　　萧靖生无可恋地坐在梳妆台前，弯腰低头，任由光光扯他的头发。小孩拿着旁边一小碗水, 神情认真, 一勺一勺水往他头上洒。 　　光光看着她老子的头上滴水，满意地点点头。她说这样能让头发服帖，更加柔顺。 　　萧靖：…… 　　大早上的，冷水泼头，真够提神的。 　　闺女想要做造型师，拿他练手，这多正常啊。 　　张嫣最爱自己的一头青丝, 掉一根头发都要难过好久。萧靖心疼老婆，自荐给光光做模特。 　　坏处就是，他的头皮被扯得有点疼。 　　他怀疑再这么捣鼓下去，自己天天梳小辫子, 可能会英年秃头。 　　他又庆幸, 光光没见过柔然旧部的人, 不然真可能拿着小刀把他的头顶剃光。 　　西晋的时候，鲜卑拓跋部有个奴隶兵，叫做木骨闾，名字是秃子的意思。后来他因为犯下死罪，带着几百个奴隶同伴逃入沙漠和山林。等他死去的时候，他的儿子车鹿十分能耐，带领剩下的人建立柔然。 　　为了纪念秃头的老大，柔然男人都是剃头的。 　　柔然王族以“木骨闾”的近音“郁久闾”为姓氏，高湛之前娶的邻和公主姓郁久闾，小蠕蠕的亲妈也姓郁久闾。 　　最早的柔然人是鲜卑人组成的，鲜卑传统发型是一头小辫子（不秃，出土的陶俑发型挺帅的）。所以柔然旧部的发型结合两者特色，变成“剃头”加“小辫子”。 　　契丹人跟曾经的草原大哥柔然学习，发型也是剃头加辫子。 　　跟清朝的半秃辫子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萧靖不由得庆幸，北魏皇帝提倡跟汉人学习，所以进城的鲜卑人开始模仿汉人的发型。大多数时候，高氏兄弟都是梳正常的单髻。 　　不洗头的那一天，弄一头小辫子，再束于脑后，并不奇怪。 　　长广王多次祈祷，希望不要让闺女看到柔然人和契丹人。他跟阿瓘交代过，别跟光光说打仗遇到的各种胡人，以及他们的造型。 　　不然他要完了。 　　光光热爱各族的时尚风向，回来准会在他身上实验。 　　他太难了。 　　光光的手指短，弄不来几十条小辫子，便指挥着嬷嬷给她亲爹梳头。这个孩子机灵，从不让年轻丫鬟过来弄头发，怕人家借机干点什么。 　　母妃说了，家庭和谐靠大家。 　　光光深刻领略到她妈的精神，坚决维护一夫一妻制。 　　小孩刚弄完父王的头发，快乐地跑过去折腾亲妈。母妃总爱睡懒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她去拉张嫣的手，看到妈妈手上的指甲，顿时眼前一亮。白皙细长的手指，染上大红的指甲，象征着血液一样的生机。 　　多美啊。 　　她给父王做头发的时候，看到父王的后颈上有划痕，应该是母妃的指甲挠的。 　　母妃真暴力！ 　　光光不敢说母妃好凶，怕亲妈揍她。她很会夸人，张嘴就来。 　　“母妃，你的手好看，我也想要这种红红的。” 　　“光光乖啊，小孩不能做指甲。” 　　张嫣很有道理地拒绝女儿的请求。 　　萧靖跟老婆站在同一阵线，小孩家家染什么指甲？ 　　搁在后世，学校的老师逮住哪个烫头染发做指甲的学生，绝对会批评这种不三不四的作风！ 　　光光很不服气，她没上过学校，请的是家庭教师，不能理解这种规矩。她跟二伯表达了自己想要做指甲的愿望，希望能得到高老师的认同。 　　高洋琢磨一下，行啊。 　　姑娘家都爱美，侄女做指甲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他给光光提出要求：“你要是把这几首《诗》背下来，明天我让你染指甲。” 　　光光捧着书：“一言为定！” 　　将明矾加入凤仙花的汁液能够把指甲染红，是一层浅浅的橘红色。后宫的女人争宠争出花样，有妃子弄出来深红、桃红 　　的指甲液，专门染在指甲上，期盼能得到君王的关注。 　　事实证明，高洋确实多看了两眼。 　　然后他把妃子的美甲套装连盘端走，准备拿去给光光当玩具。小孩在物质激励下，学习进度又快又好。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光光，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哇哦，是染指甲的！” 　　光光把《诗经》放在一旁，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是无比兴奋的神色。 　　这叔侄俩拿着工具捣鼓，他们将蚕丝捏成小团，放入配好的凤仙花汁液，等到吸足颜色之后取出小团，裹在手指上染色。 　　光光爱美，十根手指头都包上了，她瞅着二伯的手指，他的手真大，有她手掌的两倍大。 　　她的造型师之魂蠢蠢欲动，建议道：“二伯，你的手那么美，若是染上指甲，肯定是最好看的。” 　　“这个嘛，可以考虑一下。” 　　高洋并非恪守规矩的性格，他是一个勇于尝试的人。 　　他，三十出头，居然没染过指甲？ 　　皇帝表示没试过，很想试试。 　　他伸出了尾指，示意宫人给他包上染料。若是十根手指都染上，太张扬了，被大臣们看到影响不好。 　　他只染一根手指，应该不算出格吧。 　　只是，当他重新拿出课本，推进教育大纲的时候—— 　　“二伯，我手指全包着，写不了字。” 　　“二伯，二伯……” 　　光光一脸无辜地看过来，她不仅做指甲的心愿达成，还能有完美借口不写作业，小小年纪就会一箭双雕，可见她的脑瓜子有多灵活。 　　高洋：我信你才有鬼。 　　你这个小妮子坏得很！ 　　他居然被她蒙过去了！ 　　皇帝板着脸，揪着这个小屁孩，中午提前回去瑶光殿吃饭。段昭仪一向疼爱光光，见孩子没办法拿筷子，她便亲自夹菜加饭，一口一口喂孩子吃饭。 　　“家家，我想吃那块鸡腿。” 　　“来，张嘴啊，把骨头吐出来。” 　　“家家，我想吃奶香小馒头。” 　　“乖，慢点吃，小心噎着。” 　　“家家，我想喝紫菜汤，多点紫菜和蛋花。” 　　“行，我去给你舀，烫不烫？” 　　“不烫，家家真好。” 　　皇帝看到表妹体贴别人，心里十分吃醋。他也染了指甲（一根），怎么表妹不关怀一下他？ 　　表妹连一片肉都不给他夹！ 　　嗨呀，好气！ 　　段昭仪伺候他午睡，她没看懂这个狗男人怎么不开心了。她如今有光万事足，背过身去，压根懒得哄他。 　　她以前还会喝药求子，现在不求了。求来求去都没有，她已经放弃了。 　　鬼知道表哥为什么发脾气？ 　　她以为是别的事情惹高洋生气，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表示理解。 　　“表妹，睡了没？” 　　“没，怎么了？” 　　“你怎么不看看朕？朕的手指！” 　　“早看到了，指头那点小伤，我五岁的时候都不哭。表哥你都三十了，怎么还那么矫情？” 　　“……” 　　朕，矫情？ 　　高洋被小老婆气得想要打人，他举着尾指，正等着她问。结果她倒好，看到也不问，以为是他的手指划伤了。 　　哼，你不问，朕还不想跟你说呢。 　　他打算找旁人，去炫耀自己的新美甲。 　　指甲包了一整夜，第二天再拆开，颜色深邃得像红珊瑚。高演过来工作汇报的时候，高洋特意翘起尾指，端着茶在喝。 　　尚书令说了什么，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他一心想要展示自己的美甲，让弟弟惊叹出声。 　　皇帝的潜台词：看，快看我的新美甲！ 　　但弟弟显然没理解到他的点。 　　高演见他一直捧着杯子，喉咙没动，就知道他没喝几口。正常人端着茶在喝水，皇帝端着茶不喝，这是什么问题？ 　　肯定是茶太烫啦。 　　常山王看向伺候的宫人，低声道：“你们去做一盏新茶，不要太烫。” 　　茶水很快就送上来。 　　高演亲自端过去，恭敬道：“皇兄，请用茶。” 　　他的仪态很好，腰弯得很低，表情完美……只是没有震惊。 　　高洋的心态快要崩了，弟弟是没有看到他的指甲吗？怎么不问一句？不夸夸他？ 　　即便是不夸，来一句劝诫“皇兄不要染甲，此乃妇人之为”也行啊。 　　高演他眼瞎，压根没看见。 　　“哼！” 　　高洋接过弟弟的茶，重重地把杯盏磕在案上，一口没喝，是个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妙。 　　还是一旁写作业的光光机灵。 　　她跑过来，扯了扯高演的裤子，举起双手，问道：“六伯，我的指甲好看吗？昨天新染的。” 　　高演不愿小孩失望，随口道：“好看。”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不明白高洋为什么猛地发作。明明他进来的时候，兄长的神色十分和煦，跟光光有说有笑的。 　　怎么他一来，端茶，皇帝突然变脸呢？ 　　之前没问题，问题是出在茶水。 　　莫非陛下怕他在茶里下毒？ 　　高·脑补·演设想出许多桥段，幻想出来自己真在茶里下毒，把二哥毒死的情节。或者二哥自己在茶里下毒，污蔑是他下毒，为了一举除去他。 　　高洋：你真的想太多了。 　　光光没留意到六伯的情绪，她吧嗒吧嗒地说话，介绍自己的新美甲：“……六伯，这个染的指甲是我和二伯一起挑的色儿，特别漂亮。我染了，二伯也染了，你看二伯的尾指，是不是特别漂亮？” 　　皇帝闻言，很配合的，高高翘起自己的尾指。 　　像是一只过分骄傲，等待夸奖的大猫。 　　高演这个快被吓傻的兄弟，终于留意了哥哥的美甲。 　　当真是又红又艳。 　　常山王沉默了三秒，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哥哥染指甲的行为。他憋了大半天，只憋出来一句：“真好看啊。” 　　“好看也不给你染，朕要你羡慕。”高洋得意至极，“指甲液都留着给光光玩，对不对？” 　　“对！” 　　光光点点头，俨然是二伯的小马屁精。 　　她想在指甲上弄花样，高洋同意了，并且伸出他尊贵的尾指，许她在上面折腾。 　　小造型师无师自通在美甲上镶钻的精髓，这个年代没有水钻，她问厨房要了一碟白芝麻。她拿着牛皮熬的胶，把白芝麻粒沾在二叔的指甲上。 　　她的手很轻，足足粘了五粒芝麻！ 　　多时尚啊，闻着有芝麻香气呢，忒馋人的。 　　高洋第二次向弟弟展示美甲的时候，高演很快反应过来。 　　常山王瞅着红色的指甲底色，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猪血撒芝麻吗？” 　　光光急了，解释道：“错啦，是下雪，红梅映雪，多雅致啊。” 　　小孩有一丢丢嫌弃，六伯的时尚敏锐度真的太低了。 　　她看错他了，他一点儿都不潮。 　　作者有话说： 　　光是辫子头是不丑的，电视剧里演的北朝角色满头小辫子，很帅的。但是辫子头加剃头……这很窒息了。 　　光光的理想是做造型师，她不是当女帝的料。 　　有引用诗经《硕鼠》。 第395章 番外：理想（下） 　　◎小蠕蠕和裴大◎ 　　上小学的时候, 父王问她的理想是做什么。 　　“我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放学的小蠕蠕捧着作业本，她奋笔疾书, 比起遥不可及的未来, 还是写完作业再去玩，会令更加她快乐。 　　她好像没有理想。 　　但她有愿望。 　　大概是自幼父母双亡，永安公主对于家人有一种异常的执念。她希望全家人平平安安, 永远能够陪着她。 　　父王，母妃，哥哥, 裴大, 还有光光。 　　如果裴大不打她，她愿意在长大之后，跟裴大成亲。她已经懂得成亲的意思, 就是搞一场盛大的宴会, 邀请很多亲戚来吃饭。她会跟喜欢的男子住在同一间屋子，睡同一张床，再然后她会怀孕，有小娃娃蹦出来。 　　父王和母妃就是这样，生出来光光。 　　她偷偷跟萧靖说：“父王，裴大的爹娘总是打架。我希望裴大以后不要学他们，成亲后不要打我。” 　　萧靖：是家庭暴力吗？ 　　他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家庭暴力要不得。要是裴家夫妻总是动手，他要重新考虑这门亲事的可能性。 　　他怕小蠕蠕以后被驸马打。 　　“这件事是谁跟你说的？” 　　“裴大啊。” 　　“他是怎么说的？” 　　“裴大说，他的爹爹和娘亲每隔几天打一回，怕他知道, 大人会在夜里关起门才打架。每次都是他娘打赢, 他娘打完会给他爹爹做炖肉吃, 说给他补身。” 　　“……” 　　萧靖一听就懂了，人家夫妻在床头打架，能叫打架吗？ 　　不算啊。 　　他没料到裴大理解错误，居然把这种事情跟小蠕蠕说。他跟孩子再三交代：“此事莫要跟旁人说。” 　　不然裴家丢脸丢大了。 　　小蠕蠕应诺下来，她去找她哥玩。 　　每次阿瓘去打仗，虽然会给她带回来珠宝和首饰，但小蠕蠕打心底不愿意哥哥出门，想让他留在家里。 　　打仗会死人的。 　　小蠕蠕已经明白这个残忍的事实。 　　“哥哥，你又要去打仗啊？” 　　“是啊。” 　　阿瓘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八岁的小蠕蠕长高不少，长成姑娘了。男女有别，他不能再随便抱她。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照顾好九叔九婶，还有光光。” 　　“你是王府的大姑娘，你要学着承担责任。” 　　哥哥的交代，小蠕蠕听进去了。她坚定地点头，光光那么小，她要保护好妹妹。 　　妹妹说想当造型师。 　　光光牵着她的手，问：“姐，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给父王和母妃养老。”小蠕蠕终于有目标，“我是大姐，要承担责任。光光只要快快乐乐就行了。” 　　“姐，你真好啊。” 　　年幼的光光不明觉厉。 　　小蠕蠕有同桌兼男朋头裴大，裴大的理想是当大官，娶公主。 　　因为年龄相仿，他、小蠕蠕、高绍德、高宝德四个人，一直成为同班同学。他们从幼儿园毕业，一块儿直升皇家小学部。 　　裴大上学很认真，因为长广王教他—— 　　知识能改变命运。 　　男孩一直深信不疑。 　　知识的概念很广，书本上的文章是知识，诸胡的语言是知识，各地的风俗习惯是知识，甚至永安公主的喜好和偏爱，也是知识。 　　他如海绵一样，拼命吸收能触碰到的知识。凭借他对小蠕蠕的了解，他与永安公主相处甚美，公主每逢分得甘美的瓜果，必定会给他留一份。 　　瞧见没？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他，小学生，靠知识吃软饭。 　　他赞叹道：“公主对我真好啊。” 　　裴大没吃过西域的穹窿瓜（古代哈密瓜），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回头把瓜塞进去自己的书包。 　　涨得书包鼓囊囊的。 　　怕颠坏昂贵的进口甜瓜，他拿自己的书垫在下面。他再把书包背起来，妈呀，好重。 　　瓜重情义更重，小蠕蠕会把瓜果送给他，裴大非常高兴。 　　西域的窟窿瓜比南方的柚子更珍贵，北齐和西域之间隔着敌国西魏，能顺利运到北齐的窟窿瓜全是走.私货。窟窿瓜有钱也买不到，邺城吃过此瓜的人不出两个巴掌。 　　男孩回到家中，将书包放下，抱着好大一个瓜向爹娘邀功。裴讷之没关注瓜，却看见被压得皱巴巴的课本，气得想要揍儿子。 　　男人一甩袖子，大骂道：“你这个逆子，当真是有辱斯文！” 　　书籍在读书人的眼里，最是宝贵，怎么可以轻易糟蹋？ 　　他只得裴大这个独子，对孩子要求十分严格。严父是这个年代的标配，当爹的态度越严厉，便是对孩子越关爱。 　　裴大的课本，是裴讷之手抄的。 　　裴讷之能当上太子舍人，学问是绝对过关。他一看到儿子对学问如此轻视，恨不得拿起藤条就打。 　　他是恨铁不成钢。 　　“你这人，又要耍什么威风？” 　　妻子郑氏挡在前头，她觉得儿子没错，孩子背着四五斤的大瓜回来，这人不夸反骂，简直是没有道理。 　　她的儿子有一口吃的，都惦记家里，裴大那么孝顺，完全值得表扬。 　　郑氏擦了擦手，夸赞道：“我儿真乖，娘给你切瓜吃啊。再喊上你祖母，她没吃过这等稀罕物，可要好好品尝。” 　　裴大一溜烟地跑出去，他爹想揍他，祖母和娘亲总会帮他的。 　　老太婆被孙儿扶着出来，听闻是皇族吃的进口甜瓜，睁大了老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惊讶道：“这瓜怎么皮上长裂纹？” 　　本地的菜瓜，它不长这个样子。 　　裴大解释道：“它本是这样的，据说青纹越深，瓜越甜。” 　　郑氏拿出菜刀，将窟窿瓜切开，露出甜美的瓜肉和瓜瓤。窟窿瓜的皮是青色的纹路，儿子说瓜瓤要挖去，只食瓜肉。 　　“西域的瓜，跟我们的不一样啊。” 　　“它的肉是浅橘色的，看着不赖。” 　　裴大把第一块瓜分给祖母，第二块瓜给亲妈，第三块瓜……他递给裴讷之。男孩的表情很乖，道：“爹爹，吃瓜。” 　　窟窿瓜看起来很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裴讷之想骂儿子不爱惜书本，但是看着瓜，算了，吃完再骂。 　　一口，两口，三口…… 　　成熟的窟窿瓜甜似甘蔗，却不似甘蔗有渣，夏天吃瓜，特别解暑。裴讷之吃得香甜，心里的火气消了许多。 　　这个瓜，是有可吃之处的。 　　儿子嘛，教育一下，便好。 　　妻子郑氏看他的脸色缓和下来，跟裴大说：“你爹糊涂，娘不糊涂，他并非大官大儒，那几本手抄书值多少钱？公主赏赐的瓜，比他的书值钱多了。” 　　裴讷之：…… 　　夫人竟然说得有些道理。 　　但好像又不对？ 　　算了，他想不出来，低头继续吃瓜。 　　裴大吃完两块瓜，拍了拍皱皱的书，回去房间复习功课。在同班四个学生当中，其实他的学问最好，夫子问的每个经义，他皆能准确答得上，连内容在课本的第几页第几行，他了如指掌。 　　但是每次考试，他都故意考第三名。 　　中不溜的位置，安全啊！ 　　出头的鸟儿不是他，垫底的更不是他。他若是得第二名，小蠕蠕排在后面，她会不高兴的。 　　所以他放点水，考试前暗中给她划部分重点，把第二名让给她。 　　第一名是高绍德，第二名是小蠕蠕，第三名是他，第四名是高宝德。 　　高洋一看孩子们的考试成绩，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把女儿的试卷递给大老婆，李皇后忍不住说话了。 　　她问：“宝儿怎么总考最后一名？” 　　身为家长，一定希望儿女在考试能够名列前茅，帝后夫妻亦不能避免。皇后爱炫耀，高绍德考第一，她非常高兴。但是高宝德垫底，她顿时乐不起来了。 　　她认识字，把女儿的试卷看了好几遍，又拿来高绍德的卷子对比，确认是夫子的评定没有问题。 　　是宝儿的成绩不行。 　　高洋下令：“你们去把二皇子喊过来。” 　　这学到底是怎么上的？宝儿上学是不是遇到困难？ 　　怎么同一天出生的兄妹俩，一个考第一，一个考倒数第一？ 　　公主的成绩差，爹妈觉得有问题。 　　宝儿握着自己的卷子，羞愧得想哭。她看到二哥过来，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想到一个甩锅的好主意。 　　“哈嚏——” 　　高绍德揉了揉鼻子，不知道妹妹在惦记他。 　　小学生看到爸妈，恭敬道：“父皇，母后……” 　　“绍德你过来，在旁边坐。”高洋看向女儿，语气非常温柔，“宝儿你说，课堂有人欺负你吗？” 　　高宝德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她。同学都是自家亲戚，哥哥姐姐对她挺照顾的。 　　高洋再问：“夫子讲的内容，是太难吗？你听懂了没有？” 　　高宝德说得没底气：“内容……有一点点难，能听懂七八成，有一些没懂。” 　　其实是她和小蠕蠕都贪玩，考试前不爱复习，学过又忘了一些。她没有裴大给划重点，她不垫底谁垫底。 　　皇帝一听，对夫子有些不满。他的女儿没听懂，怎么夫子不再给学生讲讲？ 　　这个老师不尽职，改日他抽空，再换一个夫子。 　　“是你没听懂，还是别人都没听懂？” 　　“我不知道，但二哥考第一，二哥应该是听懂的。” 　　突然被点名的高绍德：？？？ 　　宝儿一脸崇拜：“二哥的学问好，夫子每次都夸奖。他常常考第一，我羡慕极了。” 　　高绍德：嗯，这句话中听。 　　二皇子乐呵着，挺直腰板，展示出第一名的自豪感！ 　　高洋一路问下去，想要找清楚成绩不好的原因。他没有对女儿发脾气，而是让宝儿自己解释。 　　高家没有笨孩子。 　　宝儿解释自己成绩差，说得有理有据。 　　“哥哥是男孩，比我聪明能干，他得第一名，我心服口服。” 　　“这是自然。” 　　“茹姐姐比我大半岁，她的脑筋转得快一些，所以她能得第二。” 　　“嗯，继续说。” 　　“裴世矩，他不聪明，但人比较勤奋。茹姐姐帮他补习功课，指点他，所以他能得第三。” 　　“怎么高茹不帮你？” 　　李皇后当即发问，她设想得复杂，以为侄女孤立她女儿。高洋瞪了她一眼，皇后说得没道理，他侄女不是那样的人。 　　“茹姐姐才得第二，她说自己的学问不够好。”宝儿毫不犹豫地甩锅，“她让考第一的二哥帮我，但是二哥写完作业之后，光顾着踢球，他不理我！” 　　高绍德：“噗——” 　　真是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 　　他喜欢踢球不假，但妹妹什么时候让他教过？要说贪玩，她跑得比谁都快！ 　　二皇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一抬头……父皇，母后都盯着他。 　　宝儿一脸无辜，仿佛句句属实。 　　高洋第一个发难，他按住儿子一顿打，打得高绍德嗷嗷叫。李皇后气儿子不帮女儿补习，积极加入，来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可怜考全班第一名的小学生，不但没有得到父母的嘉奖，反而被狠狠揍了一顿。 　　“呜呜呜呜呜呜，我再也不要考第一，考第一要挨揍！” 　　“逆子，居然敢学习不用心，皇后，接着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正文的情节，高老板下线倒计时。 第396章 高湛不荒唐（93） 　　◎长广王的光光不想上兴趣班◎ 　　天保九年, 秋 　　光光过完十月份的生辰，便是六岁。 　　她结束幼儿园的启蒙班, 开始小学的课程。小孩成长总有很多烦恼, 比如越来越多的作业、背不完的文章，还有上不完的兴趣特长班。 　　她一如既往地进宫上学，二伯是她的好老师, 文武双全，他教她写字读书，还教她骑马射箭, 去练武场耍大刀。二伯没空的时候, 她跟着六伯学习，六伯会教她甩鞭子。 　　刀口砍得哐哐响，鞭子摔得咻咻咻。 　　皇帝偶尔会喊侄子们过来, 让一群堂兄弟给光光陪练。高家没什么多, 就是儿子特别多，高欢的孙子们一抓一大把，光是足球队能凑好几支。 　　“杀，杀啊！” 　　“混蛋，刚才是谁打我了？” 　　“我打你，打你！” 　　萧靖看着闺女在混战中的气势，一度担忧姑娘会变成打架斗殴的小混混。 　　幸好, 光光是个爱好普通小姑娘。 　　体育课以外，她不爱打架，她热爱造型师这一个职业。她给父母做造型还不够，她想出来一个练手的好办法, 她想要人偶娃娃。 　　“父王, 我想要巴掌大的小人偶, 给人偶穿衣打扮。” 　　“不行哦，人偶不可以要。你可以有一只小狗玩偶，或者小猫玩偶，小老虎玩偶也行。” 　　就是不能玩人偶。 　　长广王少有地拒绝女儿的请求，所幸光光不是特别执拗的人，她得到小狗玩偶，也能开开心心地玩起来。她给小狗玩偶做衣裳，弄狗窝，玩得不亦乐乎。 　　萧靖松了一口气。 　　搁在后世，多正常啊，很多小女生都喜欢玩芭比娃娃。 　　但在古代不行，人形玩偶很容易带来麻烦。汉武帝时期，陈皇后和卫子夫皆栽在巫蛊之案，被打得无法翻身。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小人偶上写上被某某的名字、生辰八字等，会变成一件很危险的东西。万一有人搞事，弄上高洋的生辰八字呢？ 　　他们一家子全得完蛋。 　　在武成帝高湛的记忆当中，河间王高孝琬曾经扎草人，日日对其射箭。有人向高湛告发这种行为，说这是把陛下当成草人，想要射杀他。 　　武成帝半信半疑，他命人搜查，在侄子的房间里搜出来一副画像，旁边设有香案和蜡烛。河间王的妾室说，高孝琬独自一人，经常对着画像哭泣（其实是文襄皇帝的画像，高澄跟高湛长得像，高孝琬哭的是亲爹，拜的是亲爹）。 　　高湛：这还得了？ 　　老子还没死呢，你就给我上香？ 　　这小子竟然把我当箭靶子？ 　　你肯定是在咒我死！ 　　武成帝以为侄子在诅咒他，亲手把高孝琬杀死了。 　　可见古人对于这些事情，十分忌讳。尤其是当皇帝的，高湛是这种人，萧靖相信高洋的心态会差不多。 　　他跟光光讲道理：“……以前汉朝有个陈皇后，她喜欢玩人偶，她做的人偶跟皇帝很像，武皇帝以为陈皇后在诅咒他，非常愤怒，陈皇后被废，受牵连被杀的有三百多人。” 　　光光才知道害怕，小声地说：“父王，我不要人偶，不要玩人偶了 。” 　　孩子听完这样的故事，心不在焉，连睡觉都不安稳。身边的嬷嬷来报，说县主在夜里惊醒两次，发了一大身汗。 　　张嫣正在熬夜练字，她埋怨道：“舅舅怎么跟光光讲这种事？她才六岁。” 　　萧靖叹了一口气：“怎么讲不得？光光从小就明白，总好过之后犯错。我要是在那个位置上……光光要一车的人偶都不要紧，但现在不行！” 　　张嫣没再说话。 　　在她的汉朝，没有汉武帝，她从史书上看到一些，替陈阿娇和卫子夫的下场感到不值。 　　陈皇后因为有皇族血统，出身高贵，她犯下巫蛊案，被废，仍然能留下性命。但是卫子夫被诬陷巫蛊案，卫皇后自杀，卫家外戚全被汉武帝端了。卫皇后生的太子刘据及儿媳史良娣、三个皇孙和一个孙女，皆遇害。 　　除了被牢头偷偷照顾的重孙刘病已，后来的汉宣帝，卫子夫这一支在当时几乎全部死光。 　　皇族不仅代表这权力，还代表着随时掉脑袋的风险。无论在哪个朝代，是一样的。 　　张嫣想得明白，但看到光光被吓得夜里做恶梦，她心疼。她让舅舅把孩子抱过来，让光光跟她一块儿睡。 　　小孩揉了揉眼睛：“母妃，我怎么在这儿啊？”她不是几年前就跟父母分房睡吗？怎么她睡在大床里？ 　　“我今夜睡不好，想要光光陪。”张嫣一摸，发觉孩子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你父王有事，他去书房里忙着，你不用管他，他在那边睡。” 　　“那我陪母妃！” 　　光光心里不觉得害怕，反而升起一股责任感，她以为亲爹没回来，她娘怕黑睡不着。 　　她要照顾母妃啊。 　　张嫣给孩子换过睡衣，留了一盏小灯放在床头。她听见光光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应该是睡得安稳，才闭上眼睛歇息。 　　第二天起来，长广王妃本来想给光光告假的。 　　但是长广王坚持送孩子上学。 　　萧靖有自己的理由：“光光没说害怕，后半夜睡得着，证明不是大事。她自己能缓过来，你无缘无故让她不上学，她反而会多想。” 　　光光已经吃过早餐，像往常那样背上小书包。 　　她见父母在说话，急得跺了跺脚，催促道：“父王，我再不上学，可要迟到啦！” 　　萧靖拿起马鞭，应答：“来啦，来啦，这就出门。” 　　张嫣把父女俩送到家门口，看着他们上马车的。 　　光光很高兴，今天母妃一路送她出来。 　　但是一想到今天的跳舞课和古琴课，她瞬间笑不出来。 　　她不想上兴趣班，不想学跳舞和弹琴。 　　以前她最喜欢看到段昭仪，家家将她视为亲女，十分疼爱，有求必应。她想当造型师，给别人打扮，家家长得美，身段好，这样优秀的模特去哪里找？ 　　只是现在她看到家家，想躲。 　　因为家家会逼她学跳舞和弹琴。 　　“二伯，我不想学这些，跳舞要压筋，我腰疼。”光光皱着一张小脸，“我也不喜欢弹琴，弹琴手疼。” 　　她找上高老师。 　　企图让高老师替她争取一下，叫他管管他老婆。 　　别人说的话，家家不一定听，连她父王说情都不管用。但高洋说的，她肯定会听的。 　　可怜段昭仪一腔母爱，看到这个丫头不领情反而告状，气得心口疼。 　　“我这是为了谁？” 　　“皇后家的侄女，写得一手卫夫人(晋代女书法家)的簪花小楷，你会吗？还有斛律光(北齐名将)的女儿，能一箭射下来天上的大雁，你能吗？” 　　“光光，你文不太行，武也不太行，以后可要被臣女们比下去啊。” 　　段昭仪替孩子谋划将来，光光的成绩差不要紧，当特长生一样能出人头地。她自己有特长，跳舞和弹琴在后宫当第一，表哥最喜欢看她表演。所以她注重培养，想让孩子学点特长。 　　步落稽和阿淹是同意的，他们说这个主意好。 　　不求和她一样精通，好歹要去到能忽悠人的水平。 　　她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惜光光不喜欢，小学生上课开小差，回家不练习。第二天她再问起来，孩子全部忘光光了。 　　真不愧爹妈取的好名字，光光。 　　高洋看看懵懂的侄女，又看看气得不轻的表妹。他是站着表妹这一边的，他板着脸，问：“光光，段昭仪认真教你，你为什么不学？你一无所长，凭什么胜过旁人？” 　　“我没特长，但是我长得比她们漂亮。” 　　“二伯，我这种人应该是脸蛋天才，靠脸能赢。” 　　高洋：…… 　　段昭仪：…… 　　妈的，居然有点道理。 　　光光长得像她的漂亮妈妈，自幼便是出众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她的爸爸很帅，她吸收了父母的长处，日后只要不跑偏，容貌应该能胜过阿淹。 　　高洋即便有亲爹滤镜，他也不能违心地说，自家的宝儿比光光漂亮。他不承认自己没弟弟帅，他暗中甩锅，认为问题肯定是出在皇后那里。 　　李皇后没阿淹漂亮。 　　所以害得高宝德没光光好看。 　　如果步落稽不再生一个女儿，光光极有可能会是高氏一族最美丽的姑娘。 　　段昭仪摸到自己的脸，不如年轻时候光滑细腻。她语重心长地说：“光光，脸会变老的，你靠脸能赢多久？” 　　“可，可是……”光光看着皇帝，“我姓高，我不跟别人比，我能享一辈子富贵。我父王说了，想要娶我的男孩子，能从邺城排到长江边上。” 　　她很有白富美的觉悟。 　　只要伯父和父亲罩着她，她的日子永远会比别人好过很多。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才摸到大齐邺城的户口。但有的幸运儿，不但有首都户口，人家是出生在皇宫里的。 　　光光不必学特长，去讨好男人。因为她是县主，她姓高，是皇族尊贵的姑娘。 　　孩子的这番话，彻底让段昭仪说不出话来。 　　步落稽教给孩子的，都是些什么歪理！ 　　追她的人竟排到长江边上？ 　　小小年纪，这个妮子的口气可真大啊。 　　反而是高洋抚掌大乐，他很认同这种价值观。高家的姑娘，合该是最金贵的，受人追捧的。 　　前提是没有亡国。 　　历史上的北齐很短命，皇族里过得最好的女儿，是高洋的长乐公主高宝德。 　　即便如此，宝儿死在三十三岁那一年。 　　被父母疼爱的长乐公主不在了，只剩下高氏。父亲死了，两个亲哥哥死了，母后不知所踪，估计也死了。她没能活到白头，她被葬在一个小山丘上。 　　若是地底下的文宣帝知道儿女的遭遇，估计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蹦跶出来，提刀再战三百回合。 　　高洋他不知道。 　　他跟光光说：“你家家让你学特长，你随便学一学，糊弄一下她，得了。你若是不学，她必定会不高兴的。” 　　光光没能再争取，有些遗憾：“好吧，我学。” 　　她跟段昭仪学习少儿舞蹈，先是要拉筋。她觉得骨头和肉有些疼，她哭着跟家家诉苦，说不想学，但家家说这个是正常现象。 　　“光光乖哦，刚开始会疼，后来就不疼了。” 　　“好吧。” 　　光光把身体靠在栏杆上，抬起大腿压下去，突然间眼前发黑，险些站不稳。她深呼吸几口气，以为自己是太累了。 　　轮到下午的古琴课，她才练了一刻钟，刚想说话，鼻子一热，鼻血如落珠滴到琴弦上。 　　“家家，我，我流鼻血！” 　　“怎么流鼻血了？是不是你又偷懒？” 　　这个娃爱偷懒，以前她拿红色果酱骗人，说自己弹琴弹到手流血。段昭仪不太相信，但她还是过来查看。 　　一看，她顿时慌神了。 　　孩子的脸上被血糊了一大片，裙子、琴身上都是鲜血。小孩朝她挥着手，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不是装的。 　　是真的血！ 　　段昭仪冲过去，一把抱着孩子，急得大喊：“太医，找太医过来，光光流了好多血。谁，快去帮把陛下找来，就说光光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光光会治好的。感谢在2020-11-18 22:16:34~2020-11-19 21:2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7章 高湛不荒唐（94） 　　◎长广王差点犯精神病◎ 　　萧靖被传进宫的时候, 只觉头脑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光光会在宫中发病呢？ 　　“为什么会这样？” 　　“光光是逃脱不了永昌的命运吗？” 　　“她今年才六岁。” 　　他顾不得避讳, 大步冲进去段昭仪的瑶光殿。他在卧室外看到篮子上的孩童衣服, 是光光出门时候的打扮。 　　小裙子上沾了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 　　看得他心颤。 　　高洋和段昭仪都在现场，地上跪着四五个太医, 几人脸上皆是恐慌的神色。萧靖的心里一沉，只听得太医说：“县主的病，外加骨头疼痛, 不似寻常火气大流鼻血, 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血症。” 　　血症，是白血病在古代的称呼。 　　长广王的脸色黑得铁青, 他沉默不语, 反而比发怒更让人害怕。 　　高洋想劝弟弟两句，动了动嘴唇，说不出口。他已经问过，血症乃不治之症，寻常病能治，血出了问题，怎么治？总不能把人的全身血液排空吧？ 　　烂肉可以割掉, 关羽尚可刮骨疗伤。但光光的血藏了病气，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治不好血症。 　　太医的意思是，用尽好药, 县主顶多能延长两三年寿命。 　　段昭仪的眼眶红了, 身子一软, 伤心得要晕。幸好旁边的高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 　　“表妹，你莫要伤心。” 　　“我怎么能不伤心？这分明是要我的命啊！” 　　段昭仪哭得嘶声裂肺，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是她的心，她的肝。她没有生育子嗣，老天爷好狠的心，连光光都要从她身边夺走！ 　　莫不是她命里合该没有子嗣缘分？ 　　光光是她强求来的，如今得此大病。 　　段昭仪胡思乱想，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克子，把光光克住了。她情绪激动之下，甚至拿起剪子要剪头发，说剃头做姑子。 　　“佛祖能救光光的性命吗？” 　　“我出家，出家去！” 　　她不做妃嫔了，什么宠爱，什么后位，谁稀罕谁要。她什么都不求，她要出家祈福，给光光求一求。 　　求佛祖保佑孩子的命。 　　情急之下，高洋把她手里的剪刀夺过来，萧靖从背后将她一把打晕。皇帝没有计较弟弟的鲁莽举动，他松了一口气，把表妹抱到偏殿。 　　“步落稽，你……看看光光吧。” 　　“嗯。” 　　长广王握紧拳头，神情恍恍惚惚的。他坐在小孩的床边，好像看到逝去的永昌，原身的记忆和眼前的画面交织在一起，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朕的永昌公主，她没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死了。】 　　【她死在大宁二年的正月。】 　　脑子不清醒。 　　啊，他想杀.人。 　　床上的小孩动了动，轻轻睁开眼，将手塞到他的手里，才让他回过神来。光光被段昭仪换过干净的衣服，头上被太医扎满了细小的银针，用以止血。 　　她不敢乱动，虚弱地说：“父王，我的骨头好疼，鼻子也堵住了。” 　　“没事的，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光光就不疼了。”萧靖看着被扎得像刺猬一样的女儿，他一心哄骗她。 　　他的光光，肯定能治好的。 　　肯定的。 　　半个时辰后，太医拔掉银针，这是他们保守治疗的方法。萧靖牵着光光的手，默默带着她上马车，一块儿回家去。 　　张嫣还不知道。 　　她像往常一样，布好饭菜，等着丈夫和孩子回来。 　　她心细如发，看到光光换了一身衣服，以为是孩子贪玩出汗。她嗔怪道：“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是不是贪玩了？” 　　“我没有贪玩，练琴的时候流鼻血了，家家和二伯许我回来。” 　　光光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还在。她吃完饭，刚要回去复习功课，谁知父王让她留下来。父王跟母妃说了她患病的事情，母妃抱着她，哭得脸上的妆全花了。 　　母妃一向爱美，很少如此失态。 　　光光非常慌，伸手去擦张嫣的脸，道：“母妃莫哭，莫哭。” 　　“我不哭。”张嫣想忍，没忍住，“怎么会患上血症呢？是不是太医误诊了？” 　　她期盼地看向舅舅，想从他口中听到相反的答案。但是太医们没有误诊，光光，或者说武成帝记忆中的永昌公主，确实是因白血病而逝。 　　萧靖不敢说，孩子有可能会病死的事情。 　　他安慰道：“肯定能治好的，这种病能治。” 　　萧靖在心底问系统：“系统，有办法治疗光光的白血病吗？” 　　系统：“滴，检测中……鉴定患者为急性髓细胞白血病，个体化化疗，每次十个积分，治愈可能性百分之四十；骨髓穿刺、腰椎穿刺，每次二十个积分；骨髓匹配检测，每次五个积分；骨髓移植，每次五十个积分……口服靶向药物，二十个积分一盒。” 　　长长的扣费清单，被系统报出来了。虽然它是养生系统，能救人，但它不是做慈善的。 　　救一个白血病患者花费的积分相当高昂，别说在古代，在现代都是逆天改命。宿主完成【保护好公主】的支线任务，挣的一百个积分压根不够填进去，甚至前几世攒的那点积分，恐怕都不够花。 　　傻子都知道，这是一笔亏本买卖。 　　系统：宿主，还救吗？ 　　萧靖：救！ 　　光光不单是高湛的孩子，更是他的孩子。他看着光光出生，抱着她长大，六岁的小姑娘会读书写字，会骑着心爱的小马驹，快活得跟小太阳一样。 　　小太阳怎么可以轻易陨落下来呢？ 　　光光的理想是成为造型师，穿上世间最美丽的衣服，永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她怎么可以死呢？ 　　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不会看着光光病死，她肯定会活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他紧紧地攥着孩子的手，握得她有些疼，他盯着光光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接下来的每一句话，看到的东西，光光不可以跟别人说。包括陛下、段昭仪以及你以后的夫婿，所有人，你都不能说。如果你说出去，我们全家都保不住了。” 　　“我们先做化疗，来治白血病。” 　　这么严重吗？ 　　小孩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双手捂住嘴巴。 　　她看向母妃，母妃是同样严肃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看到父王的手里凭空出现一些东西，然后他给她吃了很奇怪的药，说是口服化疗。他变出来很长的针，看起来跟绣花针不一样。 　　第二天，家长替光光请假，说不去上学了。 　　萧靖和张嫣看了一晚上操作视频，他们愁得一夜没合眼。孩子昨晚有洗澡，腰背的皮肤清洗干净，消毒。他们没让光光吃早饭，而是让孩子侧躺在床上，把身体蜷缩起来，便于打开腰椎间隙。 　　要做腰椎穿刺，对中枢神经系统白血病进行防治。 　　手术过程中，光光被扎得很疼，忍不住小声啜泣出来。 　　“高光，不许哭！”萧靖的表情很凶，“不许告诉别人，你被扎针的事情。” 　　“我，我不说。” 　　父王喊她全名，便是大事。 　　光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半天才能起来。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母妃让她喝点温水，说这样能好一些。 　　但其实没好到哪里去。 　　她好疼，想吐。 　　父王说之后要做骨髓穿刺，比这次还疼。她很想哭，但是她哭，母妃也跟着哭。母妃很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把她生好，才害得她有病。 　　但是人人都说，生老病死，本是老天爷决定的事情。 　　光光没有责怪父母，她只是讨厌老天爷，为什么叫她生病。后来她学会忍着疼，她不哭了，甚至还能笑着跟人说话。 　　“母妃，我一点儿都不疼。” 　　“呕——” 　　小孩没忍住，化疗后的恶心和头晕，让她把黄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再苦的东西，苦着就习惯了。穿刺、化疗……仿佛是一个循环一样，每循环一次，光光的头发就会掉一大把。 　　很快，她没头发了。 　　梦想做造型师的小女孩，如今最不喜欢照镜子。因为她觉得自己很丑，每次看到镜子里的丑八怪，她觉得辣眼睛。 　　她秃了，她不时尚了。 　　萧靖摸到光光的脑壳，他看到孩子暗淡的眼神，无比痛苦。他的头发多，提刀把自己的头发割了一大把，给孩子做假发。 　　张嫣的心情是一样的，她爱惜自己及腰的长发，梳得柔顺，然后看向他。 　　“舅舅，把我的头发剪一半吧。” 　　“记得剪得好看一些。” 　　“好。” 　　两人攒下来一大袋头发，用牛皮胶仔仔细细地粘好，光光爱小辫子头，他们粘了一顶小辫子的假发。小女孩头顶两个小啾啾特别可爱，他们再做了一顶哪吒头的假发。 　　果然光光戴上假发，非常高兴。 　　小孩的肤色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像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她对着镜子笑一笑，露出来一双好看的酒窝。 　　她生病之后，好久没去上学了，好久没见到家家和二伯。 　　她有点想他们。 　　她拉着父亲的手，说：“父王，我想去上学，你今天别出去好不好。” 　　萧靖忍着想哭，轻声道：“好。” 　　邺城有不少人知道，长广王府的小县主患上血症。 　　长广王从此疯了。 　　他备上厚礼，到处去拜访宗室和亲戚，只要姓高、或是有血缘关系的表亲，他都会登门。他的举止很奇怪，见面看两眼，茶水也不喝，看到人就走。 　　他的举止在常人眼中，与疯子无疑。 　　萧靖通过系统的骨髓匹配检测，一直在找适合移植给光光的骨髓。 　　他和张嫣的检测过，匹配不上。阿瓘和小蠕蠕的也试过，不行。高湛有十几个兄弟，兄弟们有那么多孩子，他一一跑去看人，没有一个能匹配上的。 　　“怎么就没有呢？” 　　“高欢生了那么多，一个能配的都没有？” 　　“我还真不信了！” 　　长广王的异常行为，很快引起高洋和高演的注意。高洋亲眼看着光光发病，本想劝弟弟放弃这个孩子。但是将心比心，如果是高宝德出事，呸呸呸，他家宝儿才不会这样。 　　高演听闻孩子生病，他送过来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但是来者看过诊，皆对血症束手无策。 　　萧靖已经濒临精神崩溃了。 　　没有合适的骨髓移植，他拿什么来延续光光的生命？ 　　他在老婆孩子面前承诺过，说这病能治的。她们母女俩不懂，依旧怀有信心，尤其是光光，做穿刺和化疗那么痛苦，她咬着牙关，一点儿都没哭。 　　她多能忍啊。 　　连孩子都没有放弃。 　　【放弃吧，这就是永昌的命。】 　　【她会死在大宁二年的正月。】 　　巨大的压力，完全会逼疯一个成年人。更何况高氏的精神本来有问题，萧靖好几次抬头看向自家屋顶，思考着从那个高度抱着孩子跳楼，摔下来会不会死。 　　答案：不会死，估计会残。 　　古代的房子太矮，不像现代十几层的高楼大厦，他想过跳楼会残，便彻底放弃这个主意。 　　张嫣察觉他总是抬头看天，心有所感，好几次将他扯回来。她端着一大盆冷水，朝他倒头泼过去，将他淋成落汤鸡。 　　王妃竟然敢这么折磨王爷！ 　　伺候的奴仆吓得不敢说话。 　　“清醒了没？” 　　“清醒了。” 　　萧靖的指甲扎进去掌心，血肉镶进去指甲缝里，才把脑子里的杂念轻除出去。他擦干头发，洗了个热水澡，感觉又满血复活。 　　片刻后，他抱着老婆，轻描淡写：“仿佛鬼迷心窍。” 　　卧槽，精神病当真可怕！ 　　姓高的果然有病，连带他受到影响。 　　他带着光光进宫，去探望高洋和段表姐。皇帝收到消息，怕风吹坏光光，特意派车一路开进来。 　　小孩戴着小辫子的假发，精神很雀跃。怕假发不小心掉了，她一直用手按着头顶。 　　她的手瘦得没肉了，跟鸡爪子差不多。 　　光光好久没见到家家和二伯，挥舞着一双鸡爪子，高兴得不得了。萧靖看到高洋和段昭仪，往两人身上各丢过去一个系统检测。 　　前者是他哥，后者是他表姐，与光光是有血缘关系的。 　　【滴，检测中……检测对象性别女，年龄二十五周岁，匹配程度低，不建议骨髓移植。】 　　又是这样的结果。 　　这句话，他听得三四十遍了。 　　【滴，检测中……检测对象性别男，年龄三十三周岁，匹配程度高，移植成功率达百分之九十四，建议移植。】 　　萧靖：！！！ 　　他是幻听吗？ 　　他好像没听错，高洋的骨髓可以移植给光光？！ 　　光光得活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白血病治疗的资料，如果写得不对，望轻喷。 　　高氏当皇帝的那几个，精神不好，人均疯子。 　　文宣帝高洋喝酒发疯砍人，孝昭帝高演脑补有鬼，吓得自己精神恍惚。武成帝高湛疯起来砍了一堆侄子，齐后主高纬拉着宠妃冯小怜，在大臣面前表演艺术行为。被迫称帝两天的高延宗，喜欢在楼上拉屎，叫人在楼下拿嘴来接，被孝昭帝和武成帝派人鞭打，才改正过来。感谢在2020-11-19 21:24:36~2020-11-20 23: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20瓶；肃羽 2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8章 高湛不荒唐（95） 　　◎长广王获得骨髓捐赠◎ 　　段昭仪看到光光过来, 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姑娘瘦了好多，小脸没以前圆润可爱, 下巴尖得没有肉。明明天气只是小冷, 但光光裹得严严实实，穿得像一颗毛球。 　　她的体质变差，特别畏寒。寻常的伤风感冒, 对于患上白血病的光光而言，都有可能会致命。 　　段昭仪搂着她，怎么都疼不够。她知道光光以前最爱做造型, 特意哄她：“陛下送了好多新皮子给我, 白兔皮鹿皮貂皮都有。我今年的冬装不知道怎么搭配，想光光帮帮我。” 　　“好啊好啊，我帮家家。”光光的眼神绽放出光彩, 她热爱打扮, 自从患病后，她很少给人搭配装扮了。 　　她想做造型师。 　　她牵着家家的手，被带下去玩耍。她回头看父王，父王有话跟二伯说，让她多玩一会儿。 　　“等会儿来接你。”萧靖看着孩子快乐的神情，有些心酸，“做好今年的冬装, 再过几个月，要等你搭配春装呢。” 　　光光会活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一定会的。 　　女人和孩子的身影看不见后，他径直跪了下来，以头抢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肉眼可见红肿起来, 破皮, 有鲜血流出来。 　　一滴滴血落在脸上，看起来特别惨。 　　他没跪过谁，但是为了光光，他愿意跪着求人。 　　“求皇兄救光光一命！” 　　“求您……救救她。” 　　“臣弟愿意献上全部身家，换光光的性命。” 　　高洋被弟弟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连忙把人扶起来，骂道：“步落稽，你这是在做什么？但凡有方法，朕肯定是救光光的。” 　　他教导这个侄女好几年，虽然经常被气得心肌梗塞，但是说光光是他半个女儿并不为过。光光是他从小教出来的，这是连嫡公主高宝德都没有的待遇。 　　段昭仪把光光视为亲女，她最重感情，如果光光不在了…… 　　高洋不敢想，表妹会不会弃他而去。 　　表妹如今连肉都不吃，说茹素，给孩子祈福。她不爱艳色的衣裳，全换成素色的布料，弄得瑶光殿跟庵堂似的。 　　表妹多次说想出家，高洋不舍得表妹，他特意召表哥段韶入宫相劝，才把表妹劝下来。 　　萧靖看到希望，但是移植骨髓的方法，在古代没有人能理解。身体发肤，受于父母，古人连头发都不舍得剪。 　　骨肉和血液，比头发更珍贵。 　　“臣弟得了一个办法，需要用人的骨髓，移到光光的身上。光光的血症，病灶在于骨，健康人的骨髓能救光光一命……” 　　“臣弟跟阿淹都试过，我们的骨髓与光光的配不上。” 　　“皇兄是骨肉至亲，您的骨髓是能救光光的。” 　　高洋的脸色沉着，没说救，也没说不救。他挥了挥手，让人把弟弟架起来，别跪了。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他把这小子欺负死。 　　用骨髓治疗血症的方法，他闻所未闻。他召集一群太医，问他们骨髓治病的新思路，他没说是光光，只道是有一病患，未成年，病发时鼻血不止，患病已有半年。 　　众人的神色一惊，陛下是从哪里听来的偏方？ 　　“病患发病之初，骨头疼痛，骨生血，血有疾。以健康人的骨髓移到患者体内，看似荒谬，但应当有一定道理。” 　　“只是千古以来，无人实验过此法。” 　　“骨髓该如何抽出？总不能用刀砸开一个洞，将骨髓挖出来吧？” 　　几人持的态度差不多，说这个方法有一定道理，但操作上做不了。 　　高洋想着三国时有关羽刮骨疗伤，人家的骨头碰得，他的骨头不碰得？ 　　他一向勇敢，在战场上见的伤兵很多，人家的手脚被砍断，骨髓汩汩而出，只要能用上好药，那些人也没死。 　　他搞点骨髓出来，应该不会死的。 　　他希望光光能活下去。 　　他把手书传过去给弟弟，整张纸只有一个字。 　　【可。】 　　他这是答应了。 　　萧靖的内心煎熬数日，得知高洋同意，竟然忍不住落泪。他设想过许多种情况，甚至想到如果高洋不答应，他找机会敲闷棍，把皇帝搞晕，抽他的骨髓。 　　所幸，事情很顺利。 　　皇帝是个好人。 　　他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兴奋得在王府狂奔，转圈。张嫣喜极而泣，吩咐下人在屋子里挂上红绸，以示庆祝。 　　他们的孩子会保住的。 　　光光今年六岁，她有些不好意思，“父王，放我下来，我太重了。” 　　重个屁。 　　这孩子瘦了很多，整个人没有三十斤。 　　她感觉到父母开心，她跟着开心地笑。父王找到办法，她好像能活下来了，能活很久。 　　她不想死。 　　她握着爸爸妈妈的手，她不舍得。姐姐、瓘哥哥和奚鹿姐姐过来陪她说话吃饭，大家希望她能平安。 　　小蠕蠕送来一匣子珠宝，大方道：“光光，这是柔然款式的项链，你可以拿来做造型搭配。” 　　阿瓘把自己常用的刀递过来，道：“光光，这把刀煞气重，你挂在门边，邪祟不敢靠近。” 　　连奚鹿都有礼物带过来，她送来水陆车的模型，说：“明年春暖的时候，水陆车定能做出来，县主可以坐车去游湖。” 　　可把光光感动坏了。 　　她谢谢哥哥姐姐的好意，把礼物收好，做了一夜美梦。梦里她的头发长出来了，她染着红红的指甲，头发烫成很大的卷儿，穿着紧身的牛皮马甲。她的裤子上破了拳头大的洞，膝盖露出来白白的肉。 　　她看起来十分时尚。 　　她非常喜欢这个造型。 　　…… 　　高洋答应捐献骨髓，但他对弟弟是有防备的。他把地点安排在昭阳殿，特意设置长长的屏风，屏风后面埋伏着一群武士。 　　万一长广王要谋害皇帝，定叫逆贼血溅当场。 　　高演在现场。 　　他暗中打听到弟弟要人的骨髓来救光光，他是不怕的。他和步落稽是亲兄弟，他的身体很健康，怎么高洋的骨髓用得，他的用不得？ 　　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想要做好事。 　　但是萧靖知道检测的结果，高演的骨髓匹配不上。他真心谢过六哥的好意，道：“这事不好解释，皇兄比六哥合适。” 　　高演：大家同是兄弟，怎么我的不合适？ 　　常山王陷入疯狂脑补当中。 　　弟弟要皇帝的骨髓，不要他的骨髓，其中很有问题。论年纪，他比高洋年轻九岁，他的身体棒，他的骨髓应该比皇帝的好。 　　他跟高洋比，差在哪儿？ 　　哦，高洋是皇帝，他不是。 　　以前的鲜卑人信巫，据说有借寿借福之法。皇帝是天子，福泽深厚，胜过凡夫俗子。万一步落稽并非单纯要至亲的骨髓，而是要拿命去填呢？ 　　骨髓、头发、血液等物，在巫人的手里，能代表原主的人命。道行高超的巫，单凭一根头发丝，便能作法，从原主身上夺取气运。 　　一命换一命。 　　皇帝的命，自然是不一样的。 　　高演联想到这种可能性，为弟弟所为感到心惊。他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人，因为这样太可怕了。 　　他之前察觉光光跟高洋长得像，如果光光是高洋和阿淹的亲女，一切解释得通了。当父亲的，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 　　如果光光是他和阿淹的女儿，他愿意分一半寿岁给孩子。 　　萧靖不知道六哥又在头脑风暴，他早把骨髓移植的医用工具放到木箱，提着箱子进宫。他怕高洋会疼，建议道：“皇兄，要用麻沸散吗？” 　　其实是他从系统兑换出来的麻.醉药。 　　人家愿意给光光捐献骨髓，全麻能免除痛苦，他并不吝啬花费少许积分。 　　谁知高洋摇头，光着膀子趴下去，道：“不必用麻沸散，直接用刀。”他要时刻保持清醒，如果弟弟敢对他不利，他肯定要第一时间反击。 　　昏迷过去之后，任人鱼肉，太蠢了。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的手里。 　　萧靖跪下行大礼，磕头，他真心佩服二哥的勇气。 　　没麻醉，那得多疼啊。 　　他让高洋咬着一根软木，穿刺的针深深地扎入皮肉，剧烈的疼痛比打仗受伤还难熬。皇帝疼得关节发白，拳头紧紧地握着，差点要暴起打人。 　　屏风后的呼吸声加重几分。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武士们肯定要长广王人头落地。 　　萧靖的呼吸一直在抖，他知道有人在盯着，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给高洋抽了足足九百毫升骨髓，才停手。 　　足够了。 　　他装作把骨髓放入木箱，实际上是丢到系统空间里液氮保存。高洋疼得说不出话，缓了大半天，才说：“让他走。” 　　气氛中的肃杀之感消退大半。 　　高演给皇帝盖上被子，高洋动不得，弟弟再次虔诚地跪拜下来，感谢高洋愿意捐赠骨髓。 　　大好人呐。 　　萧靖在心中默念，高洋救了光光一命，日后他救高殷一命。虽然留着废帝有很大风险，万一哪个傻逼给高殷黄袍加身，高殷未尝不能有再登帝位的机会。 　　这个道理，孝昭帝懂，武成帝更懂。两位叔叔会合谋造反，没想着留侄子的性命。 　　但是萧靖不是高湛，他有恩报恩，他记住了二哥的恩情。 　　高殷的命，不是他救的，是高洋救的。 　　他抬头看了高演一眼，那种仿佛看穿的眼神，看得高演的心发凉。常山王隐隐感受到有一种压迫感，比高洋拿刀刃顶着他的时候，更艰难。 　　步落稽这是怎么了？ 　　他到底知道什么？ 　　他应该不知道吧。 　　萧靖知道，孝昭帝面善心狠，敢做不敢认，命人暗中刺杀侄子。他要在孝昭帝的眼皮子底下，保住高洋的嫡长子，以后的废帝高殷。 　　有点难度。 　　作者有话说：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文宣帝高洋临死前，跟高演说：帝位你可以拿走，但不要杀我的儿子高殷。 　　结果孝昭帝高演登基后，命人刺杀废帝高殷。等他快死了，他跟弟弟高湛说：帝位让给你，不要学我，不要杀我的儿子高百年。 　　高湛这个没良心的，当上皇帝之后，把孝昭帝的太子高百年亲手杀死。感谢在2020-11-20 23:00:54~2020-11-21 20: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爆鱿鱼 2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9章 高湛不荒唐（96） 　　◎长广王的侄子即将结婚◎ 　　想到高殷, 高洋觉得他有必要抓一抓长子的学习。 　　太子今年十三岁，不小了。 　　皇帝在外奔波数年, 不是在南边抢地盘就是在北方打击侵略国土的诸胡, 太子自有太傅教导，偶尔会跑去尚书省办公室，给高演当实习生。 　　只是这学习效果嘛…… 　　两个字, 呵呵。 　　高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攥着太子写的策论，并不满意。文章华美, 有引经据典, 道德三观上没有问题，但是对于太子这种高危职业而言，其中有一样最致命的缺点。 　　平庸。 　　太子的见解太平淡了, 平得像一潭水, 让人一眼就看穿，击不起任何浪花。 　　一个皇帝若是头脑平庸，便会落于下势，被大臣牵着鼻子走。不是每个人都是忠臣，即便是忠臣，没脑子的忠诚不值一文。 　　高洋呼出一大口气，他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父亲不及格, 对长子的关心太少了。他瞅着太子的脑袋，甚至还不如光光的灵活。 　　起码光光的观点挺新奇的，很有意思。 　　高殷瞧着亲爹不满的神色，两腿发软, 已经跪了下来。父皇的气势十分威严, 连他看到都觉得害怕。 　　父皇杀过很多人。 　　父皇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虎, 被他盯上的滋味太难熬。 　　“父皇……”可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朕把五百个百保鲜卑交给你，你可能统领？” 　　他想让儿子快速成长起来，没有什么比权势更让男人疯狂。尤其是兵权，如果他当年带着那么好的兵，他造反的时候会更少顾虑。他一手带出来的百保鲜卑，人人皆能以一敌百，全靠这支劲旅，他南征北战，少有败绩。 　　“谢谢父皇。”高殷撑起身体，鼓起胆子站直起来，“儿臣能统领的。” 　　高洋的脸色稍缓，让高殷下去。 　　长子的嘴上说得响亮。 　　但是没几天就出大问题了。 　　高殷不会说鲜卑语。 　　陛下的百保鲜卑，十分忠心，陛下在世，他们只认高洋这一个主人。太子掌管他们，兵马易主，本来人心不定，更何况许多人是鲜卑旧部，汉话说得不好，更习惯说鲜卑语。 　　神武皇帝高欢带兵的时候，他对鲜卑军队说的是鲜卑语，令行禁止，帐下无人不服。 　　当主帅与属下语言不通，无法下达军令的时候，谁还会听你的？ 　　高殷说汉话，别人说鲜卑语，简直是鸡同鸭讲。而且他才十三岁，拿刀软绵绵的，脸上写着“我是菜鸟”四个字，兵痞们更不会听他的。 　　即便是找了熟悉鲜卑语的翻译，人难道就没有私心？翻译会不会假传旨意？ 　　军中掀起轩然大波，人心涣散，谣言四起。最后是兰陵王帮忙，才按下去这一波骚.乱。 　　是太子高殷去请高孝瓘的。 　　高殷知道这位堂哥跟随高洋征战，立下战功，在百保鲜卑当中有威信。他派人把兰陵王请来，事情很快搞定了。 　　阿瓘的方法简单粗暴，他先用鲜卑语审问，下达整军的命令。后揪出来几个造谣的刺头，砍掉脑袋，剩下的人没有不敢臣服。 　　百保鲜卑的拳头再硬，也怕掌握生杀大权的首领。 　　以前高洋是首领，他们敬畏，太子连握着刀威胁人都不会，谁会怕他。 　　兰陵王戴着恶鬼的面具，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神打在每个人身上，令人不寒而栗。军中人人皆知，这位下手最狠，绝不脱泥带水。 　　当年他第一次随军攻打库莫奚的时候才多大？ 　　顶多十二岁。 　　十二岁的孩子握着刀，敢把敌人当作牲畜一样宰杀，这样的胆量，太子高殷没有。 　　“废物！” 　　高洋一巴掌扇在太子的脸上，把太子半边脸打肿了。高殷不吭一声，任由父亲打骂，阿瓘低着头看脚，仿佛奚鹿给他做的新靴子特别好看。 　　二叔教子，他站在这里挺尴尬的。 　　百保鲜卑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可瞒不住皇帝。高洋想着儿子练手，他设想出若干种可能遇到的挫折，但他没想到太子不会鲜卑语—— 　　太子完全无法下达军令。 　　“长这么大了，连人话都不会说？” 　　“全像你那个汉人老母！” 　　“废物，废物，真是一点儿不像高家人！” 　　高洋气得胃疼，双手隐隐按着腹部，骂得很特别诛心。他记得高殷小时候，被他教着，是会说几句鲜卑语的，谁知孩子长大了，却一句也不会说。 　　蠢货！ 　　皇帝并不觉得双语使用有多难，因为娄太后和高欢是边疆的鲜卑人，他从小在家里说鲜卑语，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但他忽略了，在高殷成长的过程中，环境中的汉化程度已经很高。 　　李皇后是汉人，伺候的宫人自然说汉话。自北魏以来，鲜卑贵族向汉人学习，朝廷中许多鲜卑大臣在公开场合说的是汉话。 　　倒是底层的鲜卑人依旧保留着祖先的语言。 　　这些穷苦人是百保鲜卑的主要来源，因为家里穷，所以在打仗特别拼命。他们想要在陛下面前出人头地，只有拿命来换。 　　搏一把，只要不死，财产和女人都有了。 　　高殷捂着半边脸，神情非常痛苦，他无能，父皇打骂他是应当的，但是母后听到这种话会多伤心啊。 　　像你那个汉人老母。 　　儿肖其母，本是正常现象。但在当前语境中，是最狠毒的话，毫无夫妻的情意。 　　太子甚至怀疑，如果段昭仪有子，是不是父皇会毫不犹豫地换下他。段氏是鲜卑人，那边生的孩子，肯定是会说鲜卑语的。 　　阿瓘默默退出去，让宫人烧一壶开水，二叔家的家事，他不应该掺进去的。 　　二叔打仗很厉害，吃生肉喝冷水，军队能省去生火做饭的功夫，兵贵神速，日行千里。但是人的身体并非钢铁铸造，长久下来，二叔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胃疼喝茶，会更加伤胃。喝热水好，肠胃会舒服一些。 　　兰陵王等滚烫的开水放得温热，才提着铜壶回去。他回来的时候，皇帝骂人还没完。 　　二叔用汉话骂了一遍，再用鲜卑语骂。太子听不懂，只能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好让父亲息怒。 　　谁知高殷的姿态越低，高洋越生气。连别人骂你都听不懂，这样的太子要来何用？ 　　“……你今年多大了，十三！不是三岁！” 　　“你那个汉人老母是怎么教你的？她把你越教越蠢了。” 　　“连句人话都不会说，比你妹妹都不如！” 　　阿瓘听得明白，二叔说的妹妹应该不是指高宝德，而是光光。高殷不懂鲜卑语，高宝德没道理会精通。 　　光光不一样，她白天在宫中生活，抚养她的段昭仪是鲜卑段氏，瑶光殿出门右转是娄太后的仁寿殿。后宫能用鲜卑语唠嗑的，要数这两位女人。 　　所以光光从小是双语教学。 　　阿瓘摸了摸胸口，感激九叔教他语言，之前他是不会的，全是九叔的功劳。长广王府的外语学习氛围很浓厚，几个孩子不单学鲜卑语、突厥语、契丹语还能说几句柔然语。 　　虽然不算特别精通，但日常交流的短句完全没问题。 　　几岁的小孩学习速度最快，一心上进的裴大的外语水平最好，夫子夸他说得地道。到了太子十几岁的年纪，再重头学鲜卑语，难咯。 　　高洋看到太子这个怂样，骂到口干舌燥，无可奈何。他正巧看到侄子提着铜壶回来，脸色不太好，用鲜卑语问道：“你这是要什么？” 　　阿瓘用鲜卑语回答：“是放凉的温水，二叔请喝水。” 　　高洋眼神示意侄子倒水，喝了半盏，果然胃里舒缓一些。他看向自己的亲儿子，光是这一点上，竟然比不过大哥的儿子孝顺体贴。 　　给老子倒杯水都不会！ 　　真是越看越蠢！ 　　高洋缓了好一阵子，让太子退下反思。 　　他不觉得自己比大哥差，他甩锅甩得很溜，认为是李皇后的过错，都怪皇后没把太子教好。但是当爹的，总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他骂高殷，是为了高殷好。 　　阿瓘看出来二叔的心思，劝和道：“太子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他还小？”高洋恨铁不成钢，“他都十三了。” 　　“十三还小，太子未娶亲，还是孩子。” 　　世人都说成家立业，成亲后是大人，能让男孩快速成熟起来。高洋一琢磨，觉得成亲是让高殷成长的好办法，他年轻的时候刚娶了李氏，李氏生得艳丽多情，大哥总爱瞅他老婆，多次出言轻佻，将他送给李氏的礼物抢走。 　　抢你妹啊！ 　　高洋当时恨极了，他在大哥面前装孙子，大哥调戏他的妻子，他不敢正面反抗，但是取而代之的念头日渐强烈。后来他成功了，大哥不在，他当了皇帝，李氏被册封为皇后。 　　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李皇后是推他前进的动力。 　　高洋看着侄子，阿瓘比太子大四岁，今年十七岁了。他对大哥有怨恨，但他不恨侄子，阿瓘懂事听话，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好苗子，会是一把锋利的刀。 　　皇帝永远是握刀者。 　　侄子长得高大，是成年人的模样，应该娶亲了。 　　高洋一边考虑太子的婚事，一边问侄子：“阿瓘，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王妃？有没有看上哪一家的贵女？只要你提出来，朕给你赐婚。”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他可以答应。 　　阿瓘想起家中的奚鹿，眼神染上一抹暖意。他跪下感激二叔的好意，道：“二叔，我想要奚氏当我的王妃。” 　　“奚氏？”高洋没记起来，邺城好像没有贵族姓奚。 　　阿瓘解释道：“天保三年正月，我从库莫奚带回来的奚氏。我觉得她好，想让她当王妃。” 　　高洋：所以是那个小战俘？ 　　他记起来了，侄子头一次打仗，别人抢婆娘，阿瓘有样学样，抢了一个干瘦的小孩回来。他那时候看过两眼，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侄子居然想娶那个奚氏女。 　　稀奇啊。 　　莫非奚氏长得特别漂亮？ 　　高洋没反对，让侄子把人带进宫来，让他瞧一瞧。阿瓘不笨，他回家跟奚鹿说了，让她到时候去找光光化妆。 　　奚鹿天真，她以为进宫觐见陛下，要打扮得漂亮体面才对。她不太理解：“光光这手艺……着实是比较新奇。” 　　何止是新奇，简直是奇葩。 　　上次光光给她画的花黄妆，整张脸都是黄的，阿瓘嘲笑她是黄瓜，笑了她好久。奚鹿没有生气，只是她不再敢让光光给她化妆。 　　她是爱美的，不愿出丑。 　　阿瓘把她抱起来，不重，有点淡淡的香气。他一本正经地骗她：“光光是陛下教出来的，她懂得陛下的喜好，她给你化妆，最稳妥不过。” 　　高家那点屁事，他说出来怕她害怕。 　　宫中的薛嫔原是清河王高岳的女人，被高洋抢过去，曾十分受宠。清河王战功赫赫，但是君臣心有嫌隙，后被高洋用毒酒赐死。薛嫔不知天高地厚，为自己的父亲索求高官厚禄，高洋公私分明，将女子亲手杀死。 　　皇帝的私德，阿瓘无权去评价。他不认为二叔有多喜欢薛嫔，薛嫔是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对付清河王的棋子。 　　陛下借薛嫔为借口，说是起了夺美之心，把族叔高岳杀了。这样的借口传到民间，顶多算是一场风流罪过。 　　天子依旧是大度的，其他人可以放心为他效忠。 　　高孝瓘品出一点儿权谋的味道，他年纪小，不比高岳那样有威望的老人，二叔不会对他动手的。反正奚鹿的妆容越丑越好，二叔看过就算了。 　　当年九叔想跟九婶结亲，九婶美貌，差点被留在宫里出不来。虽然九叔没说，但是阿瓘看九叔急着生孩子，猜到了大半的真相。 　　说真话，奚鹿不如长广王妃长得美。 　　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阿瓘眼瞎，他觉得她好看又顺眼，怕她被人抢走了。 　　作者有话说： 　　高洋是王者，生的儿子高殷是个青铜，真的带不起来。感谢在2020-11-21 20:13:28~2020-11-22 21: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噜噜噜 49瓶；凌酒 29瓶；每天都想厌世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0章 高湛不荒唐（97） 　　◎长广王给千古美男取字◎ 　　光光大病初愈, 很高兴接到阿瓘的单子。 　　小孩的脸瘦得凹下去，但精神很足, 拍手承诺道：“瓘哥哥, 你放心，我肯定把奚鹿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光光。” 　　阿瓘听闻病人吃羊奶好，特意送上两只有乳的母羊, 说是给造型师的报酬。可让光光美得不行，她，造型师, 居然开张了。 　　她给家里赚了两头羊。 　　真棒！ 　　她从瓘哥哥的手里, 将奚鹿姐姐接过来。她在兰陵王府的库房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一匹白底黄絮的绸子，让绣娘做成衣裳, 袖口要有镶边, 定的是“如同烈日一般灿烂的卷云”。 　　卷云怎么和烈日相比？这两者压根没有相通性。 　　绣娘们没有办法，去请教县主。县主的态度很耐心，说要焦黄色的卷云纹。 　　至于首饰搭配上，光光选了一对白玉的镯子，金步摇要镶澄黄的琥珀珠子，穗子要足够长，这样显得优雅。耳坠用的是碧玉, 绿得十分通透，接近葱绿色。 　　奚鹿捏着帕子，有些紧张。 　　她怕出丑。 　　所幸，光光没给她的脸乱化妆, 妆容是秀气的风格, 一双弯眉十分别致。只是等阿瓘看到她打扮好的样子, 他没忍住。 　　“噗——” 　　少年的笑容非常好看，让奚鹿羞愧得要命。 　　“上回演黄瓜？你这次是演煎蛋？” 　　“这白底黄花的一身，简直就是煎破的鸡蛋，边儿焦黄，再撒上葱花的。” 　　他抱着奚鹿，关起房门来才笑成一团，他伸手碰到她的脸侧，白嫩的耳垂上点缀一抹绿，看起来特别好吃。他捏了两下，把人家耳朵捏红了。 　　不疼，有点痒。 　　“你，你——” 　　奚鹿恼羞成怒，翻身要打他，他没反抗，任由她掐他的肚子。可惜这人的腹肌有点硬，她不太能掐下去，她改扯他的耳朵，算是报了刚才捏她耳朵的仇。 　　“别，别，疼啊……” 　　“王妃娘娘，饶命，饶命。” 　　一句“王妃”，让姑娘吓得松开了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打了兰陵王。全赖阿瓘把她纵坏了，她这么打他，他不会不让她当王妃吧？ 　　她想嫁给他呢。 　　她揉了揉阿瓘的耳朵，问：“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阿瓘的眼里都是笑意：“嘶，好疼，揉揉吧。” 　　其实真要干架，二十个奚鹿加起来都不够他一顿打。他夸她这一身特别漂亮，穿着去见陛下肯定没有问题。 　　过几天，高洋抽空瞅了两眼，对这个“煎鸡蛋”的奚氏女没有太多好感。 　　年轻，秀丽，不算最漂亮的那一拨，看起来是性格温顺、不会惹事的那种人。 　　皇帝瞧着旁边的大侄子，他家侄子芝兰玉树，说不定潘安都不如阿瓘生得妙。他喜欢阿瓘的相貌和人品，一直有几分偏爱，如今这个颜值特别高的侄子不要名门淑女，只要这个奚氏。 　　他原以为奚氏有多么漂亮动人。 　　结果……就这？ 　　高洋十分失望，认为他侄儿受委屈了。 　　他让女官带着奚鹿，去拜访李皇后和娄太后。等姑娘一走，他问侄子：“阿瓘，奚氏貌丑无盐，朕不如许十个美人给你？” 　　他本来想送二十个美女，但是考虑到侄子才十七岁，年轻人要悠着点。 　　不然娄太后很可能会骂他不正经，教坏孩子。 　　“美人有何用？她们要吃要穿的，人人都要丝绸衣裳，又要珠宝头面，光花钱不挣钱，不划算。”阿瓘拒绝得很有道理，“二叔不如送我十头牛，我能养牛吃肉，等牛再生牛，贩卖牛犊和牛乳，能有钱进账。” 　　高洋：…… 　　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侄子是学的谁？小小年纪，却钻进去钱眼里？ 　　这个孩子的性格不像亲爹。 　　他大哥在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抠抠搜搜的作风。大哥最是风流，特别愿意给美人花钱，又不要脸，竟然拉着外室元玉仪在众人议事的东柏堂行事。 　　当年的高洋唾弃大哥这种行为，但心底十分羡慕。 　　真会玩啊。 　　他跟大老婆讲起此事，纳闷道：“阿瓘这是学了谁的？竟然完全不像他父亲。” 　　“这是学长广王。”李皇后不愿多提高澄，“长广王爱财，兰陵王是随他。” 　　高孝瓘要结婚的事，皇后刚知道，这是一位有能耐的宗室子，娶一个平民正合她意。她最关心自己的长子高殷，试探道：“道人（高殷的小名）十三岁了，陛下可有考虑？臣妾二哥家的姑娘生得乖巧，孝顺仁善，擅长一手簪花小楷……” 　　她连侄女的特长都数出来了，想为娘家争取一下。 　　太子高殷会是以后的皇帝，她作为太子之母，想要李家再出一个皇后，光耀门楣。 　　高洋没反对，道：“唔，抽空叫她进来见一见。” 　　光看脸，李家的基因是不错的。他疼爱自己的孩子，光是一个太子妃哪里够？ 　　他接着说：“再给太子添一位良娣，朕记得尚书郎郑雏有个女儿，年岁正好。” 　　李家二哥无能贪财，收受财物的事情没少干。跟李家再做亲家，高洋有些不放心，必须要找人牵制住李家。 　　荥阳郑氏是世家大族，比起李家这样的暴发户，家族的底蕴相当雄厚。尚书郎郑雏为官清廉，眼里容不得沙子，光是让郑氏和李氏对打，能打个没完。 　　牵制，平衡，稳定。 　　高洋很懂这种套路，他的后宫里面，李皇后和段昭仪互相不服，给他省了多少心。皇帝最忌讳偏爱一方，若是女人一家独大，其他庶出的子嗣会保不住的。 　　皇后有子，昭仪有宠。 　　高洋闭着眼睛，盘算着高家那点事情。兰陵王高孝瓘要娶亲、太子高殷要纳妃……安德王高延宗比太子大一岁，没道理不给适龄的侄子安排上。 　　高绍德和高宝德今年十岁，过几年能出门，要抓紧起来。尤其是宝儿，公主应该先定亲，才好管教驸马，不让驸马亲近别人。 　　高洋知道男人花心，但这事搁在他闺女身上，不行啊！ 　　宝儿那么好，驸马必须只爱宝儿一个。驸马敢有其他女人，他杀了驸马的心都有。 　　嗯，他是一个如此双标的父亲。 　　“太傅尉粲好像有个儿子，改天看看人品如何，好就留给宝儿。” 　　“至于高绍德的婚事，可以往后压一压。订亲后算是大人，不好再揍他，这小子少揍两顿，恐怕要上天。” 　　…… 　　萧靖在年底收到好多亲戚结婚的帖子，嘴皮子一哆嗦，脸都白了。 　　“惨了，我岂不是要出很多份子钱？”他抠门，老大不乐意，“这些都是钱啊！” 　　张嫣劝他：“舅舅不高兴，我倒是很高兴。好多新人结婚，能给光光冲冲喜气。” 　　老婆是古人，有点小迷信。 　　萧靖哭笑不得，结婚要是真能冲喜，永昌公主就不会死了。他把这些记忆埋在心底，不会说出来。 　　光光接受高洋的骨髓移植后，身体逐渐好起来，虽然仍要吃药，但是绝对能活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夫妻看到希望，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孩子在家里写习题，提了一嘴：“父王，瓘哥哥要结婚，是不是就要有表字了？我能有字吗？我想要有字。” 　　读书人有字，但大多数是男人能有。她没有，很想取一个。 　　“好啊，光光也有字。”萧靖想了想，“长安两字，如何？” 　　长安，即是地名，又有长久安宁之意。 　　父母只希望她能平安。 　　光光知道这是一个地方的名字，觉得怪怪的，不想要。但是父王说，以后带她去长安城，她应该会喜欢那个地方。 　　“长安在哪里？是不是离这里很远？” 　　“有点远，那里附近有大河，河里有很好吃的鲤鱼。” 　　“好啊，以后我们去长安。” 　　年幼的永昌公主不知道，父亲用别国都城的名字给她取表字，背后究竟有多少深刻的含义。她看到瓘哥哥过来，高兴得不得了，炫耀自己的字。 　　“瓘哥哥，我的字是长安，你有字吗？” 　　“长安啊，真好听。” 　　阿瓘夸奖堂妹的字，叫她笑得合不拢嘴。他今天过来找九叔，想请九叔给他取字。 　　他年少失去父亲，母亲又离去，全赖九叔的支持，他才能走到这一天。本该是及冠取字的，但是他即将大婚，算是正式进入社交场合，不再是孩子。 　　人人有字，你没有，多丢脸啊。 　　他对九叔尊敬，希望能得到九叔的指导。 　　少年的神情非常谦卑，俯首道：“请九叔赐字。” 　　萧靖暗地里激动得搓了搓手，故意肃着脸，保持威严：“《论语》有云，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做一时的君子不难，难得是做长久的君子。我为你取二字长恭，愿孝瓘以恭为本心，行君子之道。” 　　他，今天给千古美男高长恭取字了！ 　　夸他！ 　　长广王自认为这是名场面，瞧瞧他取的字，逼格真高，一听就是大帅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自己不算老，目前能稳坐高家第一帅的宝座。 　　过几年恐怕要让位给侄子。 　　萧靖莫名有点开心，他关起门来跟张嫣念叨，说自己这辈子见到高长恭，高长恭是历史有名的四大美男之一，能跟潘安并列。张嫣没办法理解这种情绪，语气很平淡。 　　“就这？” 　　“舅舅连潘安都见过，我觉得阿瓘不如你好看。” 　　她自带滤镜，夸得真心实意，丝毫不带掺水那种。家里这个蠢货非常受用，他开心得抱着老婆转圈圈。 　　张嫣（面无表情）：幸亏舅舅不喜欢男的，不如家里要完。 　　兰陵王叫高长恭，听起来很顺耳。喜欢跟在四哥身后的安德王高延宗听完之后，觉得长字辈真响亮啊。 　　他被二叔安排婚事，他也要结婚了。新娘子姓李，不熟，他跑去看过一回，那个妹妹白皮肤大眼睛，长得还行。 　　安德王想要取字，他是要有老婆的人。 　　他要出来混社会，没有表字怎么行？ 　　等他有了表字，他可以给李家妹妹互通书信，然后用上他的字，李家妹妹必定十分欢喜。 　　他找到高孝瓘，想问四哥有什么意见。他们的亲爹早死了，高延宗不想让长辈约束，他想自己给自己取字，完完全全随自己的心意。 　　“这样啊，你最想要什么，便取什么。” 　　“我想要活很久，我给自己取字长寿，四哥认为如何？” 　　高，长，寿？ 　　阿瓘扯了扯嘴角，这个表字的寓意真是直白得惊人。他拍了拍五弟的肩膀，对他的表字表示支持。 　　长寿多好听啊？ 　　响亮得不得了！ 　　从此，高长恭有个弟弟叫高长寿。 　　前者听着像大帅比，后者听着像高家庄看门的大爷。 　　作者有话说： 　　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历史上的高延宗，字长寿，所以写了这个情节。高延宗本人特别胖，站在四哥旁边会被衬得特别惨。 　　一个高长恭，一个高长寿。一个高富帅，一个胖圆挫。感谢在2020-11-22 21:33:26~2020-11-23 20:1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雾树霖 9瓶；桜白夜 4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1章 高湛不荒唐（98） 　　◎长广王的一个侄子精神病发作◎ 　　天保十年 　　太子成婚, 皇帝为他取了表字。 　　正道。 　　谁是天底下的道？ 　　高洋对这个嫡长子满怀期望，希望儿子是天底最正确的道。顺道者昌, 逆道者亡, 身为天子，合该有这种霸道的气度。 　　很可惜，他没能在太子身上看到。 　　他的胃病犯得越来越严重, 有时候甚至不能处理政事，全权交由尚书令杨愔负责。杨愔跟随高家多年，算是忠心, 不是外人。杨愔的第一任妻子是高欢的庶女, 第二任妻子是高欢的嫡女，原来的东魏孝静帝皇后，如今的太原长公主, 高洋的嫡亲妹妹。 　　皇帝将事务交给杨愔, 因为这个臣子不姓高，日后高殷想要处理杨愔，不怕此人反扑。 　　另外，皇帝宠信族叔高归彦，让叔叔升任尚书左仆射。高洋借高归彦告密，除去威名显赫的高岳，这个人是一把好刀, 在他手里非常好使。 　　高洋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不行了。 　　他抓紧对太子的教育，同时防备他的兄弟们。 　　上一任尚书令高演被皇帝任命为大司马，录尚书事，意思是常山王从文职被调到武官行列, 如果常山王要插手尚书省的事情, 可以行使部分权力。高演在尚书省把控了好几年, 被高洋调出去，不许他再呆。 　　皇帝给太子下令：明日朕带你去圣应台。 　　所谓圣应台，是邺城的一座高台，是皇帝用来公开阅兵、审问案件的地方。高洋怕太子一人太过孤单，特喊上高孝瓘、高延宗和高绍德相陪。 　　他想干什么？ 　　他想进行普法教育。 　　寻常的普法教育，大多数是讲述案件，讲完就讲完了。但高洋偏不，他让人压来一群死囚，依照律法，挨个审问，确定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之徒，该判处死刑。 　　然后他把刀递到高氏诸子的手里，让孩子们砍杀囚犯。按照年龄从小到大，他命高孝瓘第一个动手，紧接着是高延宗，太子，最后是高绍德。 　　知道什么是犯罪的后果，以后不会再犯。 　　阿瓘的目光掠过这群死囚，人人都说自己的是冤枉的，请求饶命。但证据确凿，犯下罪行的人应该下地狱，才能告慰无辜者的灵魂。 　　他砍死一个杀害邻居妇孺的男子，干净利落，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轮到高延宗的时候，这个小子跟着哥哥去打仗，早就见过血，并不畏惧。二叔叫他杀人，他没有多想，提起刀杀了一个。 　　只是轮到太子的时候，出问题了。 　　高殷握着刀，耳边皆是大呼冤屈和饶命，撼动了他的心神。他看着见囚犯痛哭流涕，形容悲哀，竟然下不了手，想要放此人一命。 　　“父皇，这，这……这会不会是判错了？会不会此人无罪？” 　　“判错？”高洋冷笑了一声，“这人借钱不还，心生怨怼，放火烧死好心借他钱的张家。张家原本并不富裕，看在他苦苦哀求，又是亲戚关系才借的。张家三房足足二十口人，全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你觉得这种人，他冤吗？” 　　不冤。 　　最冤的是张家，好心惹来灾祸。 　　连年纪最小的高绍德都握紧拳头，觉得此人该死。他站在大哥身边，愤懑道：“大哥，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但是太子高殷对上死囚期盼的眼神，举起的刀居然落不下去。他的额头冒出冷汗，整个人都站不稳，精神恍惚，阿瓘看着不对劲，连忙去扶他。 　　“扶这个蠢货做什么！” 　　高洋看不下去，太子简直是妇人之仁！ 　　杀个恶贯满盈的死囚都不会，这样的儿子要来何用？ 　　“父，父皇……” 　　“儿，儿臣砍，砍杀此人。” 　　迫于压力之下，高殷闭着眼睛，握刀杀死囚犯，只是他下刀犹豫，连砍了三次，才将人杀死。高洋见儿子如此没本事，大怒，用马鞭狠狠地抽打在高殷的身上，打得 　　高殷的衣服裂开，皮开肉绽。 　　“扑通”一声，太子膝盖一软，倒下去了。 　　“大哥——” 　　“殿下——” 　　高殷倒下去的那一刻，看到的是满目鲜红，血色蔓延到他的脚上。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上沾着血，想要擦掉，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 　　太子出门的时候好好的，却是让人抬着回来。 　　太子妃是李家的姑娘，比太子小一些，才十二岁。姑娘看到高殷神志不清，顿时就慌了，她与郑良娣手忙脚乱地让人把高殷抬进去，急传太医，片刻后，太医还没到，李皇后却到了。 　　郑良娣自知身份低微，她跪在一旁，让太子妃说话。 　　“姑母，殿下出去不知道遇着什么，回来就不行了。” 　　“呸，什么不行，还会不会说话了！” 　　李皇后一巴掌扇到侄女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怜悯。她被高洋纵了一辈子，要什么有什么，除了段昭仪总是气她，她在后宫顺风顺水。 　　今日的事情，她问过次子高绍德，高绍德说父皇要大家杀死囚，太子不忍心杀人，然后晕了。 　　李皇后：就这点小事？ 　　她也觉得长子太蠢。 　　陛下是能杀能打的英雄天子，征战四方，李皇后最仰慕丈夫。在她看来，男人杀人，如同妇人在厨房里杀一只鸡差不多。 　　怎么太子晕过去呢？ 　　七八个太医很快被召过来，他们给昏迷不醒的太子诊脉，确定太子的身体除了皇帝抽打的鞭伤，没有大碍，坚持上药会好。 　　李皇后急了：“身体无碍，怎么会晕？” 　　“此乃心思过重。”太医用词很谨慎，怕卷入风波，“臣开几剂安神的汤药，太子用过，应该能好一些。” 　　李皇后：“怎么道人还不醒？” 　　太医含糊道：“黄昏时便会醒的。” 　　大早上出门，中午昏过去，一觉睡到太阳落山，也该睡够了。果然到了黄昏时分，高殷悠悠醒过来，李皇后已经离开，只留下消息说太子醒来，派人去知会她。 　　他看到身边的太子妃和郑良娣，她们年纪小，哭得眼睛肿了，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慌。高殷一向心软，安慰她们。 　　“不，不慌。” 　　“用，用膳吧。” 　　两位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太子这般说话……是口吃？ 　　惨了，太子挨打过后，落下口吃的毛病。 　　高殷自然察觉到不妥，他干脆闭嘴，沉默不言。他在饭后用了一碗安神汤，手里捧着一本书，大半天没翻到下一页，脑子里恍恍惚惚，仿佛一眨眼，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太子妃怕他辛苦，劝他早些休息。他在半夜做恶梦，竟然尖叫出声，汗流不止。 　　同寝的太子妃不敢耽搁，连夜爬起来，派人报予帝后。 　　这么大的事情，她害怕，她只能找皇宫里主事的。高洋正好歇在皇后这里，夫妻俩人心中担忧，穿戴好立刻过去东宫。 　　片刻后，一群太医背着药箱小跑过来。 　　这次屋子里站了许多人，高洋看着自己的嫡长子这副模样，说不后悔，那是假话。 　　他不是后悔白天逼太子杀人的事情，而是后悔自己没有带着儿子去打仗。高殷七八岁的时候，他在打仗，高殷十岁的时候，他还在外面打仗。 　　太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家。太子由皇后带着，长于妇人之手，才养得如今妇人之仁。 　　他不承认自己有错，他擅长甩锅，认为是李皇后的过错。当年高欢不在家，他跟着母亲娄氏，由娄氏教育，也不见他有这种问题。 　　李皇后不如娄太后多矣。 　　娄太后会拿嫁妆补贴夫家，李氏不会。娄太后会教他鲜卑语，李氏不会。娄太后生育六子二女，李氏才生了二子一女。娄太后能与高欢商议军政，而李氏呢？ 　　要是他听李氏这个蠢货，估计国家早完蛋了。 　　世间能出多少个娄昭君？ 　　高洋认为他妈最厉害，全方位吊打儿媳。 　　皇帝看着太医给高殷开药，这次加重药量，太子终于能安稳睡下。只是逢药三分毒，这种药不能长期吃。 　　只能靠太子的心性，自己熬过来。 　　太子妃和郑良娣守着高殷，一夜无眠。 　　高洋摆驾回含光殿，被李皇后伺候着躺下。他想太子，想以后的事情，想得睡不着觉。他冷不丁问一句：“皇后，你看太子之位，让给绍德如何？” 　　高绍德是嫡次子，这个小子的胆子很大，不似汉人，有几分鲜卑作风。 　　李皇后动了动嘴皮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按道理，高绍德是她的儿子，更换太子于她而言，不算太吃亏。只是高殷是她的长子，是在她与高洋的希冀中降生的，高殷能读书，懂道理，自幼机敏聪慧，在群臣中颇有赞誉。 　　自北齐建国，高殷被定下太子的名分，孩子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近十年，哪里能说换就换。 　　若是高绍德当太子，岂不是逼着高殷去死？ 　　李皇后跪下，求情道：“道人刚大婚，他年纪小，会改正的。” 　　高洋闭上眼睛，低声道：“但愿吧。” 　　太子在官员中的名声很好，皆言太子仁厚有德。他这个当爹的看来，太子不叫仁厚，叫懦弱，全学了汉人，不像是他亲生的儿子。 　　而高绍德呢？ 　　高绍德倒是敢动手，但是高洋看出来了，这个孩子不是勇，是莽。太子被他抽几鞭就不行了，高绍德从小挨揍最多，熊孩子压根不怕他，每次犯错都是虚心认错，屡教不改。 　　一个仁厚胆小的太子，跟一个皮得能上天的熊孩子，他能怎么选？ 　　胆小的皇帝苟一苟，说不定能苟到白头。熊孩子皮一皮，皮得跟秦朝的胡亥那样，偌大的帝国能败光。 　　高洋捂着胃，气得胃疼，他有两个嫡子，居然都是送命题。 　　这道题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北齐书》记载：文宣登金凤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恻然有难色，再三不断其首。文宣怒，亲以马鞭撞太子三下，由是气悸语吃，精神时复昏扰。以及高洋想改立太子的意图：“文宣每言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我，欲废之，立太原王（高绍德）。” 　　北齐时候，金凤台应该叫圣应台。从圣应台回来，高殷开始精神病发作的。感谢在2020-11-23 20:15:04~2020-11-24 22: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2章 高湛不荒唐（99） 　　◎长广王的光光救了好多人◎ 　　光光的病情好了大半, 又开始重新进宫上学。 　　倒不是每天去，而是改成隔天去一次, 她的年岁小, 身体不算太好，大人们怕她学习太累，放宽了对她的要求。 　　只是因为之前落下太多课程, 光光难得有上进的心思，想要多学点。她跟父王提出，想要休息日也去上学, 萧靖无所不允。 　　当爹的开马车, 亲自把她送到皇宫门口。 　　在孩子换乘人力车之前，他不忘叮嘱她。 　　“光光，读书要注意劳逸结合, 累了就吃点心, 去玩。不舒服就说，喊你二伯跟家家。”萧靖把孩子头顶的小帽子拢好，“家里不需要你养家，你养好自己就行。” 　　“这哪能全靠姐姐养家？” 　　“不靠你姐，你老子能挣钱，你啃一辈子都行。” 　　光光听完，点点头, 放心啃老。她坐上太监顺子的人力车，悠悠往皇帝的昭阳殿而去。 　　…… 　　今天是休息日。 　　不用上班，本来不用教孩子。 　　高洋难得闲下来，琢磨着搞点好玩的, 放松身心。他这人最爱开派对, 喜欢喊上几个帅哥美女来玩耍, 他有分寸，玩归玩闹归闹，从来不喊李皇后和段昭仪过来。 　　那是他心里的人。 　　哪里能给别人玩？ 　　倒是低位份的小妃嫔，与人同乐，他不介意。宫里养着的几个美人，他看腻了，想看点新鲜的面孔，玩点更刺激的。 　　亲戚家的婆娘，玩起来肯定很刺激。 　　高洋提笔，他先是召姓元的那一批高氏妇女入宫。东魏亡国十年了，这些公主和宗室女没有人撑腰，嫁给高氏诸王求取庇佑。这些女人大多生得漂亮，从小是金尊玉贵地养着。 　　皇帝的性格残忍，最爱看这些娇花被人践踏。 　　真有意思啊。 　　住在邺城的亲戚大概有二十几户，有十几户的王妃或者侧妃是姓元的。一群美人花容失色，被皇帝的侍从半胁持地送入宫中，她们猜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没有一个不害怕的。 　　有些家里的王爷出去了，不知道王妃被人抢走了。有些男人是知道，龟缩在屋子里，权当听不见。 　　常山王妃在入宫的队伍当中，她姓元，曾是东魏的宗室女。高演出去上班，他不知道家里出事了。 　　她低垂着头，在心中多次默念“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谁知皇帝头一个问：“那个谁？谁以前让阿淹伺候过的？给朕站出来！” 　　能让阿淹给她当婢女，这位元氏女生得得多美啊。 　　高洋知道阿淹的心气高，若是他强迫阿淹，恐怕人家当场要鱼死网破。更何况他教养着光光，如果生母出了这等丑事，光光以后会一辈子被人看轻的。 　　光光好不容易才从老天爷手里抢回来性命。 　　他对小辈的疼爱，战胜过欲.望。他没喊阿淹过来，阿淹不姓元。 　　他颇有兴致地盯着下面一群女人，常山王妃本来不想答应，谁知身后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全赖她往日爱跟人炫耀，贬低阿淹，说长广王妃曾是她的婢女。 　　在邺城知道这一层关系的妯娌，不在少数。 　　有女人不想自己倒霉，便使劲推她出来。 　　常山王妃吓得脸色惨白，不停磕头：“是，是妾身。” 　　她是高演的正妻，生有嫡子高百年，若今日闹出荒唐事，不仅她保不住，连高百年都会惹王爷厌弃。 　　哪个男人乐意头上绿油油的？ 　　高演的性格端正，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他肯定不乐意的。 　　高洋一步步走过去，用手指撩起元氏的下巴，然后他看到女人的脸，嫌弃得“啧”了一声。 　　这个女人生得平平无奇，哪里来那么大的脸，让阿淹伺候她？ 　　他的品味极高，元氏的容貌算是秀气温婉，距离大美人差了几个西施。别说是跟长成的阿淹相比，便是上了年纪的李皇后都比不过。 　　他一抬头，好像看到远处是小一号的阿淹。 　　哦，不是阿淹，是光光过来了。 　　小孩看到昭阳殿那么多美人，高家亲戚多，她认不全别人。她看到她们那么害怕，她猜想到什么，竭力稳定住表情不要崩，甚至还笑了一下。 　　光光笑起来很天真，跑过来问：“二伯，你喊她们过来，是让她们做头发吗？” 　　高洋：神踏马的做头发。 　　当着孩子的面，他是个正经人。他叹了一口气，今日是不能玩。 　　算了。 　　皇帝让孩子过来身边，道：“对啊，光光想怎么做头发？朕许你给她们做头发。” 　　他被光光扎过几次小辫子，深知这个丫头的脾性。他接见外邦使臣的时候，都要避着光光，生怕这娃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发型，要在他头上实践。 　　他三十几岁，工作辛苦，兼职要教育小孩辅导功课，发量已经不如年轻时候浓密。 　　做人最怕突（秃）如其来。 　　这回召了那么多女人过来，皇帝大方地表示：随便折腾，她们的头发都是你的！ 　　只要光光不来祸害他就行。 　　小孩让人解下王妃们的发髻，她偷看二伯的神情没有生气，悄悄松一口气，算是成功了大半。她跟着母妃上生理课，懂得一丢丢，恐怕今日她来得不巧。 　　可是她想要帮一帮她们。 　　她其实没那么贪玩放肆，她撞上了，不能不管。这次若是让二伯得手，下回得寸进尺，喊她母妃过来怎么办？ 　　光光不希望母妃受到伤害。 　　看着美人们及腰的长发，光光有些羡慕。她摸着自己头顶的假发，她的头发好短，新长出来不久。 　　光光的造型师之魂熊熊燃起，来啊，大家都来做头发！ 　　她把自己的小书包放到一旁，问二伯要工具：“二伯，我想要大小各异的剪子，还想要切肉的案板、二伯惯用的刀和长的火钳。你给我一个小炉子，用来烧热火钳的。” 　　什么剪子、案板、刀、钳子，还要烧火？ 　　不明真相的王妃们，抖得更厉害，以为皇帝和这个小屁孩在弄什么酷刑。身体受.辱固然让人害怕，但是受刑比受辱更惨啊。 　　被推出来的常山王妃，慌得大口大口喘气。她认得长广王家的小县主，高演疼爱这个侄女，带回来家里玩耍过几次。 　　没想到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她不过是说了长广王妃几句坏话，这个孩子肯定是要报复回来！ 　　皇帝觉得新奇好玩，让人把东西都拿过来。光光看过她娘用火钳子烫刘海，说用这个烫头漂亮，只是她年纪小，父王和母妃不许她烫头涂指甲。 　　高洋怕小孩拿火钳会烫伤，他亲自拿着家伙，听从侄女的建议。烧得红红的火钳放在水里急速降温，再拿起来，余温正好能把头发烫得卷曲。 　　还别说，做头发真好玩！ 　　他没做过，很想拉着一大帮人试一试，反正试一试不要钱。 　　“二伯，不是直接烫，要弄成卷儿。” 　　“这样的卷够大不？” 　　“不够不够，还得在大一些，我父王说这种叫大波浪。” 　　“是类似胡人的那种卷发？” 　　“差不多。” 　　元氏的美人听到叔侄俩的对话，已经快吓晕过去了。他们第一次给人烫头，掌握得不好，直接把女人的头发烫糊了。 　　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糊味，真难闻啊。 　　高洋让宫人把案板扶好，他一刀下去，直接把烫糊的长发剁掉，动作利索得跟砍人脑袋似的。闻者皆是一哆嗦，摸了摸脖子，幸好头还在。 　　他高声道：“下一个！” 　　又有一位王妃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低头，接受高·托尼·洋的手艺。皇帝掌握好温度，好歹烫出来两搓蓬松的卷发。 　　只是他发现这位王妃，掺了起码半斤假发，她的头发太少，不够他和光光祸害。 　　“做人还有没有一点真诚了？”皇帝吐槽道，“朕看你不足二十岁，居然是个秃子！” 　　这一位元氏捂着脸，又羞又气，大颗眼泪落下来。脱发是她的秘密，她睡觉的时候绑着假辫子，连自家王爷都不知道。 　　这下可好了，陛下一下子把她的假发揪下来，好多人看个正着。那么多亲戚家的女人在场，她出了大丑，以后肯定要被人嘲笑。 　　高洋嫌弃秃子，道：“你走开，下一个！” 　　光光指点道：“二伯，我们这个不做大波浪，给她做羊毛卷。” 　　高洋一口答应下来：“行。” 　　羊毛卷，顾名思义，应该是羊毛一样的小卷。小卷比大卷难烫，一不小心头发会全糊了。高·托尼·洋在耗费了五个人头之后，总算摸到一点羊毛卷的门道。 　　他看着屋子里好几个蓬松的头顶，十分自豪。 　　瞧，这些都是他烫下的头！ 　　只是光光玩烫头玩腻了，她开始玩刘海。她拿起小剪子，要给人剪刘海，常山王妃被她挑出来，这位伯母她认得。 　　“六伯母，你别怕，我给你剪个漂亮的狗啃刘海。” 　　“……” 　　常山王妃又气又怒，但是她看到高洋站在光光的身后，缩了缩身子，不敢忤逆。光光拿着剪刀，很认真地给她修剪头发，咔嚓两下，额头前面的长发没了一大截。 　　尤嫌不够，再来几下，歪歪扭扭的，这里缺一道口，那里缺一角儿，果然跟狗啃一样磕碜。 　　常山王妃被气哭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丑过！ 　　长广王家的小丫头太狠毒了！ 　　她捂着脑门，被带到一旁，冷眼看着陛下对这个孩子的纵容，心里凉透了。他们叔侄合作，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破坏力，一对比之下，这个狗啃刘海还算美观，没烫卷，大体上可以挽救。 　　有一位隔房的堂妹，被剪了一个真·蘑菇头。 　　长发被陛下拿着刀剁两下，剁到耳后那么短，配上齐刘海，看起来很像熬汤的香菇。人家一照镜子，被自己丑哭了，光光却笑得很开心。 　　“这位婶婶，你别哭，蘑菇头显得你的脸好嫩，跟十三四岁差不多。” 　　“对啊，真漂亮，不丑。” 　　高洋随口夸一句“漂亮”，让女人彻底不敢哭。 　　要是陛下强要她怎么办？还不如骂她是秃子呢。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一看到别人的蘑菇头，全场的元氏诸女不由得暗自庆幸。头发只剩下那么短，岂不是成了出家的尼姑？ 　　连被骂秃子的那一位，都惊呆了。 　　光光玩得过瘾，最后说要给二伯弄一个能烫的刘海。高洋纵容她，他三十几岁没烫过头，很想要试一试。 　　“二伯，你弄两个长长的须须，稍微一卷，能叫龙须刘海。” 　　“龙须刘海？听着不赖。” 　　常山王接到消息，急忙进宫，他等不得皇帝宣召，扒拉在门边探头张望，看到这样刺激的一幕—— 　　皇帝拿着火钳子，正要往自己脸上怼！ 　　这样多危险啊！ 　　高演不敢出声，紧紧地抿着嘴，他怕自己一喊，皇帝手一抖，到时候破相就赖他。 　　幸运的是，高洋练习了一早上烫头，手艺还行。他给自己烫了两撮龙须刘海，没烫坏，怪好看的。 　　光光是二伯的小马屁精，她兴奋地拍手，夸赞道：“好看得不得了，这个卷的弧度特别美。” 　　“哪里哪里。”皇帝自谦，明明骄傲得要死。 　　小孩玩闹过后，记得自己是来周末补课的，她说要学习，高洋有心情辅导她，便让王妃们自行离开。高演站在殿外，睁大了眼睛，瞅了大半天，在一群女人当中没认出来谁是自家王妃。 　　这就很尴尬了。 　　一群姓元的女人有的头发带卷，有的干脆没了大半截头发。好多是亲姐妹堂姐妹的关系，美丽的五官有相似之处，丑的发型各有特色，那个刘海最丑的，看着衣服有点眼熟…… 　　嗯，这条粉色裙子是他家王妃爱穿的打扮，镯子也很眼熟，是他送碧玉手镯。 　　推理可得，这位是他家婆娘。 　　常山王携着王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坐上回家的马车。元氏惊魂未定，忍不住跟丈夫抱怨：“高光那个丫头好狠的心，竟然以剪人头发取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容这般糟蹋……” 　　高演听了一路，忍无可忍，冷冷地说：“你快闭嘴吧。” 　　要不是有光光，今天她们这群女人还不知道被谁糟蹋，岂能毫发无损地出来？ 　　也不是真正的毫发无损，是付出了头发作为代价。剪头发不疼，没了可以再长，不算什么。 　　高演想着光光，觉得这个孩子十分机灵，竟然能想出来全身而退的办法。换做是他，他想不出那么好的法子，顶多是劝谏皇帝，不要荒唐行事。再不行就搬出太后，让太后出来骂醒皇帝。 　　但是高洋会听？ 　　不一定会。 　　而且他一劝，皇帝肯定会不高兴，他接下来很可能会受到冷遇。 　　高演心想，光光是个好孩子，像阿淹那样聪慧善良。 　　他要对侄女再好一些。 　　作者有话说： 　　光光是天使，聪明又美好，胆子还很大。 　　后天高洋下线，高演跟萧靖要准备造侄子的反。感谢在2020-11-24 22:34:59~2020-11-25 20: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3章 高湛不荒唐（100） 　　◎长广王的光光开生日聚会◎ 　　天保十年, 秋 　　近日正在筹备两件大事，一件是长公主订婚, 一件是长广王府县主的生辰。 　　高洋加封中山郡公主高宝德为长乐郡长公主, 选中的人家是长乐王尉粲之子尉世辨。尉家复姓尉迟，是鲜卑老牌贵族，这门亲事看起来门当户对。 　　而且皇帝有自己的考量。 　　长乐郡辖下有八个县, 是一个富足的地方。把这块地方给外姓人，他不舍得，干脆左右一倒腾, 把这块地方从尉家挪到宝儿手里。 　　外头看来, 尉家不算吃亏，到时候长乐郡长公主嫁入门，长乐郡依旧是他们一家的地盘。高洋除了看中这块封地, 更看中了尉世辨的人品。 　　尉世辨比高宝德年长三岁, 那是一个老实孩子，不狡猾，有点懦弱，肯听话。对于驸马都尉而言，听话就够了。很多时候耍小聪明的人死得快，听话的笨蛋能活好久。 　　不得不说，高洋看人挺准的。 　　北周军队打过来的时候, 负责侦察的长官尉世辨看到敌军的旗帜，骑马逃得比谁都快。国家倾覆，姓高的都扛不住，他这个驸马更不可能硬抗。 　　他带着夫人高氏一路苟, 北周叫投降就投降, 丝毫升不起反抗之心。苟到隋朝开元年间。他被授予授刺史的官职, 权力不算大，但是养活妻子不成问题。 　　高洋他不知道这些，他凭本能安排好儿女的生活。 　　他隐隐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恶化，胃疼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最疼的时候，他靠喝烈酒来麻醉自己，喝了吐，吐了喝，整日醉醺醺的，自己提笔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光光闻到他身上有酒味，皱着秀气的眉毛，喝酒对身体不好，这个道理连小孩都懂。在家里，父王从来不会喝酒，即便是逢年过节都不会喝（因为高湛喝酒容易疯，萧靖怕自己发疯）。 　　她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办法，便是在御酒里兑水。 　　叫你喝，叫你喝个够！ 　　烈酒的味道变淡许多，皇帝岂会不知？ 　　总管太监王有福不会瞒他，太监当天禀报实情。皇帝很感兴趣，他装作不知，抽空偷偷跟在孩子的身后。 　　他看着侄女借口与哥哥姐姐玩捉迷藏，故意躲到藏酒的阁楼。小孩早早藏好一壶烧开过的凉白开，慌慌张张地兑水，小脑袋左顾右盼的。 　　“光光，你在做什么？” 　　“我，我……二伯我错了。” 　　“你这个小丫头，心眼怎么那么多。”高洋板着脸，教训道，“你怎么可以欺骗朕呢？怎么可以在酒里兑水？” 　　他怀疑这个小丫头兑水，胡乱揭开酒坛子，导致酒水有点变质，之前他喝完拉稀了好几次。 　　拉稀不好受，他这几天没喝酒了。 　　他批评了光光一顿，罚她中午不许吃饭，再给她的作业加倍。小孩承认自己有错，但她有话要说：“二伯喝酒不好，你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行不行？” 　　“二伯，酒是用粮食做的，你多喝一坛子酒，就要有一户穷人吃不起饭。” 　　高洋：呵呵。 　　老大一口黑锅抠下来，他怎么能喝得尽兴？平常只有他甩锅的份儿，没想到侄女甩锅的本事丝毫不弱。 　　“如果你认真读书的话，朕不喝酒了。”高洋板着脸答应下来。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光光是一个好孩子啊。 　　怎么不是他和阿淹生的姑娘呢？ 　　便宜步落稽了。 　　皇后虽然不喜他饮酒，但从来不敢劝。段昭仪闹了两回，不许他喝酒，他当着表妹的面没有喝酒，但是独处的时候我行我素。高宝德不喜欢他喝酒，会命人把酒水换成她喜欢的果汁。 　　太子劝了三次，每次都是意思意思。高绍德压根没劝，这个小子甚至偷酒喝，被烈酒辣得脸红。 　　高洋：…… 　　这样一对比，显得他的儿子们特别蠢。 　　他发现光光在酒里加水，她真是聪明又大胆！ 　　太子绝对没有这样的胆子！ 　　换做是别人，准要以投毒的理由被他处决了。他不怪光光，只叫她以后不能再这样做。光光见二伯好几天没有酗酒，放心下来，没有再乱搞小动作了。 　　光光说要学习，整天跟着他。其实这个丫头没有多上进，她只是怕二伯偷偷喝酒。 　　可惜，他等不到光光成婚的时候。 　　高洋一想，他应该可以陪光光过完七岁的生辰，她是十月初三生的。 　　因为有陛下的主持，长广王家的小县主生日过得异常隆重。今年的秋冬不算太冷，水池还没有结冰，高洋允许孩子们在宫道上跑马驾车，能跑马能当船的水陆车被奚鹿研发出来，一群小孩都为之着迷。 　　“二哥，你让一让，我也想开车！” 　　“让什么让，你们女的开车不行。” 　　“宝儿姐姐，我们等会儿划船，不让绍德哥划船。” 　　“对啊，还是光光的提议好！” 　　几个孩子都坐在水陆车里，十岁的高绍德占据了司机的位置，身后是自家的妹妹们。 　　光光梳着可爱的蘑菇头，她新长的头发不够长，只扎了两条冲天辫，但是蘑菇头挺可爱的。她的旁边是长乐公主高宝德，宝儿没坐稳，她伸手扯着高绍德的腰带，差点害得亲哥掉裤子。长乐公主想开车，被二皇子以女司机技术不精为由，拒绝了。 　　后面跟着好七八辆车，分别是小蠕蠕与裴大、还有高家的一群堂兄弟。 　　好多人是第一次玩水陆车，这个车多神奇啊。别看它跟普通马车差不多，但是水陆车被拉到岸边的时候，卸下轮子，便能变成小船！ 　　十五岁的高延宗虽然刚娶了王妃，但他自认为是个孩子。他的力气大，帮兄弟和妹妹们拆卸车轮，几个相貌俊美的男孩一块儿把车推到御花园的池塘里。 　　那么十亩水域，夏天种的残荷全被善水的宫人们清理干净，露出光洁的湖面。很快，水面上挨挨挤挤飘了好多车，好几次险些上演惊险的碰碰车。 　　“让开，别碰我们的车！” 　　“卧槽，刚才是谁撞上来了？” 　　“啊，我的船桨掉了，我们回不去了。” 　　漂浮的小车左右摇晃，车里的公主们爆发出来一阵尖叫声，玩闹声吵得好几里能听到。 　　岸上的兰陵王左右巡视着，他没参与众人的玩乐，他是在防备哪个蠢货落水，要及时救人。阿瓘在夏天学会游泳，水平还不错。他擅长憋气，能一口气游好远。 　　昭阳殿的高洋料想着孩子们玩得开心，脸上难得有些许笑意。他设下宴席，说祝贺侄女高光的生辰，把兄弟与女眷都邀请过来。男人们都到他这里吃酒席，王妃们去段昭仪的瑶光殿开宴。 　　不是他落李皇后的面子，而是光光喊段昭仪家家，算是昭仪的养女。 　　来赴宴的王爷们皆向陛下恭维美言，反观主角的亲爹被冷落了。 　　萧靖吃着盘子里的小零食，有些无语，别人说不定以为是高洋才是当爹的。 　　明明是臣弟家的孩子，居然能得如此盛宠，十分不可思议，往来行人皆是奇异的神色。常山王高演没有多问，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让九弟代光光收下生日礼物。 　　萧靖：你知道个屁。 　　“步落稽，这顶冠子是我送给光光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喜欢，肯定喜欢的。” 　　长广王瞅着匣子里的金花冠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光光赚了，四舍五入便是他占了便宜。六哥给光光的冠子做得精致，用了金丝、金珠、金片为主，衬以珍珠、玛瑙、蓝宝石、绿松石、琉璃等物，一看就特别壕。 　　他家的小造型师一定会喜欢的。 　　陆续有礼物被拿过来，萧靖的座位上都放不下了。他盘算着这次光光的生日宴挣了多少，得出的结论是：赚大发了。 　　回礼不用他出，是高·主办方·洋出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 　　他挥了挥手，让人搬下来一个巨大的圆形盒子。嗅觉灵敏的十四弟高润闻到香甜的味道，好奇道：“九哥，你带了什么过来？能吃的？” 　　说着，少年要掀开盒子瞅瞅，不料被他哥按住手。 　　“这是你侄女的生辰蛋糕。”萧靖等孩子们嬉戏回来，“光光生辰切蛋糕，还请诸位尝一尝，专门给十四弟切一块大的。” 　　蛋糕？ 　　一听就知道是鸡蛋做的糕点。 　　老爹没死的时候，高润跟高湛的关系很不错，这个弟弟最喜欢打小报告，偏偏说的都是事实，从不捏造污蔑，是当检察官的料子。 　　萧靖觉得这个弟弟是个人才，可以继续交往。 　　光光和哥哥姐姐们玩得尽兴，才跑回来昭阳殿。她穿着一身正红的窄袖麒麟纹小胡袍，脚踏羊皮小靴，显得十分精神爽利。娃的头发很短，刚过耳后，脸蛋红扑扑的。 　　她是今日小寿星，一看就知道了。 　　高氏的女儿少，谁家有漂亮闺女，特别好认。诸位叔伯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她丝毫不畏惧，姿态落落大方。 　　“二伯，我好高兴啊，水陆车很好玩的，您可以去玩一下。” 　　“行啊。”高洋微微用手按着胃部，忍着疼痛说，“开席吧，今日是你的生辰，安排好你的客人们。” 　　“是。” 　　得益于寿星的年纪小，姓高的孩子们都可以入席，光光的许多堂兄弟尚未有爵位，按理说算小朋友，应该跟着女眷那一边，女人和小孩一起吃饭。 　　高洋为了让侄女的生日宴热闹起来，特意把兄弟家的孩子们都留下。 　　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群小的特别能吃，把光光的生日蛋糕抢夺一空！ 　　吃到宴席的尾声，本该有几分饱足，但是长广王一揭开生日蛋糕的盒子，白如雪、软如云的三层大蛋糕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蛋糕的底座做得很大，直径几乎有一米。上面叠加大小两层，均抹上厚厚的奶油，香甜的气息飘散得整座宫殿的空气中。 　　连呼吸都是甜的。 　　光光不够高，二伯命人搬来高垫，让她站在大蛋糕前方。父王扶着她的手，教她切蛋糕，分蛋糕。周围站满了亲戚家的孩子们，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蛋糕，忍不住咽口水。 　　巴不得快快分到自己才好。 　　“第一块蛋糕，给二伯，二伯教我辛苦了。” 　　“第二块蛋糕，给父王，父王生我辛苦了。” 　　高洋头一个拿到蛋糕，十分欣慰，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教了光光好几年，能当孩子的父亲。 　　瞅瞅，光光跟他多亲啊！ 　　皇帝握着小银叉，叉了一大块蛋糕，塞到嘴里。蛋糕上涂了雪白的奶油，入口香浓软滑，竟是平生没有吃过的美妙滋味。再深挖下去，蓬松湿润的糕里是有馅的，他睁大了眼睛，分辨出来有葡萄、橘子、黄桃和西域的窟窿瓜。 　　那么一份甜点，仔细一算，造价惊人的高昂。 　　农历十月开始刮起北风，鲜果的价格不便宜。今日蛋糕中所用的几样，橘子和黄桃是夏果，如今去哪里寻来？窟窿瓜更不必说，是西域贩来的走.私货，尽管都是高家人，好些兄弟只闻其名，没吃过。 　　会吃的吃出门道，暗想长广王肯定发了，作风如此豪奢。参加生日派对的孩子们没多想，只觉得好吃，想多吃几口。 　　高洋很想多来一盘蛋糕，为了维持皇帝的威严，他吃得比较慢，稍微矜持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不好意思跟孩子们抢食，这群小的吃光光，连沾在底盘上的奶油都没给他留。尤其是从小贪吃的高绍德，仗着站在人群的前面，光明正大给自己加了两回蛋糕，专挑窟窟窿瓜多的那一块儿挖！ 　　皇帝眉头一挑，他全看见了。 　　不仅他看见，萧靖也看见了。长广王很大方地表示：愿意把蛋糕的方子献给陛下。 　　“嗯，不错。” 　　高洋接过方子，十分高兴。他家的高绍德和高宝德爱吃蛋糕，他疼爱儿女，打算让厨子给孩子们做。 　　吃过这一顿，他在深夜又犯胃病。喉咙一股恶心劲儿涌上来，胃里猛地抽搐，他把食物全吐到床边的铜盆。 　　残渣里有鲜红的血迹，红得异常刺眼。 　　身边的太监王有福不敢声张，小声道：“陛下，可要让人查一查今日的饭菜？”尤其是长广王献上的蛋糕。 　　宫里的饭菜应该是安全的……莫非是长广王投毒？ 　　“不必了。”高洋挥了挥手，用温水漱口，冲淡嘴里的血腥味，再躺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步落稽没有那个胆子。蛋糕做得又大又甜，吃过的宗室起码有四十多人，若是蛋糕有毒，能把高家一锅端了。 　　再说了，高绍德吃得蛋糕比他多，要是其中有毒，孩子会比他先死。孩子那一边没有来人，便是无事。 　　独他一人有事。 　　唉。 　　作者有话说： 　　明天高洋下线，终于写到他领盒饭了。他死了，段昭仪可以改嫁。 　　这两天我发低烧，三十七度二三的样子，顿顿吃得清汤寡水，太惨了。我请病假没去实习上班，在家里拼命写论文的开题报告，写了大半天，只写完文献综述的…… 　　的国外理论部分 （叹气）。 第404章 高湛不荒唐（101） 　　◎长广王的二哥领盒饭了◎ 　　天保十年, 十月十三日 　　光光的生日刚过去十日，高洋一粒米都吃不进去, 全吐出来。他三天没吃饭, 胃疼得厉害，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倒是今日突然精神起来, 身上有些力气。 　　大概是回光返照，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把老婆孩子们都喊过来，让人把大臣和弟弟们请来。他食不下咽的事情不算秘密, 李皇后和段昭仪素着一张脸, 哭得特别伤心。 　　“陛下，陛下——” 　　“表哥，你看看我啊！” 　　满宫的妃嫔, 大多是皇帝见色起意, 大概只有这两位是被他放在心上。 　　高洋没看自己的妻妾，头一个把太子喊来。他看着太子稚嫩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正道，朕给你留了辅政大臣，但是你不能全靠别人，要靠自己啊。” 　　老天爷不给他时间，他没办法把本领一一教给太子。太子看似仁厚, 实则懦弱，如果太子不能开窍，怎么在群敌围攻下存活？ 　　他最担心的是这个长子。 　　他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一帮兄弟，上天眷顾高氏, 诸子多是人中俊杰。太子年幼不经事, 反观叔王们二十几岁, 正是有野心有精力的年纪。尤其是同母所出的六弟和九弟，出身不亚于他。他当日能在大哥死后继位，常山王和长广王未尝不会有这种想法。 　　他看着太子，心里却是想着弟弟们：“正道能活着就好，必要时候帝位可以相让。” 　　你们就争吧，谁争赢了，但求能留高殷一条命。 　　他知道太子孝顺李氏，点醒儿子：“你母亲脑子不清醒，你不能全听她的。若有不懂，你可以向祖母请教。” 　　娄太后胜过李皇后许多，能给孙子出谋划策，是当世的女诸葛。他走了之后，李氏说不定会跳出来指点江山，叫蠢货拿主意，那是找死。 　　高殷看向母亲，羞愧得脸色发白。李皇后的神色很难过，哭声顿时一滞，陛下竟是这般想她的。 　　“陛下，臣妾……” 　　“你不聪明，别乱教儿子。你不是弄权的好手，不要参与前朝的事情。” 　　李家因为出了皇后与太子妃，被捧得高高的，如同没有地基的房子，一撞就倒。高洋深呼吸一口气，李家倒不倒，与他何干呢？ 　　倒了也不关他事，但绝不能拉着高家一块儿倒。 　　他叮嘱高绍德，以后莫要顽皮，要好好照顾妹妹高宝德。他教导宝儿，日后跟驸马好好过日子，如果驸马欺负她，让高绍德打回去。 　　“父皇，怎么不喊大哥去替我出头？” 　　“你大哥没本事，见血就晕，怎么提刀砍死驸马？” 　　“……” 　　他本来就是这样霸道的性格，谁欺负他的孩子，要拿命来还。宝儿没有被父亲的言谈吓到，她哭得晕厥过去，情绪不能自控。高绍德扶着妹妹，红着眼承诺道：“父皇，你放心吧，我肯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嗯，你做到才好。” 　　至于自己的其他庶子，没什么好说的。能吃能喝，不饿死就行。 　　他看到后排的侄女，跟光光招手：“光光过来。” 　　“二伯……”光光说话带着哭腔，她很难过，父王说二伯快要死了。 　　人死了，就永远看不到了。二伯对她很好，她想要二伯活着，经常能看到他。她问父王，二伯能不能救，既然她的血症都救回来了，她希望二伯能救。 　　对上孩子希冀的神色，萧靖没答应，胃癌在古代救不了。如果在现代，手术切除癌变的部分，说不定能挣得一线生机。但是在北齐，谁敢破开皇帝的肚子？ 　　那是在找死！ 　　他不敢救，也不能救。他是个自私的人，不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全搭进去。 　　高洋对自己的死期有预感，事到临头，居然没多少感伤。 　　“光光，朕把自己私库四分之一的钱财给你，你听着，要答应朕三件事情。”高洋指了指段昭仪，“第一件事情，你家家没有孩子，如果她孤单一生，你要给家家养老，常去看望她。” 　　“好，我能做到的。” 　　“第二件事情，你父王没本事，那么多年都不能让你母妃生儿子。万一哪天步落稽厌弃她了，要娶妃纳妾，赶你娘亲下堂，你要给你娘养老。” 　　高洋记得阿淹，阿淹不肯入宫包吃包住，他见她性子刚烈，心软放过她了。阿淹没有娘家支撑，又没有儿子，等他一死，无人能给她撑腰，若是男人厌弃她，她的下场恐怕很难。 　　光光长得很像阿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尤其像她娘。 　　如果光光是他和阿淹的孩子就好了。 　　小孩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她答应下来，她是愿意养母妃的。 　　“还有第三件事情。”高洋看着光光，她正在恢复健康，“你身上流着朕的骨血，答应朕，要好好活着，替朕活下去。” 　　他捐献骨髓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曾怀疑是不是弟弟使了诡计，让他失去生命力，但是看到光光能战胜可怕的血症，小孩能跑能跳，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算是以命换命，已经换了，何必再生枝节。抽骨髓很疼的，难道他要把光光的骨髓再拿回来？ 　　也罢。 　　或许是他犯下的杀孽太多，他打仗杀了十几万人，如今遭报应了。他活不下去，他希望光光能活很久。 　　最后，他才让段昭仪过来。表妹比他小七八岁，今年才二十五岁，生得依旧貌美，因为没有生育过，身段非常窈窕。她的腰间系着他送的珍珠腰带，那是天保三年他送予她的礼物。 　　七年过去了，明珠的光泽稍有黯淡，她没有怎么老去。 　　容颜如同当年的新嫁娘一样。 　　高洋曾想过，如果他能熬过来，便与表妹生个儿子。高殷像足汉人的性格，身上的血性太少，连砍人都不会，如果不开窍，以后注定要被人欺负。换作是他和表妹的儿子，定会是勇敢善斗的好儿郎，谁敢欺负他，一刀砍过去。 　　他后悔自己对表妹做下的错事，他暗中给表妹下了好多年避子汤。 　　表妹生的儿子，才智胆量恐怕会比高殷优胜许多。她是个好女人，把光光养得很好，光光机灵可爱，她与阿淹皆有功劳。 　　他让人换了养身暖宫的药汤，隔三岔五送去昭仪的瑶光殿，他希望能把表妹的身体调养好，让她能够生育。 　　可惜他活不下去了。 　　段昭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用鲜卑语说：“候尼于，你若是敢死，我就敢改嫁。”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表哥的名字，除了娄太后，世间再无人敢喊他的鲜卑名字。 　　她敢，她威胁他，想要他留下来。 　　但是候尼于知道，自己留不下来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说了好长的话儿。 　　“丈夫死后，鲜卑妇人多改嫁，我不生气。你和李氏不和，她总爱为难你，你以后不必留在宫中。我在城外建好一处庄子，表妹若是再嫁，庄子是我给你的嫁妆，你的身体还要吃半年药，朕让人给你开了药方……等你回门的那日，记得让段韶重重地鞭打你的新郎，这样他会听话，会对你好的。” 　　大概他挨的打不够重，所以他不听话，他辜负了表妹。 　　他对得起李氏和儿女，但他对不起表妹。 　　皇帝说话没有用自称，宛如年少时候一样。他记得寄居在高家的表小姐，表妹长得那么矮，总爱跟在他身后跑。她喜欢骑马，她最钟爱一匹白毛乌蹄的小马，叫作泥腿子。 　　他让人把泥腿子生下的小马驹送到庄子上，表妹看到会高兴的。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鲜红的血液嘱目惊心，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陛下——” 　　“陛下——” 　　段昭仪给他擦掉嘴边的血迹，动作很轻，眼神非常复杂。她想当表哥的正妻，他没能让她当上，她想要生儿育女，但是一直怀不上。 　　她以为是自己的儿女福分一直没到，谁知是枕边人在欺骗她。 　　她是在今年皇帝更换药方后，偶然察觉到真相。她伤心了很久，但是无法对着旁人诉苦，连哥哥都不可以。 　　表哥要骗她，她只能陪着他演下去。 　　她跟他的账还没算完，他欠她那么多，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他真坏啊。 　　高洋写了一式两份的遗诏，一份交给太子，一份留给庄子的妆台上。等表妹看到遗诏的时候，他肯定不在了。 　　他死了之后，表妹若是嫁给别人，或许来得及当一回正妻，再生养几个孩子。 　　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乾明元年二月，高洋葬于武宁陵，谥曰文宣皇帝，庙号威宗。 　　十月十九日，皇太子高殷登基为帝，大赦天下，尊祖母皇太后娄昭君为太皇太后，母亲皇后李祖娥为皇太后。皇帝任常山王高演为太傅，长广王高湛为太尉，平原王段韶为司徒。 　　段韶将段昭仪从宫中接出来，想要劝她回府居住。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妹妹是老来女，四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那时候十几岁，已经成人，他把妹妹当女儿养，唯恐她受委屈。 　　“馨儿，回家吧，大哥照顾你一辈子。” 　　“我去庄子上住，那是表哥留给我的地方。” 　　段韶以为妹妹新寡伤心，没有再劝。皇帝建的庄子，是比他的府邸好，他时常过去探望，派老实可靠的家仆去照料妹妹的起居，看到妹妹能适应新生活，他松了一口气。 　　段表姐住进了文宣帝给的庄子，庄子建造得符合她的心意，亭台楼阁，无一不美。鲜卑姑娘爱骑马，高洋给她配了林地和草场，让她跑马打猎。 　　她在妆台前找到了表哥的遗诏，看完，不觉泪流满面。 　　【……若段氏不嫁，百年后可与李氏随葬帝陵，并为左右可贺敦。】 　　可贺敦是鲜卑人对可汗妻子的称呼。 　　候尼于是可汗，是一统南北的英雄天子。 　　段表姐将写着字的丝帛紧紧地攥在手心，半晌才松开来。她把遗诏丢到火盆里，亲眼看着丝帛被烧成灰烬。 　　她哭得凄凉，又笑得肆意。她本是那么骄傲的人，出嫁前有哥哥护着，出嫁后有表哥和姨母照顾，她从来不哭，她连李皇后都敢杠。 　　“候尼于，你怎么如此贪心。”她擦干眼泪，“你许我做皇后，我偏不要，李氏爱去，我不陪你了。” 　　他明知道的，她那么讨厌李氏，却妄想她与李氏陪他生生世世。她们争了一辈子还不够，在黄泉路上还要争？ 　　她即便是死了，再也不要跟李氏住进去同一个洞穴。 　　候尼于是个大混蛋，他骗了她一辈子。 　　她曾经很喜欢一个骗子，活在骗子织造的梦里。骗子不在了，梦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高·最强打工人·洋终于下线了！ 　　他打工九年，高演打工一年，就轮到我男主去皇帝这个社畜岗位了。感谢在2020-11-26 20:53:08~2020-11-27 20: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5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5章 高湛不荒唐（102） 　　◎长广王在野外设下造反大计◎ 　　文宣帝一走, 太后李氏哀痛不能主事。 　　她本来就不聪明，丈夫去世给她的打击很大。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生活一下子全被打乱了。 　　太皇太后娄氏看在眼里, 她暗中将身边的女官李昌仪调到李太后身边，让李昌仪辅佐李氏。李昌仪与李太后同是赵郡李家的族人，论辈分, 李昌仪是李太后的姑姑。再加上李昌仪擅长文墨书法，才思敏捷，非常合李太后的心意。 　　很快, 女官李昌仪一跃成为李太后身侧的红人。 　　她统领着一群宫女和太监, 恩威并施，很快把李太后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连皇帝高殷见着她，都尊敬地喊一声“姑婆”。 　　“姑婆, 母后今日休息得可好？” 　　“不敢当, 不敢当。”李昌仪侧身避过，“娘娘昨日睡得早，精神不错。她刚才念叨着陛下，陛下快进去吧。” 　　她动作轻柔地撩起帘子，躬身请皇帝入内。李氏母子在屋里头谈话，高殷年幼，不是会藏话的年纪, 对着关系亲近的生母，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偶尔犯口吃的毛病，在外面为了天子的威严，总是沉默不言, 以免出错。但在李太后面前, 他依旧是个孩子, 会把朝政的大事跟母亲分享。 　　“……杨愔今日跟朕说，两位皇叔大权在握，正值壮年，朕觉得有理，不得不防。” 　　“……长广王跟常山王，朕想把他们调到地方，担任刺史。” 　　“……祖母的权势大，她老了，易受小人蛊惑。” 　　守在门口的李昌仪听着屋里的动静，脸色如常，仿佛对李太后忠心耿耿。但她知道，自己的命是娄氏给的，她并不会对李氏效忠。更何况李氏太蠢，不值得。 　　倒是长广王妃曾对她示好，那是一个难得的妙人。 　　从仁寿殿离开之前，太皇太后赏她吃饭，老太婆将近六十岁，耳朵不聋眼睛不花。娄氏因为文宣帝去世，同样感到伤心，她的头发白了好多，但是她的头脑没有昏。 　　太皇太后看起来像是慈祥的老妇人，谁能想到她的权力遍布朝野？ 　　朝廷上站着的武将，几乎都出自娄氏的势力。神武皇帝以武起家，高欢一死，娄昭君把丈夫手里的权力慢慢蚕食。 　　她的侄子、外甥，还有她亲生的儿子，牢牢将北齐的军队把控。她暗示官员上奏，逼高殷封高湛为京畿大都督，让疼爱的儿子有自保之力。 　　文宣帝在的时候，高洋大度，自己吃肉给弟弟喝汤。长广王与文宣帝共事，商队通往南北东西，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反正外头的人看热闹，都觉得高湛发达了。 　　李家人贪财，眼珠子红得要滴血，他们想要插手捞钱，曾多次被文宣帝按下去。 　　太皇太后担心步落稽被人料理，让儿子握着兵权，能够以防万一。延安（高演的字）比步落稽聪明，常山王在尚书省统辖多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想要欺负她的亲儿子？ 　　做梦吧！ 　　她和贺六浑（高欢鲜卑名）生的儿子，每个都精得跟鬼似的，岂是李家那些蠢货能动的？ 　　太皇太后仿佛说家常，神色淡淡地说：“我那个儿媳愚钝，万一她出了什么昏招，你得多盯着点。她不是大度的人，偏爱折腾，哪天她容不下我这个老太婆，也好叫我知道，干脆拿刀抹了脖子。” 　　李昌仪连称不敢，吓得筷子拿不稳，当场跪下。 　　太皇太后哪里是会被儿媳逼死的人？ 　　李太后被太皇太后逼死，那还差不多。 　　李昌仪曾是高澄的妾室，虽然不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但娄氏姑且能算她的婆母。她知道娄氏的手段，臣服且畏惧。她是娄氏的耳目，专门盯着李太后与皇帝高殷两人。 　　高殷计划将常山王和长广王调到地方，将太皇太后软禁于北宫，让李太后掌握权力。他年少不更事，将计划写在书信上，交给母亲李氏阅读。李昌仪替太后起草文墨，看了几眼，心中惊骇。 　　太皇太后也许早料到有这一日。 　　她入夜后偷跑出去，将事情禀报给旧主。娄氏尚未安寝，老太婆慢悠悠地喝完一盏柚子茶，倒是没有太过吃惊。 　　“道人这个孩子，孝顺啊，是向着他娘的。” 　　“也罢。” 　　娄氏叹了一口气，高家终究是走到这一步。 　　这个天要变了。 　　…… 　　高演收到母亲传来的密信，把纸烧掉，用火钳搅烂烧成的灰烬，使得旁人再也不能查看分毫。高殷无能，连杀人都不会，无法让他真心效忠。 　　他对文宣帝服气，给哥哥打工，他是心甘情愿。但是对上软弱的侄子，凭什么啊？ 　　他敢断定，高洋把虎皮披到高殷身上，那个小子也成不了老虎。 　　更何况他总做那样的梦。 　　在梦里，他当上皇帝，元氏被封为皇后，嫡长子高百年被立为太子，阿淹是他的丽妃。他赐丽妃居住凉风殿，不断给她送丝绸跟珠宝，让她打扮得非常美丽。 　　后面的片段不要紧，他与女子有没有深爱过，他不太清楚。 　　关键是前面的剧情：他，高演，能当皇帝！ 　　偶尔做这样的梦，不算什么。但是他隔三岔五做这样的梦，定然是上天在预示他的命运。 　　高演爱脑补，已经脑补到自己登基之后，要如何勤政，如何征伐敌人，如何治理国家。现在是侄子当皇帝，如果他要取而代之，唯有一条出路—— 　　先把高殷干掉！ 　　常山王是一个能狠心的男人，他如此，大哥和二哥也是这样的人。他并不畏惧杀人，他的心是凉的，他会杀该杀之人。当年他当领导的时候，没有杀人，但是会用鞭子抽打犯错的下官。 　　高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有残暴的因子。 　　密信里说，皇帝要对付他跟步落稽，将他们调离中央。步落稽不是爱吃亏的人，相反，这个弟弟特别小气，报复心很重。 　　高演不信高湛在邺城经营多年，会任人宰割。 　　文宣帝去世之后，光光濒临辍学。她跟六伯也熟，问能不能跟六伯读书，高演答应了。 　　高演借给孩子布置作业，在光光的书包里塞信。他的理由很正当：“你近日学习不认真，作业有松懈，我给你的表现写了评语，回去拿给你父亲看，叫他签字点评。” 　　他在办公室带娃，当着好多官员的面说，仿佛煞有其事。光光哭丧着脸，以为自己偷懒，真被六伯捉了。 　　“六伯，我能不能给我母妃签名？”她害怕亲爹揍她，“我母妃也是家长。” 　　“你母妃不认识字，你叫她怎么写评语？”高演知道阿淹没上过学，原先是宫女，估计不认识几个字。他指定要弟弟查看，并且一再跟光光强调，“我认得步落稽的字，你休想叫别人代替。” 　　“好吧。” 　　光光有些惆怅，她本来还想叫瓘哥哥模仿家长签字的。 　　幸亏她没让阿瓘看信，不然得把人吓死。 　　萧靖收到哥哥的信，哥哥的前半篇说光光学习态度不错，除了爱开小差，没有太大的毛病。后半篇说他这个当老师的，想要家访，跟家长共同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常山王说哥俩好久没聚会，感情疏淡了，这样下去不行啊。他跟弟弟一直互敬互爱，不如别在王府搞家访，家里的娘们爱插手，我们要避着她。教孩子是男人家的事情，家里的婆娘没见识，乱教孩子，弄得孩子都不听话了。 　　不如我们去打猎，不带女人过来，想怎么嗨就怎么嗨。哥哥我搞两头羊过来，大家在野外吃烤肉，畅谈人生理想和未来规划。 　　萧靖坐直了身体，精神一振，终于要走到剧情点了。在原身的记忆当中，高湛是跟高演在草地里设下计谋，兄弟两人商量造反大事！ 　　到底是谁的教育出了问题，谁家娘们爱插手？ 　　聪明人说话爱绕弯，脑补能力少一点，肯定看不懂高演的意思。 　　信中说的是高殷的脑子出了问题，没被文宣帝教好。插手孩子的肯定不是张嫣，而是指皇帝的生母，如今的李太后。 　　李太后想要插手，想要弄权。 　　有人想要对付他们了。 　　长广王拿出信纸，提笔给六哥写回复： 　　【好啊，我们教光光，不要让女人插手。我家那个文盲老婆，乱教孩子，这样下去不行啊。六哥学问好，我全听你的…… 　　现在开春，我带几筐好吃的三明治，请哥哥野餐。你家的娃带不带？我想带着我家的孩子们去踏青。光光爱吃嫩的荠菜，我要拿着篮子给她挖点菜，回家切两斤半肥瘦的五花肉，给她包成馄饨（北朝的饺子叫馄饨），加点醋、蒜沫和芝麻油，香得口水要流出来。】 　　萧靖觉得自己的诚意很足，高演应该能看得懂的。 　　和高演的信不一样，他的前半篇才是正题，后半篇全是废话，一直在凑字数。即便是有人中途截获了书信，也不会看出来什么。 　　因为他写得很真情实感，他吸溜一下口水，他馋野菜了。 　　春天的野菜最肥最香，可以拿来清炒凉拌煮汤，或者跟肉馅一拌，拿来包成馄饨或者饺子。荠菜猪肉馅的饺子绝了，简直是人间美味。 　　除了荠菜，春天的槐花、香椿芽、榆钱、马齿苋都很好吃啊。 　　果不其然，高演收到弟弟回信的时候，他摸了摸肚子，饿了。 　　可恶！ 　　他竟然没吃过荠菜猪肉馅的馄饨，听弟弟的描述，那叫一个鲜美。还有那个什么三明治，他别说吃，连听都没听说过了。 　　看样子，步落稽是答应下来，弟弟想得周全，一大群孩子出去玩，旁人肯定不会多想。 　　谁叫现在是春天呢？ 　　春光无限好，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高演转身去嫡子的院子，看到高百年正在写作业。在孩子略带紧张的情绪当中，他拿起儿子的作业本，看看写得怎么样。 　　嗯，还算写得不错，有理有据。 　　他点评道：“尚可。” 　　高百年：“呼……” 　　小孩偷看父王的神色，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父王说尚可，便是满意的意思。只是父王看完作业，仍不走，显然是有事情跟他说。 　　“父王请讲。” 　　“你过几日可有空？或者是跟夫子请个假，我要带你出城。” 　　“什么事情啊？” 　　“没什么，便是你九叔家的妹妹要去踏春野餐，她没有嫡亲的兄长，你是隔房的哥哥，理应陪同在妹妹身侧，保护她。” 　　高百年：？？？ 　　见鬼了，我老子居然让我请假去玩耍？ 　　到底我是亲生的，还是九叔家的妹妹是亲生的？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孝昭）帝时以尊亲而见猜斥，乃与长广王期猎，谋之于野。感谢在2020-11-27 20:18:51~2020-11-28 22: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錦\愿 65瓶；信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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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人的是常山王府的世子，高百年。高百年今年十岁，不怕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小孩从马背上下来，直往这个方向跑，他看见九叔那里有好吃的。 　　他今日起得晚，没吃早饭……他不敢跟父王说，怕高演骂他。 　　萧靖架好烤炉，上面放着铁丝网，他正在上头把烤饼重新烘热，时不时给饼翻面。暮春的天气有点凉，早上做好的饼凉透了，没办法吃。他还带了一口铸铁锅过来，刷油，打上一枚野鸡蛋，煎得香喷喷的，还有煎香肠，油汪汪的，看起来特别诱人。 　　高演瞧着光光那边热闹，孩子们在骑马射箭，玩得不亦乐乎。他拍了拍高百年，示意道：“你过去陪妹妹玩。” 　　他有事情跟步落稽说，不能让小孩听见。 　　“好吧。”高百年的眼珠子快掉下去烤架上，他好饿好饿，无奈亲爹赶他走。 　　萧靖看出来了，三明治的饼还没热透，吃不到嘴里。但他还有别的食物，他从土里扒拉出来七八粒烤栗子，抖掉上面的灰，用荷叶包好。他递给高百年，叮嘱道：“小心烫，是粉甜的栗子，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 　　高百年闻到香甜味儿，捧着热乎乎的烤栗子，撒欢儿跑开了。 　　烤架边上只剩下兄弟两人。 　　高演不是蹭吃蹭喝的人，他让人搬来两头羊，在府里做得半熟，现在再烤一刻钟能吃。他看着滴油的烤全羊，抽开腰间的匕首，面无表情，一刀一刀划上去，那个狠劲儿像在割仇家的肉。 　　他往上头撒了一把香料，擦了擦手，道：“那位的心量小，竟然容不下我们兄弟二人。我自问在尚书省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半分私心……” 　　萧靖：我信你才有鬼。 　　这位哥哥认真上班不假，但说自己没有私心，那是忽悠人的。他装做认同，点头道：“正是，我做点小本买卖，这是碍了谁？我穷啊，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高演抽了抽嘴角，步落稽真是滑得跟泥鳅似的。 　　如果弟弟这叫小本买卖，全天下恐怕没有大买卖了。价值千金的窟窿瓜，他没有给高百年买过，但光光说漏嘴，说家里常有吃的。 　　光光才那么小，她不会说谎吹牛逼的。 　　是谁的手伸得那么远？ 　　以前文宣帝在的时候，陛下授意商队往北周、往西域而去，手段不甚光明。高殷没有高洋的本事，恐怕文宣帝一死，商队全让步落稽把控住了。 　　那里究竟有多少钱？ 　　高演十分羡慕，如果这位不是他的弟弟，他必定想办法搞到手里。他的根基主要在尚书省，能逼逼不能动手，他若要动手，必定要用到步落稽手里的兵权。 　　为了双重保险，有表哥段韶的支持更好，段韶征战多年，手下的军队实力很强。李太后想要摆布朝政，平原王段韶恐怕会受到波及。当年国家刚立，李皇后和段昭仪为了争夺皇后之位，两家关系一直坏到极点。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真让李氏得手，哪里还有段氏兄妹在邺城站的地方？ 　　高演请过段韶吃饭，表达对未来的思考和担忧。段韶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了，虽然段表哥没有表示什么，但高演知道表哥会考虑支持的。 　　即便是不支持，段韶犯不着向李氏告密，他与李家有仇，绝对讨不到好。 　　那不就得了？ 　　这一笔买卖不亏。 　　高演微微垂眸，把自己的谋算半真半假地说出来，然后他抬头一看——好家伙，他弟弟光顾着吃，一直往嘴里塞东西吃，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步落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着呢，我明天送光光过去探望段表姐。” 　　萧靖破开刚烤好的面饼，搁上几片煎香的火腿肠，割一大块烤羊肉，紧接着是灵魂流心煎蛋，半生熟的味道特别醇厚甘甜。他挤上黑胡椒酱，添几片酸黄瓜，鲜香不腻，滋味特别美。 　　他吃完擦手，重新弄一个自制三明治，递过去给高演。 　　“六哥，尝尝吧，很好吃的。” 　　高演默默接过，一大口咬下去，酱汁浓郁，胡椒的辣味恰到好处。因为填了香肠和羊肉，鲜嫩的肉汁没有烤干，吃下去别提有多满足。最妙的是，烤饼的外壳被烤得焦黄，口感发脆，面香味特别馋人。 　　野鸡蛋煎开的个头小，两口吃没了。 　　明明他一点儿也不饿，不知道为什么，比巴掌大很多的三明治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他听明白弟弟的意思，光光去找段表姐，步落稽是想让段表姐帮忙游说段韶。 　　这是一个好办法，段韶一向疼爱亲妹，别人的话不一定听，但段表姐的话，他会听的。 　　谁能猜出来，造反关系网是由一个孩子联系而成呢？ 　　他与步落稽互相通信，可藏在光光的作业里。同理，他给段韶的东西，也可以通过光光——段表姐——段韶这样转交。 　　文宣帝在的时候，光光跟段昭仪亲近，白天由段氏抚养。文宣帝临死前，交代光光要给段昭仪养老。孩子去看养母，即便是天天去看，这个逻辑没毛病啊。 　　高殷肯定想不出来的。 　　“至于起事当日的信号，与其用阴谋，不如行阳谋……”萧靖提议道，“当年侯景作乱，梁武帝被围困，消息无法传达，便是制作纸鸢，让纸鸢飞到天上。只可惜叛军把纸鸢射下来，南梁就此衰败灭亡。” 　　高演皱起眉头：“万一我们的纸鸢被人射下来怎么办？” 　　别到时候像南梁那样功亏一篑。 　　萧靖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毫不在意：“你傻啊，我家有闺女，女孩子爱玩新鲜玩具，这有什么过错？到时候给高宝德送一份，她与小蠕蠕的关系最好，姐妹们约好那天玩耍放纸鸢，全飞到天上，高殷即便提前知道，不会有防备的。” 　　只要他们的军队看到天上的纸鸢，便可即刻动身。 　　“我提前跟邺城与皇宫的守军打招呼，过明路，不让他们把纸鸢射下来。长乐郡长公主在玩耍，谁敢阻挠？” 　　宝儿是文宣帝唯一的女儿，更是嫡女，从小是在宠爱中长大的，性格十分天真。小蠕蠕约宝儿来玩，宝儿绝对会答应的。 　　高演想了想，加一句：“请上高绍德，绍德贪玩，他会乐意来的。” 　　万一失败，文宣帝的子嗣会成为他们手里挟持的人质。他们有人马，战斗力不俗，事败后逃跑出去不难。虽然帝位很好，但活下去最要紧。 　　兄弟两人商量了一早上，对视了一眼，心中有数。 　　孩子们玩累了，跑回来要吃东西。阿瓘大口吃着烤羊肉，塞肉的三明治能吃两个。 　　小蠕蠕吃完一个三明治，自告奋勇教高百年吃。她让堂弟拿一个烤饼，再拿六伯的刀切开塞肉，最后是加酱。堂弟没吃过，怕辣，小蠕蠕给他选了不辣的蛋黄酱。 　　“哎呀，百年，你弄太多酱了，会洒的。” 　　“掉啦，快，快拿嘴去接！” 　　高百年看到袖口上的酱汁，有点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是不是出丑了。他偷偷看父王的神色，父王没骂他，他捧起三明治使劲往嘴里塞。 　　唔，虽然吃相不文雅，但是大口吃东西真的很爽！ 　　光光见到六伯有些拘谨，怕这位高老师问她的书。她昨天知道可以出来玩，晚上压根没有写作业。 　　完了。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坦白道：“六伯，我贪玩，我没写作业。” 　　“嗯。”高演想着大事，没责怪侄女读书不勤奋，人皆有懒惰之心，这样太正常了。 　　孩子的身体不算特别好，又不是男孩，他对光光的要求没那么高。他对高百年会严要求，但是对侄女一直很放松的。 　　“读书是为了懂道理，不是为了写作业。”他教育道，“《孟子》有言：事，孰为大？事亲为大。明日你去探望段氏，孝顺她，可好？” 　　“好啊。” 　　光光笑得美滋滋的，她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情，只当明天又可以偷懒，去找家家玩耍。 　　她好开心哦！ 　　作者有话说： 　　光光小朋友简直是造反团队的骨干成员！ 　　为了造反，高演连亲儿子高百年都用上，之后会写到。感谢在2020-11-28 22:06:12~2020-11-29 23: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7章 高湛不荒唐（104） 　　◎长广王的造反团队再增二人◎ 　　萧靖亲自写好书信, 塞到光光的书包里。 　　他没直言其意，而是转头写西汉时期的故事： 　　【汉高祖驾崩后, 汉惠帝软弱, 太后吕氏把持朝政，天下俨然改姓。吕后计杀隐王刘如意、赵王刘友和梁王刘恢，先夫人戚氏被害。但凡当时刘氏宗室联手一搏, 未尝不能挣得一线生机。】 　　他这是在映射，说李太后有弄权之意，宗室要被她动手对付。表姐当日在高洋面前如此得宠, 恐怕李太后第一个就是对付你！ 　　他跟光光交代：“你把这封信给你家家, 请她细品，她自然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父王为什么让我给家家带信？”光光有些警惕，“你不许看上我的家家！” 　　二伯才去世没多久, 她父王莫非是给家家传情书？ 　　不是她说, 家家虽然比父王大几岁，但是她依旧年轻漂亮，才情各方面都非常优秀。若论特长，能歌善舞的家家比母妃厉害许多。 　　小丫头不乐意，不想当信使。 　　“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萧靖哭笑不得，他很快反应过来, 知道是孩子想歪了。 　　段表姐漂亮归漂亮，不是他喜欢的人。即便是高湛本人好美.色，霸占了文宣帝的王嫔和卢嫔，欺.辱先皇后李氏, 但对段表姐并没有越轨的行为。 　　他们之间当姐弟一般相处, 小时候两人争吵起来, 拌嘴干架都有。 　　他模糊掉造反的关键词，大致跟光光解释：“我有事情要找段韶帮忙，但是这件事情很难，段韶不一定会帮我。所以我想请你家家劝上几句，她是亲妹妹，劝她的哥哥，应该能管用。” 　　“早说嘛。”光光一听，放心把信件收好。 　　她认得表叔段韶，就是家家的哥哥，那个死抠死抠的帅大叔。 　　段韶的性格抠门，唯独对妹妹段馨儿大方，舍得给妹妹花钱。他能打仗，发了许多战争财，却对亲戚们一毛不拔。之前光光过生日，人人都送金银珠宝，唯独段韶送了一对银镯子过来。 　　还是最细的那种银镯，银条薄得一锤就扁。 　　怎么有这样抠门的人啊！ 　　跟六伯送的镶满宝石的小金冠没法比！ 　　光光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她收到段表叔的礼物，当场表示感谢。她回家后拆开礼盒，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小孩以为，段表叔那么抠门，性格肯定不好，所以求他帮忙很难的。第二天父王送她去家家的庄子上，光光熟门熟路地进去，她看到亭子里面的美妇人，喊得亲亲热热的。 　　“家家，我来看你了，你最近过得好吗？” 　　“可好了。” 　　段表姐除了偶尔怀念高洋，生活安排得十分充实。她爱骑马，马厩里养着数十匹宝马，供她每天换着骑。她想要打猎的时候，林子里可以放养野鸡兔子等小型猎物，炖兔肉吃着可香了。 　　玩腻的时候，她拿着钱去逛街，疯狂购物，每当花完一大袋钱的时候，她的心情都能变好。 　　有钱有颜开宝马的年轻美女往往会失去一些东西—— 　　比如烦恼。 　　没有李氏在面前膈应她，她甚至觉得天变蓝了，水变绿了。原来不用伺候男人、不用面对情敌的日子居然是如此快乐！ 　　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 　　她知道光光过来，连忙吩咐下人将鲜鱼宰杀，剁成鱼丸，好给光光做鱼丸汤。她本想做孩子爱吃的荸荠糕，可惜人走茶凉，今年她买不到荸荠。 　　以往她是宠妃娘娘，宫里有进贡的好东西，总是先紧着她。高洋在的时候，每年南方官员进贡的荸荠，必然会给她分上最好的几筐。 　　如今文宣帝不在了，高殷不是会关心庶母衣食的人。 　　段表姐是骄傲的性格，她不屑于跟李氏交好，更不会向李氏的子女低头。她把自己的不满藏起来，见着光光露出欢喜的笑容。 　　她让孩子坐到身旁，发觉光光好像又长高了。她拉着光光的手，满肚子的话说不完似的。 　　“开春的天气凉，我让人给你做了两件小袄，等会儿来试试，不知道合不合身。” 　　“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做你爱吃的鱼丸汤，再放点紫菜，味道很鲜美。” 　　光光没意见，她跟着家家去更衣。家家从小当她是女儿养，她让下人退下去，要亲自给孩子换衣服。 　　谁知光光扯了扯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封信。小孩瞅着没人在屋子里，小声地说：“家家，这是我父王给你的，他说想拜托段表叔办事，让你说两句好话。” 　　是步落稽？ 　　稀奇啊。 　　段表姐接过信，看完，她本是聪慧的姑娘，顿时明白信里的意思。表哥一死，李氏按耐不住，想要对高氏的宗室动手，步落稽估计是不服气，想要推翻李氏。 　　干得好！ 　　她跟李氏斗了半辈子，李氏过得不痛快，她便过得痛快。 　　她把信件收拢在怀里，摸着孩子的小脸：“这事我答应了，我会跟哥哥说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光光故意捂着嘴巴，她察觉到父王在搞什么违法大事，她还甩锅，“今日是六伯叫我来的，他让我孝顺家家。” 　　“还有高演的份儿？” 　　“对啊。” 　　段表姐琢磨着，这兄弟俩联手再加上她的哥哥，成功的概率非常高。只是皇位只有一个，把高殷拉下来之后，该谁坐上去？ 　　她猜应当是高演的主意，步落稽为辅。别看高演不声不响的，这个表弟从小蔫坏，每次干坏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爱指使步落稽去背锅。 　　“光光，你想再进宫读书吗？” 　　“当然想啊。” 　　光光知道宫里的条件好，冬天有炭夏天有冰，比大人们待的办公室好多了。她跟着高演上学，尚书省的环境不如皇宫舒适，连午睡的床都小很多，不够软和。 　　她是喜欢在昭阳殿读书的。 　　但是她嘟囔了一句：“皇太后不太喜欢我，她不乐意我去的。道人哥哥没心思教我读书，他忙着呢。” 　　高洋在的时候，对侄女尤其好，恩宠甚至胜过亲女。宝儿大方不计较，但是李皇后颇有微词，觉得丈夫偏心外人。 　　现在李氏当了皇太后，光光会看人眼色，除了探望太皇太后，她很少进宫了。 　　“没事，她讨厌你，你也不必讨她欢心。你想进宫读书，家家帮你一把。” 　　段表姐心想，高演教着光光，他若能登基，定能让光光进宫读书。 　　孩子这点心愿，她要替光光达成。 　　…… 　　有光光在暗中传递消息，加上段表姐的游说，识时务的段韶答应得很爽快。他愿意助一臂之力，使得二王的造反大业新添一员猛将！ 　　萧靖特意让府里杀了五十头羊，让厨子把羊肉羊骨头全部熬汤，打算拿出去送人。 　　他的方子做羊肉汤，与时人不同，要先用滚水焯过，去除血水和嘌呤。然后锅中放油，大块生姜拍碎，入锅翻炒出想起，再倒入羊肉爆炒。 　　等肉皮微微变熟，加入两汤勺甜米酒、花椒、葱段、山楂焖煮。等两个时辰过后，捞出山楂，山楂能减少肉的膻味，促使羊肉的肉质变得软烂嫩滑，并且熟得更快。快要完成之前，加入细盐和胡椒粉调味，喝到肚子里能暖和一整天。 　　这么好的羊肉汤，谁会不爱它呢？ 　　长广王带着车队，亲自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运到邺城的护军府。高湛是太尉，虽然他不是直接掌管城中的护军，但他是最高级别的领导，他对着这支军队拥有绝对的权威。 　　一看到王爷的人马，立刻有懂事的将军过来，腆着脸问：“王爷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无事，便是想请你们吃点羊肉汤。开春那么冷，要好好补身，才能有力气干活。”萧靖一脸“我是慈父”的表情，说起自家的孩子一脸纵容，“我家姑娘想养会飞的鸟儿玩，可是鸟雀拉屎多臭啊，说不定会砸人脑袋上！” 　　“是极，不雅啊。”将军随口附和着，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意思。 　　“……所以本王寻来匠人，做了几只纸鸢，模样像燕子像鸾鸟的，既能飞在天上，又免去它拉屎的烦劳。你们过几日看到天上有纸鸢在飞，莫要把它射下来。若是手痒想射箭，本王下个月请善射的勇士聚会，准备上彩头，谁的准头最好，谁能得赏银五十两。” 　　“这好办，县主要放纸鸢，我们定不会阻挠的。” 　　将军满嘴答应，邺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长广王最疼爱他家姑娘，他们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可不是疼到骨子里去？ 　　听闻之前县主犯病，险些治不好，长广王人都疯了。不仅他疼爱县主，仙去的文宣帝也最纵容那个孩子。 　　高家那么多宗室男丁被召集过来，就为了给长广王府的县主过生辰？ 　　好多人家咂舌，这份恩宠太重了。这位将军甚至联想到，若是文宣帝在世，恐怕会让邺城的天空飞满纸鸢，来哄县主高兴。 　　别人以为是孩子贪玩，家长宠溺，没有多想。富贵人家的小女孩想养些会飞的漂亮鸟儿逗趣，多正常啊。 　　再说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长广王送来鲜美的羊肉汤，护军府的将士人人有份，汤送过来的时候是热的，喝到肚子里头，暖和得不得了。肉足香料足，再加上淡淡的酒香味，让好多人意犹未尽，险些把碗舔干净。 　　难怪大家都说长广王府有钱，光是这么一锅汤，做得是比别人家的好喝。 　　喝了人家的羊肉汤，连看门的老兵都知道，县主要玩耍，他们不能把纸鸢射下来。 　　萧靖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回家又搬了羊肉汤，送到皇宫的禁卫营里。掌管天子禁卫的官员是平秦王高归彦，高洋留给高殷的辅政大臣之一。 　　高归彦是一把好刀，在文宣帝手里锋利又顺手。但是高洋没考虑到，高归彦是一颗墙头草，哪里风大哪里倒。 　　刚登基的高殷与杨愔、燕子献商议大事，偏不带高归彦一块儿，高归彦感受到被孤立，心中怨恨，产生反意。再在高演的蛊惑之下，这位族叔明面上是皇帝的人，实际上已经加入造反团队。 　　中年人看到侄子，顿时打起精神来：“步落稽怎么过来了？” 　　“没事，便是请大家喝羊肉汤，喝完汤吃肉，有事要麻烦叔叔。”萧靖把之前的那套说辞再说一边，再加上一句，“届时会邀请长乐郡长公主、与太原王同乐，望大家见谅，莫把纸鸢射下来。” 　　高归彦眼前一亮，他端着汤碗，砸吧砸吧嘴，步落稽的计谋够毒的。 　　他们把高殷的弟弟妹妹都哄出去，扣在府里作为筹码，还愁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不答应？ 　　中年人拍了拍萧靖的肩膀，奸笑起来，一双眼睛好似狡猾的狐狸。他故意打哑谜，直道：“步落稽，真有你的……” 　　“我这点粗鄙法子，可不如叔叔。” 　　萧靖的笑容不及眼底，高归彦可不是个好货。先是跟高演高湛，造了高殷的反，再跟着高湛，造了高演的反。 　　最后武成帝在位的时候，这位族叔开始造高湛的反，没成功，本人和子孙十几人全被砍头，近百家人被贬为奴。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这位墙头草叔叔的人生，大概是—— 　　生命不止，造反不息。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式造反，要向高殷逼宫！感谢在2020-11-29 23:01:28~2020-11-30 21: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邪火流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briel 92瓶；阿侃 40瓶；流光片羽、邪火流云 20瓶；chen 10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8章 高湛不荒唐（105） 　　◎长广王和六哥发动乾明之变◎ 　　乾明元年 , 三月二十三日 　　萧靖一大早醒来，用冷水拍了拍脸, 让自己的精神维持在最好的状态。他与高演约好在今日发动政变, 成败在此一举！ 　　虽然记忆中的高湛是成功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呢？ 　　他不敢赌。 　　他看着做好的五六只纸鸢，这些轻飘飘的纸绘上鲜艳的鸟雀图案, 是联通信息的关键所在。今日刮的风很大，从东南吹来，让纸鸢飞到天上不难。 　　好东风, 既然助了诸葛孔明一把, 今日且帮帮他吧！ 　　京畿大营的军队看到纸鸢，会包围住尚书省和皇宫，绝对不把一人放出去。段韶的人马看到纸鸢, 会在云龙门汇合, 一路杀入皇宫，跟随高演向高殷逼宫。 　　他早就教过孩子们风筝的玩法，家里的孩子都会放风筝。光光很开心可以去玩，小蠕蠕早早约高宝德和高绍德过来聚会取乐，兄妹两人没有多想，乐于赴约。 　　事情正按照他理想的方向去发展，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嫣握着他的手, 轻声问：“舅舅可是在担心？” 　　“是啊。”他回抱住她，只在她耳边说，“我让阿瓘留在府里，如果出了什么事情, 阿瓘会挟持着高宝德和高绍德, 护送你们逃命。嫣儿带着孩子们一路南下, 活着要紧。” 　　他留了后手，以防万一。南方的管理比较疏松，高氏的势力不在南面，当年侯景作乱南逃，多活数年才被打败，证明这条路子是行得通的。 　　可是张嫣不愿意，她有点想哭：“我不逃，我要陪着你。” 　　“我俩死了不要紧，大不了就任务失败，去下一个世界。”萧靖想好了，“可是光光才那么小，她不能陪着我们一起死。我们养着小蠕蠕那么多年，她也不能死。即便是逃命，若在南方扎下根基，侯景尚敢称帝，我们未尝不能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好，我全听舅舅的。” 　　张嫣擦掉眼泪，眼神坚定许多。成败在此一举，她会照顾好孩子们，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家里有一副一米多长拼图，提前订做好，本来是她打算送给小蠕蠕当生日礼物。她想到一计，道：“我们请公主和太原王过来，等他们玩腻了纸鸢，便让孩子们玩拼图。拼图耗费时间久，两个时辰不一定能拼完，事情不定下来，我不放他们走。” 　　“再安排孩子们爱吃的炸鸡，整点酸梅汤，晚上包馄饨，弄得有滋有味的，有得吃有得玩，估计他们天黑都不想回家。” 　　她虽然扣押住高洋的子女，但无意伤害他们。等尘埃落定，府里的人送高宝德和高绍德回去，孩子们看不到残忍的一面，恐慌能少一些。 　　萧靖赞成这个主意：“嫣儿想得周全，这样的安排很好。” 　　他整理妥当，前后绑上护心镜，护住要害的部位，他罕见地换上军服，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长乐郡长公主和太原王到达长广王府。张嫣欢欢喜喜地迎接兄妹俩，说今日风大，放纸鸢特别好玩。 　　“好啊好啊。”宝儿是个贪玩的，她指着五彩斑斓的纸鸟儿，“九婶，这些就是纸鸢吗？” 　　“是呢。” 　　小蠕蠕抢着说话，是她写帖子请宝儿妹妹和高绍德来玩耍的。她教会二人纸鸢的玩法，光光选了一只燕子模样的风筝，高宝德选的是凤凰模样的。她们跑得慢，风筝上升的速度不够快，升不到天上。 　　张嫣虽然笑着，眼神隐隐有些担忧。 　　高绍德眼珠子一转，大声道：“没事，看我的！” 　　他让人牵来马匹，他骑在马背上，用骑马的速度把纸鸢带上去。一阵东风吹来，薄薄的纸鸢凭借风力扶摇直上。他用这样的办法给姐妹们放纸鸢，四五只纸鸢悠悠地挂在天边。 　　几个小孩抬头看着看天空，真好看！ 　　城外的段韶穿着一身盔甲，眯起眼睛，看到天上的纸鸟儿。他翻身上马，对着军队下令道：“进城，今日干大事去！” 　　身后的三千精锐纷纷上马，早已穿戴好装备。他们是段韶的心腹，若能成功，人人皆能升官一级。 　　另一边，京畿大营的军队有人看到天上的纸鸢，人心顿时躁动起来。主将受令，立刻带人包围尚书省与皇宫。 　　天子无法领兵的事情，不算秘密，高殷继位，短时间内无法服众。正好给了长广王机会，萧靖在太尉的位置上呆了将近十年，虽然长广王没带过兵，但他无为而治，属下的日子过得不错，大家有 　　吃有喝有工作。 　　可是高殷听信杨愔的建议，要在军队中大肆裁员，命令六十岁以上的军官及伤病弱残不胜其职的人员，一律让他们退休。 　　这哪能啊？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能省去一大笔军费开支，又能提升队伍的作战能力，但是手段未免太过激进，一时间难以施行。古代没有退休金一说，让年老的军官和士兵退休，实际上是让人收拾包袱滚蛋。 　　人家廉颇老矣，尚能一战，很多为国家奉献过的老叔老伯，顿时很不服气。新皇帝一上位就不给人活路，军中掀起轩然大波，好多人怀恨在心，自然不愿意给皇帝留活路。 　　…… 　　辅政大臣杨愔献计，让高殷任命高湛为并州刺史，要求长广王半个月后赴任。高演被留在朝中，任太师、录尚书事。这分明是想削弱兄弟两人的实力，赶走一个留下一个，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呵呵。 　　高演与高湛关系不错，这次以饯行酒的名义，在尚书省设宴，邀请诸位官员给长广王送别。文宣帝在的时候，长广王多风光啊，他家姑娘的生辰宴会办得如此盛大，让好多人津津乐道。 　　没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叔叔被侄子灰溜溜地赶出去，落得到外地赴任的结果。 　　惹得许多官员唏嘘不已。 　　同为辅政大臣的郑颐收到邀请，认为宴会可能有诈，建议杨愔不要去赴宴。但是杨愔是现任的尚书令，又是兄弟二人的姐夫（杨愔娶了高欢的女儿），兄弟两人在他的尚书省里摆酒席，他没理由不来。 　　他不知今日是鸿门宴，特意备上一份礼物，姑且是全了亲戚之间的情谊。他一走进酒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长广王和常山王竟然都穿了一身军服！ 　　他们兄弟二人想做什么？ 　　“姐夫，来，吃酒！” 　　高演坐在席上，与其他官员攀谈，腰间别着他惯用的鞭子，脸上不见有失落。萧靖端着酒壶过来，他曾是前前任领导，许多官员给他面子，他敬酒别人都喝了。别人喝酒无事，杨愔心想，酒中无毒，但喝无妨。 　　轮到杨愔的时候，萧靖按着酒壶，没想到一滴酒水都倒不出来。长广王把手高高抬起，却是将酒壶用力摔在地上，顿时瓷壶碎成八瓣，他高喊两声：“拿酒来，拿酒来！何人替本王拿酒来？” 　　昔日有鸿门宴摔杯为号，众人的眼皮子一跳，杨愔来不及反应，被暴起的高演几拳打倒在地上，萧靖顺势踹过去两脚，让杨愔没有反抗之力。小老头他都快五十岁了，哪里是两位二十几岁亲王的对手。 　　尚书省外的伏兵尽数而出，将在座的官员全部控制住，一锅端了。 　　好多人一脸懵逼，来不及反应。 　　片刻后反应过来，哦，前任领导和前前任领导在造反，把现任领导给捆了。 　　没有站队的，或者没站错队的官员，此时纷纷暗自庆幸，做官就像谈恋爱，现任是狗屎，前任和前前任才是他们的真爱。与杨愔一党的驸马都尉可朱浑天和、侍中宋钦道等人皆被捉拿。中书侍郎郑颐、尚书右仆射燕子献逃出尚书省，被武将斛律光捉回。 　　斛律光曾得高欢的赏识，一直为高氏集团打仗卖命，箭术超群，能弯弓射大雕。这位大叔是当代射雕英雄，人称“落雕都督”。大叔的作风很粗犷，但有一颗文雅的心，给自己取字叫“明月”。高演为了造反，他与斛律光沟通过，承诺让斛律光的女儿嫁给嫡子高百年，事成之后便是太子妃。 　　可怜高百年才十岁，被亲爹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夫，居然毫不知情。 　　这可是太子妃！ 　　李家今日能有这样的盛况，全赖他们家出了两任李皇后。斛律光看得眼热，他家姑娘像他，不爱红装爱武装，能骑马能射箭的。若是男孩还好，只可惜是个姑娘，谁爱娶这种会动手干架的婆娘？ 　　当爹的一想，逮着高百年这个冤大头，妙啊。高百年长得小白脸挺俊俏的，一合计下来，是他闺女赚了。 　　这种糖衣炮弹，谁能顶住啊？ 　　斛律光同意，加入高演的造反团队当中。一番操作下来，造反团队的人强马壮，有宗室（两位亲王）、有亲贵（段韶）、有武将（斛律光父子）、有内应（高归彦），朝中无人能挡。 　　斛律光的老爹斛律金已经七十几岁，老头子老当益壮，竟然有精力跟着常山王造反。常山王、长广王和斛律金押着杨愔等人，与段韶的人马汇合，共同闯入皇宫。 　　统领宫城禁卫的高归彦早已投靠过来，命令禁军不许反抗，放行诸人直到皇帝的昭阳殿外。 　　娄太后得到儿子们的消息，穿戴好太皇太后的服饰，摆驾过来昭阳殿。她看到孙子高殷和皇太后李氏，两人不敢坐，神色慌张，没料到两位亲王竟敢造反！ 　　“他们怎，怎么敢……” 　　“祖，祖母，你要救，救孙儿啊——” 　　皇帝高殷跪在地上，求祖母为他做主，他这才记得，父皇临死前让他听祖母的话，不要听母亲的话。他总念着母亲抚养他不容易，想把祖母的权力挪到母亲手里，结果酿成今日的祸事。 　　“现在知道害怕，怎么不听先帝的话呢？”太皇太后娄氏为高殷感到可惜，这个孩子被李氏养废了，她召高演独自进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巴掌扇到儿媳妇的脸上。 　　她痛骂道：“你这个汉人老妇，不仅要摆布哀家，更要针对宗室，你安的是什么的心啊！” 　　“高家今日兵戎相见，都是你害的！” 　　李氏终于知道害怕，跪下来不断求饶：“母后，请饶过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高演把姿态摆得很低，他没有剑拔弩张，反而磕头赔不是，哭得形容哀伤。他重重地朝侄子磕头，哭诉道：“可恨杨愔这等小人搬弄是非，蒙蔽陛下，非要逼死臣与九弟，不给臣等留活路。我们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二哥你睁开眼好好看看，你一走，别人巴不得我们去死！” 　　这是什么鬼话？ 　　明明是他欺负侄子，反倒成了侄子欺负他。高洋如果泉下有知，估计能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高殷有口吃的毛病，情绪激愤之下，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张开嘴巴，半天说不出来话。 　　昭阳殿的领军将军娥永乐以手叩刀，抬头看向皇帝，他是高洋留给儿子的保镖，忠心耿耿，只要高殷一声令下，他会立刻对高演动手。甭管成不成功，重伤高演，不成问题。 　　很可惜，高殷没有下令。 　　他心中苦闷，有口难言。 　　高演的手摸到腰间的鞭子，他的鞭子甩得尤其好，要是肉搏……有亲妈站在他这边，他不怕！ 　　“杨愔有错，革去官职，留着性命便好。”最后是太皇太后娄氏打圆场，比起隔代的孙子，自然是儿子们更亲，她命人将娥永乐压下去，高殷竟然没有阻止。 　　她教训孙子：“皇帝你看看，你纵容臣子，叫人把叔父欺负到这种境地，你先杀两位叔父，再杀哀家这个老太婆，可能如意了？” 　　高殷不敢这么做，他不明白祖母为什么扣下这么一大口黑锅。他只是想让叔叔们离开邺城，让祖母不要再掌事。他没想着杀人，怎么事情竟然落到这种地步？ 　　少年天子闭上眼睛，感到大势已去，皇太后李氏眼看着长子想要退缩，她不服气，仍然想要拼一把。 　　她爬起来，低声问身边的宫人：“太原王何在？”高绍德是她的次子，如果高绍德救驾，他们母子的结局可能会反败为胜！ 　　很可惜，高绍德今年才十二岁，不是天才儿童，没有救驾的能力。 　　宫人想起什么，脸色一白，道：“太原王带着长公主，今日一早过去长广王府，说要玩什么新鲜玩意儿，如今恐怕二人在王府。” 　　高殷听到宫人的话，身体一晃，几乎站不住了。常山王和长广王联手造反，他的弟弟妹妹被九叔扣押住，他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宝儿和高绍德考虑。 　　那是他嫡亲的弟弟妹妹，他要救他们的性命！ 　　罢了，罢了。 　　皇帝的精神一阵恍惚，他大口大口地呼气，竭力说出话来，口吃的情况更加严重：“侄，侄儿自请下殿，只求六叔饶，饶命。那些人该怎么处置，全听，听六叔的安排。” 　　他的手不停发抖，解下来皇帝的金冠，跪下来，奉于高演的身前。高演虽然眼馋，但他知道戏还没做足，他把侄子扶起来，没接皇帝的冠子。 　　常山王的语气很温和，道：“正道放心，你家弟弟妹妹，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 　　萧靖骑马回到王府的时候，大事顺利，让他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即便他不是打头造反的那个，但是压力真的好大啊啊啊啊啊。 　　他的军服下摆沾了点点血迹，不是他的，是别人的血。他没动手，有表哥段韶在身边，段表哥的武力值很高，让他的安全感特别足。 　　他提刀的手捂得出汗，没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刺杀，没有给他装逼的机会。 　　他既可惜又庆幸。 　　造反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先练手，等高演快要挂的时候，他再造一次！ 　　他在卧室换过干净的衣服，大步走进去正堂，屋子里全是孩子们欢笑的声音，气氛暖融融的。张嫣穿着家常的衣裙，绾了一个低垂的云鬓，用一枚玉梳固定住发髻，神情温婉可人。 　　不像是九重天上冷冷的仙女，倒像是谁家的小妇人。 　　她带着几个小的包馄饨，从剁馅到擀皮，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包好了满满一篦帘，刚煮下一锅。 　　光光在很努力地包馄饨，无奈她放的料太多，经常露馅。小蠕蠕包的模样精致，但是馅料太少，煮熟后全是皮儿，没啥吃头。 　　高宝德的手里揪着一块馄饨皮，她包的馄饨最好，馅料不多不少，模样是漂亮的元宝形。她看到叔叔回来，高高兴兴地喊：“九叔，你回来啦，我包的是荠菜猪肉馅的大馄饨，很快能吃啦！” 　　她被瞒着，不知道嫡亲兄长在今日面临什么。 　　高绍德守在炉子旁边，他是男孩，没有参与包馄饨，九婶吩咐他烧火，他乐于接受这个安排。他盯着上下翻滚的吃食，馋得要流口水了。他们今日早上放纸鸢，再玩拼图，下午吃了香喷喷的炸鸡，喝了解腻的酸梅汤。 　　他很喜欢拼图，可惜今日时间不够，拼图没完成。九婶说送给他，让他回家接着玩。 　　高绍德心想，九叔九婶真好人啊，请他们吃饭玩耍。 　　“馄饨熟了，你们先吃。”萧靖笑得没事人一样，“天黑了，吃完馄饨，我让人送你们回宫。你们爱吃的，拿点回去，给皇太后和陛下尝尝。” 　　估计能气死李氏跟高殷。 　　他们担心了一整天，这两货倒好，可快活了。 　　作者有话说： 　　这次政变，史称乾明之变。 　　不要怪萧靖好像有点怂，其实高湛本人也不太能打。高氏三兄弟的武力值排行应该是：高洋>高演>高湛。 　　文宣帝高洋：御驾亲征，打过库莫奚、契丹、突厥、柔然、山胡等大怪小怪，总体都是胜仗，他这个人不喜欢空手回家，每次都抢走敌人牲畜十几万头。 　　孝昭帝高演：亲征库莫奚，大怪没怎么打，打过小怪，抢得许多牛马。 　　武成帝高湛：没有打赢别人，还被北周军队和突厥打进来国境……本人喜欢打猎，脾气暴，爱动手打杀自家大臣和侄子。 　　当时有一个的传闻，据说高洋活着的时候，北周军队会在冬天把黄河的冰面砸碎，怕北齐皇帝带兵打过来。但是高洋死了之后，反而是齐军把冰面砸碎，害怕周人打过来。感谢在2020-11-30 21:01:26~2020-12-01 22:2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9章 高湛不荒唐（106） 　　◎长广王的光光被赐住凉风殿◎ 　　乾明之变, 常山王下令诛杀“叛逆”杨愔、燕子献、郑颐、宋钦道、可朱浑天和。至于文宣帝留给高殷的武士娥永乐，被杀。 　　别看高演平时爱做好人好事, 他是真正能狠心的人。 　　他以高殷的名义下达旨意, 逮捕杨愔等五户人家，将五家中嫡系子嗣全部斩杀，旁系的男丁全部免去官职, 不让敌人有报复的机会。 　　政变成功后第三日，高殷被迫签署文书，任命常山王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 其下的僚属皆晋升职位一级。高湛为太傅、继续担任京畿大都督；平原王段韶加封为大将军。 　　自此, 国家政事皆向大丞相禀报，由高演全权定夺。 　　常山王俨然成为了隐形的北齐皇帝，只差一个登基仪式。高演要脸, 吃相不能太难看, 他虽然有那个意思，但从来没有伸手要帝位。 　　之前发动政变，他的理由很正当：除去皇帝身边的逆贼。 　　八月初三，太皇太后娄氏下旨，废除高殷的皇帝之位，改封为济南王，命令孙儿出宫建府。同日, 常山王高演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皇建，尊太皇太后娄昭君为皇太后, 改称皇太后李祖娥为文宣皇后, 立王妃元氏为皇后, 立世子高百年为太子，择斛律氏为太子妃，另选良辰吉日成婚。 　　高演的女人不算多，通房毛氏被封夫人、桑氏与杨氏封为嫔。常山王府的几个男孩高彦理、高彦德、高彦基、高彦康和高彦忠尚无册封。 　　王府外热闹得不行，正对着的街道早被禁军封路，想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被驱赶开来。这是贵人们在搬家，陛下派人把一群女眷和孩子接到宫中。 　　如今的陛下，不是高殷，是高演。 　　府里的通房毛氏怀着身孕，腹中胎儿已经八个月大，本来她不宜挪动奔波，但她听到高演登基、册封她做夫人的消息，笑得十分灿烂。 　　她育有一子，在后院里不算出挑。除了嫡子高百年，女人们都生养儿子，彼此相处还算和谐平静。王妃只生育高百年一个儿子，“彦”字辈的男孩皆是庶子。高演是正经人，嫡庶分明，态度明确是把家业留给嫡子高百年。 　　至于一群庶子们，吃饱穿暖就行，说得难听点，在高演面前甚至不如侄女高光得脸。 　　毛氏之前不敢奢望，只求着以后能跟儿子过日子。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被册封为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甩开隔壁的桑氏和杨氏一大段距离！ 　　丫鬟们恭维道：“娘娘大喜，是小公主带来的福气呢。” 　　毛氏得意一笑：“本宫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还没进宫，她已经当自己是正经娘娘。王爷，不，陛下稀罕有女儿，对兄弟家的闺女十分好，这不是秘密。毛氏的肚子月份大，诊脉的太医说是个女胎，可把她神气坏了。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高演，他非常高兴，赏赐下来布料和补身的药材，格外看重她这一胎。 　　这是连生儿子的时候都没有的待遇！ 　　毛氏被丫鬟搀扶，过去拜见王妃，这位如今是皇后娘娘。她在男人的正妻面前不敢嚣张，陛下不在跟前，没有人护着她的。 　　元氏听到高演对她和高百年的册封，本来十分喜悦。只是看到怀孕的毛氏，她的喜色淡下去两分。她不至于害人子嗣，淡淡地说：“你日后进宫，且记得谨言慎行，莫要失了陛下的颜面。” 　　“是。” 　　毛氏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等见到陛下，她定要好好争宠。她多争一分，娘家有颜面，日后孩子的前程更好。 　　昭阳殿，高演刚登基，各种琐碎的事情多得成山成海，皆是要等他定夺。他揉了揉眉心，问道：“光光呢？今日可有把她接过来？” 　　他负责任，说好教孩子的，读书的事情怎么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今日还没给光光上课、检查作业。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猜测到陛下的心意，无人往长广王府接人，县主自然没有来。萧靖寻思高演这几日会很忙，他没开车送女儿上学，让光光留在家里自习。 　　这么一个误会之下，光光正在家里蹲。 　　高演看了周围人的表情，懂了，他握着笔，笔头用力地戳到纸上，晕开一大片墨，叫一整张写好的诏书废了。他让起草的官员重新誊写一份，没骂人。 　　但是他黑着脸，一脸“我好生气想打人骂人”的表情，非常可怕。 　　身边的人不敢惹他。 　　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帝登基，谁都不想当第一个被打杀出气的。 　　高演独自生闷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想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们，转移了注意力。他问掌事的太监：“皇后和太子可安顿好？毛夫人那里的份例再加两分，她怀着孩子，最要紧的是她。” 　　太监弓着身：“小的已经安排好，陛下可要去看看毛夫人？” 　　他们这群阉人不怀好心，并非是替毛氏美言争宠。他们看陛下正生气，想哄毛氏去顶雷，反正人家怀着孕，陛下不会把她怎么着。 　　高演转身去了毛氏那边。 　　他喜爱光光，觉得养个姑娘很不错。他看重毛氏的肚子，期盼能得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 　　比起步落稽只有一个独生女，他在生娃方面的战绩辉煌多了。不算尚未出世的女儿，他有七个儿子，除去过继给襄城王的庶长子高亮，家里有一个嫡子和五个庶子。 　　说他渣吧，不算太渣，说他不渣吧，他渣得明明白白。 　　他还重女轻男。 　　这就很过分了。 　　毛夫人搬到后宫的宜光殿，内殿还没布置好，乱糟糟的。她捧着肚子，正要耍一耍娘娘的威风，没想到陛下到后宫第一个看的是她。她收起跋扈的神色，变得温柔可人，她欢喜地小跑过去，想要冲到陛下的怀里撒娇。 　　嗯，顺便再拉一拉小手。 　　没想到高演皱起眉头，他不高兴了。 　　跑那么快，颠坏他的公主怎么办？ 　　这个毛氏太不稳重了！ 　　高演想着孕妇的情绪敏感，没有一张嘴就批评。他握着毛氏的手，扶着她坐下，说话比较委婉，道：“你的月份大了，要好生休养，多歇着。宫里若是有什么缺的，派人跟朕讲一声，朕让人给你拿。” 　　不要一见面就蹦蹦跳跳！不要委屈了朕的公主！ 　　毛氏听着他说话，只觉得窝心极了。她以为自己有多受宠，陛下安排的宜光殿寓意很好，景致不错，场地宽敞。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离皇帝的昭阳殿太远，走路要大半个时辰。虽然她有资格坐轿子，但是轿子不用她走，是别人走，花的时间同样很长。 　　文宣皇后李氏搬到昭信宫，把含光殿腾空出来，让给如今的元皇后。含光殿对面的凉风殿空着，没有人住过，距离昭阳殿很近，陛下出门左拐几步路就到。 　　毛氏看上那一处地方，她想要争一争。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话甜得发齁：“臣妾想要离陛下近一些，越近越好……臣妾见凉风殿无人居住，那儿不错，陛下可以常来。” 　　她把凉风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她如此得宠，这点小要求不为过吧？ 　　可惜高演没答应。 　　他记得自己的梦境，凉风殿是阿淹住着，他不应该让别的女人住进去。他对毛氏没有过多的钟爱，所做不过是看在女儿的份上，他认为毛氏恃宠而骄，要压一压她的气焰。 　　他轻轻地摸着毛氏的肚子，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你不喜欢宜光殿，不如搬去仁寿殿，让太后伺候你怀孕坐月子可好？” 　　“臣，臣妾不敢。”毛氏吓得脸瞬间白了，太后的权力大得惊人，废皇帝不过是老婆子一句话的事情。 　　她哪里敢让娄太后伺候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抬脚要走，连拉扯他的力气都没有。她不敢让人知道她一入宫便失宠，只得强撑着精神，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次日后，有小太监过来，说凉风殿有主了！ 　　毛夫人抚着鬓间的金步摇，恨得牙痒痒的，问道：“可是后宫中的哪位妹妹？” 　　老对手桑氏和杨氏是嫔位，没道理能住进去凉风殿。若是有人选，定然是皇帝的新宠，大家没打过照面的。 　　小太监实话实说：“是长广王府的县主，陛下接她进来教养，安排她在凉风殿歇息起居。” 　　“啊？” 　　毛氏愣了一下，陛下喜欢兄弟家的女儿，竟然疼爱到如此境地。文宣帝在世的时候，再宠爱侄女，也没有让侄女当一宫主位的。 　　高光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两位伯父都对她这么好？ 　　好多人想破脑袋都不明白。 　　光光被六伯接过来读书，她再次坐上人力车，心情高兴得不得了。六伯带她进去凉风殿，说这里是她休息的地方，比起在办公室睡小床舒服多了，内殿设置了几个大衣柜，还有梳妆台，可以用来放她的衣物首饰。 　　姑娘长大爱打扮，要有私人空间，高演很替她考虑。 　　皇帝赐给光光好多布料和珠宝，他知道她的理想，说给她做造型用的。他给她配了五个大宫女、五个小太监、十个针线娘子，还有专门的梳头嬷嬷，给她梳各种发型。 　　真棒！ 　　光光不吝啬赞美之词，夸赞道：“谢谢六伯，六伯你人真好，真大方。” 　　“这些不算什么。”高演看到光光喜欢他的安排，他心中欢喜，造反一事能成，传递书信的光光是大功臣。 　　他在梦中见阿淹居住在凉风殿，便不喜别人占了她的地方。他要脸，做不出来抢人老婆的事情，光光是阿淹的女儿，住在凉风殿很合适。 　　这样会让他有错觉，这是他与阿淹生的女儿。他没有可避讳的，让光光有事情，随时可以去昭阳殿找他。 　　“好啊。” 　　光光点点头，记得自己的这一项优待。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觉得高家三兄弟渣得很像？ 　　高洋：这个老太婆敢欺负我家姑娘，我提刀去砍她脑袋。 　　高演：嗯，生了女儿，这个小老婆可以升职加薪。 　　高湛：谁杀我女儿！我打你，还要杀你全家！ 　　明天预告，要搞大事情了。感谢在2020-12-01 22:26:56~2020-12-02 20: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0章 高湛不荒唐（107） 　　◎长广王的光光差点精神病发作◎ 　　皇建二年, 九月 　　今日，光光觉得作业有点难, 她写不出来, 刚好要去昭阳殿寻六伯。看门的侍卫犹豫了一下，没有拦她。 　　她直接进去了。 　　她看到六伯提着刀，当场砍死了一个犯人。犯人的胸口破开一个很深大洞, 迸溅出来的血液洒出来好远，双眼闭不上，仿佛直勾勾地盯着她。光光呆住了,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她慢慢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绣花鞋沾到那人的血。 　　血好红啊，还有难闻的味儿。 　　“啊——” 　　她把作业本摔在地上, 抱着头尖叫起来。 　　高演反应过来, 丢掉刀，连忙跑过来扶住孩子。光光害怕极了，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被门槛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 　　她的嘴里都是血，爬起来继续跑路，大声哭嚎着：“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呜呜呜呜，我要母妃，母妃——” 　　“救命, 救命——” 　　张嫣人在家里坐, 突然被皇帝派人相请。 　　萧靖出去了, 他不在家，她本来不想理高演，怕见面尴尬。但她没有一口气回绝，而是问来人：“陛下为何请我？是单请我，还是也请了别人？” 　　“陛下没有请旁人。”派来的太监知道一点，不敢多说，“是关于县主的一些事情，所以请长广王妃入宫。” 　　哦。 　　张嫣以为孩子上学捣蛋，被老师叫家长了。她匆忙收拾了一下，让管家给王爷留下口信（文盲人设不能崩），她跟小蠕蠕说了进宫的事情，叫孩子有事找阿瓘，交代完立刻出门。 　　她坐着马车，被送入皇宫。入宫后换乘轿辇，被抬到凉风殿门口。 　　她大约记得，这是阿淹生活过一年的地方。她这辈子不跟高演，应该是头一回来这儿。 　　她装作不识得路，等人来带她。高演刚从屋子里出来，他当着光光的面前砍杀犯人，吓得孩子受惊过度。他对不起侄女和阿淹，羞愧道：“还请弟妹去看看孩子，她的状态……不太好。” 　　他之前只知道高殷亲手杀人被吓到恍惚，从此落下口吃和精神恍惚的毛病。他没想到光光有几分相似，看到杀人被吓到了。 　　她还是个孩子。 　　光光哭喊着逃开，最后在宫道上哭累了，蜷缩着睡过去，被他抱回去凉风殿。他召来太医，太医开过安神的药，但是光光缩在床角，脸色一片煞白，见着人尖叫。 　　凉风殿的宫女和太监，全被她打发出去。 　　皇帝没办法，亲自过去仁寿殿请太后，求娄氏给光光喂药。另一边他派人去接长广王妃，光光一直念着要娘。 　　小孩跟祖母相熟，在她的印象中，祖母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婆，对她不错。她睁开眼睛，小声地喊：“祖母……” 　　“乖，先喝药，喝完吃糖果子。”娄太后让人拿来香甜蜜饯，孩子们都爱吃甜的，“再睡一会儿，睡醒你母亲过来接你。” 　　光光对祖母很信任，她没反抗，喝完药，药中有使人昏睡的成分，她片刻后沉沉睡下去了。 　　老妇人坐在床边，给孩子掖好被子，呆了将近一刻钟。听得呼吸平稳，才慢慢起身出去。 　　“皇帝这是做什么？”娄太后从凉风殿出来，看着儿子就来气，“昭阳殿是你议事起居的地方，哪里有在自己屋子里杀人的？”要杀也到外头杀，弄得自己的屋子脏了，真晦气。 　　“是朕做得不对，以后不会再犯了。” 　　高演承认自己的错误。 　　太后离开不久，阿淹就到了。他请弟妹去看孩子，张嫣看到床上的光光，大白天睡觉不对劲啊。 　　这个时间点，不是该上学吗？ 　　她摸着孩子的手，温热的，目测身上没有伤。她看向高演，轻声问：“陛下，光光这是怎么回事？” 　　“是朕不好，杀人被光光看见了……”高演的内心很后悔自责，“她很害怕，朕哄不了她，你且陪陪她，不如留在宫里住几日，宫中有太医，可随时为光光诊治。” 　　他转念一想，欲趁机把阿淹留几日。 　　几日也好啊，他一出门转弯就可以看见她们母女。 　　张嫣知道他这人有点心思，没揭穿他，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她装作不知，轻轻把光光推醒，等孩子醒了，她好借光光的口回家。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高演对光光再好，既是亲戚又是老师。可是哪个孩子乐意晚上住在老师家里，整天被他盯着？ 　　小孩巴不得一放学就跑，离老师远远的！ 　　光光被她推醒，揉了揉眼睛，缩到母亲的怀里要抱抱。她看到六伯站在床头，有些害怕，扭头不去看他。 　　果然，孩子的第一句话是：“母妃，我想回家。” 　　她想回去，不想留在这里。她看见六伯杀人，地板上流了一大滩血，连她的鞋子都沾染了血珠。 　　“我的绣花鞋呢？快丢，快丢！”她大哭出声，“我不要血鞋子，不要血鞋子！” 　　张嫣抱着她，用眼神示意：“好好好，不要鞋子，之前的鞋子早烧掉成灰了。光光想穿木屐还是小靴子？” 　　孩子的鞋子刚被宫人换下来，放在床尾，高演趁光光看不见，把侄女的鞋子拿出去烧了。他皱起眉头，才发现绣花鞋沾了犯人的血。 　　唉，是他的错。 　　他回来的时候，光光换上小靴子，被亲娘安慰过一番，母女俩抱着说话，孩子的情绪好多了。光光张开嘴给亲娘看，苦着一张小脸，诉苦道：“母妃，我刚才吐血了，吐了好大一口血。” 　　“我看看。”张嫣以为女儿得了大病，慌得一逼，结果她一瞅，破案了。 　　光光八岁多，是该换牙的年纪，孩子的牙齿本来就松动。摔倒的时候，脸磕在昭阳殿的门槛上，硬是把牙给磕出来了。一排小乳牙，中间唯独缺了一个门牙，张嫣伸手摇一摇旁边的，也开始松了。 　　掉牙有血，再从嘴里吐出来，光看着非常吓人，实际上屁事没有。 　　张嫣记得自己第一世的时候，是舅舅给她拔的牙，那时候她还小，疼得哇哇大哭。她跟光光讲起来：“……回家找你父王，他会拔牙，让他给你拔了，以后能长新的牙出来。” 　　“真的吗？”光光难以置信，觉得她老子好厉害，连拔牙都懂。 　　“真的，他用一根丝线绑着你的小牙，用力一扯，牙齿就掉了。”张嫣跟她讲，“或者叫厨房烧一顿排骨，说不定啃着排骨，牙齿会被啃下来了。” 　　光光认真思考了好久，说：“我不想拿丝线拔牙，我要啃排骨，葱烧大排好吃，蒜香排骨也不错。我还想吃干炸小羊排，或者铁板烧牛骨也行……” 　　拿线拔牙，听着有点疼。 　　话题很自然歪楼了。 　　说到吃的，光光顿时精神起来，表示想吃那么大一桌子的菜，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张嫣看着女儿会点菜，心里松了一口气，还能惦记着吃，精神问题不大。 　　像她的父亲，从来不会亏着一张嘴。 　　高演：步落稽会拔牙，我是他哥怎么不知道？ 　　他憋着一点儿气，没反驳，他看到阿淹的眼里满是缱绻的神色，显然夫妻关系非常好。他这个皇帝柱在这里那么久，她压根没瞧他。 　　人家关系好得旁人无法插手。 　　娘俩牵着手要回家，他没脸阻拦。光光经过一番开解，临走前扯了扯皇帝的衣袖，要跟他说话。六伯对她真的很好，母妃教她不能害怕。而且六伯只杀有罪有害之人，对活着的人而言，是好事。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对高演有信任，觉得他是个好人。 　　“六伯。”光光站在高演的跟前，“你以后不要在昭阳殿杀人，这样不好。你不要动手用鞭子打人，如果你想玩鞭子，我可以陪你拿鞭子抽陀螺。” 　　“好。” 　　高演答应孩子了，从此他没有在昭阳殿打杀过旁人。 　　当年他喜欢暴力领导的方式，惯用拿鞭子抽打下官，被高洋骂过，才改正过来。如今他当上皇帝，犯了老毛病，没有官员敢劝他。 　　是光光第一个劝他。 　　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不希望别人受到伤害。 　　高演一路跟随，亲自把她们送到皇宫门口。萧靖收到消息，早在门口等人，他没问当面问什么，他相信张嫣的能力。 　　“谢谢皇兄。”他朝高演拱了拱手，把老婆孩子扶上自家的车。 　　“嗯。” 　　高演穿着天子的常服，他站在门内，看着弟弟一家三口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他突然觉得皇宫像是一座孤城，把他困住了。 　　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皇位它不是个好东西啊。 　　他莫名升起这个荒诞的念头，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走。这是他做梦都奢望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得手，为了这个位置，他将侄子赶出去。对了，废帝高殷…… 　　高殷必须死！ 　　他闭上眼睛，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高殷活着，他担忧侄子复辟，日日不能安寝。他打败高殷，是胜在年纪和阅历。 　　等到高殷长到二十几岁的时候，这个侄子会不会登高一呼，想要重夺帝位？ 　　有这个可能。 　　他跟身边的人说：“把平秦王找来，朕有事与他商议。” 　　平秦王高归彦是个小人，有些事情不能让君子去干，用小人会更好。当年高洋借高归彦的谗言，除去高岳，坊间好多人误以为是高归彦杀死高岳。现在他想用高归彦，让族叔去刺杀高殷，高归彦能做好的。 　　他先授予高归彦更高的官职，为司空，兼任尚书令，地位竟然高于平原王段韶。他给这位族叔赏赐皇帝才有资格佩戴的纱帽，以示圣宠。 　　这么优厚的待遇，当真是……千古未有。 　　高归彦的额头冒冷汗，这位陛下不是慈善家，予他那么多好处，肯定是有所求的。他对着高演下跪磕头，拼命表忠心：“但凡陛下要用臣的地方，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不是什么难事。”高演微微垂眸，亲手把叔叔扶起来，“朕有一事，困扰已久，望叔叔帮朕解答。” 　　“陛下请讲。” 　　“济南有一人，朕看上了他头顶的冠子，夺之，又怕他心生怨恨。叔叔，你说朕可怎么办才好？” 　　“臣替陛下除去他，永绝后患。” 　　高归彦听懂了，他咬着牙，原来陛下是想要他干这种缺德事情。他没有办法，为人臣子，陛下要他做什么，他只能照干。 　　高演很满意族叔的识相，把刺杀济南王这件事交给高归彦去办。他交代道：“先是用鸩酒，若是肯喝，留他全尸。事成后莫要张扬，压着，不许上报。” 　　明面上谁都不知道高殷已死，众人会慢慢遗忘这个宗室子。高演敢做不敢当，怕别人知道是他干的，惹得一身骂名。 　　高归彦领命后，开始谋划刺杀高殷的事情。 　　同一日，光光在夜里突然惊醒，大汗不止，有夜惊的迹象。张嫣担忧女儿在宫中受惊的事情，让萧靖睡书房，她陪着光光过夜。 　　“不要，不要杀人！” 　　“不要——” 　　光光大喊出声，竟然整个人直直地坐起来，她抱着身边的母亲，心有余悸，梦里发生的事情太真实了。 　　真得让她害怕。 　　张嫣在光光尖叫的时候就醒过来，她点上灯，给孩子倒了一杯温水。她抱着光光，拍着孩子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哄她。 　　“你跟我说说，是发生什么了。梦境都是反着来的，当不得真。” 　　“母妃，我梦见道人哥哥了。”光光喝了口水压压惊，“我梦见有人要他喝酒，他不肯，那人直接拿刀子，在道人哥哥身上扎了好几下，血流了一地……” 　　孩子描述完画面，没看到母亲惊异的神色。也许高洋与光光有恩，上天特地让孩子做预示梦，希望能救高殷的性命。 　　张嫣算了算时间，好像高殷差不多是这个月份遇害的。萧靖与她商量过，高洋用骨髓救了光光一命，他们有恩报恩，要救高洋的儿子高殷一命。 　　她急着问：“你可知道是梦中是哪一日？” 　　“我想想……梦里那个人带了菊花和酒，好像与道人哥哥认识的，说今日特地来过节。道人哥哥收了鲜花，但是不愿意喝别人带来的酒。” 　　菊花，酒？ 　　张嫣很快反应过来，高殷遇害的日子应该是重阳节，九月初九那一日！ 　　重阳是祭拜先人的季节，又有饮酒赏菊的习俗，济南王高殷在这一日感伤自身，喝毒酒自尽，外人听起来觉得可以理解。 　　只不过高殷不是傻子，他不肯喝酒。行刺之人直接动手，捅了他几刀，让他失血而亡。 　　“今日是初五，幸好，过几天才是。” 　　“母妃怎么了？” 　　光光揉了揉眼睛，她说完这个梦境，瞬间觉得身上一松，有点困了。她拉着亲妈的手，拉好被子要睡觉。 　　张嫣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只在闭目养神，没睡着。 　　第二天刚鸡啼，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派人把王爷请过来。萧靖在书房没睡好，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干脆把光光扛回去孩子的卧室，自己钻到老婆的被窝里头。 　　他困，想睡一会儿。 　　“舅舅，别睡了，有大事要发生！” 　　“咋啦？” 　　“我跟你说，光光昨天做梦了。梦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梦见高殷会在重阳节被人刺杀。” 　　“卧卧卧槽——” 　　这么一个大消息，彻底把他给炸醒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瞅了瞅旁边没有人，压低着声音问：“此事当真？” 　　张嫣横了他一眼：“反正是你闺女做梦，小孩子眼睛亮，你当不当真？” 　　萧靖搓了搓手，他相信了几分。他知道是高归彦杀高殷，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日杀的，这事儿孝昭帝办得隐秘，连高湛都被瞒着。 　　他暗中让人盯梢，专门盯高归彦，连续盯了好几日，没有消息。正在他苦恼之际，没想到光光做了神奇的梦境。 　　咱家老六不厚道啊，居然杀侄子！ 　　他不一样，他是好人，他非得救一救。 　　作者有话说： 　　高殷：我都把皇位让出来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但凡废帝有高洋那样的脾气，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高洋让高归彦给高殷当辅政大臣，没想到这个族叔是个墙头草，把高殷杀了，给自己换荣华富贵。感谢在2020-12-02 20:07:12~2020-12-03 21: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1章 高湛不荒唐（108） 　　◎长广王差点暴露◎ 　　萧靖跟张嫣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商量要怎么救高殷才好。 　　老婆想到一个办法：“要不我们赶在高归彦动手之前，把高殷哄出来？” 　　“能逃得过初一, 逃不过十五啊。”萧靖摇了摇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杀不成，那位肯定会再次刺杀高殷的。” 　　高演是狠下心来要杀侄子, 事情不办成不会罢休。 　　张嫣又想到：“要不我们联通高殷，让他假死？让他得了急症，两天内死？” 　　萧靖觉得有一定可操作性, 但是这个方法风险太大。高殷不同寻常人家, 一死就要埋棺，容易蒙混过去。侄子好歹是济南王，若是王爷病逝, 要停灵数日, 棺材搁在那里，选个好日子再下葬。 　　这么一番操作，能折腾一个多月。 　　装一个多月的死人太难了。 　　再说了，他参与造反，跟高演一块儿把侄子拉下来，他在造反大业上有出力，也对不起高殷。谁知道高殷会不会嫉恨他们家？若是高殷反咬一口呢？ 　　到时候他们家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他叹了一口气, 跟张嫣说：“我怕高殷不懂事，我们好心救他，他会坏了事。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高殷本人也不知道, 那更好了。” 　　这样才能瞒过所有人, 瞒过高演。 　　“这样啊……” 　　张嫣记得光光的描述, 她是不愿意自家为了救人，而陷入危险的境地。她琢磨到一些，不知道是否可行：“舅舅，光光说高殷是被捅刀子，失血而亡的。若是我们在他被捅之后立刻相救，应该能救回来吧？” 　　高殷挨了刀，再被救活，感激之情会更浓。 　　她不想救一条白眼狼回来，这事儿搞不好要连累全家完蛋。 　　萧靖觉得这个方法对自家最保险，高殷能救的可能性很大，高归彦亲手捅人，高演会相信侄子已经死去的。 　　这些还不够。 　　“我们偷走高殷，总要再搁一副尸体在那里，装作济南王挣扎后打翻烛台，失火的现象。尸体烧得焦黑，面容无法确认。” 　　“你也要去，当天夜里你这样……如果往来有巡查的禁军，估计能蒙骗过去。” 　　他跟张嫣讲了大概，把找尸体的事情交给阿瓘去办。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侍卫什么的，他不放心，怕别人出卖他。阿瓘是自己人，能瞒下来。 　　兰陵王的胆子大，心思缜密，话不算太多，却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是愿意救堂哥一把的。 　　当年高洋带他南征北战，教他打仗和杀人，对他算有教导之情。二叔待他好，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高殷被害。 　　高殷尚不该死。 　　萧靖把阿瓘约到书房里，跟侄子仔细交代：“牢里的死囚都有数，不好提出来，少了一人没办法交代。你看看邺城有哪个仇家很多、背负人命的恶霸，找个机会把人逮着，做得干净点，不要留别的伤痕。 　　初九那日把人处理好，身高体格要跟高殷差不多的，到时候你背着尸首，偷偷潜入济南王府，将高殷替换出来，可能做到？” 　　“能。” 　　阿瓘心中震惊，脸上却是平静的表情。叫他杀人不难，恶贯满盈之人该死，他的武力值还算可以，干这种爬墙潜伏的活儿不难。 　　只是他惊于高殷怎么会遭此一劫。 　　六叔他……他的心真狠啊。 　　九月初九，重阳节 　　萧靖安排小蠕蠕拉着光光，让姐姐哄妹妹过去玩耍，大人的事情没必要让孩子知道。小蠕蠕十三岁，是大姑娘了，她把妹妹喊过去，说今晚请光光给她搭配秋装。 　　光光快快乐乐地答应了。 　　姐妹俩拿出来新的皮毛和布料，又让厨房做好糕点零食，玩得非常开心。说到兴头上，小蠕蠕建议光光留下来睡，陪她玩儿，今晚不要走。 　　“好啊。”光光在姐姐这里歇下，姐妹俩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聊天，一搭一搭的，很快睡熟了。 　　而萧靖带着张嫣，开着马车，停到济南王府隔壁的巷子里。这一处算是监控死角，他偷偷摸摸踩点踩了好久，才蹲得这样一个好地方。 　　阿瓘从车上溜下来，从夹层里翻出来一个一米多长的麻袋，味道不好闻，惹得他皱了皱眉头。他在夜色的掩护下，扛着袋子，三两下翻到王府的高墙上。 　　萧靖跟他做口型：不行就直接撒腿跑，保住自己要紧！ 　　阿瓘微微颔首，他听见了。 　　书房里，高殷提着笔，写着给文宣帝的祭词，不觉潸然泪下。今日是重阳节，旁人家都在祭祀先人，他是失败者，竟然连祭祀父皇都得偷偷摸摸。 　　他是无能，浪费了父皇的教导，让六叔把他从皇位赶下来了。父皇若在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为他感到耻辱。 　　“父皇，父皇……” 　　高殷一边哭，情绪悲伤，泪水把宣纸打湿了。外头有人来报，说平秦王来访，说有事相议。 　　“叔公还来做什么？”高殷的神色不忿，“叔公平步青云，还来看我这个落魄人作何？” 　　高归彦明明是文宣帝留给高殷的辅政大臣，没想到他背叛了主人，毫不犹豫倒向高演一党。若非高归彦放军队入宫，高演能不能顺利逼宫，尚且不可知。 　　高殷虽然没有高洋的气魄和智慧，但他没蠢透，他知道高归彦不是好人。 　　“正道这是在避我？” 　　没等人允许，高归彦自顾自推开了书房的门，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他靠卖主求荣，如今圣宠优渥，难道要瞧小孩子的脸色？ 　　要不是陛下吩咐他办事，他才懒得干这种缺德事情。 　　他不等高殷说话，自顾自把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盘时令的菊花，开得十分灿烂。还有一壶酒，一碟酱肉，看起来十分寒酸。 　　那是连样子都不装了。 　　“我念你孤家寡人，过来与你过重阳节。”高归彦把鸩酒倒出来，给高殷递过去，“正道，这可是难得的好酒，喝罢，喝罢。” 　　“这么好的酒，我不能独享。” 　　高殷知道这人上门没安好心，他把菊花插在腰间，但是不愿意喝酒。碟子里的酱肉，他吃了两块，凉透的肉很硬，他嚼得咬牙切齿的。 　　他恨啊！ 　　他给高归彦倒了一杯，敬过去。他的意思很明确，你喝我便喝。 　　高归彦：我知道酒里有毒，我喝才是大傻子啊。 　　他逼迫高殷不成，瞧着这小子是软硬不吃了。他要给高演交差，没办法，他趁高殷没有防备，从袖口抽出匕首，直接往高殷的身上狠狠扎了三刀。 　　“你——” 　　高殷眼睛睁得很大，神色难以置信，他没想到高归彦会突然动手。他痛苦地捂着伤口，瞬间倒在地上。好多血从身体中流失，失血的痛苦让高殷说不出话，很快昏迷过去， 　　高归彦从案上随手抽了张纸，用纸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把高殷给文宣帝写的祭词揉成纸团，丢到地上。他猜测济南王必死无疑，匆忙骑马离开了。 　　谁知有人偷看了全程。 　　阿瓘趴在窗户外面，听得高归彦走远，才从窗口跳进去屋里。他的动作轻巧利索，外面无人察觉到，他快速把高殷的衣服扒下，上药，用布条扎紧腰部止血。他在战场上见的伤兵多得去了，这点伤还能有救一救。 　　他再割下来一条布，把高殷的嘴给堵了。 　　带过来的尸首换上高殷的衣服，被死人摆到烛台附近，假装是第二现场。他用烛火烧坏尸首的脸，再把烛台砸到地上，很快火苗蔓延成大火，屋子里直冒烟。 　　他把高殷塞进去臭烘烘的麻袋里，一溜烟逃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救火——” 　　济南王府的人发现书房里有浓烟冒出，大桶大桶的水往里头泼洒，无奈火势太大，没有人敢拼命去救。 　　一个落魄的废帝，不值得啊。 　　高殷的妻妾李氏和郑氏听到消息，立刻赶过来，可惜太迟了，等火势被扑灭时，里头已经烧得焦黑。有仆人抬出来一具男尸，脸部被烧糊了，服饰与王爷一般无二，两女辨认过后，伤心得昏厥。 　　阿瓘做戏做的足，仿照高殷的伤口，狠狠捅了尸体三刀。 　　李氏看出来刀痕，哭诉道：“王爷这是被人害了！” 　　她拉着郑氏，只等天明，入宫为高殷讨个公道。 　　另一边，阿瓘把高殷背出来，夜里天黑，应该没人看见。他一路回到九叔接应的马车上，把高殷藏在夹层，他在外头开车，要带着九叔和九婶回家去。 　　中途出了一点事情。 　　大概是高演做贼心虚，他借口重阳节人多要维持治安，命令禁军对今晚往来的车辆仔细盘查。 　　他怕有人发现高殷没彻底凉透，请大夫把人救回来，特意以“毛夫人突发急症”为由，把太医集合起来，不许他们回家。另外，城中医术高明的大夫，皆被传召入宫。 　　皇帝心疼爱妃生病，这个借口听起来多正常啊！ 　　即便是有人替高殷求救，没有大夫过来，高殷只能活活失血被熬死。如果以后有人翻出来，自然是毛夫人背锅。 　　能当皇帝的人，谁没个真假心尖宠呢？ 　　他存心要杀死侄子！ 　　长广王府的马车行到一半，被人拦下了。有士兵眼睛很锐利地发现情况，大喊道：“快，这辆车下面有滴血！是红色的，是血！” 　　长官看到有血从车厢流下来，过来打招呼：“我们奉陛下的命令，要搜查这辆车。” 　　他是奉命行事，工作职责所在。 　　“你们岂敢？”阿瓘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寒光凛凛，“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是长广王府的车！车里有女眷，怎么能让你们搜查？” 　　王府的车，领头的长官自然认得，但是陛下下令，说是不论亲贵，一律要搜查。他正犹豫着，只听得车里有男子的声音：“叫他揭开帘子看一眼，赶紧放行，再不放，砍头处理。” 　　“是，多谢王爷大人有大量。” 　　长官摸了摸脖子，凉凉的，脑袋保住了。他硬着头皮，去揭开王府的车，车里坐着两人，一位穿着王爷的袍服，容貌瑰丽，应该是长广王本人，只是王爷今日心情不好，脸色阴沉得想杀人。 　　另一位是个年轻的女子，容貌生得极美。可是裙子的下摆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张嫣假装痛苦，脸色涂得惨白，捂着肚子直喊：“我，我好疼，是不是流产了……” 　　查看的长官吓得立刻把帘子落下，难怪车厢有血流出来，原来是人家的女眷情况不好。 　　摊上这样的大事，长广王挺倒霉的。 　　禁军的人表示可以理解，立刻给长广王的马车放行。阿瓘开着车，一路把车开到九叔的正院里头。伺候的下人没喊来，是他把高殷扛下来的。 　　高殷的命大，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断气。 　　萧靖让阿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家。他在系统兑换了输液和针线包，给高殷扎针缝和伤口，他的技术一般般，伤口被缝合得歪歪扭扭的，但好歹把高殷的情况稳定下来。 　　他派出去的人跑遍邺城，居然请不到大夫。他亲自去请太医，太医们都没回家，他跟张嫣守了一夜，只能等天亮再做打算。 　　宜光殿 　　高演几乎一夜没合眼，他让人给毛夫人诊脉，开药，不许太医们离开。毛夫人本来没事，只是女人爱娇气，既然陛下问你舒不舒服，她自然很配合地说头疼胸闷，喘不上气来。 　　她拉着高演的手，撒娇道：“臣妾想要陛下陪一陪，说不定能好受些。” 　　皇帝当真留下来，没去元皇后那里过节。毛夫人只看到表面，心里头美得很，她以为自己有多受宠。她在去年十月顺利产下一女，封为建昌公主，女儿尚不足周岁，高演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毛氏重新复宠。 　　其实没多宠，他经常过来看女儿，顺带在屋子里睡觉休息。他是一个工作狂的皇帝，天一亮召集大臣议事，等到夜深才放大臣回去。 　　皇宫的每一处宫殿都是他的房子，他睡在哪里不是睡？ 　　即便是光盖被子不干活，毛氏也心甘情愿，阖宫上下那么多女人，如今数她最得意。她看见陛下抱着她的女儿，心满意足，喝了一大碗太医院开的补药，补得脸色红润极了。 　　过重阳节那么大的事情，陛下居然不陪皇后，来陪她？ 　　说明她值得啊！ 　　毛夫人看着那么多太医伺候自己，折腾起来越发来劲。高演陪她到第二天，才放心离开，他早上听得高归彦报来，说事情办妥了。 　　“办妥就好。”他的心放下一半。 　　身边有太监收到消息，不敢隐瞒，禀报道：“陛下，济南王妃派人报信，说是他们家王爷遇害，身上有刀痕，望陛下彻查。” 　　“嗯，是该派人查一查，把事情压下去，不许报丧，不要惊动太后。”高演心知肚明，让审查的人过去意思意思，“还有呢？有没有其他大事？” 　　“陛下，昨日长广王来请太医，被挡了回去。今日再来请太医，说是王妃流产了，没保住孩子。” 　　高演一愣神，很自责，“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通报给朕！” 　　“您下了旨意，说任何人请太医，都要拦着，一切以毛夫人为重……” 　　太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高演紧紧地握着拳头，整个人坐不住，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毛氏有没有出问题，他最清楚不过，她好着呢，能跑能跳的。 　　他本想让高殷死，没想到他把太医都叫走，又把城中的大夫调来，害得阿淹失去了孩儿。 　　大概是报应吧。 　　他害死高家一个孩子，老天爷瞬间收走另一个孩子。明明是他做下恶事，却报应在阿淹的身上，她成婚多年才重新怀孕，她该有多失望啊。 　　他很内疚。 　　他不敢去想，怕她恨他。 　　张嫣是假装流产，她躲在被窝里没事干，让萧靖到书局买小说和话本，她吃零食看小说，小脸胖乎一些，估计涨了好几斤肉。家里的孩子们很担心她，她怕露馅，不让小蠕蠕和光光进去“坐月子”的房间，只隔着门说话。 　　“呜呜呜呜，母妃你要快好起来。” 　　“莫哭，莫哭，唉，能好的。” 　　张嫣听着孩子们在哭，心里揪了好几下，大吃几口零食压压惊。两个姑娘当真，哭了好几天，替失去的“弟弟”伤心，光光的小脸瘦了一圈，让高演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萧靖拿生姜抹了眼边，硬是哭得很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蹲在王府门口给“儿子”烧纸。他边哭边嚎，城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我那个无福的儿啊，到底是何人作孽……” 　　“儿啊，你好可怜啊……” 　　“快回来吧，等你娘养好身子，再投回来罢——” 　　长广王与王妃结婚□□年，才盼来再次有孕，结果胎儿流产，没了。 　　苦命人啊！ 　　高演听审查的人说，高殷的尸体被烧糊了脸面，不好辨认。他心里生疑，本想再查一查，看死的到底是不是高殷本人。 　　他暗中对高归彦下令：宗室各府都查一查，看有没有新进的可疑人员。还有那些止血治伤的药材，要调查城里有哪些人买药，若有人救了高殷，必定要用药的。 　　“至于长广王府……他们家刚失了孩子，有女眷在坐月子，不好打扰。”皇帝心里内疚，“长广王府不必查，其余的府邸，搜！” 　　高归彦领命而去，借口有人盗窃皇家的宝物，带人到每家每户去搜。 　　隔壁的兰陵王府未能幸免，被搜了一遍。几乎有藏人可能性的地方，全被翻出来，连腌酸菜的大瓦缸和家里几辆车都未能幸免。 　　奚鹿心疼自己给阿瓘设计的新款战车，被人几刀砍开，看里头有没有藏人。她被阿瓘揽在怀里，小声骂道：“他们好生无礼！” 　　“那是陛下的人，让让他们罢了。”高孝瓘看着人马往九叔的府邸而去，脸上不显，但心中着实揪了一把冷汗。 　　高殷藏在九叔那里！ 　　萧靖正站在自家门口，他提着灯笼看隔壁府上的动静，肃着一张脸，心里头紧张到极点。他把高殷藏在书房的密室，虽然藏得隐秘，但他不敢担保万无一失。 　　千万别来搜他！ 　　他们从兰陵王府那里出来了……他们过来了……领头的是高归彦，身后的人没跟过来。 　　“呼……” 　　萧靖长舒了一口气。 　　高归彦看到高湛，倒是记得皇帝的命令。他随口关怀两句：“唉，步落稽家里的事情，叔叔我听说了，你还年轻，能再有孩子的。你们家的女眷不方便，我等不进去了。” 　　然后带着队伍离开。 　　萧靖：“……嗯，叔叔慢走。” 　　好险，好险！ 　　多亏我家老婆假流产啊！ 　　他拿着系统兑换的药方，第二天出门给高殷买药，纸上写了一大堆止血的药材。抓药的伙计装作不经意，故意问他是哪一家的，买药来做什么。 　　“仙鹤草、当归、艾叶、草乌……这些都是止血调养的好药啊，官人可是确定要这些？你们府里是哪一家的，我们可以替您送过去。” 　　“是要这些，我们家大，大妇伤得很重，给她用的……”他差点说是大侄子，临到嘴边，把话咽下去，“我是长广王府的，我们王妃流产，夜里又见红，要好药来止血。你给我抓好，我急着要给她熬药。” 　　“哦，月子病啊，是该好好调养。” 　　伙计的表情一松，嘴上表示理解，连忙给他把药材包好，看着他走出去了。 　　萧靖提着药包，麻溜从药铺跑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险些把舌头给咬了。他隐隐察觉到不好，好像有人在盯着他，果不其然，他一脚迈出药铺，附近有几个小摊贩老往他身上瞅，穿着像是货郎，只是举止不太像。 　　几人手掌虎口上的老茧，倒像是……行军的。 　　卧槽！ 　　高演他好踏马精啊！ 　　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露馅了。 　　作者有话说： 　　高演下线倒计时。 第412章 高湛不荒唐（109） 　　◎长广王在密室被捉◎ 　　光光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发现父王最近很不对劲。 　　母妃刚失了孩儿, 坐月子，他居然陪伴的时间不多。明明不是爱读书的人, 整天不知道在书房捣鼓什么, 连吃饭都叫人送进去吃，睡觉也在书房里睡。 　　有毛病啊！ 　　高·福尔摩斯·光问过送膳的人，说王爷最近胃口大开, 每天能吃两碗饭，四个菜，一斤多肉。昨天王爷叫人炖了补汤, 自己在书房里吨吨吨地喝完了。还有针线房的人, 说王爷吩咐他们做十来套新衣服新鞋袜，里衣外袍都有。 　　光光：我妈流产，我爸在大吃大喝？还有心情穿新衣打扮自己？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同理可证, 男人应该差不多……卧槽，这个狗男人，莫不是变心了！ 　　身为亲生女儿，光光的鼻子一酸，想哭。她不敢把“父王疑似出轨”的事情告诉母妃。母妃刚流产，内心悲痛，肯定承受不住的。 　　小孩打算自己查探一番, 捉奸成双，捉到人证物证俱在，再作判断。 　　今日父王不出来吃饭，依旧叫人送到屋里头。光光没顾得上自己吃饭, 她在半路蹲点, 遇到送膳的仆人。她深深嗅了一口, 闻到香浓的肉味，正是从提着的砂锅里飘出来。 　　她拦着人，问：“这是做了什么好菜？” 　　“王爷说想吃鸡汤面，炖了一整只肥鸡，加了菌子和山药。”仆人见是县主，没有隐瞒，“后面的锅里下了两斤汤饼，还有切好的配菜。” 　　“这会不会太多了？”光光怕亲爹吃坏肚子，一口气吃两斤面，猪都没有这么能吃的。 　　仆人回答：“不多，不多的。最近王爷的饭量大，每次做寻常两个人的分量，他能吃完的。” 　　光光：两，个，人？ 　　她眉头一皱，捕捉到关键词了。她的父王二十几岁，早过了长身体猛吃的年纪，饭量一直很稳定。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饭量变得格外大，莫非是—— 　　藏了个小三在里头？同饮共食？ 　　光光捂着嘴，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她开始懂事，知道世间有些人不但有男人喜欢女人，还有男人喜欢男人。 　　除了母妃、她和姐姐，父亲的书房里不许婢女进去，院子里洒扫清洁的是男工。她不担心亲爹藏了美女在书房，只是怕他看上了哪个伺候的小厮。 　　哇，真是越想越可疑。 　　小孩心里伤心，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一路尾随，偷偷摸摸跟着送饭的仆人，等人离开之后，她才扒拉到书房的门缝里。她探头往里头看，好家伙，她亲爹居然不在视线范围内！ 　　他去哪里了？ 　　总不可能大白天见鬼吧？ 　　因为是长广王的亲闺女，看门的侍卫哥哥没有拦她。她悄悄推开门，侧身钻进去，再把门关好。她环顾书房，兜了一圈没找着父王，但是鸡汤的味道还在。 　　“他在哪里？” 　　“顺着味儿能找到！” 　　小孩抽了抽鼻子，分辨出来香喷喷的鸡汤味道，她像亲爹爱吃，在吃喝上最讲究，嗅觉和味觉十分敏感。王爷的书房做得宽敞，一百多平方是有的。她慢慢踱步，停留在一尊的四方神兽温酒铜炉附近。 　　鸡汤味在这里，然后闻不见了。 　　“父王不喝酒，为何书房里会有温酒的炉子？” 　　有蹊跷啊！ 　　光光想拿起铜炉看看，没想到拿不动，铜炉像是固定在那里似的。她一使力，反而让后面的书架挪开了。她睁大了眼睛，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嘴里忍不住小小地“哇”了一声。 　　书架后面是一条通道，光线很暗，但是路的尽头有灯光，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孩想要走进去瞧个真切，怕脚步声惊扰到别人，她特地把鞋子和袜子脱了，蹑手蹑脚地溜进去。 　　她竖起耳朵一听，是她父王说话的声音……还有，还有年轻男子的声音。 　　光光：所以这个狗男人果然是出轨了。 　　她从路的尽头探头望过去，入眼所见，令人震惊——真是好大一张床！她亲爹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与床上的人举止亲昵，他们都吃上鸡汤面了！ 　　光光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立刻撕了这个不要脸的男狐狸精。她深呼吸一口气，且听听父王跟这个男小三有什么好说的。 　　虽说捉贼拿赃，捉奸成双。理论上她父亲跟人家坐在同一张床上，已经不清白了，但是光光依然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安心在这里住着，但凡我在，定会护你周全的。你养好身体要紧，这是头等要紧的大事！”这是她父王的声音。 　　光光一掐大腿，越发生气：嗨呀，这个狗男人，居然承诺要照顾别人？我娘流产了，他怎么不照顾我娘？ 　　在她的心里，母妃的身体才是头等的大事，没有人比母妃重要。 　　那个男狐狸吸溜了一大口鸡汤，才说了一个字：“好。” 　　光光：好个鬼哦，你这个人真不要脸！ 　　她眼睁睁地看着，床上的男狐狸精在喝汤吃面条，吃得可带劲了。虽然隔着纱做的床帘，看不清人脸，但是狐狸精那个吃面咻咻咻的嗦面声音，分外响亮。 　　人家的态度冷淡，半句话不多说。反观她父王的态度非常热切，不但承诺要照顾别人，还要照顾别人家里的婆娘。 　　你听听，这还像话嘛！ 　　“你屋里的李氏和郑氏，我会让人多看顾几分，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 　　“好。” 　　“还有你的母亲、弟弟和妹妹，他们不知道你的事情，不会太伤心。” 　　“好。” 　　光光：所以我父王不但出轨，还当人家的舔狗，替人照顾一家老小？ 　　造孽啊！ 　　小孩忍无可忍，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打人。她没找到武器，干脆端着那锅鸡汤，想往男狐狸精的脸上泼。虽然鸡汤泡面被吃了几碗，但是一整个砂锅很重的。 　　她光是提起来就很吃力，没办法往外泼…… 　　她的动作一慢，然后两个人都看到她了。 　　“光光？”“光光，你怎么在这里？” 　　小孩寻思，那个男狐狸精居然知道她叫光光？莫非是父王告诉他的？ 　　她一脸不忿，想要张嘴骂人，谁知一抬头，看到一张认得的脸—— 　　是道人哥哥的脸。 　　她被高洋教了好几年，自然认得高殷。高殷也认得她，没想到这个妹妹会突然间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道人哥哥，是你？”光光提着半锅鸡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我只是进来看看。”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猜到自己是误会了。 　　她明白父王跟六伯联手，把道人哥哥从皇帝的位置上赶下来。道人哥哥过得不好，父王照顾他的家人，是应该的。 　　这个逻辑没毛病。 　　“只是你怎么在我家？” 　　“我还要问你，你怎么下来的？” 　　萧靖接过闺女手里的砂锅，这个孩子走路无声无息的，他和高殷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幸好进来的是光光，若换作外人进来，今天恐怕全家都得上西天。 　　皇帝要杀的人，被他藏在这里养着，风险很大的。 　　他刚才跟高殷说话，不知道光光听进去多少。 　　他飞快地跑出去，将书房的门从里头锁死，再扭动密室的机关，把通道关好。他在路上捡到闺女的鞋子和袜子，得亏她有这个脑子，居然还懂得脚步声暴露行踪的问题。 　　难怪他和高殷完全没有察觉。 　　萧靖让姑娘穿好鞋袜，见她摸了摸肚子，猜到孩子没有吃饭。他把饭食给光光盛了一份，问道：“饿了吧？快吃。” 　　“唔，真香啊！” 　　光光捧着碗，大口地吸溜起来。她好奇地看着高殷，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堂哥会在她家里。 　　高殷不愿意对九叔多言，九叔参与乾明之变，如今却救他一命。他对九叔的感官很复杂，分辨不出九叔到底是忠是奸。 　　六叔要杀他，九叔在救他。 　　九叔是怎么想的？ 　　是想奇货可居？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想不明白啊。 　　但是对着光光，高殷仿佛是善良温和的大哥哥。他没跟妹妹计较，他打量着小孩快埋到碗里的脸，看得越发惊奇。 　　“道人哥哥，你看什么呀？” 　　“哦，没什么。” 　　只是我觉得你的鼻子和嘴巴，跟我爹有点像。 　　高殷记得文宣帝临死前对光光说的遗言：“你身上流着朕的骨血……”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莫非高光这个堂妹不是九叔亲生的，而是他父皇的女儿？只有亲生的孩儿，身上才会流着父亲的骨血。 　　高殷不知道高洋捐献骨髓的事情，他把父皇对光光的优待记在心里，然后得出来一个结论—— 　　光光很有可能是父皇与长广王妃的女儿。 　　亲生父亲对女儿好，再怎么都不为过。 　　高殷不敢问，九叔到底知不知情，以他对高洋的了解，他老子玩得开，绝对会乐于给亲兄弟戴绿帽子。他甚至脑洞大开，怀疑九叔是不是不能生，所以成婚那么多年，才只有光光一个假女儿。 　　萧靖如果知道侄子的心里这么想，估计会气得脑壳疼。 　　怎么大家都怀疑我闺女不是我亲生的呢？ 　　亲的，绝对是亲的！ 　　他和高殷在吃饭，因为多了一张嘴，自然显得长广王“饭量大增”。他要的新衣服，也是给高殷准备的，按照历史的轨迹，孝昭帝会在十一月去世。 　　现在已经九月了。 　　高殷再躲两个月，便能重获自由。 　　萧靖本来是瞒着光光，没料到这个丫头能摸到密室。他给光光千叮万嘱：“你在旁人的面前，一定不能说你堂哥在我们家里，别说在家里，便是提都不能提，不然我们一家要掉脑袋。” 　　光光的脸色一白，她意识到严重性，承诺道：“我不说，不跟六伯说，跟谁都不说。” 　　“还有密室的存在，不能说出去。”萧靖想带她出去，“若有人问你进来书房干什么，你说是我问你的功课，留了你好一会儿。” 　　“知道啦。” 　　光光吃饱了，把碗放到食盒里，跟着亲爹离开。她朝高殷挥了挥手，要跟堂哥道别。 　　“道人哥哥，再见！” 　　“光光再见，欸，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高殷憋了好几天，难得见到（疑似）妹妹，把腰间的一个荷包解下来。他把荷包打开，里头是一颗光华灿烂的宝珠，足足比鸽子蛋还大。 　　他不再是皇帝，王府里没有珍贵的东西。这一颗珠子是他从小玩惯的，在夜间能发出幽幽的光亮，特别新奇好玩。他把宝珠塞到光光的手里，教她合拢双手，去欣赏夜明珠的光泽。 　　喜得她“哎呀”一声。 　　“道人哥哥，是绿色的光！” 　　“真漂亮啊。” 　　光光握着拳头，眼里皆是惊奇，她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样的珠子。高殷看着光光的五官，默念这是他的亲妹妹。他大方道：“这颗夜明珠，我留着没用，给你玩吧。” 　　女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这……”光光看向萧靖，意思询问能不能收下。她看得出来，这一颗夜明珠是高殷的心爱之物。 　　她有上学，明白君子不能夺人所好的道理。 　　“收下吧。”萧靖看到高殷的夜明珠，若有所思，“这颗珠子，宫中有多少人知道来历？” 　　高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以为自己差点害了光光。他有一颗夜明珠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他以前总拿出来把玩。若是光光拿着珠子在外头玩，岂不是告诉旁人，他在长广王这里养着？ 　　他急忙解释道：“九叔，我没想着害妹妹。” 　　萧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事，你且歇下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把高殷的珠子拿在手里，心生一计，如果他的想法能够成功…… 　　说不定能让孝昭帝大口吃盒饭哦。 　　作者有话说： 　　努力存稿中……我的论文开题报告还没写完。感谢在2020-12-04 22:14:36~2020-12-05 21:2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3章 高湛不荒唐（110） 　　◎长广王拒绝王妃入宫◎ 　　高演爱脑补, 日有所思，自然夜间容易做梦。 　　他在梦境中迷迷糊糊的, 忽然进入到一片昏暗的地界, 天空中没有太阳，阴森森地叫人害怕。他顺着流淌的河水一路往下走，忽见有一处青黑色的宫殿拔地而起, 他看过去两眼。 　　哎哟，是老熟人！ 　　他看到了高洋正盘腿坐在殿中。 　　文宣帝穿着皇帝的冕服，手里提着锋利的钢刀, 看起来跟生前一样威武。他见来的是六弟, 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伸手：“延安过来吧，朕与你好好聚聚。” 　　“二哥，朕不过去了。” 　　高演莫名觉得心头一凉, 他怎么会遇见二哥, 二哥已经死去多时。 　　“朕，你也配自称朕？”文宣帝暴怒冲出来，把他压在冰冷的地上，拿刀在他的脖子上比划，“好你个高演，竟然夺了高殷的帝位！” 　　说到高殷，顿时有人从河水里爬出来, 爬到宫殿里，说是人不恰当，应该是鬼。恶鬼的面容被烧得可怖，两个眼窝处流着鲜血, 肚子被剖开扎了几刀, 随着他爬行的动作, 肠子和血水流出来一地。 　　这个鬼一路追过来，散发出来一股烤焦的味道，身上没一块儿好皮肉，全是被烧焦的痕迹。 　　“父皇，救我！是六叔杀我!” 　　“父皇，别放走六叔——” 　　“六叔，留下来陪我，陪我罢了。” 　　高演吓得一跳，他想要逃开，没料到被文宣帝父子狠狠地抓住。他本身打不过高洋，两只鬼按着他一个打，将高殷死去时候的痛苦尽数还在他身上。 　　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被刀砍、被火烧，身上一块儿好肉都没有。他想要逃脱这个可怕的地方，却无法挣扎。就在他绝望之际，突然见到有女子闯进来：“陛下，放过他罢——” 　　文宣帝的手一松，让高演被女子带了出去。高演被她带到河边的小船上，她乘船带他，远远甩开后面追来的恶鬼。 　　高演感激道：“姑娘的恩德，朕自然会报答……” 　　女子见着他，轻笑一声：“臣妾不要陛下报答，陛下快走，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臣妾？ 　　那是他的女人？ 　　高演这才看清楚女子的模样，不由得大惊。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宫装，头上带着金玉步摇，容貌倾国倾城，连后宫最得意的毛夫人不如她半分。 　　这是之前的梦境中，她给他殉葬时候的装扮。 　　真漂亮啊。 　　这是他的丽妃，是阿淹。 　　女子悠悠地划着船，把他带到河水中央，然后用力把他推到水中。高演落到冰冷刺骨的水里，整个人很快被吞噬了，呛得说不出来话儿。 　　“丽妃，你——” 　　然后他醒了。 　　梦中受到的酷刑跟真的一样，他的身上疼痛未散，仿佛被文宣帝砍过好多刀。梦里的河水十分冰冷，他的手如今还是凉的。 　　高演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帷幔，床顶绣着的龙纹好像动了一下。他烦躁地坐起来，揉了揉眉心，问伺候的人：“丽妃在何处？朕要召她过来。” 　　宫女和太监顿时跪了一地。 　　宫中何事有这样一位主子？是陛下的新宠？他们怎么一直不知？ 　　实在是失职啊。 　　高演尚未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见这帮人没有行动，继续说：“张氏，张氏在哪里？” 　　宫人们跪得更厉害了，陛下的女人不多，宫中有皇后、夫人和两位嫔。皇后姓元、夫人姓毛、一个是桑嫔、一个是杨嫔。 　　唯独没有姓张的。 　　得亏今日是高演独自宿在昭阳殿，不然元皇后听见，气得要打人。有近侍太监鼓着胆子，问：“陛下，可是哪位娘娘，奴才亲自去请她过来。” 　　“把阿淹找来，朕要阿淹。” 　　阿淹在昭阳殿当御前宫女，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新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昭阳殿的宫人被换了几届，好多人只知道长广王妃是宫人出身，如今很被长广王宠爱。 　　但很少人知道她的名讳。 　　被皇帝派出去的人，在路上遇到当年伺候过的文宣帝的总管王有福。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太监被降职，混得很不如意，被安排去看管装瓶罐器皿的小仓库。 　　老太监偷听到一耳朵，眯着眼睛，见他们找不到人，故意嘻嘻一笑。小老头露出两只大黄牙，看起来特别欠揍。 　　“嘻嘻，嘻嘻。” 　　“你这个王老贼，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蠢，连阿淹是谁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说那个阿淹是谁？” 　　“阿淹啊，可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姑娘？平阳郡王（高淹，高欢第四子）单名一个淹字，若是找他，你们早就出宫相请……”王有福故意只把话说一半，让这帮人急得要死，陛下说要找的是女子，肯定不是平阳郡王。 　　“对，王爷爷您是老人，请您快说。” 　　之前还喊老贼，这会儿求人，连爷爷都喊上了。王有福把坐在仓库门口守着，有机灵的小太监给他温来一壶酒，捧来好大一碗蒸肉。王太监慢慢把肉吃了，在别人急得冒火的时候，才爆出来一个雷。 　　“若那是女子，又要生得貌美，你们在宫中寻不到，只能到宫外去接。” 　　“啊？” 　　来的人反应不过来，陛下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应当不是会养外室的人。 　　“当年阿淹才那么小，在昭阳殿当宫女，文宣帝一直纵着她，亲自给她送嫁。所以说还是当女人好啊，她把干娘陆氏带出去，估计那个老婆子正在享福。她嫁人的时候，如今那位还给她抬毡子，生得真真漂亮……” 　　有机灵的宫人一听，一拍大腿，顿时记得阿淹是谁了。她是现在的长广王妃，巧的是，那位正是姓张的。 　　“走，我们回去再说。” 　　一群太监寻得答案，呼啦啦地回去了。高演穿好衣裳，头脑清醒多了，他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梦境，阿淹也不是他的丽妃。 　　但是他想找人见一见，总想问一问，她的梦里有没有他，缘何救他。 　　他没有让手下的人出宫去接人，而是转头去元皇后的含光殿。元氏见他精神不好，正要体贴关怀两句，让他在这里陪陪她。 　　“陛下……” 　　谁知高演一张嘴，说的是别人家的女人：“你找个理由，派人把长广王妃接入宫，用好车辇，多铺几层毛毡，莫要让她着凉了。朕想见她，你看着办。” 　　元皇后被噎着，缓了半刻钟，才低头应下来：“臣妾知道了，定能将事情办好。” 　　丈夫宣见别的妇人，她能怎么办？ 　　元氏暗恨，高家的男人果然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文宣帝召见别人家一群王妃，高演他倒好，没叫一群过来，只叫了一个。但是皇帝这样行事，足够让她作呕的。偏偏她是皇后，这种扯皮.条的事情由她来办，外头能少些风言风语，只当是命妇觐见皇后。 　　高演是最要脸面的人，他敢做不敢认。 　　皇后让女官拟旨，说是想邀请弟妹来作伴，陪她聊天谈心。传旨的女官带着车架，去到长广王府。宫里来的人没见到王妃，见的是长广王。 　　萧靖看到旨意，没答应。 　　元氏跟张嫣是什么关系，他一清二楚。当年阿淹给东魏宗室女当婢女，这段经历算不上光彩，元皇后无缘无故召人进去，是不是小人得志，想奚落他老婆？要不便是高演假借皇后的意思，想要占他老婆便宜。 　　他一看就知道里头有坑！ 　　更何况张嫣假装在坐月子，哪里有这个时候找她聊天的？ 　　“王妃的身体不好，恐怕不能陪伴在皇后身侧。”他把家里的闺女推出来，“娘娘想找人聊天，我家的姑娘教养极好，能给她婶母解解闷。” 　　他说话说到这份上了，过来的女官不敢说不好。 　　她只是个当差的，没必要招惹亲王。 　　萧靖让人把女官请下去，喝茶吃点心，稍等片刻。 　　今日是休息日，光光没上过学，正跟她姐在玩。他过去的时候，家里两个姑娘在看书吃零食，酥饼碎碎掉到裙子上。 　　“父王——”“父王，你怎么来了？” 　　小蠕蠕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没把妹妹带好，吃东西太邋遢，正好被父王撞见。萧靖没在意这些细节，小孩爱吃爱玩，不算有错。他那么大个人，吃薯片还喀喀喀掉渣呢。 　　他让伺候的人下去，才跟两个女儿讲话：“皇后想找你们母妃说话，只是她正在月子中，不能吹风受凉，是不应该出门的。你们的口才不错，不如替母妃进宫，去陪陪皇后？” 　　小蠕蠕积极应对：“我替母妃去了。” 　　她是王府的大姑娘，十三岁，能交际。她不怕跟人聊天，皇后只不过要找人解闷，她也可以的。 　　“我也去，我陪着姐姐。”光光握着小蠕蠕的手，“我在宫里熟，万事有我，谁都要给我面子。皇后敢欺负姐姐，我去找六伯，让他做主。” 　　县主的派头真足啊！ 　　萧靖没觉得他闺女跋扈，反而认为姑娘合该是这样的。这个年代对女人很难，自家的姑娘是皇族出身，性格要强，以后不会被人欺负。 　　更何况光光不爱欺负别人，她的心肠很软的。 　　王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换好出门的装扮，被扶上进宫的马车，萧靖在后头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含光殿的元皇后坐立不安，一想到长广王妃被接进来，肚子里一大股无名火没办法发出来。 　　她气啊！ 　　她想要阿淹过来，好圆了皇帝的心愿，又不想对方来，怕夺走皇帝的心。 　　殿外有太监通报，说出去接人的车回来了。但是没接到王妃，是永安公主和县主入宫，说是过来觐见娘娘。 　　元皇后的表情不自觉放松许多，道：“请她们进来吧。” 　　不是她没办好事情，是人家不肯来，叫姑娘们过来了。陛下知道，不会怪罪她做得不好。 　　小蠕蠕走在前面，光光稍稍错开半步，只因生父的身份不一样。高澄死得早，人家是死后被封为文襄皇帝，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小蠕蠕被册封为公主。光光只是亲王的女儿，她是县主。 　　她们都是高演的侄女，见着皇后一个喊婶婶，一个喊伯母。 　　元氏跟她们不熟，便是让人上茶上点心，寒暄了几句。再接着是亲戚间往来常用对话：姑娘今年几岁了？可有读什么书？学习成绩跟不跟得上？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光光被皇后逮着，先是问她的书，然后便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仿佛她读书成绩不好，便是一无是处，犯了世间大错一样。小孩不怕生人，只是不太喜欢这种公式化的聊天程序。 　　而且她隐隐察觉到，皇后不喜欢她，看她的时候带着厌恶。虽然六伯母的眼神一转而逝，但被敏感的孩子捕捉到了。 　　小蠕蠕摸了摸妹妹的手，给了一个眼神“看我的，你安心”。 　　她自幼聪慧，她也看到了。明明光光那么可爱，怎么皇后讨厌她？光光是六叔教的，皇后老拿学习的事情问光光，非把光光问得不开心。 　　怎么她不去问陛下？陛下最清楚了！ 　　她把光光挡在身后，倒是一脸感激的表情。她亲亲热热地说：“难得婶婶慈爱，儿臣最近还真有些难处，想要婶婶相助。” 　　“有何难事？永安尽管说。”元皇后的姿态亲近，仿佛真要为侄女做主。 　　在她看来，姑娘年少时候的烦恼，不过是一些首饰钗环能解决的琐事。 　　“与儿臣相熟的裴世矩，他的父亲裴讷之原是太子舍人。如今六叔登基，裴家的官职被降下来，儿臣看着觉得可怜。”小蠕蠕知道皇后生的是太子高百年，“婶婶养着太子，能否与裴家美言几句，让裴大人当个太子詹事？” 　　太子舍人是从六品下的官职，太子詹事是正三品的官职。前者是个太子当陪读助教的，后者掌管东宫大小事务，领三寺左右卫二坊，享俸禄两千石。 　　一个敢问，一个敢讲！ 　　永安公主的胆子大，一张嘴便是为未来公公求官。姑娘的笑容亲切极了，睁大了眼睛，正等婶婶答应下来。 　　元皇后：我怎么能帮你的忙？ 　　后宫的女人不能干预前朝，文宣帝在世时，给父亲求官的薛嫔被砍掉脑袋，据说死得很惨。元皇后的笑容尴尬起来，她的牛皮吹得响，但她张罗不来。 　　她自己还想给老爹求官呢！ 　　但是高演不答应，因为她姓元。北齐才建国没几年，若是东魏遗留下来的元氏皇族复辟，高家岂不是完蛋？ 　　皇帝给老丈人重赏开府仪同三司，意思是待遇特别高，有钱拿，但是没有正经的官职。 　　他是不会给元氏的男人手握实权的。 　　小蠕蠕把皇后整了个没脸，撇了撇嘴，表情分明是“你没能耐，充什么大头蒜”。她见皇后不答应，牵着妹妹的手，说要过去拜见陛下。 　　元氏没拦着，这些小姑娘正当自己是什么？她以为陛下会允许她的求官？ 　　做梦吧！ 　　谁知高演真应允下来了。 　　他没等来阿淹，听小蠕蠕说母妃身体很不好，要休养身体，方觉自己唐突了。他想了想，道：“朕有空，把裴讷之父子召来，先见一见人品如何。” 　　大哥的女儿十几岁，是该定亲了。若真是一户好人家，他可以把裴家的官职提一提，先定亲，几年后再让侄女嫁过去正式结亲。 　　比起侄女高茹，他对光光更关心。他关怀道：“光光可有合心意的好郎君？” 　　光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呢。” 　　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大概要脸好看的，穿衣服漂亮的，能给她当衣架子的。嗯，高氏的白皮靓仔看多了，她倒是对小麦色皮肤很好奇，觉得黑皮帅哥也不错。 　　要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想好光光的官配是谁，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猜得到。 　　职业关键词，工地佬/建筑家，提示台词：“金屋藏娇算什么，臣能给公主造一整座皇城！”感谢在2020-12-05 21:23:20~2020-12-06 15: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称不限字数哎 20瓶；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4章 高湛不荒唐（111） 　　◎长广王用夜明珠吓死人◎ 　　皇帝内心有鬼, 频频恶梦。 　　高演爱脑补，自从高殷死了之后, 他夜夜都梦到文宣帝父子, 向他索命。幸运的时候，他能梦到阿淹救他，不幸运的时候, 他咬着舌尖，耗尽心力，才从梦里出来。 　　他往床边的铜盆里吐了一大口血。 　　身上的中衣被汗水湿透了。 　　明明是农历十月的天, 天气那么凉, 他嘴里发苦，身体热得跟被火烤一样，恍如经受高殷死前被火烧死的痛楚。太医治不好这种怪病, 只能熬制夏天解暑的止渴散, 加重了金银花、蒲公英等清热去火的药材，高演喝下去勉强能压制住心火。 　　因为他生病的事情，亲戚们都过来探望他。 　　萧靖来过，听闻皇帝口苦火旺，送了两车甘甜的瓜果，给他吃着玩。娄太后心疼儿子，特意查看皇帝的起居记录, 想要看看有没有治病的办法，或是找到病因。 　　老太婆的眼睛没花，她认得字，察觉到一些端倪, 觉得奇怪：“陛下有疾, 怎么济南王不过来侍疾探望？他这是不孝！” 　　以前高殷这个孩子, 多孝顺啊。那么多叔伯兄弟 　　都过来慰问，偏偏济南王府没有人过来。 　　她问皇帝身边的人：“你们去把高殷给我叫来！” 　　身边的人纷纷跪下来，不敢动。他们跟着陛下，知道一些秘辛，济南王早死了，他们去哪里喊高殷？ 　　高演坐在胡床上，板着脸，一言不发。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高殷成了厉鬼，这样来害他生病。 　　娄太后见无人响应她，觉得怪异。她是皇太后，是文襄皇帝、文宣皇帝和当今这位的生母，怎么现在她说话不好使了？ 　　不应该啊！ 　　她突然想到什么，紧紧抓着高演的手，脸色很不好看：“皇帝这是把高殷怎么了？他是你亲侄子！你已经是皇帝了，你可还记得你二哥的话？” 　　高洋临死前说过，帝位可以夺去，但一定要留高殷的性命。 　　“是我……我对不起二哥。”高演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母后，我是没有办法，百年那么小，我要护着他。” 　　他自知不仁，甚至没有以皇帝自称。 　　“所以你就杀了亲侄子？”娄太后很肯定，也很失望，“你以为你很厉害？高殷坐不稳，难道高百年能坐得稳皇位？” 　　太后活了那么多年，她见过多少英雄豪杰。以她的目光来看，若论当皇帝的资质，高百年比高殷还不如！ 　　起码高殷的生母李氏，是汉人，即便这个儿媳想兴风作浪，国家还是能稳住的。但是高百年的生母元氏，是东魏的宗室女，若是元皇后弄权，估计高氏一大家子得完蛋。 　　谁知道元皇后的兄弟堂兄弟想不想复国？ 　　当婆婆的，巴不得儿媳妇都是孤儿，无依无靠，好让夫家把她吃得死死的。说到孤儿，娄太后想起来，她还真有个孤儿儿媳。 　　“步落稽自幼聪慧，应该能坐稳这个位置。” 　　“张氏没有娘家，不会构成威胁。只可惜她没有儿子，早年生育伤了身体。等步落稽坐稳之后，再安排后宫不迟。” 　　高演的病情越来越重，他开始精神恍惚，甚至发展到白日见鬼的地步。元皇后召鲜卑巫师入宫，昭阳殿门口架起一口大锅，油脂被煮得沸腾，宫人们将油泼洒在宫墙内外，说这样能让鬼魂害怕，不敢侵犯。 　　刚入夜，皇帝身边的侍从人人挥舞火把，整夜守在宫殿前后，防止邪祟骚扰陛下。 　　似乎驱鬼的仪式有用，高演的精神能稳定下来，虽然偶尔有恶梦，但白天呓语少了。毛夫人生的建昌公主快到了周岁生日，皇帝让人准备宴席，要给女儿庆生。 　　萧靖：趁你病，要你命！ 　　他拿着高殷给的夜明珠，狠下心来，把珠子塞到光光手里。他跟光光交代道：“高殷没办法去参加演宴席，你把他的珠子送给建昌公主，说是道人哥哥送她的周岁礼。” 　　“可是，可是……” 　　光光的脸色一白，她知道有人要杀高殷，所以堂哥才躲在她家里。若是别人知道高殷没死，他会多危险啊。之前父王不是说，她不能说高殷在她家里吗？ 　　“你把珠子送过去，交代完是高殷的贺礼，就可以了。”萧靖怕说多错多，“别人再问你，你就大声哭，说什么都没看见，哭得跟死爹才好。” 　　“可是父王没死啊。” 　　“这一票干得大，你要是哭得不上心，你老子我可要死了。” 　　光光：！！！ 　　她不知道父王在搞什么，但她凭本能信任他。她隔着门，小声问母妃，母妃在坐月子，母妃要她听父王的。 　　那就听父王的。 　　…… 　　建昌公主周岁生日那天，高演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精神头看着很不错。他疼爱他的亲闺女，大摆筵席，看见兄弟和侄子们过来给他的公主送礼物。 　　水字辈的王爷们送完，轮到一群小的。 　　文襄皇帝那一支的子女，送的礼物挺规矩，皆是黄金玉石之物，用华美的匣子装好。文宣皇帝那一支的，太原王高绍德带着长乐公主高宝德，神色淡淡的，但出手算大方。 　　轮到高湛这边，只有光光这一个亲生闺女。 　　众人不由得侧目，怎么高湛和高演那么要好，长广王府的县主连礼盒都不带？ 　　光光没有带礼盒，她送上两个荷包。粉色的荷包里头装着好吃的糖，她把糖果撒到建昌妹妹的小床上，祝贺道：“愿妹妹以后生活甜如蜜糖，永远开心！” 　　高演很满意，他的公主不缺荣华富贵，他只希望她过得如意顺遂。 　　光光送糖果，这个寓意好极了。 　　另外一个荷包装的是什么？ 　　皇帝很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小孩掏出来一颗微微发亮的明珠，竟然引得高绍德和高宝德惊呼一声。他们是高殷嫡亲的弟弟和妹妹，自然是认得的，以前高绍德问大哥讨要夜明珠，大哥不给他。 　　怎么这颗珠子落到高光的手里？ 　　高绍德忍不住问出来：“光光，怎么你拿了大哥的东西？” 　　光光的表情没崩，笑得一脸天真，解释道：“这是道人哥哥给我的珠子，让我送给建昌妹妹。道人哥哥说他在看着妹妹，妹妹长得真好看。” 　　后面这一句是她自由发挥的，她看向堂妹的襁褓隔壁，好像附近有人站着。连萧靖都心里发毛，要不是他知道高殷没死，他差点被吓到了。 　　高演：…… 　　其他人听不清楚后面这一句，只以为济南王没脸出席宴会，躲在府里没出来。高演夺过这颗璀璨的宝珠，精神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烧糊脸的恶鬼站在他女儿身边，朝他露出恶意的笑容。 　　难怪这几日他没有见鬼！ 　　原来高殷是到建昌这里来，想要害她！ 　　在旁人的惊呼之中，高演突然把公主抱起，神色无比慌张。他把刀拔出来，胡乱在空中劈砍，喊道：“你，你休想谋害朕，谋害朕的公主！” 　　光光被吓坏了，大声尖叫起来，有皇帝的侍卫朝她奔过来，要捉她，她被父亲严严实实地挡在怀里。萧靖大喝道：“谁敢！她不过是替济南王送礼，她有何不对？” 　　按照原身高湛的记忆，他也被瞒着，不知道高殷的死讯。 　　只有皇帝身边的人，还有高归彦知道高殷“已死”。 　　高演反应过来，他丢掉刀，死死地盯着光光，双眼通红，问：“你是哪里见到高殷的？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我……”光光对六伯的变化感到害怕，但她更怕亲爹掉脑袋，她没忘记台词，大哭起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高演：她定是看见鬼，害怕极了。 　　他一个大人都经受不住，何况是光光这么一个小孩？ 　　他没心思把生日宴再办下去，让诸位回府，命宫人把宴席撤下去了。这一夜他又做恶梦，梦见高殷向他索命，梦境比以往恐怖百倍，有无数恶鬼从地狱爬出来，他们伸出白骨爪子拉扯他，不停高呼着。 　　“留下来，不要走。” 　　“留下来，留下来陪我们吧。” 　　直到天明时候有宫人推他，高演才醒过来。 　　天天做梦被鬼追，谁受得住？ 　　有随从建议陛下出去打猎散心，高演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骑着奔马，天空中的太阳突然被云朵遮挡住光芒，瞬间天色昏暗下来，好一幕天狗食日的景象！ 　　天狗食日是不吉祥的征兆。 　　不但皇帝的人马惊呼，林子里的猎物同样被天象惊动。一只飞窜的兔子把皇帝的御马吓到，马儿嘶鸣一声，竟然人立而起，直接使得皇帝摔落到马下。 　　“陛下——” 　　“陛下——” 　　皇帝坠马，身边的人虽然反应很快，但是高演依旧受到很重的伤。他的肋骨骨折，碎骨扎入肺部，让他的呼吸越发困难，胸腔中疼痛无比。他当日发起高热，精神难以维持，恶梦与现实难以辨认，他开始胡言乱语。 　　他快要不行，恐怕只剩下不到十天时间。 　　最快知道消息的是元皇后，她身边跟着女官李昌仪，亲眼所见陛下被抬着回来。李昌仪当年卖了文宣皇后李氏，如今成为了元皇后的座上客，更是她身侧的女官。 　　元皇后正做着让高百年登基的美梦！ 　　李昌仪知道了，便是娄太后知道。娄太后知道了，便是长广王知道。 　　萧靖收到老妈给的密信，直奔段韶的府邸。他主动求见段韶，想要表哥助他一臂之力，表哥能打能抗，简直是造反必备小伙伴。 　　段韶被封为太子太师，本来高演是想他给高百年保驾护航。但是萧靖深信不疑，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要看他开出的条件够不够高。 　　他给表哥备上礼物，说到以前的事情：“当年乾明起事，高归彦不过是开门的，他的待遇凭什么比表哥你强那么多？表哥的功劳甚大，不说首功，起码能占前三。” 　　“我不知道。”段韶的笑容像是憨憨，看起来像是老实人。 　　北齐第一贵胄，哪里会是真的蠢人。他听出来步落稽的意思，有挑拨之意，暗示高演偏听偏信，不是明君，想要他起兵帮忙逼宫。 　　逼宫那是要命的！ 　　谁敢随便投资买股？ 　　段韶没说答应，只是托着下巴，看表弟继续激.情演讲。萧靖知道不可能一下子把段韶策反，但他知道段韶有软肋。 　　对方的软肋不是儿子，而是他的亲妹妹。 　　萧靖许诺道：“若是事成，表姐看上哪个好人，我亲自给她赐婚，保证她风光大嫁……表哥若怕表姐孤单，你家的儿子多，可以挑一个过继到她的名下。” 　　妙啊！ 　　这么一说，段韶不由得有点心动。 　　他的妹妹当过高洋的昭仪，即便是日后可以改嫁，顾着高家的颜面，不好张罗得太热闹，不然像是在打前夫的脸。现在有步落稽的承诺，若是弟弟给哥哥的小老婆赐婚呢？ 　　那是皇帝的旨意，他们段氏只是听从罢了，应该极力配合，弄得风风光光才好。 　　如今鲜卑人开始学汉人的那一套，有些人觉得寡妇再嫁是丢脸。高演没敢给段表姐赐婚，但是萧靖乐意干这种事情。段表姐才二十八岁，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是青春大美女，从此守寡多可惜啊。 　　遇到好人家，她可以结婚，再生孩子。她的人生刚开始，不应该被之前的感情束缚住了。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段表姐不嫁，有娘家的侄子过继到名下，名正言顺当母子，日后不愁养老的问题。兄弟之间过继子嗣，常见，但哥哥给妹妹过继儿子，这个想法还真没有人提出来。 　　段韶的儿子多，他心疼妹妹，不愿意妹妹孤身一人。他认为光光虽然能照顾一二，但她是个女娃，日后是嫁出去的，不顶用啊。 　　自然是有儿子好！ 　　“步落稽的法子好，你什么时候办事，跟我说一声。” 　　段韶把表弟送出去，算是答应下来。他抠门抠习惯了，连饭都不留表弟吃一顿，长广王没有在意。 　　萧靖回到家里，搓了搓手，兴奋地呼了一大口气，似乎吐尽胸口的郁闷。他跑到张嫣坐月子的房间，自己快乐地转了三四圈，又抱起老婆转了五六圈。 　　然后他冷不丁问一句：“嫣儿，你是不是胖了？” 　　怎么手感不一样呢？沉了那么多，起码重了十斤！ 　　张嫣：委屈，想哭。 　　她配合他假坐月子，能躺着绝不坐着，长点肉怎么了？ 　　“舅舅这是遇到什么欢喜的事情？”她把伪造的诏书拿出来，极力转移话题，“给，这是我临摹高洋的字，写的传位诏书。” 　　“行啊，够逼真的！” 　　萧靖握着假遗诏，心里无比火热，他这辈子苟得够久的，只要他能顺利登基—— 　　能当老大的，谁愿意当孙子！ 　　他给高洋和高演当孙子，那是被逼无奈，怕把小命给玩掉了。高家这群年轻人，砍人的时候不讲武德，没有道理可言。 　　“这辈子过得真刺激！” 　　“搞事，搞事，搞事！”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北史·卷七·齐本纪中第七》：（孝昭帝）初苦内热，频进渴散……遂渐危笃，备禳厌之事，或煮油四洒，或持炬烧逐……有兔惊马，帝坠而绝肋。 　　今天是瘦瘦子的生日，希望能得到小天使们的祝福，比心~ 　　明天高演领盒饭，萧靖当皇帝！ 第415章 高湛不荒唐（112） 　　◎武成帝登基，济南王复活◎ 　　皇建二年, 十一月 　　高演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他突然听得外头有马匹奔驰的声音, 还有许多人跑步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皇帝问身边的人：“是有何人过来？” 　　“是长广王，长广王带着人马, 把昭阳殿围住了！”有小太监跌跌撞撞，惊慌地跑进来，“还有平原王在身后, 来了可能有数百人, 不对，是数千人！” 　　“哦，是步落稽啊。” 　　高演低垂着眸子, 心里的情绪非常复杂。他用这一招料理了高殷, 没想到如今他的弟弟有样学样，用在他身上了。 　　皇后的娘家没有权势，不能救驾。高百年才十一岁，压根不顶大用。 　　他深受重伤，精力不济，连握刀杀人的力气都没有。段韶的人马能顺利进来，必定是高归彦开门放人, 说不定还有太后的手笔。 　　一报还一报啊。 　　“陛下，可要我们？”有随从问起，“我们这边能集合一百多人。” 　　“你们卸下刀，退下去, 乞命罢了。” 　　高演闭上眼睛, 闭目养神。他知道高湛定然准备万全, 才会过来逼宫，他的伤口不断恶化，高热不退，可能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他快要死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朕不甘心啊。” 　　高澄死的时候二十九岁，高洋死的时候三十四岁。高演总想着，前头的哥哥们有命无福，都是短命鬼，便宜了他这个做弟弟的。 　　没想到他才是最短命的那一个。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本是年华正茂的时候，嫡长子高百年十岁，懵懂无知。他一旦去世，太子比当年的高殷尚且不如，如何能掌事？ 　　高百年只有死路一条。 　　萧靖穿着一身铠甲，提着刀，段韶跟着他进去高演的卧室。他这个人胆小，怕被砍死，如果高演下令攻击他，搏个鱼死网破，他说不定要功亏一篑。 　　他要段表哥保护他！ 　　段韶第二次掺进去高家的家事，全当自己是瞎子聋子，他什么也听不见。高湛这个怂货，居然会害怕，要他陪着壮胆。 　　啧啧啧。 　　萧靖拿出来伪造的诏书，宣称是文宣帝的遗诏。他把东西递到高演的面前，质问：“六哥可认得上面的字？” 　　高演自然是认得的。 　　他睁大眼睛，圣旨上的字迹与高洋的一般无二。上面写的意思很简单，但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正道年幼，必要时帝位让与汝，务必保其性命。若有逆贼谋害正道，望汝除之，感激涕零。】 　　这是文宣帝临死前给九弟的旨意？高洋宁愿把皇位给步落稽，都要保住高殷的性命？ 　　步落稽藏得够深的，把东西拿在手里不说话，等他把高殷杀了才爆出来，一下子将他打成是“逆贼”！ 　　高演深感无力，他之前杀了杨愔等“逆贼”，没想到如今他自己也成了逆贼。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段韶瞄了一眼，同样确定是高洋的字迹，有理有据，这一波造反稳了。萧靖看着诏书，脸上稳如老狗，实际心里慌得一逼。 　　他提着刀，说话铿锵有力：“臣弟持文宣遗诏，从未有反意。无奈皇兄心狠，违背诺言，杀死济南王，臣弟答应过二哥，要替他儿子报仇。” 　　讲得自己好像站在大义一边，连他自己都觉得顿时气场两米八！ 　　高演瞥了弟弟一眼，这戏演过头了。步落稽那么精的人，会替高殷报仇？ 　　是为自己谋算罢了。 　　皇帝让人拿来笔墨，颤抖的手落下旨意：废除高百年皇太子之位，立长广王高湛为皇太弟，宜继承大统。 　　圣旨被颁布下去，阖宫的人皆称长广王为皇太弟。高百年这个小屁孩倒霉了，跟几个庶出的弟弟们一块儿变成光头皇子，身上没有爵位。 　　皇太弟离开了，但人马没有退，依旧包围着昭阳殿。兰陵王高孝瓘带着另一队人，过来接替表叔段韶的班，分明是要来三班倒，活生生把高演熬到断气，不给皇帝召集救兵的机会！ 　　高演躺在病床上，呼吸虚弱下去，说不定哪一秒会断气。皇太弟没有下令拦着，刚收到消息的元皇后带着废太子高百年，冲进来哭诉。 　　她本来胜券在握，没想到被叔叔造反，夺了她儿子的皇位！她朝高演跪下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陛下最疼爱她生的儿子，怎么在这个紧要关头要废太子？ 　　高百年同样手足无措，他虽然娶了太子妃斛律氏，是已婚人士了。但他的毛还没长齐，脑瓜子转不过来，他不知道该痛恨叔父，还是要埋怨父亲。 　　“父皇，父皇……” 　　“陛下，救救臣妾和百年吧。” 　　“长广王如此逼迫，这让我们母子怎么活？” 　　“陛下你要替百年考虑，他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高演看向妻子和儿子，没有说话，正是因为他替儿子考虑，他才会让位。高湛年轻，人强马壮，若是他不给，弟弟硬生生来抢，肯定会杀死他的所有儿子。 　　到时候不仅高百年要死，其他庶子全部得死。 　　倒不如他主动放手，让母子二人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凡老天再给他十年的时间，他也不会选择这条路。高百年不是二十一，他才十一岁，怎么斗得过狡猾如狐的叔父？ 　　他握着高洋留下来的遗诏，步落稽没有拿走，而是将圣旨留下来任由他处置。既然和平让位，这点家丑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高演最要颜面，不希望死后被史官写成逆贼。 　　皇帝死死地盯着诏书上每一个字，上面没有盖玉玺，而是用了文宣帝的私印。他把丝绢捧到脸前，突然捕捉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他想到什么，竟然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哭了。 　　他痛骂道：“步落稽，若论谋算，你藏得最深！你的心最狠，比朕狠毒多了！” 　　高演记得光光抱怨过，她以前启蒙，母亲会日日为她收拾书包。只是她长大之后，母亲没有帮忙，要求她自己动手收拾。 　　阿淹为何要替光光收拾书包？ 　　为何她之后没有再做这种事情？ 　　他细细分辨出来，这张诏书上点点的甜香味，是女子惯用的香。诏书的字形似文宣帝真迹，但是字可以是模仿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样本，这种事情可以办到。 　　高演推断出来，这封所谓的遗诏是假的，是由女子所书。 　　光光自幼由高洋启蒙，她的书本和字帖全是文宣帝手写的，要获取他的字迹并不难。如果阿淹通过整理孩子的作业，日日取得文宣帝的手书，进行临摹呢？ 　　她是宫人出身，即便她学会写字，没有人会认为她能写得跟高洋一样好。偏偏这样不可能的事情，让她办成了。 　　步落稽的算计好深！ 　　这个弟弟为了谋夺帝位，把妻子和女儿通通利用起来，他把所有人的都算计其中，连高洋都是他盘中的棋子。从光光入宫上学的时候起，步落稽已经起了争夺的心思。 　　那时候步落稽才多大？ 　　好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步落稽大约二十岁。这个弟弟满肚子鬼心思，却瞒得死死的，一点儿没有透露出来。 　　高演愤怒之余，不由得有些佩服。 　　他抢了高殷的帝位，认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他得意洋洋，没想到自己成了枝头的螳螂，后面有一只黄雀在跟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都到这种时候了，谁还计较遗诏的真假呢？ 　　也就是他这种大傻子信了。 　　皇建二年十一月，帝崩，年仅二十七岁，谥为“孝昭皇帝”。 　　皇太弟高湛继位于昭阳殿，改年号皇建为大宁，宣布大赦天下。新帝尊母后娄氏为皇太后，封妃张氏为皇后，封养女高茹为永安长公主，封亲女高光为永昌公主。 　　在皇帝的登基大典中，久未露面的济南王作为宗室成员，居然出席了。 　　因为两个月在密室没见太阳，高殷的肤色有些惨白，看着不像活人。但他真真地站在那里，对着叔父行大礼，后背弯了下去，跪，再起，再跪，然后慢慢起身。 　　太原王高绍德好久联系不到亲哥，如今见哥哥穿着朝服站在那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安心了，可是娄太后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人。平秦王高归彦的嘴巴张得一个大洞，表情好似活见鬼！ 　　高归彦指着高殷，吃惊得说不出来：“正道，你，你……”你不是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吗？后来还发生了火灾，尸首还在济南王府停灵。 　　只是因为孝昭帝的命令，所以济南王府的人没有往各府报丧。高殷的户口没有消，没在档案中被记为死人，好多亲戚不知道高殷“已死”。 　　只有高归彦和高演亲近的几个侍从知道。 　　为什么已死的高殷会站在这里，他到底是人还是鬼，是真是假？ 　　“叔公。”高殷一把攥住高归彦的右手，他手很冰，冷得不带温度，吓得高归彦差点尿裤子，“叔父捅我三刀，我本来是要死的，但是父皇在重阳那日回来看我，说我不应该死。” 　　他死死地盯着高归彦的眼睛：“父皇托我给您带一句话，问你的纱帽带得可安心。” 　　好多人盯着平秦王头顶的纱帽，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高归彦深受孝昭帝的宠爱，但他无德无才，缘何能扶摇直上，一直让人十分疑惑。现在一听，莫非是高归彦替孝昭帝干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所以高演赐予高归彦，天子方可佩戴的帽子。 　　刺杀废帝的事情，够不够大？ 　　大！ 　　高绍德跑过来把高殷扶着，他见兄长脸色苍白，非常担心。他小声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高殷看向上首的皇帝，目光很复杂，“九叔是个好人，他把我救回来了。” 　　新皇帝的登基仪式结束，高归彦跟身后有鬼撵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娄太后下令，要济南王留下来，她要好生看看这个孙子。 　　她虽然叫亲儿子夺了孙子的皇位，但她没想着要杀死高殷。她知道孝昭帝心机重，派人刺杀高殷，一度伤心了许久。 　　现在“死人”高殷复活，她喜不自胜，夸皇帝儿子做得对：“真好，步落稽仁义，你留正道一命，你二哥在地底下能安心。” 　　“只是高归彦必须死！” 　　娄太后看起来是个慈祥的老婆子，但她并非是傻白甜。她会护着孙子，因为这是她的血脉后代。高归彦不过是高欢的远房亲戚，杀了不可惜。 　　“朕这就下旨，罪人高归彦刺杀济南王，毫无手足之情，罪不可赦。即刻捉拿归案，若有反抗，就地处决。” 　　萧靖拟好旨意，他拿去给娄太后看了一眼，太后对这个处理比较满意。害人的是高归彦，这个糟老头子坏，坏透了。 　　他没有提到其中有高演的指使，算是给死去的孝昭帝留有体面。明眼人都知道是高演的锅，但是高演已死，这口锅严严实实地扣到高归彦身上。 　　真叫人百口莫辩。 　　高归彦逃跑似的回到府中，连老婆孩子都来不及喊上，他料想到不好，匆忙带着府兵，要即刻出城逃命。他套上盔甲，带着几百人横冲直撞，没料到城门紧紧关着，说是不许任何人出城。 　　可把高归彦急得要死！ 　　他眼珠子一转，假传命令：“本王乃平秦王，奉陛下的口谕，要捉拿贼人，即刻出城。” 　　“叔公缘何走得这样急？”身后的追兵很快就到了，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殷，“城中闹贼，不是旁人，正是罪人高归彦！来人，把罪人捉拿归案，若有反抗，三族诛杀。” 　　“竖子，你岂敢！” 　　小老头目眦尽裂，只恨当日捅刀子，捅得不够深，居然让高殷活下来了。高殷只带五十个百保鲜卑，人人武艺高强，足以把这群乱臣贼子全部捉起来。 　　本应该把高归彦关进去囚车，押回去皇宫的，再作审问的。 　　高殷把刀口架在高归彦的脖子上，他一松手，让刀口划破了罪人的脖子，鲜血喷溅出来一米多远，不到一刻钟就没气了。这是他第二次杀人，他亲眼看着高归彦死去，断气，尸体变得冰凉。 　　他终于学会杀人。 　　只可惜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萧靖：终于当上皇帝，我苟得太久了。感谢在202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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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大臣琢磨过后，对皇帝建议道：“陛下，永昌公主的封号会不会太隆重一些？” 　　传国玉玺上刻有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永昌二字，本来是用于形容国运，如今却被用在一个女娃身上。 　　“重吗？”萧靖眨了眨眼睛，“朕觉得这两个字特别好，而且永安永昌，一听就是姐妹俩，多好听啊。” 　　“……” 　　行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永昌公主受宠，全因她父亲只有她一个亲生的孩子，好多聪明人表示理解。只是有大臣看到陛下的子嗣空虚，担心不矣。以前没留意，现在一看，皇帝只有一个独生女，哪里够啊。 　　连个带把的都没有！ 　　有人上奏，劝道：“陛下的后宫空设，何不采纳新人？臣的妹妹秀慧明理，一直对陛下仰慕不矣，渴望能随侍陛下身侧。” 　　其他人愤怒地瞪过去，卧槽，这个人好不要脸，居然当着大家的面前给自家打广告！不行，陛下是大家的，他们也得说！ 　　“陛下，臣的女儿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 　　“陛下，臣的孙女大方得体，武艺精湛……” 　　“陛下——” 　　“陛下——” 　　萧靖头一次感受到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攻势，一群男人说给他找小老婆，威力比大妈们强多了。他被吵得脑壳疼，只能借着吃饭时间，说要下班，把这帮人全部打发出去。 　　谁叫他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儿子呢？ 　　这么一块香饽饽，谁都想要啃上一口。有人打听到张皇后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前段日子刚流产，揣测皇后也许生不了，如果哪个妃嫔能给陛下生第一个儿子，说不定孩子会被立为太子！ 　　光是这一份荣耀和权力，让许多人迷了眼，巴不得陛下看上他们家的姑娘，从此提携一家人飞黄腾达。 　　“唉，这些人啊。”萧靖应付得有些口渴，朝身边说话，“要茶，不要煮茶，要清茶。” 　　陛下不爱喝加盐加芝麻加橘皮的煮茶，只喜欢茶叶加滚水冲泡的清茶，或者是茶水加牛乳加糖做的奶茶。皇帝才刚登基几日，已经有人摸到这个习惯。 　　奉茶的宫女长得不俗，瞧着是肤白貌美，腰很细，她穿着青色的衣裳，大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她的五官本来挺漂亮的，只是一双眼睛不停地转，让人难以产生好感。估计上岗前没培训好，她的业务能力不过关，抛媚眼抛得跟翻白眼似的。 　　光是一上午，萧靖已经被她翻了七八个白眼，他老觉得这个姑娘对他有很大的意见，不是翻白眼就是瞪他。 　　瞪得他头皮发麻，老紧张了。 　　他不由得多看两眼，随口一问：“你是哪一家的，朕怎么没见过你？”他今晚找张嫣，让老婆把这个人换走。不然瓜田李下的，他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宫女见陛下喝了半盏茶水，欢喜道：“奴婢姓尔朱氏，小名摩女，是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侍奉陛下。” 　　萧靖一听，是老娘的意思。 　　估计是老娘看他没儿子，参考张嫣这一款，以为他喜欢玩办公室恋情，特意给他调来一个漂亮宫女。搁在古代，这种婆婆给儿子塞女人的做法不算什么。 　　只是他不乐意接受。 　　他又不是专门配种的，他才二十五岁，不要逼他生儿子！ 　　萧靖觉得自己不着急，但是别人都在替他急。 　　娄太后见尔朱氏的女人生得漂亮，估计能合儿子的口味，便推荐过来当差。都说儿子像爹，当年高欢的妾室里有两个尔朱氏，是堂姑侄的关系。大尔朱氏尤其得宠，高欢给她当舔狗，差点把高澄的世子之位让给大尔朱氏生的儿子。 　　太后虽然记恨这一茬，但是她有头脑，外举不避仇，论脸而言，尔朱摩女生得很漂亮。年纪轻轻，偏生发育得很好，是很会吸引别人眼球的相貌。 　　哪里有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的？ 　　太后没料到她儿子是个怪胎。 　　萧靖嫌弃昭阳殿死过人，他不喜欢住在那里过夜。他到凉风殿跟张嫣一块儿住，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尔朱氏，我没看她，她非得往我跟前凑。你找个理由，把她调走了，我看见她就烦。” 　　“舅舅何不把她留下来？”张嫣酸溜溜的，她知道大臣们说她不能生，给皇帝介绍个对象的事情，“去啊，别人乐意给你生儿子。” 　　“全怪我，那时候我性子急，你年纪小，生光光的时候出了意外。下次我们生儿子，要以稳妥为主，养好身体再生。” 　　有他这一句，张嫣安心下来。她之前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要多养一段时日才能生，她是愿意给舅舅生的，她想再要一个儿子。她是尊敬娄太后的，但是太后给皇帝塞人，她很不高兴。 　　这分明是鼓励男人去包二奶！ 　　她本着互相信任的心态，没把尔朱氏调走，尔朱摩女已经惹舅舅厌烦，不会得宠的。她若是急着出手，反而容易刺激到太后继续塞人。 　　张皇后自认为已经很大度，很贤惠了。 　　日子过得相安无事，半个月不到，有眼生的小太监跑过来说有事，小孩是王有福新收的徒孙，在外头冻得脸颊通红。他说要找他的爷爷王有福，有事情要禀报。 　　张嫣有意发展人脉，道：“让他进来。” 　　阿淹当年在昭阳殿总管王有福手下混日子，老王没有为难她，见她上班偷懒，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张嫣当了皇后，她把王有福调到身边当差，这位是文宣帝的旧人，能在高洋身边待那么多年，手段和见识都有。她没有娘家亲眷，只能把熟人利用起来，帮助她统领后宫，树立威信。 　　老王没想到阿淹念旧，愿意拉他一把。他哭着要效忠张皇后，文宣帝一死，那么多人踩他一脚，偏偏是当日的小宫女帮他。 　　缘分呐！ 　　王有福拉着小太监在一旁说话，他先听消息，瞬间脸色大变。 　　张嫣微微抬眸，问：“王叔，发生了何事？” 　　“这，这……”王有福怕她伤心，先给娘娘递上一盘糖果子，然后叫小太监跪下磕头，“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儿，是负责御花园洒扫的，别人全都躲懒，偏叫他腊月扫园子。这个小子也是憨，勤勤恳恳地干活，他在园子的假山附近听到有异动声，走过去一看，见是御前宫女的尔朱氏。” 　　说起情敌，张嫣的眼神专注起来：“然后呢？” 　　王有福压低着声音，道：“尔朱氏与男人在行不轨之事。那人生得高大英俊，这小子只看到侧脸，说与陛下相似。” 　　宫里哪里来的野男人？ 　　还长得像！ 　　张嫣一愣，下一秒怒从心起，立刻带着老王，要冲过去要捉奸。她倒要看看，腊月那么冷的天，哪个男人敢在宫里露天做这样的违规事情。 　　她去到御花园的假山石附近，让王有福在后面等她，不要过来打草惊蛇。她放慢脚步，伸长脖子，远远看到那一对野鸳鸯，心里头只有三个字。 　　好家伙！ 　　可真是好家伙！ 　　那个男人穿着朱红的常服，瞧着跟皇帝的年纪身形很像，衣衫勉强披在身上，镶着金玉的腰带被随手丢在在附近的草地。那个不要脸的尔朱摩女脸色绯红，人快贴到假山上面，显得皮肤越发雪白娇嫩。 　　张嫣只看到男子的侧脸，贱人，真是他本人！ 　　皇后娘娘气得咬牙切齿，想过去手撕一对狗男女，拼个你死我活。她高高抡起双手，正要冲过去扇人巴掌，不料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 　　她落入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里，气息是她熟悉的，温热的。张嫣有一瞬间茫然，抬头看见对方的正脸。 　　哦，这个才是舅舅，所以那边行事的是谁？ 　　她好像搞错了。 　　“嫣儿这是在看什么好戏？” 　　萧靖刚收到消息，说后宫有女子与人私.通，他没怀疑老婆出轨，只是担心张嫣被人害，马上撒腿跑过来。他见到等在外面的王有福，先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偷偷溜进来，看到他老婆气得脸颊发红，撸起袖子要动手。 　　啧啧啧，她的性子真彪悍啊。 　　“我看看这是在弄啥……卧槽，他，他们。” 　　那么大一出男女武打戏，惊得他的舌头打结。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词儿：孙答应与狂徒！ 　　【只见孙答应与那个狂徒，颠龙.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两人大汗淋漓，孙答应的赤色鸳鸯肚兜正挂在那个狂徒的腰带上……】 　　巧了，尔朱氏的肚兜被丢在那里。 　　好像真的是红色绣鸳鸯的。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甄嬛传台词和“孙答应与狂徒”梗。 　　历史上这个狂徒挺狂的，跟武成帝的宫女尔朱摩女有一腿。估计高湛对尔朱摩女有点意思，他发现两人的奸情之后很不高兴，将这个狂徒弄死了。感谢在2020-12-08 22:41:34~2020-12-09 22: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7章 高湛不荒唐（114） 　　◎武成帝差点头顶长草◎ 　　“咋办？” 　　“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咋办？” 　　“你不是皇后，这事儿不是该你管？” 　　“尔朱摩女还是您的御前宫女, 您不管？” 　　萧靖跟张嫣看了大半天真人片子, 两人脸红红的，尴尬得想徒手抠一座紫禁城出来。他嘀咕道：“我管就我管，我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他蹑手蹑脚地靠过去了, 他琢磨这种事情不简单。尔朱摩女前两天还想勾搭他？怎么一转眼，跟那个狂徒整上了？ 　　没道理啊！ 　　他趴在假山对面，只听得两人一边喘着粗气, 一边在说话。搞事的狂徒和高湛长得有三分相似, 年龄和体格看着一般无二，所以张嫣隔得远，险些认错人。萧靖一掐大腿, 总算是想起来狂徒是谁。 　　那个男人是河南王高孝瑜, 高澄的庶长子，算是高湛的大侄子，却与高湛在同一年出生。 　　以前未分家的时候，叔侄俩玩得很好，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那时高欢还没死，老头最喜欢这个大孙子和家里的九儿子，两个小男孩年岁相仿, 本来长得有几分相似。再穿上一样的衣裳鞋袜，简直跟双胞胎兄弟差不多。 　　萧靖：我当你是朋友兼侄子，你却要绿我？ 　　难怪武成帝要毒杀高孝瑜！ 　　他竖起耳朵一听，听见两人在私语：“……你这个胆子也太大了, 若是被九叔发现, 我们两个都不得活。” 　　“高孝瑜, 你能不能别当胆小鬼。”尔朱摩女用完就翻脸，“万一我能怀上呢？到时候往陛下头上一赖，那就是太子！你的儿子会是大齐的皇帝！” 　　“更何况都是高家人，孩子长得像你，像文襄皇帝，便是与陛下相似，不会有人发现的。” 　　（高湛大概跟高澄长得像，高孝琬祭拜高澄的画像，被妾室告发说是高湛的。高孝瑜像亲爹高澄，四舍五入长得像高湛。） 　　高孝瑜沉默不言。 　　他的野心，大概也是有渴望的。 　　当年他的父亲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却被人刺杀，二叔登基，之后他和几个兄弟便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如果是高澄坐在皇位上，他即便不是太子，也是响当当的皇长子。 　　文襄皇帝早逝，他没有了争夺的机会，只是……如果他的儿子能当太子、当皇帝呢？ 　　高孝瑜没反对，尔朱摩女当他答应。她在入宫前与河南王有私情，她花了大把银子，托人带信给高孝瑜，男人按照约定出现在御花园里。 　　那么冷的天，连负责洒扫的宫人都不会过来这边。 　　她知道他上钩了。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利用。一次可能怀不上，他们又开始不知天地为何物，以天空为被子，以大地为席子。 　　萧靖：呸，狗男女，真不要脸！ 　　他见两人投入之际，偷偷朝张嫣打手势。他偷了高孝瑜的衣带和尔朱氏的肚兜，转身就跑。捉贼拿赃，捉奸成双，他拿着证物，不怕两人不认账。 　　张嫣见他得手，提起裙角立刻跑路。 　　“谁？” 　　这回的动静有点大，把高孝瑜惊动了，他一把将尔朱摩女推开，才发觉自己的衣物被盗。他一路追出去，可惜晚了一步，只看到一连串脚印，没追到人。 　　尔朱摩女怕被人发现她的丑事，急忙把衣服拢好，她见贴身衣物不见，急忙问：“我的衣裳呢？去哪里了？” 　　“我哪知道？还不是你不知廉耻！” 　　高孝瑜恼羞成怒，气得想打人。尔朱氏没了里头那件，外头还有呢，冬天的衣服厚，谁知道她穿没穿。 　　她的问题不大，他的问题可大了！ 　　他没了腰带，怎么见人？ 　　更何况他的腰带镶嵌了黄金和玉石，寻常人用不起，一查准能查到他头上。他有些懊悔，要不是他一时鬼迷心窍，也不会有把柄落到那个窃贼的手里。他只盼望那个窃贼是求财的，勒索他一把，好让他把东西拿回来。 　　最后是尔朱摩女溜到太监的屋子里，偷了一根他们用的布腰带，让高孝瑜勉强束起裤头。 　　太丢脸了。 　　萧靖把东西拿到手里，回去跟张嫣商量：“你都不知道那个尔朱氏多大的胆子，不但偷情，她居然想要跟高孝瑜借种怀孕，然后让我背锅，说是我的种。” 　　张嫣：？？？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总算见识到了。 　　她猜过尔朱氏勾引皇帝，但没想到她会勾搭不上，另辟蹊径。既然尔朱氏犯下如此丑事，不能再把此人留在宫中。 　　鬼知道尔朱摩女会不会对皇帝霸王硬上弓。 　　萧靖替张嫣考虑，说：“你现在要立贤后人设，本来你没儿子，再直接打杀尔朱氏，外头的人可能会骂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你把尔朱氏赐婚给高孝瑜，再给河南王妃通通气，让人家正妻去教训尔朱氏，你继续维持贤惠人设不能崩。” 　　张嫣不解：“就这？不罚高孝瑜？” 　　“哪里能不罚？必须得重罚！”萧靖记得史书记载高澄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有过类似的案例，“祖制不可违，按照神武皇帝定下来的规矩，杖责河南王一百军棍！” 　　“噗……这是哪门子的祖制？” 　　高澄与庶母郑大车有一腿，被婢女告发，高欢大怒，亲自揍了儿子一百军棍，不知道是不是高欢放水，居然没打死这个臭小子。高澄本身是非常风流的性格，没想到现在他的儿子高孝瑜不遑多让，腊月那么冷的天做户外运动，当真是一条白花花的好汉！ 　　萧靖深感佩服，自愧不如。他顶多想在夏天带张嫣去玩玩，冬天是不敢的。 　　张皇后下懿旨，命人明日把河南王妃请过来。 　　河南王妃卢氏收到皇后的旨意，十分茫然，她跟皇后不熟，皇后为何派人请她？ 　　“兴许是好事呢。”身边的嬷嬷劝道，“王爷当年和陛下一块儿长大，说不定皇后想与您拉近些关系。” 　　“说得在理。” 　　王妃卢氏有些得意，陛下一上来，他们家应该能蹭点好处。她本来想跟王爷商量一下的，结果前院的人说王爷丢失东西，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不见就不见，她还不乐意去捧他臭脚呢。 　　卢氏本是刁蛮的性子，自幼随心所欲惯了，嫁人之后连婆婆的面子都不爱给，一言不合敢怼婆婆宋太妃。她打扮得体面富贵，悠悠地坐着马车进宫，到了宫城大门，遇到皇后派来的轿子，有太监请她上轿。 　　她心想，张皇后的为人真不错，不让人吃西北风。 　　卢氏以前进宫拜见李皇后和元皇后，这两位从来都是叫人一路走进去，摆足了正宫娘娘的架子。如今这位还没见到面，但是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 　　大约是个性格好的人。 　　张嫣见河南王妃被接来，先让人上暖手的小炉，再上热茶。茶水端在手里，再是刚出炉的烤牛乳饼干，冒着热气，看着别提有多馋人。 　　“侄儿媳妇，过来，请坐。”她冲卢氏招手，“先吃点东西垫垫，暖一暖身子。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事情想要与你说说的。” 　　卢氏拿起一块香喷喷的饼干，还没咽下去，好奇心全被吊起来。 　　这是给她家男人升职加薪？还是给她的儿子册封世子？ 　　张嫣让人把东西拿上来，托盘上放着一条男子的腰带，还有一件女子的贴身衣服。腰带做得华美，卢氏觉得眼熟，多看两眼。 　　只是女人里头穿的那件……皇后让人拿出来做什么？莫非是娘娘要送给她的？ 　　真害臊啊！ 　　卢氏的脸色爆红，不解其意。她请娘娘给解释，只听得皇后神色淡淡地说：“这两样，是陛下交给我的，一件是河南王的，一件是尔朱氏的。陛下说河南王在宫中遇到心仪之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纵情于寒冬腊月之际，忘乎所以，大汗淋漓。” 　　斯文人说话隐晦，卢氏懵了一瞬间，然后吓得惊慌失措。这分明是说她家王爷与别的女人在宫中行不轨之事！ 　　她不愿意相信，小声地问：“陛下可有看错？” 　　“是本宫与陛下，两双眼睛一起看见的。”张嫣深呼吸一口气，“侄儿媳妇若是不信，且看看这条腰带，是不是你家的手工？” 　　陆嬷嬷把东西捧过来，卢氏拿在手里，急得几乎晕厥过去。她跟了高孝瑜那么多年，只要男人过来，她必定给他穿衣系腰带的。 　　他的贴身之物，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卢氏只觉得嘴里发苦，心中更苦，苦得她说不出来。张嫣的态度倒是亲近，没有责怪她：“这是尔朱氏的错，大约河南王不是主谋。陛下愿成人之美，你今日过来把尔朱氏领回去，日后算是一家人。” 　　呸，谁跟她一家人啊！ 　　卢氏恨得牙痒痒的，她兴匆匆而来，灰溜溜地走。她冷着一张脸，让尔朱摩女跟在她身后，日后多的是整死这个小贱.人的机会。她到家的时候，陛下刚派娄子彦过来，重打了高孝瑜一百军棍。 　　娄子彦是娄太后的娘家亲戚，袭安东王的爵位，按理是跟高孝瑜同一辈的。只是这位表弟心狠手辣，打人的时候毫不留情，打得高孝瑜身上都是血，裤子衣裳被血浸透了。 　　尔朱摩女看到男人的惨状，想到自己的下场，慌得直冒冷汗。她双眼含泪，想要演一波小白花的，结果高孝瑜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小贱.人，演给谁看？” 　　王妃卢氏在宫里丢了颜面，看到丈夫的惨状，没有心疼，反而在两人面前吐口水。她破口大骂：“该！” 　　她生有儿子，说句难听的，高孝瑜在今天断气都对她影响不大。 　　河南王受伤很重，估计不躺几个月好不了。要有人伺候他，给他把尿端屎盆啥的，卢氏把尔朱摩女一丢，全叫她去干这种活计。 　　你们俩不是爱在一块儿吗？ 　　我让你们天天在一起，连撒尿都要手牵手。 　　高孝瑜醒来之后，本来对尔朱氏仅有的好感，全在一百军棍当中消失殆尽了。都说远香近臭，尔朱摩女在皇帝跟前当宫女的时候，他俩偷情多刺激啊。 　　现在他整天看她在自己面前晃，只觉得她愚蠢至极。她空有一张皮囊，实际上是个害人精，害得他鬼迷心窍，落到如此境地。 　　本来九叔上位，他应该能飞黄腾达的。没想到因为这个女人，他与九叔幼时相处的情谊全部被消耗一光。 　　他好后悔啊。 　　尔朱摩女何尝不后悔？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陛下肯喝她的茶，估计再相处十天半个月，渐入佳境，陛下便会喊她服侍。她心太急，被高孝瑜哄着坏了身子，又被人当场看见。 　　她的青云路全被高孝瑜这个男人毁了。 　　尔朱摩女厌恶地看着床上的废物，还得闭着眼睛给他把尿，然后再拿出去倒。她生得这么美，不应该干这种腌臜活！ 　　说不定陛下消气之后，会把她接回去的。 　　才怪。 　　没过几日，萧靖给高孝瑜赐婚，把尔朱摩女赐给河南王当侧妃！ 　　高孝瑜：我有一句非人哉，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帝赐下几桌宴席，偏生高孝瑜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听外面的热闹。兄弟们还想要闹洞房，以高延宗这个臭弟弟为首，闹得最大声。 　　河南王听得五弟在嚷嚷着：“大哥该不会是新得美人，腿软下不来床吧？怎么大哥不出来见个面？大男人躲在屋子里算什么本事！” 　　外头都是几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啊哈——” 　　王妃卢氏没管一群叔叔，高孝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再也不要搞户外运动了。 　　再，也，不，了。 　　作者有话说： 　　高孝瑜的老婆卢氏很猛的，尔朱摩女落到她手里，绝对下场特别惨……历史上高孝瑜因为偷情被毒死后，卢氏居然跟武成帝状告婆婆，关键她还成功了。 　　然后高孝瑜他妈被高湛杀死了。感谢在2020-12-09 22:37:42~2020-12-10 22: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30瓶；懵懵懵、昵称不限字数哎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8章 高湛不荒唐（115） 　　◎武成帝准备给段表姐赐婚◎ 　　尔朱摩女被送出去的事情, 娄太后隔天就知道了。 　　她没有责怪皇后善妒，只是把皇帝喊来, 想要跟儿子吃饭谈心。女人为难女人算什么本事, 要是她儿子想睡女人，岂是张皇后能拦的？ 　　大抵是尔朱氏不合步落稽的心意。 　　娄太后瞧着自己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的, 当年调皮的小男孩长成一国之君。在当娘的眼里，她这个儿子样样都好，唯一缺点是膝下没有男丁。 　　“步落稽, 你是怎么想的？”她让人给皇帝加了一碟炙鹿肉, 男人都爱吃这种壮.阳的玩意儿。她关心儿子，吃肉多补补，好给她生个大孙子出来。 　　“张氏当年生育伤了身体, 前些日子流产过, 恐怕没能养回来。运气不好的，她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是母后逼你，但凡你有个儿子，朝堂和后宫能稳下来，尔朱氏不好，再换个便是。” 　　“尔朱氏何止是不好，她简直是要谋逆！” 　　萧靖故意冷着脸, 他把筷子狠狠地插到烤肉上，惊得伺候的宫人全部跪下来。娄太后见他发怒，一个眼神，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 　　“步落稽, 她犯了何罪？” 　　“她的罪过可大了, 唉, 家丑，朕本来没脸说出来。”萧靖想起那个孙答应与狂徒现场版，讲得绘声绘色，“那日朕瞧得真真的，她与高孝瑜在宫中行事，寒冬腊月之下，竟然一回生二回熟，正要弄第三回 。尔朱氏的赤色鸳鸯肚兜，挂在那个逆子的腰带上！” 　　娄太后：…… 　　一回生二回熟不是这样用的。 　　这也太劲爆了，连她这个老婆子都替两人害臊。 　　她忍不住问：“可有看错人了？” 　　“哪里有看错的？”萧靖指着自己的眼睛，言之凿凿，“朕与皇后两个人盯着，四只眼睛，绝对没看错人。尔朱氏与高孝瑜密语，试图怀孕后诬陷到朕的头上，混淆子嗣。朕捉.奸拿赃，亲自偷了高孝瑜的腰带和尔朱氏的衣裳。” 　　娄太后：哦。 　　太后沉默了一秒钟，只怪自己瞎了眼，居然挑了尔朱氏这个贱婢，险些害了儿子。高孝瑜是她的孙子，她偏心，认为应该是尔朱氏的错，不是她孙子的错。 　　“孝瑜年纪小，小孩子不懂事爱偷吃，你当叔叔的，且宽容一些。” 　　“母后，高孝瑜与朕可是同一年生的，他比朕还大半个月。” 　　“……” 　　萧靖没想要高孝瑜的性命，他把自己对高孝瑜的一百军棍处罚告诉亲妈，掌刑的娄子彦是太后的亲侄孙，勉强算是自家人，噎得太后说不出话来。事后他把尔朱氏赐婚给高孝瑜，以为自己很宽容了。 　　你们不是喜欢运动吗？ 　　动啊，我让你们天天合法运动！ 　　对于这样的处罚，太后虽然不太满意，但表示可以接受。她问儿子：“尔朱氏轻浮没教养，犯下这样的罪过。你有好几个表妹，娄氏与窦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风华正茂，可要接她们入宫陪你？” 　　萧靖设想到一大群表妹在他身后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随口一说：“怎么不算段氏的？段家也是我们家亲戚啊。” 　　他跟表妹们不熟，倒是跟段表姐是从小玩到大的。 　　娄太后先是摇了摇头，但是为了大孙子，她说：“段家只有你表姐一个，她既嫁你兄长，按照鲜卑旧俗，再嫁与你也不是不可以。” 　　论以前草原上的习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小妈和嫂子都可以娶。只是现在的鲜卑贵族提倡向汉人学习，这种事情很少发生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穷光棍，大家爱做文明人。 　　“哪能让段表姐嫁给我，朕当她是亲姐姐，从来没有男女之间的想法。”萧靖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朕答应过段韶，如果表姐遇到合心意的好人，朕会给她赐婚，让她重新嫁人。” 　　“这样的做法好。” 　　娄太后抚养过这个外甥女，除去功利的一面，倒有几分真心。高洋缺德，他对不起段家姑娘，太后的内心有愧疚，希望在别的方面能弥补一二。 　　自从萧靖登基称帝之后，光光被封为永昌公主，一直被困在皇宫里。她想起宫外的段氏，向皇帝请求：“父皇，我想出宫找家家，我好久没见到她，我想陪她逛街。” 　　“去吧，天黑之前要回家。在外头买东西吃饭要花钱的，你带钱没有？” 　　“带了，二伯给我的钱，我还没花完，今天去花点。” 　　萧靖十分羡慕家里的小富婆，高洋临死前把私库里一部分财产给光光，嘱咐她给段表姐养老，那是文宣帝攒了好多年的私房钱，数额大得惊人。一家几口人里头，光光的私产比张嫣还多。 　　小孩提前花段表姐的养老金。 　　段表姐毫不在意。 　　钱到手里，花了才是最快乐的。段表姐没男人没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不抓紧花点，留着以后发霉啊？ 　　萧靖派二十个侍卫，暗中保护她们。明面上有四个仆妇，给她们拎包提东西。光光想要逛街，她带着段表姐和钱，一路横扫邺城各大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所向披靡，难遇对手。 　　“家家，这座木雕好精致呀，雕的小猴子好可爱。” 　　“买！” 　　“家家，这个屏风好，上面画的骏马眼睛留白有灵动，摆在屋子里好看。” 　　“买！” 　　“家家，这家的绸子不错，应当是南方的手工，可以给你做衣裳，我们多买几匹。” 　　“买！” 　　女人在逛街购物上大概有特殊的天赋，尤其是她们不差钱，买单的时候毫不犹豫。光光和段表姐同时露出满足的笑容，小小的马车里头塞满了大大战利品，然而她们买得太多东西，车还没出城门，只听得“嘎吱”一声—— 　　车轮爆了。 　　这就很尴尬了。 　　段表姐的庄子在邺城的城郊，有林地和草场，出城还要行驶好大一段路。她的车直直挡在路中央，把后面出城的路全给堵了。她牵着光光从车厢走下来，看到情况后，一时间手足无措。 　　车坏了，这怎么办？ 　　曾经的宠妃娘娘学过弹琴跳舞，但没学过修车轮啊。 　　在这个只有单行道的年代，后面跟着的车等得不耐烦。车夫小四朝马的屁股鞭打了好几下，惹得主人问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老爷，是前头的车不走，他们不走，我们没办法走。” 　　“我下来看一看吧。” 　　唐邕从车上走下来，他看到前面有女人和孩子，还有被压垮陷进去的车轮和一群仆妇，顿时明白是什么情况。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女眷，身边没有男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他瞧着那位娘子生得漂亮，心中赞叹，想要帮一把。 　　美女一个人带着娃出来，不容易啊。 　　“这位夫人，能否让唐某看一看，应该能修好的。”他从军数年，各方面技能点都懂一些，“小四，帮我从车里搬个轮子下来。” 　　“好哩。”那个被喊过小四的年轻车夫，推出来好大一个车轮。 　　小四和他家主人本来是出城，去考察附近的农村。泥土不好走，唐邕特意多准备一个车轮，怕中途马车出问题。没想到尚未出城，车轮就换了，是给别人家换的。 　　“有劳这位唐大人了。” 　　段表姐见男子蹲下来，亲自给她的马车更换轮子，心想这是遇到好人。她猜这位应该是有官身的，喊大人错不了。她看见唐邕的身影，只觉得好生眼熟。 　　好像表哥。 　　不对，是他身上穿的衣裳好像她送给表哥的那一件青鼠皮裘。 　　光光见家家的目光落在唐邕的身上，以为家家对他感兴趣。她这个小机灵跑到路边的茶摊买茶水，端过来，道：“唐叔叔喝茶，你辛苦了。” 　　“谢谢小友。” 　　唐邕忙得满头大汗，一饮而尽。他大概瞅了一眼，这对母女不知道往车里塞了多少东西，难怪会压爆车轮。他给出建议：“你们的家什多，应该分两辆车来运送，这样才不会再次压坏车轮。” 　　“哇，唐叔叔你懂得真多啊。”光光表情夸张地赞叹，“唐叔叔，我们只有一辆车，你可以帮我们把东西送回去吗？” 　　段表姐立刻把小孩拉回来，教训道：“光光，这样麻烦人家，不好。”她转头跟唐邕道歉：“这位大人，小儿没有教好，还望大人莫要责怪。” 　　“不怪，不怪，若是顺路，唐某可以送你们一程。”唐邕连连摆手，他没有儿女，婆娘早死了好几年。他的家里冷冷清清的，看见别人家的母女可（漂）怜(亮），不自觉想多待一会儿。 　　“夫人这是往哪里去？” 　　“出城后，往皇庄那一边走，后面的庄子便是。” 　　“唐某正要去皇庄查看，愿为夫人略尽绵力。” 　　既然人家乐意帮忙，段表姐大大方方，带着光光重新上车。她们车里的屏风和绸缎布匹，全部塞到唐邕的马车上，让车夫小四睁大了眼睛。 　　小四嘀咕几句：“这家妇人好败家，一出手就是那么多东西。若是她丈夫知道，肯定要训斥她的。” 　　“小四，莫要言别人家是非。” 　　唐邕板着脸，似乎有些不乐。他不是因为小四的话生气，而是觉得别的男人有如此美丽的妻子和女儿，怎么会舍得训斥她们乱花钱呢？ 　　换作是他，绝对会说：“大把花，只要你开心就行！” 　　他这些年跟着文宣帝征战，发了战争财，攒下好多钱，可惜没有机会花出去。 　　文宣帝在的时候，每逢有战事爆发，唐邕必定跟随出征，为高洋出谋划策，推测战机。文宣帝宠信他，最高纪录一日得了六次赏赐，连皇帝身上的青鼠皮裘衣都脱下来送给他。孝昭帝在的时候，国家没怎么打仗，唐邕转干文职，被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等到如今这位陛下，却任命他做大司农卿。 　　唐邕：我打了那么多年仗，突然间专业跨度那么大，我是真的不太适应。 　　所以大司农卿这次出城去皇庄，是想考察一下怎样把工作干好，起码了解谷物粮食与正确采收的天时。没想到中途遇到美人，做好人好事，做到人家门口去了。 　　光光站着庄子门口，冲他招手：“唐叔叔，你是好人，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吧？” 　　段表姐没有反对，这位大人帮了她们的忙，吃一顿饭是应该的。 　　唐邕心中暗喜，拱手道：“唐某唠叨夫人了。” 　　他心细如发，打量着人家的庄子，并没有男主人生活的痕迹。而那个叫光光的小女孩，只喊女子做家家，从来没说过父亲的事情。要不这个女人是寡妇，要不就是外室。 　　光光一向爱吃鱼丸汤，她留意到家家看着唐叔叔的衣裳出神，眼珠子一转，亲自舀了一碗汤，哒哒哒地跑过去。 　　“唐叔叔，我请你喝汤……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 　　她的手一滑，汤全撒在唐邕青鼠裘上面，顿时湿掉一大片。她说哭就哭，让唐邕心软，不忍心责怪她。 　　段表姐一看，也气，这孩子好端端泼得人家一身汤，唐大人必定生气了。她连忙叫仆人帮唐邕更衣，只是她寡居以来，庄子上没有男人穿的好衣裳。现在是正月，凉飕飕的，穿得太少要冻坏的。 　　她庄子上的男仆倒是有几个，但是不能叫大老爷穿奴仆的衣服御寒。 　　她知道自己丢脸，脸红红地说：“唐大人能否先拿锦被盖着保暖，我这里有一件银狐裘，打算做给我家兄长的，还差几针，立刻能做好。” 　　“好，好。” 　　唐邕听到她这里没有男人的衣裳，猜到这位夫人是寡妇。他心里大喜，巴不得能结识一番。 　　他，老单身狗啊！ 　　段表姐不擅针织，要不是送给段韶的皮大衣，她才懒得动手。她快速把袖子接上，剪掉线头，捧到唐邕的身前。男人立刻穿上去，嗯，很合身。 　　小孩弄脏了他的青鼠皮裘，段表姐正要让仆人拿下去清洗。结果她捧着衣裳，多看了一眼，她认出来了，难怪她觉得眼熟。 　　是她亲手做给高洋的青鼠皮裘，怎么落在这位唐大人身上？ 　　“唐大人，这，这件衣裳是何人赠你的？” 　　“是一位很好的故人相赠。” 　　“可能吧，他是个好人。 ” 　　段表姐触景生情，心情感伤，借口要休息，便是赶人的意思。唐邕的脑子聪明，他穿着高洋的衣服，居然被这个漂亮小寡妇认出来了。 　　邺城能有几个有钱有颜、跟高洋很熟的年轻妇人？ 　　应该是段韶的宝贝妹妹，以前风头很盛的段昭仪，险些夺了李氏的皇后之位。文宣帝驾崩之后，她从此守寡，多可惜啊。 　　唐邕是认识段韶的，他跟着高洋打仗，段韶是能领兵的将才，同样发财，段韶为人很抠，不乐意请同僚喝酒。 　　他以前和段韶没什么交际，没想到段韶的妹妹有那么漂亮！ 　　若是他早二十年巴结段韶，哪里还有高洋的事情啊。 　　唐邕本来只是打算去皇庄考察一下，意思意思算了。但是这里有段韶的漂亮妹妹，他天天跑过来皇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司农卿有多认真。 　　他最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附近草场的美人骑宝马。他打听到段氏身边的小女孩是陛下的永昌公主，得知公主爱吃鱼丸，特意提七八斤重的大鳜鱼过来，借口说送给孩子吃的，实际上是瞅上孩子的养母。 　　这么大的鳜鱼不好得，肉厚鲜美，是难得的美食。 　　段表姐没拦他，让他进门了，当做是客人。她不是扭捏的性格，她生得娇艳，有男人想泡她很正常。光光今天没来，她留了半条鱼，让厨子全部打成鱼丸，送到皇宫里头。 　　至于唐邕，来都来了，她没有赶人。吃个饭而已，又不是结婚，在她主场上，她怕啥。 　　两人能聊得来，聊得最多的话题竟然是高洋。唐邕会讲文宣帝打仗时候的事情，这是段表姐没经历过的，她才发觉表哥原来有那么残忍的一面。 　　文宣帝下令砍掉了一万多个战俘的脑袋，尸体丢在地上，臭得十里地都能闻得到。胡人“闻风而降”并不是夸张写法，因为不投降的人，结局会跟这些臭烘烘的尸体一样。 　　段表姐的脸色发白：“岂不是很可怕？” 　　“也不是很可怕。”唐邕不反对这种行为，“陛下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做。” 　　“嗯，他是个奇怪的好人。” 　　全靠前夫/旧主这个共同话题，两人开始熟悉起来。唐邕有意透露出来自己的情况，四十岁，单身，脸就长这样，收拾一下勉强能算中年帅哥。他有广汉乡男的爵位，家里有财产和田地，娶过老婆但是她好多年前死了，没有儿女，老爹和老娘也死了。 　　他十几岁的时候给高欢当兵曹，能拉弓能射箭能砍人。那么多年下来，他勤锻炼，功夫没有荒废，还能以一打五六个，安全感绝对足足的。 　　他想要追求她。 　　唐邕来得特别勤，今天送鲜鱼，明天送牛肉。后天送了两盆温房种的嫩菠菜，大后天居然送来一大筐新鲜的荸荠。荸荠产于南方的水田，在邺城没有卖这个的。 　　是他费尽心思去找，派人快马运回来的。 　　只因为段表姐提过一句：他去了之后，再无人给她送荸荠。 　　“他”指的是文宣帝。 　　唐邕心酸之余有点吃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段表姐没有生育过，毫不介意：“我没子嗣，说不定是年轻时候打仗，受伤影响了。再续娶的妻子能否生育，我都不介意。” 　　段表姐听完，微微触动，但是没有做评价。这种条件在她看来，尚可，她还需要认真考虑。 　　段韶听到庄子上的家仆禀报，说有个唐大人经常上门，半个月来吃了足足八顿饭，几乎是隔天来一次。他火冒三丈，好哇，是不是哪个登徒子赖着我妹妹，想欺负她寡居不成？ 　　漂亮寡妇的门前是非多，登徒子爱占小寡妇的便宜，段韶觉得他妹妹的处境可危险了。 　　“来人，备马！” 　　段韶打马而去，正撞见唐邕从他妹妹的庄子上出来。他没看对方的正脸，先是伸出拳头一顿揍。甭管有理没理，能动手绝不逼逼。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在邺城问问几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敢欺负我段韶的妹妹，我告到陛下面前，让你还敢不敢——” 　　“今日不收拾你这个欺负女人的龟孙子，爷爷我跟你姓！” 　　段表姐没想到她哥一来就干架，唐邕没敢还手，全叫段韶砸他身上。她急着过来拉人，段韶哪里肯听她的：“妹妹，你别怕，男人光是一张嘴，骗人的时候都是鬼。是不是他哄骗你的？哥替你打回去！” 　　气得段表姐直跺脚，骂道：“哥，我还没回门呢，你怎么提前打他？” 　　回门，你回哪门子的门？ 　　不对，有回门，那得先结婚啊！ 　　段韶整个人傻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妹妹居然跟人私定终身。他妹妹蠢啊，先是瞎眼看上高洋那个坑，如今又被唐邕这个臭不要脸的哄走。 　　“大舅——” 　　唐邕一直等不到佳人的回复，本来心有点碎了，没想到挨了这顿打，逼得段表姐答应嫁给他。他喊得亲亲热热，要去拉段韶，说要请他喝酒。 　　“喝什么酒，我没钱！”段韶气得冲昏了头，“唐邕你跟我即刻进宫去，我要找陛下评评理！” 　　唐邕丝毫不怕，甚至挺直胸膛：“评理就评理，我还要请陛下赐婚。” 　　作者有话说： 　　光光：我孝顺，我给养母找对象。 　　唐邕：陛下，汝妻，吾必养之！ 　　段表姐：老唐看着还行。 　　已下线的高洋：？？？ 　　感谢在2020-12-10 22:57:10~2020-12-11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20瓶；大仙也饿了 10瓶；鱼非鱼、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9章 高湛不荒唐（116） 　　◎武成帝给段表姐抬毡子◎ 　　萧靖刚吃完晚饭, 只听得有宫人汇报，说平原王与大司农卿求见, 连段表姐也来了。 　　“他们怎么凑一块儿了？”他想不明白, “让他们进来吧。” 　　他习惯陪老婆孩子一起吃饭，张皇后和两位公主都在现场。张嫣以为是谈论国事，正要带着孩子们离开。 　　结果光光听到段表姐过来, 赖在父亲这里不想走。她撒娇道：“父皇，儿臣好几天没见到家家了，想要留下来看她。” 　　萧靖同意了, 并且让张嫣和小蠕蠕留下来看热闹：“那就都别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古代的晚上没有电视剧，他不爱在晚上加班，难得有大臣进宫说事情, 多稀奇啊！ 　　更稀奇的还在后头呢。 　　皇帝睁大眼睛, 看到有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认了半天，终于认出人来。面见皇帝的大臣向来收拾得整齐体面，即便不是人均大帅哥，起码也是气质上佳。 　　可他的大司农卿衣服被扯坏，脸上被打肿，压根没有官老爷的风度。 　　“你是唐邕？” 　　“嘶——陛下, 是臣。” 　　唐邕说话扯着嘴角，嘴边被段韶打破了，激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瞥了一眼前头的段韶，直话直说：“陛下, 臣与段娘子一见钟情, 已互通心意。臣想要求娶段氏为妻, 望陛下恩准。” 　　“你放屁！”段韶一脚踹过来，毫不客气，“你欺辱我妹妹家中无人，屡次上门骚扰，我还没跟你这个登徒子算账！” 　　萧靖：哦豁。 　　张嫣：哦豁。 　　帝后对视了一眼，原来是七点档家庭婚恋伦理剧啊。这是恋爱还是骚扰，旁人说了不算，得当事人说了算。 　　萧靖没偏听两个男人的话，而是看向段表姐，他问道：“表姐，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段表姐被赐下座位，光光过来要拉她的手，安慰她。她揽着孩子，看向哥哥和唐邕，竟然脸红起来：“我觉得老唐挺好的。” 　　段韶好悬没被她气死！ 　　他这个傻妹妹直接喊人绰号，喊得那么顺口，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恨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情况，叫妹妹被人哄骗过去。 　　他开始人身攻击：“唐邕他有哪里好？他今年四十，他那么老，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他比你足足大了一轮，你跟他是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话不能怎么说。”唐邕给未来大舅子的面子，但不代表他容忍别人怀疑他的能力，“段大人比唐某年长几岁，您新收了十个妾室，听闻人人年方十八，岂不是年龄差得更多？” 　　“你……” 　　段韶用手指着唐邕，恨不得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他纳妾自然要年轻漂亮的，这个不一样啊。 　　他是向来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而且——” 　　唐邕眼珠子一转，他竟然向光光行礼，高声道：“多亏当日永昌公主做媒，臣才能与段娘子结识，永昌公主功不可没，臣感激不尽。” 　　光光记得这个唐叔叔，他送的鱼做成鱼丸很好吃。她抿着嘴笑：“不用谢，不用谢。” 　　萧靖：我吃瓜居然吃到自家闺女身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他把唐邕和段韶喊到隔壁喝茶，两人各执一词，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屋子里只剩下他、张嫣、光光、小蠕蠕和段表姐。 　　小蠕蠕跟段家的亲戚不熟，只是好奇地看着。光光是第一次男女偶遇的当事人，她自告奋勇跟父母讲那一天的事情，小孩的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 　　“……家家直勾勾地盯着唐叔叔瞧，目不转睛，她巴不得当场把人家的衣裳扒下来。” 　　“儿臣领悟到家家的心意，自然是要助她一把。儿臣急中生智，哎呀一声，一个假动作，顿时将汤水泼到唐叔叔的身上，将他的衣裳弄湿，果然他当场脱下裘衣，体格好生了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段表姐：果然你这个熊孩子是故意的！ 　　萧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剧情发展得有点快，第一天认识便脱衣服。他颇感兴趣地问：“然后呢？” 　　孤男寡女发生意外，啧啧啧，是这样这样，还是那样那样？ 　　光光深呼吸一口气，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家家捧着唐叔叔的湿衣服，竟然落泪。唐叔叔走的时候，换了一身银狐裘的衣裳！” 　　萧靖一听，脑补出来几千字小剧情，他没想到表姐是这么开放的性格，路遇一个中年单身汉，直接把人邀请到家里喝茶更衣。 　　真刺激啊！ 　　只是段表姐被光光气笑了。 　　她捏了一把光光的小脸，哭笑不得：“你这个小人精，话不说全，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她缓了缓，才开始解释：“老唐当天穿的裘衣，原是我做给表哥的。表哥厚爱臣子，将自己的衣服赏赐给老唐。我第一次遇到老唐的时候，觉得眼熟，不由得多看几眼，结果光光误会了。” 　　什么叫巴不得扒了人家的衣裳？ 　　光光这个熊孩子瞎说，讲得她好像女流氓一样。 　　萧靖听明白，原来是他有误解。他尴尬地笑了笑：“表姐若是有意，朕自然是成全的。若是唐邕纠缠你，你不用怕，朕必定要罚他。” 　　他担忧段表姐抹不开脸，被人追求一下，被逼答应的。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要慎重考虑才好。 　　连张嫣都说：“表姐想要择婿，我与陛下能帮忙掌眼。城中多才俊，不一定非唐邕不可。” 　　在她看来，唐邕已经是能抱孙子的年纪，四十岁，有点老。段表姐才二十八，年轻貌美，嫁给唐邕有点可惜了。 　　段表姐谢谢表弟和弟媳的关心，光光握着她的手，承诺说给她养老。所有人都在关心她，但她自己有认真思考过。 　　她自嘲地笑一下：“我都快三十岁了，不可能嫁给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至于说给人当后娘、当妾室，我不乐意。” 　　“我看老唐没孩子，屋子里算清净，挺好的。我进门能当家作主，当一回正妻，也做一回贤良的大妇。老唐说过，他没孩子，已经不渴求子嗣。上天给，我们就养着，要是一辈子没孩子，日子也能照样过下去。” 　　说到底是能不能生的问题。 　　段表姐嫁给高洋那么多年，别说生，连怀孕的经历都没有。她后来知道是高洋使了手段，才害得她没办法生育，可那又怎么样？ 　　高洋已经死了。 　　她对于文宣帝的怨恨，随着他下葬，一同埋葬下去。 　　她不想死后被封为皇后，与文宣帝合葬。她不乐意跟李氏待一块儿，到了地底下还要争夺那个负心汉。 　　她对生活充满希望，期盼能遇到另一个好的男人。 　　唐邕不计较她没有生育，反正他也生不出来。他与她有共同话题，男人年纪大点会包容，能疼人。她四岁起没了爹爹，在择偶上偏爱成熟的男性。 　　她想要试一试。 　　萧靖不由得佩服段表姐的勇气，他赞成她的想法：“表姐保管好自己的钱财，你不图男人养你，即便是过得不顺心，你可以和离，照样能好好过日子。”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段表姐有任性的资本，她有哥哥撑腰，有皇帝给她支持。萧靖把段韶立下的功劳加在表姐身上，亲自给表姐赐婚，不但给她二婚添妆，还亲自过来给她抬毡子。 　　真够面子！ 　　段表姐在幼年失去母亲，家中没有更尊贵的女性长辈。皇帝把娄太后请来，请母亲为表姐梳头，太后是全天下福气最大的妇人，她肯来，段氏十分惊喜。 　　段表姐穿着绿色的嫁衣，感动得落泪：“姨母，你最疼馨儿了。” 　　“不疼你，疼谁去？”太后的眼睛没花，手没抖。她给外甥女画眉，瞧着妆台前的美人，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赞叹。 　　那么好的姑娘，以前嫁给高洋，可惜了。 　　希望她能再嫁个好人家。 　　段表姐打扮好，坐到厚厚的牛皮毡子上，萧靖和段韶一块儿使力，把人结结实实地抬出去。从表姐的闺房出来好大一段路，本来有贵妇听闻段氏女再嫁，专门过来想看段表姐的笑话。 　　当年那么得宠的昭仪娘娘，最高战绩差点干掉李氏，险些当上北齐的皇后。没想到段氏不能生，现在只能灰溜溜地嫁给别的男人。 　　“另一个抬毡子的郎君是谁？” 　　“好像不是段家的人吧？” 　　“莫不是段氏的旁支子弟，过来凑数的？” 　　有眼睛尖的认出来，段韶旁边那个小白脸正是当今陛下。还有给段氏女上妆的老妇……好像，好像是。 　　“是皇太后。” 　　有记性好的人认出来了。 　　这份恩宠可不得了！ 　　段氏曾是文宣帝的昭仪，今朝改嫁，竟然得到皇家的支持。之前出言奚落的夫人脸色一片惨白，生怕被陛下和太后听到，记恨上他们家。 　　“瞧瞧我这张嘴，该打！”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连忙补上两句吉祥话，“段娘子成婚，大喜大福。” 　　唐邕领着一群催妆的小伙子，神采飞扬，看起来好像三十出头，竟然比吃了仙丹还显年轻。他等啊等啊，终于等到陛下和段韶把人抬出来，再由段韶将新娘子抱上马车。 　　“新娘子，催出来——” 　　“新娘子，催出来——” 　　萧靖抬毡子抬得手酸，回头发觉家里的小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小蠕蠕穿着杏色的绣花襦裙，额间贴了梅花的花钿，是妹妹给她选的搭配和妆容。她很喜欢结婚这样热闹的场合，有烤牛肉和酒水。 　　永安长公主有个小秘密，她喜欢喝甜米酒，但是她的酒量奇差。 　　父皇不喜欢喝酒，更不许她和妹妹喝酒。 　　但是她馋，偷偷甩开身边的人，趁着表姑的婚宴人多，溜出来喝两杯。 　　少女喝了两杯甜酒，醉意熏得她的脑袋乱哄哄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梅花妆艳丽至极。她像生母的娇俏，又有高氏的风流之姿。来参加宴会的不仅有高家的兄弟，还有其他大臣贵族的儿子们。 　　她本来坐在园子里吹吹风，想自己缓一缓，等酒气散了才回去。瞅着这么一个小美人，有公子哥儿走不动路了。 　　一个油头粉面的大饼脸挤过来，伸着胖手要拉扯她：“好妹妹，过来喝两杯吧。” 　　“不喝，不喝了。”小蠕蠕打量了大饼脸一眼，唾骂道，“你是谁？长那么丑，你也配？” 　　她祖传颜控，不爱和丑逼喝酒。 　　“好你个小娘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啊啊啊，你又是谁，怎么好端端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竟然敢对永安长公主无礼！” 　　裴世矩挡在少女的面前，几拳狠狠地揍下去，打得大饼脸不敢再纠缠。大饼脸不认得公主长什么样子，但万一这是真公主，他完了。 　　溜！ 　　少年看着人跑远了，没追，身后是一双小手在拉扯他。 　　小蠕蠕拽着裴世矩的袖子，不要他走：“你长得好看，我可以跟你喝两杯。” 　　她分明是醉得厉害，居然连他都认不出来。裴世矩趁公主不清醒，悄咪咪地握着她的手，哄骗她：“公主喝了臣的酒，是要给臣做媳妇的。” 　　“好啊。”小蠕蠕傻乎乎地点头，然后朝着前面喊人，“父皇，父皇——” 　　萧靖气得说不出话来，现在这些初中男生坏得很，小小年纪早恋也就算了，居然教坏他女儿喝酒，占小姑娘便宜。 　　“朕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裴世矩一扭头，他看到皇帝黑着一张脸，表情想要杀人。 　　卧槽！ 　　陛下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 　　陛下是不是以为他灌醉公主的？ 　　他，完，了。 　　作者有话说： 　　表姐终于改嫁了，撒花！ 第420章 高湛不荒唐（117） 　　◎武成帝给小蠕蠕倒贴聘礼◎ 　　萧靖刚捉了小蠕蠕和裴世矩两个, 这会儿两个孩子倒是乖巧。 　　小蠕蠕脸红红的，承认自己不应该喝酒, 说这样不好。裴世矩算仗义, 他一咬牙，背上“灌醉公主”的黑锅，没让皇帝知道是小蠕蠕私自偷酒喝。 　　萧靖看周围没有客人, 小声地教训道：“你，还有你，长这么大了, 怎么跟狗崽子似的, 撒手就没！” 　　办婚宴人多眼杂，一转眼没了俩姑娘，他怎么跟张嫣交代？ 　　说好是他在外面负责带娃的, 老婆在宫里看家。 　　他不怕两个姑娘闯祸, 只是怕有坏人。小蠕蠕和光光生得漂亮，不是他自夸，全邺城都没有她们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万一遇到死变态，她们的小胳膊小腿怎么反抗？ 　　这个大的不省心，在外头居然喝酒！ 　　老父亲放下狠话：“回去再收拾你们！” 　　“儿臣领旨。”“臣领旨。” 　　两个初中生偷偷摸摸在他背后牵手，挤眉弄眼的，别以为他转头的时候看不见。他召来暗卫, 问：“永昌公主在何处？” 　　拐角处突然窜出来一个精瘦的小伙子，沉声道：“陛下，在那一边，有段家二郎陪着。” 　　萧靖：哦。 　　有段韶的儿子陪着, 他更不能放心。在原身的记忆中, 段韶的二儿子是个坑货, 段深克妻，跟武成帝的永昌公主订婚后不久，永昌就挂了。 　　萧靖虽然治好了光光的白血病，但他不乐意光光与段深耍朋友。记忆中的小男孩除了一张小白脸，他没看出哪里有优点，偏偏迷得高湛的永昌公主和东安公主都很喜欢他。 　　作孽啊！ 　　更作孽的在眼前！ 　　萧靖大步过去找闺女，光光倒是听话，她没有甩开身边的宫女嬷嬷，举止算循规蹈矩。她捧着一盘烤牛肉，一口一口吃着，吃得喷香。 　　她盯着隔壁的段深，看着小帅哥的侧脸，在下饭吃呢！ 　　“噗——” 　　皇帝气得连口水都喷出来。 　　“光光，你过来。”他喊人，“你姐喝多了，她不太舒服，你扶着她，我们回宫。” 　　光光咽下嘴里的烤肉：“父皇，我们不闹洞房吗？” 　　萧靖哪里有看热闹的心思：“不闹了，我们要做文明人，闹洞房不好。” 　　光光再瞅了瞅段深的侧脸，遗憾道：“那好吧。” 　　比起小白脸的段家表哥，还是姐姐更重要。她过来扶着小蠕蠕，见姐姐的脸色艳如红霞，比往日更加美丽，她好奇地问：“姐姐，喝酒好玩吗？” 　　“好玩啊，只是脑袋有点难受。” 　　小蠕蠕喝了几杯甜酒，这会儿吹着风，酒气发作上头，有点恶心想吐。她的左手拉着光光，右手搭着裴世矩。少年见她皱眉，赶紧从怀里掏出一粒腌梅子，塞到她的嘴里。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公主的嘴唇，嗯，陛下没看见。 　　“公主先吃这个，缓一缓，臣等会儿给你请太医。” 　　“好，还是裴大最好。” 　　萧靖没眼看，裴大这个臭小子越来越精，哄得小蠕蠕称心如意，简直就是一个佞臣胚子 。偏偏这个佞臣还是他教出来的，恨呐！ 　　他叫光光跟着姐姐，看着几个孩子上了马车。他在俩初中生中间塞了那么大一个电灯胆，才放心些许。 　　孩子谈恋爱，真叫人发愁。 　　他回去跟张嫣商量小蠕蠕订婚的事情，先订婚，后结婚，小蠕蠕今年过完生日就有十四岁，不算小孩了。他打算把小蠕蠕在家里留几年，十五十六岁的时候可以嫁人。 　　“唯独有一点，要跟裴家商量好。”张嫣点出来，“公主不能太早同房生育，不然对身体不好。” 　　“这是必须的。”萧靖的表情很严肃。 　　他这辈子跟张嫣生育得早，他一直怀疑可能是年纪太小，所以才害得张嫣生光光的时候大出血。他后悔不已，不愿意家里的女儿们受到伤害。 　　按照他的标准来，十八岁之后才生孩子，最稳妥！ 　　他没有派人去找裴世矩，而是自己去逮人。这个小子正蹲在小蠕蠕的玳瑁殿附近，没有出宫。少年先跑去给公主请太医，然后盯着宫人在熬解酒的牛肉汤。 　　太医的原话是，可以用药，喝下去很苦，要明天才能见效。裴世矩不满意，一个眼神瞪过去，人家紧接着说：“倒不如让公主吃点热乎的牛肉汤，吃饱了，发一身汗，好好休息，比吃苦药强。” 　　裴世矩有主意，他替公主安排：“那就让人赶紧去做牛肉汤，要三碗，多放点香佩兰（香菜古称）。再在每碗汤里烫二两汤饼，要加鸡蛋揉的鸡蛋面。” 　　他估计小蠕蠕没吃饱，她肯定饿了。他自己也没吃饱，婚宴尚未进入到大吃大喝环节，他们几个全被皇帝带回来了。 　　未来驸马都尉的威风真足！ 　　小蠕蠕斜靠在软绵绵的抱枕上，她没觉得裴大的行为有僭越。光光在这里陪着姐姐，她抬头看向裴大，觉得这人—— 　　还行，知道照顾她姐，她姐爱吃香菜和鸡蛋面。 　　煮好的牛肉汤很快被端上来， 　　小蠕蠕、裴世矩和光光一人一碗。他们几个正是半大孩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饿得特别快。 　　萧靖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孩子们把头埋到大碗里，嘴里吃得吸溜吸溜的。 　　他本想看看小蠕蠕的情况，怕她喝酒出毛病，现在看来，她可精神了。她从裴大的碗里捞牛肉吃，焖足火候的牛肉酥烂入味，越吃越香，牛腱子吃着不容易发胖，她可以多吃一些。 　　她看着裴大比她高一个头，饭量肯定大。她怕男生没吃饱，把自己的面条夹到裴大的碗里，特别关心地说：“你多吃点，外面冷，你要骑马回家，不能吃一肚子凉风。” 　　裴世矩的牙齿沾着香菜沫沫，笑起来特别丑：“谢谢公主。” 　　看得萧靖觉得辣眼睛。 　　他们竟然有这么要好！ 　　“咳咳。” 　　皇帝在门口假咳了两声，三个小孩同时抬起头来。光光的反应最快，她擦了擦嘴：“父皇……” 　　“你们饿了，快吃，别等凉了。”皇帝并非不近人情，“光光陪陪你姐，小蠕蠕记得早点睡。朕有话跟裴世矩说，你吃完过来。” 　　裴世矩没觉得害怕，他一人吃了两人份的面条，饱得打了个嗝儿。 　　“嗝——” 　　他被皇帝带回去昭阳殿，陛下坐在轿辇上，他一路快走跟着，权当是消食。萧靖看这个小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因为他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裴家不富贵啊！ 　　他坐在上首，神色淡淡地说：“皇族订婚纳征，需有三匹玄黑的丝帛、两匹绯红的丝帛、其余各色丝帛十匹。璋玉一枚、虎皮两张、锦缎彩纱六十匹、绢两百匹……羔羊一头、成羊四头、牛犊两头、飞雁一双、酒黍稷稻米各十斛，从车百乘。” 　　他发出灵魂拷问：“裴世矩，你能出得起多少？” 　　裴大：唉，娶公主要那么费钱啊。 　　他现在说不娶了，是不是要被皇帝打死。 　　裴世矩躬身回答：“臣出不起那么多，但牲畜和酒水肯定是能给足的。臣家中没有虎皮，丝绸锦缎能出一半。” 　　他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他家什么情况，皇帝比他更清楚。 　　“嗯，朕替你出，你择个日子，朕让人把东西补齐送到你家，充作是你的。你让车队送过来，好向永安长公主提亲。” 　　萧靖没为难他，闺女要嫁人，最重要看人品和相貌。裴家不是一方豪族，未来亲家能出那么多，已经算是尽力了。他提前说好的，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丫鬟、不能出去喝花酒养外室。公主日后嫁过去，驸马先要守几年，十八岁之后才能够同房。 　　这么严苛的要求，裴世矩记在心里，他琢磨一下，自己不算吃亏。公主美貌，天真烂漫，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性格。她带着巨额的财富嫁过来，总体而言是他赚了。 　　喝什么花酒？ 　　喝花酒要钱，他穷，不去！ 　　纳什么妾？ 　　养小老婆要花钱，他穷，不纳！ 　　至于说别人请他喝酒，给他送美人，不要他花钱……陛下若是知道，定要把他脑袋砍了，贪那么一点小便宜要命，人间不值得啊。 　　还是娶公主最值得！ 　　他跪下行大礼，很诚恳地说：“陛下所言，臣能做到的。” 　　他快快乐乐地出宫了。 　　骑马回到家中，他爹和娘亲还没睡，皆在等他回来。裴讷之听闻儿子去吃酒席，没带他这个家长，心里有点不爽。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居然敢自己一个人出去混社会！ 　　夫人郑氏倒是表示理解，她的儿子被陛下册封为给事黄门侍郎，是天子和公主跟前的近臣。人家姓高的集体活动，让她儿子跟随，裴讷之这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唐邕和段韶没请他啊。 　　“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人家没请你，你凑过去算什么？”她骂了裴讷之一通，转头要给儿子做夜宵，“儿啊，酒席吃饱没？有没有喝酒？要不要娘给你熬醒酒汤？” 　　“娘，我只喝了两杯，不碍事的。我在宫里吃过汤饼，你辛苦，别忙活了，坐。” 　　裴世矩扶着亲妈，给她倒茶，哄得郑氏十分欢喜。裴讷之吃醋媳妇对儿子那么好，他有点不开心，板着脸问：“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陛下与我说事情，所以才晚了。爹，你把家里拾掇拾掇，不重要的陈年杂物赶紧丢了，要腾出位置，我过几天要放东西。” 　　“逆子，竟敢使唤你爹？” 　　“陛下给我们家送东西过来，我们家不大，没地方放啊。” 　　一听能得好东西，郑氏眼前一亮，拍着胸脯说帮儿子把事情办好。她是家中的主妇，该丢什么该买什么，裴讷之说了不算，她说了算。 　　她很骄傲生得裴大这个好儿子，孩子特别会往家里扒拉好东西。自从裴大上学开始，孩子的吃穿用度，家里没怎么花钱，全是由长广王包了。永安公主心善，经常给裴大分甘甜的瓜果，裴大孝顺，净爱塞到书包里，带回家与父母共享。 　　郑氏吃着西域特产的窟窿瓜，感觉自己吃的不是瓜，是钱。她本想儿子攀上亲王，未来在仕途上肯定能混上一官半职。 　　没成想，王爷居然登基称帝了！ 　　连带她儿子小小年纪，居然成为了天子近臣！ 　　瞅瞅她儿子的运道……比孩子他爹强多了。裴讷之因为永安公主的举荐，被孝昭帝提拔为三品的太子詹事，本该是大好事。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孝昭帝一去，如今的陛下没有儿子，裴讷之去当谁的太子詹事？ 　　老裴天天带薪家里蹲，处境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裴世矩没理解亲爹的苦恼，在他看来，爹爹光拿工资不用干活，这事儿多美。他跟亲爹说：“您如今有大把的时间，又有丰厚的俸禄，应该多陪陪我娘，让她快乐。” 　　“就是就是！” 　　郑氏觉得儿子说得太对啦，完全说到她的心坎上。她跟儿子打听：“陛下说送东西过来，送的是什么东西？” 　　裴世矩仿佛说起很平常的事情，道：“是送丝绢布帛罢了，数量不多，也就两百匹左右。还有一些金银玉石器皿，大概五十多箱。” 　　裴讷之：…… 　　郑氏：…… 　　这还叫不多？ 　　他们的儿子是想把皇帝库房的东西搬空到自家吗？ 　　郑氏替他担忧，以为儿子在搞贪污违法活动：“陛下无缘无故，怎么许你这么多好东西？是不是你自己偷拿的，以后要还回去的？” 　　“确实是要还回去，但不是我偷拿的。”裴世矩笑起来特别得瑟，爆出来一个大雷，“陛下想我给公主提亲，但是规格上需要的东西太多，我们家拿不出来。陛下替我把聘礼出了，我在定亲礼的时候送过去，等公主下嫁，再把东西带回来。” 　　裴讷之不敢置信，他的儿子居然真的要娶皇帝的女儿。他以前总想着，儿子娶王爷家的养女，勉强能够得上。但是陛下一登基，永安公主被加封为长公主，身份上更加尊贵，陛下很有可能翻脸不认，为公主另觅佳婿。 　　他不敢提，权当没有这回事。毕竟没有圣旨，只是双方心照不宣的意思意思，当不得真意思。 　　没想到他儿子居然能稳住这一门亲事！ 　　他心里无比火热，急着问儿子：“陛下有没有说，给我加封什么官儿？” 　　公主要嫁过来裴家，他与陛下做亲家，理应被提携一把。 　　裴世矩脸上笑嘻嘻，心里在骂爹，就您这脑子，还想要当高官？ 　　家里要是靠他爹，早完蛋了。他爹看不清楚形势，之前给高殷当太子舍人，一腔热血全付在高殷身上，后来给高百年当太子詹事，什么都管，当真把自己当是高百年的亲信。 　　少年怀疑他爹八字不好，命里专克皇太子，跟谁谁倒霉。 　　他隐约知道情况不好，在起事那几日让他爹借口身体不好，别去东宫上班，裴讷之不听，非得去。老裴跟废太子高百年待一块儿，被逼宫的人围了。幸好裴世矩认得领兵的兰陵王，跟未来大舅子求情，才把老裴全须全尾地领出来，没当作废太子一党处理。 　　那一次差点把郑氏吓死！ 　　“陛下说了，让您保养身体，不要操劳，在家里等着带孙子。” 　　裴世矩随口忽悠他爹，同时把他娘哄得好生欢喜。郑氏想到公主儿媳，再想到大孙子，笑得嘴巴合不拢。她说明日要去烧香拜佛，给佛祖还愿，感谢佛祖庇佑。 　　“儿啊，娘替你求一求，等你成亲后一举得男。” 　　“谢谢娘啊。” 　　裴世矩嘴上应着，心里一算。 　　等他生儿子，应该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他娘注定要白忙活一场。不过成婚之后，他搬到公主府住，他娘管着他爹，应该没空过来管他。 　　只是要难为爹爹了。 　　作者有话说： 　　裴大：感谢岳父贴钱给我娶媳妇！ 　　纳征的规制有参考《隋书》：后齐娉礼……皇子王玄三匹，纁二匹，束帛十匹，大璋一，兽皮二，锦彩六十匹，绢二百布，羔羊一口，羊四口，犊二头，酒、 黍、稷、稻面各十斛。新婚从车，皇子百乘。 　　感谢在2020-12-12 22:59:48~2020-12-13 21: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10瓶；鱼非鱼、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1章 高湛不荒唐（118） 　　◎武成帝的光光被求婚◎ 　　既然快订婚了, 总要见一见家长的。 　　萧靖特意安排时间，让小蠕蠕往裴家走一趟。他教导孩子：“你给裴家准备礼物, 礼貌亲和一些, 不必端得太高。当然，裴家若是给你下马威，你不必忍让, 直接掉头走人。” 　　结婚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如果裴讷之的父母不好相处，这婚不结也罢。 　　他的女儿是公主, 是有骄纵的权力。 　　“父皇, 儿臣知道的。”小蠕蠕很懂事，她说出来自己的盘算，“这次去他家, 我不摆公主的架子, 只当是寻常姑娘。我打算提一篮子点心，再送些水果，一坛好酒，父皇看这样可好？” 　　“好，好极了。” 　　萧靖类比一下在后世，他女儿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玩，这样的礼物正好, 不重不轻。他吩咐宫人给公主做一套寻常百姓家的衣裳，交代道：“裙角要短几寸，不要拖到地上，要干练清爽的。” 　　公主的衣柜里多锦衣华服, 裙摆长达数米的长裙, 的确是奢华, 但是出行不太方便。就好比穿着晚礼服戴着钻石项链去朋友家里玩，他看这人肯定是脑子有坑。 　　永安公主穿上窄袖的新衣服，感觉还挺稀奇的。妹妹给她搭配了一件兔毛的短款小袄，保暖之余显得腰身窈窕。 　　光光夸赞道：“姐姐，好看呢！” 　　小蠕蠕在妆台前转了一圈，很自信：“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 　　裴世矩早知道消息，他骑在高头大马在前头带路，身后是一辆五匹骏马拉的豪车。公主从宫中出来，按照陛下的意思，虽然不要张扬，但也不用太低调。 　　公主去拜会旁人，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躲躲闪闪？ 　　小蠕蠕的车停在裴家门口，跟车有二十个侍卫，人均身形高大威武。如此大的阵仗，让附近的街坊看得十分稀奇。 　　隔壁家的阿婆站在门口看热闹，见车上下来一个天仙似的人儿。老婆子眼前一亮，张嘴就问：“裴大，这是哪一家的好姑娘？” 　　她从小看着裴世矩长大，直接喊他的小名。 　　“陈婆婆，是高家的，我未来的夫人。”裴世矩先下马，他伸手，把马车里的公主扶下来。 　　一句未来夫人，让小蠕蠕不由得羞红了脸。她小声骂道：“外头那么多人，你胡说些什么？” 　　“哪里是胡说？”裴世矩笑嘻嘻的，他向来脸皮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臣请公主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他的母亲和祖母早早穿戴上最好的衣裳，伸长脖子在盼着。裴家祖母辛氏今年有六十岁了，一听孙子要带公主进门，昨晚乐得睡不着觉。 　　辛氏怕丢了孙子的颜面，越到约定的时间，越是坐立不安：“我今日的头发梳得可整齐？衣裳够不够洁净？” 　　“娘打扮得最好，十分显年轻。”儿媳郑氏做好餐食，略微有些担忧，“不知道公主吃不吃得惯。” 　　裴讷之正在带薪休假，他坐在正堂，板着脸，看起来十分严肃的样子。 　　其实他很紧张，他怕弄砸了儿子的好亲事。 　　不多时，听得门口有动静，便知道是公主驾临。裴讷之扶着老母，要出去拜见公主，他没敢抬头直接看公主的容貌，只听得姑娘家很清脆的声音，道：“不必多礼，裴叔叔好，婶婶好，祖母好。” 　　“这是我准备的一些礼物，只是寻常的点心和果子，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请您收下……爹爹不常喝酒，我也不懂酒，给裴叔叔挑了一坛葡萄酿，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臣喝得惯，喝得惯的。” 　　裴讷之险些把舌头给咬了。 　　公主竟然对他们家那么客气！ 　　裴世矩他娘偷偷去看公主的容貌，她不由得咂舌，好多年前她见过公主一面，记得是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这些年过去，永安公主长得那么好，通体天家的气派，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是她的儿子赚了。 　　永安长公主没摆架子，让她感觉到非常舒服。 　　郑氏曾经担忧公主儿媳的地位太高，会让她儿子受委屈。如今一看，公主和善，不像是刁蛮的人。 　　小蠕蠕留意到别人打量的目光，她大大方方的，带着微笑，一直在听老人说话。裴世矩的祖母见到公主，十分欢喜，絮絮叨叨地说起孙子小时候的事情。 　　“裴大他如果犯蠢，你就骂他，不用给他面子。他小时候尿床还不认，他爹揍了他三天……” 　　连七岁尿床的破事都说了。 　　引得小蠕蠕忍不住发笑：“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他从来不跟我提起。裴大说您爱吃香软的点心，我带过来一盒黑米糕，估计是凉了，热一热更好吃。” 　　郑氏当即要下厨：“公主，让臣妇拿下去热吧。” 　　小蠕蠕摆手：“怎好劳烦婶婶，婶婶陪祖母说话，裴大快过来帮我。” 　　裴世矩捧着点心匣子，带少女去到自家的厨房。他蹲在地上点火，小蠕蠕给蒸笼底下加水，她把黑米糕放到刷好的蒸笼里，叫他添柴看火。 　　因为萧靖的要求，家里的孩子会一点生活技能，起码站在灶火面前不能饿死。小蠕蠕虽然不用自己做饭，但把已经做好的米糕重新蒸热，这一点难不到她。 　　她有意在展露自己很贴近生活的另一面。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实力，烟火升起，厨房里渐渐有糕点的甜香味飘出来。 　　裴讷之一家不敢出声，只能用眼神说话。可怜老裴那么大一个人，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惊吓，他老婆郑氏扒拉在厨房门口，睁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公主真进去厨房了？” 　　“我瞧着是进去了。” 　　“公主在烧火？” 　　“烧火的是你儿子，公主在看火，叫他添柴。” 　　“公主……她可真贤惠啊。” 　　裴讷之憋了一刻钟，憋出来这样的好评。皇帝家的女儿给他老娘蒸糕，裴世矩的祖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老人家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公主愿意做到这种程度，是裴大的福气。 　　米糕被蒸热出锅，香甜松软，裴世矩的祖母辛氏连吃两块。裴世矩洗好公主带过来的桃子，给大家每人一个。 　　夏天的软桃一咬全是甜甜的果汁，老人家牙口不好，很爱吃这种甜软的水果。小蠕蠕跟裴家祖母说起，她的祖母也爱吃这个，所以她特地送桃子过来。 　　公主的祖母是谁？ 　　是当今的皇太后娄氏！ 　　娄氏有多厉害，在北齐当官的都知道。裴讷之捧着一个桃子，他的表情充满敬意，瞬间觉得桃子被升华了，看起来特别香，难怪太后喜欢吃桃子。 　　他娘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鲜桃美味，她以后还想吃。 　　“好吃，汁水真多啊！” 　　“祖母爱吃，我下次再给您带。” 　　小蠕蠕吃完水果，帮郑氏端菜拿筷子，准备吃饭。裴家今日专门做了羊肉，炖得特别软烂，切成好大一块。她吃完两块羊肉，喝了一碗汤和一碗米饭，用饭的仪态极好，说吃饱了。 　　裴讷之他娘和祖母给她送了一对金镯子，并表示欢迎公主改天再来玩。 　　“裴叔叔再见，婶婶再见，祖母再见——” 　　小蠕蠕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回到马车上，遮挡住旁人的目光，才松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刚打完一场硬仗，总体而言效果不错。 　　稳了！ 　　裴世矩掀起她的车帘，非得挤进来坐：“公主戴了裴家的镯子，是要给臣当夫人的。” 　　小蠕蠕毫不示弱，推他出去：“侍郎想要当驸马，怎么不给本公主开车？” 　　驸通副，驸马的字面含义是给皇帝开副车的。原本驸马都尉的职位是由可靠的贵族担任，后来驸马多娶公主，才成为公主夫婿的代名词。 　　裴家即将要出一个驸马！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邺城。 　　好多人不理解，裴讷之何德何能，他的儿子裴世矩能娶永安长公主？ 　　论出身，裴世矩的祖父是裴佗当过中军将军、抚军将军，是一个有文化的武官。只是裴家不富贵，《魏书》中记载裴佗不事家产，宅不过三十步，更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 　　穷到这种地步，祖父裴佗还生六个儿子，让儿子们读书上学。 　　一看就是物质穷养法和精神富养法相结合。 　　裴讷之没能从父亲手里继承太多家产，他凭借自己的文化水平和河东裴氏的出身，先当高殷的太子舍人，再当高百年的太子詹事。履历看起来十分平庸，并无过人的才能。 　　他没钱没才，凭什么跟皇帝做亲家？还让陛下倒贴巨额聘礼？ 　　有聪明人怀疑：“莫非裴讷之是装的？混在两位皇太子身边，给那位作内应，有从龙之功？” 　　当今圣上的登基之路，先跟孝昭帝一起把高殷扯下来，再自己动手把高百年废了。有心人一推测，说不定老裴是当今圣上的人，干过两单大事，陛下是用永安长公主来补偿裴家！ 　　有所听闻的裴世矩：？？？ 　　他爹要是有这个脑子，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裴讷之这个闲置的太子詹事在家里待就业，信息不流通，他不知道外头的人误会他，将他当成是扮猪吃老虎的人物。能与皇帝结亲，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娘辛氏想念儿子，道：“不如给你二哥修书一封，请他回来参加侄子的婚宴。至于你的大哥和弟弟们，应该都会来的。” 　　“儿子这就写信给二哥。” 　　裴讷之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书房。 　　十几年前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他的二哥裴诹之逃往西魏，留下五个兄弟全部被高欢关押起来。幸得大哥裴让之机智，以诸葛亮举例，辩解道：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为其主，未见有背叛之意。 　　才让兄弟几人有活命的机会。 　　“缘分呐！” 　　裴讷之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得意，当年高欢将他关进大牢，当作犯人一样审问，可是如今他的儿子却能娶高欢的孙女。 　　他提笔疾书，要给身处北周的二哥写信，喜（装）悦（逼）之情溢于言表。 　　萧靖知道老裴家有亲戚在北周，没拦着，他让人检查过信件之后，随人捎带过去。裴诹之在北周担任大行台仓曹郎中，掌仓廪事务，官职权力很大，他虽然替侄子高兴，但不敢随意出境。 　　鬼知道你是去探亲还是去叛国。 　　裴诹之带着家书，觐见北周皇帝宇文邕，不敢有隐瞒：“……臣的侄子与齐国永安长公主订婚，家中老母年事已高，全靠弟弟讷之供养。臣日日辗转反侧，恨不能侍奉在身旁。” 　　宇文邕一听，对啊，隔壁高氏有公主！ 　　他的儿子三岁了，可以拿来定亲了。且不说裴家老母在齐国，大冢宰宇文护的老母也在齐国。 　　他全靠权臣宇文护的扶持才能当上皇帝，他替宇文护索要老母，既能讨好宇文护，又不会崩人设。 　　他沉思一下，看向裴诹之，道：“你孝顺母亲，是人之常情，朕派你出使高齐，你可愿去？” 　　“臣愿领命。” 　　北周皇帝宇文邕很满意臣子的态度，他当即修书一封，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朕愿与大齐结为秦晋之好，共享天下。吾儿聪慧不凡，朕想为他求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公主，闻高氏女美丽贤淑，是结亲的良配。你何不把小女儿嫁过来，成全两国的千古佳话呢？ 　　晋公（宇文护）是个大孝子，他思念母亲，想得睡不着觉，朕真替他感动。晋公的母亲仍在齐境，她年事已高，朕希望你能送她回来养老。作为代价，朕愿意和你做好朋友，和平共处。】 　　作者有话说： 　　自从知道宇文护那么老之后，呜呜呜呜，我再也磕不动独孤般若和太师的cp。 　　这个剧情的时间点，宇文邕十九岁，宇文护快五十岁了。 第422章 高湛不荒唐（119） 　　◎武成帝在北周黑红出道◎ 　　刚忙完小蠕蠕的订婚礼, 萧靖才歇口气，收到北周送过来的国书。 　　西边的国家明面上是宇文邕当皇帝, 实际上大权被权臣宇文护控制着。周武帝宇文邕才十九岁, 根基不牢固。宇文护差不多五十岁，他掌事多年，经验丰富, 军政大权尽在他手中。 　　北周派来使臣，先是祝贺北齐皇帝登基和永安长公主订婚，送上贺礼。萧靖面无表情地接见使臣裴诹之, 看完信,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 　　“我丢你老母！” 　　“还想要宇文护的老母？放他娘的屁！” 　　萧靖捏得拳头啪啪响，连带裴家的亲戚被他迁怒，他冷冷地瞧着, 让人跪在地上大半天不叫起来。裴诹之脸色惨白, 差点以为自己要丧命于此。 　　幸好这位陛下没有砍他脑袋，让人放他离开。 　　裴诹之：万幸，感谢裴家祖宗保佑！ 　　萧靖恨的是宇文邕，要是宇文邕站着他面前，他保准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仇家活活砍死。 　　他的光光怎么可能去和亲北周？ 　　宇文邕的脸有那么大！ 　　宇文邕的长子宇文赟才三岁，尚未断奶，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乳臭未干。他的光光已经九岁, 难不成要给一个奶娃娃当童养媳？ 　　再说了，即便宇文赟是天才儿童，他也不会同意这一门亲事。这个熊孩子是一个超级大坑货，以后会娶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当老婆, 仍旧不满足。古今中外那么多皇帝, 就数他宇文赟最牛逼, 同时在后宫立五个皇后。 　　五个，足足一个巴掌那么多！ 　　妈的，简直是拉足了男性同胞的仇恨。 　　萧靖讨厌宇文家的人，说不准哪天会北周打过来，迟早要翻脸，他压根不用给宇文邕父子的面子。至于大冢宰宇文护更不是好货色，对方的母亲阎氏和姑姑被扣押在北齐，傻子才把她们送回去。 　　多好的人质啊，他可以用来拿捏宇文护。 　　萧靖命人把宇文一族的家眷好好关照，务必要“保证衣食供给”，让她们继续活着。 　　他笑得瘆人：“朕真是一个大善人。” 　　既然谈不拢，他同样修书一封，让裴诹之给北周皇帝送过去。他的心肠坏透了，一鼓作气写了三千字小作文，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好你个宇文邕，不但把自己卖了，连三岁的儿子都利用起来。你家儿子那么小，你竟然忍心利用孩子的婚姻大事，为自己谋算。你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是太缺德，不慈不爱，朕替你感到丢脸至极。 　　婚姻是神圣的，应当付以真心才对。你抱着跪舔突厥人的想法，向突厥可汗求亲，人家不答应你，你死缠烂打好几年还不罢休。有你这么个当爹的，估计你儿子也不怎么样。你想让你儿子来跪舔朕，抱歉，朕还不真让你舔。 　　朕是君子，不屑于利用女人来争夺权利。你没本事，只能靠女人来拉关系。听闻你的爱妃李氏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她如此劳苦功高，你竟然不立她为后，你还是不是男人？ 　　朕不一样，朕的后宫只有一个张皇后，自从得了她，朕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张氏没有娘家，不能带来巨大的财富和权势，但朕只图她这个人，她人美心善，即便她只给朕生了一个女儿，朕也要立她当皇后。 　　宇文邕，看到这里，你是不是羞愧得想要自尽？ 　　朕不像你们这一家子，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宇文护的老娘今年八十岁了，她能如此长寿，全是北齐的功劳。朕让人给她好吃好喝，才延续她的寿命，你们非但不感恩，还怀疑我虐待老人，急着把人要回去。 　　你们不明事理，只看到权欲斗争，心早就黑透了。朕给你们写信，是想骂醒你们。但古有对牛弹琴，恐怕朕的好心终究是错付了，可惜可叹，可悲可恶！】 　　萧靖自认为写得不错，他把草稿拿去给老婆看的时候—— 　　张嫣两分钟看完内容，她抬头看向皇帝，内心一言难尽、百感交集。 　　唉，世间怎么会舅舅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估计宇文邕要被气死啦。 　　她有些不好意思，指着某一段说：“舅舅会不会把我夸得太好啦？这样可能别人会误解，以为我是迷惑你的妖女。” 　　她提出建议：“你应该多夸奖太后，论在婚姻中追求真爱，没有人比她更真诚了。” 　　“对啊！”萧靖一拍大腿，赶紧把老娘给写上。 　　【当年神武皇帝尚未发迹，家徒四壁，太后拒绝了众多权贵，只遵从自己的心意，坚持嫁给神武皇帝。她不计较高氏家贫，鼎力支持，才成就先父的伟业。啊，这样不含功利的真爱婚姻真令人感动。 　　朕是娄太后和神武皇帝的儿子，朕为爸爸妈妈感到骄傲！ 　　多亏了太后的教导，才养成朕这样的君子。宇文邕，你回家问问你妈，你妈肯定比我妈差远了……】 　　萧靖吹干墨迹，认为自己写得特别好。他给这篇小作文起了一个题目《与君书》，最后写上结语，望君有错改之，日后成为一个真正的君子。 　　张嫣：你确定宇文邕会听你的？ 　　她推测，大约宇文邕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恨不得破口大骂一句—— 　　“你妈死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周武帝宇文邕刚满十九岁，正是年轻人脾气爆的年纪。他给宇文护当孙子，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如今连东边的高湛也来羞辱他？ 　　他看完使臣带回来的《与君书》，大骂道：“高氏母子太无耻，怎么有颜面活在世上！” 　　骂他就算了，还要骂他妈？你有妈很了不起啊？ 　　你有妈，我也有妈，谁都不比谁差！ 　　他把北齐的国书拿给大臣传阅，众臣的脸色非常难看，求娶突厥公主本来是他们私底下的行为，怎么北齐皇帝会知道？ 　　有人嘀咕道：“这没道理啊。” 　　想到某种可能性，宇文邕的脸瞬间黑了。 　　莫非是突厥人出卖他们？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突厥的木杆可汗精得跟鬼似的，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本来说要许配给宇文泰(宇文邕他爹)，但是宇文泰这个老头一死，婚事作废，可汗的长女另嫁他人。可汗还有一个小女儿，今年才十一岁，生得玉雪可爱。 　　宇文邕这个不要脸的，派人去求娶突厥的二公主。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没想到北齐皇帝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家在信里指着鼻子骂他。 　　这还得了？ 　　肯定是突厥人背叛他们了。 　　宇文邕恨木杆可汗背信弃义，更恨高湛骂他，连他的儿子和老娘一并捎带上。他有心给齐人一个教训，专门把北齐皇帝的《与君书》张贴出来，想要大家都骂高湛。 　　好让自己以后出师有名。 　　结果嘛…… 　　周人骂是骂得挺狠的，但是越骂越火，让隔壁的北齐皇帝成为好多人的话题中心。 　　换句现代人的话来说，萧靖他走红了。 　　他火啦！ 　　别把黑红不当红，黑红也能出圈啊 　　好多北周贵族家的夫人小姐看着誊抄版本的《与君书》，嘴里跟着骂两句的同时，竟然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齐国的张氏她没娘家扶持，还没有儿子，她凭什么能当皇后？ 　　大概是真爱了。 　　千金小姐们羡慕这样的感情，渴望自己能嫁得这样专一的好郎君。听闻北齐皇帝生得很俊美，才二十几岁，他那么好，只恨自己不能顶替张皇后的位置。 　　至于已经嫁人的夫人们，她们没那么多幻想，比小姑娘实际多了。她们拿着邻国皇帝的旨意，唾骂自己家里的狗男人。就他事儿多，要婆娘长得美，又要多生娃，还想妻子拿娘家嫁妆补贴一二，哪里有这么好的美事？ 　　他们咋不上天娶仙女呢？ 　　人家皇帝家里都没要求那么严格！ 　　而北周的大官老爷们觉得很冤，这群女人只看到别人家的皇帝，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张氏据说生得极美，迷得北齐皇帝晕头转向，那么多年只爱她一人。 　　“估计张氏跟那个西施差不多。” 　　“要是你有那么美，老子给你倒洗脚水也愿意。” 　　“这群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们怎么不向齐国的娄太后学习？娄氏当年美貌多金，竟然下嫁高欢，拿嫁妆补贴家人，她还特别能生养，生了好多个儿子和好几个女儿，这种不爱慕虚荣的好女人不多见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么一聊开，好多人家都炸了。 　　宇文邕的后宫也炸开了。 　　李妃的面容姣好，一直十分得宠。她抱着自己的长子宇文贇，听闻北齐皇帝拒绝了和亲的提议，并将她的儿子和丈夫骂了一顿，非常愤怒。 　　“他们怎么敢？”她怒道，“那个什么公主，不配给我的贇儿为妇。” 　　她嘴上骂得最狠，然后叫识字的女官把那个什么书解释给她听。本来她想激烈批判一番的，结果听完之后…… 　　北齐皇帝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但凡自家的陛下学到一些，她早该被立为皇后了。人家的张氏是通房出身，起步时的位份不如她，谁知张氏奉女成婚，一举成为王妃、皇后？ 　　李妃羡慕极了，她辛辛苦苦生下两个儿子，付出那么大的努力，居然不能岗位转正。突厥人爱答不理的，偏偏宇文邕专门留着皇后的位置，要给突厥人的臭丫头。 　　她不服，非常的不服！ 　　皇帝家里炸了，不过大兴郡公府没炸。因为郡公杨坚只有一个夫人，没有妾室。 　　当年的那罗延已经长大，他娶了独孤氏的七小姐伽罗，夫妻关系相敬如宾，目前育有一子杨勇。 　　作者有话说： 　　那罗延是杨坚的小名，外人喊他鲜卑姓氏普六茹，也是正式的称呼。 　　阿瓘终究要在战场上遇到那罗延的！感谢在2020-12-14 23:19:12~2020-12-15 20: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10瓶；鱼非鱼、ming.、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3章 高湛不荒唐（120） 　　◎武成帝的《与君书》传到突厥◎ 　　长大之后的那罗延娶了独孤氏的七小姐伽罗。 　　独孤伽罗生得美丽, 能孝顺公婆，知书达理, 大方得体, 唯一的缺点是不能容人。她在成婚前说好的，有她之后，不能有其他的女人, 不能有庶出的子女。 　　杨坚答应下来了。 　　他的父亲杨忠和独孤信是好友，皆为武将集团，独孤信于杨家有提携之恩, 杨忠一直非常感激。当年独孤氏十分风光, 独孤信升任柱国大将军，一门六子皆被封赏爵位，七小姐伽罗愿意下嫁给杨坚, 算是杨家高攀了。 　　杨坚比伽罗大三岁, 两家人结亲后夫妇和睦。只是独孤信在铲除权臣宇文护的斗争中失败，被逼自尽，独孤一族的男丁被牵连流放，连带亲家杨家遭到迫害，命运朝不保夕。 　　伽罗抱着襁褓中的长子杨勇，默默落泪，她问夫君：“那罗延可后悔娶我？” 　　不然以他的志向和本领, 不至于被宇文护打压，不得升职。当年的独孤氏有多风光，现在的独孤氏有多惨。 　　“莫要再说这样的事情。”杨坚刚才母亲的房间出来，“你不但替我生育勇儿, 诚心侍奉我娘, 娘亲夸你懂事, 比亲女儿还好。” 　　杨坚的母亲吕氏病重，本来他是要被外放到随州，但因为吕氏的病情，他被调回来给生母侍疾。他虽然小时候没养在亲生父母跟前，但是他对母亲的感情很深，希望吕氏能长寿平安。他不在家的时候，全靠伽罗料理家务，照顾儿子杨勇和吕氏。 　　这样的好妻子去哪里找？ 　　杨坚很感激。 　　伽罗握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丈夫是孝顺儿子，她只有做一个孝顺的儿媳，才能赢得男人的敬爱。夫妻俩难得坐下来，孩子被哄得睡熟，他们小声说话，聊到最近城里发生的事情。 　　杨坚把自己抄的《与君书》拿出来，给妻子解闷：“你看着玩，这是齐国送来的，没想到那位是这样的人，骂人骂得太难听了。” 　　伽罗接过来，她映着烛火，捧着小作文，却是看得如痴如醉。 　　她赞叹道：“天下怎么有如此好的文章？成亲本该是这样的，若是人人都心存利用，夫妇各怀心思，哪里还有真情可言？娄太后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敢嫁给一穷二白的男人，我没有这种胆量。” 　　她自问对丈夫真心，期盼能换来别人的真心。她对自己的婚姻很满意，但前提是杨家有爵位，基础物质条件不差。 　　要是那罗延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小混混 ，她不一定会嫁的。 　　唉，这么一想，她竟然也是那种心存功利之人，伽罗反思了一秒钟，觉得自己应该对那罗延再好一点。 　　她图他什么？ 　　她不图谋他什么，只图他这个人品性纯良。那罗延如果能像北齐皇帝待张皇后那样，日日待她好，她此生亦无悔。 　　“若是能见一见张皇后就好了。”伽罗忍不住幻想起来，“她该有多美好，才能让那位爱重她一辈子。” 　　她才十八岁，仍是爱幻想的年纪。 　　“还行吧，她长得挺好的。”杨坚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让伽罗瞬间注意到了。 　　她睁大眼睛：“那罗延你见过她？”她知道丈夫的童年流落在外，没想到他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夫妻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杨坚了解妻子的性格，她有分寸、不会出去乱说。他回忆着以前的事情，眼神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怀念。 　　“我年幼的时候，□□娘带过去齐国的邺城，那里有卖好吃的红烧肉罐头，还有好玩的泡泡水。我经常陪着阿瓘去摆摊，他有一个妹妹，长得非常可爱。后来我认识他的九叔跟九婶。他家九叔请我喝茶吃点心，然后阿瓘请我去庄子上玩，我见到他家九婶……” 　　“阿瓘是谁？” 　　伽罗很敏感地留意到，丈夫口中的阿瓘，出现了起码四五次。那罗延每逢说到那个人的时候，眼里都带着笑意。 　　莫非是幼时相好的小姑娘？ 　　她十分警惕。 　　“你啊……” 　　杨坚被伽罗嫉妒的样子，逗得想笑。他故意气她：“阿瓘长得最好，他比他妹妹还好看，生得肤白貌美，怎么晒都不黑。” 　　伽罗不高兴，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孩子，不看他。 　　她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 　　“只可惜啊……”杨坚说话故意停顿，他知道她在听着，“阿瓘是个男儿郎，揍人比我还猛，我打不过他。人家现在是兰陵王，他的九叔当上齐国的皇帝，他们比我厉害多了。” 　　伽罗：早说嘛！ 　　这个人真坏，害她白担心一场。 　　她松了一口气，神色赧赧的，她的兴趣又上来，去拉杨坚的手。她好奇地问：“那罗延，那个齐国皇帝好看吗？他是不是真的只娶了一个张皇后？” 　　女人都爱八卦，这种皇室秘辛最刺激了。 　　“好看啊，那位生得俊美，比我们这位陛下要更好看一些。我认识他的时候，大概是十年前，那时他已经带着张氏，也许这些年来他只有这一个女人吧。” 　　伽罗：哇，好羡慕！ 　　这么一对比出来，她觉得他们这位陛下不好，不仅女人纳得多，还特别功利。她小声地骂人：“陛下求娶突厥的公主，肯定是怀有目的。你们男人总爱这样，有用就娶过来，没用就丢到一边。” 　　其实杨坚觉得宇文邕的做法没有问题，北齐是强敌，他们北周不和突厥结盟，怎么打败对方？ 　　但他在嘴上附和伽罗：“你说得对，但是这种话你只能对我说，不要出去说。” 　　伽罗不笨，她附在丈夫耳边说：“你放心，我出去从来不说。” 　　突厥 　　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看到从北周流传出来的《与君书》，他皱着眉头，把东西拿给他女儿，忍不住抱怨起来：“阿伊，我们这回可出名了。” 　　小姑娘捧着一本书，疑惑道：“父汗，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比起其他突厥姑娘，二公主不爱骑马射箭，更爱呆在帐子里静静地看书。因为父汗喜欢她读书写字，他喜欢她讲汉人的礼仪，长得跟汉家姑娘一样细皮嫩肉。 　　阿史那燕都是男人，他知道男人会宠爱什么类型的女人。他不让女儿在外面疯跑晒黑，他刻意把她捂白，让女儿的肤色像新生的羔羊一样白皙。 　　二公主阿史那阿伊是他非常成功的作品。 　　她是突厥最美丽的公主，金钗之年已有倾城之色，没有人会不爱她的。 　　“都怪那个齐人的皇帝，明明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事情，他竟然写出来，闹得天下皆知。”阿史那燕都很纳闷，“他都这样说了，你不嫁给宇文邕，还能嫁给谁？” 　　“可是父汗，我小，宇文邕已经成人，他有儿子和妃子，我不想嫁给他。” 　　“阿伊，宇文邕比你大八岁，你与他之间差得不算多。” 　　“好吧。” 　　阿伊低下头，没有再继续争辩下去，她除了会说突厥语，从小跟汉人师父学汉语，认汉字，看汉人的书籍，是阿史那燕都精心培养的二公主，小小年纪已注定和亲的命运。权力胜过亲情，阿史那燕都有意在北周和北齐之间买股，看哪一家势大，就把女儿嫁给哪一国。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君主。 　　他带兵消灭了煊赫一时的柔然帝国，打下如此大的家业。他唯独没打赢过高洋，被百保鲜卑追着砍，被人打到只能送上投降书，并且拍马屁说高洋是“英雄天子”。 　　阿史那燕都害怕极了，生怕小命在那会儿完蛋。 　　幸好，高洋没有赶尽杀绝，后来带着人马回去。阿史那燕都不敢打北齐的主意，只能欺负西边的吐谷浑，再打打东北的契丹人，向北吞并契骨，疆域长达万里。 　　他手里的土地是很多，地盘最大，但是大多数是人烟罕至的草原和沙漠。这些地方没油水，他不爱去。 　　还是南面的北齐和北周最富庶。 　　以往突厥人手头紧的时候，可汗习惯带着手下的人，南下抢东西。北周皇帝派使臣求娶突厥公主，目的是加强与突厥的结盟，约好大家一起去打劫北齐。 　　阿史那燕都不傻，他在考虑当中。 　　周人的提议很诱惑，但前提是有命去享富贵。若是高湛跟高洋一样能打，更加年轻力壮，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怕啊！ 　　他使出“拖”字诀，没说答应宇文邕，也没拒绝对方。他在等待时机，说不定北齐皇帝也派人来求亲呢？ 　　以前文宣帝太能打，他害怕，不敢做高洋的老丈人，所以没把女儿献出去。等到孝昭帝在位的时候，他想跟人家谈谈，但是那位短命，没等他意思意思，人家断气了。 　　轮到现在这位北齐皇帝，他有意推荐他家的二女儿，只是看完这一份《与君书》，阿史那燕都知道，北齐皇帝不会娶他的阿伊。人家的眼里只有一个张皇后，压根看不上他的阿伊。 　　他跟二女儿说：“阿伊，你再长大几年，能嫁过去周国当皇后，你会穿漂亮的丝绸衣裳，戴着满头的金簪子。那里有一大群宫女伺候你，多威风啊。” 　　小姑娘低下头，欲言又止：“可是，父汗……” 　　她最终没说出来，她不想嫁去和亲。 　　她很聪明，周国的皇帝喜欢的不是她，而是突厥人的兵马。宇文邕有爱妃和儿子，她嫁过去之后立刻给庶子当妈，还要争夺皇帝的宠爱，拦着不让他去别的妃嫔那里。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要跟别的女人分享呢？ 　　为什么大姐姐不用去和亲，要她去和亲呢？ 　　阿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她的名字是月亮的意思，没有人能掌控月亮，哪怕是一丝一缕月光。 　　但是她的父汗和以后的丈夫能掌控她。 　　她不如月光那么美好，她的想法很恶毒。她阴暗地希望现在的周国皇帝快点死，他跟之前那个周国老皇帝那样，死了最好。 　　这样她就跟大姐姐一样，能逃过和亲了。 　　作者有话说： 　　阿伊应该是北周的阿史那皇后，记载她“有姿貌，善容止”，应该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历史上北周和北齐都派人送礼，想要娶她，突厥可汗有点犹豫，后来他买了北周股，把二公主嫁给宇文邕。 　　可惜她被周武帝宇文邕防备了一辈子，利用她笼络突厥人，但是不爱她。大概是婚姻冷暴力，她没有生孩子。 　　我想给阿史那皇后换个老公……嫁给谁好呢？感谢在2020-12-15 20:33:01~2020-12-16 10: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4章 高湛不荒唐（121） 　　◎武成帝做战前安排◎ 　　娄太后是过了许久才知道, 自己的儿子做的好事。 　　她看完送过去北周的《与君书》，内心感觉相当复杂。她生养的好儿子, 指着宇文的鼻子骂娘不止, 还要骂人全家！ 　　“皇帝，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岂能儿戏？”她很严肃地说, “你这样骂人家，宇文邕脸上能好看？” 　　“只要他不开心，朕就开心。” 　　“皇帝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你恼他, 不答应公主和亲便是。” 　　“朕哪里说得不对？母后难道比不过他宇文的老娘？朕夸自己的生母，这难道有错？” 　　“……” 　　娄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他说服了。是啊, 她自认为胜过别的妇人, 全方位吊打北周太后。她的儿子敬她、爱她，这么孝顺的儿子，她去哪里找？ 　　只是还有一件事，太后提到：“还有张氏，你在文章里说只爱她一个，你可想过以后纳妃？等宫里进了新人，皇帝岂不是自打耳光？” 　　“这简单, 不纳妃就行。” 　　“可是张氏没能给你生儿子。” 　　“母后安心，朕能生，您努力保养身体，争取活到长命百岁, 肯定能抱孙子的。” 　　“好, 那我等着。” 　　娄太后说不过萧靖, 只能叹气，对儿子表示精神上的支持。她纳闷了，步落稽专一的性格是像谁？ 　　高欢后期出轨，小老婆超过两个巴掌的数，总共生了嫡庶儿子共十五人。长子高澄爱养外室，什么歌姬家妓都往家里带；次子高洋左有旧爱李皇后，右有心尖宠段昭仪，在后宫有一大堆年轻美人。 　　就算是人品最端方的高演，除了正妻元氏，屋子里尚有三个通房。 　　萧靖看出来太后的想法，甩锅的时候毫不费力：“朕像母后，在感情上专一，哥哥们像父皇，心能掰成好多瓣，每个女人都分上一点，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娄太后：原来这是我的锅。 　　步落稽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 　　萧靖写信激怒宇文邕，早已想好结果。大概会是突厥人和北周联合，军队提早打过来。原本北周伐齐是一年后的事情，难道他给宇文邕当孙子，别人就不打他了？ 　　别那么天真了。 　　仗是肯定要打，既然要撕破脸，不如他提前出一口恶气，起码骂个痛快。 　　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各怀心思，说不定会互相拖后腿。他把突厥和北周的关系抖出来，能在两者插一根针，只要其中有利益矛盾，所谓的盟友关系将不复存在。 　　萧靖把剩下的兄弟和侄子们都聚集起来，说要给大家开会。自从他登基以来，人品有目共睹，他给有功之臣册封，给出来的信号很明确—— 　　跟着他有肉吃！ 　　段韶虽然是外姓人，但他对陛下有从龙之功，所以段氏嫁女十分有面子。陛下亲自来抬毡子，太后为段氏女梳妆。 　　瞧瞧兰陵王，本是没有娘的庶子，居然昂首挺胸站在第一排，他接替段韶包围昭阳殿，熬死孝昭帝，参与造反的功劳能算前三。 　　河间王高孝琬是高澄的嫡出儿子，居然不如他高长恭得意。 　　好多兄弟堂兄弟看向阿瓘，眼神里不乏羡慕。 　　高长恭多精明，当年不到十岁，就投到陛下的身边，如今一跃成为天子的近臣。与高长恭玩得好的高长寿，被提拔起来，听闻陛下说许他带兵。 　　这可是兵权！ 　　权力就是男人的胆！ 　　萧靖看到下首的人，消息是他让人透出去的，他确实有意让高延宗领兵。历史剧本告诉他，高延宗有领兵的才能，差点砍死御驾亲征的宇文邕，这样的人才若不利用起来，可惜了。 　　他面对着一群兄弟和侄子们，表情非常沉重，头一句话就是：“你们可知，这国，快要亡了？” 　　众人：！！！ 　　陛下你别吓我们，咱们老高家怎么突然要破产了？ 　　连阿瓘也被惊着，立刻跪下来，高呼：“陛下，这不可能……” 　　一群高氏子弟齐刷刷地跪下来，心想皇帝莫非是昏了头，大白天说什么瞎话。明明北齐国力强盛，肯定能延续数百年，怎么可能要亡国。 　　谁都不相信这种话，可这偏偏是事实。 　　“你们没听错，朕说的，我们大齐快要灭亡了。”萧靖深呼吸一口气，“周人联合突厥，将要对大齐出兵。他们的目的地是晋阳，晋阳若失守，邺城不保，我们只有当亡国奴的下场。” 　　晋阳是高氏的根，军队大多驻扎在晋阳。比起首都邺城，晋阳是军事重镇，绝对不能有失。当年高洋打击柔然和突厥的时候，便是兵出晋阳，皇帝不时留在晋阳指点江山。 　　阿瓘的反应最快，他爬起来，脸上难以置信：“陛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消息可靠吗？” 　　萧靖点头：“消息是绝对可靠的。” 　　他猛地站起来，抽刀把书案劈砍成两半，破口大骂：“宇文邕狼子野心，这是在欺我大齐无人！当年神武皇帝在世，打得他们宇文一族往西逃窜，宇文护连老娘都不要了。如今他们倒好，正要欺我高氏血脉！” 　　在座有一个算一个，不是高欢的儿子，就是他的亲孙子。 　　一听到姓宇文的招惹他们，心里的怒气或多或少被煽动起来。 　　神武皇帝是他们的父亲/祖父，草根起家，骁勇善战，怎么他老人家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做不到？神武皇帝是世间少有的英雄，没道理他的子孙后代要给姓宇文的当孙子。 　　所有人都不服啊！ 　　“为了我们的妻子和儿女，为了高家，为了大齐，为了我们脚下的这一片土地，我们必须要争取战争的胜利……”萧靖说得铿锵有力，“但凡朕活着一天，朕必须要对得起神武皇帝给予的姓氏，守护我们的家人和身后的这片土地。大齐以武起家，只有战死的男儿，从来没有退缩之人！” 　　“你们可愿为家人一战，为尊严一战，甚至是为姓氏一战，拯救大齐与危境之中，救下天下黎民的性命，让高氏名流青史……” 　　“朕决议摆驾晋阳，守卫国门。他们要攻下晋阳，朕愿意把守最后一关。但凡姓高的子嗣，谁都不允许退缩，否则合府抄斩。朕也一样，若朕通敌投降或战死，皇后张氏即刻殉国！” 　　皇帝这话撂得够狠，连皇后都可以不要了。今日被他召来的，大多是已经成婚的年轻儿郎，王妃们挺漂亮的，正是夫妻俩感情最好的时候。 　　一想到若是亡国……卧槽，高氏诸多女眷年轻美丽，肯定要被人糟践。 　　为了头顶不冒一片光，他们必须挡在前头！ 　　“臣绝不退让！” 　　“臣绝不退让！” 　　“臣绝不退让！” 　　年轻人的眼中爆发出火光，他们小的十五，大的三十，都是能打能抗的年纪。国家需要他们的时候到了，他们挺身而出的事迹，会被记载在历史当中。 　　萧靖看着一群人愤怒的样子，知道火候足了。高家的小伙子们能打，单挑宇文那群人不成问题，再加上大家不讲武德，群殴效果会更好了。 　　“朕在晋阳期间，冯翊王高润任尚书令，总管事务，另辅佐皇后张氏，行监察之职。” 　　“任城王高湝随朕一同，镇守晋阳，总理并州事务。” 　　“兰陵王与安德王北上打击突厥，其余两人一组，兵分多路从侧面打击周军，配合大将军段韶的正面战场，砍一个不亏，砍两个赚一倍，砍十个赚大发。” 　　“朕看得长远，只要我们高氏齐心，反攻长安不是梦！那里有大片的土地，朕真想册封给你们的子孙后代，看着高氏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儿郎们的喊声把昭阳殿的屋顶都快要掀翻了，之前是责任感和尊严驱使他们一战，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巨大的利益。 　　谁说贵族家庭不喜欢打土豪分田地的？ 　　他们也喜欢。 　　高家人多，每人分到手头的地没多少，别看人均郡王亲王，指不定手里就那么一丁点产业。若是能攻下北周…… 　　老天爷，那里的地有那么多！ 　　又能多生两个娃，多盖两座大房子。 　　兰陵王高孝瓘算是幸运的，他年幼被九叔抚养，之后跟着二叔打仗学本领，家里有钱，身上有官。他的三哥高孝珩被忽视，亲爹早死了，混得还不如他呢。 　　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路子放在眼前，好多人都不想放过。 　　是男人就应该拼一把。 　　男人不能打，不如地上的烂泥巴。祖父高欢年轻时候一穷二白，没装备没人马，尚且搏得大好前程。他们有吃有喝有装备，还有随从和兵马，没道理要输。 　　这该死的胜负欲。 　　一群王爷被激得情绪高涨，高孝珩和高孝琬约好，说要一起去打仗致富。他们都是高澄的儿子，总归关系好一些。 　　至于高欢留下来的水字辈儿子们，后头有年纪小的，愿意跟年龄差不多的侄子搭档，看着也行。 　　萧靖给每个小组分配任务，核心精髓是游击战，大家按地段埋伏好，以逸待劳，重拳出击后不要恋战。 　　高家没别的多，男丁特别多。要是兄弟和侄子们能拧成一股绳，估计敌军还没到晋阳战场，已经被整得崩溃。 　　“……各个小组力争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过去啃两口肉。打不过就跑，可以丢脸，但不可以投降。” 　　“到时候看到有好马好牛的，赶紧抢一波，装备和粮草都可以抢。” 　　“谁要是敢拖后腿耽误事的，两百军棍伺候！” 　　若说一百棍打下来，还能有活命的可能性。两百棍打下来，绝对是要断气。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行不上，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的态度很认真，他希望众人你行你上。 　　能动手绝对不要逼逼。 　　萧靖看着一个个年轻人离开，才转身过去凉风殿。他一进去，看到张嫣在瞪他：“舅舅可还知道回来？” 　　外面那么响亮的动静，她住在隔壁，怎么可能听不见。她站在殿外，听了大半，情绪激动之余替他担忧。 　　她不畏惧死亡，若是舅舅一死，她肯定要随他而去。她在生气，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跟她商量。 　　是不是她不问，他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晋阳去了？ 　　“我怕嫣儿愁得夜里睡不着，昨晚没跟你说。”萧靖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这回要分居，我在晋阳守着，你和光光要留在邺城。万一我死了，我们到下一个世界相逢。” 　　张嫣没经历过武成帝的事情，问：“突厥人和周人打过来，真的有那么凶险？” 　　“理论上这次死不了，但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意外。我给小蠕蠕留了五千私兵，如果有事情，她能帮你的。” 　　张嫣相信他，但是觉得不太牢靠：“小蠕蠕还是个孩子，她能行吗？” 　　“她的胆子大，更何况她身后有裴世矩。裴世矩有心计，他肯替她谋划，别说守邺城，只要给他一张嘴，突厥可汗会被他忽悠得晕头转向。” 　　“这个孩子有那么厉害？” 　　“不然一个小官之子，怎么配得上大齐的公主？” 　　萧靖在好多年前已经替姑娘谋划，他走一步看三步，让张嫣佩服得心服口服。他已经给小蠕蠕和裴世矩订婚，两个孩子的感情好，算是自由恋爱，在年代非常难得。 　　张嫣握着他的手，非常不舍得他离开，他这么一走，不知道何时才是重逢的时候。她想陪着他去晋阳，但无奈自己是皇后，她要替他守着国都。 　　不然皇帝在外面，自家有人造反，怎么办？ 　　别人信不过，萧靖最信她一个。 　　说到打仗，两三年能结束都算快的。 　　他捧着张嫣的脸颊，他一样不舍得，但没办法，事情不解决，他在睡梦中都不能安稳。他总是担心亡国的事情，最怕一张开眼…… 　　哦豁，国亡了。 　　成败在此一举。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太难了，打不过就要亡国。 　　感谢在2020-12-16 10:34:44~2020-12-17 21:4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2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5章 高湛不荒唐（122） 　　◎武成帝的儿子要来了◎ 　　河清二年, 晋阳行宫 　　萧靖初到晋阳，把唐邕带在身边, 帮忙料理军务,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忙到月亮升起的时候，才有空扒拉两口饭。 　　做好的饭菜早就凉了, 回锅蒸了好几次，口感不如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但是皇帝没介意，能填饱肚子就行。他自己吃的是大米饭配红烧肉, 请唐邕一起吃。他用红烧肉的汤汁拌了米饭, 一口气吃完两碗饭，饱了。 　　只听得风中有断断续续的琵琶琴声。 　　听着不赖。 　　“这是谁在弹琵琶？”萧靖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感慨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邕的反应很快，立刻夸赞老板的水平：“好诗！意境大气磅礴！” 　　“不是朕所作的，偶尔听别人说过这首诗。”萧靖不好意思冒认王翰的《凉州词》，他谦虚极了。他让太监去问，古代的娱乐太少, 听别人弹琵琶也好啊。 　　他最近的压力有点大，想听歌。 　　皇帝身边的人赶紧去寻，唐邕想到什么，说要告退。萧靖一看不乐意, 这班还没加完, 你吃完饭就溜, 留我一个人加班？ 　　老唐这种消极的工作态度不行啊！ 　　他拉着唐邕，要表姐夫陪他听歌。唐邕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 　　出去的太监听见琵琶乐声，一路跑过去，见是一个窈窕的女子靠在栏杆上弹琴，头上戴着一根玉簪，穿着打扮不像寻常宫女。打头的小太监瞅了两眼，暗道这位长得不错，应该是福气到了。 　　“刚才是你一直在弹琴？” 　　“正是妾身。” 　　“你别弹了，随我们走吧。” 　　说话的小太监见着真人，要把她领回去给陛下。另一个太监帮她抱着琵琶，催着她快快行走。 　　姑娘的心中暗喜，她低头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确保自己面见陛下的时候不出纰漏。她今年二十岁了，她不想守着这个地方熬一辈子。 　　她被带进去殿内，见陛下与一位大人在交谈。她的心思灵动，当即跪下来认罪，眼边似有泪花，当真是梨花带雨：“妾身弹琴，没想到会惊扰陛下，妾身有罪，还望陛下宽恕。” 　　换做是正常男人，肯定觉得她可怜可爱，说这不怪你，你没有错。然后会拉起她的手，开始这样这样的剧情。 　　关键这俩人不正常啊！ 　　唐邕没有发言权，他全当没看到。萧靖微微皱着眉头，他不喜欢别人一见面就哭，这样太丧气了。 　　皇帝的表情没怎么变，嘴里的话却非常毒舌：“你既然知道妨碍别人，就不要在晚上弹琴，影响旁人休息。幸好朕大度，换做隔壁住着带孩子的母亲，准得跑出来骂死你。” 　　他再说：“你且弹两曲，若弹得好，朕可以宽恕你的罪过。” 　　姑娘：“……” 　　这位陛下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唉。 　　陛下叫她弹琴，她弹了自己拿手的《昭君出塞》，调子比较哀怨，如泣如诉，听得陛下直摇头。她赶紧换成节奏轻快的《阳春》和《白雪》，果然陛下眉宇舒展，十分欢喜。 　　萧靖听歌歇了十分钟，他转头跟表姐夫点评道：“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算了，朕勉勉强强，打赏她二两银子” 　　唐邕：“……甚好。” 　　他终于发现，高湛原来是那么呆的人。他以前跟着高洋混，那位在晋阳行宫的时候没少宠幸美人。 　　弹琴、歌舞向来是女子争宠的手段。 　　反正文宣帝不把女人带回去邺城，李皇后和段昭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唐邕身为前前任老板的马仔，他见得多了，他没劝。 　　他一眼看出来，这位弹琴的姑娘是想邀宠，结果如今这位比文宣帝更无情，说话特别伤人。 　　啧啧啧，有好戏看咯。 　　唐邕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加完班，在行宫有安置的房间，倒头躺下去。萧靖忙了一天，他本来熄灯，准备睡觉的。 　　他刚坐到床边，先把手伸进去，他摸到温度不对！以往的被窝是凉的，今天是热的！ 　　卧槽，是里头有人！ 　　“有刺客，有刺客——”萧靖麻溜地从床上滚下来，他是真的觉得有人要害他，“来人啊，救驾，救驾——” 　　他自己冲到架子上拔刀，门外的侍卫们全涌进来。一批人围着，保护他，另一批人把被子掀开，从被窝里抖出来好大一个人。 　　是刚才弹琵琶的姑娘，她不要脸，她只穿了一件艳红的单衣，脸色吓得惨白。 　　这跟她料想的情况不一样，她想给陛下暖床……然后服侍陛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是女刺客吗？ 　　应该不是吧。 　　“是谁放她进来的？”萧靖沉着脸，“全拉下去，重打一百军棍！” 　　侍卫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粗暴地把她拉起来，押到外面去。还有女子联通的太监，一并被揪出来。 　　这几人不是邺城带过来的，是晋阳这里的宫人，被这个姑娘利用，企图搏得富贵。唐邕被外面的惊动，他披着衣服出来，他猜到今晚可能会发生事情，皇帝没带女人过来，这在好多人眼里就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啃下来一大口！ 　　如果这个姑娘成功了，之后便有更多人效仿。 　　唐邕因为摸不准陛下的性子，所以不敢多说。以前高洋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结果：一，这个姑娘成功，能得宠一段时间；二，这个姑娘不成功，当场被高洋砍头。 　　文宣帝不会喊到侍卫，他自己会解决。 　　“陛下，让臣对他们审问吧。” 　　“行，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萧靖让人把床铺被褥全换过，耽搁到二更天，才闭上眼睛。唐邕一夜未合眼，他把事情全部查清楚了。 　　难怪这个女人的胆子那么大！ 　　原来她是成功过的，她是服侍过高洋的老人。她说自己姓王，曾得到过文宣帝赏赐的服饰和钗环。当年高洋没把她带走，她看上现在的陛下，想要搏一搏。 　　若是她一直当宫女，可能会甘心平庸。但她得过宠，怎么会愿意再过落魄的生活？ 　　她打听到张皇后不在跟前，陛下连奉茶暖床的宫女都没带，所以她动了歪心思。她先弹琵琶，被召见，陛下给她二两赏钱，她自以为很有希望。 　　她哭得眼泪鼻涕全部出来，大声嚎道：“求大人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唐邕的内心毫无触动，甚至有点犯困。他打断了王氏的话，道：“是你犯错在先，我怎么可能会饶你？陛下说好的一百军棍，来人，给我接着打！” 　　王氏见求情不成，干脆疯狂地大喊：“不，你们不能打我，我是服侍过文宣帝的人，我是娘娘，我是尊贵的娘娘！我若是死了，到地底下找陛下，我要状告你们这□□人贼子！” 　　唐邕：哦，我很害怕哦。 　　说到旧主，他笑眯眯地站在王氏跟前，看她受完刑罚，奄奄一息，但意识还在。他压低着声音，说：“你快死啊，若是见到那位陛下，记得给他带个口信。” 　　“你算哪门子的娘娘？就凭你，也配？” 　　“唐某家里倒是有一位娘娘，段昭仪听说过没？你告诉陛下，说臣娶了昭仪娘娘，臣替陛下供养段氏，让她当正妻生孩子，陛下知道定会含笑九泉。” 　　“你，你……” 　　王氏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唐邕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他洗手，换掉身上沾有血腥味的衣裳。皇帝因为夜里的事情，肉眼可见很不开心。 　　老唐提议道：“陛下何不给皇后和公主写家书，互通近来的情况？” 　　“你说得有道理。”萧靖提笔，给老婆和女儿们写信，问她们最近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家里安排得顺利吗，邺城有没有哪个姓高的不听话。 　　给皇后的信件，他特意多写一千字，说自己的处境比较安全，让她不要担心。他写斛律光在长城边上驻守，不让突厥人翻墙，要是他们敢过来，来一个砍一个。 　　他很想念张嫣，张嫣同样想念他。 　　张皇后在夜里睡不着，白天把段表姐请来说话解闷，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和姐妹。她不乐意跟妯娌们聊天，唯独能跟段表姐处得来。 　　因为没有利益纠纷，不属于一个体系。段表姐改嫁之后，不再属于高氏女眷，被改到老唐家的户口本上。 　　段表姐的气色不错，虽然丈夫和哥哥都离开家，但她吃得香睡得香。以前高洋在的时候，他们男人出去打仗，她刚开始会很想念，后来习惯了。她最近爱吃炸酥肉，身形圆润不少。她不用伺候男人和看婆婆脸色，她想怎么吃就这么吃，还能天天睡懒觉。 　　张嫣看见段表姐白里透红的小圆脸，语气有点羡慕：“表姐的日子，过得真滋润啊。” 　　以前的宠妃娘娘婀娜纤细，现在好像身上圆润不少，没变丑，倒是另有一番风韵。 　　“阿淹也觉得我胖了？”段表姐摸了摸脸，有点惆怅，“我最近贪吃，反正老唐没那么快回来，他看不见我胖瘦。阿淹知道什么时候陛下班师回朝，喊我一声，我到时候再减减肥。” 　　“嗯。” 　　张嫣答应下来，有些事情是机密，但是段表姐没坏心，她可以大约透露一下。她回忆起蟹黄汤包的好滋味，让宫人蒸好端上来，她与段表姐吃下午茶，一人能吃一笼。 　　这是一道难得的美食，两人的心里不由得十分期待。只是刚吸一口汤汁，张嫣发觉嘴里一股腥味，恶心极了。她把头扭到一边，拿帕子挡着脸。 　　“呕——” 　　“呕——” 　　一声是她的，另一声是段表姐的。 　　段表姐也难受，她知道客人不好嫌弃主人家的东西，但她实在没办法，解释道：“不知怎的，好像突然间不爱吃这个汤包。” 　　说不爱吃都是轻的，她觉得这一笼东西好难闻，腥味大得很。 　　“唉，我也觉得不好吃，把东西撤下去吧。” 　　张嫣心有所感，把剩下的汤包赐给宫女和太监，两人的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说鲜美无比，非常好吃。他们的表情不似作伪，汤包没问题，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 　　可能是出在她和段表姐的身上。 　　张皇后派人请太医，分别给她和段表姐诊脉。太医将手搭在她们的脉搏上，琢磨了大概一刻钟，表情非常严肃。 　　一度让张嫣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 　　她的心高高悬起，忍不住主动问：“这位大人，本宫的身体是有异常吗？” 　　太医把手松开，点头道：“的确是有异常。” 　　张嫣：？？？ 　　段表姐：？？？ 　　在二人恐慌的情绪下，太医竟然露出笑容，下一句话是——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唐夫人，你们皆是有喜！” 　　作者有话说： 　　这一胎都是男娃，终于有儿子了！ 　　这里私设唐邕的孩子是段表姐生的，历史上唐邕有个特别牛逼的孙子唐俭。唐俭懂时机，有胆识，一早买下李世民的股，暗中劝说李二起事。他自己开车去说降突厥，被授民部尚书，位列凌烟阁功臣。感谢在2020-12-17 21:45:04~2020-12-18 21:2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6章 高湛不荒唐（123） 　　◎武成帝的两位侄子同时下狱◎ 　　两位同时怀孕, 可不巧了？ 　　张嫣生光光的时候大出血，现在光光十岁, 她才重新有孕。段表姐喜极而泣, 她以前误喝多少避孕的汤药，她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改嫁给老唐, 还能再怀一个孩子。 　　这是双喜临门啊！ 　　“表姐有孕，不如留在宫中好陪陪我。” 　　张嫣担心表姐的身体，表姐今年快三十岁, 现在才怀上头胎, 恐怕会十分艰难。段韶和唐邕皆不在邺城，家里更没有女性的长辈，没有人能照顾段表姐这一胎。 　　她诚心诚意地劝道：“当年我怀着光光, 全赖表姐在宫中照顾我。如今表姐有了身孕, 我来照顾表姐，唐大人跟在陛下身边，他知道也能安心。” 　　段表姐轻声拒绝道：“我一个臣妇，怎配住在宫中？”她现在不是妃嫔，不应该住进来皇宫。 　　“怎不配？”张嫣派人禀报太后，“娘娘知道表姐怀孕，定然十分欢喜。” 　　段氏兄妹的亲娘死得早, 娄太后作为姨母，一直把段表姐养在高家。老人家知道外甥女与皇后皆有孕，高兴得不得了。 　　她摆驾过来凉风殿，见着两人, 先道：“免礼, 你们都坐着, 不用起来了。” 　　张嫣微微屈身，行了半礼。她让出来上首的座位给婆婆，欢喜道：“禀报娘娘，臣妾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表姐也是一样。臣妾想把表姐留在宫中小住一段日子，好有个照应。” 　　“这样好啊！” 　　娄太后想着未来的大孙子，这下可不缺玩伴了。她甚至想到，如果段氏怀的是女胎，不妨指腹为婚。 　　不过这种事情，要由皇帝来定夺。皇后产子，很大可能性会是以后的太子，太子妃的人选必须要慎重。 　　娄太后派来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专门照料皇后和唐夫人的孕期。衣料和补品如流水似的送过来，很快邺城都传遍了。 　　“张皇后有孕！” 　　济南王高殷听到消息，不禁有些失落，若是九叔一直没有儿子，说不定他还有机会。 　　没想到皇后竟然能怀上？ 　　他捏着酒杯，在心底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文宣帝离世之前，说光光身上流着他的骨血，光光应该是高洋与张氏所生的女儿。年轻人猛地抬起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陛下离开邺城，皇后才爆出喜信。” 　　“他们成婚那么久，之前怀不上，偏偏这个时候才怀上？” 　　国家战事将起，天下不太平，实在不是生孩子的最佳时候。高殷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喃喃着：“莫非这个孩子不是九叔的？” 　　他瞎脑补，张皇后很有可能与人私通！ 　　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只要他狠狠地把皇后钉在这个谣言上，皇后失德，她一定要死。九叔不在邺城，他未尝不能有机会。 　　高殷喝完杯中酒，他曾经坐在那个位置上，手握大权的滋味多好啊。 　　明明是父皇留给他的东西，是他的！ 　　…… 　　不知何时起，邺城开始流传一种说法：皇后趁陛下离宫，与人私通有孕，试图混淆高家子嗣。 　　谣言越演越烈，开始说得有板有眼，说皇后如何把男人偷运进去，再把人送出来。还有人说她心狠手辣，把偷情的男人杀死灭口。 　　甚至有人说，皇后压根没怀孕，她把有孕的段氏接入宫，是想要借腹取子，假装是自己生的。 　　“谁敢造我的谣！” 　　张嫣扶着腰，狠狠地骂了一句。她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愤怒之极。无知者平白无故污蔑她，孩子的爹是谁，她比谁都清楚。 　　这是她与舅舅的孩儿，孩子终于来了，尚未降生，却要遭人陷害！ 　　她和孩子是碍了谁的眼？ 　　她气得肚子疼，疼得倒吸一口气，陆嬷嬷扶她坐下来，亲自给她熬安胎茶。太监王有福怕她气坏身子，小声道：“老奴已经把传播谣言的宫人全部控制起来，娘娘可要下令审问？” 　　“王叔，你是文宣帝的老人，宫人该审该罚的，本宫把这些事情全交给你处置。”张嫣低垂着眼，她信任老王的手段，“传冯翊王进宫，本宫倒要问问他，他这个尚书令是怎么当的。” 　　皇帝的家事即是国事，这么大的事情，冯翊王高润当真不知？ 　　他在听到风声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打击，而是暗中调查，收集证据。皇后传召他入宫，他拿着证据上门，不怕皇后怪罪他。 　　他从小爱打小报告，检举违法行为，虽然为人世故圆滑，但本性清廉公正。他被引着觐见张皇后，只见皇后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小腹略微显怀。 　　嗯，脸依旧很漂亮，孕味看起来挺足的。 　　肚子应该是真的，至于是谁播种的，能瞒一时，难道能瞒一世？ 　　高润派快马传信到晋阳，说皇后有孕，等陛下定夺。他把调查的过程和结果整理一下，一式两份，一份呈递给皇后，一份已经派人送去给皇帝。 　　“……臣查得消息先从郑氏传出，再是李氏，甚至还有旧魏的人。后来臣细查下去，发觉源头在济南王府，手法不甚高明。还有几个极力散播的，是河南王府的人。” 　　济南王高殷？河南王高孝瑜？ 　　张嫣轻笑一声，果真是一只白眼狼，以为皇城没有皇帝坐镇，竟然想拉她下来。她和舅舅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救他回来，他便是这样回报的？ 　　至于河南王高孝瑜，那就更好理解。他自己与尔朱氏偷情被罚，定是心中存有怨恨。 　　“你再拟文章，把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地告诉陛下。高殷和高孝瑜捉拿之后，你亲自来审问。” 　　“是。” 　　高润不太信张皇后，只因皇帝临走前给皇后权力，他才会听命于她。张嫣召来娄子彦，命他带人抓捕高殷和高孝瑜。 　　只要想害她孩子的人，全部是她的敌人。不要试图挑战一位母亲，即便是再温柔的人，为了孩子会变成凶狠的猛虎。 　　济南王府 　　娄子彦带人配着刀，一路闯进去，他们把看门的人全被放倒，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的。侧妃郑氏被蒙在鼓里，正在劝高殷少喝点酒。 　　她与王妃李氏一人扶一边，道：“王爷喊我娘家的哥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您近日来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高殷察觉到异响，猛地把她推开，大喝道：“是谁，是谁闯进来了？” 　　“我等奉皇后之命，请济南王过去。”娄子彦把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至于王府里的两位女眷，还请回避一下。” 　　李氏和郑氏同时看向他，一时间脸色惨白。 　　高殷心道不好，是被人看出来了。他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手段粗浅，被高润一揪就揪出来了。 　　一步错，步步错。 　　他没想到张皇后是这么有魄力的女人，居然立刻调动人马来查，而且那么快就查得到。他也没想到自己和高孝瑜不谋而合，同时把矛头指向皇后。 　　他被关进去黑漆漆的大牢。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尚书令高润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张皇后带路。大牢的光线昏暗，气候湿冷，凭白让人感到害怕。但是女子面无惧色，只是因为怀孕，眉宇有些许倦意。 　　他们还没走到里头，听得高殷和高孝瑜攀谈起来。 　　高殷先问的：“……你怎么要谋害皇嗣？不应该啊？” 　　“我没害人，只是随口一说。”高孝瑜记得兄弟们嘲笑他的样子，记得尔朱氏这个可恶的女人，他更记得是娄子彦打他一百军棍。还有背后的皇帝，是皇帝在操控这一切。 　　他不笨，谋害皇嗣的罪过太大，他打死都不能认。他承认自己口嗨，但不承认自己有坏心。 　　“那你呢？”他冷不丁地问高殷。 　　“我也没想着害人。”高殷苦笑一下，“我猜，皇后的身孕不是九叔的。” 　　隔壁牢房的高孝瑜立刻爬起来，精神十分专注。尚书令高润偷偷打量身边的张皇后，见她面不改色，心想这个女人的心智过人。 　　张嫣哪里是不生气，只是她不能气，她生气容易引起胎儿不稳。有人给娘娘搬来一张软垫，让她坐着听二人讲话。 　　“……你说九叔不在，皇后怎么专挑这个时候怀孕？高孝瑜，你莫不觉得蹊跷吗？” 　　“兴许人家缘分才到，哎，我说高殷，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高孝瑜以为高殷有什么猛料，足以把张皇后拉下来，结果—— 　　就这？ 　　你自己妄自揣测的，竟然敢传播得到处都是！ 　　他觉得高殷疯了，他不能陪着高殷一块儿死。高殷还没有子嗣，他自己有儿子和老婆，他不能让一家子全部给他陪葬。 　　高孝瑜被压去审问，高润问什么，他一概说不知。十四叔鞭打他，他咬紧牙关，晕过去几回，一句话都审不出来。 　　他带着一身伤，半个月后被放出来了。 　　他出来后不久，高殷也被放出来，人还没死，但是精气神看着不对劲。这位堂兄弟瘦得厉害，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仿佛皮包骨头一样，高殷的眼神充满恐惧，高孝瑜问他怎么了，他嘴里只有一个句话：血，血，都是血。 　　张嫣没把这位废帝怎么样，她只是让人被他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房间是铁匠最精巧的作品，连呼吸声都会放大。 　　她命人用竹签扎高殷的手指。 　　“滴答，滴答……” 　　刺痛下，有血流淌的声音，还有血落到瓷碗的声音，仿佛还有淡淡的腥味。日日不见光，只取他一碗血，似乎要把他的血取干为止。 　　只是当牢卒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瓷碗里面没有血，全部是清水。 　　这是张皇后的手段，尚书令高润表示非常佩服，并且有意引进这种新刑罚，以后用来审问犯人。 　　一滴血没见，高殷被逼疯了。他屡次打翻喝水的陶罐，发狂呓语，说这是血，他不喝。 　　“水，我要水……” 　　“我好渴啊。” 　　“血，好多血啊——” 　　太监王有福替皇后进去大牢，看望高殷，他以前伺候过高洋，对昔日的太子自然熟悉。老太监睁着眼睛，被吓了一跳，险些认不出来这是文宣帝册立的继承人。 　　老王心里顿时只有四个字—— 　　形容枯槁。 　　他惊骇阿淹的手段，但不得不服气。有这样狠心的女人，她能立住，他跟着她才有前程。 　　“娘娘，听说那位喝不进去水，快不行了，可要放了他？” 　　“放吧，让人把王府里看守，只说病重，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异议？” 　　“太后娘娘把文宣皇后送到道观，说让她给济南王祈福。文宣皇后没有察觉，以为济南王当真重病，倒是十分虔诚……” 　　“嗯，你下去吧。” 　　张嫣摸着肚子，拿了一块奶糖，塞到嘴里含着，甜香奶香特别好吃。她捧着一本书，舒服地靠在软枕上，喊宫女给她上一盘奶味的软糕。 　　她长出了一口气。 　　再也没有人敢威胁她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高殷菜鸡造反，被吊得只剩下一口气。 　　今天写开题报告……更新晚了。周五要回学校答辩，好焦虑啊。感谢在2020-12-18 21:24:49~2020-12-20 00:1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7章 高湛不荒唐（124） 　　◎武成帝派人送快递回家◎ 　　“娘娘, 晋阳那边送东西回来了。” 　　“快，快拿进来, 来的人也带过来, 让本宫见一见。” 　　张嫣一听就欢喜，连盘子里的奶香软糕都来不及吃。她拿帕子擦干净手和脸，才接见晋阳来人。皇帝不仅送信回来, 还运回来一大车东西。包裹里杂七杂八的都有，为了不把快递颠坏，运送的官员废了老大劲儿。 　　她亲自询问从晋阳来的小将, 小伙子口齿伶俐, 说晋阳一带道路顺畅，未见有贼人。陛下身边有大军把守，十分安全。 　　“你有功, 该得赏。” 　　张皇后一个眼神, 陆嬷嬷捧着托盘，给送快递的小将赏钱，年轻人不敢直视皇后的容貌，只低头看到娘娘的绣鞋和裙角。他给娘娘磕了两个响头，欢欢喜喜地被人领出宫去。 　　呼，他顺利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 　　张嫣没拆孩子们那一份家书，只是把自己的信件拆开, 大概看了一遍，舅舅说他有照顾自己，还附上一首五言绝句。 　　真好。 　　他在惦记她，说他在想家。 　　一大车从晋阳运回来的好东西, 她没动, 让人搬进来殿内, 等孩子们都到才拆开。张皇后跟宫人吩咐：“你们把永安公主和永昌公主请过来，说陛下有东西给她们。” 　　“是。” 　　腿脚利索的小太监退下去，很快便寻到永安和永昌两位公主。姐妹俩正在一块儿骑马射箭，听闻父皇送信回来，神色十分期盼，又隐隐有些担忧。她们想念父皇，但害怕收到不好的消息。 　　光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扯了扯衣袖，道：“姐姐，我们快过去找母后。寻我们的太监脸上不见有焦急，肯定不是坏事。” 　　“你说得对。”小蠕蠕拉着妹妹的手，不觉浅浅地一笑，“我还不如光光聪明。” 　　“嘻嘻，一般一般啦。” 　　两位公主换好衣裳，坐着轿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去到皇后的凉风殿。一进门就喊母后，光光闻到空气中奇奇怪怪的味道，微微皱起小眉头。 　　她疑惑道：“母后，这是什么味儿？怎么那么酸啊？” 　　酸得她想流口水了，唔，她想起来酸辣汤。 　　张嫣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是陛下送回来的。喏，车上的东西还没拆，等你们两个过来拆礼物。” 　　“哇，好哦！” 　　小蠕蠕笑得眉眼弯弯，她最喜欢拆快递，父皇肯定送了好东西回来。车上捆着的麻绳被太监解下来，免得麻绳粗糙，扎着公主们娇嫩的皮肤。 　　她用力地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十斤重坛子，抽了抽鼻子，很肯定地说：“酸味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姐姐，我看看是什么。”光光挤过来，她掀开坛子的封口，一股酸味呛人得很，“是醋，父皇让人送醋回来。” 　　大老远就送醋回来？ 　　张嫣没想明白，舅舅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她记得舅舅讲过有一个房夫人吃醋的故事，莫非是他在外头有女人，送醋回来内涵她？ 　　孕妇敏感多思，丈夫不在身边陪伴，更容易想歪。她最近压力很大，有人要害她的孩子，难免她会紧张过度。 　　她有点不高兴了。 　　倒是小蠕蠕机灵，她拍手道：“父皇的醋来得正好，祖母说夏天胃口不开，近日来用饭都少了。必定是父皇吃过晋阳（古代晋阳在山西太原一带）的醋，觉得口味好，用醋做的吃食开胃，呈给祖母最好。” 　　孩子这么说，果然张嫣脸红红的，暗骂自己想太多。她怀孕之后有孕吐，胃口也不太好，加点醋拌面条吃，洒一把葱花，简简单单也很香啊。或者做成糖醋排骨、糖醋荷包蛋、酸汤鱼、酸汤肥牛…… 　　不行，一想都要流口水了。 　　张皇后笑意盈盈地安排：“陛下送来的醋，拿去给厨房的大师傅，好好钻研做吃食，改日我们去陪太后娘娘用饭。” 　　“倒是小蠕蠕，到时候打两斤好醋，送过去裴家，让他们家老夫人尝尝。你们定亲了，要互敬互爱，可以多作来往。” 　　“嘻嘻嘻，姐姐害羞了。” 　　“母后！” 　　小蠕蠕的脸颊绯红，她被母亲和妹妹同时看着，烧得脸皮子火辣辣的，羞得跺了跺脚。她有读书，自然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她关怀自己的祖母娄氏，亦应该关心一下裴家祖母。 　　光光趁众人不注意，径直拿过一把大剪子，要继续拆快递：“姐姐，我看看还有 　　什么？” 　　张嫣叮嘱道：“小心点，别划到手。” 　　“母后，我知道的，我不是三岁小儿了。”光光让人搬下来一只箱子，剪开上面的油纸，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不由得惊得“哎呀”一声。 　　“是新鲜的葡萄，父皇给我们送葡萄回来了！” 　　箱子里面铺着满满的葡萄叶子，紫红色的大葡萄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散发出来淡淡的香气。光光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大串葡萄，大约有一斤重，她在铜盆里清洗干净，端过去给母亲和姐姐尝尝。 　　邺城附近有种葡萄的，但瞧着没有晋阳的葡萄饱满大粒。 　　她摘了一颗，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籽不是太多，皮儿很薄。 　　永昌公主的评价：这是一箱好葡萄。 　　随着葡萄而来的，还有一首皇帝亲笔写的七言绝句。葡萄的果香味浓郁，让一家女人们都非常喜欢，张嫣念出声来：“陛下在晋阳听闻一位姓王的才子作诗，说叫你们学学。”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萧靖不知道的是，写《凉州词》的唐朝诗人王翰是并州晋阳人，王翰最喜欢的葡萄，大约是家乡晋阳的葡萄。北齐皇帝写诗给家人看，误打误撞提前替晋阳葡萄扬名。 　　他足足派人运了一大车，四百多斤葡萄回来！ 　　除去压坏的果子，好的还有三百斤左右。张嫣作主，给太后送过去二十斤，给家里两个女儿留五十斤，她将剩下的葡萄赏赐给外出征战的宗室府邸，让邺城好多贵族人家都吃得到。 　　谁说张皇后是小家子气的？ 　　明明瞧着就是很大方嘛。 　　既然陛下能从晋阳送水果回来，证明形势并不算太糟糕。若是真要亡国，皇帝肯定顾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吃的？ 　　高氏诸王外出征战，女眷们在家中担忧自家男人，如今吃着甘甜的葡萄，皆是安定许多。紧张的局势无形中被缓和，众人烧得旺旺的心火，遇到一勺凉水，瞬间浇下来舒坦多了。 　　裴世矩接永安公主到家里玩，小蠕蠕空着双手走得轻巧，他在后面一手抱着醋坛子，一手提着一大筐葡萄，累得大喘气。夫人郑氏正在准备包馄饨，一见两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她让婆婆辛氏去接待公主，她在厨房里剁馅料，忙得差不多了。 　　“公主过来便好，怎么拿那么多礼物？” 　　“祖母，这些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吃到嘴里，吃完就没了。” 　　“哪里叫吃完就没，分明是甜到心坎上，甜很久哩。” 　　裴家祖母喜爱这个未来孙媳妇，公主出身好相貌好，家教礼貌样样全，全邺城上哪儿找这样十全十美的好姑娘。她替孙子骄傲，裴大这个孩子机灵，不像他爹裴讷之，看似饱读诗书，实则是一个榆木脑袋。 　　“祖母，我去把葡萄洗了，您好好尝尝。”裴世矩放下东西，要去打井水洗水果，他随口一问，“我爹呢？他上哪儿去了？” 　　裴讷之带薪家里蹲，他惯是规矩端方，没道理公主过来，他不出来见人的。 　　裴家祖母的表情有点嫌弃，解释道：“你六七岁的时候，都会在城里打豆酱，挑最实惠那一家买，哄掌事的大娘子给你试吃两口。你爹倒好，三十好几的人，上街买醋，买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得亏卖醋的是一个老头子，不是什么美人。” 　　裴大：噗—— 　　小蠕蠕想笑不敢笑，她把今日带过来的小坛子揭开：“不用劳烦裴叔叔去买醋，我刚带了两斤晋阳特产的米醋，够吃的。” 　　“这个好，今日包馄饨，馄饨蘸醋特别好吃。” 　　裴世矩很捧场，他先夸了一波陛下，再夸陛下送过来的好物，葡萄和醋都是晋阳那边的特产。他夸公主人美心善，夸祖母持家有方，最后夸娘亲调的馄饨馅儿特别够味，鲜味十足。 　　“陛下仁爱，在外不忘子民，臣能吃到晋阳的葡萄和米醋，哇，感动得想哭。” 　　“公主大方，臣何德何能，竟然能与公主结亲。” 　　“祖母功劳大，第一碗馄饨给祖母尝尝，您小心烫啊。” 　　“娘，你这手艺实在是太巧了，包的馄饨哟……我在外头吃过三四家，压根不对味儿！” 　　裴讷之踏入家门的时候，一脸茫然，恍若进入了夸夸群。只见他的儿子口若悬河，哄得家里三个女的人人欢喜。都说一个女人能顶三只鸭子，他瞅着他儿子起码能顶三千只。几人围在一起包馄饨下馄饨吃馄饨，蘸着鲜香的米醋，吃得不亦乐乎。 　　只是忘了他而已。 　　老裴有点小情绪，他板着脸，不高兴了。 　　裴家祖母瞅见儿子回来，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小馄饨，道：“你出去那么久，家里人都很担心你。我怕公主饿坏了，她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宫，才提早叫开饭的。” 　　“母亲做得对极了。” 　　老裴听妈妈的话，瞬间被安慰到了。他是什么身份，公主是什么身份，公主是尊贵人，他不能让公主饿着肚子等他。更何况皇宫有规定，公主不能大晚上在外头瞎溜达，必须赶在天黑前回去。 　　他娘的安排是对的。 　　馄饨汤里加了虾皮，味道特别鲜美。馄饨皮碾得薄，吃起来特别嫩，一咬全是滑嫩的馅儿。因为公主过来吃饭，夫人郑氏调的馅料特别丰富，加了菌菇、五花肉、鲜虾、甚至还有几两鱼肉。 　　沾点晋阳特产的好醋，鲜味完全被调动起来。酸溜溜的味道激得人食欲大开，吃得裴讷之身心舒坦，他忍着滚烫，几口吃完几颗小馄饨，再把碗递过去。 　　“儿，给你爹盛点馄饨，汤也要。” 　　“爹。”裴世矩留意到他爹没有打醋回来，“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不是说去买醋吗？” 　　“我看好多人说盐便宜，想着家里盐快没了，便去买盐。” 　　“那盐呢？” 　　“前面的妇人太多，我没敢挤进去，排队大半天，人家卖完了。” 　　“……” 　　裴世矩叹了一口气，他总算明白，爹爹这个带薪休假的太子詹事，是怎么耗费一整天时间不干正事的。娘亲抢便宜货，出手快狠准，好歹能抢到，他爹这个憨憨争不过大妈团队，却非说要给家里省钱。 　　少年安慰自己，没事，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花去很多时间，但不花钱，四舍五入不亏就是赚。总好过裴讷之被人骗，骗他投资理财、吃喝嫖赌什么的。 　　自从裴世矩跟小蠕蠕订婚以来，裴家算是在邺城大火。好多贵族大官跟裴讷之意思意思，想给老裴塞钱塞美人，裴讷之的脑袋瓜不会转弯，没听懂人家暗示的意思。 　　家庭和谐全靠老裴蠢，竟然一直维持着，相安无事。 　　裴世矩吃完饭，开车送小蠕蠕回宫。光光陪着张嫣看家书，一遍一遍地三刷四刷，她们都想念极了。 　　永昌公主看得都会背了。 　　父皇表达思乡之情，引用了一首李太白的五言绝句。李太白是谁，光光不知道，她觉得这诗写得挺好的，语言浅显易懂，情感特别丰富。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只是……小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母后，父皇不是刚写到落雕都督斛律光在长城边上镇守，防卫突厥人吗？” 　　“是啊，怎么了？” 　　“母后，斛律光与六伯做亲家，百年哥哥娶的是斛律光的女儿。斛律光的字是明月，父皇是在一语双关吗？” 　　张嫣：？？？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论亲戚关系，光光被高演带在身边一段时间，自然对当年的造反团队有所了解。孝昭帝为了造高殷的反，笼络武将斛律光，让儿子高百年娶了斛律光的女儿。 　　光光不清楚反是怎么造的，但是她记得自己去吃过堂哥高百年的婚宴。高百年的老丈人斛律光，字明月，长得很高很壮，看起来很威武，听说很会砍人射箭。 　　只是配合在父皇写的诗，看起来怪怪的。 　　张嫣：要不是斛律光都快五十岁，我差点以为有男人在撬我墙角。 　　皇帝的床前站着猛将斛律光，皇帝抬头看中年大汉，嘴里说想家？ 　　造孽啊。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王翰的《凉州词》和李白的《静夜思》。 　　斛律光很能打，能弯弓射大雕，十七岁被提拔为都督。他有两个女儿，除了孝昭帝的太子高百年娶斛律氏，历史上的武成帝给太子高纬，定的也是斛律氏作太子妃。感谢在2020-12-20 00:14:11~2020-12-20 15:4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酒 3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8章 高湛不荒唐（125） 　　◎武成帝抢了老唐的葡萄干◎ 　　晋阳 　　萧靖收到信的时候, 他正和表姐夫一块儿吃葡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皇帝见晋阳的葡萄好, 特意寄了一大车回家。 　　唐邕很喜欢葡萄酸甜的口味, 他把籽儿嚼吧嚼吧咽下去，一整颗果子全吃了。他四十岁出头不年轻了，听陛下提过葡萄籽能抗衰老, 心思一动，巴不得能年轻几岁，留着寿岁陪夫人过日子。 　　正当老唐把手伸向水果盘的时候, 萧靖猛地打了他的手。 　　“老唐, 先别吃了。” 　　“嗯？” 　　“你可知，邺城发生大事了！” 　　唐邕：？？？ 　　萧靖的表情阴晴不定，他一口气看完皇宫和尚书省的来信。张嫣让女官代笔, 意思说家里有她, 一切安好，她和段表姐都怀孕了，怀了三个月，叫他不用担心。 　　大喜！ 　　嘻嘻，他要生二胎了！ 　　皇帝笑得眼睛弯起来。 　　只是看到尚书令的信之后，他的眼神一冷，完全笑不出来。十四弟高润在信里写到：“……皇后有喜, 济南王与河南王散播谣言，言皇后孕育非陛下亲子，臣愚钝，先将其关押审问, 后放还。皇后命人将两处府邸严加看管, 臣领命, 后续请陛下明示。” 　　萧靖：明示个鬼哦。 　　二胎也是我的，我的！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总有人觉得他的娃不是他生的。刚怀上二胎的喜讯好像遇到一盆冷水，瞬间把他泼醒了。 　　他不在邺城，难免会人心浮动，有鬼魅作祟。幸好张嫣反应及时，当机立断，先把高孝瑜和高殷控制住，阻止谣言继续蔓延下去。 　　尽管如此，母子二人的境地很危险。 　　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他把张嫣那一份家书递过去给唐邕看，她写的倒是一团和乐。唐邕看到文章说皇后有孕，先是嘴上恭喜两句，再往下一看，傻眼了。 　　“陛下，这，这……”老唐笑得像个大傻逼，“段氏有喜，说的是臣家中的妻子吧？” 　　他多问一句，姓段的那么多，别空欢喜一场。 　　萧靖点头道：“正是表姐，表姐有孕在身，是你的功劳。” 　　唐邕傻笑道：“不不不，是陛下的功劳。” 　　皇帝挑了挑眉，段表姐怀孕与他没有关系，老唐估计是乐傻了，脑子里全是浆糊。 　　可不是么。 　　唐邕一把年纪没有子嗣，本来已经他不抱希望，没想到他娶了漂亮小寡妇回家，没几个月便怀上孩子。以前好多人嘲笑段昭仪是不下蛋的母鸡，现在谁敢笑她，他跟人拼命。 　　他心想，明明是文宣帝没福气，便宜他这个当臣子的。 　　他笑得合不拢嘴：“嘻嘻……嘻嘻……” 　　萧靖没眼看表姐夫这个傻样，打破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他这个当爹的站出来。他不仅拟旨派人快马送回去邺城，对张皇后进行嘉奖表彰，更要送几车包裹，让心意落到实处。 　　他琢磨着：“老唐，之前你晒的几筐葡萄干，可晒好了。” 　　“晒好了……不对，陛下这是要拿臣的东西？” 　　唐邕很快反应回来，他偷偷让人建瓦房，趁着天气好晒三百斤葡萄干。晋阳本地产出的葡萄好，又不贵，他作为天子近臣，弄几筐好葡萄是很轻易的事情。 　　他打算送回去给婆娘当零嘴吃的。 　　“什么叫拿，读书人的事情能叫拿？”萧靖瞪了老唐一眼，“孕妇不能吃太多甜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猛吃容易胎大难产。朕让皇后帮你分担一些，两个孕妇分着吃，总好过表姐一个人吃坏身体。” 　　“哦。”老唐勉强觉得有点道理。 　　他没当过爹，陛下是十七岁当爹，实践经验是比他多。 　　萧靖把老唐精心晾晒的葡萄干哄过来，葡萄干的糖和铁十分丰富，是补充体力的好东西。六斤新鲜葡萄才能晒得一斤葡萄干，唐邕得来许多葡萄，实际上只有五十多斤。 　　皇帝把葡萄干分成两份，一份用油纸包好，装到麻袋里，大约是二十斤左右。另一份在精美的木箱里垫上红绸，他把葡萄干一股脑儿全倒进去。 　　他下令：“把兰陵王召过来，朕有事要与他商议。” 　　麻袋装的葡萄干，是他专门留给阿瓘的。战场上有时候补给不及时，这种高糖分的东西能快速补充体能，不用生火做饭，直接往嘴里倒就行。 　　“九叔。” 　　年轻小伙子披着一身铠甲，正在城外训练兵马，他的容貌俊美，大步走进去行宫。说是叔侄，其实高孝瓘比高湛只是小四岁，年纪跟兄弟差不多。 　　但在阿瓘的心里，九叔像是家长一样，非常可靠。 　　他愿意为九叔效忠。 　　萧靖拈了两粒葡萄干，又抓了一把放在阿瓘的手里：“……粮草凑集齐了，你和长寿又要上战场。朕给你一袋葡萄干，突袭的时候轻装上阵，吃零食能撑几日。别学你二叔那一套，有条件的，得做饭吃，别饿坏肠胃，把自己的身体熬死。” 　　“谢谢九叔。” 　　阿瓘吃着甜蜜的葡萄干，心里头暖暖的。这是他第一次做主帅，说不紧张，那是假话。他不仅要把敌人赶出国境，更想要把弟弟高长寿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他很负责的。 　　他顺从地坐在下首，继续听着九叔给他安排。萧靖看过历史剧本，早就想好计策。 　　“百保鲜卑，全部由你来带。” 　　“你小时候结识的那罗延，你还记得吗？他的父亲杨忠，会与突厥的木杆可汗汇合，独孤信与杨家有恩，杨忠不会不管独孤信的长子。当年独孤信单枪匹马投奔西魏，独留第一任妻子如罗氏和尚在襁褓的孩子在东魏。神武皇帝把独孤信的长子独孤罗关押在牢里，你把人带上，遇到杨忠可能有用。” 　　“离间计，懂吗？再来个围魏救赵，他们一定会翻脸的。” 　　阿瓘认真地听着，心中赞同，颔首道：“九叔，我懂了。”狼狈为奸不可怕，只要在狼和狈中间丢一根肉骨头，保证两头畜生会自相残杀。 　　说不定那罗延也会上战场。 　　阿瓘握了握拳头，他记得自己年少时说过一句话—— 　　“普六茹，如果以后在战场上相遇，我会杀了你的！” 　　片刻后，他松开拳头，他真的能毫不犹豫的……杀掉那罗延吗？ 　　兰陵王将葡萄干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当世著称的百保鲜卑。文宣帝去世之后，这一支劲旅先是被孝昭帝管着，然后被九叔管着，最后竟然落到他的手里。 　　年轻主帅戴着恶鬼的面具，獠牙可怖，叫人看不清他的相貌。他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用鲜卑语高呼：“出军，出军——” 　　他带着弟弟长寿和数百人马，众人打马而去，只留下一地黄沙和尘土。 　　邺城 　　皇帝又从晋阳派人回来。 　　这次送快递的小将，足足运送过来三四车东西。 　　小伙子得到陛下的召见，眼看着货物即将送到目的地，眼里净是兴奋的神采。他记得陛下的交代，先在邺城绕了好几圈，让好多人都看到车上满满的货物。 　　首都的治安好，倒是没有人劫道。 　　中途口渴，他故意在路边的茶摊喝了一盏茶，对着别人吹嘘，道：“啊，这路真远，我好渴……陛下特意命我送葡萄给娘娘，说娘娘爱吃。” 　　隔壁唠嗑的客人觉得惊奇，问道：“这个季节葡萄该下市吧？还有好葡萄？” 　　“骇，是葡萄晒的干果，也能吃，更甜。”小将喝完水饱，“不说了，我要进宫给娘娘送东西去。” 　　“快走，快走！” 　　旁人都给他让路，催促道。 　　小伙子自觉演技不错，应该能达到陛下的要求。他赶车去到皇宫门口，向守门的官员禀报，说替陛下送东西的。 　　张嫣听到消息，不觉微微一笑：“让人进来吧。” 　　舅舅又送了什么东西回家？ 　　她的月份大了，肚子变得笨重起来，幸好这个孩儿不是个烦人的，她偶尔犯孕吐，但不至于吐到天翻地覆。家里的葡萄吃完才几天，她刚有点馋，便有人送东西上门。 　　真好。 　　她觉得自己跟舅舅心有灵犀。 　　张皇后斜靠在枕头上，下意识护着肚子。她隔着一道屏风，叫来人给她说事情。 　　“……容臣与娘娘禀报，第一车放的是葡萄干，粒粒皆是陛下亲自挑选的，挂在瓦房晒干的。”小将给自家皇帝的脸上贴金，明明是唐大人做的葡萄干，陛下让他这样说，他照做了。 　　屏风后的张嫣不知道实情，喜得眉开眼笑。她嘴上说不信：“陛下日理万机，你莫诳本宫，他哪里有时间干这种事情。” 　　“咳咳，臣多次看到陛下从瓦房出来，不会有假的。”其实是萧靖这一只硕鼠瞅中老唐的葡萄干，经常过去偷吃。 　　别人这样说，张嫣信了大半。她知道有几车东西，这里的葡萄干不过三十斤左右。 　　她追问道：“还有呢？陛下可还送了什么回来？” 　　“有两车是小米，附近阳曲县的小米格外香甜，陛下让人扛了好几袋米，说给娘娘熬粥吃的。另一车是醋，一大缸半人高的醋，陛下说让您吃着玩。” 　　张嫣：…… 　　她不爱吃小米，而且也没那么爱吃醋。 　　老天爷，那一口瓦缸比澡盆还大，她得吃醋到何年何月啊。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让人退下去。外头人看热闹，都觉得皇后盛宠，陛下在外面打仗，依旧惦记着她，怕她吃饭吃不好，特意送粮食和零嘴回来。 　　说的不如做的，大家看在眼里，谣言不攻自破。 　　有好事之人嘀咕道：“不是说皇后怀的种不是陛下的吗？怎么还那么宠？” 　　“你蠢，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有人一口唾骂过去，“不是陛下的，他会一车车送东西回来？你当陛下是大傻子不成？” 　　“……” 　　“娘娘怀的，肯定是陛下的皇子皇女啊！” 　　“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写那罗延，儿时小伙伴要相遇啦！感谢在2020-12-20 15:43:58~2020-12-21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9章 高湛不荒唐（126） 　　◎武成帝安排的离间第一计◎ 　　“喂, 独孤罗，该你出去了。” 　　“欸, 好, 好。” 　　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朝牢头讨好地笑着，他的腰弯得很低，谄媚的样子让牢头十分满意。兰陵王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他说要把独孤罗带走，连圣旨都不用。 　　直接过来领人就行。 　　独孤罗一路低头地走着，偶尔偷偷抬头看着外面的太阳, 他是自由了吗？他以后要去哪里？兰陵王为什么要把他带走？ 　　年轻人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便是在牢房长大。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如罗氏，混在妇人的牢里, 这些女人并非罪犯, 而是犯官的家眷，被高欢下令关押起来。 　　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东魏俨然成为高氏父子的一言堂。而不服从的，企图逃亡西魏的官员，他们的家人全被控制住。 　　其中包括宇文护的老母和姑姑，还有独孤信的妻儿。裴讷之兄弟五人，因为逃往西边的二弟（哥）裴诹之, 皆被下牢受刑。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 　　武将独孤信丢下夫人和长子，往西追上逃跑的大部队，后来在西魏、北周混得风生水起。老裴的兄弟裴诹之在逃出去后, 曾给独孤信当属官, 号称“洛阳遗彦”。 　　独孤信跑得够快, 他倒好，后来再娶郭氏和崔氏，给他生了六个儿子和七个女儿。独孤家族最得意的时候，独孤信六子皆有爵位，人均豪门贵公子，在长安惹得许多人羡慕。 　　其中不包括长子独孤罗。 　　独孤一家享福的时候没有他。 　　他和母亲仿佛被父亲刻意遗忘了。 　　二十多年前，幼小的独孤罗尚在襁褓之中，要吃奶，便随母亲如罗氏一同被关押。东魏灭了，北齐建立起来，他不再是小孩，母子分离，他被分去男人的牢房。 　　像他这种本身没有犯罪的犯人，是干脏活累活的最佳人选。他不用给工钱，管饭就行，他给圣应台搬过砖，在牢里倒过夜香。 　　他的手冻裂了，磨出来厚厚的茧子，见着牢头都会笑得很卑微。他抢来好多活干，是一个很听话的人。母亲如罗氏临死前，独孤罗用微薄的积蓄贿赂牢头，才换得给母亲送终的机会。如罗氏看着长大的儿子，仿佛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年轻时候的独孤信，那是何等的肆意和骄傲。他长得俊美，又爱打扮自己，能拉弓能射箭的，迷倒无数少女。 　　如罗氏是其中的一个，她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希望能给他诞下子嗣，白头偕老。世事无常，他一走便是好多年……她听闻他在北周当上很大的官，享受泼天的富贵。 　　他生了好多个儿子，又重新娶了妻子。 　　他忘了她和阿罗。 　　“阿罗，你的父亲是独孤郎，你不应该干这些的。” 　　“娘，我不干这些，我能干什么？” 　　独孤罗低垂着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很粗糙，长满了厚厚的茧子。母亲说他的父亲擅长骑射，可是他从小在监狱长大，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 　　他不会写字，连图谋当个小吏的机会都没有。 　　他有点力气，能够搬砖服役，获得餐食，来填饱肚子。 　　也仅能够搬砖了。 　　兰陵王说要带他出去，独孤罗当场跪下，砰砰砰地给贵人磕头。王爷的脸生得很好看，穿着玄色的袍子，连腰带都是镶金的，不见俗气，反而像神祗一般美丽。 　　这是天生的清贵公子。 　　独孤罗意识到，他若是能抓紧兰陵王，说不定能有发达的机会！ 　　王爷翻身上马，马儿踢踏踢踏地走着，他一路跟在后面快跑，直到跑到城郊的大营。王爷让人丢给他一匹马，命令他两个时辰之内学会骑马。 　　大抵是因为有名将独孤信的遗传，独孤罗学骑马又快又好。他混在军队当中，遥遥离开晋阳，被带出去了。 　　高延宗不理解哥哥为什么带着这个累赘，趁安营扎寨的时候，问道：“四哥，你怎么带上一个废人？” 　　他撇了撇嘴巴，那个独孤罗不能打不能砍，没学过武艺，像是蚂蚁一样弱。 　　“因为他是独孤信的长子。”阿瓘抬起头来，“九叔说了，他有用。普六茹会与突厥人汇合，等他们汇合，你帮我一个忙。” 　　“四哥你说。” 　　“你带兵突袭，帮我把普六茹坚掠来，只要他一个，别人不要。” 　　高延宗：？？？ 　　四哥喊他，居然是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呸，偷鸡摸狗都算不上，这是偷人回来。 　　“普六茹坚是你的什么人？” 　　“儿时的好友。” 　　“哦，我懂了，你们这叫旧情复燃。” 　　兰陵王扯了扯嘴角，差点想要打死这个臭弟弟。 　　虽然长寿无法理解长恭的想法，但是长寿听命于主帅，他瞅了个月黑风高的好日子，闻着突厥人的臊味儿砍过去，途中放火，砍得敌军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来人，来人——” 　　“敌袭，有敌袭——” 　　“救火，救火——” 　　高延宗喘着粗气，带着百保鲜卑来去如风，他哥要的人，被他顺利偷回来了。他将小白脸绑在马背上，捆着人家的双手，拿一大团干草堵住嘴巴。 　　杨坚恨得双眼通红，这个不要脸的齐人，竟然伸手摸他的脸。 　　士可杀不可辱！ 　　“你长得很普通。”高延宗瞅着，认为这个普六茹坚不如他帅，“要不是我四哥要护你，我早砍死你了。” 　　“唔唔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杨坚发狠，一旦有机会，自己定要斩杀这个欺辱他的人。他跟随父亲杨忠征战，没想到齐人如此无耻，扛着他就跑。 　　他的裤子半拉着，十分狼狈。他没来得及召唤部下，突然间被人捉来了。 　　“哈哈哈哈，那罗延，你裤子都快掉了，你出来拉屎的吧……” 　　身后有人不厚道地笑着，能喊出他小名的，还能是谁？ 　　杨坚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位戴着恶鬼面具的将军。面具上画着红红的眼睛和尖利的獠牙，模样十分可怖，但是他知道自己认识覆盖下的那张脸。 　　“阿瓘？” 　　“那罗延，是我。” 　　阿瓘摘下面具，仿佛没记起两军战事和紧张的局势。他亲自解下捆着杨坚的麻绳，拿走他嘴里的干草，要引他入帐吃饭喝酒。 　　“来，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不知道你近日过得可好？” 　　“好。” 　　杨坚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心中闪过万千思绪。他在记忆，记路，记这里的地标。 　　好以后带兵打回来。 　　阿瓘一挥手，有一个年轻人捧着酒坛子上来，要给两人斟酒。第一杯酒给王爷，第二杯酒给掠来的客人。 　　兰陵王喝完杯中的酒，脸颊微微泛红，他絮絮叨叨地说家常：“……听闻你已经成亲，娶了独孤氏的女儿，你有孩子没有？世人皆言独孤将军十分俊美，他家女儿是不是很美的？” 　　杨坚挑人人皆知的说：“我有一个儿子，出门前，内子又怀上，不知是男是女。”他的家庭构成不算秘密，长安的贵族都知道。 　　倒酒的人顿了顿，杨坚没留意到。 　　“哟，是大好事啊！”阿瓘让人再给小伙伴倒酒，“我还没儿女，你倒是有，罚你一杯！你成亲的时候，我没来得及给你送礼，如今我给你送一份大礼，你家夫人肯定欢喜的。” 　　杨坚的眉头挑了挑，他不信这军中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他一直防备着，怕是鸿门宴。 　　儿时的情谊在家国利益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来人啊——” 　　阿瓘拍了拍手，吓得杨坚差点把手里的酒杯丢出去。倒酒的侍者突然站起来，就在杨坚要动手的时候，阿瓘指着这个人，笑道：“那罗延，你瞧瞧他，可像谁？” 　　杨坚绷紧神经，死死盯着人，只觉得面容熟悉。但他很确定，他没见过这个倒酒的人。 　　“像谁？” 　　“你这个没良心的，像你的老丈人啊！” 　　阿瓘大步走下来，扯着独孤罗的头发，让对方的脸直冲着杨坚。杨坚睁大眼睛，他总算明白这股熟悉感从哪里来的。 　　独孤罗确实长得像独孤信。 　　只是谄媚的表情，失了独孤的风骨，凭白惹人厌烦。 　　“那罗延，我把他送给你，你家夫人肯定会高兴的。” 　　“好。” 　　杨坚抿着薄唇，既然是故人之子，他会带回去北周。伽罗是最重感情的人，她知道自己有大哥在东边，肯定要把人接回来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阿瓘派人捉他过来，就是为了给他送人？ 　　他没那么天真。 　　阿瓘装作看不出杨坚的防备，他笑得很开心，好多年不见，嘴里有说不完的话儿。他让独孤罗退下去，亲自执壶，要给朋友倒酒。 　　他喝了好多酒，脸色灿烂得好像天边的红霞，比长安城的美人都要漂亮。见他如此快乐，杨坚就算是铁石心肠，难免态度软和下来。 　　他变了许多，倒是阿瓘数年未变。他记起当年刻苦练武的男孩，嘴里嚷嚷着要做大将军。 　　“那罗延，他们会害死你的。” 　　“他们是谁？” 　　“宇文。” 　　“宇文为何要害我？”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你岳父如此，你父亲也会如此，你将来更会如此。但凡你有点脑子，便应该劝父亲称病，莫要再上战场了。要不是我九叔写信骂过去，你以为宇文护给让你父子带兵上阵？” 　　“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杨坚把这句话在嘴边过了好几遍，心底越发冰凉。 　　他想起自尽的独孤信，想起被流放的大舅子小舅子。他想起妻子伽罗，还有杨家在朝堂上面对的排斥和敌意。 　　阿瓘说得不无道理，如果不是战事爆发，父亲杨忠不会带兵出来，他不会被宇文护提拔起来。 　　阿瓘把酒杯放在案上，很认真地说：“那罗延，你为姓宇文的卖命，人间不值得啊。” 　　杨坚反问道：“阿瓘，你又值得吗？” 　　“我？我为什么不值得？”阿瓘晃了晃脑袋，似乎因为喝太多，脑子懵懵的，“我姓高，我祖父是神武皇帝，我父亲是文襄皇帝，我替家族和国家效命，那是我应该的。说句难听的，九叔没儿子，说不定以后皇位给我坐。” 　　“宇文氏又不把皇位让给你，你非亲非故的，图什么啊？” 　　“……” 　　兄弟，你这话扎心了。 　　杨坚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不再说话。阿瓘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见是醉得狠了。 　　酒后吐真言。 　　他环顾四周，大约没有人偷听，不然阿瓘要被害惨。 　　偏偏这人不自知，醉得脑袋一磕一磕的，继续发表自己的高见：“姓宇文的会利用人，那罗延且瞧着吧，你夫人怀着孩子，若生下来是个女儿，宇文邕必定会拉拢你，说不定许诺让你女儿作太子妃。” 　　“这难道不好吗？” 　　“要是这门亲事好，我九叔把永昌嫁过去，哪里轮得到你？” 　　“也对。” 　　“那罗延，宇文要用你的时候，你便是爹。他们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 　　阿瓘揽着杨坚的肩膀，笑嘻嘻地吐出两个字，说完便醉倒了。 　　“孙子。” 　　作者有话说： 　　普六茹坚：我不想当孙子，我想当爸爸。感谢在2020-12-21 23:59:23~2020-12-22 22:2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0章 高湛不荒唐（127） 　　◎武成帝的侄子攻打突厥◎ 　　杨坚是在第二天天亮才被送走。 　　阿瓘念在年少时候的情谊, 给他备好马匹和粮食。还有从邺城带出来的红烧肉罐头，算是主帅的藏起来的好东西, 高延宗这个臭弟弟眼馋好久, 阿瓘都没说给他。 　　偏偏给了这个普六茹坚！ 　　高延宗气得眼红，他眼睁睁地瞅着他哥装了两罐红烧肉进去麻袋。然后他哥再丢了四个硬馒头，把麻袋拴在普六茹的马背上。 　　阿瓘使唤起兄弟：“喏, 你原路把他俩送回去。” 　　“怎么又是我？”高延宗很不服气，“你请他来喝酒吃肉就算了，他是我们家祖宗吗？我们给他千里送大舅子？” 　　杨坚低着头不说话, 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独孤罗看向兰陵王, 又看向自己理论上的妹夫。王爷说要他回去周国，说普六茹坚娶了他的妹妹，让他回家团聚, 他的弟弟妹妹们都在周国。 　　年轻人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王爷说是这样，普六茹坚没反驳，大抵没出错。 　　阿瓘把弟弟扯过来，用只有哥俩听到的音量说：“你不是很想丢掉独孤罗这个累赘吗？这是九叔说好的事情，你休要捣乱！” 　　一提到九叔，高延宗的眼里闪过精光，瞬间又恢复吊儿郎当的表情。 　　他砍断两块布, 分别蒙着杨坚和独孤罗的眼睛，然后吩咐两人上马。他在前头催促着马队，很快就将两人带离齐军的军营。他估摸着距离周军还有十里路，丢下两人, 快速离开。 　　别以为他没留意到, 普六茹这个哄骗他四哥感情的小白脸, 一直在记路呢。 　　这个小白脸被他掠来，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会带着人马打回来！ 　　他回到营里，急着问：“四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阿瓘的眼皮子一抬，翻身上马：“赶紧跑，不跑难道等他们过来杀我？” 　　高延宗不解：“那你为何要放走他们？不怕他们追上来吗？” 　　“他们不追，我们安全，他们要追，其实也没什么。”阿瓘带着鲜卑人往西北的方向行军，“我们要去突厥人的老巢，他们敢追，正好，把人全带跑，便没有人去晋阳围困九叔。” 　　高延宗：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还有，还有……”他打马跟四哥并肩而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昨天你们喝酒，你说的话，我听到了，我不会告诉九叔，但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 　　比起九叔，还是同父所出的哥哥更亲。 　　他听得真真的，他哥竟然对皇位有那个意思。他替四哥担心，怕四哥为此而丧命。 　　皇位这玩意儿，好多人想要，但得拿命去填。 　　比如他们的亲生父亲高澄，苦心谋划一场，登基前夕被人刺杀，只得文襄皇帝的谥号。还有孝昭帝高演，若是一直当亲王，说不定他能活得更久。 　　两位水字辈的兄弟，都活不到三十岁。 　　高延宗的态度很认真，他跟四哥的关系好，才会提醒四哥。 　　他不想他死。 　　阿瓘知道弟弟是好意，解释道：“哦，那是我骗人的，骗骗那罗延那个蠢货。他的性子多疑，如果我不露出破绽，他不会相信的。” 　　“四哥是想要离间普六茹和宇文氏？” 　　“不止这些。” 　　阿瓘没有多说，他知道九叔在执子，好多人都是皇帝盘里的棋子。九叔让他把独孤罗送给那罗延，再加上昨日那番话，即便不能彻底离间普六茹，也能扎下一根钉子，让他和宇文邕君臣离心。 　　更何况…… 　　那罗延一夜未归，非但没死，还在回来的时候带着人马和粮食，合伙伐齐的突厥人难道不会有想法吗？ 　　正常人都会有想法，怀疑普六茹坚是不是在齐人这里得到好处，才能苟全性命。周军和突厥骑兵的联盟无法再拧成一股绳，会慢慢被瓦解开来。 　　这是临行前，萧靖跟阿瓘交代的计谋。 　　木杆可汗瞅着回来的杨坚，还多带一个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让突厥人把二人拦下，质问道：“普六茹坚一夜不见踪影，可是干了什么大事！” 　　昨夜军营被突袭，好家伙，一清点的时候，发现主将杨忠的大儿子生不见人死不尸。杨忠板着脸，既担忧又生气，担忧儿子生死未卜，生气齐军怎么敢突袭。 　　他们怎么敢！ 　　突厥人带着十万骑兵，人强马壮，是北周找来的绝佳打手。木杆可汗带着阿史那库头和阿史那步离这两个弟弟，目的是来北齐抢劫，他们哥三是为发财来的。 　　一路上也是奇怪，他们半点财物没抢到，反而被齐军一波接一波埋伏。这些高家人最无耻，打一波就跑进去山林，窜得比兔子还快。凭白害得盟军折损许多人马，这里离目的地晋阳还远着呢。 　　“呸！” 　　阿史那步离最沉不住气，他昨夜被人偷袭，手臂上有划伤，火辣辣的疼。他绕着杨坚走了一圈，闻到衣裳上未散的酒味，一拳打过去：“好你个普六茹，是不是背叛我等，被齐人招待过了？不然你身上怎么没有伤痕，还有酒水和烤肉的气味！” 　　他问的，正是木杆可汗想问的。 　　杨忠的身体微微靠前，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背叛。如果真有……他信自己的儿子一定有苦衷。 　　“齐人将我掠去，所以一夜未归。”那罗延的眼神很平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假意答应投降，直到天亮才有逃生的机会。多亏罗大哥，是他助我逃出来的，他于我有恩，我不能不报。” 　　“试问，我若是真心投靠齐军，此时不应该是我一个人回来，而是齐军早已攻进来了！” 　　木杆可汗：说得有点道理，但是好像哪里不对劲。 　　突厥可汗挥了挥手，意思是此事作罢，没有再追究下去。阿史那步离狠狠地瞪了杨坚一眼，看到这个小白脸全发全须地回来，他直觉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而杨忠看清楚被长子带回来的那个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突厥人不认得，他可是认得的。这个所谓姓罗的小子，长得跟年轻时候的独孤信有七分相似！ 　　他生等可汗走出营帐，才把儿子拉过来，盘问道：“他是谁？你怎么把他带回来的？你骗得了可汗，但是骗不了你爹。” 　　“这是伽罗的大哥，岳父的长子独孤罗。”杨坚带人认识他的父亲，“如今独孤一门的男丁皆被流放，大舅此时归周，并不是好事。倒不如以名为姓，先取一个假名，等岳父平反后再说。” 　　“唉，这个世道。” 　　杨忠深深地看了独孤罗一眼，对外宣称这位是杨坚的救命恩人。独孤罗十分惶恐，认杨忠为伯父，寸步不离杨家父子。 　　突厥人动不了杨坚，还动不了他这个无官无爵的庶民？ 　　好几次木杆可汗想要从独孤罗的嘴里掏话，想问齐军营地的实力情况。独孤罗十分害怕，一时间头脑空白说不出来，差点被打死，是杨坚及时来解围。 　　他对着可汗俯首：“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可汗何不来问我？” 　　木杆可汗心想，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子滑不溜秋。他不信杨坚，认为对方身上肯定有鬼。 　　只是这人瞒得很好。 　　果不其然，等杨坚带着他们去到齐军的营地，地上的马粪已经干燥，俨然人家早跑了好几天。可汗气得一脚将马粪踢开，骂骂咧咧：“普六茹坚，你瞧，我们大老远过来，连屎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他敢断定，要不是普六茹坚磨磨蹭蹭的，他早能杀得齐人片甲不留！ 　　杨握紧双拳，捏得关节发白，任由突厥人辱骂，不敢有反驳。这些人，他迟早要一一报复回来。 　　突厥 　　没了独孤罗那个累赘，阿瓘带着百保鲜卑行军日行千里，他的方向很明确—— 　　于都斤山。 　　那座山脚下，是突厥皇族的皇庭。 　　他们一路吃雪水和生肉，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可不是为了做慈善的。阿瓘的双眼微微眯起，牧人的帐篷遥遥可见，前方定然分布着许多人，还有牲畜。 　　他学会二叔那一套，用鲜卑语大呼：“前面是突厥可汗的牙帐，他南下侵犯大齐，我们反攻他的老巢，抢光他的牛马，杀光他们的男人！” 　　“杀，抢啊！” 　　不仅突厥人爱抢劫，以前的高洋也很爱抢劫别人。每逢文宣帝出征，必定会掳掠牲畜数万，放纵手下的鲜卑人抢夺人口。百保鲜卑好久没开张，浑身血液发烫，看着突厥人的营地好像看着一块大肥肉。 　　突厥的木杆可汗率领十万骑兵，他的两个弟弟阿史那库头、阿史那步离一同南征。 　　换言之，阿史那氏没有男人在家。 　　此时的突厥皇庭跟没有拴门的羊圈一般，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放羊的突厥小孩看到好多人冲过来，睁大眼睛想要喊叫。他想回家喊父亲和哥哥们，谁知马蹄比他跑得更快，家人全部死在钢刀之下，眼睛死死合不上去。 　　齐军一路砍杀过去，男人和小男孩都没有被放过。虽然皇庭留着数百骑兵，但是众人毫无防备，眼看着齐军就要突破拦截，杀到可汗的牙帐里头。 　　“二公主，不好了，齐人打过来了！” 　　公主的心腹侍女安格慌张失措，少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牙帐，用突厥语呼喊着。外头的人已经杀红了眼，留守的突厥男人都握着刀在拼命，他们顶多能拖延一刻钟的时间。 　　他们打不过齐军。 　　安格大哭出来：“二公主，你快逃吧，逃去找可汗，逃跑才能活命！” 　　二公主阿伊正揽着弟弟大逻便，小男孩才五岁，生得圆滚滚的。他看到侍女安格哭，自己被吓哭了。他紧紧地握着姐姐的手，慌张说：“二姐姐，我们逃到哪里去？” 　　阿伊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正在快速思考对策。一刻钟的时间，她带着大逻便这个小胖墩，她的骑术比不过军队的男人，她逃不远的。 　　她若是逃跑，肯定会被齐人捉回来。 　　她会沦为战俘或者女奴，她生得娇美，年纪尚小，她会死的。即便是侥幸能活下来，她被玷污后卖不上好价钱，不能当上北周的皇后，父汗会当作没有这个女儿，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落到这种境地，她是公主，是突厥汗国的公主！ 　　谁都没有资格糟蹋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冷静，问道：“大姐姐呢？她逃跑了吗？” 　　安格哭红了眼，道：“大公主早上与她男人去打猎，现在还没回来。她一向运气好，应该能躲过的。” 　　阿伊心想，可不是么，大姐姐逃过与北周和亲，现在又能逃过劫难。 　　这种好运气真令人羡慕啊。 　　外面的杀声越来越近，连空气都开始弥漫着血腥味。阿伊拿帕子给小胖子擦干泪水，突然想到一计。 　　“大逻便，你想活吗？” 　　“二姐姐，我想活。” 　　“好，我和你都能活。” 　　作者有话说： 　　大逻（读音通“罗”）便，名字是胖乎乎的意思。 　　有参考历史情节，《周书·卷十九·列传第十一》：三年，乃以忠为元帅……突厥木杆可汗控地头可汗、步离可汗等，以十万骑来会。 第431章 高湛不荒唐（128） 　　◎武成帝被求亲◎ 　　阿伊想用自己的婚事赌一赌。 　　她生来尊贵, 绝对不能为奴。若任由齐人攻破防线，届时突厥人的牲畜都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她和大逻便会成为战俘。 　　也许她能够苟活, 但大逻便是男孩，他会被杀死的！ 　　阿伊让安格把大逻便抱好，先哄着小孩不要哭。她赶紧打开周人送来的首饰盒子, 往头上戴上金步摇和金发梳，略微涂上一抹胭脂，使得容貌更加娇美。北周皇帝多次向她求亲, 这样的好东西送来不少。 　　她匆忙换上丝绸做的衣裙, 甚至在腰间系了一块玉佩。侍女安格傻眼了，以为二公主发疯，临死都要打扮漂亮。 　　“来, 安格你跟在我身后, 害怕便低头不看。大逻便你握着我的手，一定不能放开，不能哭。” 　　“二姐姐，可是我忍不住啊。” 　　“忍住，你哭，就是要丧命的。” 　　小孩捂着嘴，他不哭, 父亲和大姐姐不在家，叔父们也不在，他只有二姐姐一个亲人。他想活下去，二姐姐读的书多, 他听二姐姐的。 　　百保鲜卑已经突破到牙帐前面, 他们正要进去搜, 只见里头钻出来一个美貌的小姑娘，身边牵着一个戴着金饰的小男娃。人靠衣装，她虽然不过十一二岁，但火光洒在脸上，着实美丽。 　　她的腰挺得笔直，用汉话呵斥：“我乃突厥二公主，齐国皇帝派国书向我求亲，你们便是这样迎娶的？” 　　高延宗：？？？ 　　我九叔什么时候说要娶你了？ 　　汉话算是官方语言，百保鲜卑虽然说鲜卑语更多，但他们听懂了，动作犹豫了一下。他们看向兰陵王，拿不准主意，到底陛下有没有向突厥人求亲。 　　若是有，这可了不得，阿史那氏说不定能当娘娘。 　　阿瓘：九叔如果对突厥有意，肯定会跟我说的。 　　他跟了九叔那么多年，对九叔的性格有所了解，那么多年只有九婶一个女人，肯定不会向突厥人求亲。他刚要说没有，突然间想到什么，高声说：“我等奉陛下之命，请阿史那氏入齐。” 　　“你们替我运送嫁妆，我的嫁妆有三万头牛马，还有上百箱金银。我兄弟年幼，在家中无人看管，我要带着他出嫁。” 　　阿伊的手颤抖着，她撒谎骗人，不知道这位齐军的将领是不知实情，还是顺着竿子往上爬。但这些都不重要，她是“齐国皇帝求来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襦裙，以突厥公主的身份出嫁。 　　这些齐人非但不能伤害她，还要保护她。 　　她抱着弟弟大逻便，一同上了马车，离于都斤山越来越远。她掀开车帘，突厥皇庭的大部分牛马被鲜卑人赶着走，还有木杆可汗攒了这些年的家当，全被她一口气掏空了。 　　她把自己的婚姻给卖了，卖了一个大价钱。 　　父汗收昂贵的礼物，总想把她卖给北周皇帝，待价而沽。她先下手，自己卖自己，还搭上弟弟买一送一。 　　自己替自己数钱，这不香吗？ 　　可香了！ 　　她看着外面骑马的将军，应该是两位，一主一副，她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她。有人在看她，她甚至怯怯地笑了一下。 　　寻常姑娘应该是这样害怕的。 　　高延宗拿马鞭指着车辆的方向，嘀咕道：“四哥你为什么要把阿史那氏带回来？明明没有求亲这样的事情？” 　　阿瓘看向马车上的二公主，压低声音说：“周国皇帝宇文邕要求娶阿史那氏，目的是加强与突厥人的结盟。阿史那氏被我们抢跑了，他这亲还结得成吗？联盟还能存在吗？” 　　“不能呐。”高延宗一点就明白了，他一拍脑袋，“你放走普六茹，是不是想要普六茹背锅，让突厥人以为是普六茹告密，你才去劫亲的！” 　　“不错。” 　　阿瓘点点头，这个弟弟总算有点脑子了。 　　这也是九叔的意思，不仅要离间北周君臣，更要离间突厥和北周的关系。突厥与北周合伙伐齐，不但便宜没占到，反而自家老巢被打劫。周人没什么损失，反而是他们损失大了。 　　这种气谁能忍啊！ 　　肯定是北周这帮人把他们给卖了，那个鼠头鼠尾的普六茹最可疑！ 　　按照原定计划，阿瓘本来准备是过来打劫的，他没想到突厥的二公主如此聪慧，竟然想到这种办法，来保全自己的财产和性命。 　　他这个蠢弟弟还在巴拉巴拉地讲着：“……四哥，你说这个阿史那氏是不是蠢透了，自己赔上不止，还把牛马奉上，把弟弟拉过来。” 　　“我看你才是蠢透了。” 　　阿瓘深呼吸一口气，打算收回“弟弟有脑子”这个评价。他猜到一些，阿史那氏带过来一大笔财富，光是牲畜就有三万匹牛马，更有数百箱金银。她带着这么多东西入齐，这件事情足矣被载入史册。 　　这是她的嫁妆，只要齐军听命于皇帝，他们便不能动她的东西，更不能伤害她本人。因为她很可能会成为皇帝的女人，她带来的东西会成为她的私产。 　　百保鲜卑抢劫抢了个寂寞，还得给她当保镖，一路护送她。 　　而且对于突厥这一边，她带走了可汗唯一的子嗣大逻便，可汗不会弃她不顾。若是婚事已成，可汗只能捏着鼻子，承认牛马和金银都是她的嫁妆，派使臣过来，才能够顺利从她手里把儿子换回来。 　　一边坑爹，一边坑敌人，这个小娘们玩得够溜的。 　　阿瓘对突厥二公主没有兴趣，反正他把人带回去，肯定不是他娶她。他长出了一口气。行到人疲马乏的时候，他下令生火做饭，顺便让人给阿史那氏送过去。 　　九叔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阿伊没带什么人，只有侍女安格和弟弟大逻便。安格是服侍她的奴隶，大逻便才五岁，他摸着肚子，小声说饿。小姑娘在心中默念：弟弟不要怪她狠心，她只是寻办法，让他们都可以活下来。 　　不然大逻便会被齐人杀死的。 　　她是父汗精心培养的孩子，她是全家读书最多的人。她有汉人的师父，教她读男人的书，学的是男人的计谋，今日的想法一眨眼冒出来，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第一次算计别人，且成功了。 　　她算计齐人，算计父汗，算计弟弟，连自己的人生都囊括在内。 　　她抱着五岁的弟弟，看着小胖子，觉得发愁。大逻便不识得汉字，汉话说得磕磕巴巴的。等她到了齐国，一定要教弟弟读书，让弟弟变得跟她一样聪明。 　　这样弟弟能帮她。 　　安格捧着饭食，有齐人特意给公主做烤肉，还有很硬的胡饼。她畏惧军队中的男人，飞快地跑到马车上，躲过别人的目光，用突厥语说：“二公主，你快吃吧，吃了就不饿。” 　　“我不饿，大逻便先吃。” 　　阿伊把烤肉吹凉，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到弟弟的嘴里。小孩嚼了几下，囫囵吞下去，嚷着：“二姐姐，我还要吃，要吃的。” 　　小姑娘把胡饼掰碎递过去，哄道：“吃点饼，有力气。” 　　大逻便没那么多心思，他在齐军的包围中过了好几天，见没人砍他，胆子越发大起来。他真以为自己要去齐国当皇帝的小舅子，得寸进尺，道：“二姐姐，车里好闷，我想出去吃饭。我还想喝牛乳，要加糖的牛乳。” 　　阿伊的眉头微微皱起，但答应下来：“好，你等等，我叫安格问问有没有母牛，让她给你去挤牛乳。” 　　突厥公主的嫁妆有很多牛马，产乳的母牛没有，但是有母马。安格转了一圈，没找到牛乳，挤了一小盆马奶回来。阿伊把胡饼浸泡在马奶当中，这样吃着不会噎。 　　姐弟两人坐在牛皮垫子上，弟弟先吃，姐姐再吃。阿伊的吃相很斯文，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倒是她的胖弟弟，长得圆滚滚的，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高延宗恰巧路过，见马奶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好心提醒道：“奶要煮过才好入口，不然小心拉稀。” 　　大逻便和安格一脸茫然，不知道别人说的是什么。阿伊听懂了，她拦着弟弟，叫他先别吃。 　　“安格，你把奶烧热，再给大逻便喝。” 　　“好。” 　　小胖子正吃得欢，见食物被拿走，难免脸上不乐意。阿伊跟弟弟解释，说这是齐人的特别吃法，会更加好吃的。 　　吃货大逻便的眼前一亮，立刻催促安格把马奶拿走。 　　阿伊一下子把弟弟哄住了。 　　小胖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等待尝试新吃法。军队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说突厥二公主是个好姐姐，会照顾弟弟，除了脑子不灵光。 　　“脑子不灵光”这个评价，是高延宗给的。 　　阿瓘冷眼瞅着，他弟弟才脑子不灵光呢。 　　这个小娘们怕他们下毒，每次让小孩先吃，小孩吃了没事，她才会将食物送入嘴里。虽然温度变凉，没那么好吃，但好歹证明过食物是安全的。以后她真要当皇帝的女人，这种善良好姐姐人设很管用。 　　高长恭翻身上马，隔壁的高长寿一直在唠唠叨叨。 　　“四哥，你说九叔会娶她吗？” 　　“不会。” 　　“你说九叔会把她许配给谁？” 　　“大概是高绍德，他没有王妃，嫡子的身份配得上。” 　　“啧啧啧，这可有好戏看咯。” 　　作者有话说： 　　《周书·卷九·列传第一》：俟斤（木杆可汗）又许齐人以婚，将有异志。 　　历史上的北齐有派人跟突厥求亲，若是原身武成帝，肯定想要阿史那氏嫁到北齐。不知道高湛是替自己求的，还是替儿子求的。突厥公主的年龄比高湛小，但是又比太子高纬年纪大。 　　白切黑小公主x作天作地熊孩子 第432章 高湛不荒唐（129） 　　◎武成帝给突厥公主说媒◎ 　　在阿突厥公主入齐的同时, 木杆可汗终于见到于都斤山来人。 　　“仆骨，你说什么！”可汗的右眼皮连续跳了半个月, 传言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齐人把皇庭攻破了？还将阿伊和大逻便抢走？” 　　“可汗，剩下的族人说公主是自愿走的，她声称与齐国皇帝有婚约。她带走了族里数万牲畜和上百箱金银, 说是她的嫁妆……” 　　仆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颅贴到地上。他是突厥大公主的男人，因得公主喜爱, 才在部族中有地位。可汗给他权力, 让他带兵，掌管兵马。 　　大概跟朝廷的驸马差不多意思。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怂恿大公主出去打猎, 将青壮男丁带出去, 导致突厥皇庭的守卫能力直线下降。留下的男人十个里头死了九个，连带二公主和皇子被人带走。 　　仆骨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可汗哪里会给二公主准备那么丰厚的嫁妆？ 　　他娶大公主的时候，大公主的陪嫁不过是牛马千头、黄金两箱。小姨子就算是嫁给齐人的皇帝，身份格外尊贵，没道理把家里全搬空吧？ 　　这份家业不仅是她一个人的。 　　木杆可汗：家门不幸，我那个逆女！ 　　可汗黑着一张脸, 盯着人不说话，任凭谁都知道他在发怒。他生气归生气，转过头一想，他损失了财富, 好歹大逻便没死。 　　他都三十几岁了。 　　他有很多女人, 却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仆骨说鲜卑人杀死了许多男人和男孩, 大逻便跟着姐姐嫁人，被齐人接走了。 　　“阿伊带走那么多东西，齐人只要不蠢，肯定会把她当佛像供着，给姐弟俩好吃好喝。” 　　“这个丫头读书最多，学了汉人的狡猾，竟然会拿钱财给自己买命。” 　　“可惜了，阿伊没把，不能继承汗位。” 　　木杆可汗带着两个弟弟出来打仗，这么大的事情，一家人不能瞒着。他把事情一说，阿史那库头和阿史那步离都非常生气，说要带兵去把侄女和侄子救回来。 　　牛马和金银也得抢回来。 　　三弟阿史那步离年轻气盛，声称给他一万骑兵，肯定能把事情办妥。他突然想起看得很不顺眼的普六茹坚，大声骂道：“大哥，是不是周人告密，所以齐人才会去抢我们的！” 　　二弟阿史那库头琢磨一下，认同道：“大哥，普六茹坚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马背上拴着干粮。那个小子偷偷吃什么肉，那叫一个香，我问他是哪里得来的，他不说，说不定也是齐人送的。” 　　木杆可汗越想越像，他同样看杨坚很不顺眼。不仅是那个小的，他看老的也很不顺眼。明明说是结盟，杨忠担任总元帅，他得听杨忠的命令出兵行事。 　　凭啥啊？ 　　这是嫌我突厥老哥的拳头不够硬？还是话语权不够强？ 　　可汗分明感受到周人对他的利用，还有算计。他本来跟周人合伙伐齐，是想要抢劫齐人的财富，结果直到现在……抢劫没抢到，反倒自家老巢被人抢了。 　　造孽啊！ 　　“再等几天，且容我想想。”可汗对着两个弟弟说，“若是周人敢背叛我等，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好，我们都听大哥的。” 　　阿史那库头和阿史那步离对视一眼，才退下去的。 　　他们一路行军，遇到齐人的埋伏数不胜数，姓高的特别奸诈，经常干一把就跑，盟军不熟悉地势，连追的方向都摸不着。三日内，光是埋伏遇到两次，就在他们刚翻过一座山头时，只看到对面的山上有火光闪烁，风中夹杂着一大股腥臭味。 　　“沙鼠沙鼠，食我草，小儿骑马，逐羊来。可汗挽大弓，射飞雕，射飞雕。” 　　“归来罢，归来罢，马奶甜，能饮无。” 　　突厥人隐隐听见有动静，竖起耳朵一听，发觉是家乡的歌谣。他们不由得放下手里的铁刀，纷纷看向对面的山头，歌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断断续续的，好像夹杂着哭声。 　　木杆可汗被激起思乡之情，大怒：“齐人怎么会唱我们的歌？莫非他们已经捉到那么多突厥人？” 　　顺风一吹，臭味越来越浓，阿史那三兄弟想起十几年的大战，脸色大变。那么臭，得用多少尸体才沤得出来！ 　　文宣帝在世时候，他最残暴，杀了好多人，战俘的尸体丢了几里地。闻到臭味的胡人，没有敢不投降的。 　　莫非齐军已经杀了几万突厥人？ 　　元帅杨忠听到歌声，见突厥人有骚动，强势解释道：“这是四面楚歌的计谋，可汗莫要上当！当年汉高祖在垓下用这一招，逼得西楚霸王节节败退……” 　　“屁！”木杆可汗不是善茬，他双眼通红，破口大骂，“杀的不是你的人，你自然不心疼的！” 　　可汗没文化，可汗想回家。 　　什么高祖皇帝，什么西楚霸王，他没读过书，不认识。他现在巴不得眼睛一闭上，能回到家中，好救下剩余的族人。 　　跟随他出来的突厥骑兵，都是这样的想法。元帅杨忠想拦，被儿子杨坚劝住了。 　　“爹，让他们走吧，他们人多，莫要硬碰。”杨坚担心突厥人不单止反水，还要倒戈一击，“胡人不讲信用，与之为谋，本来就不可取。” 　　“这就让他们走了？” 　　“让他们走！” 　　对面山头上传来的突厥儿歌，突然间停止，闪烁的火光亦消失不见。只有令人恶心的臭味，原来越浓郁，仿佛被杀害的人更多了。 　　因为兰陵王下令，熄火，停止众人唱歌。他那个臭弟弟哟，有什么玩的不好，非得玩屎。 　　高延宗的品味够奇葩的。 　　安德王的脑袋开窍，想到“四面楚歌”这一计，他让大逻便教鲜卑人唱突厥儿歌，在有回音的山头上唱，歌声格外嘹亮。五岁的小孩没有防备，见军中那么多人都听他的，笑得非常乐呵。 　　“我教你们唱歌，你们要陪我玩。” 　　“我陪你玩屎。” 　　“长寿哥哥，屎好玩吗？” 　　“好玩啊。” 　　高延宗讲汉话，他放慢语速，加上动作比划，终于让大逻便明白他的意思。这里荒郊野岭，条件艰苦，小孩勉强接受玩屎这个主意。 　　兰陵王看着两个大傻子，刻意让人挖下十几个大坑，往里头倒马粪和人的排泄。他想起二叔的作风，屎臭是臭，尸臭是臭，反正都是臭味，被风一吹散，闻着差不多。 　　文宣帝能令胡人闻风而降。 　　他未尝不能。 　　“来，烧火，用火来烤，让味道更浓烈！” 　　“谁力气大的，负责扇风，让臭风往那边吹！” 　　他们站在顺风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顺顺利利把臭味送到敌人的阵营。木杆可汗闻得受不了，打马要北上回家，他不知道自己距离女儿和儿子只有那么短一段距离。 　　要是他知道，估计要扇死自己。 　　阿伊躲在马车里，被臭味熏得不行，偏偏大逻便玩得很开心，在屎坑边上又唱又跳。他最喜欢长寿哥哥，长寿哥哥教他一个成语，说这叫臭味相投。 　　他玩闹得累了，出一身臭汗，要姐姐抱他。 　　“二姐姐，二姐姐，我明天还想玩。” 　　“二姐姐，你没看到，火烧得那么旺！” 　　“二姐姐，估计山对面那些人，要臭死了哈哈哈哈哈！” 　　阿伊：这个臭弟弟，谁要谁拿去。 　　反正她是不想要了。 　　心里是这么想，但她的动作很温柔。她把大逻便抱在怀里，弟弟热乎乎的，是没有烟的小火炉。她将毛毯盖在两人的身上，轻声道：“天黑，你要睡觉了。” 　　“嗯，二姐姐晚安。” 　　大逻便高高兴兴地闭上眼睛，对在齐国的新生活有些期盼。长寿哥哥很会玩，他说他的九叔，齐国皇帝比他会玩。 　　小孩想玩，暂时没有想家。 　　…… 　　北周和突厥的第一次合作伐齐，自突厥人退出出现颓势。 　　元帅杨忠不愿退兵，带领周军于邙山一带与段韶激烈战斗。兰陵王命安德王护送突厥公主，他带领五百人冲破数万人的周军阵营，硬生生在敌人的包围当中撕开一道口子。周军的前锋皆被歼灭，无一活口，后续的支援部队连夜逃走。从邙山到谷水的三十里地，全是北周丢弃的辎重装备。 　　北齐士兵为赞扬兰陵王的威势，以鼓声成乐，为《兰陵王入阵曲》。 　　人在晋阳的北齐皇帝收到前方战报，激动得站起来。萧靖最担心自己要破产，没想到表哥和侄子们特别给力，不仅没让突厥人占便宜，还让杨忠父子吃不了兜着走。 　　“打赢了！终于打赢了！” 　　“双方伤亡多少？有牺牲的将士，一定要给足抚恤予他家人。” 　　他跟唐邕在商量战后需要处理的问题，忙得天天熬夜。高延宗派人禀报，说突厥公主带着嫁妆入齐，他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史那氏怎么跑过来了？”他记得武成帝有向突厥可汗求亲，但他来之后，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她带了多少嫁妆？” 　　来人呈上安德王写的急信，皇帝一看，顿时傻眼了。 　　【……阿史那氏有牛马共计三万五千余头，道路难行，已分派给各州府，待陛下折算。分装大车一百乘，乃突厥之金银宝器，光华璀璨。阿史那氏携幼弟大逻便，言幼弟于家中无人看管，随她出嫁。】 　　他把信给老唐递过去，唐邕一目十行看完，犹豫道：“当年神武皇帝同柔然联姻，以柔然公主为正室，太后暂时退居妾位。陛下可要效仿神武皇帝——”让张氏当小的，改立阿史那氏为皇后？ 　　“不行，皇后有功劳，哪里能让她当小的？” 　　萧靖直接打断老唐的话，张嫣这次怀孕生孩子，他不在家，已经让她受苦。现在仗打赢了，他带着阿史那氏回去邺城，还让张嫣当小的，她估计想杀他的心都有。 　　更何况他压根没想着娶阿史那氏。 　　“朕记得高绍德尚未娶妻，年纪与阿史那氏相合，他是文宣帝的嫡子，身份配得上。” 　　“陛下言之有理。” 　　唐邕明白了，陛下这是要让突厥公主当侄儿媳妇，无意把阿史那氏纳入后宫。张氏子女双全，又有宠爱，若她与阿史那氏为敌，难做的是陛下。 　　让阿史那氏当王妃，这个安排也挺好的。 　　最妙的是木杆可汗的亲儿子被带过来，只要皇帝拿捏住大逻便，木杆可汗说不定会改与北齐结盟，到时候北齐和突厥可以约好去打劫北周！ 　　可汗没心思管理南方地盘，他只想打劫财物，干完就跑。 　　打劫谁不是打劫呢？ 　　北周有钱，大家一起来打劫他！ 　　皇帝笑得很阴险：“啧啧啧，这回可有得玩了。” 　　萧靖不娶突厥公主，人家来都来了，他总得要见一见的。他派人将突厥姐弟俩接到身边，一个小学生，一个上幼儿园的，身边没个大人照顾，生活状态令人担忧。 　　他一眼看到突厥公主阿史那阿伊，小姑娘牵着弟弟走过来行礼，她的表情有些拘谨，脸蛋长得是挺好看的，是那种上小学会有男生塞纸条的班花。小男孩左顾右盼，目不暇接，惊讶得嘴巴合不拢，原来齐国皇帝住的地方是这样的！ 　　皇帝住着有顶有梁柱的大房子，跟他们突厥人的牙帐很不一样啊。 　　萧靖让宫人给两人上茶，上点心，寒暄了两句之后，开始进入正题。他听高延宗说，这个姑娘脑子不好，竟然谎称与他有婚约，带着一大堆牛羊和金银要嫁给他。 　　卧槽，他已经结婚了，这可使不得！ 　　他很认真地说：“阿史那氏，朕看你是个懂事知礼好孩子。朕有意让你与太原王结亲，你可愿意？” 　　“太原王比你大三岁，未婚，文宣皇后在道观修行，你当她死了，她不会妨碍你的。” 　　“高绍德今年十五岁，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实乃是结亲的好对象啊！” 　　作者有话说： 　　高延宗的玩屎人设，参考自《北齐书·卷十一·列传第三》：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左右，有难色者鞭之。 　　有参考历史情节，《北齐书·卷十六·列传第八》：既而交战，大破之，敌前锋尽殪，无复孑遗，自余通宵奔遁。《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九》：兰陵王长恭以五百骑突入周军……自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一》：齐兰陵武王长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为《兰陵王入阵曲》。 第433章 高湛不荒唐（130） 　　◎武成帝的儿子叫大明◎ 　　父母双亡算哪门子的优点？ 　　更何况人家的娘还没死呢。 　　阿伊愣了一下, 她很快点头，柔柔地说：“任凭陛下安排。” 　　她看得出来, 齐国皇帝不愿意娶她, 她在别人的地盘上，不答应也得答应。她刚来几天，总算弄清楚高氏的人物关系, 把他们送过来的高长恭和高长寿都是皇帝的侄子，如今她许配的这一位，同样是皇帝的侄子。 　　只不过太原王与兰陵王、安德王的父亲不是同一个人。 　　高长恭和高长寿长得不差, 皇帝更是面容俊美。推理可得高家的男人不会太丑, 嫁给太原王这一门亲事不算吃亏。 　　姐弟俩人独处的时候，阿伊跟大逻便感慨：“高氏的人口真多啊。” 　　她打听过了，陛下这一辈的, 有十几个兄弟。到了太原王这一辈的, 有三四十人。 　　他们突厥呢？ 　　木杆可汗这一辈的，有兄弟四人，伯父阿史那科罗已逝。父汗排第二，下面的两位叔父阿史那库头和阿史那步离没有孩子。 　　木杆可汗的子女只有三人，大姐姐、她和大逻便。 　　大逻便是父汗的独苗苗，格外金贵一些。 　　大逻便很喜欢齐国皇帝送来的吃食，小孩吃着简简单单的葱油饼, 头都不抬的。他扯了半块葱油饼，递到姐姐的嘴边，道：“二姐姐，给你吃, 不知道邺城有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他们现在到了晋阳, 陛下说半个月后带他们去邺城。 　　阿伊小口把葱油饼吃完, 期盼道：“听闻邺城比晋阳繁华，晋阳不是国都。”但是晋阳集中了北齐的兵力，胜似国都。 　　她明白，父汗想要攻破晋阳，结果却白干一场。没想到她年纪小小，居然能住进来晋阳的行宫。 　　真是有些讽刺。 　　邺城 　　张皇后在五月生下一子，娄太后作主给孩子取名，单名一个字“明”。因为孩子是在天明时分，太阳将要升起时诞生的。 　　“姐姐叫光，弟弟叫明，光明光明，一听便是姐弟。”娄太后跟儿媳解释，“皇帝不在家，哀家作主立明哥儿为太子，你可有异议？” 　　“臣妾无异议。” 　　张嫣看着襁褓里的小娃娃，国家有太子，朝堂的局势能安稳下来。明哥儿不但是她的孩子，更是国家的一个符号。 　　别看皇帝在外面，他万一死了，还有太子呢！ 　　尽管太子还在吃奶，他太小了。 　　张皇后与段氏前后脚产子，段表姐生下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娃娃的肉多得眼睛都眯起来。段表姐的奶水足，她不仅能给自己的娃喂奶，还经常给太子喂几口。 　　总算圆了她当年的愿望，当年光光出生，她渴望有一个孩子。 　　她夸赞道：“太子的力气足，以后肯定是个好小伙。阿淹，姨母给太子取了什么名字？” 　　张嫣把吃饱的娃抱回来，笑道：“太子叫明哥儿，高明高明，听着还行。” 　　段表姐的表情愣了一下，下一秒低下头去，被她留意到了。 　　“表姐，怎么了？” 　　“我原本给我家小子想的小名，便是明哥儿。” 　　段表姐小声地说，神色有点不自然，太子很有可能是以后的皇帝，别人起名字应该避皇帝的名讳。但是她给自己的孩子想小名，默默跟肚子里的明哥儿念叨，已经念了好几个月。 　　突然间叫她的娃改名，她不知道怎么改才好。她写信给老唐，通篇都是“明哥儿”“明哥儿”地写。 　　张嫣没在意这种小事，她握着段表姐的手，提出一个好办法：“这有何难，我家的早出生，叫大明，你家的迟两天，叫小明。” 　　“阿淹，我知道你人好，只怕陛下会生嫌隙……” 　　“他才不会管这种小事，全天下重名的，多的去了。”张嫣举例，“就拿隔壁那位，他叫宇文邕，难道能逼你家老唐改名不成？” 　　老唐与北周皇帝的名一样，单名一个邕字，论年纪，老唐能给宇文邕当爹。 　　既然皇后这么说，段表姐抱着她家的小明，又恢复快快乐乐的样子。张嫣偷偷一笑，她记起舅舅教她读书的时候，她被各种题目弄得焦头烂额，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男主角就是—— 　　小明。 　　【小明家有一个水池，上面装有一个进水管和一个出水管……小明先把进水管打开几分钟，然后再把出水管打开，10分钟可以把水池里的水放完。进水管先打开了几分钟？】 　　【今年奶奶和小明的年龄加起来是72岁，已知奶奶的年龄是小明年龄的5倍。奶奶和小明今年各多少岁？】 　　【小明做衣服180件，10天可以做完，如果每小时多做20件，小明用多少小时可以做完？】 　　曾经的学渣小张撇了撇嘴，她才不要她儿子叫小明呢。 　　叫大明挺好的。 　　大明半岁的时候，他老子总算回来了。 　　皇帝不仅自己要回来，还带着突厥公主回来。张嫣刚给大明换过衣裳，收到消息，说陛下已经带着人回到邺城，大约一个时辰后入宫！ 　　她问道：“可带着谁？” 　　来人禀报：“阿史那氏带着牛马和金银入齐，陛下将其许配给太原王。阿史那氏年幼无依，陛下容她暂且在宫中居住。” 　　“嗯，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嫣吩咐一声，让太监王有福给突厥公主安排住处。她跟来人问过清楚阿史那氏的年纪，对方才十二岁，不会给她构成威胁。 　　当是小辈处着就行。 　　只听得外头有列阵的声响，然后是车马在走动，皇帝的御驾直接在昭阳殿前面停下来。萧靖急匆匆地从车上跳下来，没管后面的突厥小姐弟。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皇后的凉风殿，一看胡床上的两个白胖小子，傻眼了。他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大惊失色：“嫣儿，你一次生了两个？” 　　之前寄过去的信，可是完全没有提到皇后生下两子。如果长子是双胞胎，哥俩以后长得一模一样，不好办呐。 　　他从来没听说有哪个皇帝，是双生子的。高家有生双胞胎的基因，高宝德和高绍德是同一胎出生，那时候高洋已经有长子高殷，所以不担忧。 　　“才不是呢。”张嫣把手腕系着小红绳的娃娃抱起来，“这是我们家的大明，另一个是段表姐生的小明。唐大人若是安顿好，可以把表姐和孩子接回去。” 　　她让大明和小明同穿一样的丝绸衣服，吃一样的饭，这是打算将段氏和唐家拴在太子的战车上。只要小明的脑子不跑偏，他会是大明的心腹，辅佐大明当皇帝。 　　孩子才那么小，当娘的已经在替他铺路了。 　　萧靖抱着自己的孩子，惹得旁边的小娃娃不高兴，伸手要过来推。见他不搭理，小明咿咿呀呀地叫着，居然攥着他的衣袖啃起来。 　　小儿的口水湿漉漉的，像是瀑布一样。 　　“哎哟，我三天没洗澡了，多脏，你还啃。”他把大明塞到媳妇怀里，抱一抱小明，小明算是心满意足，小娃娃不记事，以为这是他亲爹，笑得好欢喜。 　　“要安排老唐把人接回去，不然晚几个月孩子会说话，别把父亲喊错了。” 　　“段韶有功，当奖，我看宫中有不少美人，若是愿意的，送到段韶家里包吃包喝。若是想要自己出宫还家的，给点钱，安排她们退休。” 　　“我想把阿史那氏嫁给高绍德，嫣儿有空指个老人，给公主教教规矩。至于她的弟弟大逻便，让裴讷之去教，老裴光领俸禄不干事，他读书还行，就是脑子不灵光……” 　　萧靖交代好事情，痛痛快快地洗完澡，仿佛浑身浊气都洗干净了。他披着厚实的大氅，坐在地毯上陪大明玩耍。 　　小娃娃可喜欢他了。 　　一见到父亲，小娃娃不要亲妈抱抱，朝着亲爹爬过去，可把张嫣气得要死。她手指轻轻地戳到大明的小肚子上，这个蠢孩子没哭，笑得乐呵呵的。 　　萧靖一眼瞪过去，这人怎么还跟小孩计较呢。 　　得亏大明没生气！ 　　“大明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咿呀，呀呀呀……” 　　“大明该吃饭饭，对不对？” 　　“咿呀，呀呀呀……” 　　皇帝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肚子，有点扁，该是吃饭的时候。按照往日的餐单，今日孩子该吃胡萝卜剁碎熬粥，萧靖自己先尝一口，咸淡和温度适宜，才一勺一勺地喂给大明。 　　“呜……” 　　小娃娃吃了大半碗，饱了，眉眼全是满足的神情。剩下一小半粥盖着碗底，被他爹几口扒拉完。 　　别浪费粮食嘛。 　　陆嬷嬷把太子抱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帝后夫妻在说话。两人第一次分别那么久，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一抬头，谁知张嫣的眼泪快要落下来了。 　　她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不对，她肯定是受到大委屈了。 　　萧靖的心里一疼，他知道自己是疏忽了。他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裳。她哭得眼线都花了，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 　　“舅舅不在家，高殷和高孝瑜都要我死。” 　　“我生产的时候，孝昭皇后想作乱，产婆是她的人，身上藏了活血的药。” 　　“送来的乳母，五个里头，有两个是坏的。表姐得空帮我喂喂，我也喂，没饿坏孩子。” 　　“还有你，一进门就问孩子，一句都没有问我！” 　　天知道生孩子的时候，她以防万一，谎称是同屋的段表姐要生产，这才逃过一劫。专门给张皇后准备的两个产婆被元皇后收买了，身上藏了害人的药，那个女人暗恨高湛夺了高百年的皇位，刻意要在这时候报复高湛的子嗣，企图以牙还牙。 　　张嫣不动声色，她是生完之后，才敢把孩子抱出来的。 　　裴世矩暗中调查，查到孝昭皇后的头上。文宣皇后已经被送到道观，再送走一个孝昭皇后，未免令人觉得张氏的作风十分刻薄，连两位寡嫂都容不下。 　　张嫣将孝昭皇后贬到顺成宫，命人严加看管。她取得元氏与父亲兄长的通信，诏令尚书令高润把两人扣押起来，等陛下回来再做处理。 　　她生气得大哭，揪着男人的耳朵跟他算账：“都是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瞒着我。老唐写信跟表姐说了，那个弹琵琶的王氏，舅舅居然只字不提，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对不起。” 　　萧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本想着她怀孕，怕她担忧，才没有说的。没想到她一直憋在心里，以为是不信任，被他伤透了心。 　　他承诺道：“我以后都不会再瞒着你，好不好？” 　　张嫣闷声答应：“好。”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张嫣当时面对的凶险。他苦笑道：“嫣儿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瞒我？你怪我瞒你，你何妨不是瞒着我？” 　　但凡他知道，肯定要快马跑过来，守着她生孩子的。 　　张嫣自知理亏，小声地说：“我不想舅舅担心嘛。”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一样。他们替对方考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萧靖生气孝昭皇后要害他的人，他必然不能容她。他下令将元皇后禁足，不许任何人探望，借口元氏德行有亏，罢免元氏的父亲元蛮的官职，将元氏一族撸得一干二净。 　　他替老婆出气，果然她的眉眼舒展开来。权力是个好东西，他要动谁就动谁，没有人敢反抗。 　　“这下开心了？” 　　“也不是啦……我是不是太坏了，跟皇帝告状？” 　　张嫣后知后觉，她这吹的是枕头风？还吹成功了？ 　　“哈哈哈，你这才知道啊。”萧靖捏了捏她的脸，“没事儿，使劲吹，多吹点。” 　　然后他的耳朵被吹得发红，烫得要命，痒到心里头。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关于小明的小学数学题，高明小朋友终于被生出来了！ 　　下一章写老裴一家人，老裴要给大逻便教书。 　　裴大：我这个爹啊，专克皇太子，我看大逻便很悬。 第434章 高湛不荒唐（131） 　　◎武成帝送大逻便去上学◎ 　　皇帝派人请阿史那氏参加家宴, 以示优待。 　　回家第一顿早饭，萧靖肯定是要陪老婆孩子吃的。小蠕蠕已经及笄, 只等父皇回来, 安排她与裴家的婚事。光光看看阿伊，又看看大逻便，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辫子头上, 突厥小朋友的辫子头没秃，还挺可爱的。 　　姐妹俩替母后送了一口气，阿史那氏不入皇帝后宫, 父皇已经下旨将她许配给高绍德。 　　便是同她们这一辈的。 　　阿伊昨夜被教了一点规矩, 临时抱佛脚，带着弟弟行礼，躬身道：“阿史那氏见过陛下, 愿陛下福寿安康。见过皇后娘娘, 祝娘娘青春永驻。” 　　她对着永安、永昌两位公主行平礼，她是突厥的二公主，谁也不比谁差。大逻便讲汉话不流利，只好睁大眼睛，跟着姐姐做动作。 　　小蠕蠕和光光起身还了一礼。 　　萧靖看着她们打过招呼，道：“都开饭罢，莫要等凉了。” 　　大逻便的汉语水平不好, 但是“饭”这一个字，他听懂，陛下说他可以吃东西了。小孩坐在姐姐的旁边，看着小案上的食物, 眉开眼笑, 小小地“哇”了一声。 　　他反应过来后, 立刻捂着嘴巴，生怕自己给二姐姐丢脸。阿伊在晋阳行宫吃住过，但是皇帝在外不讲究，熬粥加蒸饼或烙饼，凑合着能算一顿。 　　邺城皇宫吃的，与晋阳行宫又有不同。 　　她微微有些吃惊，但仪态不错，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原来齐国皇帝在家吃的早膳，是这样的！ 　　突厥姐弟俩一人一张小案，先是有宫女端上五六个蒸笼，有素有荤。侍奉的宫女刚揭开蒸笼的盖子，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她柔声介绍道：“公主容奴婢禀报，这一笼是桂花发糕，上面黄色点缀的，是秋天的桂花。这一笼是水晶虾饺，透过皮儿，红红的是虾仁。还有这一笼蒸肉丸，是牛肉和猪肉混着剁成的。这一笼千层糕，琥珀色的是荸荠糕，下面一层是红豆馅的……” 　　阿伊听懂了，她回过味来，原来南人吃饭是这么讲究的。光是一顿早饭，要有肉有素，有甜有咸，最后更要有一碗清爽的粥，配上油焖笋、酸菜丝、腌咸鸭蛋数种小菜。 　　大逻便没听懂，见介绍的宫女说完站到一旁，急得扯了扯姐姐的衣袖。他怕自己乱吃东西，闹得出丑。 　　“二姐姐，她刚才说了什么，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的？” 　　“嗯，都可以吃。我帮你舀到碗里，你自己吃，可以吗？” 　　“二姐姐真好。” 　　小孩笑起来有一双小酒窝，看着特别傻白甜，难以想象他竟然是木杆可汗的儿子。 　　阿伊了解大逻便的口味，弟弟最爱吃肉，她给他夹了一颗肉丸。还有桂花发糕，她先吃一口，只觉得满嘴花香甜香味，松软至极，弟弟爱吃甜的，这个他不会讨厌。千层糕软软糯糯，里头的红豆绵软，荸荠清爽，她很喜欢吃。 　　大逻便肯定会喜欢。 　　至于那一笼虾饺，她不太爱吃虾子，没给大逻便夹。 　　最后她给弟弟舀了半碗瘦肉青菜粥，吃得大逻便肚子圆滚滚的。 　　“这里比家里吃的多，好！”小孩用突厥语夸赞，“要是我在家里能吃到那么多，就好了。” 　　“大逻便，你以后早上在这里吃饭，等会儿去读书，可好？” 　　小孩突然间被提到，他听到有人用突厥语讲话，心里一惊。他一抬头，哦，是齐国皇帝在跟他讲话啊。 　　齐国皇帝原来是会说突厥语的！ 　　小孩惊叹道：“陛下让我去读书？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啊。” 　　可汗没文化，他识几个大字，家里只供了阿伊读汉人的书，因为可汗打算让二女儿当北周皇后，未来的皇后不能当睁眼瞎。 　　大逻便的生母出身低贱，加上他年纪小，可汗没让他读书。小孩的汉话是跟阿伊学的，勉勉强强能听个四五成。 　　“陛下，我什么都不会，夫子教我，我也听不懂。” 　　“听不懂才要学嘛。” 　　“夫子会突厥语吗？” 　　“夫子不会，但是他的儿子会，你有什么不懂的，问裴大，裴大会帮你的。” 　　“陛下，中午有饭吃吗？跟早上一样好的饭？” 　　“有，中午有红烧肉，配大米饭。” 　　“我什么时候回来？” 　　“太阳下山前回来吃饭，你跟你姐姐一起。” 　　“好哦。” 　　有得吃有得玩，大逻便背上小书包，快快乐乐地被皇帝送去上幼儿园。阿伊看着弟弟又蹦又跳的背影，心里一沉，琢磨着里头会不会有阴谋。 　　比如把大逻便教坏，教得大逻便不认父汗，把大逻便教成是齐人的走狗…… 　　“唉。” 　　阿伊长出了一口气，她不能反对皇帝，说不让大锣边读书。她只求教育大逻便的夫子是君子，给弟弟教授做人的真理，不要把大逻便教歪。 　　不然她要花时间把大逻便掰回来，好难哦。 　　裴家 　　裴讷之收到皇帝的旨意，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他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恼得郑氏一巴掌打过去，骂他：“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在想哪个小妖精？” 　　自从老裴带薪休假以来，夫人郑氏看他是越来越不顺眼。 　　老裴整天蹲在家里，家务活一点儿帮不上。喊他去买菜，买的全是隔夜的老韭菜，臭哄哄的，压根没办法吃。再喊他去买盐，出去大半天都买不来二两咸的。 　　家里要是靠他，得吃西北风！ 　　“骇，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说话，唉，唉，别掐我……是陛下给我秘旨，让我教突厥皇子读书，城里不知道有没有鬼，陛下说此事机密，命我不能大肆声张，对外宣称是我们家侄儿。” 　　裴家的兄弟多，裴讷之他爹一共生了六个儿子，除了裴讷之在邺城，其余的兄弟都在外地。老裴对外说是投奔的侄子，别人不会怀疑的。大逻便的身份敏感，小孩是木杆可汗唯一的儿子，很有可能是突厥未来的继承人。 　　万一哪个搞事的不法分子，把出门上学的大逻便绑架或者搞死，北齐皇帝去哪里找个娃赔给可汗？ 　　那时候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这样简单的道理，老裴能想得明白，他认为陛下把这件事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他把前因后果跟郑氏一说，满脸都是“我得到皇帝重用，我好开心”的表情。 　　郑氏泼他冷水，皱着眉头说：“我们家这是要来个祖宗？” 　　小孩不能打不能骂，还得供着，不然突厥小儿回家跟亲爹告状，说夫子欺负他，两国邦交定会受到影响，老裴说不定得人头落地。 　　“你这是妇人之见！圣人说了，有教无类，我要是教会突厥人圣人的道理，此生无憾！” 　　“……” 　　郑氏看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呵”了一声，翻过身去睡觉。 　　她本来不想家里来一个突厥人，没想到第二天，她改变主意—— 　　萧靖穿着常服，牵着辫子头的大逻便，站在裴家门口敲门。郑氏只在儿子的订婚礼远远见过皇帝一面，她没认出来，直到裴世矩张嘴就喊：“爹，你这一大早过来呀。” 　　郑氏刚想骂儿子，你爹在屋里坐着呢，怎么见着生人喊爹。她下一秒反应过来，哎哟，这是裴大另一个爹，是陛下！ 　　陛下好年轻，比老裴年轻多了，脸还俊！ 　　郑氏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弓身道：“陛下光临寒舍，臣妇，臣妇……”面对皇帝这般人物，她紧张过度，一时间竟然卡壳没词儿。 　　“日后有劳裴夫人照顾阿史。”萧靖领着大逻便进去，交代道，“这是裴卿的侄儿，小名叫阿史，你们都可以这样唤他。阿史目不识字，全赖裴卿教养。” 　　郑氏咽了咽口水，满嘴答应：“应该的，应该的。” 　　陛下亲自带人过来，她必须得说好啊。她甚至对着大逻便挤出一个笑容，和蔼地问：“阿史吃了没，要不要伯娘给你做点？” 　　大逻便犹豫了一下，小声地用汉话说：“吃过了。” 　　吃没吃，这个问题他听得懂。 　　陛下说他中午会在裴家吃的。 　　小孩看看陛下，陛下一抬手，让人把新鲜的牛肉和菜蔬送到院子里，足足有三担。还有锦缎和蚕丝，用的是顶好的料子。 　　萧靖解释道：“劳烦裴夫人对阿史照顾，这是阿史的衣食。我家娘子手拙，不会做衣裳，还请裴夫人帮小儿做两套过冬的。” 　　“一定，包在臣妇身上！” 　　陛下的娘子就是皇后娘娘，哪里能叫皇后娘娘给突厥人做衣裳啊？ 　　郑氏拍着胸脯承诺，皇后不愿意管，她是愿意的。陛下出东西，让他们家照顾一个小孩，小孩吃得不多，便是撑破肚子，也吃不完好几担食材。每日送来的好肉和好菜，连带裴家一块儿吃，都绰绰有余了。 　　分明是陛下心善，借着机会来补贴裴家！ 　　郑氏看着大逻便，越看越喜欢。小孩长得圆润，满头的小辫子缀着金珠子，看着十分富贵可爱。 　　这是从突厥来的金娃娃呢。 　　她温柔地说：“阿史，伯母领你去看夫子，你夫子脑子蠢，他若是骂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大逻便没听懂，这句话很长，这个女人说得很快。 　　大约她对他是善意的。 　　大逻便冲郑氏笑了一下，裴世矩过来跟他讲话。裴大学了好多年外语，终于要有用武之地。少年的口音听着很纯正，用突厥语解释道：“跟你教学的夫子，是我的父亲。他学问好，不是坏人。你可以喊我大哥，喊他夫子。” 　　“夫子？” 　　大逻便用汉语发音试探着说了一遍。 　　“对，就是夫子。”裴世矩笑着点头，“夫子第一天给你上课，不会太严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你小心点，不要贪玩掉进去。” 　　“大哥，我知道啦！” 　　大逻便新认了大哥，他觉得这个会说突厥语的哥哥很好。他没有亲生的兄长，喊他大哥也没关系。 　　“嗯，弟弟好。” 　　裴世矩挺直腰板，身后领着小弟，他已经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不对，他是独生子，压根没做过大哥。 　　作者有话说： 　　裴大：嘻嘻，未来可汗是我小弟。 　　感谢在2020-12-26 17:40:41~2020-12-27 12:4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5章 高湛不荒唐（132） 　　◎武成帝的侄子被人打◎ 　　开学第一天, 老裴激动得摩拳擦掌。 　　他读了好多年书，终于要有用武之地。 　　当年他给高殷当太子舍人, 其实就是个陪读的, 主讲的老师不是他。后来他给高百年当太子詹事，换成后世人的理解，跟生活老师差不多。 　　如今这位陛下登基, 倒是没有撤走裴讷之太子詹事的官职。可是太子还在吃奶，老裴去给谁当差？ 　　他从来没有跟孩子正经讲过课呢。 　　这回他遇到突厥人的小王子，可不攒着一身劲儿！ 　　裴讷之连夜将裴大小时候用过的书案翻出来, 拿刷子刷走灰尘, 摆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再配上文房四宝，燃一炉氤氲的好香，自认为学习氛围很浓郁。 　　当真是雅致极了。 　　只是大逻便被大哥领进门, 皱起小眉头, 用突厥语说：“这是什么味道？又香又臭，竟然比牛屎还难闻！” 　　裴世矩没认住，“噗——”地笑出声来。那是他爹花了小一百文买的“好香”，估计是哪家贵人做家具的，有些香木的边角料被匠人拿走，刨成有香味的粉屑，加工压制而成的。 　　他自幼跟着公主读书, 见识的好东西十分多，他不敢说爹爹买的东西不好，只好一直忍着笑。 　　惹得老裴直瞪他。 　　裴讷之压低着声音，问儿子：“阿史在说什么？” 　　学生是突厥人这一点不好, 说什么他听不明白, 还得靠家里这个逆子翻译。 　　裴世矩正了正衣冠, 一本正经地说：“阿史说您的香好闻，他从来没见识过。”他若是实话实说，恐怕爹爹气得当场要打人。 　　转头他跟突厥小弟说：“弟弟，夫子很喜欢你，你得笑一笑。” 　　大逻便果真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乐得裴讷之不行，以为学生乖巧又听话。他板着脸，看起来十分严肃，实则心里爽得不行。 　　瞅瞅，他的人格魅力，把突厥小崽子都征服了。 　　一个美好的误会便是这样诞生。 　　有裴讷之在旁边做翻译，第一节 课好歹能顺利进行下去。老裴很认真地教大逻便铺纸、握笔、磨墨等基本技能，最后才在纸上落下一个字。 　　人。 　　人实在是太重要啦。 　　老裴半眯着眼，讲起课来十分陶醉，摇头晃脑的：“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为人之道，大抵于此，为师希望你能够做到这三点，好好学习做人……” 　　大逻便：？？？ 　　句子太长太难，他半句都没听懂。 　　小孩握着手里的毛笔，一脸懵逼，连墨水落到纸上都没有注意。读书真是太难了，他求救似的看向新认的大哥，希望大哥教教他。 　　裴世矩陪着上启蒙课程，无聊得想要打哈欠。他爹讲了什么……他还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思全飞到中午吃什么上。 　　他留意到小弟急切的目光，再看看纸上的一个人字，用突厥语说：“这个字指的是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是人。因为人有两条腿，你看这个字，就像是张开腿的人。” 　　“哦。”大逻便这回能理解透彻了。 　　他开开心心地蘸了浓浓的墨水，在纸上写了好多个人。他每写一个字，就表功似的拿给老师看，得到老师一个鼓舞的微笑，快活得连续写了三张大字。 　　虽然字形歪歪扭扭，从张开腿的人，变成踢腿的人，最后变成一字马的人……但是小孩那么好学，你忍心骂他写的全是鬼画符吗？ 　　不能啊。 　　裴讷之看到爱学习的小孩，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好多人都说胡儿难教化，这是偏见，是不对的！ 　　他们都没看到阿史学习有多积极。 　　他本想让大逻便多学几个字的，没想到郑氏站在门口，朝着小孩招手。看在是他夫人的份上，他权当看不见，饶过她扰乱课堂的过错。 　　老裴“看不见”，可是大逻便看见了。 　　今天来的时候，陛下跟他讲解过，这位是夫子的妻子，是大哥的母亲，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换言之，在这个家里头，她说了算！ 　　“阿史，阿史过来呀。”郑氏从糖果匣子里翻出两颗糖，“给你吃糖，甜的，好吃！” 　　大逻便：吃，甜的！ 　　这句话他听懂了。 　　小孩看了看夫子，又看了看神游其中的大哥，最后落在郑氏的笑容当中……他快快乐乐地牵过郑氏的手，握着两颗糖，完全没有逃课的概念。 　　没有人跟他讲“上课期间不能离开座位”的潜规则。 　　郑氏把大逻便哄出来，看在厨房里一大筐食材，她看小孩越看越顺眼：“阿史，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伯娘要去做饭，你过来看看可好？” 　　她怕这个突厥孩子有什么不吃的，别吃坏肚子，闹出毛病。 　　裴讷之眼看着夫人把孩子带走，不乐意，出声阻拦：“你怎么带他去厨房？这课还没上完呢。” 　　大逻便见夫子的神色不悦，小脑袋低下去，脚步顿时停下了。 　　唉，他好像做错了事情。 　　“阿史，别怕，伯娘在家里说了算。”郑氏坚持自己的道理，“这孩子说不定有忌口的，我让他去看看，他能不能吃。别像隔壁的陈三丫，吃了桃子要起疹子。” 　　说起食物过敏这事情，裴讷之意识到严重性，不再阻拦。 　　他娘爱吃软桃，他有次在街上瞅着好的果子，买了一筐回家。路过隔壁的时候，邻居家的小丫头看得眼馋，他便好心分了一个。 　　谁知三丫傍晚吃完，夜里发起疹子，一头包红红的特别吓人。三丫她娘急得要死，一问孩子吃过什么，破案了。 　　原来三丫是不能吃桃子的，小孩自己没记性，贪吃才生病。陈家人讲道理，没有追究老裴的责任，但是裴讷之被吓得半死，后悔了好久。 　　原来食物是可以害人的！ 　　老裴吸取教训，不会再胡乱请人吃东西。陛下说过的，大逻便中午在他家吃饭，郑氏叫孩子认一认食材也好。 　　万一孩子有不能吃的，他记起来，就能免去一场灾祸。 　　“阿史去吧。”裴讷之指了指妻子的方向，示意大逻便跟着她，“早上落下的，下午再学罢了。” 　　大逻便被郑氏领走，小孩学会有礼貌，临走前跟夫子鞠了一躬。反观裴大这个逆子，拍拍屁股就走，也不问问亲爹想吃什么。 　　哼！ 　　老父亲表示很生气！ 　　…… 　　郑氏翻看陛下送来的食材，她选中肥瘦相间的牛腩，指着问：“阿史，你能吃牛肉吗？” 　　大逻便很坚定地点点头：“吃！” 　　哪里有突厥人不吃牛肉的？ 　　小孩加了一句，用不熟练的汉语说：“我吃多多。” 　　他指着一大块鲜肉，比划着了两个巴掌那么多。郑氏笑了一下，小儿都是眼宽肚窄，总想着吃很多，结果吃几口就饱了。 　　她估摸着一家人的胃口，用刀子分割出来四斤新鲜牛腩。她打算做红烧牛肉，这道菜是潜邸的方子，那时候陛下还是长广王，裴大这个小子不要脸，问王爷要来的。裴大爱吃这道菜，郑氏学着做，不说做得跟王府一样出色，起码是能馋哭邻居家小孩。 　　热乎乎的红烧牛肉肉香四溢，尤其是一勺浓浓的汤汁，绝了，配米饭配面条都好吃。 　　她打开米缸，拿出来面粉袋子，问：“阿史，你吃米，还是吃面？” 　　大逻便认识米，早饭吃的粥就是用米熬的。伯娘说给他吃米，他第一反应便是喝粥，他不想中午喝粥，喝粥饿得快。 　　他早上吃过粥，撒完两泡尿，好像肚子就空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吃面，吃多多。” 　　郑氏从袋子里舀了几碗面粉，倒到盆子里，准备揉面。牛肉要煮很久才软，她将处理好的牛肉先下锅，便开始准备面食。 　　裴世矩见娘亲为大逻便做饭，不由得有些吃醋：“娘，你就做他爱吃的？怎么不问问我？” 　　“说得好像你不爱吃红烧牛肉一样……我揉面多加两个鸡蛋，是不是你爱吃鸡蛋面？” 　　郑氏这么一说，反而让裴大有些不好意思。他都十五岁了，还跟五岁的大逻便争宠。 　　妇人从篮子里摸出几个鸡蛋，问过小孩，确定他是能吃鸡蛋的，才把鸡蛋打在面粉里头，揉在一起，醒面。她顺便做了五六个白水煮鸡蛋，微微磕破鸡蛋壳，放在红烧肉的汤汁里一块儿炖，别提有多入味了。 　　裴讷之他娘不爱吃牛肉，更喜欢吃有味道的鸡蛋。 　　郑氏这是把全家人都照顾上了。 　　她自己爱吃胡萝卜，炖烂的胡萝卜简直是人间美味，只是裴讷之父子都不爱吃。她洗了两根胡萝卜，犹豫了一下，先问一下大逻便。 　　“阿史，你能吃胡萝卜吗？” 　　“能吧？” 　　大逻便不太确定，他好像没吃过这种东西。但红红的，看起来有点漂亮。他接过胡萝卜，在嘴里咬了一小口，很脆很甜，像是水果一样。他眼前一亮，夸赞道：“这个好吃，甜的！” 　　“就数你最识货。” 　　有了共同的爱好，郑氏更喜欢大逻便了。牛肉一时间吃不到嘴里，手擀面还没做好，但她有办法哄他。 　　她掏出来一兜子红枣，倒到一个白瓷小碗，让小孩吃着玩。晒干的红枣很甜，比糖块都不差什么，口感软糯，大逻便非常喜欢。 　　他在突厥的时候，没人给他吃这种零嘴。他扯着郑氏的衣袖，还想要，嫩生生地撒娇：“伯娘，饿饿，饭饭。” 　　郑氏：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她完全被大逻便戳中了姨母心，裴大不是小孩，好多年没跟她撒娇了。她以前倒是想再生一个孩子，但是老裴的身体不好，换季总爱伤风感冒的，压根没精力管那事。 　　现在天上掉下来一个阿史，完美符合她对小儿子的想象。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裴给阿史教书，四舍五入，阿史便是她的孩子！ 　　郑氏的母性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她让大逻便吃第一口红烧牛肉，毫无疑问得到孩子的惊叹和赞美。小孩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牛肉，也没吃过面条。 　　牛肉炖得很软，连小孩都可以咬得动。各种香料的味道把牛肉的香气完全激发出来，鲜美无比，吃着一点儿也不柴。酱红色的汤汁更是其中的精华。舀上一大勺浓汤，盖在手擀面上，拌匀了，大口吸溜面条。 　　只剩下一个字，爽！ 　　“面，好吃哦。”大逻便冲着郑氏笑得很满足，“我明天，吃。” 　　郑氏满嘴答应：“好好好，我明天继续做汤饼。” 　　大逻便吃过美美的一餐饭，想起皇宫里的二姐姐。二姐姐同样要学习，不过她学的是齐国的礼仪，因为她要嫁给太原王。 　　小孩打了个饱嗝，过来找裴世矩，问：“大哥，你认识太原王吗？我想去看看他。” 　　他怕二姐姐被人欺负，想去先瞅一眼。 　　裴世矩：何止是认识，我跟他做了好多年同学。 　　说起高绍德，裴世矩自然是认识的。以前的太原王多风光，是皇帝的嫡次子，亲哥有当了皇帝，可谓是非常得宠，被宠得性格过分天真。 　　只可惜呐，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当皇帝的不是亲爹亲兄弟，高绍德混得甚至不如他得脸。裴世矩想起老同学，不由得十分感慨。当年他上学被夫子打手心，班上只有两个男同学，若是一块儿捣蛋，准是打他。 　　绝对不会打高绍德的。 　　他决定带小弟去看看老同学。 　　老同学即将娶个进口婆娘，他作为同学兼堂姐夫，总要去庆贺一番的。 　　裴世矩跟爹爹说了，老裴知道小孩关心姐姐，没有意见，只交代儿子要照顾好大逻便。少年牵出来两匹马，大逻便年纪轻轻，马术却非常优秀。 　　人不可貌相。 　　两骑一前一后，停在太原王府前面，经过下人通报后，裴世矩牵着大逻便走进去。高绍德想到自己的婚事，正焦头烂额，他抱怨道：“陛下让我娶臭烘烘的突厥人，听说他们一年都不洗一次澡！” 　　大逻便听得几个词，“突厥”“臭”什么的。 　　再配合上对方嫌弃的表情，小孩瞬间明白，这个太原王是嫌弃二姐姐臭呢！ 　　这个人好坏！ 　　姐姐可一点儿不臭，他们昨天在宫里都用香皂洗过澡，香喷喷的。大逻便很气愤，这个人不喜欢他的二姐姐，凭白污蔑人，二姐姐嫁过来之后，肯定得吃苦的。 　　突厥男人若是不喜欢他们帐子里的女人，就会拿马鞭抽她们。 　　女人会很惨的。 　　小孩越想越生气，气得脸都红，仿佛看到姐姐被人家暴的婚后生活。他像是旋风一样冲过去，举起拳头要打人，大骂道：“你竟然敢嫌弃二姐姐，我要父汗杀了你！” 　　“我，我也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胃口大开，想吃的东西太多了……我身上的不是肉，都是我买东西吃花的钱呐。感谢在2020-12-27 12:46:51~2020-12-28 22: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离无数 40瓶；灯灯灯灯 10瓶；灰癏 6瓶；懵懵懵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6章 高湛不荒唐（133） 　　◎武成帝的侄子有误会◎ 　　大逻便站着阿伊的面前, 羞愧得低下头。他第一天上学就跟人打架，重拳出击未来姐夫太原王。 　　“二姐姐, 我是不是做错了？” 　　“但是他真的很讨人厌啊。” 　　“我生气, 他说你是臭姑娘……” 　　小孩捂着嘴，越说越气，硬生生把自己气哭, 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阿伊摸着弟弟的手，缓缓地说：“你动手打人，这一点不对, 有理也变得没理。” 　　“嗯。” 　　“但是大逻今日做得不算错, 我正愁没机会出宫呢。” 　　大逻便：！！！ 　　小孩睁大眼睛，他能帮到二姐姐吗？他是那么有用吗？ 　　阿伊牵着弟弟，要去找皇帝认错。她读过书, 懂一些道理, 她先让弟弟跟陛下坦白事情，陛下便不好再责罚。 　　天子嘛，要大度能容人。 　　更何况这件事情，错不在大逻便，是那个嘴贱的高绍德。 　　大逻便一副“我很听话，知错就改”的表情，说：“……陛下, 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打人。太原王说姐姐臭，他不乐意娶二姐姐，我太生气了, 才打他的。” 　　姐弟俩去到皇帝的昭阳殿, 萧靖一听事情的原委, 明白根源在于高绍德口嗨。大逻便才五岁，他替姐姐出头，有什么过错呢？ 　　至于阿伊，那是北周皇帝都想要求娶的人物，她嫁给高绍德一个王，算是委屈了。高氏那么多女眷，出身皆不及阿史那氏。阿史那氏是尊贵的公主，父亲得力，突厥国力强盛，她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来 　　是高绍德不惜福。 　　萧靖没计较小姑娘那点弯弯绕绕，她才十二岁，一个人带着弟弟背井离乡，已经很有勇气了。年轻漂亮的富萝莉说要嫁给你，你竟然还不乐意？ 　　要是他没对象，他准愿意。咳咳，得亏张嫣不知道他的想法。 　　萧靖先唾骂自己不要脸，然后替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子跟两个孩子道歉，道：“高绍德做得不对，可要朕派人去训斥他？” 　　他说这话，是真心的。熊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教训的。小夫妻还没见面就人身攻击，高绍德怎么有脸去瞎说一个女孩子发臭不洗澡？ 　　要是传到满城皆知，阿史那氏得多丢脸啊。 　　三人成虎。 　　“陛下，此事因我而起，我想去见一见太原王，把误会解除。”阿伊在路上已经想好，“而且大逻便出手打人，我想跟太原王道歉，恳求他原谅我的弟弟。” 　　小姑娘的姿态摆得很低，让萧靖十分有感触。阿史那氏很会看人眼色，有一点小心机，一看便是从小缺乏安全感，学会想办法来保护自己。她想要借此事去看看自己的未来夫婿，皇帝同意了。 　　他命厨房做好一些糕点，作为礼物，让阿伊带过去王府。 　　他交代道：“这一盒是红枣糕，另外一盒是茯苓糕，高绍德若是好心好意待你，你可以请他吃糕点。他若是依旧顽劣，你把糕点直接摔在他脸上，朕重新给你许配一门亲事。” 　　“好，好，谢谢陛下。” 　　阿伊笑得眼儿弯弯，原来陛下是那么诙谐的人。陛下看在突厥的面子上，应该是站着她这一边的。齐国皇帝的侄子多，不差一个高绍德。但是父汗只有她一个待嫁女儿，她若不高兴，便是木杆可汗不高兴，是突厥的十万骑兵不高兴。 　　三日后 　　阿伊邀请永昌公主给她搭配出门的衣裙，光光很高兴地答应了。 　　光光与阿伊年龄相仿，第一次跟同龄人相处如此亲近。大臣贵族的女儿爱奉承永昌公主，但是光光不稀罕听马屁。倒是突厥来的公主模样好，双方地位平等，很快成为她的新玩伴。 　　永昌公主选中一支珍珠步摇，插在阿史那氏的发髻上。耳坠是同色的小珍珠，看起来特别可爱。至于衣裳，她选的是杏子红的高腰襦裙，腰间坠着两个象牙白绣墨兰的香囊，活泼又雅致。现在是腊月，她挑了一件保暖的白狐裘，这是阿史那氏本来的衣裳。 　　光光教人穿秋裤，说这样不会冷着腿，既有风度又有温度。厚实的羊毛裤套在身上，非常舒服，惹得阿伊发出惊叹，羊毛居然可以做成这样的好物。 　　突厥数代人都是放羊，好多年下来，白白浪费好多羊毛。 　　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光光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问：“阿伊姐姐，你看这一身打扮如何？” 　　阿伊在妆镜前面转了一个圈，笑着说：“真好看，谢谢光光妹妹。” 　　这一身打扮不像突厥人，倒像是汉人，凭白添了三分娇气，十分惹人怜爱。她感谢光光主的主意，送给对方一条突厥风格的项链。她听闻永昌公主最爱打扮，喜欢新奇的东西。她从突厥带过来的项链镶嵌着硕大的红宝石，纯黄金制作，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突厥二公主带过来上百箱金银，一条项链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她是乐意与永昌公主交好的。 　　她看得出来，陛下对于永昌公主的疼爱，胜过父汗对她。父汗对她的态度，像是看着一件精美的货物，想要把她卖出高价钱。但是陛下不愿意拿女儿去交易，之前北周皇帝派人给永昌公主求亲，被陛下写信过去大骂一顿。 　　若是陛下答应和亲，她又嫁给宇文邕，说不定她能给大齐的永昌公主当母亲。 　　呵呵。 　　阿伊送走光光，她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笑着说：“这是泡在蜜罐里的日子啊。”高光这么好的命，比她那个好运气的大姐姐更好，很让人羡慕。 　　伺候的宫人以为突厥公主说在大齐的生活好，附和说宫里的日子确实好，陛下宽容，皇后大度，生活在这里再好不过了。 　　阿伊笑而不语。 　　她打扮好，让侍女安格提上做好的糕点，出宫要去太原王府。她提前让人送帖子过去，那边没有回复，大概是对她不喜。 　　你不喜欢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阿伊琢磨着，今天她先去看看情况，若是高绍德当真不好，她会要求皇帝给她换一个夫婿。文宣帝还有其他儿子，孝昭帝也有儿子，若非高绍德是嫡出，他真的没什么优势。 　　她不是非他不可的。 　　小姑娘坐在马车上，思考着对策，高绍德这样欺负她，她不叫他大出血，便是把姓氏倒过来写。父汗从小教她，什么都能吃，突厥人从不吃亏。大约一刻钟后，马车停下了，她自己把食盒提在手里，要自己进去王府。 　　侍女安格不放心，想要陪她：“二公主，我陪着你去吧。” 　　“不用了，你不会汉话，站在旁边帮不上忙，反而尴尬。”阿伊在身上藏了一把骨哨，能模拟出苍鹰的叫声，声音非常嘹亮。这本来是大逻便的玩具，被她要过来了。 　　她用突厥语跟安格说：“我若是吹响骨哨，你喊随车出宫的侍卫去救我。他们的手有握刀的痕迹，不是单纯的马夫，应该是皇帝派来保护我的武士。”顺带还有监视作用。 　　安格点点头，她的服从性很好，记住二公主说的话。她悄悄掀起马车的车帘，眼看着主子被王府的管家接进去。太原王没有亲自迎接，气得安格狠狠地握住拳头，想打人。 　　那个齐人竟然敢怠慢公主！ 　　他怎么敢？ 　　高绍德真的敢。 　　少年以为来的是一个黑黢黢的牧羊女，高氏祖传颜控，王爷从来不跟丑逼玩耍。如今九叔要他娶一个臭烘烘的突厥女子为妻，他哪里能接受啊？ 　　他收到阿史那氏的来信，看到纸上清秀的字迹，“啧”了一声，不相信这是突厥公主写的帖子。 　　“那个阿史那氏，还挺会装的，写得文绉绉的，肯定是女官给她代笔。” 　　“小爷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不要脸！” 　　明明他没答应，阿史那氏居然自己上门来了。高绍德没办法，他在花园的凉亭里呆着，寻思这里四面漏风，即使阿史那氏臭气熏天，被风吹散几分，应当不至于熏死他。 　　这个地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风吹在身上太冷。 　　现在都十二月了。 　　谁知管家出去了，引回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阿伊裹紧身上的白狐裘，冷得小脸发白，看起来十分可怜。她底下穿着丝绸的裙子，脚上是好看且单薄的绣花鞋，这可不抗冻啊。 　　多亏有永昌公主给的秋裤！ 　　即便如此，她冷得鼻子红红的，想要打喷嚏。她见着凉亭里的少年，见对方的腰带镶金，估计是高氏的子弟。如果没猜错的话，便是与她定下婚事的高绍德。 　　阿伊瞅了瞅高绍德的脸，嗯，勉勉强强可以打七分。 　　不及兰陵王和陛下好看，但比她父汗好看。 　　她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呼出一大口白气：“你……” 　　高绍德见她冷得直打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以为是被突厥公主差遣过来的宫人。他怪不好意思的，小伙子火力大，他虽然觉得冷，但可以忍受。但是小娘子冷得嘴唇毫无血色，肯定冷惨了。 　　他觉得她可怜又可爱，同情道：“我屋里有炉火，我们去屋里说话。你家主子怎么那么狠心，这么冷的天，说好要来，她不来，倒派你出来跑腿……” 　　阿伊眨了眨眼睛，她一秒就明白，高绍德是把她当成办差的宫女。可是……有她这么漂亮、这么有钱的宫女吗？ 　　她手腕上的镯子，是金的！她的耳环和步摇，是珍珠的！连带她腰间的玉佩，都是羊脂白玉！ 　　也怪她穿着白狐的大皮草，手上和腰间的装备没有露出来。阿伊微微皱起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高绍德作为主人家，他屋里有什么，他一清二楚。他带着人进去正院，递了一个小手炉过来，有些害羞地说：“这是我惯用的炉子，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拿着用，不要你还。” 　　宫里何时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他在皇宫住了十几年，居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定要把她讨要过来。 　　“谢谢你。”阿伊把温热的炉子揣在手里，心想这个太原王乐于助人，不算坏得无可救药。 　　她勉强可以接受。 　　屋里升起四五个大炭盆，有点热，阿伊的后背开始不停冒汗，她见高绍德没有说话，索性揭开外面的白狐裘，估计只穿襦裙也够暖。她的手指轻轻揭开系带，露出里面杏子红的襦裙。她的腰肢有那么细，盈盈可握，晃眼得很，吓得高绍德压根不敢看过来。 　　除了亲妹妹高宝德，他很少和姑娘单独相处。今日是例外，他看她冷，才让她进屋的。 　　谁知这个小娘子想要算计他—— 　　少年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你别一上来就脱衣服，本王不许你勾引我！” 　　阿伊：？？？ 　　我不过是脱了外套，想问问我的大衣该放在哪里。 　　原来你们这些中原人，是那么矜持的。 　　作者有话说： 　　高绍德：她要是勾引我，我到底要不要让她成功？ 　　阿伊：想太多了，我专门是来坑你的。 第437章 高湛不荒唐（134） 　　◎武成帝有突厥来客◎ 　　“你, 你别脱啊……” 　　“你再有动作，本王就喊人了！” 　　“我喊了, 我真的要喊了——” 　　高绍德的脸色爆红, 他是真以为这个小娘子要勾引他。她好大的胆子，不但脱下外头的白狐裘，更把手伸到腰间, 解下—— 　　一个小巧的香囊，上面绣着墨绿色的兰草。 　　阿伊把香囊塞到少年的手里，汉人谈情都说要互赠信物, 高绍德收了她的香囊, 就应该是她的人。 　　高绍德吓懵了，他无意识攥住象牙白的香囊。他的指尖沾染上一丝淡淡的香气，她刚才握过他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 他单手可以合拢住。 　　没等他有动作，姑娘的手就缩回去了。 　　少年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放松。 　　他脸红红地问：“你把你的香囊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要你好好收着。”阿伊颇有兴致地瞧着，她才发现原来太原王是这么一个呆子, “陛下让我把糕点送来给你吃。” 　　说着，她把提过来的食盒推过去，掀开盖子，露出两款不一样的点心。暗红色的是红枣糕, 雪白的是茯苓糕, 散发着一股甜香味, 模样非常精致。 　　高绍德一看就知道是宫中的手艺，或者说，是九叔惯爱吃的。论起吃，高氏没有人可以与九叔相提并论，以前他年幼的时候，没少吃女同学兼堂姐小蠕蠕从家里带过来的点心。 　　他和宝儿一致认为，九叔家里的饭和点心都很好吃。 　　只是几年过去，他不再爱亲近那边了。 　　高殷被逼宫的时候，他贪玩，在九叔家里放风筝玩拼图，直到天黑还不愿意离开。事后他才知道，大哥面对着那么大的压力，为了他和宝儿，甘愿给六叔献上皇位。 　　而他呢？ 　　他就是个废物点心。 　　六叔当上皇帝，六叔死了。然后九叔当上皇帝，九叔还没死。他的大哥高殷“重病卧床”，母后李氏被祖母送到道观，据说她在给大哥祈福。 　　如今九叔要他和突厥公主成婚，又安排这样一个“宫女”，来给他送好吃的糕点…… 　　高绍德敛去眼底的悲伤，出言道：“本王知道你的身份，九叔派你过来，你是——” 　　阿伊的眼神跃跃欲试，这个大呆子终于要猜到她的身份。嘻嘻，好激动，他是不是要吓一跳？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一锤定音：“你是过来给我当妾室！” 　　一脸懵逼的阿伊：“……” 　　所以这是我绿我自己？ 　　她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我没有。” 　　高绍德一脸“我已经看穿你”的表情，很确定地说：“你有，其实你明面上是阿史那氏的人，实际上是九叔的人。” 　　“不，我不是。” 　　“听我的，你是。” 　　“我姓阿史那氏，谁都没有有资格指使我！” 　　“你不是阿史那氏……不对，你就是阿史那氏？” 　　高绍德自认为看穿了九叔的诡计，误会皇帝想要在他身边安插人。谁知道这个小娘子那么倔，抵死不认，竟然说自己是阿史那氏。 　　她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才不会是突厥的放羊女，休要蒙骗他。 　　高绍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俏脸，难以置信：“阿史那氏是突厥人，你哪里长得像突厥人了？你的脸那么白，哪里像是‘脸色赤红、眼若琉璃’的木杆可汗？” 　　阿伊：“……我父汗不过是喝酒后脸色发红，哪里有传闻那么夸张。他的眼睛有红血丝，比不了琉璃。我自幼在帐子里读书，很少到外面晒太阳，所以皮肤比较白皙。” 　　高绍德：？？？ 　　原来你真的是木杆可汗的女儿啊！ 　　他不由得站起来，捏了一下姑娘的脸，脸是真的漂亮，长得不比鲜卑姑娘和汉家姑娘差。他记起自己无辜被打的事情，问道：“那日的小孩，是你弟弟？” 　　“不然呢？我怎么会拿糕点来哄你？” 　　“……” 　　原来你不是九叔派来的人啊。 　　高绍德既高兴又失落。 　　高兴的是，这个姑娘长得可爱，很符合他的审美，他愿意跟她搭伙过日子。失落的是，这么好的姑娘，竟然有木杆可汗这种凶狠的人当爹。 　　她怎么不投个好胎呢？ 　　其实阿伊觉得自己的投胎技术挺好的。 　　她要不是木杆可汗的女儿，她说不定得风餐露宿，在草地上给羊挤奶，冻得皮肤开裂干燥。若是有几分姿色，她会成为大人物宠爱的女奴。 　　虽然父汗对她心存利用，但好歹她是好吃好喝养大的。可汗有几分珍爱，她从小不用干活，只要读书识字，比绝大多数突厥姑娘要幸福。阿伊羡慕大姐姐的好运气，同时学会知足惜福。 　　全赖有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她才能够当皇后……或者当王妃。 　　说起当王妃这事儿，阿伊想到自己的来意。她早早做好攻略，打算今日要狠狠宰高绍德一刀。 　　算是报了他胡乱编排她的仇。 　　她抬眸看向高绍德，浅浅一笑：“听闻齐国皇族订婚所送聘礼，需有三匹玄黑的丝帛、两匹绯红的丝帛、其余各色丝帛十匹。璋玉一枚、虎皮两张、锦锻彩纱六十匹、绢两百匹……羔羊一头、成羊四头、牛犊两头、飞雁一双、酒黍稷稻米各十斛，从车百乘。” 　　她冷静地说：“我即将嫁入齐国，以后便是齐国的人。按照你们的规矩，太原王打算何时把聘礼送过来？” 　　她的小算盘打得好，她先掏空父汗的家底，充作是自己的嫁妆。再问太原王要足够的聘礼，这些都是她的钱呐！ 　　这么一大笔财产，全部是她的。按照律法，即使高绍德以后犯罪，王府的财务被查抄，她的钱属于妇女私有财产，并不会被官府抄没。 　　一合计，她赚大了。 　　高绍德：！！！ 　　卧槽，原来阿史那氏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这会儿相信了，这位肯定是木杆可汗的女儿，张嘴问人要聘礼的强盗行径，一看就是突厥人的作风。换做是柔柔弱弱的汉家姑娘，哪里过单枪匹马杀上门，问未来夫婿要聘礼啊。 　　她好不要脸。 　　但是她的脸好漂亮。 　　高绍德有些肉疼，娶媳妇好贵啊，他不想花那么多。但是阿伊在旁边轻飘飘地说：“……永安公主的订婚礼办得盛大，送来的嫁妆装满上百辆牛车，可惜我没机会看见。” 　　永安公主是小蠕蠕，是他的同班女同学兼堂姐，他们从小很熟的。娶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同学裴世矩。 　　裴家都能按照这个规格，给公主送聘礼。难道他堂堂太原王，文宣帝的亲儿子，竟然出不起这种档次的聘礼？ 　　高绍德丢不起这个脸。 　　这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哪怕他知道裴家穷，恐怕是九叔拿自己的私库，给裴世矩装装样子。高绍德亦不愿意被人看轻，他一咬牙，道：“好，我把东西送过去给你。” 　　他是高洋的嫡次子，文宣帝临死前，给他留了很多好东西，足够他富贵一生。他出得起这样的聘礼，再瞅瞅阿史那氏的脸，安慰自己未来王妃长得漂亮，很值这个价。 　　他成功给自己催眠。 　　然后乐（惨）呵（兮）呵（兮）把做客的突厥公主送出王府。 　　阿伊把事情办妥，心情不错，临走时朝高绍德挥了挥帕子。她让开车的侍卫带她去邺城有名的集市，买了一包带馅羊肉胡饼。 　　刚出炉的胡饼上撒着芝麻，闻着特别香。阿伊没舍得吃，放在食盒里，想要留着与弟弟共享。 　　大逻便放学回来看到有小吃，肯定会高兴坏的。 　　果不其然，小孩回到家，看到穿着丝绸襦裙的二姐姐，好奇地扑过来：“二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哦，去做什么啦？” 　　阿伊接过侍女安格重新烘热的饼，用突厥语说：“去杀羊，弄得羊肉，做成饼给你吃。” 　　“安格，给我一个饼，我想吃。”大逻便有些疑惑，“二姐姐杀羊，穿那么好看啊。” 　　“今日杀了一头大肥羊。” 　　阿伊小口吃着胡饼，越嚼越香，外面的胡饼焦脆，里面的饼子多汁味足。她暗道小贩的生意做得好，是有道理的，羊肉给得足，肥瘦相间，肉嫩饼香。 　　羊肉的味道有些膻，但突厥人不怕膻，反而觉得是羊肉本身的香气，越吃越馋人。 　　大逻便吃得嘴边沾着渣渣，不忘撒娇：“二姐姐，这个饼好吃，我以后还想吃。我不爱吃没味道的米饭，爱吃这个饼。” 　　阿伊大方地承诺道:“等我收到聘礼，天天请大逻便吃羊肉胡饼。” 　　她这是把高绍德当羊来宰，这么大一头肥羊，能出好多肉。等到成亲之后，但凡高绍德兜里有一文钱，她定要把他掏得干干净净。 　　谁说她不像突厥人的？ 　　明明她是最像父汗的孩子了。 　　阿史那氏与太原王的婚事定在元月，消息很快传到北周和突厥。北周皇帝宇文邕气得肝疼，他登基以来，年年给木杆可汗送厚礼，没有一年有落下。他说要求娶二公主，可汗将礼物收下，但是一直拖着。 　　这下可好了！ 　　阿史那氏带着一大笔嫁妆，据说是自愿嫁给齐人！ 　　叫你玩养成，养了好几年，小皇后跟人跑了。 　　宇文邕骂道：“齐人可恶，竟然夺人所爱。阿史那氏更可恨，毫无礼义廉耻，背信弃义……” 　　其实人家没答应嫁给你，对不对？ 　　一天没结婚，婚事都有反驳的余地。 　　木杆可汗压根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他跟弟弟商量，该怎么处理阿伊的婚事。女儿嫁都嫁了，难道他们能把阿伊捉回来，再嫁给宇文邕不成？ 　　恐怕宇文邕不愿意要二嫁的皇后。 　　阿伊自己嫁人就算了，竟然把大逻便带走。 　　木杆可汗问二弟阿史那库头：“库头，你有什么想法？” 　　阿史那库头想起阿伊这个侄女，小女娃读书多，主意大得很。都说出嫁随夫，他硬要捉她回来，齐人那边定会阻拦。他不一定能带走阿伊，但他有信心带走大逻便。 　　他自告奋勇：“我愿去齐国一趟，探望侄女，顺便把大逻便带回来。可汗镇守在突厥，我无论遇到什么凶险，定会保护大逻便平安回来。” 　　“好，这次全靠二弟了！” 　　木杆可汗对弟弟寄予众望，遥遥目送阿史那库头离开突厥皇庭。他有点想念自己的胖儿子，大逻便被掠走那么久，不知道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瘦了？ 　　“有阿伊在，应该能护着大逻便吧？” 　　“大逻便有没有哭？他才那么小。” 　　“大逻便要是瘦一斤肉，我就去打劫齐人一次。我出征前大逻便有多重来着？好像五十斤吧。” 　　同一片天空下 　　大逻便吸了吸小肚子，裴家伯娘正在给他量身体，说要给他做春装。他来时的衣裳有点小，脚脖子露出来，肚皮那里好像要撑破了。他好像长高了一些，同时快速横向发展。 　　“伯娘，我是不是胖了好多？” 　　“是有一点。”郑氏喜欢胖墩墩的小男孩，觉得这是有福气的相貌，“没事儿，小孩胖十来斤，就跟玩似的，长大就瘦下来了。” 　　“伯娘，我可以再吃一口冰棍儿？” 　　“吃吧，吃完擦擦嘴，别让你大哥知道你老偷吃他的冰棍。” 　　“好哦，伯娘你最好啦！” 　　小孩摸着自己的肉肉脸，咔嚓咔嚓地啃着冰棍，完全不知道叔父要过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说： 　　北齐皇子的聘礼部分有引用资料。 　　阿史那库头是日后的佗钵可汗，木杆可汗快死的时候，大概大逻便年幼，所以历史上的木杆可汗让弟弟继位。 　　感谢在2020-12-29 21:04:19~2020-12-30 21: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10瓶；小呀么小二郎呀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8章 高湛不荒唐（135） 　　◎武成帝接侄女入宫◎ 　　萧靖派人把建昌公主接入宫。 　　小丫头才三岁半, 身上裹着大红的小披风，睡得迷迷糊糊的, 冷得不住往后缩。她年纪小, 一大早被奶娘抱着出门，先坐马车到皇宫大门，然后换乘坐太监拉的人力车, 一路去到陛下的昭阳殿门前。 　　妇人毫不客气地建昌公主摇醒了，催促道：“公主，公主醒醒, 该面见陛下了。” 　　“哦, 哦。”小丫头揉了揉眼睛，任由奶娘给她整理衣服。她的眼神有一瞬间迷茫，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是九叔接她过来玩。 　　她是喜欢进宫找九叔玩的。 　　奶娘压低着声音, 叮嘱道：“夫人交代的事儿，公主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小丫头的小脑瓜一磕一磕的，“娘亲说要哥哥，要哥哥……” 　　要哥哥干啥来着？ 　　她忘了，只记得主语，不敢说下去, 怕奶娘责怪她。哺育她的奶娘是毛夫人的心腹，跟她娘亲站在同一阵线，奶娘若是告状，娘亲肯定要骂她的。 　　奶娘以为小孩记得牢靠, 微微颔首, 把建昌公主交给陛下的人。当今帝后和孩子们在一块儿的时候, 皆不爱宫人奴仆在跟前，头一回她想跟着建昌公主，结果被陛下身边的太监领出来，叫她去隔壁喝茶。 　　隔着宫墙，隐隐能听到孩子的笑声，快乐极了。 　　萧靖看着那么一个小丫头，小短腿吃力地跨过门槛，险些要摔跤。他干脆把建昌公主抱起来，逗她：“善德有没有想朕啊？” 　　“有，我做梦都在想九叔！” 　　高善德奶声奶气地说话，小眼神却落在御前的糕点上。她出门早，奶娘只给她喝两口奶，连饭都不叫吃，怕她在路上要拉屎拉尿。 　　亲娘毛夫人是知道且同意的。 　　建昌公主高善德是孝昭帝唯一的女儿，是高演登基之后才出生的孩子。若是孝昭帝还活着，必定疼爱她如珠似宝，只是她不足两岁，亲爹死了。 　　娇贵的公主顿时成了没爹的小可怜，她比不得长乐公主高宝德，因为人家是嫡女，她是庶女。大约高演一直以为自己害死高殷，他违背了文宣帝的遗嘱，对不起高洋。为求心理安慰，高演按照高宝德的名字，给自己闺女拟名高善德，以示对二哥的敬意。 　　什么是善？什么是德？ 　　能当皇帝的，大多数不是善茬，干的缺德事更是不少。高演自认为做不到，所以寄希望于女儿身上。 　　萧靖对于高演的死亡，使了一把力气。他对于侄女高善德，是有愧疚的，孩子才那么小，她什么都不记得。 　　他从晋阳回来之后，不时接高善德入宫玩耍。孩子正处于身心发育的成长期，身边没个男性长辈可不行。 　　小丫头渴望父爱，甚至见永安公主和永昌公主喊父皇的时候，她小声地跟着喊父皇。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好想有父亲啊。 　　“父皇……” 　　“不对，善德该喊九叔。” 　　“好吧，九叔。” 　　小丫头嘴上改了，在心里默默喊父皇。 　　高善德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十分沮丧，为什么茹姐姐和光光姐姐都有父皇，比她小的大明弟弟有父皇，她却没有父皇呢？ 　　她回家跟亲娘一说，毛夫人板着脸，先是掐了她一顿，骂她不知好歹。然后毛氏想到一个好主意，说既然高善德喜欢当今陛下，不如去给陛下当女儿好了。 　　说不定能换点好处过来。 　　孝昭帝一死，毛夫人不再是宠妃娘娘，日子瞬间从天上落到地上。孝昭帝的女人和孩子们都被送回去以前的常山王府居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更何况毛氏是曾经得宠过的！ 　　因为她养着公主，高演向来对她不错，不仅首饰和份例给得足，还时常得到赏赐。现在没了高演罩她，日子一下子过不下去。她除了女儿，还有儿子，她要替儿子高彦德谋算。她不知道从哪儿听闻，说永安公主给当今陛下当养女，不忘提携两个亲近的哥哥，所以兰陵王和安德王如此受重用。 　　三人都是文襄皇帝的子女。 　　毛夫人是信了。 　　所以她对着女儿高善德千叮咛万嘱咐，要孩子在皇帝跟前，替亲哥高彦德多多美言。若是高善德给陛下当养女，能给她儿子换来王位，这一笔买卖不亏。 　　高演留下来五个庶子，皆无爵位。没爵位，没官职，便意味着没工资，没有生活来源。陛下若不召他们进宫，男孩们连面见亲叔父的机会都没有。 　　毛夫人比起高演的其他女人，已经算好了，因为建昌公主高善德是孝昭帝在世时册封的。高善德有工资和福利的，宫中会按时送来公主的衣服、布料、银钱和食材。毛氏与儿子高彦德一起吃用建昌公主的份例，才能维持体面的生活。 　　萧靖刚查到这件事的时候，先是愤怒，然后很快平静下来。他对于孝昭一脉的子嗣，持着压制的态度，太子高明年幼，他必定不会给高演的儿子们封王。 　　万一他遇险，孝昭帝的儿子们有王位，再加上几分威望和人气，会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起码要等到太子会跑会跳，会娶媳妇了，他才会考虑给那一房的侄子们册封。 　　人都是自私的。 　　更何况，高善德和小蠕蠕的情况不一样，大哥高澄有两个女儿，萧靖把小蠕蠕过继到自己的名下，不算什么。六哥高演只有一个女儿，他不好再过继。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高善德被娘亲和哥哥啃。他经常给高善德赏赐东西，保证小丫头能吃好穿暖，毛氏得到那么多好东西，总该有几毫几厘落回高善德的身上吧。 　　只可惜他想错了。 　　小丫头早上连一顿热的都吃不上，穿着的小披风不够厚实，他伸手一摸，薄得要命。 　　开春那么冷的天，高善德被亲妈虐待！ 　　“善德饿了，先两口垫垫，等会儿有热的粥和饼。”他把糕点塞到小丫头的手里，命人拿来一张毛毯，“先裹着，等会儿朕让人给你做新衣裳。” 　　“嗯，谢谢九叔，”高善德吃了一嘴甜甜的糕，笑得露出来一双梨涡，她被九叔用毛毯裹成一个球，身上热乎乎的。 　　萧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朕给你的衣服料子呢？怎么不见你穿？”他明明记得自己给了很多蚕丝和绸子，足够给侄女做好几身厚衣服，以及睡觉的厚被子。 　　高善德想了想，嫩生生地说：“娘亲给哥哥做衣裳，做了那么多，塞了那个白白的（蚕丝）。娘亲说我是丫头，不穿这个。”小丫头数着手指，比了个六。 　　所以亲哥得了六套厚衣裳，你的衣服薄的透风？ 　　气得萧靖差点心梗。 　　侄子高彦德家里蹲，哪里要会客？那么大的孩子，得亏他干得出来啃亲妹妹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头，打算安排高彦德外出求学。只要亲哥去上寄宿学校，毛氏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应该不会亏待孩子的。 　　他不放心，再问：“朕给你送去的肉和菜呢？你吃饱了没？” 　　“平时吃饱，每逢进宫，早上不让吃。”高善德把手里的糕吃得干干净净，高声说，“娘亲说，我在家里少吃，御前多吃，九叔会高兴。” 　　萧靖：“……” 　　这是什么破逻辑啊！ 　　他一点儿也不高兴，甚至想打人。 　　小丫头终于记起来娘亲交代的事情，握着皇帝的衣袖，道：“九叔，娘亲要我帮哥哥，帮帮哥哥。” 　　“好，朕帮帮你哥。”萧靖满嘴答应下来，小丫头亮晶晶地看着他呢。他琢磨找个离邺城远的寄宿学校，古代名曰书院，把高彦德往书院里头一塞，最好一个月都不会回家一次。 　　这样就没有人跟善德抢东西了。 　　大逻便听闻建昌公主进宫，不想去上学，跑过来看热闹。木杆可汗没有三女儿，他在家没有小妹妹，一直对妹妹这种生物十分好奇。 　　他不是乱认妹妹的，高贵的公主才配成为他的妹妹。 　　他通报之后，走进去昭阳殿，一眼看到皇帝跟前的白团子。 　　建昌公主那么小一个，裹在厚厚的毛毯里，像小白兔一样可爱。她没看见他，只看到碗里的食物，埋头吃得喷香。 　　“陛下——” 　　大逻便借着行礼的机会，凑过来看妹妹。他见陛下没有揽他，动作更大胆了。他想要摸摸妹妹的脸，看看是不是如想象中那么软的。 　　在他蠢蠢欲动，要伸手之前—— 　　“这个哥哥你好哦。”高善德终于留意到他，她把碗往隔壁一推，“你吃吗？我分给你吃。” 　　她这是在家习惯了，有好吃的要与兄长分享，不能吃独食，不然娘亲会骂她。 　　大逻便笑得眯起眼，他以为这个妹妹真的非常喜欢他！ 　　食物是很宝贵的东西，愿意给他分吃的，都是对他很好的人。在突厥的时候，二姐姐会给他吃的，父汗会给他吃的，叔父有时候会给他吃的，其他人不太愿意给他吃的。 　　今日这个妹妹竟然愿意！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她到底有多善良啊！ 　　大逻便快快乐乐地喝完小丫头的剩粥，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建昌公主。 　　高善德看着空空的碗底，有点想哭，她还没吃饱呢。幸好九叔给她塞一块饼，她又高兴起来，她吃半块饼差不多，剩下的半块递给这个小哥哥。 　　她啃了两口饼，得意道：“我叫高善德，善良的善，德行的德。”她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很响亮。 　　大逻便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他最近学了一个成语，立刻夸赞道：“果然人如其名，善德妹妹好善良啊，品德也好！” 　　他几口吃完半块饼，拍着胸口承诺道：“善德妹妹，我叫阿史那大逻便，你可要记好了。以后有我一口吃的，我也分给你。” 　　“好哦，谢谢大便哥哥。” 　　小哥哥的名字太长，高善德只掐了其中两个字，顺嘴喊出来。萧靖哭笑不得，他看向大逻便，这是一个有味道的名字。 　　大逻便的汉语说话很溜了，纠正道：“不是啦，我是大逻便，不是大便。你记不住，可以喊我阿史。” 　　阿史是陛下给他起的，在外的假名。大逻便没意见，他的姓氏阿史那只取前两字，想必父汗也会同意的。 　　“阿屎哥哥，是一样啊。” 　　小丫头嘀咕一句，她年纪虽小，已经知道什么是屎了。大逻便没反应过来，整天哄着小丫头，让她喊哥哥。 　　他有妹妹了，他再也不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 　　“阿屎哥哥……” 　　“欸，好！” 　　“阿屎哥哥……” 　　“哇，善德好棒！” 　　“阿屎哥哥……” 　　“嘻嘻，善德是最聪明的姑娘啦！” 　　作者有话说： 　　好多年之后的阿波可汗：我家可贺敦真可爱，就是每次喊我名字，表情都怪怪的。感谢在2020-12-30 21:58:45~2020-12-31 22:1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briel 100瓶；沧浪 50瓶；昵称不限字数哎 10瓶；婉君 8瓶；书荒的书虫 5瓶；紫铭月 2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9章 高湛不荒唐（136） 　　◎武成帝想要收钱◎ 　　阿史那库头带着一行人进入北齐国境, 萧靖没多久就收到消息了。 　　阿瓘坐在前面，低声道：“九叔, 要不要我把他给做了？”他比划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阿史那库头带的人不过几十，兰陵王有信心叫他们有去无回。 　　“不，朕要他们好好活着, 活着才有意义。” 　　萧靖眯着眼，他记得历史上的阿史那库头很爱去打劫北周，这人要是用得好, 说不定能给他帮上大忙。他派人把裴世矩叫来, 在他的计划当中，这个小子要充作一环。 　　“裴大，你来得正好, 即将有突厥使臣过来, 朕给你加封鸿胪寺少卿，让你去接待他们，你可能做好？” 　　“臣能应付自如。” 　　少年虽然是谦虚的表情，耐不住说话语气有点得瑟。因为裴世矩很自信，他跟大逻便相处，能把小孩忽悠得听话极了。 　　突厥小王子尚且如此，再来一帮突厥人, 他完全不怕。 　　萧靖看着裴大“天老大我老二”的气焰，觉得好笑，正打算压一下，自信是好, 过分骄傲不行。他的表情很严肃, 强调：“这次来的是木杆可汗的弟弟, 大逻便的王叔。估计阿史那库头想把大逻便接回去，顺便弄点好处。” 　　他们高家不花一分钱，让阿史那氏当媳妇，哪里来这么美的事情？据说宇文邕为了求娶阿史那氏，年年给突厥送去丝绸和宝物。 　　阿史那氏入齐，高家说不定得补一份彩礼钱。 　　萧靖一想就觉得肉疼，他不想花钱，无奈现在是他当家长。高绍德没了爹，他这个当叔叔的能算半个爹，高绍德的兜里全被小王妃掏空，到头来还不是他给钱？ 　　皇帝：我穷，我不想给钱，我想耍流氓。 　　裴世矩体察到陛下的烦忧，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蔫坏的主意：“……陛下且放心，臣当接待，必定让阿史那库头不仅带不走一文钱，还要倒贴钱！” 　　阿瓘忍不住惊呼出声：“还有这种法子？” 　　他是武将，他可以把阿史那库头杀了，但是做不到让阿史那库头自觉掏钱。阿瓘阴谋论地想一想……莫非是要绑架大逻便，问突厥人要赎金？ 　　也不是不可以。 　　“才不是呢。”裴世矩看穿大舅子的想法，“臣与永安公主的婚礼还没举办，陛下把日子定在半年后，到时候邀请阿史那库头过来吃酒席，突厥人总得出份子钱吧？” 　　“是这个道理，还有呢？” 　　“臣愿意带突厥人游历邺城，看到好吃好玩的，他们得买上一份吧？再进去般若寺庙逛一逛，让突厥人领略佛法的精妙，有钱的添点香油钱，没钱的留下坐骑，让牛马给佛祖耕地，这又是一份无上的功德。” 　　萧靖：好家伙，这小子竟然无师自通千年之后旅游团的坑爹精髓！ 　　甭管你带了多少钱出门，但凡报旅游团，导游准要把你兜里的钱掏光才罢休。 　　他听明白裴世矩的意思，把突厥人当旅游团看待，尽可能让他们花钱买产品，连队伍里的牛马都要哄过来。萧靖一拍脑袋，突然间记起来，历史上突厥的佗钵可汗信奉佛教，多次从北齐请佛经回去。 　　佗钵可汗是木杆可汗的弟弟，应该是如今的阿史那库头。按照剧本，阿史那库头爱信佛祖，那可谓更加绝妙，裴世矩的计谋很有可能奏效！ 　　“你放胆去做，朕支持你。”萧靖拍了拍裴世矩的肩膀，替小子完善计谋，“你哄哄大逻便，小孩子贪吃贪玩，说不定不乐意回家。朕不想大逻便在这个时候被带走，阿史那库头半年后必定会再来，你让他给钱，名义上说是你与永安婚宴的份子钱，实际上是那个。” 　　赎金。 　　皇帝搓了搓手，突厥人不凑够钱，休想带走大逻便。 　　养娃很费钱的，他养多一个大逻便，衣食份例比照着皇太子的规格，从不亏待。这样非亲非故的，他在突厥小崽子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安排孩子读书，得问对方家长要点生活费和学费。 　　萧靖的脸皮厚，压根不觉得自己不要脸。 　　“臣领命。” 　　裴世矩对着皇帝鞠一躬，表示深深地敬意。若论狡猾，还是他老丈人最狡猾，看着是个仁善人，实际上憋着一肚子坏水。陛下不愿意大逻便跟着阿史那库头离开，但不好拦着，只能他这边想想办法，让大逻便自己不愿意走。 　　要哄着一个五岁的孩子，除了好吃好玩，好像还差点东西。 　　大逻便不知道自己有巨大的价值，他在裴家刚写完作业，便看见裴世矩回来了。小孩的汉话说得越来越溜，能顺利表达自己的意愿：“大哥，我想找善德妹妹玩，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在小孩的心里，裴家大哥好厉害，连裴夫子不如大哥懂得多。 　　大哥要娶永安公主，会搬进去超级豪华的大宅子；大哥读过好多书，会说柔然语、突厥语、契丹语、还有其他西域小国的语言；大哥的算数很好，买东西不仅会心算，更会讲价，卖葱会哄阿婆多送两根…… 　　“阿史喜欢高善德吗？”裴世矩若有所思。 　　“喜欢啊。”大逻便跟大哥分享自己的妹妹，快乐得像一只小麻雀，“善德妹妹的眼睛大大的，皮肤好白，她喜欢红色的衣裳，生辰礼物想要一条珍珠手串。前几天大哥给我玩的泡泡水，我送给善德妹妹，她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在喊我哥哥……” 　　“嗯。” 　　裴世矩终于想到怎样把大逻便多留半年了，如果好吃好玩还不足够的话……用美人计如何？ 　　即便这个小美人才三岁半。 　　高家的基因好，建昌公主长得像一个又白又甜的团子，大逻便颜控，非常喜欢这样的妹妹。他被裴讷之捉得紧，好几天没见到善德妹妹，想念极了。 　　用汉人的诗，那叫什么来着？ 　　大逻便一想到能见到善德妹妹，情绪充沛，朗声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是他刚学的《诗经》名句，他会背了。 　　“哟，阿史真厉害，才上学半个月，已经会背诗。”裴世矩先是夸奖一番，然后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略显为难，“只是……” 　　大逻便急着追问：“大哥，只是什么？” 　　裴世矩摸了摸小孩的脑瓜，语重心长地给大逻便下套：“阿史，你拉弓不如斛律光的儿子臂力强，读书不如荀士逊（当时的中书舍人，相貌丑，擅文笔而被录用）的儿子。光是看脸，你不如段韶的儿子肤白貌美。” 　　“阿史，你凭什么跟建昌公主玩耍？” 　　“其他小郎君都想跟高善德玩，以后当她的驸马。” 　　“我，我……” 　　大逻便被打击得快哭了，紧紧地握着小拳头，他知道大哥小时候跟永安公主玩，所以长大之后能跟永安公主结亲。他很喜欢高善德这个妹妹，如果她一直那么可爱，他愿意成人后娶她为妻。 　　可怜他一腔热情，被大哥当头棒喝，毫不留情面地狠批一顿。小孩绞尽脑汁细想大半天，终于憋出来自己一个优点：“大哥，我会砍人，我砍人不眨眼！” 　　裴世矩：“……” 　　这算哪门子优点？ 　　他叮嘱道：“这话你莫要再提，陛下为建昌公主选择玩伴，你会砍人，莫非是要砍公主不成？” 　　“不，我不砍善德妹妹。谁欺负她，我就砍谁。”大逻便急得说话都嘴瓢了，他摸着自己衣袖里的小匕首，虽然是牛骨做的玩具，捅不死人，但是捅个流血是没问题的。 　　高善德那么弱小，他会保护她的。 　　裴世矩看激得差不多，再加一把火：“阿史，你会砍人，你以为斛律光的儿子和段韶的儿子不会？斛律光和段韶都是大将军，那几位小郎君的武艺同样不凡。” 　　“我的父亲是突厥可汗，我家里有好多牛和马，比邺城的全部人口都要多！” 　　说起拼爹，大逻便终于想到自己的老父亲，红着脸争辩起来。他砍人比不过，难道家业还比不过吗？ 　　他家有广阔的草原，有十几万头牛！ 　　“牛马是阿史那氏的，不是独你一个人的。更何况畜牲过冬容易冻死，一个瘟疫，会死几万头牛。”裴世矩笑着摇了摇头，小弟还是太嫩，“阿史，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你自己的，别人永远都拿不走的吗？” 　　“大哥，是什么？”大逻便神情专注，他想要增加自己的筹码，然后去找善德妹妹玩。 　　裴世矩深呼吸一口气，道：“是知识，知识改变命运！你读书，学来的东西便是你的，别人都拿不走。即便你家的牛羊全部被敌人抢光，也没有人能抢走你的知识！” 　　“大哥，我要读书，我要学知识。” 　　大逻便回屋捧着一本启蒙教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孜孜不倦地看书。至于他原本想要干什么来着？ 　　哎哟，他怎么记不起来了。 　　小孩突然间变得很爱学习，他能写好多汉字，已经能背诵前半篇《千字文》。裴讷之对于学生好学，那是乐见其成的，郑氏怕小孩学习辛苦，经常给他塞零食吃。 　　瞧瞧这孩子，都累瘦了，小脸不如以前圆润。 　　郑氏不懂男人读书的事情，反正她以前养裴大，孩子回家随便写写，两三下把作业糊弄完，尚且有时间陪永安公主玩耍。据说老裴年轻时候读书很刻苦，郑氏看丈夫的身体不算太好，怀疑老裴是读书把身体熬坏了。 　　她宁愿阿史出去玩，也不要小孩读书太辛苦。 　　她偷拿裴世矩爱吃的牛奶冰棍，塞到大逻便的手里，哄道：“阿史，出去吃冰棍，顺便玩玩，歇一会儿吧。” 　　小孩放下课本，看看冒着水雾的牛奶冰棍，移不开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冰棍有好香的奶味，吃起来又冰又甜，里头填了浓浓的炼奶夹心，酥酥的口感让人着迷。 　　这是大哥最爱吃的零嘴，他也爱吃，只是大哥说他年纪小，不能吃太多冰凉的东西。 　　“谢谢伯娘，我就先吃一根？” 　　“去吧，去吧。” 　　郑氏挥了挥手，替孩子收拾书案上的笔墨，顺便把门带上。大逻便坐在裴家门口，小口小口地啃着冰棍，又咬又舔，表情十分珍惜。 　　哇，牛奶冰棍好好吃，他好幸福哦。 　　突然间，一辆马车停在裴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健壮的年轻男人。 　　男人问了问左邻右舍，确定这是太子詹事裴大人的院子，他看向门口的小童，目光有些同情。这个孩子穿得人模人样，却捧着冰溜子当吃食，一看就是脑子不好使唤。 　　男人用发音不太准确的汉话问：“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吗？这里是不是新来一个这么高，这么胖的男孩？” 　　他按照记忆中的侄子形象，用手比划高矮胖瘦，却把门口吃冰的“傻孩子”当成是裴家的小儿子。 　　大逻便一抬头，一眼认出来，欢喜道：“二叔，二叔你怎么来了？我是大逻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史那库头：？？？ 　　这个吃冰的傻孩子是我侄儿？ 　　侄儿原本在突厥过得好好的，一来到齐国，竟然沦落到吃冰溜子果腹。 　　造孽啊！ 　　阿史那库头气得火冒三丈，一脚踢飞侄子的冰棍，踹到路边的垃圾堆里。他抱起大逻便，提刀要杀到齐国皇帝那里去：“大逻便，你别害怕，二叔帮你讨要公道！” 　　“我不，我不……”小孩吃得慢，眼看着就要吃到好香的炼乳夹心，冰棍突然间飞没了。 　　它，没，了！ 　　绝望之情瞬间涌上心头，大逻便的鼻子一酸，哭得嘶声裂肺，跟死了爹一样凄凉。他挣扎着要从阿史那库头身上下来，哭嚎道：“我的冰棍，我的冰棍——” 　　“二叔你是坏人，你赔我的冰棍！” 　　“我不要回去，我要读书，我要冰棍！”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被踢飞的牛奶冰棍，我竟然替大逻便觉得好可惜。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种绝望不亚于去麦当劳买了一个冰淇淋，然后过分开心，冰淇淋“啪”地掉到地上了：）感谢在2020-12-31 22:19:45~2021-01-01 20: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40瓶；灯灯灯灯 22瓶；二柱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0章 高湛不荒唐（137） 　　◎武成帝算了一笔账◎ 　　阿史那库头刚来到邺城的时候, 当即被皇帝的人请入皇宫。 　　跟随他的突厥小伙子面面相觑，问道：“头儿, 去吗？”他们怕齐国皇帝耍阴谋诡计, 要把他们全部关押起来。 　　“去！”阿史那库头一咬牙，他用突厥语说，“说不定大逻便就在皇宫里头, 我要是不去，谁去接他出来？” 　　在他的脑补当中，侄儿肯定过得很惨, 日日夜夜想家, 想得都变瘦了。他怀着悲壮的心情，骑马去到皇宫门口，被镇守宫门的官员喊着要下马。 　　“下马！” 　　阿史那库头对着身后的仆从说话, 一行人纷纷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正当他们以为要步行走进去的时候, 有一群太监拉着人力车过来，道：“请各位大人上车，随吾等去拜见陛下。” 　　“这是车？能坐人？” 　　阿史那库头的眼神十分惊奇，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车。他见多了用牲口拉的车，但是北齐皇宫用的车，竟然是人来拉。 　　忒缺德的！ 　　他长得人高马大，坐进去小小的人力车, 不由得舒服得长出一口气。车上的座位是由真牛皮制成，用料和工艺十分讲究，上方有遮挡阳光的小蓬顶。太监问他要不要开蓬顶，阿史那库头不怕晒, 但很好奇地说开。 　　果然刺眼的阳光被遮挡住了。 　　萧靖之所以派人力车去接人, 是不想让突厥人熟悉皇宫的布置。他安排力气大的太监去拉车, 光是云龙门附近饶了两圈，明明半个小时能到的路程，走了足足差不多一个小时。 　　皇帝穿着常服，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看到突厥来人。 　　阿史那库头的年纪大概跟他差不多，身型魁梧，胡茬很粗硬，看起来肌肉很多的样子。萧靖的目光落到阿史那库头的脸上，嗯，糙汉满脸红血丝，肯定没做防晒，没有他帅。 　　皇帝瞬间觉得自己掰回一城。 　　这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坐，茶。” 　　萧靖言简意赅，让宫人给一行突厥人安排座位，上茶。阿瓘陪在殿内，手稳稳地压在刀柄上，目光如炬，要是来人突然发难，兰陵王保证一刀一个突厥人。 　　他不是吃素的。 　　裴世矩也在现场，他坐得前，身上担了鸿胪寺少卿的官职。过几日他负责领着突厥人出宫，安排这群人在邺城的活动出行。 　　他在提早认脸，瞅准这几个突厥人，别让这些人跑丢了。 　　阿史那库头探头看向高孝瓘，心中不由得轻视。他不认识兰陵王，只以为是皇帝宠爱的哪个佞臣，瞅着肤白貌美，居然能担任武官，肯定不能打。还有那个说两句突厥人的小子，脸嫩不足二十岁，居然能当近臣。 　　齐国皇帝如此昏庸，这国要亡！ 　　突厥人的防备减去三分，这么蠢的皇帝，不足为惧。他张嘴就问：“陛下，我侄子大逻便在宫中，我奉可汗之命，要接他回家。” 　　“好啊，父子天伦，本事人间真理。”萧靖微笑着说，没有一口气回绝，“只是大逻便不在宫中，他这个时候应该在读书上学，朕专门为大逻便延请名师，让孩子开蒙识字。” 　　阿史那库头倒吸一口凉气，齐国皇帝是一个大傻子吧，居然还让大逻便读书？ 　　突厥人没文化，对文化人十分推崇。阿史那库头知道请汉人夫子是很贵的，什么笔墨纸砚又是一笔开销。他哥哥木杆可汗为了教导阿伊，专门去劫掠有名气的老夫子，逼人家给孩子教书。 　　“敢问是哪位名师？我想去拜访一下。” 　　阿史那库头有谋算，要是大逻便跟着那个夫子读书好，他离开邺城的时候，可以把夫子劫，不，请回去突厥。 　　萧靖看了裴世矩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要说给大逻便教书的夫子，姓裴，那叫一个家学渊源。裴卿的父亲是中军将军，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儒将！裴卿的兄弟皆有才华，他的哥哥因为过分有才，被周国劫去当大官。而裴讷之曾手把手教导过两任皇太子，担任太子舍人、太子詹事的官职，功劳卓著，在邺城都是有名的……” 　　裴讷之是什么人，当儿子的裴世矩心知肚明。 　　他爹是一个读书多的糊涂蛋。 　　但是突厥人不知道啊。 　　阿史那库头一听，立刻被唬住了，对尚未谋面的裴大人升起敬畏之心。那位裴大人教育过两位皇太子（其实是跟谁谁倒霉），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这种人堪为帝师，绝对有资格教育突厥的小王子！ 　　萧靖见到阿史那库头的表情，心知这人是被骗到了。 　　他看向突厥人，叹了一口气：“裴卿的学问好，请他出山教学，束脩相当高昂。朕多次好言相劝，裴卿才愿意给大逻便授课，他的身体不好，不能教太多学生，只收了大逻便一个……夫子是人，需要花钱吃饭，大逻便的束脩尚未交纳，您看……”是不是该给孩子交学费呢？ 　　“对，是应该给那个什么束脩。”阿史那库头听明白，汉人读书有这种给夫子上贡的规矩，送钱送腊肉什么的。能请来这样的好老师，是大逻便的福气，他怀着对读书人的尊敬，是愿意交学费的。 　　“陛下，我要给裴大人交多少钱？” 　　萧靖伸出一个巴掌：“大概这个数。” 　　阿史那库头试探着说：“五头牛？” 　　“是五百头牛！”萧靖佯装生气，他举了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裴卿的才学在大齐，都是能数一数二的，他能教育未来的皇帝，说是人中龙凤都不为过。就好比你们的可汗，是突厥人的英雄，你出五头牛，能使唤可汗做事吗？” 　　不能。 　　阿史那库头在心里默念，要想使唤他哥，起码得上万头牛。这样一想，似乎给大逻便的夫子支付五百头牛，好像超级划算的？ 　　他不知不觉跌入萧靖专门编制的陷阱当中，随着对方的思维去走。 　　萧靖一脸“我没有多收钱”的表情，义正言辞地说：“除了大逻便的束脩，孩子的吃穿用度都是对比皇太子的规格来的，朕从无亏待。但凡大逻便姓高，朕一文钱都不要，只可惜不是，这非亲非故的，您看是不是应该……”小孩在我家白吃白喝，得给钱吧。 　　阿史那库头的手直发抖，他估摸着家产还剩下多少东西，谁叫他侄子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呢？ 　　“那，那又要多少？” 　　“不算太多，皇太子一个月可食牛十头，羊二十头，猪三十头，鸡每日一只，鱼每日两尾。丝帛五匹、各色锦缎三匹、彩绢两匹、蚕丝五担……大逻便在邺城住了小半年，每月都是按照这样的供给，从未有短斤缺两。” 　　听得阿史那库头直咂舌，大逻便在齐国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是可汗都不敢想象的神仙日子。 　　其实是萧靖瞎吹的，大逻便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他仗着突厥人不了解宫廷生活，胡编乱造一番。 　　阿史那库头捕捉到其中的漏洞，质疑道：“大逻便才那么小，他一个月能吃十头牛？” 　　“自然是吃不完的。”萧靖摇了摇头，正当突厥人要再说话时，他先反问道，“让大逻便吃隔夜的牛肉，难道朕的良心不会痛吗？隔夜肉不新鲜，容易臭，孩子三天才能吃一次牛肉，不算过分。” 　　阿史那库头：“……” 　　您的良心不会痛，但我的钱包在隐隐作痛。 　　他动了动嘴唇，其实他们在突厥，天气冷的时候，隔夜牛肉是可以吃的。但是齐国皇帝那么照顾大逻便，不让孩子吃隔夜肉，他说不出反对的话。 　　木杆可汗养孩子糙，齐国皇帝养孩子很精细。 　　阿史那库头意识到齐国皇族过的生活，太奢靡了，跟他们不一样。齐国的皇太子顿顿吃大肉，天天穿丝绸衣裳。 　　他开始担忧起来，大逻便过惯齐人的生活，会愿意跟他回去突厥吗？ 　　…… 　　阿史那库头一脚踢飞大逻便的冰棍，惹得小孩又哭又闹，模样伤心欲绝。 　　一群突厥人看着自家小王子，表示脑壳非常疼。 　　“二叔，你赔我的冰棍，我的冰棍还没吃完……”大逻便哭得眼睛红红的，鼻子一吸一吸地啜泣，看起来特别可怜，“那个冰棍好香，用牛乳制成的，里头是熬过的炼奶，吃起来好甜。” 　　阿史那库头：别说了，说了就是我没见识。 　　他活了二十几年，哪里知道甜品能做成冰溜子的样子。他误以为齐国皇帝诓骗他，背地里虐待大逻便，正要杀过去皇宫讨要公道。 　　大逻便一哭，他就懵了。 　　他手忙脚乱地哄侄子：“你，你别哭，我们回去突厥，那里有好多冰棍吃。” 　　大逻便沉迷在失去冰棍的伤心当中，无法自拔：“二叔不要骗我，突厥没有冰棍，只有冻舌头的冰碴子。” 　　他不是三岁的高善德，不会上当受骗的。 　　他已经五岁了。 　　说起高善德，小孩本来想吃完冰棍，进宫找妹妹玩的，妹妹隔天进宫一次，今天她应该是陛下身边。他最近会写好多字，会给妹妹念诗，妹妹非常喜欢听。 　　他在高善德面前是威武勇敢的哥哥，不能哭。 　　大逻便想跟高善德玩，不好继续哭下去，他擦干眼泪，改口说要入宫吃冰棍，要二叔带他进宫。阿史那库头不疑有他，在他看来冰棍那么稀罕的东西，皇帝那里应该有。 　　他本想侄子吃完冰棍，心愿满足，应该会乖乖回家的。 　　才怪。 　　高善德在皇帝跟前看图画书，小丫头翻着书页，看得入迷极了。她听到有动静，看到门口的小哥哥，兴奋地挥手：“阿屎哥哥，你过来看，看书啊。” 　　小丫头拍了拍隔壁的坐垫，这是她特地给他留的。上面绣了一只可爱的大猫，她和大逻便都非常喜欢。 　　小男孩很自然地跑过去，坐在高善德身边，甚至忘了给皇帝行礼。小孩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把自己当别人家亲儿子。 　　阿史那库头眉头一皱，这个情况不妙啊。他看向大逻便，又看向皇帝，出言道：“大逻便，你吃过冰棍，应该向陛下拜别，回去突厥。” 　　“我再想想。” 　　大逻便没想好要不要回家的事情，他在家的时候，木杆可汗在外头打仗。虽然他有父亲，但是父亲在他的生活在所占比例并不多。 　　他平日里是跟着二姐姐玩得最多。 　　阿伊嫁过来齐国，他跟着来齐国。阿伊照顾他，在这里除了吃喝的不一样，好像别的一切没什么不同。他在这里有裴家夫子，有大哥，有会给他做饭做衣裳的伯娘。他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妹妹，她的名字叫高善德。 　　高善德先听九叔讲过一回，说阿屎哥哥要离开邺城的事情。她很不舍得，一听这个陌生的叔叔提起，急得落泪：“阿屎哥哥，别走啊，你走了，谁来陪我玩？” 　　她已经没了父亲，现在连陪玩的小哥哥也要走？ 　　她太伤心了。 　　越想越难过，小丫头连图画书都不看，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哇哇哇哇哇，我不要你走，不要阿屎走！” 　　大逻便顿时急了。 　　“我，我不走。”小男孩想着在突厥的父汗，又想想在齐国新认识的朋友，他哀求似地看向叔父，“叔父，我能不能不走？” 　　“我想跟善德妹妹玩，我不想走。” 　　“对，我还要读书，知识能改变命运！” 　　作者有话说： 　　有倒叙。 　　感谢在2021-01-01 20:47:12~2021-01-02 22: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1章 高湛不荒唐（138） 　　◎武成帝让裴大带旅游团◎ 　　阿史那库头最终同意大逻便在北齐多留半年。 　　原因不是别的, 是因为皇帝说—— 　　“按照惯例，束脩一交就是一年的, 大逻便现在离开, 课程没学完，同样需要交五百头牛！” 　　突厥人不太乐意，想要讨价还价：“怎么时间不足一年, 也要五百头牛？难道夫子不能只收一半？”那个裴大人太贪心，大逻便只念书半年，却按整年收钱。 　　“读书人的事情, 不说勤勉治学, 你们中途而废还想打折？”萧靖斜斜地看过去，看得让心里发毛，“这是孔圣人定下的规矩,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大逻便不尊圣人, 是要被世人唾骂。” 　　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阿史那库头无言以对。 　　既然同样交那么多钱，好歹把这个学期的课上完再走。自古以来，家长都是这样的心理。 　　“只是我这次来，没有带那么多牲口，只有少许银钱。”阿史那库头难得红脸，太丢人了, “望陛下宽限，我下次过来接走大逻便，定会把学费和份例钱补全。麻烦您命人列个单子，我回去奉给可汗。” 　　萧靖：没钱你谈个吊啊。 　　他慢悠悠地喝完一盏茶, 没说话, 先是气势上压制突厥人, 让他们以为皇帝不想答应。就在阿史那库头惶恐不安的时候，他才说：“行吧，就这样办，朕替你们向裴卿作担保，不得再拖欠束脩。不然朕要丢脸，你们可汗脸上亦不光彩。” 　　拖欠学费不交，还企图只交一半，是够丢脸的。 　　萧靖本来没想着这次能收到钱财，他给足时间，让阿史那库头回突厥筹集牲口。他把准备好的单子拿出来，一式两份，一份汉语的，一份突厥语的。 　　他早就拟好了。 　　阿史那库头看过，收费项目十分合（离）理（谱），他没有意见，把清单收在怀里。他一回头，瞅瞅自家不成器的侄子在干什么？ 　　呵，小孩牵着小丫头的手，一直诉说自己失去的冰棍。高善德替他难过，大逻便没哭，她又哭了。 　　“善德，我的牛奶冰棍可好吃了，没吃到嘴里，被我叔父一脚踢飞。” 　　“呜呜呜呜呜，冰棍没了，没了。” 　　“善德，你别哭，我已经够难受了，你一哭，我也好想哭啊！” 　　“我，我不哭，我让九叔给你吃冰棍。” 　　高善德捂着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阿屎哥哥的叔父没有冰棍，她家九叔还没有吗？ 　　在小丫头的心里，她的九叔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她哒哒哒地跑到皇帝身边，软糯糯地说：“九叔，我想要冰棍，让阿屎哥哥吃冰棍。” 　　“行。” 　　听说大逻便想吃冰棍，萧靖想到即将收到好多钱，心情大好。他一挥手，不仅让宫人给大逻便上一份牛奶冰棍，还有桃子口味的冰淇淋。 　　冰棍好吃是好吃，但比不了冰淇淋入口即化，绵软细腻。 　　大逻便捧着一个白瓷小碗，犹豫一下，跑过去把冰淇淋让给阿史那库头。小孩的表情很舍不得，小声地说：“叔父，我给你吃，这个冰淇淋很好吃的。” 　　阿史那库头接过碗，只觉得触手冰凉。瓷碗本来不凉，里头的食物是冷的。碗里盛着两个圆圆的冰淇淋球，只有小儿拳头那么大，吃食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估计小娘们肯定会特别喜欢。 　　夏天来上那么一碗清凉解暑的，哪个妞不能泡到手？ 　　可惜阿史那库头不是妞，他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陛下，这个要不要收费？”他看过清单，他们已经欠人家好多头牛了。 　　“不收钱，这是善德求来的，她是高家的孩子，朕不要她的钱。” 　　“……谢谢公主啊。” 　　果然您这个死要钱的性子一点儿没变。 　　阿史那库头在默默吐槽，皇帝对自家人很大方，他沾了齐国公主的光，能尝一尝让大逻便念念不忘的吃食到底是什么味道。 　　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 　　他用小银勺挖上一块，入口先是冰，激得他的牙齿直打哆嗦。紧接着是牛乳在他口中融化，裹挟着酸甜的桃子果粒，果粒很软，一咬下去，在舌尖上爆发出果汁的香气。 　　他仿佛啃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大桃子，只觉得通体舒畅，浑身暑气消散一空。 　　阿史那库头夸赞道：“好吃！” 　　他看向大逻便，很想要尝尝牛奶冰棍是什么味儿的。只可惜小孩被善德妹妹迷了眼，一个眼神都没理他。 　　大逻便有了妹妹，忘了亲叔。 　　小男孩握着冰棍下面的棍子，先问妹妹：“善德，你吃冰棍吗？这是你求来的东西，你先吃。”他吃剩下两口，过过瘾就行。 　　高善德拒绝道：“这个冷牙齿，我不吃。”小丫头偷偷尝过一次，冰棍又硬又冷，她的小乳牙啃不动。 　　大逻便挠了挠头，想出来一个好主意:“要不我把冰棍在嘴里含热了，再给你吃？” 　　高善德秀气地抿嘴笑，说好。 　　小孩的世界真是单纯又简单。 　　萧靖看不下去，若是大逻便把白花花的冰棍水从嘴里吐出来，再叫他家侄女吃，多恶心啊。皇帝出言道：“你们拿一个碗，在碗里化开了，一人喝一半，这样更好。” 　　对哦。 　　大逻便一拍脑袋，陛下比他聪明。 　　小孩问宫女姐姐要了一个干净的碗，让冰棍在里面融化，化成好大一碗浓浓的甜奶。他咽了咽口水，忍住馋，先推过去高善德那边，道：“善德，给你先喝，我再喝。” 　　“谢谢阿屎哥哥。” 　　高善德试探着喝了一口冰棍水，快乐地眯着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牛奶冰棍的味道，好喝，难怪阿屎哥哥会非常喜欢。 　　她节制地喝了两口，有点太腻太甜，不要了。她笑得露出来两个小梨涡，说：“阿屎哥哥，剩下的给你。” 　　大逻便满心欢喜地把剩下的冰棍水全喝完，一点儿没嫌弃是别人吃剩的，只觉得善德妹妹对他太好了。 　　她什么都愿意与他共享。 　　这样不贪吃不贪喝的好姑娘不多见了。 　　阿史那库头把侄子的举动看在眼里，默默数家里还有多少牛羊，拿来给齐国皇帝提亲够不够。娶一个高氏的公主，大概要好多钱吧？ 　　唉，不敢想，一想就是要钱。 　　愁。 　　…… 　　大逻便先不走，小孩继续每天上学读书。阿史那库头没什么事情要做，来都来了，总得在邺城玩一圈再走吧。 　　不然可汗问他入齐干了什么，他没能把侄子带回去，多无能啊。 　　裴世矩作为鸿胪寺少卿，这次他负责接待这群突厥人在城中游玩。说简单，其实就是带旅游团，他会说突厥语，相处起来并不困难。说难，这群突厥人的手里都是见过血的，不是什么善茬。他得盯着，不能让突厥人祸害城里的百姓。 　　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裴世矩觉得自己的责任很重大。 　　“我姓裴，叫裴大，给大逻便教书的夫子是我的父亲。”裴世矩先自我介绍，“你们若是愿意，可以跟大逻便一样喊我的名字，叫一声大哥。” 　　少年说的是汉语发音。 　　突厥人没有怀疑，阿史那库 　　头以为这个少年真的是叫这个名字，喊他大哥无妨。他先喊：“大哥——” 　　其余的突厥人跟着喊大哥。 　　“大哥，我们今日去哪里？” 　　“大哥，去的地方要钱吗？” 　　“大哥，这里有姑娘吗？” 　　一行人几十个，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脸上黑黢黢的，腰间挎着刀，一看就不是好人。路过的阿婆被吓得快走，以为是什么团伙聚会。 　　领头的倒是一个很嫩的小白脸，路人不敢轻视他。能叫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都听他的，头儿肯定不是软蛋。 　　少年回家拿了娘亲的晾衣杆，系了一块红绸在上边，算是一杆小红旗。宫中送来好多顶醒目的红绸帽子，陛下说是给突厥人戴的，怕谁中途偷溜，让裴导游好认。 　　旅游团观光之前，裴世矩给突厥人派发东西，高声张罗道：“来来来，人人有份，永不落空。这个帽子不要钱，多正的红色，染料很贵哩，算是大齐给诸位的福利，大家赶紧戴上。” 　　一听是免费的，阿史那库头愿意把红帽子戴在头上。他一个有胡茬的高大糙汉，带着小红帽，看起来非常滑稽。 　　惹得路过的姑娘不由得多看两眼。 　　阿史那库头心喜，瞧瞧，他还是很有魅力的。 　　“咳咳，大哥，邺城有哪些好逛的地方，嗯，不要钱的。” 　　“有啊，若论景点，大猪比奇算是一绝。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我们的第一站先是去那里逛逛……” 　　要问大猪比奇在哪里，十个邺城人里头，有九个都会知道。以前是长广王的铺子，现在是当今陛下的铺子，大猪比奇在邺城中足足有八家分店，听说其他州府也有分店。 　　这让人们更吹捧了。 　　陛下开的店，质量绝对有保证，又能吃到陛下同款，非常让人心动。如果来到邺城，一定要去大猪比奇，买它，买它，买它！ 　　裴世矩即使闭着眼睛，都能顺着一股肉味，走到大猪比奇的门口。 　　这里有大齐最全的肉类加工制品，除了当年的火爆单品红烧肉罐头，还被开发出梅菜扣肉罐头、午餐肉罐头、五香酱肘子罐头。当年在大猪比奇旁边开茶水摊的老头（334章人物），靠帮人现场加热罐头、卖茶水，已经攒下好大一笔钱，成功把孙女拉扯大，再添上嫁妆嫁出去。 　　老头还干得动，依旧开这茶水摊，每天在干活挣钱。 　　他眯起眼睛，认得裴大的相貌，这个孩子从小爱玩泡泡水，以前的理想是继承瓘哥儿的泡泡水摊子。瓘哥儿很少出现，老头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小郎君去哪里了。 　　大约是发达了。 　　裴大穿着一身好衣裳，身后跟着几十个大汉，看起来好生威风。茶水摊的老头一边替顾客加热红烧肉罐头，另一边打招呼：“裴大，过来玩啊？” 　　“欸，是领着他们来看看。” 　　阿史那库头站在肉食店隔壁的茶水摊前面，抽了抽鼻子，好香的肉味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他的肚子明明不饿，但是就是馋，脑子里只告诉他一个词。 　　想吃！ 　　砂锅里那个酱红色的炖肉，究竟是什么滋味的。那一桌在吃的小娘子，脸上都露出陶醉的神情，唇上沾着一抹亮亮的酱汁。还有挂在肉食店门口的大咸肉火腿，上面裹着一层晶莹的盐壳，一看就知道用的是最好的盐，咸鲜味应该很好吃…… 　　突厥人现在非常后悔。 　　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突厥？ 　　如果他有罪，请让可汗砍掉他的脑袋。而是不是让他站在邺城这个地方，别人吃肉，他只能看着！ 　　作者有话说： 第442章 高湛不荒唐（139） 　　◎武成帝开店的内幕消息◎ 　　阿史那库头站在商店门口, 正在犹豫花不花钱。 　　花钱吧，他们这一躺欠下的已经足够多, 估计回去可汗要生气。可是不花钱吧, 他的身体在跟他抗议，他好想买大猪比奇的肉罐头，然后尝尝是不是跟茶水摊子烧的一样美味。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重归突厥人的老本行，抢劫。 　　抢来的东西不要钱，而且吃起来更香。要不是理智尚存, 他差点要在肉食店门口抢劫刚出来的客人了。 　　阿史那库头身后的突厥人同样是蠢蠢欲动的表情, 但是无人敢动。他们都不傻，这里是齐国的皇城，他们要是敢动手, 齐国皇帝很可能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在“要吃”还是“要命”之间, 当然是要命啦！ 　　裴世矩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这些抠抠搜搜的突厥人在想什么。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谁会不喜欢呢？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少年晃了晃手里的小红旗，道：“各位可愿意听我一句话？” 　　阿史那库头微微颔首：“大哥请说。”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花钱，浪费钱财不好, 每一文钱都应该用在实处上。”裴世矩继续说，“你们要回去突厥，有什么比可汗高兴，更实在呢？” 　　“没有。”阿史那库头很诚实地说。 　　可汗高兴, 他们这群人的日子就好过。可汗不高兴, 责罚他们没把事情办好, 他也认了。 　　他追问道：“大哥，你有办法帮我们吗？” 　　“让可汗开心的办法，自然是有的……”裴世矩勾足了众人的注意力，“你们想吃这个肉罐头，可汗定然也想吃。你们买些罐头回去，奉给可汗，可汗吃着好，说不定会奖赏你们，下次还派你们出使。” 　　“光是这样啊？”阿史那库头叹了一口气，他想象着亲哥大口吃红烧肉，自己一口肉都蹭不上，难受极了。 　　“奉给可汗的东西，你们难道不要先尝尝吗？你们公认好吃的肉罐头，才有资格被送到尊贵的可汗面前。你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买东西，你们是为了可汗买的，替可汗先尝！” 　　裴世矩说得义正言辞，把一群突厥人都说动了。 　　是啊，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买东西，是为了可汗才花费银钱。 　　阿史那库头眼前一亮，茅塞顿开，他打算把自己吃过的罐头，算在总账上，回头一块儿跟亲哥报销。他的表情放松下来，眼神中露出欣喜之色。他跟着一旁的突厥人大呼：“我们先排队，后进店，每人买三罐，不，四罐肉罐头，先尝尝滋味如何！” 　　他观察过，想在大猪比奇买东西的人有不少，人人排队，秩序井然。突厥人插队不好，定然会被人敢出来。 　　入乡随俗，他们要买东西，做斯文人。 　　阿史那库头的一番话，顿时为他赢得下属的爱戴。头领的举动太阔气，太激动人心了。一群突厥人都想要吃肉，他们是在替可汗吃肉。 　　裴大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领着一群“小红帽”，站在排队的人群当中，十分耀眼。 　　趁着排队的时间，少年用突厥语介绍：“这个红烧肉罐头，加热后特别香，炖肉的汤汁是一绝，沾着汤的饼子又鲜又美，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这个罐头是最好吃的，在店里卖得最好，自然也最贵。 　　而那个午餐肉罐头，口感更软嫩，小孩和老人都可以吃。不过我本人有内部消息，午餐肉掺有淀粉，肉含量没那么高……” 　　反正突厥人过来不多，他们知道一点“内部消息”，听完就算了，不会对大猪比奇的经营造成不良影响。其他顾客听不懂突厥语，听了也白听。 　　这是裴世矩笼络人心的一种常用手段。要想和别人交心，首先得透露一点小秘密，获取对方的信任。 　　“淀粉是什么东西？肉含量是什么意思？”阿史那库头竖起耳朵，积极提问。 　　裴世矩解释道：“淀粉是面粉的一种，加了粉，做一斤午餐肉只需要八两猪肉。我看你们那么远来一趟，不忍心瞒你们。” 　　“难怪午餐肉比红烧肉罐头便宜啊，真是买的没有卖的精。”阿史那库头竖起大拇指，“大哥是一个老实人，这都跟我们说。” 　　换做是其他狡猾的齐人，肯定不会说出午餐肉的真相。 　　突厥人以为，裴讷之是德高望重的名师，所以培养出来裴大这样的君子。 　　什么是君子？ 　　大概是不会撒谎的好人。 　　阿史那库头以为裴大是君子，是一个很好的人。人家的笑容非常单纯，一直都是设身处地替他们考虑。 　　大哥比死要钱的齐国皇帝好多了。 　　才怪。 　　裴世矩见鱼儿上钩，摇了摇手里的小红旗，继续介绍道：“梅菜扣肉罐头，用的都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这个比红烧肉不相上下。红烧肉是切成方块，扣肉是切成小儿巴掌大一片，先炸后蒸，吃起来肥而不腻、甘香无比，只是……” 　　阿史那库头馋得咽了咽口水，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梅菜扣肉罐头，同样一斤的重量下，放了许多梅菜垫底，肉少一些，不划算。” 　　“哦，我们少买点这个梅菜扣肉便是。” 　　阿史那库头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团队每人买一罐午餐肉罐头、一罐梅菜扣肉罐头、两罐红烧肉罐头。他是头儿，可以多买一条裹满盐的咸火腿，跟随的下属皆无异议。 　　他看向领队的裴大，人家忙前忙后的，帮他们翻译沟通，最后什么都没买。 　　突厥人不由得生疑，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不买啊？” 　　既然你讲得这里的东西很好吃，排队那么久，不买就吃亏了。 　　“哦，这是陛下的铺子，我入宫可以吃到同样的口味，不用买。”裴世矩笑起来特别得瑟，“虽然我不姓高，但半年后我要与永安公主成亲，我是陛下的半个儿子，陛下经常请我吃饭。我给您写一张请帖，到时候公主大婚，我请您来喝喜酒，嗯，记得带份子钱。” 　　阿史那库头：“……” 　　只要不炫耀，咱们能做好朋友。 　　突厥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难怪裴大年纪轻轻，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大猪比奇的内幕消息。这家店是他老丈人开的，他不知道，谁会知道？ 　　阿史那库头本来想把给大逻便教书的裴夫子掠走，如今看来，是行不通了。裴夫子不但学问好，更是皇帝的亲家，他动不得。他要是敢把裴讷之劫走，齐国的军队肯定会打过来，把裴夫子抢回去的。 　　齐国皇帝丢不起这个脸。 　　突厥人不会冒这种风险。 　　裴世矩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化解老裴一次危机。 　　逛完肉食店，少年摇着小红旗，带这一群突厥人去城外的般若寺。般若全称“般若波罗蜜多”，有智慧之意，邺城附近的般若寺香火鼎盛，好多游人都来拜佛，以求心愿达成。 　　裴世矩早就跟寺庙的惠琳和尚沟通，约定事成之后收益分成。 　　惠琳和尚是远近有名的高僧，生得唇红齿白，眉眼慈和，有许多信众。别看惠琳才二十岁，但是口才和佛学皆十分了得。 　　更重要的是，惠琳是齐人，他爱国。 　　和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袈裟，穿戴很朴素，但人长得清雅脱俗，让人见之难忘。年轻的僧人在菩提树下打坐，气质圣洁，仿佛要立地成佛。路过的信众无人喧哗，只能怔怔地看着，怕扰了高僧的修行。 　　阿史那库头看见这一幕，深受触动。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 　　他本是嗓门大的人，忍不住说话压低声音，低头问：“大哥，那个秃头的，是什么人物？” 　　他犯了职业病，看到好的，想把人掠到突厥。 　　“那一位是僧人惠琳，他的修为很高，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裴世矩看了看天色，装作不经意地说，“日头不早了，惠琳快要下课，你们可以给佛祖添一些香油钱，然后问惠琳有没有指点的办法。” 　　“给了钱，他就能跟人聊天说话？”阿史那库头瞬间很失望，以为这个僧人见钱眼开，白长这副圣洁的好模样。 　　那跟出来卖笑的娘们有什么区别？ 　　“很多人添了成百上千的香油钱，都得不到惠琳一句诤言，只能靠运气。你们是从突厥远道而来的贵客，路远迢迢的，惠琳说不定会愿意见你们的。更有幸者，能喝到惠琳的茶，据说茶中有佛香，能启迪人性。” 　　一句“贵客”，哄得阿史那库头有些高兴。 　　裴大悄咪咪地告诉他，惠琳有预言的本事，是天生的佛子。有问题问惠琳，和尚给出的答案大多数很准。 　　阿史那库头学着往来的香客，双手合十做佛礼，表情非常虔诚。他被小沙弥领到僧房，刚做完功课的和尚惠琳煮了一壶茶，请他喝，又拿出来一个蒲团，请他坐下。 　　看来，他是今日的幸运儿。 　　“谢谢。” 　　阿史那库头胡坐下来，将茶水一饮而尽，烫得上颚要掉皮。他囫囵把热茶咽下去，然后问出来一个令他困惑许久的问题—— 　　“请问高僧，我想要发财，有什么办法呢？”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人物，《隋书·卷八十四·列传第四十九》：齐有沙门惠琳，被掠入突厥。 　　每次拜佛我都有许愿，暴富啦，变瘦啦，脱单啦……唔，好像还没有实现啊。 第443章 高湛不荒唐（140） 　　◎武成帝的侄子被无辜波及◎ 　　惠琳和尚低垂着双眼, 没想到这个突厥人提出的问题…… 　　十分直白。 　　人生在世，没钱难行。俗人忙碌一生, 不过是为了挣钱, 买几斗米果腹。而出家为僧的，表面上脱离世俗，无欲无求, 但日子同样离不开一个“钱”字。 　　有了钱，才会有拔地而起的寺庙，佛祖方能修成金身。虽然当今陛下没有明确表示是否信仰佛教, 但惠琳希望佛教能传遍太阳能照耀到的地方。 　　僧人点燃一炉清雅的香, 眉宇间舒展开来。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道：“齐国富裕强大，皆是是因为有佛法。” 　　阿史那库头刚开始的时候没听明白, 再琢磨一下, 竟然觉得惠琳的话有些道理。 　　他是见过齐国皇帝，皇帝生得一张小白脸，没留胡子，看着不像是能打能扛的人。皇帝的生活奢靡，据说一顿饭要杀一头牛，天天都能吃到那个叫冰激淋的甜品。皇帝喜欢任用长得好看的美男（高孝瓘），让人家当武官。 　　这么一位昏庸、贪图享受的君主, 他的国家居然能越来越强大。 　　没道理啊！ 　　打破脑子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把它归结于玄学，那就对了。突厥人以为皇帝信奉佛教，所以得佛祖庇佑, 使得国运昌隆。 　　阿史那库头的眼神里爆发出精光, 要是信佛有这等好处, 他是愿意信佛的。 　　他想求佛祖保佑他发财，让他顿顿吃肉，穿丝绸的衣裳。他想佛祖保佑他每次去打劫，都能平安返回，满载而归。要是再贪心一些，他想求佛祖保佑他娶媳妇，他想娶一位美丽高贵的公主为妻，生好多个男孩。 　　他虽然在突厥有女人，但无正妻，名义上还是单身。 　　他见过齐国皇帝养的小女娃，长得水灵灵娇滴滴的，可惜年纪太小，现在不配他，倒与大逻便玩得很好。要是十年后，高氏的公主长大了，他是愿意娶的。 　　阿史那库头看着和尚惠琳，好像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救星。他虚心请教道：“请问高僧，我如何才能信仰佛祖呢？” 　　“施主心中有佛，佛祖会保佑你的。”和尚惠琳说，“佛家讲求因果，行善因，得善果。积善成德，能脱离无边苦海。” 　　阿史那库头：我又穷又没老婆，经常拿命去打家劫舍，是够苦的。 　　怀揣着“脱离苦海”的梦想，阿史那库头被惠琳说服，决定多做善事。只是他是可汗的亲弟弟，又是外出抢劫的主力军，犯下的人命估计成千上万……你叫他突然间放下屠刀，那也不现实。 　　惠琳建议道：“施主可以吃斋数日，以示诚心。你不能舍下自身，六根清净地侍奉佛祖，倒不如舍了坐骑，让它替庙里耕地拉犁，这是一份善因。” 　　阿史那库头：这个可以有。 　　一匹马而已，让马儿替他出家，到头来的善果由他来得，这一笔买卖很划算啊！ 　　他退出禅房的时候，跟手下的人说，自己要在寺庙住三天，吃斋念佛。一群突厥人都吓懵了，以为老大要把头发剃光，从此看破红尘。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阿史那库头用突厥语说，“信佛有好处，佛祖能保佑你心想事成。我信佛，以后能保佑我发财娶公主。” 　　突厥人：？？？ 　　佛祖的业务范围有那么广？ 　　有手下忍不住问出声：“头儿，齐国的佛祖，能保佑我们突厥人吗？”佛祖能办跨国业务吗？神仙有那么牛逼？ 　　阿史那库头正听完惠琳的佛语，非常有领悟，解释道：“只要我们心中有佛，佛祖便会无处不在。你们的担忧是不必要的，这种话莫要再说。” 　　“对了，我座下的黑豹，我已经将它舍给佛祖。能给给寺院耕田犁地，是黑豹的福气。我将囊中的大部分钱捐献给佛祖，这是给佛祖的香油钱。” 　　突厥人：？？？ 　　头儿，如果你被绑架，你就眨眨眼吧？ 　　黑豹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马，年轻力壮，身形健美，在突厥是出了名的。木杆可汗疼爱自己的弟弟，所以把黑豹赐给阿史那库头。 　　阿史那库头一直很喜欢这一匹大黑马，视若珍宝，别人想要骑一骑，他是要生气的。如今他竟然要把宝马送给寺庙？让日行千里的宝马去耕地？ 　　不仅如此，他还要给寺庙送钱？ 　　卧槽，见鬼了！ 　　裴世矩听到，差点笑得岔气。他没想到惠琳那么厉害，能把阿史那库头忽悠得上头。不仅如此，阿史那库头还游说手下的突厥人，让大家一块儿跟着他信佛，捐马捐钱。 　　这就更牛逼了。 　　“头儿，我们都吃斋，把马儿舍出来。光靠两条腿，回不去突厥啊。” 　　“头儿，我们捐完钱，没钱去大猪比奇买肉罐头啊。” 　　“这有何难？我们临走前去拜访太原王，他娶了我们突厥的好姑娘，不得孝敬我们？我们上他家吃饭，搞点钱，再要几匹马，能顺利回去的。” 　　无辜被波及的高绍德：为什么被坑的总是我。 　　阿伊听闻叔父要来，特意让厨子在院子里头烤十头羊。羊肉的滋味鲜嫩，再撒上昂贵的香料，烧烤的香气十分诱人。风裹着一阵肉香味，吹得几条街都是，馋得隔壁小孩要流口水。 　　小孩坐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嚷嚷道：“娘，我要吃肉，吃烤肉！” 　　“吃什么吃，再吃，坏人要来砍你了！”妇人往外头一瞅，吓得心肝颤，一群突厥人眼冒绿光，手里握着刀，直往这一边奔来。她揪着自家小孩，赶紧把门户关紧，躲到屋子里头去。 　　妈呀，那群人好可怕。 　　阿史那库头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牛！ 　　他在般若寺吃斋三日，嘴里淡出鸟来，为了表示诚心，他没有吃过一口肉。现在到侄女家门口，一闻到勾人的烤羊肉味道，当即受不了。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高绍德在家，他是被小王妃喊着，不让他出去。阿伊装作害怕的样子，说：“我家叔父最蛮横，你不在，我怎么应付一群男人？我本是偷偷嫁过来的，不知道要怎样被人为难。” 　　其实是她怕娘家上门要钱，她之前从部族拿走三万匹牛马，说是自己的嫁妆。万一叔父上门追讨，没有高氏撑场面，逮她回去就惨了。 　　“无妨，我帮你，绝不让他们带走你一个子儿。”高绍德有些了解王妃的性格，她跟谁都不亲，跟钱财最亲。他倒是乐意把钱给她掌管，她不是乱花钱的人，府里的日子甚至安排得比他结婚前要好。 　　妹妹高宝德已经嫁出去，亲娘李氏在道观修行，太原王府没有女主人，之前他的日子是得过且过。他经常大吃大喝，吃撑到嗓子眼，想不起来就不吃，或者没想好吃什么，就饿着。他不时会喝酒，喝醉就睡觉，或者看哪个仆人不顺眼，动手打人。 　　现在娶了媳妇，府邸里倒是有人气多了。 　　阿伊会拘着他，不让他多喝酒，不让他暴饮暴食。她想要一座葡萄架，已经种上好几株葡萄，但愿来年能结出甘甜的果实。他惯喝的烈酒被她换成葡萄酿，淡得跟果汁似的，喝不醉人，原因是她喜欢。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好像不喜欢别人酗酒。 　　王妃阿史那氏命仆人端来上好的葡萄酿，倒在大碗里，酒液是漂亮的琥珀色。邺城这里没有马奶酒，弄点葡萄酒，叔父会愿意喝的。还有突厥人都爱吃的烤羊肉，专门刚成年的肥羊，烤得香喷喷的。 　　这一对小夫妻没等多久，以阿史那库头为首的突厥人被带进来了。 　　男人一进来就说：“阿伊，你现在打扮起来，跟汉家姑娘没有区别了。要不是认得，我都不敢叫你。” 　　他侄女戴着金簪子，穿着长到曳地的丝裙，手腕戴着玉镯，腰间是精美的佩环，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她旁边坐着一个脸嫩的小子，长得跟那个谁很像，看起来很眼熟。 　　阿史那库头回忆了半晌，终于记起来，太原王是跟高洋有点像！ 　　他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一群突厥人被齐军追着屁股撵，高洋那个疯子带着人一路猛追，简直跟疯狗一样。当时的大战死了好多突厥人，尸体臭得几里地都能闻到，让年轻的阿史那库头心有余悸。 　　他敛起脸上的轻视之色，都说虎父无犬子，高洋的亲儿子大约不是善茬。 　　阿伊不知道叔父在想什么，当年大战的时候，她是吃奶的年纪，压根没有记忆。她怕叔父上门要东西，直接让人把吃喝的端上来。 　　她笑着说：“叔父，这是葡萄酿，先喝了，解解渴。这是烤羊肉，我让人烤了十头好羊，专门招待你们。”有东西吃最好了，只要把嘴堵住，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高绍德附和道：“叔父，多吃点，别客气，只当是自己家里人。” 　　烤羊被穿在烤架上，整一头直接被搬上来。来的不过是几十个突厥人，按道理三四个人吃一头羊，十头羊是足够吃的。 　　一群人看着肉，眼睛放光，脑子里再也想不出别的了。 　　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在寺庙了吃素三日，天天喝清粥，他们看着肉就走不动路。阿史那库头尚且能控制住自己，先喝两口酒，润润嗓子。其他突厥人控制不住了，直接动手从烤架上扯肉，撕扯下来好大一块，塞到嘴里大口嚼着。 　　不到一刻钟，十头羊被瓜分一空，连骨架上的肉碎都被刮得干干净净。 　　高绍德看傻眼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他小声地跟阿伊说：“就像，就像是……”一群饥民。 　　“可能是他们饿惨了。”阿伊反思一下，她从家里带走上万头牲畜，所以让族人饿成这个样子，“叔父，你们这次来，可是有什么打算的？” 　　她做得不对，叔父要打秋风，她认了。 　　阿史那库头咽下嘴里的肉，把来意说了。他想要问侄女婿要点盘缠，好买点干粮，在回去的路上吃喝。他再想要三十匹马，十头牛，载着他们回去突厥。 　　本来他想狮子大开口的，要几斤金子花花的。但是鉴于高绍德跟高洋长得像，他害怕太原王是个狠货色，不敢提那么过分的要求。 　　阿伊察觉到不对：“你们来时的坐骑呢？到哪儿去了？” 　　人家穷人进城，把牲口卖了当路费的，不是没有。突厥被她掏空一次……不至于会穷到这种地步吧。 　　阿史那库头淡淡地说：“我把黑豹舍给般若寺，让它替我出家。” 　　阿伊：哦。 　　您信佛啊？ 　　信仰这玩意，她不信别人，只信自己。有丈夫在，她给足高绍德的面子，让王爷作主给突厥人送钱送马。她私语道：给几十两银子就行，足够他们回去了，不要当冤大头。 　　高绍德笑了笑，王妃这个性格还挺可爱的。 　　他的钱就是她的钱，她的钱还是她的钱。 　　阿伊精明，只等叔父一走，立刻上般若寺把突厥人的宝马全部买走。她竟然敢抢在皇帝的前头，带着千里马回家。 　　她满心欢喜地把黑豹牵出来，缰绳递到高绍德的手里：“送你的，这匹马是良马，给你当生辰礼物。” 　　可把高绍德感动坏了。 　　“阿伊，谢谢你啊。”少年低下头，眼眶渐渐湿润，“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你了。” 　　作者有话说： 　　阿史那库头，历史上的佗钵可汗是佛教徒。 　　有参考历史情节，《隋书·卷八十四·列传第四十九》：（惠琳）因谓佗钵曰：“齐国富强者，为有佛法耳。”遂说以因缘果报之事。佗钵闻而信之。 第444章 高湛不荒唐（141） 　　◎武成帝拿出来棉花种子◎ 　　突厥 　　木杆可汗等啊等啊, 跑到国境边上亲迎弟弟。 　　可汗带着人马，伫立在长城外。他不敢翻.墙, 长城的另一头便是齐国的国境, 私自翻.墙者要被齐军砍掉脑袋。 　　关外的胡人只有饿得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去冒险翻.墙，潜入齐国谋生, 或是劫掠。 　　阿史那库头骑着马，身后有几台牛车，走的是正经的官道。他拿着齐国皇帝给的文书, 被官兵顺利放行。他遥遥看到兄长的身影, 激动地在空中摔响马鞭，高呼到：“可汗，可汗——” 　　他买了好多好东西回来！ 　　“库头, 你平安就好。”木杆可汗的皮肤被晒得发红, 双眼炯炯有神，“大逻便呢？他怎么不下车？” 　　他让弟弟去把儿子带回来，车队里不见骑马的孩童，莫非是大逻便在牛车上睡着了？ 　　小孩精力不济，难以坚持长途跋涉，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可汗，大逻便在邺城上学, 我半年后再去把他接回来。夫子的束脩是按年算的，他现在回来不划算啊，白白要亏两百五十头牛……” 　　木杆可汗：我儿子没回来，你说个屁啊。 　　可汗深呼吸一口气, 忍住胸中的怒火。他想要训斥弟弟办事不力, 但是看着库头眉飞色舞的表情, 不好当场骂人。 　　他憋着一肚子气：“我们回去再说。” 　　阿史那库头没察觉到兄长的情绪，兴高采烈地说：“对，可汗，我给你买了很多好东西，连大侄女也有一份。” 　　他是顾及到全家人的。 　　木杆可汗再不满意，不好再说什么。兄弟俩回到皇庭，大公主塔格先是迎上来，她刚满十八岁，发育得丰腴，是草原上最妩媚动人的姑娘。她一向好运气，不仅躲过了和亲，还躲过了齐军讨伐突厥的战事。 　　大公主领人布置好酒水和烤肉，请父汗上座，然后看向阿史那库头。她好奇地问：“叔父，阿伊在齐国过得怎么样了？大逻便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阿史那库头把束脩的那套说辞摆出来，既然都要交学费，自然是让孩子上完课再走。他把齐国皇帝给的清单给兄长，道：“可汗，这是束脩和份例的明细，大逻便在邺城过的日子，简直是神仙一样。您不用担心他，他天天能吃到牛奶冰棍，还有那个好香的冰淇淋……” 　　冰棍和冰淇淋是什么，木杆可汗并不感兴趣。 　　他现在不担心大逻便，他替弟弟的智商表示担忧。 　　“库头，这里写说大逻便一个月吃十头牛，实在是太过分了。大逻便即使像牛一样长四个胃，也吃不来那么多啊。” 　　“可汗，齐国皇帝说了，他不让孩子吃隔夜肉。每一顿饭菜都是用现宰的牛，让大逻便三天吃一次牛肉。” 　　“你蠢啊，就算吃的是鲜肉，你难道不会让齐国皇帝论斤称？大逻便才那么小，他一斤肉都吃不完！” 　　“……我忘了嘛。” 　　阿史那库头挠了挠头，将计算单位从“每头牛”换成“每斤牛肉”，确实开支能节省一大笔。但是他都答应齐人了，总不好反悔吧。 　　木杆可汗看着弟弟这个蠢样子，他不生气，真的。他板着脸不想说话，倒是大公主塔格非常会看眼色，主动活跃气氛。她翻看叔父给她的礼物，夸张地“哇”了一声。 　　“叔父，你送给我的是糕点吗？”她是真的开心，“闻起来香香的，里面还有花瓣，一看就非常好吃。” 　　她握着一块“甜糕”，正要塞到嘴里，被叔父立刻制止了。阿史那库头解释道：“塔格，这是给你洗脸洗手的香皂，说用了能让皮肤变白，让你跟阿伊一样漂亮。” 　　大公主：“……” 　　叔父你不会说话，可不可以闭嘴？ 　　姑娘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她不如二妹妹白嫩，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小时候骑着马到处跑，没人管，等到阿伊成长的时候，可汗开始谋划和亲的事情，他刻意把小女儿捂白，不让阿伊到外面玩耍，所以阿伊比塔格长得白。 　　一白遮三丑，显得阿伊娇嫩许多。 　　大公主隐隐有些嫉妒妹妹的嫩脸，心中又期盼用了这个香皂之后，能变得加倍美丽。她惊讶地问：“这个什么香皂，真的能让皮肤变白？变得更美？” 　　她想要在颜值上赶超妹妹。 　　“阿伊爱用香皂，比以前更漂亮了。”阿史那库头讲到在邺城的见闻，“她穿着一身丝绸的长裙，头上带着金步摇，手上戴着玉镯子，看起来真是个有钱人。她嫁给太原王当王妃，日子看起来不错，很大方地请我吃烤肉，给我送牛送马。” 　　木杆可汗微微皱起眉头，他在思考事情。他原本想让阿伊当北周的皇后，没想到女儿被齐人带走，做了齐国的王妃。王妃跟皇后之间，相差可太大了。 　　王妃女儿对突厥的帮助不大，皇后女儿能影响一国朝堂。 　　可汗问道：“那个太原王是何等人物？” 　　阿史那库头如实回答：“太原王是高洋的嫡次子，我临行前见过一面，颇肖其父。”人品什么的不了解，反正高绍德的相貌长得像他爹。 　　木杆可汗一怔，儿子像爹，换言之他女婿是个狠人？这样一想，好像他的女儿配高洋的儿子，还挺合适的？ 　　他当年被高洋追着砍，没想到如今和人家做亲家。 　　“阿伊嫁了就嫁了，她带走那么多东西，我们不追究。”可汗捂着心口，想到家里被女儿带走的几万牲口，肉疼极了，“库头你下次去齐国，一定要把大逻便带回来。” 　　齐国皇帝贪婪成性，清单上的消费项目列得十分过分。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大逻便在齐国养着，他不想给也得给。 　　但凡他有好几个儿子，他都不至于那么看重大逻便。 　　阿史那库头心中有数：“我知道的，下次定要把他带回来。可汗，我从邺城给您带的特产，有大猪比奇卖的红烧肉罐头、梅菜扣肉罐头和午餐肉罐头，风味各异，都十分美味。我向般若寺求来《净名》《涅槃》《华严》这几本佛经，塔格和可汗有空可以看一看，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说罢，他双手合十，做一个虔诚的佛礼。 　　大公主：“……” 　　木杆可汗：“……” 　　叔父/弟弟，你如果被人换了魂，就眨眨眼吧？ 　　他们难以置信，人好端端地出去一趟，回来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但智力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被齐人哄骗走一大群牛。更是连座下的宝马说送就送，让黑豹侍奉佛祖什么的。 　　这些都是骗人的鬼屁！ 　　木杆可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兄弟的脑袋，看他是不是烧坏脑子了。阿史那库头正处于狂热信仰的阶段，刚卖完安利，感慨道：“啊，只恨我不生在内地，不能第一时间领悟到佛法的精妙。” 　　可汗和大公主对视一眼，确定阿史那库头的脑子没救了。 　　算了，他们选择放弃治疗。 　　半年后，北齐邺城 　　六岁的大逻便穿着一身枣红的胡服，去参加永安公主的婚礼。他欢欢喜喜地跟在裴世矩的身边，大哥没同胞的兄弟，全靠他壮声威呢。 　　他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迎亲的队伍里面，气氛热闹极了。他跟着人群，欢呼着永安公主从皇宫里被抬出来，然后送到新建的公主府。永安公主被过继到当今陛下的名下，是当朝的大公主，婚礼办得格外隆重。 　　小蠕蠕穿着绿色的嫁衣，笑得一脸甜蜜。她把手搭在裴世矩的手心，随他跨过门口的马鞍，被送入一座青色的大帐篷。 　　新人的婚礼算是完成大半，宾客们到了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大逻便找到来吃喜宴的高善德，两个小孩躲在敞篷后面，趁大人不注意说悄悄话。小男孩刚才在人堆里看到他叔阿史那库头，估计是要把他带回去突厥。 　　他不舍得又甜又软的妹妹，想了好多天，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 　　“善德，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回去突厥，让你顿顿吃牛肉。” 　　“不好。” 　　躲在后面听墙角的皇帝板着脸说。 　　小小年纪就会哄女孩私奔，那还得了？ 　　萧靖今天给小蠕蠕送嫁，既高兴又伤心，老父亲的心情已经纠结得要死。他一把抱起善德，小丫头笑得乐呵呵的，抱着萧靖的脖子喊九叔。 　　“九叔，我不走，我在邺城陪你。” 　　“善德真孝顺，是个好姑娘！” 　　大逻便一听，心碎了。小男孩一路追上来，追问道:“陛下，我会对善德好的，你让我带她回去突厥吧。” 　　“不行哦。” 　　高善德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了。她数着手指，跟小哥哥讲道理：“我在这里有九叔，你们那里没有。我在这里有娘亲，你们那里没有。我在这里有好多吃的，你们那里没有。” 　　大逻便：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小男孩耷拉着脑袋，沮丧极了。他有这么好的妹妹，不能带回去突厥炫耀，简直像是《史记》里的项羽“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 　　裴夫子会跟他讲《史记》里的故事，他非常爱听。可惜他要回去突厥，不能再听故事了。 　　永别了，他的冰棍。 　　永别了，他的冰淇淋。 　　永别了，他的善德妹妹。 　　“欸，大逻便，你也不要太难过啦。” 　　萧靖看着这个小崽子要哭，别人看到，说不定以为他在欺负小孩。他想了想，把一包种子拿出来。他很郑重地把装着种子的荷包塞到大逻便的手里，语气充满蛊惑。 　　“大逻便，这包种子适合种在突厥。你把种子埋到地里，会开出花。” 　　“这不是一般的花，是神奇的花。它比云朵还白，比云朵更轻。” 　　“这种花能做衣裳，既好看又舒适的衣裳。” 　　“等你用这种花做出五彩的花衣裳，朕可以让你来邺城，把善德接走。” 　　小男孩握紧手中的荷包，眼里爆发出光彩。他难以置信地问:“陛下，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 　　萧靖抱着高善德，小丫头快乐地朝着大逻便挥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拉一下时间线，有关于善德的小型修罗场。 　　有参考历史情节，《隋书·卷八十四·列传第四十九》：佗钵（阿史那库头）闻而信之……求《净名》、《涅槃》、《华严》等经，并《十诵律》。佗钵亦躬自斋戒，绕塔行道，恨不生内地。 第445章 高湛不荒唐（142） 　　◎武成帝怒骂大逻便◎ 　　大逻便已经在突厥种了九年棉花。 　　他年幼从齐国皇帝手中得到一包种子, 据说能种出来神奇的花朵，比云朵更白, 比云朵更轻。他回家跟父汗一说, 木杆可汗不相信，以为是大人哄骗小孩的玩意儿。 　　“这么好的东西，姓高的会给你？”木杆可汗笑儿子愚蠢, “若是世间有花朵能做成衣裳，你老子倒立把大漠里的沙子吃下去！” 　　地里长出来的花能做衣裳？ 　　木杆可汗活了三十几岁，听都没听说过。他知道粗麻能做成麻布, 蚕丝能纺成丝绸, 唯独没有能做成布料的花儿。 　　在他的常识中，盛开的花朵那么娇嫩，一揉就烂, 哪里能穿在身上。 　　他亲自给儿子划了一块地, 用上最肥的牛粪，准备让小孩体验一下世间险恶。在他看来，分明是齐国皇帝涮人玩，捉弄大逻便这个蠢孩子。 　　偏偏大逻便死认理儿，小孩信了。他见父亲笑他，气得小脸涨红，大声地说：“父汗, 你等着，我一定把能做衣裳的花种出来，然后去邺城把善德带回来突厥。” 　　木杆可汗很好奇地问：“善德是谁？” 　　“高善德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她的眼睛有那么大, 皮肤很白！”大逻便很怀念, “她这会儿应该在宫里, 吃着香喷喷的小点心。她愿意把好吃的分给我，我愿意把吃的分给她。” 　　小朋友的友谊就是那么简单。 　　木杆可汗听懂了，姓高的，大约是齐国的公主。都说高氏专出美人，从皇帝到公主都是俊男美女，小女娃应该长得很可爱，所以能把大逻便迷住了。 　　他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膀，以示鼓励：“你努力种花啊，等你种出来，你老子替你去齐国求亲。” 　　他就说嘛，齐国皇帝不愿意嫁女儿，拿这个根本不存在的“能做衣裳的花”忽悠大逻便。大逻便蠢，妄想能娶到公主，他这个当爹的坏得很，他等着大逻便发现真相之后，该有多绝望！ 　　结果大半年后—— 　　大逻便兴奋地冲进来可汗的牙帐，欢呼道：“父汗，你快看看，我的花开了，它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没反应过来的木杆可汗：“……啊？” 　　他被儿子拉着，去到小孩种棉花的那一块地，当看到土地上的作物之后，他的眼神止不住震惊。只见枝头绽放出许多白色的花儿，说是花也不准确，因为这种花没有花瓣。 　　花是一团雪白的絮絮，有几分像树上的木绵（宋朝之前没有“棉”字），更像是天上的云朵，被人摘落下来。 　　木杆可汗听闻南方有人会将木绵塞到枕头作芯，或者填充进去衣服里头，冬季穿着十分保暖。他一想就明白，大逻便种的花儿，也许真的能做衣裳！ 　　他没联想到用棉花织布，只想到用棉花作为冬衣的填充物。 　　从这个方向思考，这种花儿是相当了不起的！ 　　填充物保暖=冬天少冻死人=人口变多=国家强大 　　木杆可汗让人把大逻便的棉花采收下来，手工挑出来黑黑的棉籽，棉絮全部拿来给自己做冬衣。他问儿子：“齐人给你的种子，是不是这个黑籽？” 　　“是啊。”大逻便实诚地点点头，“父汗，你说过的，如果我能种出做衣裳的花儿，你倒立吃沙子。” 　　木杆可汗：卧槽，打脸好疼。 　　他板着脸，重重地给儿子赏了几个暴栗，拒不承认：“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你自己白日做梦，将梦里的当真。听我的，这种花像木绵，以后叫棉花。因为它是草木长出来的花儿，所以是木字旁的棉。” 　　可汗是会汉字的。 　　棉花的名字由他来取，棉字竟然被提前发明出来。 　　大逻便瞟了他老子一眼，心想自己幸好先摘了两麻袋棉花，不然他的东西保不住。他盘算着什么时候齐国来人，他把东西交给齐国的使臣，让人家带给建昌公主。 　　善德穿上棉衣，冬天是不是不会冷了？ 　　她最怕冷了，他想用棉衣把她裹成球儿，肯定特别可爱！ 　　小孩的一点心思，哪里瞒得过木杆可汗。可汗没拦着，他盘算着阿伊嫁过去齐国，他儿子再娶回来高氏的公主，这样换亲下来，双方扯平了，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不然他们突厥白赔一个公主和数万牛马？ 　　等高家嫁女的时候，他一定要高家的公主十里，不，百里红妆出嫁！ 　　儿媳妇的嫁妆，会成为大逻便的私人财产。等高氏的公主到了他们的地盘，大逻便要动媳妇的嫁妆，姓高的小娘们绝对不敢反抗。 　　在木杆可汗的默许下，大逻便年年种棉花，小孩往北齐送棉花，卖棉花。除去送给建昌公主的一部分，再给族里留一部分，大逻便会把多余的棉花卖给齐人，换取食盐等必需品。不仅突厥人爱穿加了棉花的冬衣，齐人和周人渐渐喜欢起来。听闻齐国研发出生产棉布的技术，新作的棉布柔软舒适，价格只比丝绸低一点。 　　连可汗都穿上棉布裁剪的袍子，夏天穿这一身，透气啊。 　　他夸赞道：“大逻便，你这个棉花，冬暖夏凉，是世间的神花。” 　　他儿子种花那么厉害，娶高氏的公主绝对没问题。以前他觉得齐国皇帝在为难人，现在一想，人家在故意放水呢！ 　　嘿嘿，肯定是高家想与突厥联姻，又不好意思说，才拐弯抹角地送种子。大逻便只要用这个棉花做出“五彩的花衣裳”，就能把公主接走。 　　娶公主胜利在望！ 　　木杆可汗想得很好，可惜他的寿岁熬不到那个时候。儿媳妇的花衣裳还没做出来，他熬不下去了。他把突厥的贵族都喊到胡床前，看了看儿子，又瞅了瞅他的亲兄弟。 　　大逻便十四岁，库头三十几岁。 　　他的儿子没打过仗，在族里没威望，除了种棉花好像没什么过人的才能。而阿史那库头跟随他南征北战，虽然功绩不显，但能耐和阅历都锻炼出来。 　　木杆可汗叹了一口气，但凡大逻便年长十岁，他肯定要让大逻便继承他的一切。可是现在不行，大逻便尚未成年，没战功，其他突厥贵族不可能听孩子的话。 　　他看向阿史那库头，沉声道：“库头，我把汗位传给你，望你能善待大逻便。你信佛，我与你言因果，你对大逻便好，你会有好报的。你若是对大逻便不好，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可汗，你放心，等我死后，一定把汗位传给大逻便。” 　　阿史那库头接过兄长的权力，承诺对大逻便视若亲子，让大逻便当继承人。有他这句话，木杆可汗放心地闭上眼睛。 　　他死了。 　　阿史那库头当上突厥的可汗，号佗钵可汗。佗钵可汗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向北齐求娶公主。 　　这是木杆可汗在世时，千叮万嘱的事情。 　　佗钵可汗给侄子大逻便划分一大片土地，让孩子继续安心种棉花。他听闻求娶公主的条件，是一件五彩的花衣裳，笑道：“这有何难？你买来彩色的棉线，再掠来十个技艺精湛的绣娘，让她们用棉线在棉布上绣花，做好的衣裳自然是彩色的。” 　　“叔父好聪明！”大逻便没想到这样的好办法，觉得有道理，立刻照办。 　　赶在入冬之前，他终于得到一件色彩明艳的棉衣。 　　他不知道高善德现在长多高了，所以衣裳往大做，长度过膝盖，填充进去厚厚的棉花，几乎像是把棉被穿在身上。他知道善德爱美，特意跟绣娘交代道：衣服上的绣花要大朵的牡丹，要多，红花绿叶的，最是相配。 　　他把花衣裳包好，装在防潮的木箱，连同叔父准备的聘礼和国书，风风火火地往齐国的都城赶去。 　　他要见到善德了！ 　　不知道她现在长多高了？ 　　哎呀，好多年没见，她会不会已经忘了他？ 　　都说近乡情怯，从突厥来的少年居然有这种情感。他带着车队和人马，一路去到邺城，经过侍卫检查之后，拉着聘礼的牛车慢悠悠地开进去皇宫。他扛着装有花衣裳的衣箱，竟然在冬天热得后背出汗。 　　好激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靖早就收到消息，他没有答应突厥人，而是先让宫人把建昌公主请来。高善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若是孩子不愿意，他想办法挡一挡 　　事到临头，他舍不得，眼一闭，心一横，算计哪个兄弟家里有女儿。如果建昌公主不想嫁给突厥人，让宗室女甚至宫女代替，未尝不可。 　　只要他写圣旨册封公主，反正他说谁是公主，谁就是公主。 　　高善德很快就到了，她见着皇帝，先行礼，气质温柔娴静。她和光光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若说光光是小太阳，她大概是月光一样美好的女孩子。 　　她太乖了。 　　少女的眉宇间不见忧色，反而柔声道：“九叔，你唤我来何事？” 　　高善德正值金钗之年，近日听闻突厥人入城，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高氏未嫁的公主只有两人，永昌公主与建昌公主。 　　光光姐姐是九叔的亲女儿，是九叔和九婶的珍宝，若真要有人和亲，必定不会是她。而她高善德的父亲已经死了，九叔要她出嫁，她必须要嫁人。 　　建昌公主经常会想，若是孝昭帝活着，父亲是不是会护着她？像是九叔护着光光姐姐那样？ 　　虽然九叔对她很好，但她不能像光光姐姐那样，跟九叔撒娇，随心所欲地跟九叔讨要东西。她感激九叔对她的照顾，九叔让她从小学习突厥和西域诸国的语言和风俗，她又年年收到阿屎的礼物，早早料到有这一日。 　　礼物是有代价的。 　　凭什么人家点名送给她，而不送给更加得宠的永昌公主？ 　　她一直很认真学习，突厥语说得流利极了。脑子有这些知识，她以后的日子也许不会太难熬。她把阿屎送来的棉花收好，她已经记不得小哥哥长什么样子，好像是不丑的。 　　有人愿意为她花心思，总好过是无情无义之人。 　　“是朕对不起你……”萧靖看着高善德懂事的样子，很难硬下心来，“你若是不愿意去，就别去了。” 　　“不，我是想去的。” 　　高善德的眼神逐渐坚定，她知道北周一直想要和突厥人联姻的事情。她若不嫁过去，北周的公主去了，说不定宇文和阿史那氏会再次合伙攻打齐国。 　　她是公主，舍她一个，能换来国家的和平，那又何妨？ 　　更何况她嫁过去是可贺敦，她会是突厥人的皇后。万一她能有儿子，说不定是以后的可汗哦。 　　“善德，你愿意见一见大逻便吗？他是以前的阿屎。” 　　“那就见一见吧。” 　　萧靖让善德躲在长长的屏风后，婚事不一定成，他不愿意让突厥人见到家里的姑娘。他好多年没见到那个孩子，不知道大逻便的秉性有没有改变。 　　如果没变，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当年的小孩子多单纯啊。 　　大逻便扛着箱子，走进去皇帝的昭阳殿，既紧张又激动，连呼吸都放缓几分。少年的年岁不大，长得跟小牛犊似的，体格非常结实健壮。他掏出怀里的国书，奉与陛下，表达了突厥向公主求娶的诚意。 　　“陛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善德好的，只要我有一口吃的，我一定分半口给她！” 　　“我在突厥种了好多棉花，做出来五彩的花衣裳。这件衣服很暖的，填了足足两斤棉花。我捉了很多绣娘，会做棉帽棉鞋，绝对不让善德挨冻……” 　　“陛下，您当年说的，我都做到了，我能把善德带回去突厥吗？” 　　萧靖看完阿史那库头写的国书，再看看面前激情演讲的傻孩子。他让人掀开大逻便的箱子，一看里头熟悉的花纹和大牡丹花绣花，傻眼了。 　　这不就是东北大花袄嘛？ 　　还是及膝的长款。 　　“噗——” 　　躲在屏风后的高善德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么笨拙的衣裳，阿屎竟然一脸自豪地介绍。她看着少年的五官，终于将眼前人与记忆里的阿屎联系起来，她应该是认识他的，他是个好人。 　　阿屎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英气，应该是威武刚毅的男子。 　　她愿意和他凑合着过日子。 　　她听出来他话里的诚意，心里暖暖的。她笑起来露出一双梨涡，觉得后半辈子似乎不错。 　　只是下一秒，萧靖的话让高善德的脸色一片惨白。 　　皇帝把突厥人送来的国书狠狠地丢下去，质问道：“大逻便，朕想知道，到底是你想求娶建昌公主，还是可汗想求娶建昌公主？” 　　“可汗在书信里表达了对公主的爱慕之意，愿与公主结为夫妻。而你算个什么东西？是跑腿的？还是截胡的？”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一》：是岁，突厥求昏于齐。 　　历史上的阿史那库头应该替自己求婚，他第一次求婚跟北齐求的，北齐好像没答应。后来他跟北周再求婚，娶了千金公主。库头死后，千金公主嫁给他的侄子，沙钵略可汗。感谢在2021-01-05 21:35:14~2021-01-07 22:2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白夜 3瓶；微意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6章 高湛不荒唐（143） 　　◎武成帝用计除佗钵可汗◎ 　　如果是大逻便求娶善德, 萧靖说不定会考虑一下。大逻便比善德大两岁，品性不坏, 两个小孩应该能相处得来。 　　只是阿史那库头三十几岁了, 估计家里的庶子已经会骑马射箭，他竟然有脸来求娶一个十三岁的初中女生？ 　　呸，死变态！ 　　萧靖板着脸, 盯着大逻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可汗求亲建昌公主，朕是不会答应的。” 　　他若是让高善德嫁给阿史那库头, 与推她入火坑有何异。高演如果没死, 一定不会同意亲女儿嫁给老男人。 　　少年跪在冰凉的地上，心里直发凉。他匍匐着捡起叔父给他的国书，上面所写的文字, 化作锋利的刀子, 一下一下往他心窝子捅去。 　　大逻便紧紧地攥着布帛，难以置信地念叨着：“明明叔父知道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直知道我喜欢善德，为什么他要替自己求！” 　　“我说要给善德做五彩的花衣裳，亲自来邺城把她接回去突厥。” 　　大逻便重重地把头磕到地上，他蠢，他没脸见齐国的皇帝。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 不自量力，妄想娶得高贵的公主。 　　陛下骂他，叔父笑她。 　　而他叔父当时是怎么说的？ 　　佗钵可汗很信任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转身让人准备好聘礼。因为公主的地位尊贵, 从突厥运送到齐国的聘礼足足有两百乘牛车, 金银装满了几十车, 压得车轱辘都变形，拉车的大公牛累得直喘粗气。 　　那时候大逻便笑得十分欢喜，以为叔父待自己真好，出钱出力替他娶媳妇。 　　现在回想起来，呵呵。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昭阳殿，甚至没有留意到屏风后面藏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喊着他，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萧靖叹了一口气，等看不到大逻便的身影，才让人把屏风撤走。高善德的脸色非常难过，她以为是嫁给年龄相仿的阿史那大逻便，没想到是人家的叔父阿史那库头来求亲。 　　佗钵可汗一把年纪，说不定什么时候要死。按照突厥的旧俗，她嫁给这么一个老男人，男人死了，她会再嫁给下一任可汗，是阿史那库头的兄弟/儿子/侄子。 　　即便高善德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她也做不到啊。 　　“你别怕。”萧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安慰道，“朕不会让你嫁给阿史那库头的。” 　　“谢谢九叔。” 　　高善德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茶水。她被刚泡好的茶水费烫了一下舌尖，心神立刻收回来。她悄悄竖起耳朵，听见九叔向身边的人吩咐。 　　“给太原王妃带个口信，说朕属意大逻便为下一任突厥可汗。” 　　萧靖没避着高善德，他的手指微微抬起，在算计着什么。高绍德的王妃阿史那氏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的。 　　…… 　　大逻便在邺城没有地方可去。 　　他失魂落魄，骑马在街上游荡大半天，不知不觉行到太原王府。他擦了擦脸，登门道：“我是王妃阿史那氏的兄弟，我有事要找她。” 　　看门的人飞快地跑进去，没过多久，笑着把他请进去。 　　这位是王妃的娘家人，那么多年没来，稀客啊。 　　阿伊刚见过陛下的人，听得一句口信，心里隐隐约约猜到几分，但不敢确定。现在看到上门的蠢弟弟，一脸恍惚，气得她真想一巴掌打过去。 　　忍住，忍住。 　　她现在怀着孩子，不能生气，对孩子不好。 　　王妃的肚子已经显怀，有六个月，最近天气冷，她把自己裹得像颗球，更显得臃肿几分。大逻便一进门，看到姐姐的孕肚，先是一惊：“二姐，你这是揣上金蛋了？” 　　阿伊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不是废话？ 　　她嫁过来快十年，若是不曾有孕，会遭人嫌弃的。这是她的第二胎，头一胎是个大胖闺女，可把高绍德高兴坏了。王爷天天抱着女儿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对孩子有求必应，一看就是傻爸爸一枚。 　　今日不巧，高绍德带着四岁的闺女出去逛街，留着阿伊在府里。 　　有丫鬟端上来温热的牛乳，大逻便一饮而尽，他憋着一肚子话，实在是不吐不快。他不能对别人说，如今只能对亲姐说一说。 　　“你们都下去吧。”阿伊一挥手，丫鬟们如水般退下去，王妃娘娘的派头真足啊。 　　大逻便沉默了一下，终于说出口：“二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明明是我先喜欢善德的，叔父要抢，他想求娶善德为正妻。” 　　“叔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他为什么啊……” 　　阿伊冷笑一下，直接打断弟弟的话：“没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他是可汗，所有突厥人都得听他的。他有资格享用最好的姑娘，他不要的，才能轮得到你。” 　　“他坐上父汗的位置，到嘴的东西要他再吐出来，难咯。” 　　“叔父有庶子，你信不信，叔父的儿子会当上下一任可汗，而不是你，大逻便。” 　　叔父当家，跟亲爹当家，那是不一样的。人心隔肚皮，当叔叔的有私心，怎么可能把侄子当作亲子看待呢？ 　　拿来哄哄大逻便这种傻子罢了。 　　大逻便不敢相信，他晃了晃脑袋，叔父会算计他到这种地步。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动摇，小声地说：“不会的，叔父在父汗死前承诺过，会把汗位传给我。” 　　阿伊心念一动，追问道：“这句话有多少人听到？” 　　大逻便回答道：“大约有十几人，都是突厥的亲贵，是父汗信任的人。” 　　阿伊心想，叔父敢这么说，大逻便要当上突厥可汗，胜算又增加几分。她是属意可汗的位置让弟弟坐，这样对她有好处，大逻便和她的关系不错，娘家会为她撑腰，她在齐国有脸面。 　　唉，但凡她是男儿，哪里轮得到大逻便的事情？ 　　可怜她空有满腹计谋，只能在居于后院，替远道而来的兄弟出谋划策。她知道再说叔父的不好，大逻便不一定会相信。她从另一个角度，跟弟弟分析事情。 　　她往外瞅了两下，确定高绍德还没回来。她用突厥语说：“大逻便，你看你姐夫，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大逻便不解，“他娶了二姐这样的美人，生了我外甥女，又有二胎，简直是人生赢家。” 　　阿伊：“……你确定？” 　　她竟然听不出来，弟弟是真心羡慕高绍德，还是在反讽。 　　她很铁不成钢地看向大逻便，骂他：“你蠢啊，高绍德过成这样，这算什么好日子？他要不是遇着我，关键时刻我提点他，估计他早死了。” 　　当年的高洋多威风，打下来一大片江山。皇帝兄弟几人当中，若论战绩和功劳，文宣帝当属第一。 　　可他的儿子们呢？ 　　高殷和高绍德过的是什么日子？ 　　高殷据说卧病不起，这些年一直没有出来走动，阿伊见过济南府的王妃和侧妃，两个妯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膝下连个娃都没有。她听闻这位大伯曾经散播关于张皇后和太子的不实谣言，被逮进去牢里，后来被放出来，从此不再见人。 　　多半是废人一个。 　　高绍德倒是没有被皇帝针对，只是不被重用。陛下没有让他当官，也不让他带兵，只是每个月命人送来份例，供及高绍德好吃好喝地活着。 　　陛下这是把高绍德当猪养着，养得白白胖胖。 　　再多的权力，没有。 　　阿伊算是看得明白，高绍德的今日，就是大逻便的未来。这是叔父当家的后果，阿史那库头对待大逻便的心思，大概同陛下差不多。佗钵可汗会让侄子吃饱穿暖，实权一点儿不给。 　　若是当年文宣帝改立高绍德为太子，孝昭帝又不曾造反……阿伊想都不敢想，她的丈夫会是何等的荣耀。 　　时也，命也。 　　高洋已经死了那么多年，阿伊有心无力，她便是足智多谋，也没有办法把高绍德扶上皇位。但是大逻便不一样，木杆可汗去世不到周年，父亲的余威犹在！ 　　只要一提大逻便是木杆可汗的亲儿子，会有人响应大事的。 　　她跟弟弟分析情况，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当上可汗，是最好的时机，父汗留下的旧人尚未全部被叔父笼络过去，他们会支持你的。听我的，只要你当上可汗，高善德是你的女人，她不用嫁给叔父，她会嫁给你。” 　　“可是……”大逻便有些犹豫，听二姐的意思，这是要他杀掉叔父？ 　　少年低下头，没有说话。 　　阿伊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了，她说得那么明白，还不懂道理？ 　　她扶着腰，大骂道：“你的母亲是女奴出身，父汗死后，她应该在侍奉叔父。你不出手，到时候你看着吧，自己的母亲和喜欢的姑娘，一块儿成为叔父的女人，我看你嫌不嫌恶心！” 　　她和大逻便虽然同父，但不同母。 　　她娘早死了，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逻便的亲娘还没死，那个女人有几分姿色，估计在新任可汗身边卖笑争宠。 　　她的话说得难听，一下子把大逻便惊到了。少年从座位上跳起来，直直地用手指着姐姐，恼怒道：“二姐，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大逻便痛苦地抱着头，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知道，二姐说的是对的。 　　“只要你当上可汗，你的母亲能活出个人样，不用再讨好男人来过日子。” 　　“大逻便，你能吗？” 　　“不为高善德，就为生养你的母亲，你能吗？” 　　在姐姐的声声质问中，大逻便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的笑容，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别的男人。父汗死了，母亲人老色衰，她小心翼翼地笑着，讨好佗钵可汗。她怕阿史那库头赶她走，或者将她转手赏赐给其他男人。 　　她不值钱。 　　她的价值甚至不如一头牛。 　　但她是他的母亲，他想让她活出个人样。只要他当上可汗，他的母亲会是突厥最尊贵的女人，她可以安心地享受生活。 　　少年接过姐姐递来的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他下定决心，红着眼问：“二姐，我有什么办法吗？” 　　“有。”阿伊很擅长抄作业，她对着高家的作业一个劲儿猛抄，“文襄皇帝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大逻便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他对齐国的历史没了解到那么深入。 　　阿伊用突厥语说：“……他是被刺杀死的，欸，这种死法，断气快，没什么痛苦。父汗带兵灭了柔然人的国家，柔然皇族跟我们突厥人有仇的，说不定柔然人没死绝，会去找可汗报仇！” 　　木杆可汗已死，柔然余孽会找现任的佗钵可汗报仇。 　　阿史那库头死在柔然人的手上，多正常啊，没有人会联想到大逻便的身上。 　　“二姐，柔然皇族早已亡国死绝，我去哪儿找柔然人？” 　　“你蠢啊，陛下早年娶了柔然的公主，永安公主的生母也是柔然人。论对柔然皇族，陛下比你熟悉，他若肯帮你，找几人扮演柔然人，易如反掌。” 　　大逻便坐直身体，他的二姐好聪明，一口大锅严严实实地盖到“柔然人”的头上。果然是知识能改变命运，二姐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 　　嗯，他以后要多读书。 　　少年打马返回皇宫，请求觐见陛下。萧靖料想到阿伊会说动大逻便除去阿史那库头，没想到太原王妃能提出这样的计谋。 　　卧槽，他敬阿史那氏是一个狠人！ 　　难怪历史上的阿史那氏能当北周皇后！ 　　皇帝看向跪在下首的人，沉声道：“你想要办的事情，朕准了。唯独有一样，那位没了，不能说是善德的错，不能说她是克夫的女子。朕要是听到一句流言，或者善德受到一点儿委屈，朕都会派兵把她带回来的。” 　　“陛下大德。” 　　少年重重地把头叩在地上。 　　大逻便在今日死了，活下来的是阿波可汗。 　　作者有话说： 　　将阿史那氏代入一下高家的现状，就很好理解了。 　　两家情况差不多，都是老大（乙息记可汗、高澄）死得早，老二开疆拓土（木杆可汗、高洋），下面的弟弟（佗钵可汗，高湛）在当家。阿史那库头当上佗钵可汗之后，大逻便的地位跟高绍德差不多，在族里非常尴尬。 　　他现在造叔叔的犯，有可能成功。等库头坐稳之后，大逻便再造反，就很难了。 　　比如萧靖现在领盒饭，太子年幼，大臣很可能推举有战功的高孝瓘当皇帝，而不是选高绍德。历史上的大逻便好惨，库头死后，他跟库头的儿子争夺汗位，两人都没赢，汗位落到沙钵略可汗手里。沙钵略是乙息记可汗的儿子，是大逻便的堂哥，相当于阿瓘在齐国的地位。 第447章 高湛不荒唐（144） 　　◎武成帝准备迁都◎ 　　武平三年, 佗钵可汗遇刺身亡，其侄大逻便继任可汗, 号阿波可汗。 　　阿波求昏于齐, 帝以建昌公主嫁之。 　　同年，北周大冢宰宇文护势力皆被武帝铲除，宇文护已死, 其子宇文会、宇文至、宇文静及大将军万寿、刘勇等人被诛杀。 　　宇文邕在国内大搞改革的时候，萧靖和大逻便达成联盟。 　　新上任的阿波可汗急求立威的机会，渴望打下战绩, 使得族人服从。南北两位君王同时指向一个靶子—— 　　北周, 长安。 　　杨忠在几年前已经去世，长子杨坚继承了隋国公的爵位。宇文护在世时，拉拢杨家父子不成, 便采取打压的手段。如今宇文护已死, 按理来说，皇帝宇文邕是明辨是非的人，杨坚该放松一口气才对。 　　相反，他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他怕死。 　　杨坚关起门来，确定屋子内外没有人，低声与妻子言说：“齐王宇文宪看我不顺眼，曾与陛下进言, 说我有反相，要除去才好。你在外头与人交往，莫要争锋，切记低调行事。” 　　“这, 这可怎么办才好？” 　　伽罗大惊失色, 他们无冤无仇的, 齐王怎么可以凭白污蔑人？ 　　她的嘴里忍住发苦，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那罗延一人支撑。要是造反的罪名安在那罗延的头上，一家人都得共赴黄泉。 　　她也不想死。 　　“所幸陛下贤明，并未相信齐王所言。陛下有意让丽华与太子结亲，我……”杨坚见妻子担忧，慢慢解释给她听。把女儿嫁给太子是一个向皇帝宇文邕表衷心的机会，但是他始终记得当日阿瓘说的一席话。 　　太子宇文赟要是那么好，陛下向齐国求亲的时候，阿瓘的九叔怎么会不乐意？ 　　宇文氏反复无常，今日说会待丽华好，焉知明日会不会舍弃她？ 　　当爹的贪图名利，小的能好到哪里去？ 　　当年宇文邕一心求娶突厥可汗的公主，阿史那氏早已结婚生子，他还不罢休。后位一直空着，像是一块香喷喷的鱼饵，勾着名门望族往前冲。 　　冲吧，谁家男人得力，他家姑娘说不定能当皇后呢！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似乎没有问题。但是杨坚从岳父的角度来看，要是他未来女婿是这副模样，万一哪天他干不动了，他家丽华是不是要下堂？ 　　杨丽华是他的女儿，当爹的只盼着她笑，不会盼着她哭。 　　他知道太子妃的位置很吸引人，国丈的名头也很好听，但前提是有福气去享。他见过太子宇文赟几面，那个孩子表面上看起来举止恭敬有度，实际上太子听着陛下说话，眼底的神情是不服气的。 　　连亲爹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老丈人的？ 　　放屁！ 　　杨坚不敢说天家的是非，只与妻子慢慢分析：“你自己没有受过的苦，不要让丽华吃。我们家清净，没有庶出的子女。丽华若是被定为太子妃，这些苦头她要一一去尝。” 　　伽罗想起自己的女儿，杨丽华今年十二岁，眉眼娇美，是一个漂亮的小美人。 　　她和杨坚感情好，杨坚没有通房妾室，她的日子过得自在舒心。丽华是他们宠爱的女儿，从未经历过后院宅斗，性子养得十分天真。伽罗一想到女婿身边一群莺莺燕燕，要她的丽华去受委屈—— 　　老天爷，她杀人的心都有！ 　　“那罗延，我宁愿丽华低嫁，也不愿意她吃苦受罪。” 　　“嗯，我省得的。” 　　杨坚借口丽华是早产儿身体不好，推拒了这一门婚事。当年伽罗怀着丽华的时候，他跟随父亲杨忠进攻齐国，伽罗在家里操劳，导致孩子早了两个月出生。 　　这件事情，在长安城不算秘密。 　　皇帝宇文邕听得杨家女是早产儿，虽然惋惜，但没有再勉强这一门婚事。他给太子相看太子妃，首先看家世，再看身体健康，最后才是女子的美貌。 　　本来太子宇文赟是个香饽饽的，好多贵族想把女儿嫁给他，谁知发生了一件大事！ 　　齐国居然联合突厥人，一并打进来了！ 　　杨坚说什么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丽华定亲。 　　宇文护死后，杨坚的岳父独孤信被平反，长子独孤罗感激杨坚和伽罗，时常跟在杨坚身边。独孤罗自幼被关押在牢里，没文化，不知礼仪，经常被弟弟妹妹取笑，兄弟姐们不尊敬他。他的心中难过，不欲计较，但常常想要干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 　　北周的守军挡不住，眼看着就要亡了。传闻陛下不敌，在前线被高长寿所杀，太子在匆忙中登基，朝堂一片乱糟糟的。好多北周贵族害怕，想要逃命，但独孤罗竟然一点儿也不怕。 　　他甚至有点兴奋。 　　他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失去的，有一种近乎赌徒的执着。他想到搏来的大富贵，跟妹夫杨坚说：“那罗延，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我们提刀干他一把，说不定你有大功，跟那个贾什么的，丽华能当太子妃！” 　　独孤罗这几年才开始识字看书，刚看到魏晋的历史。 　　杨坚读书多，心道是贾充。西晋贾充背叛旧主曹氏，提刀逼死魏帝，从此位列西晋的开国元勋。全靠这开局第一刀，贾充的大女儿能当王妃，二女儿贾南风能当皇后！ 　　他听闻齐国皇帝很宠爱张皇后，那么多年只有这一个女人。当爹的如此专一，齐国太子应该不差吧？ 　　他说不定能成为贾充一样的人物。 　　“那罗延，敢不敢？” 　　“我敢！” 　　杨坚一咬牙，他吩咐伽罗把府邸守好，看好家里的二子一女。他让府兵把院子团团围住，除了他，谁回来都不要开门。伽罗抱着小儿子阿摩，存好几大袋干粮和一大缸清水，转身带着长子杨勇和长女杨丽华，躲到地窖里头。 　　这里有吃有喝，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摩摸着娘亲的脸，想爹爹想得要哭。小孩的模样生得白嫩，眼泪挂在睫毛上，小鼻子红红的，非常可怜。 　　伽罗同样揪心，但是笑着安慰小儿子：“阿摩别哭，你爹爹说要玩捉迷藏，他等我们藏好了，会来捉你的。” 　　杨勇和杨丽华已经懂事，他们知道爹爹去干大事，神色有些恐慌。偏偏弟弟要哭，兄妹怕阿摩的哭声会引来别人，哄他说大家都在玩迷藏，不能出声，不然爹爹会提前找来的。 　　“对哦，我们玩抓迷藏！” 　　果然阿摩被哄住了。 　　小孩躲在放清水的大缸后面，眼神机灵极了。他人小精力不多，玩着玩着，累得睡着了。 　　等他睡醒之后，呀，爹爹回来了，他被爹爹像捉小鸡崽一样捉住。阿摩快乐得哈哈大笑，压根没留意到杨坚身上的血迹，男子的裤腿上一片褐色，是血迹许久之后的颜色。 　　杨坚看向伽罗，轻声道：“无妨，是别人的血。” 　　他不说，但伽罗可以联想到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她的脸顿时就白了。 　　齐军攻破长安，新帝宇文赟被杨坚杀于临光殿。杨坚联络杨忠与独孤信的旧部，联通北齐兰陵王的人，合力杀死赵王、越王、代王、陈王、滕王等宇文一族的宗室。 　　他见到高孝瓘，把旧主卖了，卖了一个好价钱。 　　阿瓘透露出来，他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岁，若是杨家的姑娘生的好看，不妨结为亲家。杨坚有些心动，他说要回家与妻子考虑一下。 　　王妃是保底，太子妃是目标。 　　他带着妻儿回到院子里，洗漱到身上的血腥气。他让丽华把阿摩抱走，等孩子们都离开后，才说：“我们的丽华这么漂亮懂事，说不定能当太子妃呢。” 　　伽罗给他甩了一个大白眼。 　　这人呐，之前还说不稀罕太子妃，如今齐国皇帝尚未迁都长安，他已经想着与高家结亲。 　　伽罗疼爱女儿，不放心地说：“高氏风流成性，他家太子靠得住吗？别苦了我家丽华，以后三宫六院的，丽华哪里能承受得住。” 　　“同样姓高的，不能以偏概全。”杨坚想着阿瓘，“兰陵王生得俊美，府里只有一个王妃，有这样的爹，他家儿子肯定不错。陛下只有一个张皇后，生有永昌公主和太子，子嗣不多，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纳妃的。” 　　这样的好门户，你都看不上，你是想丽华上天做仙女不成？ 　　杨坚有点不开心，他觉得妻子误会他了。 　　“切，说得好像人家看得上你一样。” 　　“……” 　　妈的，这话很扎心了。 　　杨坚砍下开局第一刀，想让女儿当齐国的太子妃。他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人家太子要不要他家丽华。 　　北齐，晋阳 　　萧靖很高兴，北周打下来了，他终于不用再担忧亡国的事情。他重重地嘉奖有功之臣，顺便试探道：“突厥此番立下大功，要不要朕给阿波送十个美人，以示恩赐？” 　　“不，不必了。” 　　吓得大逻便拿酒杯的手不稳。 　　少年可汗借此机会出兵立威，突厥人的骑兵一路攻进去北周国境，沿途没少抢劫。这回他赚得盆满钵满，给善德抢回去十几箱金银首饰。 　　都是从金铺抢的，别人没戴过的新东西。 　　他不愿意善德用旧的。 　　“啊，我有事，该回去了，善德肯定想念我。”大逻便脚抹油似的，吃完庆功宴就溜，“陛下您好好歇着，等下一趟棉花结出来，我给您送两床新棉被，庆祝乔迁之喜啊。” 　　“滚蛋吧，臭小子。” 　　萧靖笑了一下，把酒杯放下。他请人喝的是葡萄酿，自己喝的却是鲜榨葡萄汁。晋阳的葡萄酸甜好吃，他让人送几箱葡萄回去给孩子们，顺便送去迁都的旨意。奚人擅长制车，他命（威）令（胁）库莫奚出牛车万乘，以资运输。 　　邺城有什么好呆的。 　　他想要回去长安，他要去长安住！ 　　太子高明十一岁，是懂事能说上两句的年纪。他以实际行动支持父皇的迁都计划，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大包小包全部装进去牛车上。 　　嗯，他小时候玩过的小金马小金牛和泥瓦小家具，丢了好可惜。但是带着西迁，又嫌重。 　　有了！ 　　大姐姐家的小外甥，最是贪玩。大明把自己的玩具全部送去永安公主府，惹得裴世矩苦笑一下。他家里也在收拾东西，到处灰尘飞扬乱糟糟的，太子在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 　　烦呐。 　　大明压根不觉得自己讨人嫌，他牵着四岁的外甥女裴淑英，拿出指点江山的态度，激动道：“淑英，这些都是孤送给你的玩具！” 　　“好哦，谢谢舅舅。” 　　淑英高兴地拍着小手，把金灿灿的小金马拿出来玩，嘴里“驾驾”地嚷嚷着。她要舅舅陪她玩，大明拿泥瓦小家具跟她玩过家家，一阵风吹来，激得他鼻子痒痒的。 　　“哈嚏……哈嚏……” 　　“舅舅，你是不是伤寒啦？你回去多喝热水，我不跟你玩了。” 　　淑英让爹爹帮她把玩具拿回去屋里，把门一关，仿佛一个无情的渣男。大明被气得炸毛，心想你不跟我玩，我以后找好多个漂亮小姐姐，天天陪我玩，羡慕死淑英这个小丫头。 　　大明遗传了亲爹的自信，以为是某家小姐姐在念叨他。 　　肯定是爱他爱惨了。 　　作者有话说： 　　爱谋权篡位的杨.岳父.坚：想亡国就来娶我女儿吧。 　　有参考历史情节，《隋书·帝纪一·高祖上》：齐王宪言于帝曰：“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恐非人下，请早除之……普六茹坚貌有反相。”帝不悦，曰：“必天命有在，将若之何！”高祖甚惧，深自晦匿。 　　有参考杨坚诛杀宇文氏一族的情节。 第448章 高湛不荒唐（145） 　　◎武成帝的光光初识人◎ 　　定下迁都一事, 一家人搬家去长安。 　　萧靖带着张嫣重临旧地，心中百感交集。当年的西汉未央宫已经不在, 这里早已没有两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们暂住进去北周皇帝的房子, 只是放眼四望…… 　　连张嫣都忍不住说：“这叫人怎么住啊？怎么俭朴成这副模样？” 　　张娘娘活了好几辈子，没住过这么破的皇宫。 　　北周的宫殿不是没有，只是地板用的不是上好的青石, 而是土块。梁柱上没有雕花装饰，光秃秃的房门和屋檐，看起来特别穷, 别说是皇宫, 连大户人家的府邸都比不上。 　　好一派抠抠搜搜的天家气象！ 　　全怪周武帝宇文邕过得太抠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难怪历史上的隋文帝杨坚不乐意住在这里，要重新兴建大兴宫城。换做是他, 他也不想住。 　　他安慰老婆：“这里条件艰苦一些, 我们克服一下，暂且住一段时间。我让人选个好日子，安排大赦天下，牢里改正过来的犯人，全让他们来修房子，保证年底能拎包入住。” 　　“除了皇宫，还有公主们的府邸, 也要修好。裴大不在家，小蠕蠕带着淑英，房子要做得大而美。光光的公主府要一并修好，她在宫外能有个落脚地方。” 　　他这么说, 张嫣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贪图享受, 宫殿是皇帝的脸面。皇帝自己住得破烂, 怎么展现雄厚的实力，让四周的小国臣服？ 　　这是吞并北周的第一年，裴世矩被派出去出使西域，齐国能建交多少国家，全靠这位驸马的本事。裴大的嘴皮子利索，应该能哄好多国家过来朝拜上贡。 　　萧靖相信，大女婿是有这个能耐的。 　　说起女婿，张嫣更发愁了。她怕光光住得不开心，多有赏赐，她派宫女去查看，人回来说永昌公主最近胃口不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唉，光光随你，看着精明，实际上是个呆的。”张嫣横了萧靖一眼，“她都二十岁了，过完生辰就是二十一。小蠕蠕在她这个年纪，已经生下淑英……” 　　光光一直没对象，从未看上哪个帅哥。裴淑英是小蠕蠕和裴大的女儿，经常入宫玩耍，追在光光身后笑着喊“姨姨”。 　　光光很疼爱这个外甥女，亲手给淑英做衣裳，将小姑娘打扮得非常可爱。 　　永昌公主压根没烦恼，但她的亲妈担忧极了。 　　张嫣急得要死，巴不得一个月安排十场赏花宴，邀请全城的未婚青年来相看。反观萧靖一点儿不急，他闺女才二十岁，急什么。 　　放在后世，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在上大学，没对象没结婚多正常啊。 　　他劝道：“你不要给孩子压力，说不定缘分在后面。你一催她，她着急，随便找个人嫁过去，这样反而不好。” 　　“我许她一块令牌，让她出宫玩耍，她在外面见识交友，说不定能遇到喜欢的人。” 　　张嫣沉默，舅舅说得很有道理。 　　她不忘替儿子争取：“令牌也给太子一块，我们要一碗水端平。更何况大明自幼长在皇宫，若不出去闯荡，会越养越傻。” 　　再聪明的孩子，天天被关在皇宫这一座牢笼，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会被人坑死的。 　　如同“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他没去过民间，完全不知道肉比米还贵。历史上的司马衷那么蠢，晋武帝司马炎起码要负担一半责任。 　　一个月后，萧靖让人打好两块铜牌，一块给光光，一块给大明。 　　光光握着牌子，高兴得很，她牵着弟弟的手，说要带弟弟去见见世面。她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裳，兴冲冲地说：“大明，我们走，我带着你，你带着钱，我们逛街去。” 　　大明：“……” 　　二姐，其实你是想找人给你买单兼拎包吧。 　　太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亲姐姐的请求，表示自己热爱学习，不想出去玩，要在家里写作业。光光信以为真，给弟弟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自己提着钱袋子跑了。 　　反正她有零用钱，花自己的也行。光光是个好姐姐，承诺回来给弟弟带宫外的点心，太子装得好，挥着手说二姐再见。 　　后来大明后悔死了，他没有陪着出门，他姐被人哄走了。 　　他姐以貌取人，她蠢啊。 　　…… 　　陛下要大兴土木，要修建皇宫和诸位皇亲的府邸。 　　劳改的犯人不够用，工程队在城中在大肆招人建房子，听闻酬劳挺高的。长安好多人家皆去报名，查过家世清白之后，可以被录用。 　　路边卖水的大叔扯着破嗓子，高声道：“我家儿子报上名，说给永昌公主修房子。他有幸见过公主一面，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永昌公主有没有看上你家儿子？”旁边有人打趣道，“看上就好咯，能当驸马都尉，家里的金银堆成小山。” 　　“公主那样的人品，我家那个蠢货，想都不敢想。但他回来说了，公主挑剔，怎么建房子都不满意，这回折腾了好几天，几份图纸被送上去，连地桩都不叫打。”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工钱照给，我老汉倒想公主建十年的房子。听闻公主说了，谁能把房子设计得合她心意，能封官给赏赐！” 　　路过的宇文恺一听，瞬间精神起来。 　　搞建筑设计，他懂得不少。 　　他年少时候不爱弓马，只爱往书房里钻，说他爱读书写文章，又不准确。他爱捣鼓一些偏门的东西，曾得到一份魏晋的宫殿残图，废寝忘食地研究数日，爱若珍宝。 　　他爱写爱画，买来昂贵的颜料打草稿。母亲怕他闷着，送来两位红袖添香的美貌丫鬟，第一个把他刚调好色调的颜料洗了，第二个把他辛辛苦苦堆好的积木小房子拆了。 　　宇文恺气得炸裂，把两女赶出去，骂道：“我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你们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兄弟们都笑他傻，送上门的美人都不知道享用。 　　那时候的宇文恺想什么呢？ 　　他在想，积木小房子有模有样，但终归太小，落不到实处。他跑到乡下，不要工钱，只求能学习建房子的技艺。 　　这么一个贵公子，出身许国公府，身上有安平郡公的爵位，居然说要帮人搬砖。 　　工头不敢拒绝，让他跟建房的匠人学习，有问必答。宇文恺他娘见儿子老往乡下跑，晒得黑不溜秋，却乐此不疲，国公夫人以为是乡里的大姑娘把他勾住，急得坐马车到现场要捉人。 　　后来一看，骇，这个傻孩子给人在打桩呢！ 　　少年沾得一裤腿的泥，热得满头大汗，并不嫌脏。他见着亲娘过来，笑呵呵地从陶罐倒了一大碗水，道：“娘，喝茶，村里的野茶泡水喝着挺甘甜的。” 　　国公夫人瞬间没气，她生的儿子，傻就傻点，健康快乐就行。他们姓宇文的家大业大，只要不亡国，总能富贵一辈子的。 　　可坏就坏在，北周居然亡国了！ 　　杨坚砍下开局第一刀，他心狠，大肆铲除宇文一族的宗室，给姓高的腾位置。宇文恺一家本来也在被杀的行列，得亏宇文恺的二兄宇文忻跟杨坚的关系不错，被放过一马。 　　一家子侥幸保存下来，但是日子过得没那么好了。 　　齐国皇帝不承认宇文邕封的王爵，重新册封宗室，杨坚依旧当隋国公，位列有功之臣。 　　原先的许国公府被更换门庭，住进去一处宅院，连门牌都不敢挂。生怕新皇想起他们一家姓宇文的，要搞大清算。 　　什么官职爵位，统统没有了。 　　一家老老小小挤在府里，家产入不敷出，两位嫂嫂对于养着蠢笨的叔叔，开始颇有言辞。宇文恺察觉后，红着脸跑到街上，想要挣得一些钱，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食的。 　　他问路找到永昌公主府的地址，那里是一个庞大的工地，烟尘滚滚的，尚未正式开工。府邸门口坐着一个小吏，看到他在左顾右盼，大声呵斥道：“喂，你是来干什么的？闲杂人等，不许窥探！” 　　“我是来应聘的，我会画图懂建筑，公主说不定会喜欢我的草图。” 　　宇文恺情急之下，张嘴就说。他的眼神有些心虚，他是会画图，但关键他还没画啊。 　　没图你说个屁啊。 　　小吏没想那么多，他一听这人会画图，顿时眼前一亮。他打量宇文恺的装扮，虽然年轻，但看着像文化人，当即扯着宇文恺的衣服要领他进去。 　　“你这个小子好运气，随我来，公主要见你！” 　　永昌公主今日正好过来，三位负责营造的官员作图，皆不能令她满意。 　　公主不满事小，万一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以为他们怠慢公主，所有人都会被连累的。天下人皆知陛下最宠爱这个女儿，连传国玉玺上的字都拿来给她作封号。 　　这是何等的盛宠！ 　　小吏是病急乱投医，想要找出能建房子的人，好早日解除一场危机。宇文恺低着头，他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要去见公主。 　　“我，我这是要见永昌公主？” 　　“对，放尊重点，眼睛别乱瞟，记得拿出你的真才实学。” 　　小吏再三强调，不能乱看，惹公主生气。他想着永昌公主的那张脸……哎哟，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公主二十岁了，尚未成婚呢。 　　小吏握拳惋惜，他倒是愿意娶，只可惜公主看不上他啊。 　　宇文恺被领到一座临时搭建的亭子里，亭子四周落下纱幔，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女子窈窕的身影。他心想，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建昌公主。 　　关于永昌公主的传闻有很多，她被高氏几任皇帝教养过，说她嚣张跋扈都是轻的。好多人说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郎君们畏惧，无人愿意娶她。 　　能被文宣帝、孝昭帝和当今陛下教出来的姑娘，她能是软柿子吗？ 　　不能啊。 　　宇文恺以为永昌公主会是很严厉的人，若是他惹她不高兴，要掉脑袋那种。他小心翼翼地跪下行大礼，声音忍不住颤抖：“公主， 　　小民是会建房子的，只是时间紧凑，草图尚未画出来。只要公主给我三日，不，两日时间，我定把草图做出来！” 　　“可以。” 　　纱幔后的女子声音很好听，语气甚至有些雀跃。 　　她好像有些开心。 　　宇文恺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心。 　　直到一双织金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眼前，原来是公主掀开纱幔，走到他的跟前。她握着一柄凉意沁人的玉骨团扇，在他的双肩比划几下，又命他抬起头来，眼神往他腰间看。 　　看得宇文邕的脸色爆红，他是出来找工作，没说卖身啊。 　　虽然公主长得很漂亮啦。 　　光光的评价：“长得勉勉强强，尚可入眼。” 　　这人长得高大，小麦色肤色挺好看的，宽肩窄腰，五官英气有特色。她最近搞造型设计缺男模特，留着这人给她玩玩，好像挺不错。 　　作者有话说： 　　北周宫殿破旧，有参考历史情节，《周书·卷六·帝纪第六·武帝下》：诸宫殿华绮者，皆撤毁之，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栌栱。其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 　　明天不再零点更新，改为早上六点更新，小天使们可以注意下。 第449章 高湛不荒唐（146） 　　◎武成帝的光光替人求官◎ 　　光光今天遇到一个合心意的人, 高兴极了。 　　她把身上的十两银子给宇文恺，笑得眉眼弯弯：“你拿钱去买肉吃, 多吃点补补, 吃牛肉最好，对锻炼身体有好处。不能太瘦，太瘦不好看, 太胖也不行，会很油腻的。” 　　当模特的，维持身材是第一要素！ 　　她馋人家的身子, 这么好的衣架子, 穿上她设计的造型，该有多好看啊。她拍了拍宇文恺的肩膀，眼里馋得冒绿光了。 　　她这是单纯从造型师的角度考虑。 　　但看在宇文恺的眼里, 简直跟女流氓差不多。 　　“公主, 我，我受不起。”他害怕，跪下来磕头，不肯收钱。尽管永昌公主很美很有钱，鬼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陛下以为他教坏公主，要砍他的脑袋。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自己的孩子没有错，错的肯定是别人！ 　　妈的, 今天流年不利，他出门遇到变态富婆，他想跑路！ 　　“对哦，你身上没有官职, 无功不受禄。”光光一想, 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合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父皇。” 　　她这么一说，宇文恺更害怕了。 　　永昌公主见色起意，竟然要告诉陛下？ 　　危！ 　　光光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反正别人不敢当着她面说，她听不见，那不就得了。她急匆匆地骑马回宫，连帷帽都没有带，那么一个美艳动人的小娘子打马游街，惹得好多郎君纷纷驻足。 　　“她是谁家的姑娘？” 　　“不知道哇。” 　　“看着像鲜卑人，莫非是出身大族的？” 　　“很有可能。” 　　光光有权力，父皇允许她在宫中骑马。她直直地冲入宫门，握着令牌的手虚晃一下，跪下来一大群侍卫，无人敢拦。公主在宫殿前勒紧缰绳，利索地翻身下来。 　　她的马术是高洋教的，是豪迈的鲜卑作风。 　　“父皇，父皇……” 　　她在外头喊了两声，听到父皇在里面喊，让她进来。屋子里倒好茶水，父皇朝她招手，让她喝水解渴。 　　光光正好有些渴，豪爽地一饮而尽。 　　萧靖看见闺女热得脸上红扑扑的，灿若云霞，全长安都没有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啦。不是他自夸，他家的女儿颜值说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只是长得太漂亮，又有一个坏处。光光长着一张“我有好多对象”的妖艳女配脸，但她一个对象都没有。 　　她在感情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她没喜欢过谁，看着谁都没感觉。小时候她能看着段家表哥的嫩脸下饭吃，现在她看不上段深了。 　　哟，小白脸，她一个人能砍两个！ 　　在张嫣面前，萧靖总是劝老婆不要着急，但在心里，他是希望光光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 　　她都二十岁了。 　　他主动问：“光光，你来得急，这是有什么事情？” 　　“父皇，我今日见到一人，他长得还行，人有那么高，身上有肉，肩膀有那么宽，估计底下有腹肌……”光光一脸兴奋的描述着，没留意到老父亲越来越黑的脸色，“我想让他给我衣架子，我给他弄造型。您不如给他封官，让他当将作寺大匠。” 　　萧靖：“……”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的北齐会亡国了。 　　卧槽，姓高的不靠谱啊！ 　　齐后主高纬随心所欲，给好多宫女封郡君，给宝马、爱犬和斗鸡封官。萧靖没把高纬这个坑货生出来，没想到他闺女这个性格竟然跟高纬那个逆子有点像。 　　光光看谁顺眼，就想让别人当官。 　　她要是性转当皇帝，肯定是昏君！ 　　萧靖喝了两口水压压火气，他没有一口气拒绝女儿的要求，而是跟她讲道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有何长处？将作寺大匠是从三品官，非有才者不能担任。” 　　“他叫宇文恺，会搬砖打桩。” 　　光光没见过宇文恺画的草图，他说会画，她不敢确信。她心想，搬砖打桩都是简单的体力活，一看就会了，她这样跟父皇说，不算骗人。 　　“哦，姓宇文？”萧靖挑了挑眉，算那个小子好运气，“朕准了你的请求，下不为例！” 　　杨坚杀了许多宇文一族的宗室，皇帝正想办法安慰北周的旧人，找地方施恩下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方为处世经营之道。 　　萧靖让宇文恺当三品官，是对北周的贵族释放出一个信号：姓高的皇帝是宽容的人，只要有才华的人，他都会任用！ 　　管他宇文恺会不会建房子，他把宇文恺推到这个位置上，就算是个阿猫阿狗，同样能当官。 　　他看着光光的笑脸，看着姑娘骑马来去匆匆。他招来暗卫，吩咐道：“你们远远跟着公主，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了。” 　　谁知道姓宇文的是人是鬼，会不会怀恨在心，害新朝的公主？ 　　他不敢赌。 　　…… 　　宇文恺呆在公主府的凉亭里，走又不是，呆着又不对。 　　永昌公主命令他在这里，等她回来。他抬头偷偷看，亭子里放着公主的团扇，还有公主惯用的靠枕和抱枕。枕头上绣的花纹不是寻常的花鸟图案，而是一只橘色的大猫咪。 　　橘猫用尾巴在钓鱼。 　　看起来怪可爱的。 　　宇文恺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一些，公主喜欢可爱的事物，物似主人形，很有可能她是这样的人。他跟公主短暂交谈过几句，不觉得有跋扈，只是性格有点怪。 　　她喜欢盯着他的身体看。 　　莫非是要他当男宠？ 　　宇文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替公主感到不值。他晒得黑黢黢的，敷粉都涂不白脸，公主生得肤白貌美，他若给公主当男宠，好像是他占了公主的便宜……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亭子的纱幔被掀开，姑娘笑着朝他跑过来。光光把求来的官印丢到宇文恺手里，毫不在意地说：“喏，这是将作寺大匠的官印，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将作寺的大匠，先给本公主建房子。” 　　宇文恺：！！！ 　　他想着公主去找陛下，顶多是给男宠讨个侍卫之流的小官。没想到公主一出手，竟然给他讨来从三品官！ 　　将作寺大匠负责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秩二千石。这是一个技术岗位，资历最厚才能最高的匠官才有资格担任。 　　寻常大匠都熬得白发苍苍，头顶没剩下几根毛。 　　他，宇文恺，一个发际线依旧茂密的小青年，何德何能能站在这个位置上？ 　　宇文恺感动极了，他一咬牙，他能当高官，公主叫他干啥就干啥，叫他脱衣服都别无二话。三品官的待遇很优厚，便是北周未亡，他都不一定能爬到这个位置上。 　　他有官职，有俸禄，他可以养家。他们家最近过得很不好，往日他娘穿三次就丢的丝绸衣裳，他娘居然说不丢，要留着穿到明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宇文恺一家不至于穷得揭不开锅，但对于过惯富贵日子的国公夫人而言，生活变得太艰难了。 　　秦氏看着首饰盒里的金簪，愁眉苦脸，想着要不要卖掉两支发簪来度日。 　　“娘，我回来了。” 　　宇文恺一进门，跟往日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不一样，他把头抬得老高，像一只骄傲的斗鸡。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十斤牛肉，还有两大包零嘴小吃。 　　家里的小孩子闻着吃食的味儿，快活地跑过来，喊道：“小叔回来咯，小叔回来咯。” 　　小男孩朗哥儿是大房的儿子，小女娃婵姐儿是二房的闺女，前头两个哥哥已经成婚生子，唯独二十岁的宇文恺单身。 　　他把娘亲送过去的通房丫鬟全部赶走，现在好了，他们家连丫鬟都卖出去了。只留下两个干活的仆妇，还有一个车夫，一个看门的。 　　宇文恺朝着两个孩子招手：“朗哥儿，婵姐儿，快过来，小叔给你们吃糖饼，刚炸的，里头的糖稀热乎呢。” 　　他回头看到他娘秦氏，连忙把一块饼递过去，笑道：“娘也吃，甜甜嘴儿。” 　　秦氏心里正发愁，儿子买东西回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老幺哪儿来的钱？我没给钱你啊？”莫不是这个小子内里藏奸，偷藏了私房钱？ 　　妇人旋即摇了摇头，她养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不过。恺哥儿那么傻一个人，他会藏钱？ 　　她两个各怀心思的儿媳妇藏钱还差不多。 　　宇文恺见娘亲不吃，把糖饼分给两个小孩子吃了。他擦了擦手，把篮子递到亲娘的手里，解释道：“公主见我有才能，让我当将作寺大匠，这是从三品的官儿，不但有钱，还有两千石的粮食。长官见我困难，先支几两银子给我，叫我买肉回家庆祝一番。” 　　他不爱交际，但不代表他是蠢货。宇文恺没说公主给钱叫他吃牛肉，怕他娘想到真相。 　　他不要脸，他给公主当男宠，才得来这样的官职。这是他和公主之间的秘密，不好闹到人尽皆知。 　　公主其实人挺好的，他不想别人骂公主品性不良。 　　“这可是大好事啊！” 　　秦氏大喜过望，她带着两个儿媳妇，把牛肉炖了，让全家美滋滋地开怀畅吃。长子宇文善和二子宇文忻很意外，问：“娘，怎么今日买牛肉吃了？” 　　“这是老幺买的，他当上三品的大官，要给陛下修房子呢！” 　　家人全部投来火热的眼神，看着宇文恺好像看着一个金饽饽。他们以前看弟弟/小叔跑去给人修房子，好笑他蠢，没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宇文恺竟然能给陛下修房子。 　　陛下的房子能是简单的房子吗？ 　　那叫皇宫，叫皇陵！ 　　宇文恺被大家看得耳朵尖发红，拼命往碗里扒拉牛肉，拿饭堵着嘴，别人就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他为了逃避家人杂七杂八的好奇心，硬是一个人干掉了小半盆牛肉。 　　他很成功地吃撑了。 　　“嗝儿——” 　　事后，宇文恺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陷入了新的担忧。他吃得那么撑，明日会不会长胖，身材变形…… 　　然后公主就不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说： 　　宇文恺：论男宠这职业（并不）。 　　他以为光光馋他身子，想跟他这样这样。实际上她是馋他身子，也仅此而已。 　　有参考关于将作寺大匠的资料。 第450章 高湛不荒唐（147） 　　◎武成帝的光光穿上破洞裤◎ 　　发胖=失宠=丢官 　　宇文恺很有成为男宠的觉悟。 　　第二天一早, 他勒紧裤腰带，早饭都不吃就跑去上班。他昨晚吃了那么多肉, 今天早上少吃一点, 才能保持好身材。 　　结果…… 　　永昌公主竟然在那里等着呢！ 　　光光正打开自家的食盒，见他过来，打招呼道：“吃了没？我这里有腊肉饭团, 你要不要来上一个？” 　　“没，我没吃。”宇文恺刚想说自己吃过的，但想了想, 骗人是一种不好的行为。更何况她是公主, 肯定不喜欢别人偏她。 　　他实话实说，得到了两枚热气腾腾的饭团，一手一个。 　　闻着好香, 里头放了腊肉, 米粒油亮油亮的。外层包着一张黑色的纸，他见识浅薄，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吃。 　　“这是紫菜，又叫海苔，是可以吃的。” 　　光光捧着饭团，嗷呜一口咬下去, 眼里是满足的神情。紫菜饭团用的是南方的香米，加了炒香的腊肉丁、胡萝卜、冬笋和香菇。味道又香又鲜，满满都是料，她一个人能吃一大个饭团。饭团做得不小, 有她拳头那么大。 　　她给宇文恺塞了俩, 别人多吃, 她少吃。别人胖，她不胖。 　　身段很苗条的永昌公主很有减肥意识。 　　宇文恺吃完两个饭团，有点噎，心想公主的这份宠爱真重啊。他吃得饱饱的，身体充满力量，精神极了。 　　他准备开工，问道：“公主，您希望建什么样的府邸呢？”虽然是男宠，但他也是大匠，正职兼职都不能忽略。 　　“唔，我要建一处绣房，拿来做衣裳的。卧室旁边建一处鞋帽间，里面要有两米高的大衣柜，我要摆六个！我的床要弄火炕，睡在上面热乎乎的，前几个人不懂，说不行。但父皇明明说过，在屋子底下铺设管道，让烟气携带热量，整个冬日能温暖如春……” 　　宇文恺一听，愣了。 　　这个年头没有火炕，他一时间没弄懂。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前几个做草图的官员会被公主赶走。肯定是他们不懂，说做不到，公主不开心，让他们收拾包袱滚蛋。 　　陛下说可以做到的东西，他一定要做得到！ 　　宇文恺设想一下，觉得铺设管道的要求不难，他可以带人尝试一下。他的思维非常活跃，从火想到水，跃跃欲试：“除了火炕的管道，我们可以铺几条联通的水管，让水流到屋子里，可以随时洗手，省了命丫鬟取水的功夫。” 　　“这个主意好！” 　　光光受父母的影响，不爱别人在旁边伺候，如果屋子里有水，她以后就不用喊侍女给她端水。 　　她很注重空间的隐私。 　　“对啦，既然弄水管，我想在屋子的隔间弄一个马桶，父皇说过，一按就可以冲水的。再弄一个洗浴的大木桶，不用人倒水，直接拔开塞子，就能排水的……” 　　宇文恺拿着小本子，将东西一一记下。他忍不住脸红，公主连沐浴更衣的事情都跟他说啊。 　　公主把他当作自己人吧？ 　　大概是吧。 　　他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偷看公主的侧脸，她生得那么美好，合该住在仙宫一样的府邸。花了两天的时间，宇文恺画出来的设计图穷极奢靡，雕梁画柱十分壮丽，题字写的永昌公主府，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汉武帝给陈皇后造的金屋。 　　连吃饭的案几都是镶金边的。 　　真奢侈，真土豪！ 　　光光是真的喜欢！ 　　永昌公主最终拍板，她的房子就按将作寺大匠的图来建。最先建好的不是待客的正院，而是她的绣房。 　　又名“造型师小高的工作室”。 　　宇文恺有心，光线最好的地方设置一张长案，给公主做女红用的。另一侧是妆台，三层的木质收纳盒是他亲手做的，可以盛放公主惯用的化妆品和首饰耳环。 　　他觉得公主不施粉黛，已经足够光彩照人。 　　暖暖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衬得她的眉眼十分温柔。他见过公主裁衣的架势，感慨这种会亲自做针线的好姑娘不多了。 　　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养着一群绣娘？ 　　公主居然还会做衣服！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最近天气变热，光光偶然听父皇提起一种破洞裤，非常上心。她让人采买十余匹深黑墨蓝的布料，裁剪成长裤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拿剪刀在大腿和小腿处剪开几个洞。 　　她有一种“妈见打”的预感，不敢在皇宫里穿。她把裤子做好，偷偷在绣房里穿了好几次，上面拿襦裙遮盖，只要举止小心，别人看不出来。 　　夏天穿破洞裤，怎一个凉爽了得。 　　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能独自享受呢？ 　　父皇要面见群臣，穿破洞裤不合适。母后要统领六宫，穿破洞裤不合适。太子弟弟要树立威信，穿破裤子更不合适。 　　谁能陪她一块儿穿破洞裤呢？ 　　光光终于想起来自己找来的男模特。 　　“安乐，你过来，我有事情找你。” 　　光光知道宇文恺的表字后，笑得眉眼弯弯，直说两人有缘。她的表字是长安，他的表字是安乐，大家都有一个安。 　　宇文恺同样觉得有缘，他活了那么久，冥冥中有注定，大概是为了让他走到永昌公主的身边。安乐安乐，吾愿长安永远快乐。 　　“长安。” 　　他擦干脸上的汗水，在公主面前俯首。两人熟悉之后，公主不喜欢他太恭敬，说允许他喊她的字，长安。 　　其实是光光出去逛街，缺个拎包的，她怕宇文恺公主来公主去的，让她的身份暴露。 　　高家的姐弟俩都很会披马甲。 　　弟弟大明出宫玩耍的时候，让别人喊他唐小明。唐邕的儿子小明与太子的生辰相近，两人是表兄弟的关系，双方的家庭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大明冒充小明的身份，不费吹灰之力。他贼精，在外头每逢干坏事，准会让小明背锅。 　　最近高大明不爱出来，唐小明已经三天没挨打了。 　　此乃后话。 　　话说光光把宇文恺拉过来，她随手把门带上，探头往窗外一看。 　　很好，没有别人。 　　她拿着刚做好的男装破洞裤，把宇文恺带到屏风后面，轻声道：“你等会儿把裤子给脱了，试一试我新做的裤子，合不合身，我给你改两刀。” 　　宇文恺：？？？ 　　他刚听了前半句，心里浮想联翩，以为终于要承担男宠的义务，陪公主这样那样。结果…… 　　就这？ 　　他把裤子都脱了，就这？ 　　“哦，哦，我这就换。” 　　他见公主躲到屏风对面，赶紧解开腰带，换上公主亲手做的裤子。他动了动腿，裤子的面料是不错，腿长刚刚好，只是—— 　　他忍不住问出来：“长安，怎么上面就几个破洞啊？”裤子上面烂了巴掌大的一道口子，看起来真寒碜。 　　“这是时尚，你懂不懂的。”光光很不服气，她炫耀自己的同款破洞裤，“我觉得挺好看的，夏天就该穿这个，清凉。” 　　吓得宇文恺赶紧把她的裙子拉下来。 　　他的好乖乖，公主的裤子不但破，还非常贴身，露出来大腿上一大片白嫩的肌肤，晃眼得很。他看了两眼之后，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脑子里却一直回想公主的双腿，修长笔直。 　　要是关起门来，公主这样穿着，好像还挺好的？ 　　宇文恺脸上一热，说不出来反对的话。他不反对，光光当男模特非常喜欢她设计的破洞裤，她绕着年轻人转了几圈，总觉得还差点东西。 　　对了，差一条上好的牛皮带！ 　　穿破洞裤系布腰带，看起来不搭配，得系牛皮做的皮带才好。 　　高·富婆·光不缺钱，她用黄金加白玉为饰，做成一条昂贵的皮带，送给宇文恺做礼物。再瞅两眼，还嫌不够，她给宇文恺加了一条小拇指粗的大金链子，脚上的靴子改成薄底木屐，不要穿袜子。 　　她甚至想给宇文恺烫头，由于时间关系，今天来不及做头发。 　　光光的语气非常遗憾：“好可惜哦。” 　　要是萧靖看到宇文恺这一身装扮，肯定震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 　　古代哪里来的精神小伙？ 　　这造型，何止是潮，简直是领先时尚界上千年！ 　　破洞裤、人字拖、高档皮带加大金链……宇文恺对着公主的妆镜照了两圈，不敢认这是自己的模样，他下班后躲着相熟的邻居，偷偷摸摸地回到家里，正巧被他娘看见了。 　　“老幺，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一身衣服模样好怪！” 　　“娘，这是上官赏给我的，我要好生保管。” 　　“行，你脱下来，娘让何妈给你洗了。” 　　“欸，谢谢娘啊。” 　　宇文恺回屋把破洞裤脱下来，皮带放在床头，金链子倒是不用摘。他当了那么多年公子哥儿，不说饭来张口，起码是衣来伸手的。 　　他跟何妈交代快点把裤子洗好晾干，明天他要穿出去，继续给公主看，公主肯定非常欢喜。 　　何妈原是国公夫人秦氏的陪嫁丫鬟，无儿无女，秦氏让她一直留着。她是看着宇文恺长大的，将小主子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瞧着裤子上的大破洞，心疼得要命。 　　“大官也不好当啊，恺哥儿给陛下建房子，得吃苦。” 　　“瞧这孩子苦的，干活没几天，连裤子都磨破了。” 　　好心的何妈熬了一宿，把裤子上的破洞逐个缝补好。她的针脚绵密，做得有□□成新，旁人不留神，不一定能看得出来破口。 　　她轻手轻脚地把裤子放着宇文恺的床头。 　　然后第二天一早—— 　　宇文恺看着被缝得结结实实的裤子，陷入了巨大的绝望。 　　“我的破洞裤呢？” 　　“这是我的破洞裤吧？” 　　“为什么要把我的破洞裤缝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妈见打的原因，我好像没买过破洞裤，但一直非常向往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年买的裤子，今年胖了，穿不进去……真是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第451章 高湛不荒唐（148） 　　◎武成帝的光光做皮衣皮裤◎ 　　是仆妇何妈最先发现宇文恺不对劲的。 　　恺哥儿长那么大了, 从来没有自己收拾过衣帽鞋袜。以前国公府兴盛的时候，少爷们什么时令穿什么衣服, 按照惯例, 自然有针线娘子和伺候起居的小厮负责。 　　现在府里落魄，众人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置办新衣了。 　　宇文恺一进门就换上家常的衣服，别人不知道, 何妈是知道的。年轻人出门的时候明明穿的是灰色的袍子，怎么回来时候是墨蓝的一套？ 　　之前腰上系着布腰带，回来的时候却换成镶金的皮带。 　　还有那个什么破洞裤, 都不知道是哪个针线娘子做的, 好端端的料子非得剪破。何妈心疼东西，认真把破洞缝补好，反而宇文恺不高兴, 咔咔咔拿起剪刀剪开几道口子, 然后往身上套。 　　“何妈，这个裤子本是破的，这样穿才好看。”宇文恺的审美被光光带歪，解释道，“就跟独孤郎的发髻那样，说不定以后街上都爱穿破洞裤呢。” 　　独孤郎是独孤信年轻时候的称呼。 　　独孤信生得俊美，十几年前是响当当的风流人物, 骑马的时候来去如风，大风把发髻吹歪了。城里的郎君们向偶像看齐，第二天齐刷刷地束起歪斜的发髻。 　　何妈自然是知道名震一时的独孤郎。 　　她不相信，小主子就吹牛吧, 就这破洞裤, 还人人都爱？ 　　她轻声道：“我以后都不碰你的裤子, 只是洗干净晾晒便是。我替你把什么金的玉的收在床头的匣子，两位夫人瞧见，说不定以为是老夫人偏心。” 　　这就是兄弟多的难处。 　　大家日子过得拮据，小叔子却能戴着大金链子晃荡，两位嫂子肯定是有意见的。 　　肯定是老的偏心，给小的额外花钱！ 　　这样不公平！ 　　“谢谢何妈。”宇文恺眨了眨眼睛，“我今晚拿些碎布头回来，不要钱的。您的手巧，攒些花儿戴，能年轻好多岁呢。” 　　他知道公主的绣房有很多用剩的料子，不够裁衣裳，却足够做帕子和头花。他敬爱何妈的人品，将她当成长辈，想让她开心。 　　一听是不要钱的东西，何妈笑着说好。 　　她给恺哥儿做好早饭，盯着他吃完，才送他出门。当着孩子的面，她没有表现出来忧色，只有几分猜想，不敢断定。 　　在大户人家里头，谨言慎行，是生存的法则。 　　何妈心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往后的三个月内，宇文恺花样百出的新衣裳，证实了她的想法。 　　何妈不敢擅自拿主意，趁年轻人去上班，把老夫人秦氏请到恺哥儿的屋子里面。老妇掀开宇文恺的一箱，道：“这三条破裤子，是外面的手艺，料子是顶好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娘子做的。还有四条皮带，有镶金的、镶玉的、还有镶玛瑙的，造价不菲。” 　　“最近天气转凉了，恺哥儿穿着那个什么秋裤，据说是羊毛织的的，老奴没给他做过。” 　　“老奴昨日听了一耳朵，恺哥儿说还有棉裤棉衣，厚实又暖和。新采收的棉花不便宜，说是突厥那边产的，每次突厥人运棉花过来，肯定被大商人包圆了。” 　　“恺哥儿今早说要梳辫子头，是鲜卑人的那种。宇文氏虽说是鲜卑大姓，可是以前老爷和前面两位少爷都不爱这种发式，爱梳汉人的发髻。” 　　“所以，老夫人您看……” 　　秦氏越听越慌，双手止不住发抖，所以她儿子是在外头有人吧？ 　　瞧着这架势，还有她儿子经常穿着新衣裳回来，别是什么有钱的变态富婆把她儿子包养起来了！ 　　估计对方是鲜卑人。 　　旧时的鲜卑姑娘多彪悍啊，骑马射箭不在话下。一个不合心意，当场动手的，也不是没有。 　　秦氏心疼极了，但凡大周没有亡，他们家许国公府的门第，至于小儿子去陪变态富婆玩吗？ 　　穿什么破洞裤哟，大腿肉白花花地露出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哈嚏……哈嚏……” 　　光光只觉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喷嚏。她坐在窗户旁搞设计，光线很好，同样意味着风力不小。她裹紧身上的小棉袄，鼻头红红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宇文恺把刚造好的火炕烧热，他实验一番，把手掌按在炕上，感受到掌下的温度在缓慢上升。他兴奋道：“长安，陛下说的地热果然可行，屋子里开始变热了！” 　　“我过来试试。” 　　光光被他说得很感兴趣，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火炕的边上。床铺烧得热乎乎的，她把小棉袄脱下，鞋子三两下蹬掉，舒服得松了一口气。 　　“安乐，帮我把被子抱过来。” 　　“安乐，帮我把零食拿过来。” 　　“安乐，帮我把揉好的牛皮拿过来。” 　　“安乐，还差两枚金扣子。” 　　“……” 　　宇文恺被她喊得头大，同僚在房子门口喊他去修建楼阁看装潢，全被永昌公主挡了。光光难得遇到这么好使顺眼的男模特，怎么说都不让他走。 　　起码得等她做完手头上这一份设计。 　　外面的人还想再喊，被旁边的朋友一把拉住。中年大叔一脸“我懂”的表情，压低声音说话：“你不要命了，公主和宇文大匠在里面，肯定是有事情做啊。” 　　同僚是个爱岗敬业的，纳闷道：“有什么事情比建公主府更重要？” 　　永昌公主这个领导当得不合格，不但爱挑剔，还拉着下属不放，让人家陪着她胡闹。 　　“你傻啊，建府固然重要，公主府建好，我们该走了。”中年大叔羡慕得要死，“你看宇文大匠多会钻营，说不定等府邸建好的时候，他能留在这里享受！” 　　“……哦？” 　　宇文恺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传得什么样子，或者他知道了，也不在乎。 　　他是给公主当男宠嘛。 　　光光把刚做好的皮裤往他身上一丢，喊道：“你把裤子脱了，看这条皮裤合不合身，不合适我给你再改。” 　　“行。” 　　宇文恺已经养成习惯，公主叫他更衣就更衣，叫他脱裤子就脱裤子。他拎着公主的新作躲到屏风后面，片刻后脸红红地走出来。 　　裤子做得很贴身……就是有点紧。 　　勒得他屁股蛋子要冒汗，大腿绷得紧紧的，箍出来一大圈肉。 　　他在炕前晃悠了两圈，公主叫他抬胳膊抬腿的，他都照做了。 　　“还行吧。”光光很认真地点点头，“皮裤要配皮衣，我等会儿给你加个皮衣，里头衬羊羔绒，保证你冬天热乎乎的。上个月给你的大金链不够粗，我给你在大拇指粗的金链下面坠一个刻菩萨的玉牌，只可惜你没有耳洞。” 　　不然大金链子金耳钉，皮衣皮裤潮翻天。 　　宇文恺：还得加啊？ 　　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身，已经够奇怪的。 　　公主给他做衣裳，不时要量他的胸围和腰围，他跑不开，一整天都坐在炕沿陪她。他听说永昌公主是几位陛下教养出来的，以为是男子刚强勇武的性子，谁知道她是这么温柔的人。 　　她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别人。 　　宇文恺没少被她打扮。 　　还别说，他挺乐意的。 　　公主出钱出力给他做衣裳缝裤子添饰品，他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但是一想到公主成婚之后，会替以后的驸马爷收拾，他瞬间高兴不起来。 　　他耗尽心力设计的永昌公主府，建成之后将会美轮美奂，不知道会住进来哪一个幸运的男人。然后那个人会坐在这个热乎乎的炕上，钻进去公主的被窝。 　　唉。 　　光光刚把羊羔绒缝在皮衣的里面，一抬头，看见她的专属模特在发愣。她见他没事情干，决定给他找点事儿。 　　“安乐，你帮我把毛线球拿过来。” 　　“对，就是这几个象牙白的。” 　　“针也拿过来，不是短的绣花针，是长针。” 　　“光穿皮衣不够暖，里面要配一件毛衣才好。这是我第一年在长安过冬，听说这里的冬天是要落雪的。我教你怎么织毛衣，我父皇会织毛衣，他只给我母后织，却懒得理我。” 　　宇文恺握着一卷毛线，动作有点笨拙。他看着少女俏丽的侧脸，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冲动，道：“陛下不给长安织毛衣，我给你织毛衣，织好多件。” 　　“好啊。” 　　光光笑得像一个小太阳，温暖无害，然后把剩下的毛线全部塞给他。她拍了拍宇文恺的肩膀，以示鼓励。 　　“安乐要努力哦，你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给自己织毛衣。唔，织完你的，再织我的，然后给我的臭弟弟织一件就行，大明的个子不高，比你矮一个头。” 　　“……” 　　宇文恺：我深深地爱着一个傻逼，还给傻逼她弟织毛衣。 　　数日后，当他穿着一身潮牌手工皮衣外加皮裤回家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的包裹里放着好几卷毛线，公主交代了，让他晚上得空就打两卷。 　　她怕他下班后无聊。 　　她像当家的媳妇一样，管得真宽啊。 　　宇文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总算揣摩到一些感觉，他以为公主喜欢他，他只要尽力是侍奉好公主就行。谁知道公主的眼里对他并无情爱，只不过是馋他身子。 　　这是字面上的意思。 　　要是哪天他臃肿发福，说不定公主就不喜欢他了。 　　宇文恺深呼吸一口气，他自幼不爱弓马功夫，没想到现在居然向二哥请教，要积极学武锻炼身体。二哥宇文忻有战功，是大周小有名气的武将。周武帝宇文邕亲征被困之时，骠骑将军宇文忻未能及时救驾，导致周军被全部歼灭，宇文邕被高长寿所杀。 　　高氏对于宇文忻的态度是尚未明朗的。 　　说他有功，好像差点意思。说他无功，偏偏这个姓宇文的神助攻。 　　“老幺，你这是要练武？”宇文忻大感惊奇，“当年父亲在的时候，叫你练习骑射，你哭着从马背上滚下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 　　宇文恺没有多解释，既然公主喜欢看他的肉.体，他必须把身材练得棒棒的，然后穿上那个紧身皮裤，公主特别喜欢看呢。 　　他回家就换下来的衣裳，被何妈拿去洗了。何妈知道，就等于他娘知道。 　　秦氏看着亲儿子这一身奇装异服，心中担忧更甚。这么贴身的衣服，穿起来贴着屁股蛋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穿的衣服。还有那个什么毛衣，紧紧地勒着男人的胸肌，真是…… 　　“伤风败俗。” 　　秦氏嘀咕着骂了一句。 　　她痛恨玩弄她儿子的变态富婆，他们家如今是落魄了，却不能容忍别人来糟践。她见儿子躲在被窝里不知道干啥，特意炖了一碗鸡汤，端进去儿子的房间里，试探着问：“老幺啊，这些衣裳是你朋友相赠吗？你拿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要不要娘替人家做几身，作为谢礼？” 　　送礼物嘛，按常理来说，应该有来有往。 　　宇文恺把香喷喷的鸡汤喝完，一抹嘴，道：“娘，不用，我们家这点东西，人家肯定看不上的。” 　　皇宫里养着那么多能人，想要伺候永昌公主穿衣打扮的宫女，多得成山成海。更何况，他不想别人知道公主给他做衣裳的事情。 　　等公主嫁人之后……他会把衣裳藏起来，谁也不说，不会败坏公主的声誉。 　　秦氏一听，更愁了，人家不稀罕，肯定是富婆无疑。她接着问：“老幺，你不能空着手，光是拿人家的好处。娘让何妈做几笼糕点，你可以拿去送给你的朋友。何妈的羊乳糕和山药饼做得格外好，以前在府里是一绝的。” 　　宇文恺：这个可以有！ 　　公主爱吃零食，说不定会喜欢他家的点心。 　　秦氏见儿子松动，她攒了一肚子劲儿，终于要问到关键问题了！ 　　“老幺啊，以往在国公府，礼物会附上写有客人姓名的祝福帖，让对方感受到珍重，不同于外面小摊随手买的东西……娘多嘴问一句，你那个朋友是怎么称呼的？姓什么名什么的？要不要娘帮你写帖子？” 　　“她啊？”宇文恺没想到亲娘在套路他，心里没有防备，“她叫长安，姓高。娘，我自己写就行，不用劳烦你。” 　　“哦，长安啊，好名字啊。” 　　秦氏听过就忘不了，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用国都的称呼做自己的名字？ 　　再一听，哦，姓高的。 　　很可能是齐国皇族的人。 　　她暗暗把这个名字记下，第二天拿去问自己的二儿子宇文忻。宇文忻好歹混过朝堂和战场，认识的人多，要不是北周亡国，肯定有他出头的地方。 　　“老二，娘想要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一个叫高长安的有钱人，就是她，勾着你弟弟不学好，打扮得妖里妖气的。” 　　“哦，高长安，可是长短的长？” 　　“应该是吧，长安城的长，就是长短的长。” 　　宇文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他跟齐军打过仗，对敌国出色的将领略有耳闻。他结合弟弟最近提出学武强身的请求，暗骂一声不好。 　　“娘，我可能知道是什么人。” 　　“是谁？” 　　秦氏睁大了眼睛，把耳朵凑过去。二儿子把话说得轻，却像铜锤一样，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娘，高长恭和高长寿都是高氏的宗室，高长安应该是他们同辈的兄弟。兰陵王和安德王骁勇善战，长安大概也是武将……我弟弟最近可能跟人家走得近，他跟我说，要重新拾起弓马的功夫。” 　　“这，这……” 　　秦氏捂着嘴，苦得说不出话来。 　　姓高的变态武将…… 　　这还不如变态富婆呢！ 　　老天爷啊，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要她儿子在男人面前穿勒屁股的皮裤！ 　　作者有话说： 　　光光谈恋爱的性格有点像祖母娄太后，爱看脸，不在乎倒贴。 　　难以想象娄太后那么精明的人，养成四个皇帝儿子，年轻时候居然是恋爱脑。她瞅着高欢长得帅，不嫌弃高欢一穷二白，倒贴嫁妆都要嫁给他。 　　感谢在2021-01-10 22:39:56~2021-01-11 21:2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5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2章 高湛不荒唐（149） 　　◎武成帝的大明披上小明的马甲◎ 　　除了宇文一家, 高家同样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是大明。 　　呜呜呜，太子已经有一个月没穿到二姐的潮流时装。 　　二姐, 你不爱我了吗？ 　　大明穿着去年的花棉袄, 他长高了，露出来一截白嫩的手腕。男孩的脸蛋长得可可爱爱，表情却非常严肃。他跑到永昌公主的宫殿, 没见到少女的人影，他抓起一个宫女，问：“公主呢？公主到哪里去了？” 　　宫女不敢隐瞒, 恭敬道：“公主出宫了, 在辰时二刻初出去的。” 　　辰时，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就是早上七点半。 　　大明察觉到不妥, 二姐那么懒的人, 往日总爱睡懒觉，现在居然早起出宫？ 　　她有钱有颜，即使外面有下金子雨，都吸引不了她啊！ 　　除非外面有什么比金子更珍贵罕见的东西，把她的心思全勾走了。 　　大明在二姐的闺房转悠了一圈，他仗着自己年纪小，目光直直地扫过屋内的陈设。光光把惯用的包包拿走了, 针线筐是空着的。她一向受父母宠爱，零用钱多得花不完，按照她以前的习惯，她会把十几两金锭和银两放在床头柜。 　　这叫心里有钱, 睡觉不慌。 　　可现在呢？ 　　高·熊孩子·明像做贼一样, 偷偷拉开二姐的床头柜。光光没有上锁, 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二块碎银子和四串铜钱。 　　她的金子花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 　　永昌公主无端丢失那么多私房钱，到底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太子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他们姓高的搬家过来，母后清理过后宫的人手，按理说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偷东西。而且听闻二姐最近经常上街，上街要花钱，她必定会翻床头柜拿钱。 　　不存在她被人偷钱，自己却不知道的情况。 　　唯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拿钱花掉了。 　　大明眉皱起一双秀气的眉毛，他怕亲姐被人骗了。光光不嫖不赌，没有不良嗜好，她一不买奢侈品，二不爱聚众交际。一个女孩子光是在街头买点小零食，她自己吃喝，哪里用得着那么多钱？ 　　细思极恐！ 　　他询问二姐身边的人：“永昌公主近日来，除了穿衣吃饭，有没有开私库？她要过什么东西，你们给孤一一报上来。” 　　太子冷着脸，唬得宫女们脸色一白，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掌管库房的太监战战兢兢地站出来，禀报道：“太子殿下，永昌公主在这个月开过三次库房，总共要了羊毛线一担、棉花三担、牛皮四张、羊皮六张……各色丝线十余卷，还有黄金三十两，说融了做金链子。” 　　大明：嗯，二姐的爱好没变，她要了那么多东西，肯定是要做衣裳的。 　　太子高高悬起的心，暂且放下来一半。 　　他心想，二姐要了那么多好东西，是做衣裳给谁的？ 　　他们家人口不多，父皇、母后、大姐、二姐和他。如果算上婚嫁，可以勉勉强强算上大姐夫裴世矩和外甥女裴淑英。 　　掌管库房的太监想起什么，表情紧张起来，一脸“我有话要说”的样子，欲言又止。 　　大明留意到了，挥了挥手：“你说，孤要听关于永昌公主的其他事情。” 　　“公主要牛皮，有一部分先让绣娘裁成皮带的模样，那么长一条，不像是小娘子穿戴的。”太监低声道，“我从库房拿黄金的时候，公主说过要做打成拇指粗的金链子。” 　　大明：？？？ 　　二姐在做男人的腰带？她要把黄金融了，做成男人戴的大金链？ 　　他家就两个男人，他和父皇。他心想，自己没收到东西，有可能姐姐是给父皇做的。 　　“皮带是多久前的事情？” 　　“以过去一月有余。” 　　“……” 　　大明：这就很可怕了。 　　以他亲爹那么爱炫耀的性格，若是父皇收到二姐的爱心皮带和大金链，肯定是要戴出来炫耀装逼的。他在想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是提前做的生日礼物，到时候再送出来，作为惊喜呢？ 　　他的生日在秋天，早过去了。 　　父皇的生日在明年夏天，远着呢。 　　金饰、皮带和衣裳这些东西，都是新作的最好。东西放上大半年，颜色没那么鲜亮，不是送礼的最佳之选。 　　这样的道理，光光自幼锦衣玉食，没理由不懂。 　　大明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真是越想越可怕。他拔腿跑到亲爹那里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父亲的腰—— 　　很好，皇帝的皮带是旧的，被他爹穿出折痕了。 　　萧靖被儿子看得腰上发凉，他捂着老腰，怀疑自己是不是人到中年，腰力不行了。作为佛系养生党的一员，他决定今天必须要给自己加一顿油汪汪香喷喷的小烧烤！ 　　烤羊腰子，补肾！烤韭菜，壮阳！ 　　他本着有福同享的态度，冲着儿子招手：“儿啊，今晚吃烧烤撸串串，你吃不吃？” 　　大明：亲姐在外头有了野男人，我怎么能吃得下？ 　　未婚公主私通外男的事情，并不光彩，他不敢说自己的发现，怕父皇不悦，重罚二姐。他打算先找那个野男人谈谈，了解具体情况，再计划下一步方案。 　　太子随口糊弄道：“儿臣出宫去看看大姐，送几车烟气小的好炭过去。姐夫不在家，儿臣要多看顾她们母女。” 　　冬天的天气冷，屋子里多烧炭，人不会冻坏生病。东宫份例有许多，大明自己用不完，可以拿来做人情。 　　这个理由很好，讲得有情有义，萧靖信了。 　　皇帝记挂淑英这个小外孙，道：“你等等，朕让人做她爱吃的牛奶布丁，你一并带过去。” 　　大明坐着出宫的马车，怀里抱着大大的食盒。男孩的头脑很好，他遗传了高氏的聪慧，主意好像呼吸喝水一样自然，眨眼就来。他把吃食的送给外甥女，哄她：“淑英，你姨姨想你了，你怎么不进宫看看她。”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很上道地说：“我明日进宫，我也想姨姨了。” 　　很好。 　　大明正等着这句话。 　　他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顶，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啦，她和公主娘亲有没有被人欺负了。裴淑英很高兴，太子舅舅给她带来香甜的布丁，这是宫里才有的美食。小蠕蠕留弟弟吃饭，大明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连吃两大碗。 　　旁人看到，皆以为公主得宠，姐弟情深，太子这一躺是过来送温暖的。 　　其实他是想找淑英把二姐绊住。 　　他明日好去见见那一个野男人。 　　…… 　　宇文恺今日没见到公主，他有些担忧。 　　他怕她在路上出事情，耽搁了。 　　他等啊等啊，他没等来公主，却等来一个男孩。男孩穿着一身厚厚的花棉袄，头顶戴着萌萌哒的小熊耳朵棉帽，远看像颗球，近看还是像颗球。 　　男孩是被官吏领进来的，经过验证，他是有身份的人。他说要见将作寺大匠，宇文恺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孩子，正好看到一双毛茸茸的熊耳朵。 　　“噗——” 　　他没忍住，有点想笑怎么办。 　　“请问你是宇文大匠吗？” 　　男孩瞅着正主，笑得一脸天真，仿佛无害一样。他在公主府的范围里瞎晃悠，没少听说这位大匠“深受公主宠爱”的事情。比如公主替他求官啦、公主与他共处一室啦，然后两人两个时辰都没从房间里出来…… 　　大明：别当我没常识，能坚持两个时辰估计人命要没了。 　　姓宇文的，竟敢凭白污蔑二姐的清白！ 　　一个宇文氏的旁支亲戚，居然想高攀他们高家最尊贵的姑娘？ 　　是谁给他的脸？ 　　当年周武帝宇文邕给亲儿子求亲，他父皇都看不上，专门写信过去臭骂一顿。大明那时候尚未出生，他后来听母后讲起这件事情，瞬间觉得父皇的形象有那么伟大！ 　　父皇太棒啦！ 　　宇文恺对着小朋友的态度，是比较友好的。他见这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腰间有玉，又穿着一身时兴的花棉袄，想来是贵族家里的孩子。 　　他很有耐心地问：“小友，我不认识你，你是来找你家大人的吗？” 　　“我叫小明，姓唐，晋昌郡公是我的爹爹。”大明披着表弟的马甲，乱认爹毫不愧疚，“爹爹听闻你是陛下册封的大匠，说你有才学，想请你给我家修房子。” 　　宇文恺心里觉得奇怪：“怎么叫你一个人出门了？” 　　他有官身，懂建筑，其他贵族想要请他接私活，这不意外。只是那么大的事情，光派一个孩子来谈，似乎太草率了。 　　“我爹说我是大人了，要我谈事情，考验我胆量呢！” 　　“宇文大匠，你这是在给我表姐修的府邸吗？外面真漂亮啊，可惜好冷，我可以进屋看看吗？” 　　大明吸了吸鼻子，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好像要冻感冒了。公主的亲戚家孩子提出的请求，宇文恺没有多想，他把孩子领到公主的工作室，他本来打算公主过来，刻意为她烧好地热。 　　这里比公主卧室的火炕更适合待客。 　　大明睁大眼睛，不时发出惊叹，先是夸赞屋子里暖融融的。温度的上升似乎给他充满电，他迅速待机状态满血复活，然后化身熊孩子，到处乱摸乱碰。 　　他年纪小，熊一熊，皮一皮，多正常啊。 　　“宇文大匠，这条皮带真好看啊，是谁做的？” 　　“宇文大匠，哇，这里有裤子，裤腿好长啊。” 　　“宇文大匠，这个衣裳软绵绵的，这是什么料子啊？” 　　大明越翻越心惊，二姐做衣裳的工具都搬到这里，俨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案上放着半成品的裤子和毛衣，一看就不是做给他穿的尺寸。 　　估计也不是做给他亲爹的。 　　而是做给这个姓宇文的野男人。 　　宇文恺现在很后悔，这种乱翻东西的熊孩子真的很欠揍。如果这位不是公主的表弟，他肯定要把这个熊孩子丢出去的。他强忍着怒火，克制地说：“小友，你不是说你家要修房子吗？你家有多大，预算要多长时间完工？” 　　“我忘了。” 　　大明随口一说，能气死个人。他自言自语道：“反正房间的景致要华美，要有这个热乎乎的炕，我想请表姐过去我家小住。宇文大匠不要告诉旁人，表姐早早认了我娘做家家，她没有订婚，是因为以后要嫁给我。” 　　“宇文大匠，你瞅瞅我的小熊帽子，是不是特别漂亮？这是表姐给我做的，用了突厥的棉花，特别暖。还有我这一身棉袄，是公主给我缝的，用了足足一斤棉花……” 　　永昌公主认段氏为养母的事情，不算秘密。半真半假的信息掺在一起，可信度特别高。 　　宇文恺一听，内心拔凉拔凉的，脸色瞬间白了。他再看男孩的棉帽，头顶两只小熊耳朵可爱极了，款式新颖出众，整个长安都没有卖的。 　　他一看就知道是公主亲手所作。 　　晋昌郡公唐邕得陛下重用，段氏又是陛下的表姐，亲上加亲，公主很有可能会嫁给唐家的小明。原来公主不仅给他做衣裳，还给小明做。 　　难怪公主二十岁了，依旧没有成婚。 　　耳朵听的话可能是谣言，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宇文恺信了。 　　大明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似乎很满意人家失魂落魄的模样。但凡这个人识趣，就应该知难而退，不要再纠缠二姐。 　　呸，姓宇文的他不配！ 　　作者有话说： 　　大明：父皇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熊孩子欠揍！感谢在2021-01-11 21:26:58~2021-01-12 22: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3章 高湛不荒唐（150） 　　◎武成帝的大明被揭穿◎ 　　本来大明没那么快被揭穿的。 　　谁知机缘巧合, 唐家真的想要修房子，还真叫小明去请人。 　　段表姐嫁进来十年有余, 给唐邕生下长子唐君明和唐君彻, 最近又怀上第三胎。她都快四十岁了，刚怀上的时候遇上迁都的事情，搬家疲倦, 她只以为是月事推迟，险些流产。 　　好在胎儿目前保住了。 　　她忧心忡忡，怕自己在生产的时候熬不过去, 她是老来女, 她娘就是生她的时候没的。她本着给儿子们置私产的心思，打算一次性投资，把唐邕的钱全部掏给自己生的两个儿子, 不给后来的小妖精留半文钱！ 　　老唐五十几岁, 她若是死了，说不定续弦会给他再生孩子。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段表姐不敢赌，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委屈。 　　她跟唐邕说：“小明都十一岁，彻哥儿八岁，不算小孩了。再过几年，儿子们长大要娶新妇、要建房子, 儿子生儿子，又会有孙子，郡公府里的屋子会不够住的。” 　　“如今形式未明，许多周国的旧贵急着抛售房舍和田地, 地价和房价比平时低了三倍不止。我们何不在这个时候替小明和彻哥儿置办家业, 到时候他们相看姑娘家, 家里有房有田，说出去体面极了。” 　　“夫人说得对。”唐邕握着段表姐的手，他从陛下那里听了一耳朵，说孕妇的情绪波动大，容易抑郁，他要顺着她来。他察觉到枕边人的算计，没有反对。 　　她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孩子？ 　　他怎么不会替自己的孩子考虑呢？ 　　他很认真地思考，沉声道：“我把这些年积蓄都拿出来，先买三处好景致的院子。一处给小明，一处给彻哥儿，一处留给你肚子里这个。若这一胎是个男孩，便是给他的子孙后代住的，若是女孩，这是她的嫁妆。” 　　唐邕这么说，段表姐笑得开心极了，仿佛烦心事一散而空。 　　真是个好哄的大傻子。 　　唐邕心想。 　　光光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不时会过来晋昌郡公府探望家家。段表姐的怀相不稳，许久没有出门，全赖光光过来陪她聊天解闷。姑娘把永昌公主府的景致说给她听：“……最神奇的一处，莫过于那个火炕，烟气挟着热气从地底而过，烘得房子暖洋洋的，舒服得不得了。宇文恺在洗漱的侧间给我弄了水管，一扭开机关能出水，省得丫鬟接水的功夫。” 　　“还有这种好事？” 　　段表姐听得入了迷，她设想一下自己的房间被改造成这样，在这样的房间里坐月子和带孩子。 　　哇，好像很方便很舒服啊！ 　　她回头找到长子小明，小明十一岁，整是爱疯跑疯玩的年纪。当娘的怕自己熬不下去，正要逼着长子快速成长起来。 　　她开始交代小明做事，希望孩子能把事情办妥，把眼界和能力锻炼出来。 　　“小明，你拿着府里的帖子，去永昌公主府找将作寺大匠，说我们府里想要修火炕和铺水管。以及新置办的三处院子，同样需要进行改造。”段表姐吩咐道，“那位大匠姓宇文，他的手艺连你表姐都称赞，应当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行，娘亲你放心吧。” 　　小明换上出门的衣服，从母亲手里接过名帖，坐车出门了。 　　他握了握拳，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不想要让母亲失望。 　　结果…… 　　看门的小吏把男孩放进去，宇文恺一听是唐家的小明又过来，心情不好，本来不想搭理人的。只是人家来都来了，他不能避而不见。 　　晋昌郡公唐邕要是想整他，估计够他喝一壶的。 　　宇文恺正带着人修水池，他拍了拍裤子上的泥，从工地里跑出来。他瞅着来访的小明，睁大眼睛，怎么几日没见，唐家小明变了模样？ 　　之前见的小明，是大大的双眼皮，是直直的鼻子。今日见的小明，是细长的丹凤眼，鼻子微带驼峰。 　　宇文恺：？？？ 　　容貌变了那么多，这是女娲重新捏人了？ 　　“你是唐小明？”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小明惊讶得不得了，他的大名叫唐君明，只有相熟的人才会喊他小明。他挠了挠脑袋，不明白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什么能准确喊出他的小名。 　　宇文恺亲自检查过晋昌郡公府的名帖，帖子没有问题。他立刻跑到门口去看，小明坐着郡公府的马车过来，马车的家族标记是骗不了人的。 　　他的心思一沉，若今日的小明是真的，那么之前的“小明”是谁？ 　　之前，公主府的人放“小明”进来，“小明”在府里逛了一大圈，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万一那个“小明”包藏祸心，想要提前踩点，日后谋害公主呢？ 　　这处府邸不能要了。 　　…… 　　宇文恺不敢擅作主张，他拉着真正的唐小明，要去面见陛下。小明一脸懵逼，他明明是来请人的，难道权限不够，要陛下批准？ 　　“……臣不敢擅自做主，三日前有人以晋昌郡公府世子的名义，入永昌公主府，大抵一时辰后，方离府。” 　　“……臣有失察之罪，望陛下责罚！” 　　年轻人跪在殿内，冷汗直直地往下冒。小明才知道身份被人冒认，脸色一白，同样要跪下请罪。 　　不知道那个冒充他的缺德鬼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 　　萧靖有点头绪，能冒充小明的，肯定是亲近之人。他从宇文恺的嘴里问出冒认者的相貌，双眼皮，直鼻子，笑起来有一双小酒窝，穿着花棉袄，戴着小熊棉帽。 　　全长安上哪儿找这么潮的娃？ 　　肯定是他儿子嘛！ 　　皇帝冷着脸，命令道：“来人，把太子唤来！” 　　大明三天没挨打，心里以为过关，正在偷乐着。他没想到宇文恺那么快见到小明，真把他供出来了。 　　“这是，太子？” 　　宇文恺认出来人，他惊得舌头打结，半晌没缓过来。他苦笑一下，幸好他没说“小明”与公主有婚约之事。不然陛下听到如此荒谬之言，必然震怒！ 　　太子为何跑到他面前胡言乱语？ 　　太子为何要冒充唐小明的身份？ 　　太子的企图是什么？ 　　小明气得脸都红了，想骂人：“表哥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冒充我？难怪我爹总是莫名其妙地骂我，说我在外面跋扈出了名儿，我明明待人有礼，是不是你干的？” 　　他猜到真相了。 　　“哪里有？我那日进公主府，是头一回用你的名儿。” 　　大明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与长安城的混蛋打架，小小年纪就出来混社会。有北周的贵族子弟编排高氏的永昌公主有病，老大嫁不出去，被他路见不平，一一套麻袋打回去。 　　他下手有分寸，让人疼几天罢了，伤不了筋骨。 　　偶尔没打赢，他丝毫不怯，反而挑衅道：“我叫唐小明，我爹是晋昌郡公，亲舅舅是平原王，表舅是陛下，有本事你打我啊！” 　　在这个拼爹的年代，还真没有人敢找唐邕的麻烦。 　　唐邕是陛下的近臣，他的夫人是陛下的表姐，一直圣宠优渥。他家儿子自幼与公主和太子相熟，“小明”为表姐出头，逻辑上没有问题。唐邕知道了“小明”在外面打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觉得这事儿说大了，就是小孩替姐姐出头，手段过激。 　　段表姐若是知道，她一向疼爱光光，说不定给“小明”的重拳叫好呢。 　　可怜真正的小明被蒙在鼓里，他已经替大明背锅好多次了。 　　在世人的眼里，太子是未来的君王，要贤明，要大度。别人做错了事，太子应该有容人之量，而不是睚眦必报。 　　凭什么啊？ 　　大明很不服气。 　　他们姓高的，能动手从来不逼逼。那些荒唐的人觊觎他姐姐的美色，竟然大放厥词，说：永昌公主若是嫁不出去，他们勉勉强强，愿意为陛下排忧解难。 　　呸！ 　　大明见着宇文恺，一个眼神瞪过去，谅这个野男人不敢乱说姐姐的坏话。他躬身，对着萧靖认错：“父皇，我错了，我想到公主府实地考察，怕别人见着是太子，故意蒙骗我，所以才借用表弟的身份。” 　　他对着小明道歉：“表弟，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他对着宇文恺表示歉（威）意（胁），很认真地说：“当日胡言，情之所急，望宇文大匠见谅。” 　　宇文恺侧身避过太子的礼，回应道：“……哦，这样啊。” 　　太子能有什么急的？ 　　大概是不愿意见亲姐跟他好，想要拆散他们。 　　他偷偷看向陛下，心里莫名一寒，不知道陛下会不会与太子有同样的心思。他不由得多想，太子敢这么做，是不是陛下授意的…… 　　陛下不愿意他和公主在一起。 　　如果萧靖知道宇文恺的想法，肯定会说：你想太多了。 　　他见误会解除，让宇文恺和小明离开，却把大明留下。他派暗卫跟踪公主，在光光与宇文恺接触的第一日，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老父亲当时心里怎么想的？ 　　“造孽啊，我怎么养出个女流氓，一见面就上手摸人家？” 　　“今天就摸上了，明天是不是要脱裤子？” 　　“啊，今天真脱了裤子啊，明年我是不是要抱外孙？” 　　萧靖焦急了大半个月，女儿不谈恋爱，他发愁，女儿谈恋爱，他更发愁了。他慢慢自我开解，在后世好多小年轻谈恋爱嘛，不也得同居一段时间？ 　　他把光光在公主府这样那样的行为，定性为同居。 　　以前的鲜卑旧俗，有未婚同居，女子带着娃嫁人并不罕见。在这一世，张嫣是怀着光光，才正式举办婚礼嫁给他的。按照北齐的标准和现代标准来看…… 　　光光的行为好像并不出格？ 　　他不敢跟张嫣讲，怕她知道，要光光原地结婚。他不敢问光光，怕孩子有压力，胡乱嫁人。他只能让暗卫偷偷盯着，必要时候保护公主。 　　没想到大明这个孩子，暗中捣乱，差点坏了姐姐的姻缘。 　　“你的脑子想什么，朕是你爹，朕会不知道？你那一套小聪明，骗骗小明可以，骗不了朕。” 　　“今晚你不要吃饭了，回屋给我反省自身。” 　　萧靖惩罚大明今晚不许吃饭，给孩子加大作业量。大明苦着脸回去东宫，他的肚子咕咕叫，偏偏陛下下令，没有宫人敢给他送饭吃。 　　是光光亲自过来的。 　　父皇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说了，弟弟替她出头，冒认小明的身份，在外面跟人打架。弟弟不喜欢宇文恺，所以跑到宇文恺面前说话，想要宇文恺离开她。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皇帝。 　　只要他想知道的话。 　　光光感动大明对自己的好，这是她的亲弟弟，弟弟为她考虑，她同样为弟弟考虑。她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里面装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配了三个大肉包子。 　　她把食物拿过来，坐在大明的身边，招呼大明过来吃。大明自觉做得不好，给姐姐丢人了。 　　“二姐，父皇说了，我今晚不许吃饭的。” 　　“这哪里有饭？只有粥跟包子。” 　　“……”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大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饿得受不住，刚喝了一大壶热水，撒泡尿就没有了。没等他回应，光光干脆把包子塞到他的嘴里，噎得他“呜呜”大叫。 　　太子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他看着姐姐的漂亮脸蛋，小声地说：“二姐，宇文恺不擅武艺，又不像大姐夫那样口才好文笔好。他只会盖房子，他配不起你。” 　　二姐那么好，她值得世间最好的儿郎。 　　反正不是那个宇文恺。 　　光光浅浅一笑，眼里好像有光：“我看他顺眼，他姓宇文，日子能凑合着过下去，那不就行了？就算以后我凑合不了，我要与他和离，难道你和父皇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大明很认真地说：“二姐，我们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只是……” 　　“大明，你听我说完。”光光打断了弟弟的话，“父皇打下那么大一片江山，大齐迁都搬来长安，周人定然不服。稳定周国的老臣，展现父皇的宽和，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我或者你，其中一人，应当嫁娶宇文氏。” 　　“宇文恺虽说曾是周国宗室，但他家实际上与宇文邕一族并无关联。他的祖上是慕容氏，不过被宇文泰赐姓，才改姓宇文氏。这样的人选对于我们来说是安全的，宇文恺犯不着替周国复辟，更不会谋害我的性命。” 　　“若是你娶的是宇文氏为太子妃，你焉知她的父亲或兄弟，会不会像我们的祖父和伯父一样？” 　　光光的一番话，彻底打破了大明的认识。他羞愧极了，他以为姐姐耽于情爱，没想到姐姐深谋远虑，是为了他和国家着想。 　　她是高氏的姑娘，自幼被文宣帝和孝昭帝教养，听着娄太后讲的故事长大的。 　　她能有多蠢？ 　　祖母曾经说过，步落稽像她，光光最像亲爹，所以光光是最像祖母的孩子。步落稽爱看脸，看中张氏，给人家倒贴嫁妆也愿意。光光爱看脸，她偶尔会恋爱脑，给宇文恺送大金链子，笑得跟花儿似的。 　　永昌公主一直记得在邺城的仁寿殿，祖母给她讲故事，面容是慈爱的，但眼神里没有一丝笑容。小时候的光光听着觉得有趣，现在她一想，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祖父把你的大姑姑嫁给魏朝的孝武帝，他上当大丞相，又被封为渤海王，真是威风极了。” 　　“祖母，然后呢？” 　　“孝武帝不听话，你祖父便把他赶走，再选一个听话的皇帝。你的二姑姑嫁给孝静帝，她当上皇后了。” 　　“祖母，所以我们家出了两位魏朝的皇后吗？” 　　“是啊，两个皇后，又是两位公主。” 　　作者有话说： 　　光光不想宇文氏成为外戚，因为北魏的皇朝就是这样灭亡的。 　　外戚造反真的挺多的，王莽和杨坚总被提出来，反而高欢父子比较少人知道。高欢把两个女儿嫁给皇帝，对权力的渴望是相当明显的。感谢在2021-01-12 22:36:30~2021-01-14 23: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泠风 45瓶；葱油饼 5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4章 高湛不荒唐（151） 　　◎武成帝的大明迷之运气◎ 　　光光成婚之后, 家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大明戴着二姐出嫁前缝制的棉帽，哈出来一大口白气, 可怜得像是单身的老狗。他依旧看宇文恺不太顺眼, 在姐姐回门那一日，拿藤条狠狠地打了姐夫一顿。 　　这是习俗嘛。 　　新出炉的驸马都尉一声不吭，冬天结婚好, 公主给他做的棉裤和棉袄很厚，挨打压根不疼。宇文恺装模做样地抽了几声气，可把光光心疼坏了。 　　“安乐, 哪里疼了？” 　　“嘶……大腿疼得厉害。” 　　“我让人给你炖个猪蹄汤, 给你补补。” 　　“行啊。” 　　萧靖听着觉得牙疼。 　　小两口太歪腻了，腻得好像吃了好几斤糖。 　　张嫣坐在他旁边，她看着光光嫁人, 虽然心里不舍得, 但终归是替孩子高兴的。她当年怀着孩子嫁人，又在回门那一日早产，她生产时候大出血，生怕娘俩都活不下来。 　　幸好，她能活，女儿也能活。 　　她活了好几世，光光是她第一个女儿。她怕光光婚后过得不如意, 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你有事不要瞒着，父皇和母后永远支持你的。” 　　大明举起手来：“还有孤，谁敢欺负二姐, 孤去砍了他的脑袋！” 　　男孩怕二姐被人欺负, 报喜不报忧。 　　光光梳着妇人的发髻, 眼眶不由得湿润，对着帝后再拜。父母从不会用她的婚事谋算，比起远嫁突厥的堂妹高善德，她能够留在父母身边，嫁给自己选择的配偶，已经是幸运太多了。 　　她有点不舍得家，想哭。 　　永昌公主泪光闪闪地离开皇宫，太子背过身去，鼻子一酸，哭得像个大傻逼一样。大明以为别人没看见，直接拿衣袖擦干眼泪，抬头一看，卧槽，父皇和母后眼眶都红了。 　　“父皇，母后，你们别哭了。” 　　“你们一哭，儿臣又想哭了。” 　　“朕才不伤心呢。” 　　“朕只是风吹沙子迷了眼。” 　　萧靖看向张嫣，她的妆容花了，黑黑的眼线糊在脸上，看起来特别滑稽。张嫣自知失态，干脆把妆卸了，素面朝天地重新出来。 　　一家三口点了一顿重辣重麻的牛油火锅，边吃边流泪，才算发泄一场。 　　大明辣得嘴巴都肿了，不停喝冰牛奶解辣，筷子一直没停过。片得薄薄的雪花牛肉在火锅里一烫就熟，口味鲜香嫩滑，简直是人间美味。 　　男孩正是特别能吃的年纪，涮肉干掉三大盘，牛肚和黄喉更是他的最爱。火锅面前无父子，他居然敢大口大口地在亲爹面前抢肉吃。 　　太子奋战两小时，打了个牛油味的饱嗝，露出一个特别满（得）足（瑟）的笑容。 　　没抢到最后一片牛肚的萧靖：这样的逆子，谁要谁拿去吧 ：） 　　反正他是不想要了。 　　这娃那么能吃，长得不矮，搁在普通人家能算一个壮年劳动力了。萧靖刚把闺女嫁出去，看到儿子，想起另外一桩很重要的事情。 　　太子妃的人选应该早些定下来。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结婚早，等到十二三岁订婚是很常见的事情，等姑娘及笄之后，便可过门嫁人。萧靖怕儿子下手晚，好姑娘都让人给挑完了。 　　光光是晚婚主义者，说不定大明同样是这样。 　　“大明，你在外面可有相好的姑娘？” 　　“？？？” 　　大明没有一点点防备，惊得茶水险些要泼出来。他把杯盏放好，眼珠子转了转，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没有人选吗？” 　　“父皇，也不是。”大明想着遇到的人，他纠结要选哪一个好，“普六茹姐姐端庄秀丽，大野姐姐娇俏可爱。另有服侍我的宫女冯氏、陈氏和萧氏，都十分体贴。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女的，年轻，漂亮！” 　　“噗——” 　　萧靖：儿啊，所以你是想一口气娶五个吗？ 　　张嫣瞅过来，带着谴责之意，分明是说“是不是你把儿子教坏的”。 　　天地良心！ 　　萧靖压根不知道儿子哪儿跑错了，居然学了高家人的风流性格，想要坐享齐人之福。他揪着大明的耳朵，义正言辞地训斥道：“你人小，心倒是不小，能一口气装那么多人进去。” 　　“父皇，我只不过是说出你的梦想而已。” 　　“什么梦想，朕没有。” 　　“父皇，你有的。” 　　张嫣的脸完全黑了，萧靖暗道不好，这个小兔崽子乱说话，今晚他不跟老婆不交代清楚，恐怕是不用睡觉了。 　　他决定了，明天要把孩子“教育”一顿。 　　这个小子不着调，已经三天没挨打了。 　　次日 　　大明说的几个人选，萧靖命人挨个去查，他对于儿媳妇的人选不看重家世，是不是皇孙贵族没所谓。只要姑娘长得端正，没什么坏心眼就行。只是当他看到调查结果的时候—— 　　他沉默了。 　　他凭借着自己少许记忆，结合这个年代背景，他不知道应该夸大明眼光好，还是骂孩子运气差。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隋文帝杨坚的女儿、唐高祖李渊的妹妹（李渊的鲜卑姓氏大野，又叫大野渊）、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隋炀帝的皇后萧氏）、南朝陈后主的妹妹（隋文帝的宣华夫人，后来为隋炀帝嫔妾），全让这小子凑齐了。” 　　“剩下那个，虽然出身差点，但是在历史上名气更大。” 　　“北齐妖妃冯小怜！” 　　面无表情的皇帝：我有句卧槽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儿子是在做多选题吗？ 　　这简直是送命题！ 　　萧靖不敢确定，大明要是把这几位美女同时娶进门，以后能不能活着从后院出来。他亲自跟张嫣交代，必须把宫人冯氏、萧氏和陈氏全部送出皇宫，找一户好人家领养，再送一份嫁妆，算是不委屈她们。 　　“萧氏和陈氏是名门之后，嫁妆可以多给三分。” 　　“你要小心那个冯氏，把她嫁得远一些，不要让她纠缠大明。” 　　唐朝的李商隐的诗叫什么来着？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萧靖记不清全诗，倒是这一句写得旖旎，他脑补了三千字小作文，一看就记住。他怕大明像高纬那个傻逼一样，拉着冯小怜在大臣面前玩人体艺术，把国家给玩完。 　　这样绝对不可以。 　　至于杨坚的女儿和李渊的妹妹……萧靖一想就脑壳痛，他打算给贵族适龄的儿郎赐婚，让这两位千金小姐好生嫁人。他不想跟杨坚做亲家，天知道杨坚会不会篡夺女婿的皇位，把大明给整死。 　　他同样不想让李渊当国舅，因为他们家出了唐太宗李世民，李世民鼓励亲爹造反！ 　　萧靖扪心自问，要是他以后的孙子蠢笨一点，很大概率干不掉李世民。李世民如果成为了北齐的外戚，鬼知道他会不会像造隋朝那样，造了北齐的反？ 　　他辛辛苦苦二十年，可不是为了一朝回到解放前的。 　　大明上学回来，见身边的年轻宫女全被母后换成三四十岁的嬷嬷，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母后太谨慎了，他看人爱看脸，随口一说，没想到父母当真了。 　　其实他也没有多喜欢那几个。 　　他嘴上没毛，尚未到憧憬男女情爱的年纪。只不过在业务能力相同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选择美貌的奴仆，而非其貌不扬的那个。 　　“冯氏、萧氏和陈氏都走了？” 　　“太子殿下，是皇后调走的，新来的那几个，您可要看看？” 　　“不看了，没意思。” 　　大明挥了挥手，他之前跟着堂哥兰陵王去拜访隋国公府，杨坚是阿瓘的好友，特意让儿女出来打招呼。他们家的小姐姐颜值不错，据说她娘独孤伽罗出了名的善妒，大明好奇之下多瞅两眼，记住了。 　　至于大野家的姑娘生于长安，与普六茹家的小姐姐是表姐妹。他偶遇过两人几次，顺带寒暄两句。 　　说漂亮吧，两位贵族小姐都挺漂亮的。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大明爱看脸，觉得要是这几位都能嫁给他，他不讨厌，愿意给人包吃包住。但是人家不乐意跟他，他也没有多失落。 　　萧靖在吃饭的时候把大明叫过去，安慰几句，怕孩子搁在心里不高兴。 　　“朕给你这个月加一百零花钱，出去玩啊。” 　　“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个一定会更好！” 　　“行吧。”大明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没意见，“父皇，儿臣出宫去玩啦。” 　　对于小学生来说，还是出去捣蛋更加好玩，再漂亮的班花女同学顶多能叫他瞅两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明在长安结交到新的哥们，说起城里的稀奇古怪事儿，有土生土长的权二代“嘻嘻”了两声，提议道：“窦氏有女，生而长发过颈，是城中一绝。这几年过去，听闻她一头乌发与身高一样长，光彩照人。” 　　“太子何不去看个新鲜，替我们去开开眼？” 　　说起窦氏的小女儿，她的母亲是北周的襄阳公主，亲舅舅是周武帝宇文邕。小女娃自幼被宇文邕接入皇宫抚养，十分受宠，寻常人不得见。 　　这群半大的小学生好奇得紧。 　　以前宇文邕在世，他们见不到窦氏的姑娘。现在宇文邕不在了，小窦姑娘被接回窦家，总该让人见一下吧。他们见不到，却怂恿太子去见。 　　大明觉得惊奇，他们家最小的孩子是外甥女裴淑英。大姐生产的时候，他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亲眼瞧见新生儿的皮肤是皱巴巴的，脑袋上面没有头发，像一只红皮老鼠那么丑。 　　窦氏女出生的时候居然发量惊人？头发长到能过脖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大明怀着看稀奇的心态，拿着帖子，直接上门说要见小窦姑娘。他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五六年级的小学生，不都是人嫌狗厌嘛！ 　　他当去逛动物园了。 　　若是再长大几岁，他不好随意见别人家的姑娘。 　　当家的窦毅见新朝的太子上门，他不好推辞，只能让儿子和女儿皆来拜见。他已经头发斑白，性情平和许多，只想后代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说起他跟高家上一次打交道，是他跟高欢吵架的事情。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年轻的时候脾气暴，不服高欢把持朝政，一气之下追随孝武帝西迁，北魏从此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他成为西魏的臣子，后来丞相宇文泰造了西魏的反，改国号为周。窦毅娶了宇文泰的女儿襄阳公主，他当上北周的大官，被孝闵帝宇文觉封为神武郡公。 　　不知是讽刺还是巧合。 　　高欢被高洋追封为神武皇帝，而窦毅是神武郡公。 　　北周亡国之后，窦毅把命人把郡公府的牌匾摘下来，命府中所有人不得再提。现在高湛是天下的掌权人，他敢跟人家亲爹共用这二字，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小姑娘不懂事，经常指着自家的门口问：“爹爹，为什么我们家没有牌牌了？” 　　窦毅对上女儿懵懂无知的眼神，哄骗她：“我们家的牌牌烂了，没钱再换一个。” 　　窦蔻儿握着拳头，很认真地说：“我以后有本事，给爹爹再换一个！” 　　窦毅摸着小姑娘的长发，苦笑一下，他没想到女儿说的话在好多年后，竟然成真。窦蔻儿是窦毅和襄阳公主生的女儿，小名小豆蔻。小豆蔻是公主唯一的孩子，也是窦毅最小的孩子。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小女儿出生的时候，窦毅已经五十岁了。 　　当爹的宠爱幺女，小豆蔻坐在亲爹的身边，长长的头发梳成漂亮的辫子，发尾的另一端绕在白嫩的手腕上。 　　她的头发太长了，会垂到地上。她未到绾发的年纪，姑且这样梳妆打扮。 　　小豆蔻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穿着碧蓝色的小裙子，她以为旁人看不见，小腿偷偷动了两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她瞧着同父异母的姐姐给太子倒茶上点心，姐姐的脸上是欢喜的笑容，笑得腮帮子鼓起来了。她没明白姐姐的欢喜，没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人。 　　怪可怜的。 　　又漂亮极了，像是宫中豢养的小孔雀，让人无法忽视她。 　　大明喝过窦家庶女的茶，目光却落到窦毅身边的孩子。他朝她招手，笑道：“你就是那个天生头发很长的窦氏？” 　　作者有话说： 　　大明在选媳妇上的迷之运气。 　　不瞒大家，我非常羡慕小窦的发量。 　　有参考历史资料，《旧唐书》：窦氏……神武公毅之女也。后母，周武帝姊襄阳长公主。后生而发垂过颈，三岁与身齐。感谢在2021-01-14 23:09:50~2021-01-16 23:2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5章 高湛不荒唐（152） 　　◎武成帝的大明是个疯子◎ 　　“我不叫窦氏, 我叫小豆蔻。” 　　小豆蔻用力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把自己的手腕举给他看。柔软的长发绕成一个圈儿, 光滑柔顺，比昂贵的玉石手镯更加好看。 　　大明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 是真的好长，比最好的丝绸更加漂亮。他从宫中带来一匣子蝴蝶发夹，用金丝加纱绢造成的, 能把刘海夹起来, 小孩跑动的时候，蝴蝶的翅膀轻颤，栩栩如生。 　　这是他外甥女淑英最喜欢的头饰, 这个叫小豆蔻的小丫头应该会喜欢的。 　　果不其然, 大明打开匣子的时候，小豆蔻“哇”了一声。 　　这个发夹好漂亮，是长安城没有的新款！ 　　“孤把这个送你，算是今日登门拜访的礼物。” 　　“谢谢你……这是我的头发，是不是很长？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点。” 　　“蔻儿，你糊涂了。” 　　庶姐把她拉着, 都说结发为夫妻，小豆蔻要给太子送头发，岂不是定下终身之意？ 　　明明是她先看上太子的，与太子年纪相仿！ 　　大明没想太多, 他好声好气地说：“孤不要你的头发, 你自己留着就好。孤有一个外甥女, 跟你一样大，她今年五岁了。” 　　“哇。” 　　小豆蔻目前没遇到同龄的小伙伴，庶出的姐姐就是刚才给太子倒茶那个。她五岁，姐姐十二岁了。 　　窦家大小姐拼命给太子找话题，可惜大明不想理她。他看见正院有一幅孔雀屏风，造得十分精美，鸟羽用绿松石和云母珍珠等物拼织，孔雀眼睛用晶莹剔透的绿宝石镶嵌而成，于一室内光华四射。 　　大明不由得赞叹道：“好东西啊！” 　　窦毅的表情有点怪，这是他给幺女造的心爱之物。他打算以后比武招亲，谁能用弓箭射中孔雀的眼睛，就能把小豆蔻娶走。 　　太子若是看上他家屏风，把东西直接扛走怎么办？ 　　大明还没那么缺德。 　　但他挺欠扁的。 　　熊孩子伸手去摸孔雀的眼睛，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手贱，两颗绿宝石居然滚了两下……落到了他的手里。 　　孔雀的眼眶里顿时空荡荡的，好丑。 　　大明：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有那么贱！ 　　小豆蔻盯着自家的屏风，小脸愤怒极了，气得哭了。 　　她忘掉新得的蝴蝶发夹，举起拳头要打人：“你赔我的雀儿，你陪我的雀儿！” 　　“哈哈，手滑，手滑。”大明尴笑两下，第一次体会到社会性死亡，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他徒手想要把孔雀的绿眼睛塞回去，奈何绿宝石在眼眶里滚了两圈，又落回他的手心。 　　卧槽，他真的把别人家的东西弄坏了。 　　大明没有办法，低头商量道：“小豆蔻，要不我答应你的一个愿望，当作是赔礼罢了。” 　　小姑娘看着漂亮的孔雀屏风，现在它变得好丑，她不喜欢了。比起屏风，她记得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连爹爹和娘亲都不能做到。 　　她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小哥哥能不能满足她的心愿。 　　小姑娘仰起一张如玉的小脸，试探道：“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到吗？” 　　大明微微点头：“只要不违法，可以。” 　　“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小豆蔻隐隐记得宫里有个对她很好的人，她好久没有见到，急得想哭，“我要进宫找舅舅，你带我去找舅舅。” 　　“啊？” 　　大明回过神来，小豆蔻的舅舅……好像是宇文邕？ 　　宇文邕早被他堂哥高延宗砍死，他去哪儿找个宇文邕赔给人家。 　　但是说出去的话，他不可以食言。他可以带小豆蔻进宫玩两圈，算是赔她的。 　　他直接把小豆蔻抱起来，带上了进宫的马车，说天黑前会把她送回来的。窦毅想拦不敢拦，庶出的大小姐想跟着进宫，但是大明不想带她玩。 　　“孤的马车就那么大，你坐进来，孤就没地方坐了。” 　　“……” 　　窦家大小姐捏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宽敞的豪车，气得捂着脸跑了。 　　太子他脑子有坑，宁愿跟小丫头玩，都不带她玩！ 　　大明真的是这种性格。 　　他对小豆蔻多几分宽容，是因为淑英的缘故，他对着小朋友的耐心是最足的。 　　正巧裴淑英今日入宫玩耍，小姑娘在东宫看到有玩伴，可高兴了。她把小豆蔻拉到一旁，兴奋地说：“我叫裴淑英，你可以喊我淑英。你叫什么名儿？为什么在这里？我也是来找舅舅玩的，你也是吗？” 　　“我，我叫小豆蔻，我找不到我的舅舅，他不在。” 　　“你傻啊。”淑英拍着手，大方地说，“我把我舅舅分一半给你，他以后就是你舅舅啦。” 　　“淑英，你真好人啊。” 　　小豆蔻拉着淑英的手，笑着给淑英派好人卡，她们以后就是朋友啦。好朋友是会分享的，淑英把她的舅舅分给她，她好高兴哦。 　　她又有舅舅了。 　　“舅舅你好啊。” 　　“欸，大外甥你好啊。” 　　大明忍着笑，今日他出么一趟，竟然多一个大外甥。 　　两个小姑娘商量着玩游戏，淑英提议玩长发公主的游戏。《长发公主》是萧靖给孩子们讲的故事，有王子有公主有反派，情节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但是小豆蔻一脸茫然，她没听说过长发公主的故事，不知道怎么玩。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小声地问：“淑英，什么是长发公主啊？” 　　“小豆蔻，你的头发长，你就是长发公主。你不知道剧本，本色出演就行。”淑英对《长发公主》的故事很熟，“我演王子，是来拯救长发公主的。至于囚禁的巫婆……” 　　“舅舅，你来演巫婆好不好？” 　　“不好，巫婆是丑八怪。” 　　大明毫不犹豫地拒演，他长着一张小白脸，哪儿像满脸皱纹的老女人？ 　　淑英早料到舅舅不愿意，她眼珠子一转，她不但可以是演员，还能是编剧和导演。她根据外祖父讲过的诸多童话故事，一张嘴就改剧本，劝道：“舅舅，我们玩新的《长发公主》，你演国王，不用演巫婆。” 　　“哦？” 　　“国王看长发公主漂亮，把她囚禁在高塔上，高塔没有门，只有一扇窗。长发公主每晚打开窗户，国王顺着她的头发爬到塔顶，与她约会。有一天长发公主唱歌，歌声吸引到另一个国家的王子，王子把长发公主拯救出来……” 　　总结下来，就是魔改成两男抢一女的狗血囚禁爱。 　　大明不由得对淑英竖起大拇指，瞅瞅他外甥女，这剧本改编得真是—— 　　比原版更吸引人啊！ 　　小豆蔻听得迷迷糊糊的，淑英让宫女把她的头发解开，说长发公主应该是这副模样。女主角没有意见，一头青丝垂落到纯白的羊皮地毯上，更衬得她光彩照人。她和淑英拉着手，又唱又跳的，玩了足足一个下午。 　　至于饰演国王男二的大明，小豆蔻的发尾缠绕到他的手腕上。他全程在摸鱼划水，甚至还抽空看完半卷书。他晃了晃脑袋，耳朵边嗡嗡响的，全是淑英小嘴巴巴拉巴拉地说台词和旁白。 　　小豆蔻不懂这个故事，不会说词儿，台词功夫完全不合格。但胜在她的头发很长，长得好看，是真正的长发公主。 　　她不当女主角，还有谁能当女主角？ 　　【长发公主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国王太喜欢她了，不舍得别人看到她的样子。所以国王把她关在一座高塔，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 　　【有一天，领国的王子听见长发公主的歌声，想要救走美丽的长发公主。】 　　【长发公主想要和王子私奔，被国王发现了。国王把长发公主囚禁在另一个地方，他独自留在塔顶。】 　　【王子爬上高塔，没有看到长发公主 　　，他没有防备，被国王从塔顶推下来。】 　　【王子掉落在荆棘丛里，双腿折断，眼睛被荆棘刺瞎了。】 　　【国王很高兴，他跑去找长发公主，又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 　　十年后 　　窦家人人皆知，二小姐与清河县主是好友，经常能收到县主的礼物。二小姐的十五岁生辰在一个月之后，清河县主派人送来一匣子绿宝石镶嵌的头面，附上的帖子说：希望她能够在及笄礼上大放光彩。 　　侍女翠荷捧着礼盒进来，打开匣子，欢喜道：“小姐，您看，这一份可真是好东西。前日” 　　少女看见帖子上的字，心里微微一紧，却笑着说：“嗯，是要谢谢他的。” 　　雕花的紫檀匣子里垫着喜庆的红绸，各式花样的发饰全部安排上。纯金的发梳上用了昂贵的绿宝石，步摇的坠子也是同一块石头凿出来的，水头极好。另外还有及笄礼必须用到的笄（发簪的一种）、一双耳坠、几贴花钿、一副奢华至极的长璎珞。 　　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上面，需要花费千金不止。 　　窦蔻儿叹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淑英送的，定然那位借了淑英的名头。人人都说太子贤良大度，日后会是明君。只有她才清楚，那位睚眦必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是正宗的高家人。 　　他不发疯的时候是温和的，但是他发疯的时候，偏偏要拉着她一起。 　　太子高明今年二十有二，却未曾大婚。由于有永昌公主晚婚的例子在前，朝堂和陛下不曾催得太紧。 　　入夜，窦蔻儿把刚洗完的长发解下来，她的头发太长了，需要用细软的棉布一点点抿干。侍女翠荷花了足足两刻种，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主子的头发依旧是半干。 　　洗头发真的好麻烦。 　　又不得不洗。 　　少女垂着眸子，估算时间，轻声道：“翠荷，你先下去睡吧。” 　　“小姐，这怎么行？”翠荷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精神，“奴不困，奴接着给您擦头发。” 　　“你不困，但是我困，我想睡觉。” 　　窦蔻儿佯装生气，把翠荷赶出去，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她从妆台上取了一个白瓷小瓶，里面装着金黄色的玫瑰头油，她滴了两滴在手心，晕开，轻轻涂抹在发间。 　　四周充斥着玫瑰花的甜香味。 　　她吹灭了房间的油灯，缩在被窝里。 　　屋子里一片漆黑。 　　外面好像风很大。 　　风把窗户吹开了，不知道何物滚落下来。 　　少女闭着眼睛，她没有理会屋子里的动静，因为她习惯了。一道呼吸声渐渐靠近她的床榻，接着是略微发凉的指尖，他先是碰到她的脖子，然后是脸、再到头发。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头疼的。” 　　是他的声音。 　　窦蔻儿翻了个身，先是逃避的鹌鹑一样，拿被子盖着头，闷声道：“我困，不想擦，你快走，我要睡觉了。” 　　大明熟门熟路地翻出来一块干爽的棉布，压低着声音：“你先睡，孤给你擦头发。” 　　他把她的脑袋放到膝上，轻轻地拿棉布抿干湿法，惹得少女发不出来一点儿脾气。 　　他总是这样哄她，他会给她送各种华丽的东西，吃喝穿戴都有。少时不懂事，她总以为，淑英有一份，她与淑英交好，所以太子见到她们，会顺手给她送一份。 　　后来她发现，其实淑英才是顺带那一个。 　　他本意是想送给她，将她当成笼子里的孔雀，打扮得富贵美丽。他特别喜欢奢靡的风格，珠宝和丝绸像不要钱一样，借着淑英的名义送进来窦家。 　　裴淑英是陛下册封的清河县主，一直深受长辈的宠爱。淑英手里的好东西多，旁人不会觉得意外。 　　同龄姑娘的手帕交，父母总不会想太多。 　　但是窦蔻儿知道房间里的饰品，小到一瓶玫瑰头油，大到及笄礼那一天的发饰，全部都是他的安排。 　　他这个人太可怕了。 　　让她想要逃跑出去。 　　她闭着眼睛，坚定地说：“殿下，民女平平无奇，配不上您。” 　　“若是小豆蔻平平无奇，恐怕全长安的姑娘都是地上的尘土。”大明轻笑一声，在夜里格外肆意，“小豆蔻，难道孤会认为，你出门与大野渊相遇，纯属巧合吗？” 　　“在长发公主的故事啊……” 　　“白日做梦的蠢货，是应该被戳瞎双眼，还是跌断双腿呢？” 　　少女咬紧牙关，心中不寒而栗。 　　他什么都知道。 　　像故事里的那样，如果她不听话，他会对大野渊出手。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一个坠马，或是一场火灾，轻则残疾，重则丧命。 　　窦蔻儿把手塞到他的手里，撑起身体，软糯糯地说：“舅舅，对不起，我错了。” 　　他低下头，用手托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扫着，心情明显愉悦起来。两人独处的时候，他总爱哄她这样喊。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大约是有旁人想要与她定亲的时候。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等她察觉的时候，他已经铺开一张大网。 　　“小豆蔻说说，你错在哪里？” 　　“我不应该见他，收他的礼物。” 　　“还有呢？” 　　“没有了。” 　　“真乖。” 　　大明把少女抱到怀里，他等了那么多年，绝对不允许她跟旁人跑了。他把光明的那一面展现给旁人看，将藏起来的那一面，只留给她。 　　连父皇都不知道哦。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长发，在她的耳边说：“你不愿做被豢养的孔雀，那就做翱翔在天上的凤凰。” 　　“你因为你那个舅舅而犹豫痛苦，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一说，惊得窦蔻儿一颤，“他养过你几年，你念他的恩情，若想要替他报仇，你更应该嫁给孤。” 　　“你要嫁给孤，给孤生儿子，你的儿子会是天下之主，你会是皇太后。” 　　“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给宇文邕立祠堂，让他享受香火供奉。你可以告诉你的儿子，他的舅公是怎么死的，是被他的堂叔亲手砍死的。甚至你要找高延宗报仇，以巩固皇权为理由，让你的皇帝儿子除去安德王……” 　　“小豆蔻，孤替你想的计划，是不是很周全？” 　　窦蔻儿把头埋到他的脖子里，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 　　他疯了。 　　她逃不开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疯批太子x娇软少女。 　　孔雀屏风有参考雀屏中选的典故，小窦她爹说了，谁能射中孔雀的眼睛，就让他娶走小窦。有参考《莴苣公主》《长发公主》的童话故事。 　　小豆蔻想要报仇的心理，有参考《旧唐书》：后闻而流涕，自投于床曰：“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感谢在2021-01-16 23:20:13~2021-01-17 22: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 17瓶；M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6章 高湛不荒唐（153） 　　◎武成帝没找到李世民◎ 　　小豆蔻和大明成婚之后, 总共生下了四男一女。 　　大明按照自己的心意，给孩子们分别取了小名。长子叫做毗沙门, 次子叫做成律归, 三子叫做大德，四子叫做三胡。 　　至于最小的女儿，小名叫做昭昭。 　　大有昭告天下之意。 　　大明开心得想要发狂, 他生女儿的时候已经四十几岁了。萧靖牵着成律归，过来东宫看小孙女。高家的女儿少，除了老爹高欢特别能生, 水字辈的儿子们都很少有女儿。 　　女儿是爹娘的心头宝呢。 　　十岁的成律归站在妹妹的摇篮边, 轻手轻脚地把妹妹抱起来。刚出生的小姑娘睁不开眼，皮子比豆腐还嫩，睫毛很长, 鼻子翘挺, 脸型是漂亮的鹅蛋脸，以后应该是艳绝天下的大美人。 　　“皇祖父，我有妹妹了！” 　　“是啊，成律归有妹妹了。”萧靖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教育道，“成律归要保护好昭昭，不要让别人欺负她。” 　　“谁要是敢欺负昭昭, 我去砍了他的脑袋！” 　　成律归拍得胸膛啪啪响，皇孙的气势真足啊。 　　头发斑白的皇帝笑了一下，直说孩子懂事。萧靖这副身体将近七十岁，已经不年轻了, 他亲自在昭昭的摇篮边拴着一枚长命锁锁, 便牵着成律归慢悠悠地走回去。 　　成律归养在皇帝的跟前, 而非父母身边。因为当年窦氏在生产的时候力竭，迟迟未能将孩子被生出来，孩子在母体憋得太久，出生的时候体弱，连哭都像猫儿一样小声。 　　医术高明的太医跪了一地，直言这个孩子先天不足，恐怕是留不下来。即使是能活，很大可能会体弱多病。 　　大明知道父皇有些神奇的本事，他红着眼，沉默了许久，最终决定把孩子送出东宫，说让这个孩子替他尽孝。小豆蔻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没有反对。 　　陛下是天子，天子合该受到上天的庇佑。 　　若是孩子能沾到陛下的福气，应该能活下来的。 　　大明亲自抱着儿子的襁褓，把他送到父皇的身边。他不舍得地多看两眼，狠心地扭头，道：“他就是成律归，希望他以后能成为大齐的勇士。” 　　成律归是一个鲜卑名字，有勇猛之意。 　　很幸运的是，萧靖把这个孙子养活，一直平平安安地养到现在。成律归自幼跟随堂叔兰陵王学武艺，强身健体。他又拜了隋国公为师，学习文化课。 　　隋国公是谁？ 　　杨坚！ 　　萧靖防备这位历史上的隋文帝，不可置疑的是，杨坚的文化水平挺不错的，脑子又灵活，起码给小学生当老师没问题。小时候的成律归跟着堂叔去杨坚家里做客，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 　　小男孩不停往嘴里扒拉饭，兴奋地说：“皇祖父，我可以去普六茹家里读书吗？” 　　萧靖愣了一下，没能理解孩子的心态，童年能在家里多玩几年，多好啊。怎么成律归急着想要去上学呢？ 　　这个孩子蠢呗！ 　　“因为阿摩叔叔的女儿，她叫小杨柳，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白的，比淑英表姐更好看一点。”成律归夹了一只大鸡腿到碗里，勇敢表达自己的意愿，“皇祖父，我想跟小杨柳一起读书，隋国公教了小杨柳好多诗，我没听懂，想去学一学。” 　　“……” 　　萧靖险些被嘴里的肉噎死，他就说嘛，熊孩子怎么会爱学习。 　　这小子是看上别人家的小白菜了！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成律归，阿摩叔叔是谁？” 　　小孩努力回想起来：“皇祖父，阿摩叔叔是隋国公的次子，他好像单名一个‘广’字。” 　　萧靖：行吧，我知道是谁了。 　　杨家次子阿摩，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隋炀帝杨广，百万大军攻打高句丽失败，又开凿了大运河的神奇男人。据说杨广美姿容，所以从遗传的角度来讲，他的女儿小杨柳应该很漂亮。 　　难怪成律归去过一次，被杨家的小丫头迷住了。 　　萧靖想了想，他不喜欢和杨坚做亲家，是担忧杨坚会篡夺皇位。至于杨广……算了，杨广的女儿才四五岁。 　　小孩子能有什么怀心思？ 　　说不定等成律归长大之后，他有了心仪的姑娘，不喜欢小杨柳了。 　　在皇帝的允许下，小皇孙开始了宫外的走读生涯。上午，他要去堂叔家里学武艺和兵法，兰陵王和安德王兄弟俩轮流教导他。中午，他背着书包赶去隋国公府，在那里吃中午饭、午休，然后下午开始学习文化课。 　　当然，杨家的小饭桌是要给钱的。 　　萧靖不给成律归交学费和伙食费，干脆让人把清单送到东宫，让大明给儿子交钱。 　　他有理有据地跟孙子分析：“养你，是太子的责任。养太子才是朕的责任。往日你过来吃住，祖父疼你，才允许你啃老。换做是别人家小门小户，朕定要找你爹要生活费的。” 　　成律归挠了挠头，有些困惑：“怎么一家人，也能算计得这么清楚啊？” 　　在他的概念当中，一家人不应该分得太清。他上学这点小钱，皇祖父居然要问他爹要。 　　奇怪啊！ 　　“亲兄弟，明算账，知道不？”萧靖给孩子讲道理，“朕只有一个儿子，家里又有钱，所以算计才少。换做是神武皇帝在的时候，朕有十五个兄弟和八个姐妹。” 　　“朕想问神武皇帝讨要一匹好马，怕惹得兄弟不满，不敢要。” 　　“成律归有哥哥和弟弟们，这些事情，你长大后胡自然会懂得。” 　　小孩捧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以为祖父说的，全部是真的。 　　其实只是萧靖抠门，不想让孙子啃老啃得理所当然。他要是什么都替太子办了，成律归要大明这个亲爹何用？ 　　…… 　　当年的孩子被祖父养得又高又壮，健壮得好像小牛犊一样。 　　成律归今年十八岁，到了可以领兵的年纪。西域那边不太平，突厥人的势力分裂成数支，其中以□□最为桀骜不驯。有突厥人烧毁大片的棉花田，烧杀抢掠齐国的百姓。 　　萧靖派成律归平定北境，务必要那群人打服。国家安定好多年，居然有人敢把他当软柿子捏？ 　　妈的，绝对不能忍啊！ 　　皇孙穿戴上盔甲，临行前去找小杨柳告别。小杨柳比他小三岁，下个月是她的及笄礼，他本想要在那个时候向她求亲，可惜他等不及了。 　　成律归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对青鸾的步摇，虽比不上皇宫的手艺，但在长安城里算是不错的东西。他偷偷将小杨柳约出来，说有事找她。 　　他骑在马背上，笑着朝她冲过来，把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 　　“小杨柳，这是叔叔给你的及笄礼物。” 　　他和兰陵王府世子同辈，而那位同族的兄弟娶了小杨柳的姑姑。从辈份上讲，他和小杨柳不是同一辈的。 　　往日里他以长辈自居，总爱关照她。 　　成律归见礼物送到，调转马头，毫不留恋地说：“小杨柳，要是我回不来，你就找个好人嫁了，别等叔了。” 　　切。 　　普六茹家的姑娘揉了揉眼睛，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摘下头上的步摇转身就走。他这个人坏极了，仗着在国公府读了几年书，明明比她大三年，却一直以叔叔自居。 　　她回家求一求祖父。 　　祖父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让她等的。 　　成律归跟兰陵王一同出征，他为主，兰陵王为辅。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兰陵王七十几岁，眼睛没瞎，耳朵没聋，能骑马拉弓。 　　他们曾经陷入敌人的埋伏，勇敢的成律归领兵冲出围阵，与援军前后汇合，杀得突厥人的尸体丢了十几里路。 　　胜利的主将是值得表彰的，太子为了嘉奖儿子的军功，请旨想要替成律归封王。萧靖看完军报，替孙子感到骄傲。他用朱笔批下一个字—— 　　“可。” 　　大明替儿子选了一个封号，秦王。 　　秦王就秦王，听着响亮极了。 　　在皇宫的庆功宴上，成律归穿着一身铠甲，眉眼不再充满稚气，反而像是一把开封的钢刀一样，锐利极了。他成长得很快，认识很多人，明白很多事。 　　大哥毗沙门和弟弟三胡给他敬酒，成律归一饮而尽。他和兄弟的相处不多，往日还算融洽，直到他此番封王…… 　　大哥的笑容不及眼底，弟弟眼珠子转得飞快，不知道在谋算什么。 　　好像有什么从胸膛里破开，跑出来了。 　　倒是妹妹昭昭跑出来，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小姑娘耍了一套自己的剑舞，得到众人的大声喝彩。她看向二哥，高兴地问：“二哥，你看我这一套剑，用得如何？我想跟着你去打仗杀敌，我不怕吃苦流血。” 　　“昭昭——” 　　大明打断了女儿的话，他是不愿意女儿出去疯的。在他看来，昭昭会是尊贵的公主，在宫里穿着昂贵的丝裙，打扮得漂漂亮亮便好。 　　行军打仗，那是男人的事情。 　　“以朕看啊，昭昭这样的好姑娘，剑术比花木兰还厉害，以后能当女将军。”萧靖对孙女的愿望表示支持，凭什么女子不如男？女人难道不能领兵打仗？ 　　太肤浅了。 　　昭昭开心得不得了，拉着二哥的手，要成律归也上场表演一个。成律归胆子大不怯场，他参考堂叔的《兰陵王入阵曲》，创作出来《秦王破阵乐》，愿意给皇祖父表演，给老人家一个惊喜。 　　萧靖：“秦王破阵乐啊……哦，是秦王破阵乐。” 　　卧槽，居然是秦王破阵乐！ 　　老皇帝板着脸，看着孙子表演歌舞，表情格外严肃认真。他大气都不敢出，没感受到一点儿惊喜，反而非常…… 　　惊吓。 　　他被吓到了。 　　萧靖暗中偷窥李家好多年，总想着要防备李渊和小兔崽子李世民。李家的娃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偏偏没有叫李世民的，可把他急坏了。 　　原来是灯下黑。 　　好像李世民的亲妈……是姓窦来着？ 　　难怪如此，他儿子把李世民的亲妈娶回来，生下好几个孩子。他亲手养大的成律归，明明是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会成弑兄杀弟的人呢？ 　　唉。 　　庆功宴结束后，萧靖把孙子喊道身边。他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成律归，你知道朕最佩服文宣皇帝什么吗？” 　　“孙儿不知。” 　　“文襄皇帝死后，文宣帝能善待长房的诸子，任用侄子，打下一大片江山。反观汉文帝刘恒，得到天下之后，屠尽惠帝一脉。” 　　成律归的眸色一暗，没有说话。 　　他今日起了一丝一毫的想法，他瞒得好好的，皇祖父居然察觉出来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又问：“成律归，你知道孝昭帝是怎么死的吗？” 　　成律归低下头，不敢看祖父的眼睛：“孝昭帝是坠马，肋骨折断，不治身亡。” 　　“你下去吧。”萧靖挥了挥手，“但愿你数年之后，能记得朕问你的话。” 　　他想到高家水字辈的兄弟，又想到成律归这一辈。 　　高澄、高洋、高演和高湛。 　　毗沙门、成律归、大德和三胡。 　　天生被定为继承人的长子、有勇有谋的次子、还有想要浑水摸鱼的弟弟…… 　　历史好像总是在重演，又好像是新的。 　　武成帝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停下来了。满头白发的张皇后给他加了一件衣裳，没推醒他，哭了。 　　好多年之后，史官在《齐史》上落下这样两句： 　　【武德九年六月，惠太子坠而绝肋，薨，时年三十七。秦王于玄武门受禅，追谥为文惠皇帝，庙号怀宗。】 　　作者有话说： 　　萧靖：只要我活得够久，我就可以看到李世民。 　　男主八十岁领盒饭的，这个世界算是交代完啦。那是一个野心家辈出的年代，所以这个世界写得比较压抑。 　　还有几张番外，接下来就是媚娘和李治的大唐！感谢在2021-01-17 22:19:18~2021-01-18 21: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7章 番外：现代论坛体 　　◎这是一个神奇的男人◎ 　　最新一期的SSTV《千家论坛》节目终于讲到齐朝武成帝主题, 有幸到电视台录制节目的热心群众提前爆料。在短短一小时内，居然在千度贴吧被顶成热门帖子。 　　楼主：号外号外, 今晚八点SSTV10播出的《千家论坛》一定要看啊啊啊啊！我们教授讲的武成帝真的帅炸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武成帝的电视剧拍出来！ 　　发帖子的是一位沉迷古言小说的姑娘，她在晋江混迹多年，看过的言情小说没有上千起码有一百。她大学读的是历史专业, 本来想着给自家教授捧场，才去现场当观众参与录制节目。 　　好家伙，她现在磕不了任何纸片人—— 　　历史人物他不香吗？ 　　武成帝和张皇后的故事实在是太好磕啦！ 　　就连平日里严肃古板的老教授, 讲到武成帝的时候, 眼里有星星，立马变成迷弟。 　　1楼：期待《千家讲坛》！目前娱乐圈里，我没发现有哪个男演员适合演武成帝的。如果翻拍成历史剧, 难度实在太大, 要从高湛的八岁拍到八十岁……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估计哪个导演拍戏，都会观众骂死。 　　2楼：期待+1，专门研究历史的教授讲的比较靠谱，之前有傻逼拍的《柔然公主传》是什么破玩意儿？活该在豆豉网被刷到2.3分！ 　　3楼：还好吧，我觉得周倩倩演的柔然公主挺漂亮的。 　　4楼：周倩倩的颜值高是一回事，但是篡改历史真的不能忍 ：） 　　5楼：完全同意四哥的看法, 不能忍+1，明明武成帝只有张皇后一个妻子，那部脑残剧改得面目全非，说武成帝爱柔然公主死去活来, 后来收养长得肖似公主的侄女高茹。拜托, 人家高湛只是当叔叔的, 好心收养父母双亡的孤儿。 　　6楼：高洋也当叔叔，怎么他不收养高茹？武成帝的真爱不是小的柔然公主，而是大的柔然公主，先嫁给高欢，后嫁给高澄的那一位。高茹其实是武成帝和蠕蠕公主生的女儿，他养自己女儿，有什么好奇怪的？ 　　7楼：笑死，上一层的层主看的是哪位阿姨写的古早小言？ 　　8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9楼：哪里来一位好心人，给这位九漏鱼科普一下。 　　10楼：来嘞—— 　　11楼：同学请打开九年义务教育的八年级历史课本，翻到第36页的趣味小故事。武成帝一生只有张皇后这一个女人，没有妃嫔。柔然公主是他在八岁那一年娶的，典型的包办婚姻，八岁的小屁孩除了熊，还能干啥？ 　　12楼：深有同感，我上二年级的时候，隔壁的男生手贱经常揪我的辫子，可把我气死，恨不得打死他啊啊啊啊啊！ 　　13楼：唉，要是柔然公主没病死，她该有多幸福。 　　14楼：可是武成帝喜欢的是张皇后啊。 　　15楼：张皇后是宫女出身的，没权没势，二十岁还没生下儿子，放在富豪家里都不能忍。不知道武成帝图她什么，好像被下蛊一样，非得娶她当皇后。 　　16楼：只图她这个人呗。 　　17楼：我赞成16哥的话。 　　18楼：张皇后大概长得特别漂亮，起码是貂蝉西施那个级别的大美人？《齐史》里面记载，说文宣帝死的时候，怕张皇后无子被废，特地交代永昌公主给她养老，这种深情男二真是爱了爱了。 　　19楼：高洋真的是一个可怜又可爱的疯批。 　　20楼：然而我并不想跟高洋谈恋爱……打丈母娘的狗逼男人，谁喜欢谁要！ 　　21楼：高洋的大老婆李皇后表示，她娘家的人没少挨揍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家老娘和李家兄弟都被高洋揍过。高洋搁现在就是家暴男，打人毫不手软，他把大儿子高殷打得口吃，谁嫁给他谁倒霉。 　　22楼：要是穿越到那个年代，对象首选武成帝，其次是孝昭帝，最后才是文宣帝和文襄帝。 　　23楼：其实高演为人挺不错的，除了正妻，妾室的数量不够一个巴掌，在那个年代算是洁身自好了。但是他短命，在位时间只有一年，功绩被高洋和高湛掩盖住了。说到齐朝，好多人第一反应是开国皇帝高洋和武成帝高湛。 　　24楼：天可汗表示大写的不服！ 　　25楼：天可汗不服+1！ 　　26楼：天可汗不服+2！ 　　27楼：天可汗表示不服+10086！ 　　28楼：读书少的小声问一句，天可汗是谁？ 　　29楼：天可汗是突厥人给太宗皇帝的赞誉，太宗皇帝是武成帝的孙子成律归，上马能拉弓打仗，下笔能写得一手漂亮的非白体。惠太子在登基前领盒饭，排第二的秦王顶上，当了皇帝。 　　30楼：那不就走高洋的路子，哥哥死了，他当皇帝？ 　　31楼：皇家的东西，谁说得准呢……有学者研究认为是太宗皇帝下黑手，害死兄长，但《齐史》记载说惠太子是意外身亡。 　　32楼：史官是不要命啦，才敢写太宗皇帝害死亲哥。无论是不是太宗皇帝下手，反正我认为他有足够的作案动机，惠太子一死，他得到的好处最多。 　　33楼：太宗皇帝是武成帝亲手教出来的，他能是小绵羊吗？ 　　34楼：嘿嘿，说得好像武成帝是小绵羊一样。 　　35楼：武成帝比起兄长们，武功不行，没有御驾亲征的战绩。但是他统治下的江山是最大的，北齐吞并北周，当时只有突厥能与他相争。 　　36楼：突厥它不敢呢。 　　37楼：为什么啊？ 　　38楼：我替36哥解答，突厥的阿波可汗娶了武成帝的侄女建昌公主，是大齐的驸马爷。这位可汗很奇葩，不怎么爱打仗，爱种棉花。西北那边全部种满了棉花，当时双方贸易很发达的。 　　39楼：说到棉花……我想起我们老师参与考古，出土的齐朝棉衣，做工跟现在的东北大花袄很像哈哈哈哈哈哈，只可惜丝线氧化褪色，看不到五颜六色的模样。 　　39楼是发帖的楼主回复的，这位姑娘的嘴角微微翘起，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不爱武成帝呢。她的舍友幻想穿越后遇到武成帝，想要当他的张皇后，但她偏不，她倒是觉得当他的女儿最幸福。 　　她快速打下几行字—— 　　40楼：我要是穿成永昌公主就好了，有钱又有颜，嫁给建筑家宇文恺。他会给我打造繁华的长安城，然后我们在元宵节牵着手看花灯，多浪漫啊。 　　41楼：宇文恺的建筑功力真的很牛逼，换成现在，那叫城市设计师。 　　42楼：呵呵，永昌公主配工地佬，怎么不把他美死？ 　　43楼：哟，你这是小看工地佬啊，工地佬一天能挣三四百，你能？ 　　44楼：本大学生摸着瘦瘦的钱包，落下了羡慕的泪水，我不如工地佬挣得多。我不读书了，我要回家种地！ 　　45楼：阿波可汗就是个种棉花的，你看人家挣得有那么多！ 　　46楼：我不配种地。 　　47楼：我不配种地+1，我改行回家养猪。 　　48楼：养猪很高贵，我不配。《齐史》说武成帝爱好养猪，他养了好多猪，开了很多分店，挣了好多钱。 　　最近的猪肉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发帖的姑娘已经吃了好久鱼肉，十几块钱的鱼肉比起四十块一斤的猪肉，简直是物美价廉。但是红烧肉很好吃、回锅肉贼香……她想吃小酥肉，想吃梅菜扣肉，馋各种花样的猪肉硬菜。 　　她忍不住擦了擦口水，生活不易，竟然逼得武成帝这样的神仙男子要养猪致富。 　　一个字，难啊！ 　　她犹豫了一下，咬着牙，给自己点了一个咖喱厚切猪排的外卖，加上各种丑团红包，足足花了三十块大洋。她在键盘上打字啪啪啪的响，手速惊人，在贴吧里聊得热火朝天。 　　她把教授讲的小故事分享出来，别看武成帝是脾气温和，从不动手砍人。他对人心的了解特别透彻，他扶持的兰陵王高孝瓘，骁勇善战，是当时的名将。再比如他收养的永安公主，据说永安公主从小就与驸马裴世矩一起读书，是武成帝知道且允许。 　　大概武成帝看出来裴世矩有天赋，从小培养这个孩子。 　　“我知道，裴世矩平定岭南叛乱，分化西域诸国，晚年拜相。武成帝在长安第一年开年会的时候，裴世矩提前出使西域，居然说服了好多国家来齐觐见，千里迢迢送上美女和宝马！” 　　“神他妈的年会，你以为是开公司呢……哈哈哈哈，讲得好生动形象。” 　　“武成帝只有一个张皇后，只要了宝马，不敢要美女，说要裴世矩自己解决。裴世矩娶了永安公主，不敢要美女，只提着两袋子葡萄干回家，被永安公主劈头盖脸地骂他蠢。” 　　“没明白，这不挺好的嘛，公主为什么骂他啊？” 　　“我看过《齐史》，大概的原话是，永安公主吃惯晋阳的葡萄，支持国货，不爱吃西域的葡萄干。她对裴世矩带回来的土特产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照我说，带什么葡萄干，裴世矩好歹带两兜子西域核桃，给孩子补脑啊！” 　　“哈哈哈哈哈哈，经常用脑，多喝六个核桃。” 　　“666，这广告插得妙，必须要厂家给你加鸡腿。” 　　发帖的姑娘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楼歪的，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点的外卖咖喱猪排饭到了，急匆匆地跑下楼，提了上来。一看时间，刚好，八点了！ 　　今天的《千家讲坛》讲武成帝，她还没有看腻呢。 　　作者有话说： 　　有小天使想看论坛体，我没想到写什么，干脆写了。 　　这个世界如果有想看的主题，小天使们可以在评论区提出来，我会参考一下。感谢在2021-01-18 21:56:44~2021-01-19 22:0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昵称不限字数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8章 番外：大明x小豆蔻 　　◎太子大婚◎ 　　小豆蔻刚过十五岁的及笄礼, 宫中便有官员送来婚书。 　　说是太子亲自向陛下求的。 　　一百多辆牛车运送聘礼，停窦家门口, 风光体面的场面是好多年不曾有了。当家老爷窦毅苟了好些年, 不敢在朝堂上与人争斗，只混了个闲散的官职。 　　他怕死啊。 　　要是有人把以前神武郡公的爵位翻出来，再论当年他与高欢针锋相对的事情, 足够他喝一壶的！ 　　老头子今年六十五岁，满头白发，瞅着门口一群送礼的, 不敢相信, 直呼：“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这不是我们家的。” 　　负责的官员笑着问：“大人您可是姓窦？家中小女窦氏年方十五？” 　　“是我啊。”窦毅才反应过来，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你们想要做什么？莫不是要把小豆蔻抢走？” 　　他们家落魄了, 小豆蔻生得美貌, 长安的贵族哥儿多，他这个当爹的不一定能护得住。他挡在门口不叫人进来，生怕是有人要强抢民女。 　　“是这一家，没走错了。” 　　“窦大人，陛下有旨意，说要给你封官呢。” 　　封官？封什么官啊？ 　　老头子掏了掏耳朵，怀疑是自己听岔了。自从北周亡国之后, 窦毅不受重用，在朝堂没有话语权。他已经是能抱孙子的年纪，砍人打架没有以前利索，即便是有战事要打, 皇帝肯定用不着他。 　　姓高的凭什么给他封官？ 　　他半信半疑地一开一条道, 送礼的官员往后招呼一声, 顿时有一群壮小伙子把礼物抬上来。运送聘礼的牛车足足占了一整条街，放眼望去，起码有一百多乘。不但金玉宝器、丝绸锦缎、酒水粮食、牲口和一对大雁……最绝的是，其中更有好大一张老虎皮！ 　　这份礼真重啊。 　　窦毅懵了半晌，才听清楚：“……你是说，陛下替太子求亲，说要娶我家的小豆蔻？” 　　“是啊。”官员把婚书拿出来，好言解释道，“您瞧瞧，上面盖的是陛下的印，绝对错不了。太子殿下本来是要来的，临时有点事，被绊住脚了。” 　　窦毅：哦。 　　太子竟然看上了他家的小豆蔻？ 　　太子有多少岁来着？ 　　太子好像二十几岁，还没有娶妻。 　　小老头眯着眼，不敢相信自家撞上这样的大运气，他压低声音问：“太子可是纳我家小女为正妻？宫中可有良娣？” 　　他辛辛苦苦把闺女拉扯大，可不是为了让小豆蔻当小的。良娣是一种特殊的东宫女官，位比开国侯爵，实际上是太子的小妾。 　　要是他女儿一嫁进去就当后娘，那种滋味真的是…… 　　呸！ 　　“您放心吧，太子要纳窦氏女为太子妃，宫中并无良娣，亦无庶出子女。” 　　官员讨好地笑着，太子一直拖着不肯成亲，好些人甚至怀疑太子是不是有龙阳之癖。祖宗保佑，太子好不容易有看上的姑娘，陛下交代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成。” 　　窦毅把婚书收下，让人将礼物抬进去小豆蔻的院子里。他的长子死在北周伐齐的战场上，小儿子娶了魏文帝元宝炬的女儿义阳公主，搬到外面去住，庶长女嫁出去，很少回这个家了。独留下次子尚未分家，住在大宅里头。 　　宅子里人多口杂，见到今日隆重的场面，好多人的耳朵赶紧竖起来。 　　他派人把妻子宇文氏请过来，让她给女儿说明情况。陛下派人送礼过来，小豆蔻除非死亡伤残，不然一定要嫁过去的。 　　襄阳公主看着嫩得跟花苞一样的女儿，心里万分不舍。她只生育小豆蔻这一个孩子，本想再留女儿几年，没想到那么快有人来提亲。 　　而且是不容拒绝的那一种。 　　小豆蔻十五，太子二十二，男方那边肯定等不起的。 　　妇人拉着少女的手，怕孩子心里难受，特意安慰道：“太子比你大七岁，不算多的，你比娘幸运，嫁过去不会难熬。当年娘跟你那么大的时候，你爹快五十岁，他的长子比我年长。” 　　襄阳公主说话的语气很轻，但小豆蔻听出来了。 　　娘亲大概是有怨恨的。 　　外祖父想要笼络谁，就把女儿嫁给谁。宇文泰为了获得朝臣的支持，甭管窦毅多少岁，只要对方有用，他就让女儿嫁过去。 　　襄阳公主是权力的牺牲品，她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她还算幸运的。 　　虽然窦毅不年轻，但能让她有一个女儿。 　　小豆蔻觉得鼻子酸酸的，她不能哭，不然娘亲肯定会替她担忧。她装作欢喜的样子，把礼物翻出来，笑意盈盈地说：“娘，这匹绸子好，我让人给你做衣裳穿。” 　　“娘不要，这是太子给你的。”襄阳公主擦了擦眼睛，“这些聘礼，娘全给你添进去嫁妆，让你带去东宫。你外祖父当年送我的嫁妆，我改日翻一翻，看哪些新的能用，全给你了。” 　　“娘——” 　　小豆蔻慌了，娘亲把自己的嫁妆全拿出来，她该怎么办啊？ 　　她这个做女儿的，不能够那么自私。 　　她扑到娘亲的怀里，不想离家。襄阳公主倒是看得开：“傻孩子，娘的就是你的，府里除了你，没有一个是我生的。我留着这些东西在手里，他们都想哄我，倒不如让你一口气带走，充作是你的私产。” 　　她说的是窦毅在与别人生的儿女。 　　虽然北周亡国了，但是当年宇文氏以公主的身份嫁过来的，宇文泰给襄阳公主准备的嫁妆非常丰厚。窦毅的性格端方，自然不在意这些妻子的嫁妆，但他前头得的庶子庶女惯爱在襄阳公主面前做孝子贤孙。 　　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想要拿她的财产？ 　　放屁！ 　　出嫁那日，襄阳公主给小豆蔻梳头，长长的头发如丝绸一样光滑，快要垂到地上。小豆蔻的眼眶红红的，不敢回头看，她不舍得娘亲。 　　娘亲对她有那么好。 　　她嫁人之后，谁来照顾娘亲？ 　　太子妃的嫁妆一路被送入东宫，好多人看见，都说太子妃出身豪族，与太子十分般配。 　　论家世，她是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有皇族的血统。宇文泰和高欢争斗了一辈子，是老对手，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高家牢牢掌握住在东边，而宇文氏盘踞在西边。 　　没想到现在高欢的孙子娶了宇文泰的外孙女。 　　缘分呐。 　　太子穿着一身正红的胡袍，神采飞扬，面容十分俊美。高氏的叔伯和堂兄弟纷纷给他敬酒，他来者不拒，全喝了。 　　往日里皇帝不喜人喝酒，今日是大喜之日，倒没有拦着。 　　大明喝得一身酒气，被侍从扶着回去东宫，脚步踉跄，险些要走不问路。他一进屋，只见胡床上放着一座马鞍，一身绿衣裳的少女正坐在马鞍上。 　　她偷偷动了动脚，肯定是坐得不舒服了。 　　“你饿了吗？”大明把她从马鞍上抱下来，“要不要我给你叫点吃的？” 　　“我不饿。” 　　小豆蔻口是心非地说，其实她是有一点儿饿的。她在早上出门前吃了一小碗汤饼，之后没有吃喝任何东西。她怕大婚的时候出丑，中途想要出恭。 　　婚礼又称昏礼，走完程序已经是大晚上了。她初来东宫第一天，就放肆地问人要吃要喝，传到陛下和皇后的耳朵里，恐怕对她印象不好。 　　“你，不听话，你，撒谎！” 　　大明的脸色很红，眼睛亮得惊人，一看就是醉得厉害。他不信，直接伸手摸她的肚子，肚子瘪瘪的，肯定是饿的。 　　他朝外面唾骂了一句，道：“哪个蠢货，都不知道给太子妃准备吃食？好歹来一盘烤肉，再来两碗热饭！” 　　外面好像有人匆忙行走的声音。 　　没过多久，有宫女端着盘子进来，烤肉、热菜、主食和酒水皆有。上菜的宫女长得苗条，胸脯高高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 　　一看就是塞了钱的关系户。 　　崔氏看着太子的侧脸，抢着给太子布菜。太子妃才十五岁，年纪小，经不起折腾，说不定半夜里太子叫水，会再喊人伺候。 　　那便是她的机会。 　　那么大个人柱在这里，大明适应良好，不见有怒色。他高高兴兴地指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素炒百合山药片、一盅鲜笋火腿汤、两块现烤小羊排，外加大半碗米饭。 　　堆得面前的碗和盘子满满当当的。 　　小豆蔻气得脸都红了，大婚之夜，这个人竟然把她晾在这里，只顾着让宫女夹菜。她自顾自生闷气，然后…… 　　大明把崔氏布好的饭菜全部推到她面前，笑得好像家养的大黄狗，仿佛身后有尾巴在摇啊摇啊。 　　“小豆蔻，给你吃的，要吃饱饱。” 　　“这是给我的？” 　　小豆蔻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肯定笑得好像一个胜利者，得意极了。崔氏的脸色一片煞白，这还不算完。 　　大明开始清场了。 　　“你上完菜，留着不走，想要作甚？” 　　“对哦，你明日记得进来收盘子，记得刷碗干净点。” 　　“……” 　　这也太欺负人了。 　　崔氏想哭不敢哭，她的心思全部白费了，太子压根看不见她。她愤懑地跑出去，回头的时候，好像看到太子执筷，给太子妃喂饭。 　　“啊，张嘴。” 　　“真乖啊。” 　　大明把小豆蔻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给她喂饭吃，直到她撒娇说饱得吃不下了，才放开她。他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有点鼓，确定是真的吃饱了。 　　他领着自己的媳妇在屋里转悠，给她介绍洗漱的内室，有改造的水龙头，还有冬天会烧热的炕。他们在夏天结婚，此时倒是不必烧炕。 　　睡觉盖一张薄被就好了。 　　小豆蔻脸红红的，在胡床上铺好白绸，她在内室换上一身质地轻薄的襦裙，真是害怕极了。大明一点儿不紧张，他先躺下，把自己的被窝敞开，允许她钻进去，又把自己的枕头分给她一半。 　　他身上沾着酒气。 　　呼出来热极了。 　　太子妃闭着眼睛，凭感觉落下床头的纱幔，钻进去太子的被窝里。她悄悄往他那一边靠，轻轻地摸了两把，被他一巴掌拍到后背。 　　“你怎么动得像蛆一样？” 　　“快睡觉，孤都快烦死你了。” 　　小豆蔻：？？？ 　　这个男人怎么有两幅面孔？ 　　之前还当我是宝宝，怎么现在就嫌我烦了？ 　　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一把她娶进门，就开始给她脸色看了。她气得想哭，想娘亲，想回家，她报复似的掐他的腰，疼得大明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好狠的心。 　　大明把她搂在怀里，叹了一口气，本来已经在忍着，被她拱了两下，更难受了。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压着声音说：“你还在长身体，孤今天不碰你。” 　　母后孕育姐姐的时候年纪太小，生产的时候大出血，险些丢了性命。太子知道这件事情，不希望小豆蔻有意外。 　　他再等几年，然后可以跟她生好多个孩子。 　　唔，他想要一个女儿。 　　一个像小豆蔻那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小天使们想看什么番外？ 　　感谢在2021-01-19 22:06:35~2021-01-20 22:4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昵称不限字数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9章 番外：阿瓘x奚鹿 　　◎迁都◎ 　　北齐伐周胜利之后, 武成帝下旨迁都长安，命令库莫奚出资牛车万乘。 　　读书人的事情, 能叫威胁吗？ 　　不能啊。 　　这叫邀请库莫奚友情赞助。 　　库莫奚是一头肥羊, 以前文宣帝在的时候，很喜欢带着百保鲜卑去打劫他们的财产，每次出兵必然征得牛马数万。等高洋死后, 孝昭帝心狠，没事爱过去薅一把羊毛。 　　奚族人害怕极了，生怕齐人又再次攻打过来。他们年年放牧, 养得好多牛羊, 到头来自己没得多少，全让这些凶狠的齐人抢掠去了。 　　幸运的是，武成帝专门盯着西边的周国, 好几年没想起他们, 让他们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但随着皇帝的一道旨意，库莫奚内部再次慌乱起来。 　　连强大的周国都亡了，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他们？ 　　他们该逃到哪里去？ 　　他们以为武成帝是个好人，没想到那位的心黑透了。不说攻打，而是大言不惭地索要牛车，既要牛，又要车。奚族人擅长制车, 所作的大车能跑长途运输，在契丹一带是非常出名的。 　　首领沉默了大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答应齐人的要求, 牛犊可以再养, 人命没了就没了……顺便再送一批贡女过去, 让她们替族里说点好话。” 　　有族老犹豫道：“听闻张皇后艳绝天下，皇帝连突厥的皇女都推给侄子，不一定看得上我们的姑娘。” 　　“谁说我们是要送给皇帝的？”首领顿了顿，“兰陵王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他的王妃好像是我们族里的人。皇帝看不上的，我们送给兰陵王，他估计会收下的。” 　　只是年代久远，又兵荒马乱的，已经查不出来兰陵王妃是哪一家的。要不然他们派人上门，去拉关系也好。 　　若是枕头风吹得响亮，当真威力无穷。 　　库莫奚往齐国送去的一万多乘牛车，不但免费包邮，还有赠品。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分别坐在两辆牛车里头，用头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首领说了，她们这一趟是去邺城伺候王公贵族，怕她们晒黑不美。 　　她们一路作伴，吱吱喳喳地说话，偶尔偷偷掀开车帘，看见外面的景象。 　　原来大国的城池是这样的，有身姿挺拔的士兵在守着，进城要有路引。路边有姑娘在行走，还有人骑马。沿途有叫卖的货郎，猛地提高声音，把她们吓得一跳。 　　“哇，这里跟我们的不一样。” 　　“这里有好多人穿着绸子，那个人戴着黄金！” 　　“齐人说的是什么话儿？我一句都听不懂。” 　　有使臣按照陛下的吩咐，把奚族人送来的牛车收下。至于这两车小姑娘……皇帝对她们没兴趣，连皇宫都没叫进去。 　　带队的奚族男人没有办法，将她们领到兰陵王府门口。他送上帖子，上面写着汉字，希望能得到兰陵王妃接见。 　　管家问他是来做什么的，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话说：“这些是王妃的妹妹，专门来拜访她的。”按照中原人的习俗，小老婆是大老婆的妹妹，这样说来不算错。 　　管家误会了，以为是王妃的娘家人，心中有些疑惑，怎么那么多年才有人过来？ 　　王妃家里也太能生了！ 　　居然有十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妹妹！ 　　要是在世家豪族，当家的大老爷娶了十几房妾室，能生两车同龄的女儿出来，并非不可能实现……但是奚鹿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家是放牛的，穷得响叮当。 　　要不是阿瓘将她带走，她现在大约干着给母牛接生、挤牛奶的活儿。 　　听闻有族人过来探望她，她赶紧更衣打扮，才缓缓出来见人。 　　她穿着一身碧水蓝的丝绸襦裙，长发绾成秀丽的云鬓，穿着素色的绣鞋，完全是汉家妇人的打扮。要是她不说话，恐怕族人不敢相认。 　　她身边跟着一个圆脸的小孩，小名叫做丑丑。丑丑是她与阿瓘生的男孩，幸亏真人不像小名的涵义，相反，丑丑长得俊秀极了。小孩今天休假不用上学，听说母妃要见娘家人，自告奋勇地来陪着。 　　在丑丑看来，那群人跟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肯定想要占他娘的便宜！ 　　“母妃，你别怕，我帮你呢。” 　　“丑丑真乖啊。” 　　奚鹿摸着儿子的脑袋，她年少离家，并未忘记乡音。别人来了，她先赐座，让仆人给这几位来客上坐垫。她的心思千回百转，轻声道：“茶。” 　　当即有丫鬟端着盘子上来，给姑娘们上茶。 　　小姑娘们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被吓到了，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睛偷偷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和王妃身边的男孩。兰陵王妃住的宅子好大，她好威风，她的奴仆有好多。 　　她看起来很有钱。 　　她的儿子穿得很好，比首领家的孩子更好看。 　　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过上像王妃这样的生活。 　　奚鹿端着一盏茶，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大半天没喝下去一口。她听着领头的男人在讲话，卖了大半天惨，说族里的日子很艰难，连孩子们都养不活。所以他们把这几个姑娘送出来，希望她能照顾一二。 　　“……她们吃得不多，什么活儿都能干的。不但能服侍你，还能服侍王爷。” 　　“……你如今家大业大的，养她们几个，不费事。” 　　“……今日终于见到你的儿子，她们很懂事，能够照顾世子的起居。” 　　“啪——”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奚鹿重重地把茶盏磕到案上，茶水顺势泼洒出来。她拿帕子细细地擦手，仿佛只是手滑，并非发怒。她成婚十年，当了十年的王妃，心性和见识早已锻炼出来。 　　族人这是什么意思？ 　　想着把人送来，不但要分走她的丈夫，还要夺去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丑丑才十岁！ 　　如果是刚成婚的新妇，可能抹不开脸，把人留在府里。奚鹿记得阿瓘名下有几处庄子，在城外，她笑着说：“既然是族里的妹妹千里迢迢过来，我想要好好招待，请她们去玩几日，再做两身体面的衣服，才好见人。等王爷回来，我会把事情跟他说的。” 　　小姑娘们雀跃极了，欢呼一声，觉得王妃真是大善人，竟然邀请她们去玩。 　　她们被送走了。 　　奚鹿亲自送到门口，笑意盈盈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只是她转身回屋的时候，笑容顿时敛了下去，丑丑没听懂奚族人的语言，围观了全程，大概明白一点意思。 　　估计是想给父王送女人的。 　　送女人就送女人呗，送来的小姑娘只比丑丑大一两岁，简直是太恶心人了！ 　　“母妃，你别生气。”丑丑扶着奚鹿，安慰道，“有我在，我顶多把她们都收了，不让她们祸害我父王。” 　　“……” 　　儿子这样说，奚鹿更担心了。 　　她一巴掌唬到儿子的脑门上，开始教（人）育（生）儿（攻）子（击）：“丑丑，你的功课写了没？今日拉弓有没有够一百下？明日要学的，你有没有做好预习？我看你一肚子花花肠子，肯定是功课太少了。” 　　“别，别啊——” 　　丑丑耷拉着脑袋，一溜烟跑走了。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亲妈盯着他学习。 　　老天爷啊，母妃居然想要给他加作业！ 　　大危！ 　　阿瓘回家的时候，刚看到有陌生人从他家门口离开。他瞅见丑丑跑出来，好奇地问道：“有哪些人来过？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奚鹿见丑丑不在场，难得耍起小脾气。她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闷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太招人喜欢了。” 　　“我冤啊。” 　　阿瓘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天生长这样帅，城里不知道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长得帅不是他的错，有本事更不是他的错，他承诺道：“就是有西施朝我跌过来，我绝对不扶她。” 　　“有老太婆跌过来，你就扶她咯？” 　　“你啊……” 　　阿瓘哭笑不得，奚鹿这样说，是有点杠了。他耐心地跟她讲道理：“我谁都不扶（服），就扶（服）你。” 　　奚鹿的手指勾在他的腰带上，大半天才回过味来，他这是在内涵她。 　　一语双关。 　　他这人太聪明了！ 　　阿瓘把她哄了好一阵子，趁她去看儿子写作业，问过府里的管家，才知道是来了一群奚族姑娘。管家的记忆很深刻，说来人是王妃的妹妹，有十几个妹妹。 　　奚鹿哪里来那么多妹妹？ 　　她是被他抢来的战俘，那时候他杀了好多人，大概她的父兄早已死在鲜卑人的刀下。她不说，他不提，当作没有发生过那么残忍的事情。 　　阿瓘一听就明白了。 　　他知道城里有许多招工的地方，比如九叔开了几个专卖冬衣铺子，做棉袄棉裤棉被的，需要很多女工。他吩咐管家把那群奚族的小姑娘安排去做工，那里包吃包住，能学技术，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养她们？ 　　他可不是慈善家。 　　奚鹿的气消了大半，依旧有些闷闷不乐。阿瓘提议道：“你有制车的手艺，何不把家里的车改造一番，弄得更加宽敞平稳？陛下准备迁都，我们一家人坐车过去长安，最快都要两三个月。” 　　“行，我看看怎么改。”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奚鹿忘掉烦恼，瞬间投入到研究当中。她给马车加了弹簧和防震装置，外头看着不起眼，但里面比普通马车平稳很多。她在车里设置了煮食的小炉，能熬粥，好让全家能在路途能吃上一口热饭。 　　至于厕所的事情…… 　　她是真的没办法。 　　丑丑坐了半天车，摸了摸肚子，难受地说：“母妃，我想要尿尿。” 　　“你下去尿啊。”奚鹿把儿子赶下车，催促道，“快点出去，别在车里尿裤子。” 　　丑丑：我真的是亲生的吗？ 　　小孩冲下车，赶紧在路边的小树后面解决人生大事。兰陵王府的车压根没有停下来等他，得亏丑丑从小身体棒，跑得快，小孩提着裤子就跑，跑了将近一里路，终于撵上他家的车。 　　其实车没有多快。 　　就跟后世高速路上堵车差不多，不比人走路快多少。 　　入夜的时候，王府的马车寻了一个宽阔的地方，就地扎营。丑丑被亲爹赶去另一座小帐篷，阿瓘和奚鹿的帐子更大一些。阿瓘打仗习惯了，战场上的条件比这坚苦多了，他一样能休息。奚鹿在陌生的地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扯着他说话。 　　“阿瓘，我们去到长安，陛下应该会给我们封赏，赏好大一座宅子。” 　　“阿瓘，陛下会不会给你赏美人？” 　　“听闻宇文氏有公主，不知道会不会很漂亮。” 　　奚鹿轻声地说着，她有点不自信，她今年二十九，快三十岁，不年轻了。她不如张皇后容色倾城，比不上小蠕蠕活泼娇俏。更别提永昌公主，光光的五官吸收了父母的优点，容貌艳丽至极，是高氏第一美人。 　　她瞅了瞅阿瓘的脸，明明他三十出头了，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他从来不化妆，不做防晒，皮肤依旧水灵灵，白嫩嫩的。 　　承认自己是全家的颜值最底层，真的很需要勇气。 　　奚鹿叹了一口气，一家几口，她是最丑。丑丑出生的时候很丑，现在五官长开一点儿，好像还比她更好看。 　　女娲造人怎么如此不公平？ 　　阿瓘见她发怔，怕她着凉，用厚厚的牛皮毯子把她盖住，像是好多年前那样。他抓着她的手，把她圈在怀里：“可以有大宅子，但没有宇文氏的公主，你别想太多，九叔不是那样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九叔只娶了九婶一个，别人夫妻感情好，九叔是不会插手的。 　　阿瓘对九叔非常信任。 　　说到长安，他之前带兵攻进去一趟，跟那罗延口头约定互为儿女亲家。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奚鹿，等她到了长安城，说不定要相看儿媳妇了。 　　奚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丑丑才十岁，就要娶亲了？” 　　“十岁不小了。”阿瓘揉了揉她的脸，“你十岁的时候，已经跟着我回家了。” 　　那时候她又矮又小，像是豆芽菜那样，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袄子，甚至看起来有点脏。他第一次打仗心软，怕她丢了性命，干脆将她抢到自己身边，护着她，给她吃肉喝奶。 　　他从库莫奚的首领家中搜出来一对金镯子，塞到她的手里。 　　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份战利品。 　　他的第一份战利品是她。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明天写啥……感谢在2021-01-20 22:42:01~2021-01-21 23: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称不限字数哎、书荒的书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0章 番外：小蠕蠕x裴世矩 　　◎婚后◎ 　　永安公主成婚三年, 未曾有过身孕。 　　小蠕蠕收到长姐乐安公主的邀请，前去参加赏花宴。结果人是笑着出门的, 回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 　　她很不高兴。 　　“这是谁惹你了？”裴世矩专门开车去接她回家, “你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小蠕蠕气得狠，恼怒道：“还不是大姐姐多管闲事。” 　　乐安公主惯爱恶心人, 姐妹之间有些小摩擦，小蠕蠕权当对方嘴贱，往日里能忍则忍, 不好撕破脸皮。只是大姐姐请她过去, 帖子说是吃茶赏花，竟然当着好多夫人和小姐的面，“好心好意”地教导她, 说她应该宽容, 给驸马纳几房妾室。 　　“妹妹你成婚三年，并无所出，搁在普通人家，恐怕婆母不能容你。” 　　“你自幼没了母亲，不懂道理，姐姐不怪你。” 　　“姐姐这里有几个调.教好的婢子，你且领回去, 日后有一男半女的，唤你做母亲，同样是不差的。” 　　小蠕蠕当时愣住了，愤怒得想打人。 　　大姐姐真是好大一张嘴, 说话跟狗屁一样难听！ 　　谁给她的脸来管妹妹和妹夫的私事, 是高澄给她的勇气吗？ 　　文襄皇帝去世好多年, 高澄死的时候小蠕蠕才一岁，她连亲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她是由当今陛下抚养长大的，她喊的父皇，实际上是九叔。 　　她跟高澄的嫡长女乐安公主是真的不熟。 　　即便是姐妹之间真心相劝，这种事情也应该关起门讲。大姐姐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她，要给她的男人送小妾，这是什么意思？ 　　裴世矩知道这位公主的家事，痛恨道：“她是自己过得不如意，巴不得你也跟她一样惨。她自己犯蠢，哪里比得上你聪明。” 　　他说的是乐安公主在文宣帝面前搬弄是非的事情。 　　这位长姐说话不经脑子，又蠢又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曾为此付出过人命的代价。 　　高洋将侄女嫁给驸马都尉崔达拏，乐安公主回宫的时候，高洋问驸马一家待她如何。乐安公主答曰：驸马对她不错，就是婆婆不喜欢她。 　　然后高洋提着刀，把乐安公主的婆婆砍死了，将老妇的尸体投到漳水。 　　竟然是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裴世矩少时听闻这件事，只觉得皇帝有爱护之心，想替侄女出头。现在他长大了，回过味儿来，文宣帝不曾抚养过乐安公主，叔侄的感情没那么深，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 　　大概是杀鸡儆猴。 　　高洋有女儿高宝德，他这是叫人们睁大眼睛瞧瞧，任何人都不能欺负高家的姑娘。 　　果然，长乐公主高宝德嫁人之后，过得十分顺遂。公公婆婆和丈夫都把她捧着，生怕惹公主不高兴，一个不小心丢掉脑袋。 　　至于工具人乐安公主，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丧母之仇横跨在她和驸马崔达拏之间，即便是世间的破镜皆能重圆，他们的感情是永远圆不了。 　　崔达拏不再进去公主的屋子，乐安公主自然没生养孩子。她自己过得不开心，见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曾有孕，便开始作妖。 　　她先是散布永安公主不孕的谣言，再故意把小蠕蠕请过去，让妹妹闹得没脸。别人不开心，她就特别开心。 　　裴世矩握着小蠕蠕的手，承诺道：“你放心，她让你不痛快，我让她一万个不痛快。” 　　小蠕蠕笑得十分甜蜜：“我信你。” 　　裴大很可靠。 　　只要她被人欺负，他总是第一个替她报复回去的。 　　裴世矩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动作温柔极了。刹那之间，他想到很多缺德的办法。 　　第一步，针对邺城的谣言，堵不如疏。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是他把传播谣言的人全部抓走，倒好像他们心虚一样。 　　他是能够狠心的人，为了破除谣言，居然连亲爹都利用起来。 　　“啧啧啧，都说永安公主不孕，成婚好几年，连怀的都没有。难怪陛下不将她许给世家大族，可能是早料到的……” 　　“你怎么知道是公主不孕？说不定是驸马的关系。” 　　“如何见得？” 　　“你看呐，公主的柔然生母，当年先嫁给神武皇帝，那位年老，能不能让女子受孕，这个不好说。依照柔然国法，神武皇帝去后，柔然公主改嫁给文襄皇帝，当年就生下永安公主，可见是易孕的体质。” 　　（小蠕蠕的亲娘，先嫁给高欢，高欢小老头病得厉害，被柔然人逼着和公主生孩子。没办法，高欢让人抬着他，去陪伴公主。高欢一死，柔然公主嫁给二十几岁的高澄，很快就怀上小蠕蠕。） 　　“女儿像亲娘，永安公主没道理三年都怀不上啊！” 　　“嘘，我小声告诉你，兴许问题是出在姓裴的那里。” 　　“裴讷之体弱，那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说不定驸马像他，是个病秧子呢。” 　　“唉，永安公主也太倒霉了。” 　　等老裴知道的时候，邺城好多人都知道了。裴讷之气得喝水都手抖，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造他的谣？ 　　他的身体不算太好，虽然没有大问题，但是季节变换、乍暖还寒的时候容易感冒咳嗽。他在心里有些动摇，跟夫人郑氏说起这事：“会不会是我的问题，害了我们家裴大？” 　　夫妻二人从未避孕，他这些年只有一个儿子，很有可能真的是他的问题！ 　　裴讷之有些信了。 　　郑氏伤心得想哭，万一裴大真的不能生，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她只有这一颗独苗苗，生怕公主嫌弃她的儿子。 　　她过意不去，给小蠕蠕送了好多东西，有新手做的点心，还有炖的补汤。她对儿媳妇多有关怀，想要替儿子维系夫妻间的感情。 　　“最近娘怎么对我特别好？她的钱够不够花？要不要我给她补贴一些买菜钱？” 　　小蠕蠕喝着婆婆炖的红枣山药鸽子汤，补得小脸白里透红的。裴世矩心知肚明，装作吃醋地说：“娘专门炖给你喝的，又不是给我，她不疼我了。” 　　“那是你娘，你吃了她十几年饭，怄什么气！” 　　小蠕蠕很喜欢现在的婆婆，婆婆会给她做好吃的，手艺真不错。她取了一双沉甸甸的大金镯，亲自戴到婆婆的手腕上，可把郑氏高兴坏了。 　　郑氏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好，金子磕不坏，带着能做事。不像是玉镯，一磕就裂了。” 　　“玉镯裂了，再换一双便是。”小蠕蠕从不吝啬这点东西，“什么玉石，就是个破石头，全赖人吹捧才值钱的。” 　　婆媳俩的关系真是好极了。 　　裴世矩看在眼里，心想：牺牲我爹一个，幸福全家人。 　　往日郑氏会明里暗里催小蠕蠕生育，介绍各种怀孕秘方。如今郑氏连催都不敢催，顶多是去寺庙烧香拜佛，替儿子求子。 　　那不就得了？ 　　至于乐安公主那边…… 　　裴世矩对于崔达拏这位连襟表示同情，他专门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嘴。他没说姓崔的坏话，甚至还夸了两句：姐夫性情稳重，能吃苦，能当大任。 　　皇帝会意，安排崔达拏去跑长途，去出使突厥。 　　旁人可能觉得这是一门苦差事，但是那位驸马都尉恨不得离开公主府，离乐安公主远远的。崔达拏得知裴世矩有举荐的功劳，专门请他喝酒，要表示感激。 　　裴世矩与崔达拏聊得不少，心里暗叹，只觉得可惜。这位连襟读过很多书，本性温和仁善，但是兔子急了会咬人，母亲因乐安公主而死，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乐安公主。 　　两人要了一壶温酒，再来两盘炙肉，边吃边聊。裴世矩会说突厥语，又了解当地的风俗，他教给崔达拏两句常用语和注意事项，喜得对方跟什么似的。 　　姓崔的差点要跟他拜把子。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裴世矩举起酒杯，敬过去，“突厥的棉花好，达拏不妨采购十几车棉花回来，等运到邺城，价格能翻三四倍。” 　　崔达拏琢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这样不好吧？” 　　他身为使臣，私自把突厥人的棉花带来邺城，说得难听点是走私。要是陛下狠抓这个问题，他会很危险的。 　　“陛下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带着棉花回来，先给永昌公主送两筐，陛下不仅不怪你，还会夸你。再说了，你带点土特产，又怎么了？” 　　“男人不可一日无钱，听老弟我一句劝，身上有钱，腰杆子硬气。” 　　裴世矩一番“推心置腹”，让崔达拏彻底放下心防。 　　崔达拏感到羞愧至极，宏大（裴世矩的字）替他想得周全，是他所不能及的。他感动极了，朗声道：“是我见识浅薄，宏大，我再敬你一杯！” 　　裴世矩回到家的时候，身上沾着一点儿酒味。小蠕蠕抽了抽鼻子，喊住他，很警惕地问：“裴大，你去哪里喝酒了？跟谁喝了？” 　　“跟你大姐夫喝的，没有姑娘，就我俩。” 　　“你为什么跟他喝酒啊？” 　　“我给他支招，教他怎样发财。” 　　发财？ 　　小蠕蠕没搞懂，她不喜欢大姐姐，裴大是知道的。 　　他居然教大姐夫发财？ 　　他安的是什么心？ 　　等到崔达拏从突厥回来的时候，小蠕蠕才恍然大悟，裴大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家伙，这人看着不声不响的，实际上全是他捣鬼！ 　　大姐夫私运棉花回邺城，挣了好大一笔钱。 　　大姐夫被突厥可汗送了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胡女，带着女人回来了。 　　大姐夫有私房钱，干脆不回公主府，直接在外面置了宅子。 　　大姐夫养了外宅。 　　乐安公主忙着和驸马撕逼，闹得满城风雨，真是好大一场笑话。她这会儿想起同父异母的妹妹，想要妹妹过来陪她说话，听她诉苦。 　　小蠕蠕理都没理她。 　　她怀孕了。 　　崔达拏跟裴世矩的关系不错，听闻永安公主有孕，亲自送了一车棉花过来，说是给妹妹家的孩子做衣裳。这位驸马爷没蠢到底，他跟乐安公主翻脸不假，但没想着跟所有皇族翻脸。 　　陛下疼爱永安公主和永昌公主，他讨好这两位妹妹，她们高兴，陛下会高兴的。 　　至于了乐安公主高不高兴，谁管她呢。 　　裴世矩没有再插手那边的事情，他一门心思伺候小蠕蠕养胎。他把耳朵贴在公主的肚子上，集中注意力，好不容易才听到里面的动静。 　　“小蠕蠕，动了，它动了！” 　　“才三个月，哪里会有胎动啊。” 　　“你胡说，我刚刚明明听得有动静的，咕噜咕噜三下！” 　　裴世矩的表情很认真，他真的听到孩子在翻身了。小蠕蠕拿手帕捂着鼻子，刚才她忍得好辛苦。她抱着裴大的脑袋，笑得肚子疼—— 　　“裴大，我憋不住了……我放了个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了个屁。” 　　作者有话说： 　　小蠕蠕不是不能生，是她刚结婚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年纪小，没有那种生活。 　　按照历史轨迹，北齐灭亡后，崔达拏会杀死乐安公主。 　　有参考历史情节，《北齐书》：文宣尝问乐安公主：“达拏于汝何似？”答云：“甚相敬，唯阿家憎儿。”文宣令宫人召达拏母入而杀之，投漳水。齐灭，达拏杀主以复仇。 　　《北齐书》：神武尝有病，不得往公主所……神武崩，文襄从蠕蠕国法，蒸公主，产一女焉。感谢在2021-01-21 23:01:34~2021-01-22 22: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1章 番外：光光x宇文恺 　　◎每天想你一百次◎ 　　外面刚打过卯时（早上五点）的更, 宇文恺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怕是吵醒公主。他悄悄地把被角掖好, 怕她翻身的时候着凉。 　　谁知光光还是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 披着大棉被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冬日有烧炕，房间内的温度倒不是太冷。她拉着宇文恺的手，不舍得地说：“安乐, 你又要那么早走呀？” 　　宇文恺摸了一把公主的小脸：“没办法，冬日农闲，劳动力多, 正是搞基建的好时候。” 　　“劳动力”、“基建”这样的新鲜词儿, 都是陛下教给他的。 　　如今他话到嘴边，会用上了。 　　他俯下身来，用被子把光光裹得紧紧的。他披着单衣, 打开房间里的水龙头, 把水扑在脸上，整个人清醒多了。 　　他吃过早膳，该去上班了。 　　长安城始建于汉朝，距今有将近八百年的历史。城内的排水系统是秦汉时的模样，使用数百年，磨损渗漏等情况非常严重。没有下雨的日子还好说，一旦下暴雨, 水漫全城并非假话。 　　皇帝下令要重建长安城的排水系统，并且重新规划百姓生活用水的排放。汉朝时候人少，生活用水排得少，自然不算什么。但现在长安城的人口翻了好几倍, 原本的系统根本无法支撑。臭水流到河道里, 会污染下游百姓的饮用水。 　　萧靖把这一项任务交给宇文恺。 　　术业有专攻。 　　可怜外面北风呼啸, 那么冷的天，宇文恺被派去挖水渠了。他会作图，胸中有规划，加上是长安城土著，他在这座城市住了好多年，对此地十分了解。长安城的水渠该如何分布走向，全盘由他掌控。 　　这项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非皇帝的亲信不能担任。 　　长安城若是建得好，说得难听点，高氏的皇朝亡了，下一任皇帝还会继续住这里。 　　宇文恺的心里无比火热，日日天亮赶到工地，并不吝惜精力和体力。光光想起来，被他喊住了：“别，长安多睡一会儿，外面天还没亮呢。” 　　他自己对工作狂付以热情，但并没有拉着公主早起。公主贪睡惯的，她睡不饱，一整天都会没精打采。 　　上次她没睡好，画眼线的时候笔差点戳到眼珠子上，吓得宇文恺当场把她抱住。 　　“不画了，我们不画了。”他把她的手拉下来，“画什么眼线，长安已经够漂亮的，我们不需要化妆啊。” 　　“我素着一张脸，安乐不嫌我丑？” 　　光光扭过头来，朱唇刚好擦到驸马的脸，羞得他耳根子都是红的。 　　宇文恺看着公主画到一半的妆容，嗯，他总算辨认出来，是差了眼线和那个什么鼻影，却已经艳丽至极。他很认真地描摹过她的眉眼，道：“不嫌弃，长安是全长安最好看的女子。” 　　他的夸赞是发自真心的。 　　他能够把高氏最美丽的姑娘娶走，旁人都说他是撞上大运气了。 　　宇文恺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当年周武帝宇文邕替长子宇文赟求婚公主，被陛下劈头盖脸地骂回来，弄得好生没脸。好多人都说，公主嫁给谁都有可能，肯定不会嫁给姓宇文的。 　　可他偏偏能拥有公主。 　　他替公主修房子，一边是努力，一边是心酸，心想哪个男人那么有福气，能住进他最优秀的作品当中。打心里说，陛下的皇宫甚至不如永昌公主府奢华。他用的是最好的木料，假山池子、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精美巧妙。 　　连屋顶檐角的黄铜瑞兽，都是他按照公主的属相，专门到佛寺求的，再亲自站在梯子顶端，安放上去。几尊瑞兽是经过高僧开光诵经，据说能保佑人一生顺遂。 　　他当时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从未有过那么虔诚。 　　他在求什么呢？ 　　他求公主能够长寿安乐。 　　至于安乐……安乐想替自己求什么呢？ 　　宇文安乐没想干什么，他那时候想，等工期结束之后，他会搬出去公主府，不会再和公主坐在同一张炕上。如果他能偶尔能在街上遇到公主，就是莫大的幸运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给佛祖添了一两白银的香油钱。 　　寺庙门口有小摊在叫卖，卖各种精致的小荷包，里面会装着“万事如意”“多子多福”“长命百岁”之类的吉祥话。 　　他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两个。一个系在自己的腰间，一个送给公主。 　　光光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礼物，诧异之外，有几分高兴。她晚上回宫之后，偷偷把荷包拆开，荷包的料子十分普通，连公主赏赐打赏给宫人零钱的小包都比不上。 　　但是她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词儿—— 　　凤凰于飞。 　　永昌公主浅浅一笑，宇文恺啊宇文恺，他是在借这个词，说自己的事情吗？ 　　他肯定在向她求婚！ 　　嗯，应该是这样的。 　　光光是高洋和高演手把手教导出来，男子读过的书，她同样读过。“凤凰于飞”一词出自《左传》，春秋时期，陈国发生了政变，公子陈完逃往齐国躲避灾祸。齐桓公款待这位落难公子，给他“工匠”官职，负责宫庙陵寝等土木营建。 　　齐国士大夫懿仲见陈完深受国君看重，长得俊朗不凡，便想把女儿嫁给他。懿仲的妻子为这桩婚事占卜，卦辞曰：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大意是，凤与凰成对飞在天上，一唱一答，互亲户爱。 　　后人多用“凤凰于飞”这两个词，形容夫妻恩爱，生活美满。 　　光光把纸条塞回去荷包里，心想公子陈完在齐国当上匠官，宇文恺本是周人，如今是大齐的将作寺大匠，负责宫室营造，两人的官职名头不同，但内容是一样的。 　　他定然是以此自比，想要跟她求婚。 　　唔，她看他顺眼，勉强答应了。 　　永昌公主下嫁给宇文恺，婚讯公布之后，震惊整个长安。连宇文恺他娘都难以置信，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秦氏给儿子做了两身新衣服，试探道：“老幺，你跟公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好不好相处？会不会为难你？”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宇文恺和永昌公主结婚，之前的高长安该怎么算啊？万一陛下知道老幺和男人有关系，却骗婚公主，那可不是好玩的。 　　宇文恺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彻底砸懵了。他把陛下赐下的婚书翻来覆去看好几遍，确定上面写的名字是自己，不是旁人。 　　他掐了一把大腿，嘶，好疼，不是在做梦。 　　这是真的！ 　　他要娶公主了！ 　　宇文恺红着脸，惊得说话舌头打结：“也，也不是很久。长安她人挺好的，从不让人难做。” 　　秦氏：？？？ 　　莫非公主是高长安？ 　　天呐，公主是高长安？！ 　　哇，她的儿子藏得可够深的。 　　秦氏佩服儿子的手段，尚未成婚，居然能收到公主送的服饰鞋袜。她为儿子骄傲之余，彻底放心下来，能亲手给老幺做女红的姑娘，那么贤惠，上哪儿去找？ 　　是老幺占便宜了。 　　秦氏从不摆婆婆的架子，妯娌们更不敢与公主相争，光光结婚之后的日子过得很顺心。唯一有点不太习惯的，就是被窝里多了一个人，经常在夜里跟她抢被子。 　　这就很过分了。 　　“安乐，我的被子被你全部抢走了！” 　　“安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宇文恺哭笑不得，明明是公主睡觉爱蹬被子，有时候她被冻醒了，却非要赖他。他没办法，只好把公主抱在怀里睡觉，半夜里替她掖好被角。 　　光光贪恋热乎乎的被窝，却总会在他起床的时候醒来。她素颜爬起来，穿上厚厚的冬衣，专门陪宇文恺吃早饭。她若是不盯着，他肯定是不吃饭，直接到工地上去的。 　　那样对身体不好。 　　二伯不按时吃饭，熬坏了肠胃，去世前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 　　光光有时候会想念二伯，她想要把家人都留住。以前是父皇、母后、姐姐、家家和弟弟。 　　现在多了一个安乐。 　　她希望宇文恺好好的，能陪她一辈子。 　　公主说要用早膳，今天厨房做的是羊肉胡辣汤配酥炸油条。冬天就应该吃一口热乎香辣的，一整天都能暖和起来。 　　宇文恺坐在案边，闻到食物的香气，忍不住夸赞道：“这个汤好，口味鲜美，喝完会发汗，人也精神。” 　　“我中午再给你送一大锅胡辣汤，你给同僚分一分，大家干这行都不容易，喝点热汤能驱寒。”光光掰开半根油条，递给他，“安乐，帮我吃两口，我不吃那么多。” 　　她怕吃油条太多发胖。 　　偶尔过嘴瘾，尝个味儿便好。 　　宇文恺毫不在意吃公主的剩饭。 　　别人想吃剩饭，都吃不上呢。 　　胡辣汤、油条这些吃食，是高齐的皇宫传出来的，原本长安城是没有这些东西。听说当今陛下很爱吃东西，又有天赋，他偶尔指点厨子，创造出来这些吃食大多数十分美味。 　　宇文恺很爱喝胡辣汤，一边喝，一边蘸着油条来吃，满嘴是香。汤底是熬得浓浓的羊肉汤，羊肉的肉香味特别浓郁。再配上一点香料和一把昂贵的胡椒，喝到嘴里有香又辣。 　　“痛快！” 　　他热得出了一身汗，把外头的大氅暂且解下来。要是天气再热点，他说不定得光着膀子吃。 　　比其作风豪迈的驸马，光光的吃相斯文多了。她爱吃油条，刚出锅的油条是漂亮的金黄色，摸上去还是热的，吃到嘴里有酥又脆。只可惜这种食物火大，她吃多了，嘴角容易长泡。 　　“安乐，今天我们吃了胡辣汤和油条，明天得吃清淡点的。” 　　“行。” 　　宇文恺擦了擦嘴，刚想把盘子里剩下的油条包起来，中午的时候烤一烤，可以再吃。光光心疼他，他要在工地上卖力气的，怎么可以只吃这些。 　　好歹来点热米饭和肉菜。 　　“你安心去上工，我再睡个回笼觉，中午去给你送饭。”光光牵着他的手，说话的声音很轻，“安乐，我经常去看你，可会惹人笑话？” 　　“怎么会呢？” 　　宇文恺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的同僚可羡慕了。长安会给他送四菜一汤，是热的！ 　　公主对他太好了。 　　他真的好喜欢公主。 　　他去到工地，有人递上来画好的图纸，还有各类文书。关于国都的工程，每一页纸上必定出现两个字—— 　　长安。 　　他看着这两个字，不时神情恍惚，想到家里的公主。他的永昌公主，高光，字长安。 　　他今天看了一百个“长安”，想了公主一百多次。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凤凰于飞的典故。 　　写完这一篇番外，这个世界算是正式完结啦！ 　　明天开唐朝的世界，小张穿唐高宗李治，萧靖穿媚娘。感谢在2021-01-22 22:55:45~2021-01-24 21: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灯灯灯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2章 李治不头疼（1） 　　◎唐高宗的后悔◎ 　　弘道元年, 腊月，东都洛阳 　　李治拼劲全身力气, 只觉得头晕目眩, 竟然无法翻身上马。他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是不自然的青色。 　　他的风眩症更严重了。 　　侍从把皇帝扶到一旁，有人端茶, 有人高声喊来太医。本来依照计划，李治打算骑马至则天门，如今看来, 是行不通了。 　　他招了招手, 让人把则天门前等待的百姓召到宫殿前。等百姓们跪好在皇宫的台阶前，他往嘴里塞了两片老参，勉强能恢复一些体力。他在皇座上做得笔直, 吃力地吐出来每一个字, 先是宣布更改年号的诏令，然后表示会赦免一部分罪行较浅的犯人。 　　除了皇帝略显沙哑沉重的声音，别人的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李治看向远处，只觉得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旁人的脸色。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前排的百姓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结果完全分辨不出来。 　　因为患上风眩症，他经常头晕目眩，身体越来越差。这几年来，他让武氏料理政务的最大原因, 不是他放纵皇后, 而是他看不清奏章上的文字。 　　他没瞎, 但是视力极差，跟瞎子没什么两样了。他不敢让别人知道实情，不然别人肯定会造反，瞎子怎么能当皇帝呢？ 　　瞎子不应该当皇帝。 　　李治刚坐上皇位的时候，兄弟想要造他的反，连巴陵公主和高阳公主都掺了一脚。突厥人攻入庭州，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候。 　　那段日子太难熬，他几乎处于众叛亲离的地步。每天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亲人不能信，大臣各怀鬼胎，即便是父皇留给他的辅政大臣，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私心呢？ 　　他谁都不能信，一旦走错一步，他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历史上从未有安享晚年的废帝，他会死的。 　　幸好有武氏陪伴他，支持他。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生出了叛逆的念头，能从其中获得快乐。他将武氏从感业寺接回来，喜欢看到她快快乐乐的笑容。武氏在回宫前已经怀有身孕，她不久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李治给孩子取名为李弘。 　　因为生有贵子，李治册封武氏为二品昭仪。在她那里，好像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上一辈子的。 　　直到有一天，她哭得十分凄惨。 　　因为他们的女儿死了。 　　武氏抱着小公主的襁褓，里面的婴儿早已变得冰凉，她失魂落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恨意。她没有往日般温柔多情的模样，红着眼质问他：“陛下，到底是谁要害臣妾的女儿？” 　　“是谁！” 　　“囡囡才那么小，她不能枉死，臣妾要替她报仇。” 　　武氏剑指王皇后，取代之意不言而喻。 　　李治为了一位安慰丧女的母亲，默许了。 　　他把早夭的女儿抱走，他亲自选了一块好地，让人择了一个好日子，打算将囡囡安葬下去。三岁的李弘不懂事，一直追问他：“耶耶（父亲的意思），囡囡去哪里了？是你把她藏起来吗？” 　　“是啊，朕把囡囡藏起来了，她很快会回来的。”李治抱起小孩，“阿弘去选几件小玩具吧，朕会带给囡囡的。” 　　“好哦！” 　　李弘的年岁太小了，兴奋地拍着小手，他什么都不明白。 　　小孩很喜欢这些“玩具”，但是妹妹更重要。 　　他想把好东西留给妹妹。 　　李弘从耶耶的怀抱中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很认真地选了一堆彩陶烧制的小陶佣、小马驹和小牲口。陶器是大多数是黄、绿、青三种颜色，模样非常精美，要是在后世，说不定有人以为是真的给小儿的玩具。 　　这是唐三彩。 　　是李治给女儿准备的陪葬品。 　　皇帝亲眼看着囡囡被放进一副小棺材，葬于德业寺后山的墓地。他时常思念这一个早夭的孩子，十年后下诏追封为安定公主，谥号为思，以亲王的规格迁葬于崇敬寺。 　　当年的武昭仪，如今的武皇后对此十分赞成。 　　因为她也想念这一个女儿。 　　李治习惯听武氏读奏章上的内容，大事他作主，让武氏书写下来。小事让武氏作主，她如此聪慧，在政务上有见解，够决断，是一个难得的奇女子。 　　可惜她不为男。 　　又幸而她不为男。 　　正因为武氏是女人，所以李治会放心地用她，信任她。她并非世家的女子，与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关系并不好，李治完全不担心武氏会为了家族而损害他的利益。 　　这是武氏胜于王皇后的最重要原因。 　　王皇后出自太原王氏，她身后的势力太大了。李治身为皇帝，他不想要自己成为世家手中的傀儡。 　　他想要把所有权力都牢牢把握在手里。 　　更何况武氏能生育，王氏无子，武氏给他生了四子二女，除了早夭的长女，其余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地活下来。 　　这又是另一个功劳。 　　所以李治毫不犹豫地废除王皇后之位，改立武氏为后。好多大臣暗地里骂他色令智昏，辅政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坚决反对。他们只看到武氏的美貌，居然看不到她的才干。 　　“这人啊，就爱以貌取人。”他笑着跟武氏说，“你长得太漂亮不好，长得太丑也不好。” 　　武氏穿着皇后的朝服，笑意盈盈地说：“臣妾谢过陛下的夸奖。” 　　他们又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 　　渐渐的，武氏不满足于皇后之位……她想要更多的权力，但是李治不想给。 　　他觉得武氏太贪心了。 　　李治想要再次废后，宰相上官仪领悟到他的意思，与他拟定废后的诏书。谁知武氏早一步收到消息，哭着跑过来，诉说当年两人的情谊和誓言。 　　皇帝下不了手，所以上官仪倒霉了。 　　人家夫妻俩合好，上官仪被诬陷谋反，下狱处死。全家为奴为婢，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李治听到消息，下笔的手顿了一下。他今日精神不错，能批阅几本奏折。 　　他有没有愧疚？ 　　好像没有。 　　他的善良和天真，早就在权力的斗争中被磨灭了。权谋的本质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是武氏被废除皇后之位，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上官仪好多少。 　　如同以前的王皇后那样。 　　所有人都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任何人都可能输 　　，但皇帝不会输。李治冷眼看着武氏和朝臣争斗，真是趣味无穷，武氏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居然稳占上风。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她赢，还是希望她输。 　　大概两者兼有。 　　作为主君，他可以舍弃臣子，以巩固皇权，并非是可靠之人。作为丈夫，他迷恋韩国夫人武顺和魏国夫人贺兰氏，用情并不专一。但是对于百姓而言，他是一个不错的皇帝，勉强算得上是仁君。 　　弘道元年十二月，五十六岁的李治更改年号，赦免了一部分罪人。 　　他问身边的人：“百姓们高兴吗？” 　　近侍回答说：“百姓蒙受赦免，大家都高兴极了。” 　　李治半阖着眼，半晌之后，才说：“百姓很高兴，但是我的病越来越重。但愿老天爷可怜我，给我延续一两个月的寿命，让我能够回到长安，死而无憾。” 　　长安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的根，他现在非常想要回到长安。他没有以天子自称，在老天爷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可惜上苍并不赐福于他，他没能看到明天的朝阳。 　　当夜，唐高宗在洛阳的真观殿驾崩。 　　“朕这是死了？” 　　李治晃了晃脑袋，视力居然和年轻时候一样清晰，头疼头晕的毛病完全没有发作。他看到榻上的“自己”，又听到宫人的哭声，见到武氏神色慌张地奔来。 　　她悲伤之余，好像松了一口气。 　　“也对。” 　　李治自嘲地笑了笑，从来只有被废的皇后，没有被废的太后。他像是一把剑，一直悬挂在武氏的头顶，待他死去之后，太子李显会登基成为皇帝。李显是武氏的亲儿子，即便他有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废了生母。 　　李弘、李贤、李显…… 　　这是武氏生的前三个儿子。 　　一个英年猝死，一个被贬为庶人。前头两位哥哥都倒台了，所以轮到李显当皇太子。 　　李治看着丧仪上形容哀切的新帝，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是长孙皇后的第三子，因为李承乾和李泰相争，才让他得到皇位。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他的生母长孙皇后，虽然有智慧，她对权欲并不看重。更何况他登基的时候，长孙早死了好多年，他的皇宫里没有太后。 　　武氏是与母后不一样的女人。 　　她会跟儿子争，因为儿子太蠢，蠢得她一只手能压下去。李治扪心自问，以武氏的心智，李显很大可能会争不过她。 　　新帝输了会怎样？ 　　被废呗。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一场好戏，李治的观感非常复杂，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后悔。他一手扶起来的武氏，终究会把矛头转向他们的儿子。 　　他看见武氏穿上皇太后的朝服，临朝称制，真是威风极了。 　　他觉得她好陌生，完全不像当年的武才人。出家为尼的武才人花费许多功夫弄到纸笔，她写下一首《如意娘》，亲手捧到他的掌心。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囡囡死后，武氏好像从未穿过石榴裙。” 　　“囡囡在哪里？朕怎么找不到她？” 　　“大概是李弘先走一步，把囡囡接走了。” 　　“李显被武氏废除皇位，李旦成了傀儡皇帝。” 　　“武氏让人对李贤下手，朕且等一等，看看能不能遇到这个蠢儿子。” 　　文明元年八月十一日，唐高宗的灵柩葬于乾陵，皇太后亲自来祭祀先帝。李治愤怒于武氏对亲子下手，武氏拜他的时候，他刮起一阵风，把香火吹熄。武氏一怔，她再拜，他又折腾起一阵更大的风，这回连烛台都倒了。 　　武氏终于露出惶恐之色。 　　她在害怕。 　　她小声地跟他许诺，必定会还政于李氏。 　　李治哈哈大笑，笑得像哭一样，却落不出一滴眼泪。他肆意地仰起一片尘土，往武氏的脸上吹去，让她难受得落泪，像是真心实意地替他哭一场。 　　他有点能耐。 　　也就这点能耐了。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唐高宗的后悔”！】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旧唐书·本纪第五·高宗下》：十二月己酉，诏改永淳二年为弘道元年。将宣赦书，上欲亲御则天门楼，气逆不能上马，遂召百姓于殿前宣之。礼毕，上问侍臣曰：“民庶喜否？”曰：“百姓蒙赦，无不感悦。”上曰：“苍生虽喜，我命危笃。天地神祇若延吾一两月之命，得还长安，死亦无恨。”是夕，帝崩于真观殿，时年五十六……文明元年八月庚寅，葬于乾陵。 　　有参考唐三彩的部分资料。 第463章 李治不头疼（2） 　　◎唐高宗今天没见到武媚娘◎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拯救永安公主的生命，奖励积分一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抵御北周入侵, 奖励积分一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抵御突厥入侵，奖励积分一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统一天下，奖励《活字印刷术》！】 　　萧靖在北齐的世界活得最久，他八十岁才领盒饭, 成为当时有名的长寿老人。他撑着高湛的身体, 居然活到历史上唐初的时候。 　　他总想着自己苟得够久，就可以看到李世民。结果他没遇上李世民，却有一个很聪明的孙子。 　　他在这个世界挣了好多积分, 全被系统拿去还债了。因为光光小时候得了白血病, 他给孩子逆天改命，又是化疗又是吃药，欠下来好多积分。 　　他看得开，积分这玩意儿，不顶吃不顶穿的。他既然挣得来，自然花得去。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 　　萧靖伸了个懒腰，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他握紧拳头, 给自己加油鼓劲。 　　他翻了两页《资治通鉴》，刚好看到“武氏杀女”那一段，写得仿佛是真人真事：“……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 后出, 昭仪潜扼杀之, 覆之以被。” 　　他给出评价：大概司马光小时候砸缸把脑袋砸傻了，净是一派胡言。 　　李治都不知道的宫廷秘事，北宋的司马光会知道？ 　　太荒唐了！ 　　但凡武女皇真的杀女，又被人查出来，李治肯定不能容她。李治坐在皇位的时候，武女皇不敢对亲子动手。长子李弘是猝死，这个不能赖旁人，可能是小年轻熬夜多了。次子李贤被贬为庶人，好歹能保全性命。 　　李贤是在李治去世之后，才被武女皇派去的人逼得自杀。 　　萧靖叹了一口气，泱泱盛唐之下，藏着看不见的刀锋和血迹，皇子皇女丧命于此，会投胎也不见得是好事。 　　即便如此，他跟系统唠嗑起唐朝的历史，竟然有些向往：“系统，你说我能不能到唐朝去看一下？听说那里的人，胸怀开放极了，有胡旋舞，还有那个霓裳羽衣曲！” 　　“唐朝美女爱穿低胸的襦裙，系统你懂吗，可能跟电视剧里的《大头传奇》未删减版差不多……” 　　“欸，据说低胸时装是从武女皇那会儿开始的。你说我要是穿成李世民或者李治，武女皇死皮赖脸地要争宠，我该咋办？” 　　系统：“……” 　　它看他是想屁吃！ 　　信不信它告诉张嫣！ 　　系统没眼看，它正在替宿主筛选任务，它看到任务栏里刷新出来“唐高宗的后悔”，毫不犹豫地替萧靖接了。它的电子音沙沙的：“宿主，你好幸运哦，你能见到武女皇了。” 　　“啥？” 　　萧靖愣了一下，他只是说说而已……他随口一说，就真的中了？ 　　天呐，他回头要不要去买一张彩票！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多次告诫自己“远离女皇保平安”。武女皇再漂亮，也不是他能玩得转的，他那么蠢的脑子，还是不要跟女皇硬碰。 　　【主线任务：唐高宗李治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一：保住安定公主的性命，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二：保住孝敬皇帝李弘的性命，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三：保住潞王李贤的性命，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四：不要让武氏掌权，奖励积分二百。】 　　萧靖：我有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治开出来好几条支线任务，非得与武女皇生孩子不可。他若是想要完成任务，起码要等女皇生完几个娃，才能把她踹了。 　　这样多缺德啊。 　　要是张嫣知道他跟武女皇生孩子，她肯定连杀人的心都有！ 　　萧靖皱起眉头，支线任务非强制性，他可以不与武女皇接触，他不去感业寺找尼姑，自然不会让先帝的武才人有机会。他一脚跨进去时空黑洞，身后突然响起系统的惊呼声。 　　好像是信号不好，他与系统的连接瞬间被切断。 　　“宿主，不好啦，不好啦，刚刚出现bug了！” 　　“天呐，你到哪里去了？” 　　“宿主，我在李治那里，看不到你啊……” 　　“宿主，张嫣落在李治的身上，你在哪里啊？” 　　…… 　　萧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一睁开眼，只看到灰扑扑的屋顶，往身边摸了摸，被子是又冷又硬，不是柔软的蚕丝被或者大棉被。当真应了杜甫的那句诗，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他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脑子里开始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等他把全部记忆接收完整之后，沉默了。 　　他刚先说不要和武女皇接触，现在打脸非常地疼。 　　卧槽，他的胸是不是隆的，真的好大好软！ 　　他摸了摸脑袋，一根毛都没有，简直是“秃”如其来。 　　原身出家了，所以萧靖成为一名年轻的尼姑。他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推开门，院子里有一口井。他把井水打上来，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紧紧地抿着嘴巴，又挑了挑眉毛。 　　嗯，是一个绝色小尼姑。 　　美人年纪大概在二十几岁，眼波流转之间，好像盛开的玫瑰花。她的身材很苗条，秾纤得中，牙齿整齐，皮肤光洁，微微一笑的时候十分妩媚。 　　难怪李世民会赐名“媚”，起初受宠的时候，宫人总喊她“媚娘”，以示尊敬。 　　其实那时候她才十四岁，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李二不干人事，老武对李家有资助之恩，他便把老武的女儿召进宫，封为才人。 　　武媚娘没受宠几日，在太宗的后宫彻底失宠了。她在才人的位置上呆了十几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上遇到太子李治。 　　太子在笑着看她。 　　他生得真俊啊。 　　她要是能嫁给这样的年轻郎君，就好了。 　　武媚娘羞得双颊泛红，只敢低头看鞋面，不敢抬头看太子。比起五十几岁的太宗皇帝，自然是太子更有活力。她鼓起胆子，装作不经意间丢掉手帕，上面绣着红色的石榴花。 　　数日之后，有面生的宫人来寻她，说有人找她。 　　武媚娘心中一喜，她跟着小太监去到一处偏僻的宫殿，果然在那里见到太子。太子把她的手帕递过来，说石榴花寓意不错，有多子多福之意。 　　她成了。 　　却又不成。 　　因为太宗皇帝驾崩了。 　　武媚娘来不及与新帝表明心意，便被人赶上牛车，送到感业寺里面。这是一座皇家的尼姑庵，说是寺庙，其实是关押先帝妃嫔的牢房。 　　无子失宠的后宫妃嫔，皆被困在这里。 　　在太宗皇帝的女人里面，二十六岁的武媚娘格外年轻漂亮，她的位份并不高，前头还有婕妤、美人等等。那些女人嫉妒她的容貌，联手排挤她，把她赶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挑水。 　　因为分配给她住的院子里有一口井，所以她“合该”干这个。 　　感业寺的大水缸能盛放上千斤水，她从天亮忙到天黑，一口气都不敢歇。等到月亮爬到树梢上的时候，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才堪堪把两口瓦缸填了八分满。 　　有人竟然要洗澡，水又下去一层。 　　她们没给她留饭，她又累又饿，手脚发软，险些一头栽倒井里。幸好她维持住一点神智，竭力往后倒去，落在水井旁边的泥地上。 　　有好心的老尼把武媚娘扶到床上，给她喂了半碗水。她没能醒来，因为萧靖来了。 　　萧靖反应再迟钝，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可怕，他没穿成李治，反而穿到武媚娘身上！ 　　正是武媚娘在感业寺黑化的时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萧靖能理解，为什么武媚娘的权欲那么重，因为她实在是太苦了，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欺负。一想起来记忆里的这段日子，他的拳头硬了！ 　　他从不打女人，但是别人欺负他，别怪他打回去！ 　　反正他现在也是女人了。 　　他摸了自己的肚子，瘪的，里面没有一粒米。在武媚娘的记忆当中，这间屋子里头没有任何吃的，连茶叶都一股霉味儿，没法喝了。 　　幸好他有系统。 　　系统终于从张嫣那里，找到他这里了。 　　“宿主，原来张嫣去了李治的身体，她当皇帝了！” 　　“宿主，你说张嫣现在有权有势，她会不会踹了你？” 　　“宿主，你混得好惨哦，脑袋秃了，嘿嘿……” 　　“闭嘴——”萧靖朝着虚空挥了挥拳头，“废话别多说，给我先整点吃的。” 　　他好不容易翻出来一个小茶炉，烧了一壶水，放在缺口的大瓷碗里晾凉。然后他从系统里面翻出来两个大红薯，打算烤两个，一个是今天的晚饭，一个明天当早餐。旁人爱欺负武媚娘，她的住处在后山的小院，偏僻极了，倒是不怕有人闻到烤红薯的香气。 　　现在天黑，不是查探情况的好时候，一切等天亮再说。 　　萧靖狼吞虎咽地啃着烤红薯，舌头被烫到了，不舍得吐出来。他太饿了，眼里只有两个字，要吃，要吃！ 　　比起武媚娘日日吃的素斋清粥，烤红薯是最香甜的点心，软糯的口感非常美味。一口烤红薯咽下去，甜在嘴里，暖在胃里，总算让日子不那么苦了。 　　吃完一个烤红薯，萧靖摸着半饱的肚子，非常发愁，自言自语：“红薯吃多了会烧心，本来不应该空腹吃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李治什么时候过来跟我偷.情？不对，是张嫣什么时候过来跟我偷.情？” 　　武媚娘奉子回宫，他也想啊。 　　只要他能揣上金疙瘩，他能咸鱼翻身当武昭仪了。 　　而另一边 　　张嫣板着脸，只觉得脑袋一下一下地扯着疼，她看着面前的奏章，大半天没写下一个字。身边的太监以为她在想男女间那点事儿，所以没心思料理朝政。他自以为揣测到圣人的想法，讨好道：“圣人，夜深了，您要不要过去淑妃哪里？” 　　“淑妃娘娘亲自排了新舞，说请圣人过去一赏呢！” 　　作者有话说： 　　萧靖：圣人，饿饿，饭饭。 　　唐朝称呼皇帝为圣人，父亲是耶耶。 第464章 李治不头疼（3） 　　◎唐高宗即将要见到武媚娘◎ 　　太监说到淑妃, 张嫣愣住了。 　　在李治的记忆当中，淑妃萧氏颇得他的心意, 起码在武氏入宫前是如此。如今先帝的武才人尚在感业寺, 宫中属萧淑妃最风光，皇帝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去淑妃那里，连王皇后都不如萧氏得宠。 　　萧氏生育一子二女, 是宫里生得最多的女人。 　　结论：这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宠妃娘娘。 　　张嫣淡淡地说：“那就去看看她罢了。” 　　她初来乍到，不敢做出太反常的行为。她凭借着原身的记忆，坐着轿辇去到萧淑妃的承庆殿。她抬眸看去, 萧淑妃是那种很娇俏的类型。 　　会撒娇, 知情趣，再加上五六分才情和七八分家世，难怪萧氏会成为宠妃。 　　萧淑妃见皇帝过来, 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躬身道：“圣人能够过来，臣妾好生欢喜……” 　　她今日刻意打扮过，穿着桃红色的齐胸襦裙，想要过来亲近。张嫣不动声色地避过了，她虽然住进来李治的身体，但不代表她喜欢女人啊！ 　　还是聊点别的，比较稳妥。 　　张嫣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沉声道：“雍王和两位公主呢？” 　　她说的是李治和淑妃生的三个孩子，雍王才两岁，叫李廉（李廉就是李素节，素节是这个倒霉孩子的字）。义阳公主李下玉是李治的长女, 由淑妃所生, 今年四岁了。至于宣城公主未及周岁, 尚未取名字。 　　有孩子在这里，她只要逗孩子就行，不用跟萧淑妃说话。 　　她又不是真的李治，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更不可能搞什么夜间运动。 　　萧淑妃压下心里的疑惑，笑道：“圣人想见他们，臣妾立刻让人把他们抱来。”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往日里李治宠爱子女，是看在她的份上，才会爱屋及乌。但今日皇帝一进门，半句都没有问她，反而问起两个孩子。 　　她微微摇头，也许是她多心了。 　　天底下哪有不疼爱孩子的父亲？ 　　萧淑妃受宠，经常要侍奉圣人，为了避免孩子扰了兴致，所以会提前安排乳母把三个孩子抱走。现在皇帝要见子女，乳母立刻把雍王和公主抱回来。 　　三个小人儿长得白嫩嫩的，身上有些小奶膘，小手臂跟藕节一样嫩。 　　张嫣瞧着不讨厌。 　　四岁的义阳公主懂一些道理，见着父亲会行礼，嫩生生地说“耶耶安好”。雍王李廉见姐姐喊人，学着大声喊：“耶耶，耶耶——” 　　激动得口水都喷出来了。 　　“下玉好乖，廉儿也乖啊。”张嫣摸了一把雍王的小脸，这些孩子算是她的儿女，“廉儿想见妹妹吗？” 　　“妹妹，妹妹——” 　　张嫣把小孩抱起来，让他看到乳母怀里的宣城公主。义阳公主露出渴望的神色，她也抱了一会儿。宣城公主年纪小不会说话，瞧着父亲和哥哥姐姐，眼珠子不住地转，嘴里噗噗噗地吐口水，觉得好玩极了。 　　小丫头的口水多，没一会儿就把下巴淹了。乳母怕圣人嫌脏，脸色一白，正要告罪，结果圣人把义阳公主放下，却将她怀里的宣城公主抱起来，亲手拿帕子给孩子擦嘴。 　　宣城公主笑得咯咯响，圣人把她抱在怀里，举高高呢。 　　皇帝的神色真温柔啊。 　　萧淑妃心里高兴，圣人对她的儿女疼爱有加，光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总会常来她的承庆殿的。王皇后无子，跟她比起来差远了。 　　她以为自己胜过王氏，会是后宫最得意的女人。 　　皇帝还没吃晚饭，萧淑妃会意，让宫人摆上餐食。天子不同寻常百姓，百姓丧父需要守孝三年，而天子以日代月，可以只守孝二十七天。 　　李治的孝期早过了。 　　只需要稍作注意，不要在吃喝用度上太奢侈，以免被大臣劝谏。 　　萧淑妃负责点菜，她安排的菜式不算多，不及一个巴掌的数。主食是胡麻饼，是胡饼的一种，面皮里撒上许多芝麻，吃起来又香又酥。主菜是水盆羊肉，以羊腩肉为主料，加以数枚杏仁，文火慢炖。 　　另外给皇帝专门做的炖汤，炖了一整只巴掌大的甲鱼，熬得奶白色的浓汤，据说对肾有滋补功效，她点这道菜，意思不言而喻。 　　要是遇上的是萧靖，可能会大快朵颐。 　　但是今天是张嫣……她还真不爱吃这些。 　　她喜欢吃米饭，不喜欢吃饼，对甲鱼不太感兴趣。她吃了两块水盆羊肉，勉强混了半饱。倒是饭后水果兼甜点的蔗浆浇樱桃，甜得发齁，她吃了一小碗。 　　她是爱吃甜的。 　　萧淑妃默默看在眼里，把圣人的喜好记住，原来这个男人是爱吃甜食的。她借口自己想吃酥酪，喊宫人端来几盏，果然张嫣愿意再吃两口。 　　羊奶酪的奶味很足很香，融化在嘴里，回味十分醇厚。只是这道甜品用冰镇过，在没吃饱正餐的情况下，这种冷食不易吃太多。 　　张嫣很不舍地放下碗，眼睁睁看着羊奶酪融化。 　　好可惜哦。 　　等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吃个痛快。嗯，她要和舅舅一起吃。 　　吃完饭，干点什么好呢？ 　　萧淑妃说要跳舞给圣人看，大概是要拉灯的前奏。张嫣混了那么多年后宫，自然是懂得潜台词的。 　　必须要走！ 　　她顿了顿，道：“你……就早些歇息吧，朕要去皇后那边，不必等了。” 　　竟然是王皇后在截人，还成功了？ 　　萧淑妃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想哭，压根不敢相信自己会输。明明圣人对她的子女很好，吃饭时候的气氛也不错，两人没有吵架争辩，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对了，圣人今日进得不多。 　　可是嫌弃她点的饭菜不够好？ 　　她恨恨地扯着手帕，眼看着皇帝抬脚就走，毫不留恋。等瞧不见圣人的身影，她低声地咒骂：“王氏那个狐媚子，活该她生不出来！” 　　王皇后听闻李治要过来，眼神充满了惊喜。她手足无措地赶紧打扮，在唇上摸了两点胭脂，赶紧刷了一层铅粉。 　　圣人过来了。 　　他终于是想起她了。 　　她满脸羞意，亲自给圣人煮茶。张嫣瞅着黏糊糊的茶，居然有人往里面加姜丝和橘皮？ 　　这就很可怕了。 　　她接过王皇后的茶盏，不喝，只是放到案上。她没看对方发白的脸色，自顾自地说：“朕今日午睡，忽而梦见先帝，先帝威武不凡，恍若生前一般。朕欲前往感业寺祭拜，劳烦皇后替朕准备祭品，不必花费太多，要有先帝爱吃的炙肉一份、熟鸡一只、蒸饼两笼，再加一小坛葡萄酿即可。” 　　萧淑妃是妾室，不能负责这等事情，只有当家的皇后能做。 　　王皇后的心里凉了半截，原来圣人不是过来与她亲近，而是有要事相托。但她转念一想，萧氏再受宠，又能如何？ 　　关键时刻，圣人是信赖她的。 　　王皇后微微颔首，答应下来：“臣妾能办好的，陛下明日何时启程？” 　　“卯时吧，早去早归，莫要惊扰百姓。”张嫣想要早一些见到萧靖，她带了那么多吃的喝的给他，他肯定会开心的。 　　她听系统说了，舅舅投身到武氏身上，是先帝的武才人，如今成为感业寺的尼姑。 　　尼姑的日子只怕很苦，不仅要干活，连一口肉都吃不上。 　　她跟了萧靖好几辈子，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混得最差的时候，他好歹是王爷，衣食不愁。她怕舅舅饿着，借着要祭品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问王皇后要肉要鸡，再来点主食和酒水。 　　比起偷偷摸摸地出门幽会，她大大方方地出去，别人不会多想的。 　　张嫣盘算得不错，她没有在王皇后那里留宿，而是回去自己起居的太极宫。她说过明天要去祭拜先帝，今夜独寝，身边的人都表示理解。 　　等宫人们都退出去后，她按照李治的记忆，偷偷翻开床尾的柜子，数里面有多少私房钱。 　　“一、二、四……才二十三贯钱啊？” 　　“唉，他也忒穷的。” 　　“那么几贯钱，在长安买不起房子，只能租一处好点的院落。” 　　张嫣很发愁，她原本打算将萧靖从感业寺偷出来，让他先做她的外宅，等怀孕后再回宫。怀孕这事儿，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全靠老天爷给的缘分。 　　她拿不准，到底什么时候能怀上。 　　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外宅计划需要稍作调整，因为她拿不出来足够的现金，要委屈萧靖住出租屋。李治不是没钱，只是大头在私库，小钱放在床头柜。一旦她让太监开库房取钱，事情便会被很多人知道。 　　她不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这样对萧靖很不利。 　　说得难听点，王皇后和萧淑妃真心要整死他，估计轻而易举。 　　她必须得再细心谨慎一些。 　　张嫣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她知道去感业寺的路怎么走，出宫的时候把吃食放在包裹里头，独自一人骑马就走。 　　王皇后想让人跟着，她不许。 　　她又不是真的去祭拜太宗皇帝，她是出去偷情的。 　　“朕孝顺先帝，是朕的事情，与他们何干。”她佯装发怒，“朕带那么多人在身边，不像是去祭拜，倒像是出游享乐。” 　　她这么说，王皇后不敢再劝。 　　她骑着快马，气喘吁吁地来到感业寺的正门。主持的尼姑见过当今圣人一面，认得李治的面容，惊得大呼，要请圣人上座。 　　张嫣的心思早飞往别处了，急得火燎火燎的。她朝尼姑招手，压低着声音说话。 　　“你，过来。” 　　“朕要问你，武才人在何处？” 　　“若要有半句虚言，提防你的脑袋落地！” 　　作者有话说： 　　之前查资料写错了，萧淑妃有三个娃，一男二女，现在更改过来。 　　这个世界有后宫，不是萧靖的后宫，是张嫣原身的后宫……这是没办法避免的。 　　萧靖大概要宫斗争宠？感谢在2021-01-26 22:43:02~2021-01-27 22: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5章 李治不头疼（4） 　　◎唐高宗给武媚娘交房租◎ 　　萧靖是被馋醒的。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间好像闻到了烤肉的香气……还有烤鸡的的味道…… 　　“这个梦真好啊。”他咽了咽口水，小声地嘀咕着, “梦里有肉吃, 我得多吃两口。” 　　坐在床边的张嫣心疼得想哭。 　　舅舅何曾有过这样的苦日子？ 　　她见他睡得香，不忍吵醒他。她蹑手蹑脚地进门，环顾屋子里面的环境, 家具摆设皆无，一丁点儿吃的都没有。 　　倒是床头的破箱子上放着半碗水，水早凉透了, 碗边是破的。他的头发被人剃光了, 内心应该很痛苦吧。 　　一滴滴泪水落到萧靖的脸上，湿湿的，他闭着眼睛, 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 　　“这是屋顶漏水了？” 　　“……” 　　他这么一说, 张嫣彻底哭不下去了。 　　她听见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肯定是饿极了。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床上的尼姑，小声地说：“舅舅，我来找你了，我给你带了吃的。” 　　她完全不担心认错人，因为萧靖嫌弃感业寺给的被子又旧又破，他从系统里翻出来一床厚被子, 是他俩上辈子用惯的棉被。 　　张嫣认出来了。 　　萧靖被人突然推了一把，猛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位小帅哥，瞧着二十出头，小白脸挺嫩的。 　　对不起, 他不认识这位兄台。 　　他刚想张嘴骂人一大早闯进来, 肯定是流氓, 是不是贪图老娘的美色……不对，这位兄台看起来挺脸熟的。 　　好像是年轻时候的高宗皇帝？ 　　李治=武媚娘的老公=他的老公=张嫣？ 　　“嫣儿这么早就来了？”他惊喜无比地从床上蹦起来，“我昨晚就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张嫣：“哦？” 　　如果不是舅舅嘴边可疑的口水，也许她会更加相信。她看他睡得可香了，从她进屋、拆开包裹等一系列动作，他压根没醒过。 　　一觉睡醒，萧靖瞬间觉得好饿。他睡觉前只吃了一个红薯，喝了一碗水，早就消化完了。他怕夜里有老鼠偷吃，把昨夜烤好的另一个红薯藏在柜子里面。 　　这会儿张嫣带了好吃的给他，谁稀罕吃冷掉的红薯啊。 　　“是什么那么香？” 　　“有肉，对不对？” 　　张嫣邀功似的往旁边一指，说话的声音很轻：“舅舅，我给你带了烤肉和烧鸡，还有两笼饼，可惜有点凉了……” 　　萧靖毫不介意：“有吃的就很好。” 　　他把袖子撸起来，先是扯下来烧鸡的大鸡腿，就着蒸饼吃得喷香。唐朝皇宫的手艺不错，鸡做得有模有样的，估计是走地鸡，肉质很嫩滑，光是吃鸡原本的味道，已经足够鲜甜。烤肉咬着不柴，上面撒了胡椒，风味很足。 　　见他吃得急，张嫣赶紧把旁边的瓷碗端过来，里面晃荡着半碗水。 　　“这里有水，凉了，能不能喝呀？” 　　“我昨晚刚烧的，算了，这个破屋子不知道有没有老鼠，我不想喝老鼠的口水……嫣儿可有带水过来？” 　　“我没带水，但是带了一小坛葡萄酿。” 　　“这个行，可以当果汁喝！” 　　萧靖把坛子揭开，酒的度数不是很高，闻起来有淡淡的果香味。和后世的红酒不一样，唐朝的葡萄酒是通透的绿色。 　　后来有一个成语灯红酒绿，所谓酒绿，大概是指上好的绿葡萄酒。 　　李世民爱喝葡萄酒，他在征讨高昌国大胜之后，获得“马奶葡萄”这个新品葡萄和当地酿造的葡萄酒。他下令把马奶葡萄引进中原，开始在长安一带种植，甚至有亲自酿酒的爱好。 　　不仅大老板爱酿酒，马仔魏征同样爱酿酒。魏征家酿得好酒，曾得李老板夸赞道：醹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所以张嫣谎称祭拜太宗皇帝，会带来一小坛葡萄酒。 　　因为老人家他极爱这一口杯中物。 　　萧靖先倒了半碗酒，全部洒到院子的泥地上。他念叨着：“老李，我敬你一杯，咱俩算是缘分两清了。我以后要走啦，不会替你守寡的。我吃点亏，改嫁你的儿子，以后给你生几个大孙子，再生俩大孙女，到时候带着孩子们一起来祭拜你……” 　　张嫣：“噗——” 　　要是太宗皇帝在天有灵，估计得气得吐血。 　　反正李二已经死了，张嫣计划偷人，毫无心理负担。更何况在她的记忆当中，人家的亲儿子李治也是这样干的。 　　她心急如焚，今日没吃早饭，天没亮就骑马过来感业寺。萧靖拉着她一块儿吃喝，怕她放不开，又给她倒了半碗葡萄酒。 　　李治的酒量尚且不如武媚娘，半碗酒下肚，整个人脸颊爆红。 　　外面的天空渐渐亮起来，隐隐能听到后山有鸟雀的鸣叫声。 　　清脆，响亮。 　　张嫣有点不好意思，又十分不适应。她头一次当男人，业务不熟练，有些怀疑：“是这样没错吧？” 　　“应该……没错吧？” 　　萧靖也不是很确定，他眼一闭，心一横，后半生的富贵全在这里。即便是美貌与智慧如武女皇，她要是没有儿子，压根没机会参与权力的游戏。 　　他要争宠！ 　　他要母凭子贵！ 　　等到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他慢慢地挪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打了半桶水，拿帕子擦身。井水很凉，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么坚苦的条件……真是难为他了。 　　两人收拾干净之后，该准备搬家的事情。其实萧靖没什么好搬的，屋子里有两身旧衣，一个破碗。他看不上这些东西，他只要把自己带走就行。 　　他用旧衣改成头巾，把秃头包起来，以免走在街上回头率太高。 　　张嫣跟主持的尼姑打过招呼，人家迫于天子的威胁，满嘴应诺。老尼姑赶来一辆牛车，说让贵人代步。 　　瞅瞅，这脸变得比川剧还好看。 　　没人罩的时候，武媚娘是人人可欺的小可怜。有小李老板罩着，武媚娘瞬间成了贵人。 　　尼姑讨好地笑着，没想到这位不声不响的，居然搭上新帝。要是早知道有这一日，别人欺负武氏的时候，她拼死都要护着！ 　　她怕武氏的报复。 　　萧靖临走之前，回头道：“我走了之后，感业寺的水谁来挑？” 　　尼姑怕他不高兴，连忙说：“自然是那几位美人和婕妤来挑。”有仇报仇，她这样说了，贵人总该满意吧？ 　　“行吧。”萧靖说，“我挑几日水，她们就挑几日水。我饿了一日肚子，她们便饿一日肚子，正好替庙里省点粮食。” 　　“至于以后——” 　　“为了公平起见，她们几个抽签，谁倒霉就谁挑。” 　　真是好一个公平！ 　　张嫣把萧靖扶上牛车，算是结束一桩心事。李治长那么大了，会骑马，但不会开牛车，张嫣同样不会。 　　最后是萧靖开牛车，张嫣骑着马在旁边护送。 　　“舅舅，我带着二十贯钱，给你赁一处好院子吧。” 　　“嫣儿，你活了几辈子，你会租房子吗？” 　　“……” 　　别说了，说了就是扎心。 　　在张娘娘的经历当中，她住过皇宫、公主府、王府和郡公府，就是没有住过出租屋。李治自幼锦衣玉食，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什么叫租？ 　　小李老板的字典里压根没有这个字。 　　倒是武媚娘年少时候过得不好，她是真的住过出租屋。她从十一岁起，从荆州搬到长安，与母亲杨氏、妹妹住在租来的院子。 　　因为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武元庆和武元爽把她们赶出来了。 　　“我们凭什么养这几个小贱人？” 　　“她又不是跟我一个娘生的！” 　　“倒是生得不错……嘻嘻，说不定能卖个大价钱，或者给我换个大官当当。” 　　当年的武媚娘才十一岁，五官初张开，是一副难得的好颜色。她一咬牙，劝说亲娘杨氏搬家，搬去长安最好。 　　杨氏有些犹豫：“二囡啊，你离开府里，以后的嫁妆可怎么办啊。” 　　武媚娘恨恨地骂着：“哪家的国公府小姐，活得像我这样？说不定哪一日，哥哥拿我换了高位，到时候我做了老太爷的妾室，还不如清清白白地嫁出去呢。” 　　“是我无用，没能生儿子，连累你了。” 　　“娘，我只是想去长安看看，见一见皇城的气派。” 　　“行，我们带着三囡，一同去吧。” 　　杨氏是前隋的宗室女，她的嫁妆是十分丰厚的。她想要带着好几车嫁妆去长安，谁知被武媚娘拦着，说只收拾屋子里的首饰和体己银子。 　　“钱够用就行，我们几个弱女子，带着那么多财物，在路上不安全。” 　　“更何况，若是让大哥知道，他怎么会愿意放我们走？” 　　十一岁的漂亮小姑娘，也不是不能嫁人。武氏兄弟不怀好意，拿妹妹换好处的破事，他们肯定干得出来。 　　杨氏认为次女说得有道理，只取了一部分细软，便出发前往长安。她在长安租下一处院子，在这里落脚。 　　武媚娘会运作，竟然让皇宫里的李世民知道故人之女来了。 　　李世民感激应国公武士彠的恩情，给母女三人赏赐财物，以示关照。一切按照武媚娘的计划，进行得挺好的，钱有了，她们可以买一座大房子。 　　谁知皇帝竟然召武氏女入宫！ 　　圣旨已经下来了，说封为五品的才人。 　　杨氏哭得眼睛都红了，关起门来埋怨道：“早知道有今日，我们还不如留在荆州。我不想你入宫，然后我一年都见不到你一回。” 　　三囡知道二姐要离开家，非常伤心，哭得喘不过气来。 　　贵为皇后，自然可以随时召命妇觐见。但是五品的才人，位份太低了，皇帝不发话，恐怕女子没有与家人再见的机会。 　　武媚娘拿帕子替娘亲擦干眼泪，道：“皇帝圣明，我能够侍奉他，心中是高兴的。娘亲哭得像孩子那样，反而惹人笑话。” 　　杨氏与女儿一别，已经十几年没有再见了。 　　萧靖记得杨氏租的院子，在武媚娘临走前，她用圣人送来的钱财将房子买下。他跟张嫣说：“等我们安顿下来，要去探望杨氏，让她安心一些。” 　　“应该的。” 　　张嫣带着钱，萧靖熟门熟路地跟牙人打交道，他看中的是长乐坊这一带的房子。长安城区分为一百零八坊，其中皇城和东市西市都偏北，治安较好，地段繁华。而南面住的穷人多，治安差，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 　　长乐坊在城北，离皇城不算太远，只隔了两个坊。附近有很多出租屋，居住的大多数俸禄不高的官员，民风不错，起码读书人要脸，比较少出现邻里纠纷的事情。 　　就选这里了！ 　　萧靖交了订金和房租，一进的院子有半亩，大概三百多平米，搁在现代是豪宅。配套的厨房、茅厕和待客的正厅和卧室皆有，院里有一口井，用篱笆围了一小块地，上面光秃秃的，没有种东西。 　　牙人见张嫣皱起眉头，怕这对小夫妻不满意，立刻说：“这个好，可以种点葱姜，连买菜钱都省了。” 　　买，菜？ 　　张娘娘活了几辈子，连一根蒜苗都没买过。 　　倒是萧靖很喜欢，笑着说：“这感情好，葱烧排骨可是一绝。到时候可劲儿地放葱，不要钱。” 　　他是说到做到的。 　　他托牙人买了几包菜种，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他打了一桶水，把土地淋透，先种葱姜，再种几颗辣椒。前任租客留了半袋子豆子，估计是嫌碍事，没带走。 　　他拿把黄豆洗干净，说要发豆芽吃！ 　　张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她帮不会种地，只能拿一块布，去擦桌椅和门窗。这个活儿简单，几岁小孩都会干。 　　她累得脑壳疼，说要雇人帮忙，被萧靖拒绝了。 　　“嫣儿歇着吧，我来收拾屋子。那边的热水烧好了，你自己去倒一杯喝，慢慢喝，小心烫啊。” 　　“你就这么点钱，要是雇人干活，就不够买菜钱了。”他被她的天真笑死，“你要省着点花，我还想你下个月给我交房租呢。” 　　“唉……” 　　说起钱，张嫣惆怅极了。没钱寸步难行，她养个外室，觉得好难哦。 　　也不知道别的男人是怎么瞒着正妻，拿那么多钱出来养外室。 　　萧靖叹了一口气，手把手地教她包二奶：“你回宫的时候，给宫里的小孩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再给皇后和淑妃买首饰。明明是十文钱的东西，你翻几倍，报五十文给王皇后……你跟她说在外面花了钱，然后要开库房拿钱，她肯定不会起疑心的。” 　　即便是王皇后察觉不对劲，她会理解为：这个蠢男人买东西被人宰，常常买高价。 　　皇帝嘛，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物价很正常的。 　　张嫣：？？？ 　　还有这种操作？ 　　她回过味儿来，冷不丁地问起来。 　　“舅舅，你以前好像经常给我买礼物啊……” 　　“你攒下多少钱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情节，《南部新书》：太宗破高昌，收马乳蒲桃（蒲桃即葡萄）种于苑，并得酒法，仍自损益之，造酒成绿色，芳香酷烈，味兼醍醐，长安始识其味也。 　　柳宗元《龙城录·魏徵善治酒 》：魏左相能治酒……太宗文皇帝尝有诗赐公，称‘醹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旧唐书·卷五十一》：后独自如，曰：“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 第466章 李治不头疼（5） 　　◎唐高宗回宫派礼物◎ 　　在太宗皇帝的统治后期, 是三天开一次朝会，处理政务。 　　张嫣感谢李二定下的工作制度, 干一天休息两天, 这让她有更多的闲暇时间，能够跑到外面和萧靖团聚。李治本人十分勤勉，他是想每日开朝会的, 鉴于先帝去世不久，新帝尚未实施新的工作制度。 　　很可惜，李治的想法要破灭了。 　　因为小张不想上班, 她甚至在长安逛了大半天街。 　　她现在是皇帝, 听她的，没有错！ 　　她背着好大一个包裹，骑马行到皇城大门。守城的官员和兵卒认得圣人, 纷纷跪下, 请圣人改乘马车。有人殷勤地想替圣人拎包裹，被她随手递过去了。 　　皇帝微微颔首，曰：大善。 　　她回到太极宫，将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得满满的。她把王皇后、萧淑妃和几个孩子召过来，说要给他们派礼物。 　　王皇后知道圣人天没亮就出门，又不肯带人随侍, 担心了大半天。现在听到人安全回来，还说要给她礼物，脸色泛红，高兴得不得了。 　　她失宠已久, 好多年没有收到李治的礼物了。 　　她问传旨的太监：“圣人除了唤我, 有没有唤了其他人？” 　　太监的头埋得很低, 说话没有底气：“圣人不但请了皇后娘娘，还请了淑妃，以及诸位皇子和皇女。” 　　王皇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掉，原来她不是唯一啊。但是她转念安慰自己，圣人愿意送东西给她，心里总有她的一处角落。他没有独宠萧淑妃，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她稍作补妆，很快去到皇帝的太极宫。她去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几个小孩，说话的声音很活泼，仿佛十分高兴。 　　这让她嫉恨又向往。 　　为什么连宫女都能孕育子嗣，而她却无所出呢？ 　　李治的长子李忠是宫人刘氏所出，今年七岁了。次子李孝是宫人郑氏所出，今年五岁。而三子李上金由宫人杨氏所处，只有四岁。四子李廉是宫中地位最尊贵的皇子，因为他的生母是萧淑妃。 　　李治的长女义阳公主是萧淑妃生的，叫李下玉，跟异母兄长李上金差不多日子出生的。次女宣城公主是吃奶的年纪，会认人，不会说话。 　　虽然皇帝才二十出头，但他已经是六个孩子的父亲了。 　　张嫣当过皇后，她寻思李治前头的三个儿子，全部是宫女生的。曾经的晋王敢在正妻生育之前，弄那么多庶子出来，简直是明晃晃地往王氏的脸上扇巴掌。 　　李二虽然花心，好歹他跟长孙皇后生下长子李承乾，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啊。 　　王皇后长得不差，当年是因为貌美，才被同安公主举荐成为晋王妃。这位原配不说是倾国倾城，起码是容貌秀丽，在人群里是中上水平。 　　在李治的记忆当中，两人之间并无龌龊，亦没有争吵。只是他不爱到王氏那里去，夫妻间的关系相敬如冰，只能解释为性格不合。 　　大概有些许同情，张嫣朝王皇后笑了笑，顿时让她红了眼睛。 　　“圣人……” 　　王皇后轻声地念，受宠若惊。 　　“你是皇后，第一份礼物，朕给你。” 　　张嫣选了一支乌木簪子，上面没有珠玉，是她花了十文钱跟货郎买的。簪子打磨得很光滑，用的木头不错，闻之有清香，看上去有光泽感。簪子上雕刻的图案是桃子，缀着两片叶儿，寓意好极了。 　　她用红绸把乌木簪子包了，递过去。 　　王皇后激动得不得了，如获至宝。比起份例里的金簪银簪，圣人在外面特意买的木头簪子，是专门想着她了。 　　瞧见没？ 　　萧氏气得牙痒痒的，要不是顾及礼仪，她一定会冲上去把王氏打一顿。她以为自己受宠，定能在礼物环节拔得头筹。结果圣人的眼里没看见她，居然看向王氏！ 　　好一个王氏，平日里装得像庙里的菩萨，肯定是暗地里对圣人下功夫了！ 　　她气鼓鼓的，像是河豚一样，好不容易等到圣人喊她。她欢喜地走到皇帝身边，轻唤一声—— 　　“九郎。” 　　李治在兄弟当中排第九，他许淑妃喊九郎，关系不可谓不亲近。 　　张嫣拿了一串红豆的手串，替萧淑妃戴在手腕上，淑妃的手腕很白，衬着暗红的豆子手串，不觉得俗气，反而有几分妖娆。 　　小张坏得很，坐享齐人之福！ 　　“可惜买不到南方的相思豆。”皇帝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只能用吃的红豆代替了。”而且吃的红豆很便宜，这个只花了一文钱，就能买一串。 　　“臣妾不嫌弃，这个就很好。” 　　萧淑妃笑得跟花儿似的，皇后的木头簪子算什么？ 　　还是她的红豆手串，来得情深意重。 　　一个正妻，一个爱妾，两人都以为得到皇帝的真心，完全不知道张嫣肚子里的打算。张嫣给大小老婆送完礼物，才轮到几个小孩子。陈王李忠是李治长子，又是年岁最长的孩子，他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想要得到一份礼物。 　　只是小孩胆怯，偷偷地看向两位妹妹和四弟弟，他们是淑妃生的，往日里比他得宠。 　　他是不敢与那一边争的。 　　张嫣瞧着孩子怯懦的模样，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她对四个男孩一视同仁，送的是绣有祝福语的平安荷包，这个不要钱，品相亦佳，是她回去感业寺随手薅的，本是尼姑卖给信众的祈福小挂饰。 　　感业寺是皇家的寺庙，主持哪里敢收天子的钱？ 　　小张的脸皮厚，一口气拿了十个八个。 　　给长子李忠的，是“长命百岁”；给次子李孝的，是“顺心如意”；给三子李上金的，是“吉祥安乐”；给四子李廉的，是“岁岁平安”。 　　对于两位女儿，张嫣是最大方的。她到银楼给义阳公主买了一对小银镯，刻着祥云图案，非常漂亮。她为宣城公主买了一把长命锁，正面的样式平平无奇，背面刻着一个字，萱。 　　萱草又名忘忧草，她希望女儿能永远快快乐乐的。 　　“朕的萱儿高兴吗？”她给宣城公主戴上小银锁，小孩笑得流口水，“肯定是很高兴吧。” 　　最终这一场分礼物大会，以萧淑妃一方大胜为结束。 　　原因无他，她家有四口人，人数上占最多，得到的礼物是最贵的。王皇后瞧着淑妃一人带三娃，嫉妒得眼都红了。 　　她很不服气，没想到圣人喊她留步。 　　是圣人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 　　或者是……他要亲近她？ 　　张嫣不知道王皇后的脑子里有那么多想法，她头一回有一种偷人的罪恶感，低头不敢看皇后。她借口喝茶，捧着茶杯，半天没放下来。 　　“朕今日出去，把钱全部花完了，想要开库房，取点钱日后花用。” 　　“本来见到有好的玉镯，用的是西域那边的糖玉，最是衬你的。但是有点贵，唉，朕……” 　　皇帝似乎觉得没钱买单太羞愧，拿手捂着脸，没脸见人。王皇后一听，精神一振，圣人对她那么好，她巴不得说一句：“明天带上钱，赶紧去给我买！” 　　她怕戳穿了男人的自尊心，让李治难过，轻声道：“臣妾本不爱这些身外之物，圣人无需介怀。” 　　“朕明日再去看看吧？应该没那么快被人买走的。” 　　“嗯，臣妾等圣人的好消息。” 　　张嫣跟王皇后打过招呼，脸上稳如老狗，仿佛养外宅的不是她。西域贩来的精品玉镯昂贵，一支镯子能在长安卖到三十贯钱，她回家报四十贯，多出来的十贯钱可以给萧靖交房租、买生活用品、做新衣裳外加伙食费。 　　瞧瞧她这个小机灵鬼。 　　她每个月给王皇后买几回奢侈品，私房钱全有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 　　两日的休假还有一日，她想着明日去买玉镯，抽空给萧靖送钱。她总怕委屈他，要他一个人在宫外居住，连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 　　其实萧靖没觉得有多难熬。 　　甚至没有人盯着，他乐得自在。 　　他光顾路上遇到的水果摊，买了一大篮樱桃，又跟叫卖的货郎买了五六个精致的竹编小篮子。他把樱桃分成几份，专挑品相好的，放到篮子里送人。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他一个大美女独居，家里没有男人，有必要搞好邻里关系。万一有歹人闯进来，他在家喊救命，只希望隔壁的人愿意帮忙。 　　他敲响了隔壁的院门，先是听到有小孩玩闹的声音，然后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妇人把门打开，见是不认识的，疑惑道：“这位娘子，你找谁啊？” 　　萧靖拿头巾包着头顶，瞧着像是大食国的习俗。长安城是国际大都市，这里的胡人多，各种奇奇怪怪的打扮都有，妇人并未多疑。 　　他浅浅地笑着，说：“我住在你家东边的院子，今日才刚搬进来。我不小心买多了樱桃，怕放久了变坏，你们要是不嫌弃，还请收下吧。” 　　时令的樱桃皮薄味美，是难得的美味。搁在贵族的宴席上，洗净的樱桃浇上蔗浆或者蜂蜜，是一道非常受人追捧的甜品。 　　樱桃不便宜，一斤要二十文，比得上肉价了。 　　哪里会买多了？ 　　妇人赞了一声，只怕这位小娘子是特意多买的，拿来做人情的。刚才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她听得几耳朵，知道是被牙人租出去了，这个人不是说谎。 　　她收下樱桃，朝身后的小孩喊了一声：“洛洛，家里要来客人，不要顽皮。” 　　她侧身把门打开，邀请萧靖进去她家。她先介绍自家的情况，表情有些自豪，道：“我家相公姓骆，他在外面办差，酉时才回来。娘子请入内一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作者有话说： 　　之前查资料看漏了，萧淑妃有三个娃，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前面的章节有修文，增加了关于义阳公主的内容。 　　有小天使猜到邻居是谁吗？ 　　感谢在2021-01-28 23:05:43~2021-01-29 23: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泠风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7章 李治不头疼（6） 　　◎唐高宗又跑来出租屋◎ 　　朱氏说到骆宾王, 整个人眼里都是光。 　　她对丈夫非常有信心，以他的才学, 以后肯定是有大前程的。只是他性格有几分高傲, 不屑于卖弄才学，他曾任道王李元庆的属官，王爷叫他现场作诗, 他推辞了。 　　他觉得这是在看轻他，把他当称取乐的物件。 　　诗歌本是情之所至的产物，哪里能信口而来呢？ 　　这样得来的诗, 没有感情, 算不上佳作，甚至还不如他七岁那年写的《咏鹅》。 　　鹅，鹅, 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大白鹅是他年少时最爱，如今结婚生子也不曾改。 　　骆宾王没能继续担任王爷的属官，而改任奉礼郎的官职。奉礼郎原称治礼郎，是太常寺属下的从九品小官，负责祭祀之礼。九品官的俸禄不多，加上骆宾王出身贫寒, 本来没有多少家产。 　　所以骆家在长乐坊住出租屋。 　　不过长安居不易，这里的房租不便宜，能有一个落脚的窝已经很不错。长乐坊的居民大多数是小官小吏，出门几条路, 打招呼的人全是认识的。 　　基本上都有官身。 　　“欸, 对了, 萧娘子你家的，是干什么行当的？” 　　“萧娘子若是有要帮忙的，尽管说，我立刻去帮你。” 　　朱氏是个健谈的妇人，性格开朗，瞧着是热情大方的，与她相处并不为难。她家的儿子洛洛坐在她身边玩耍，显然对阿娘炫耀耶耶的行为司空见惯了。 　　洛洛仰头看着新来的邻居，这位姨姨长得好看哦。比他见过的好多人，都要好看。 　　萧靖：所以我跟初唐四杰骆宾王做邻居了？ 　　就是以后写文章骂我的那个骆宾王？ 　　在武媚娘的记忆当中，嗣圣元年，她废除唐中宗李显的皇位。同年九月，开国元勋李勣之孙徐敬业（为什么姓徐，因为徐敬业的祖父李勣被李渊赐姓李，徐敬业反对武后，被武则天剥夺姓李的荣耀，重改姓徐）在扬州起兵反对。 　　骆宾王身为徐敬业的属官，负责文案起草。 　　一篇好的文案，将会是热搜预定！ 　　这个道理在千百年前，同样是行得通的。骆宾王写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列数武后的罪过，震惊天下。由于骆宾王的文笔太好，武则天看到檄文之后，不但不生气，还非常后悔，这么有才华的人竟然不能够为她所用。 　　要问此时的萧靖是什么感想。 　　他只能感慨一句：世界真小，居然让他遇上骂他的那个。 　　“骆大人有才华，以后定能位列高位的。”他夸赞得真心实意，“我家那位姓张，出自中山张氏，只不过是旁支。她经常在外面忙活，忙起来的时候，我几日都未必能见到一面。” 　　生活不易，老萧叹气。 　　他和张嫣商量过的，既然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他们干脆丢掉武媚娘和李治的姓名和身份。他说自己是萧娘子，她说自己是张生。 　　要是街坊问起，小张也不怕露怯。 　　因为长安有姓张的高官，是刑部尚书张成行，封为北平县公。在李治当皇太子的时候，张成行已经是东宫的属官，现在李治当上皇帝，张成行被提拔成为侍中（相当于皇帝身边的秘书），又被赐予爵位。 　　两人之间非常熟悉，李治连张成行的老婆姓什么都知道。 　　张嫣借张成行的名头，用得非常顺手。长安城的贵族多，有官身的更多，平民小百姓容易被人欺负。她不好胡吹自己是当官的，但说自己家里有长辈当官—— 　　这个不过分吧？ 　　听到对方的丈夫是中山张氏的人，朱氏立刻对萧靖高看了一眼。 　　这位萧娘子的相公是大家族的子孙，比起骆宾王这种全靠自己的贫穷学霸，有背景可依靠就是好。她的态度更是多了几分热络，说明天要带娘子出去逛逛。 　　萧靖笑着说：“这个好，我都不知道去哪儿买菜呢。” 　　住出租屋不比皇宫，有人煮好饭菜端上来，端起碗就吃。他想整点硬菜，算是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他从感业寺搬出来，是应该好好庆祝的。 　　朱氏见他答应，提议道：“明日巳时（上午九点），我们在门口见，如何？” 　　“可以的。”萧靖临走前听到骆家院子后面有家禽的叫声，好奇地问，“可是养了鹅？” 　　他小声地加了一句：“朱嫂子的鹅卖不卖？我想要养一只。” 　　鹅肉滑嫩，出肉多，只要做的方法恰当，比吃鸡更爽。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馋吃鹅了，铁锅炖大鹅、五杯鹅、烧鹅、白切鹅、鹅杂炒酸萝卜、糟卤鹅掌…… 　　除了大块的鹅肉，光是鹅肚子里的一盘货，就能炒两盘菜。 　　朱氏想着家里有七只鹅，倒是可以允一只给萧娘子。她思考了片刻，道：“萧娘子，我也不挣你钱，东市有人来收，我卖他七十文一只。今日你来，我卖你五十文便好。” 　　骆家的鹅足足有六七斤重！ 　　这个价格，是比猪肉还便宜了。一只鹅卖大几十块，完全是农家养法，没有后世的饲料和激素，这个价格很值。 　　骆家养了几只鹅，除了下鹅蛋给洛洛吃，逢年过节杀一只，多余的会拿去卖。这种算不上经商，是可以允许的。 　　萧靖一喜，急忙答应下来：“五十文太少了，朱嫂子岂不是要吃亏。你家的鹅喂什么呀，长得真精神啊！” 　　一看就是特别肥，肉肯定很香。 　　朱氏见他心诚，带他走到鹅圈隔壁。因为畜生有拉屎，味儿有些许不雅，但是打扫得算是比较整洁。 　　可见主人日日有清理。 　　朱氏从竹筐拿出一些菜叶，又从麻袋里倒了几碗谷糠，拌匀了倒在食槽里头。一群鹅见有吃食，冲过来吃的喷香，吃撑得脖子都歪了。 　　怕邻居不懂，她给萧靖讲解：“没喂什么金贵的，就是谷糠拌菜，偶尔加点没人要的杂鱼。我家的鹅得养四个月，比别人家的鹅肉结实，好多人家养鹅，只等羽毛长齐就卖。那种鹅看起来不小，但是除了毛，肉没多少。” 　　洛洛挤过来说：“姨姨，你要不要吃鹅蛋，你买鹅，我送你一个鹅蛋。” 　　小孩喜欢这个漂亮的姨姨，往日里别人来他家收鹅，总爱占便宜，要拿两个鹅蛋回去。 　　他想给姨姨一个鹅蛋。 　　“洛洛能作主呀？”萧靖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真厉害啊，你会背骆大人的《咏鹅》吗？” 　　“我当然会背，那是我耶耶的诗！” 　　小孩熟门熟路地钻进去鹅圈，他人小，不用开门，竟然爬进去了。大鹅顾着吃东西，见是小主人，没有攻击他。 　　他顺利从草窝捡回来一枚鹅蛋，两手捧着。蛋是刚下不久，是热乎的。 　　他偷偷摸摸地把鹅蛋塞到萧靖的手里，紧张兮兮地说：“这是小白和大白的蛋，它们现在没瞧见，姨姨快拿着走——” 　　这副小人精的模样，可把朱氏和萧靖笑死了。 　　他忍不住逗小孩：“小白是哪个？大白又是哪个？” 　　洛洛指着食槽前面的一群鹅，说：“喏，小白是头顶有黑点的，大白是脖子上有红绳的……” 　　小白是一只母鹅，屁股有点大。大白是公鹅，鹅头隆起得像小拳头。 　　萧靖一看就分清这两口子，他跟朱氏说：“我想买你家大白，让他们父子团聚。洛洛要是不愿意，我就算了。” 　　他看出来，小孩对着这对鹅夫妻，是有感情的。 　　“成。” 　　朱氏没意见，一只公鹅而已，没了大白，换成别的公鹅，同样可以配种生小鹅。 　　她好心地给大白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将它卖出去了。 　　第二天 　　萧靖跟朱氏一块儿去菜市场，把调料、蔬菜和粮食都买齐全了。他再买了新的碗筷和杯子，等朱氏离开之后，从系统空间里面拿出来一口铁锅。 　　穿越穿到他这种程度，真是不多见了。 　　他不仅带着大棉被、红薯一块儿穿越，还带着铁锅。 　　他料想张嫣今天会过来吃饭，先把新米洗干净，蒸上。他昨晚已经腌好萝卜，口感酸甜，非常下饭，等会儿拿来炒鹅杂。 　　至于洛洛给的鹅蛋，先用盐腌上，留着以后配粥吃。鹅蛋的蛋黄比鸭蛋大，对于爱吃咸蛋黄的人来说，这是加倍的快乐。 　　等前面的准备功夫都忙完，他开始做今日份大菜——五杯鹅。 　　“五杯鹅是哪五杯？” 　　“管他呢，先杀鹅再说。” 　　“哦，我记起来了，是一杯酱油、一杯醋、一杯糖、一杯油和一杯酒。没有酱油，拿豆酱可以代替。” 　　说来惭愧，他穿了那么多个世界，还是头一回自己掌勺。幸好功力未减，烧出来的五杯鹅越焖越香，这是一股唐朝人从未闻过的浓郁香气，好像有点甜，又裹着一丝丝酒香。 　　随着铁锅里的汤汁慢慢浓缩，肉香味顺着门窗往外飘，霸道至极，一路横冲直撞，惹附近的住户都坐不住了。 　　这还没到正式饭点呢，是谁家的好媳妇在烧大菜？ 　　“阿娘，好香，我好饿，你快做饭呀……” 　　“娘子，这是哪家的手艺，一定很好吃。” 　　“我敢说，这家比胡玉楼的菜色更绝了，千金聘来的大师傅都烧不出这个味儿！” 　　就在一群人馋得抓心挠肺的时候，张嫣骑着马，溜达到自家的出租屋外面。她翻身下马，看见一个小孩可怜兮兮地坐在巷子里，小眼神不住地望她家偷瞄。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是她的崽呢。 　　她问道：“小友，你是谁？” 　　“我叫洛洛，是那一家的。”洛洛指着家门口的方向，吸了吸嘴里的口水，“你就是张叔叔吗？你真好看啊。” 　　萧姨姨说过，她的丈夫姓张，喊张叔叔没有错。小孩松开双手，露出怀里的一枚鹅蛋。鹅蛋很大，他刚才抱了很久，捂得热热的。 　　“张叔叔，是萧姨姨在做菜吗？” 　　“我拿了一枚鹅蛋，想跟萧姨姨换肉吃，吃好香的肉肉。” 　　作者有话说： 　　骆宾王：我家鹅蛋频频失窃，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感谢在2021-01-29 23:00:40~2021-01-30 23:2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8章 李治不头疼（7） 　　◎唐高宗的马甲掉了◎ 　　张嫣本来是喜欢小孩子的人。 　　她照顾李治所生的子女, 对待邻居家的孩子，同样不讨厌。 　　她将门推开, 朝小孩招了招手, 邀请洛洛到家中作客。她没打算收下洛洛的鹅蛋，只道：“叔叔欢迎洛洛过来玩，你年纪小, 不用带礼物的。” 　　“才不是呢。”洛洛很认真地说，“耶耶教我的，要有礼, 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 　　显然骆宾王对孩子的家教很好, 洛洛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性格。 　　张嫣喜欢这样的孩子，没办法，她只好收下洛洛怀里的鹅蛋。一只鹅蛋而已, 在她的眼里不算什么东西, 或许改日做了吃食，再回请骆家小儿便是。 　　再三推辞，反而像是瞧不起人似的。 　　“洛洛，请进来吧。” 　　她先走进去，一手抱着鹅蛋，一手牵着洛洛。虽然只过了短短一天的时间，院子里已经大变模样。 　　昨日泡下的黄豆已经破壳, 隐隐冒出小小的芽尖。院子里设了一张长案，旁边放着几个胡牀（可折叠的小板凳），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外面吃饭休闲。 　　西侧的厨房有饭菜的香气飘散出来，惹得洛洛小小地“哇”了一声, 非常向往。 　　好香！ 　　萧姨姨做的饭菜比阿娘的香多了！ 　　萧靖听得外面有动静, 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探头出来看。他见是张嫣带着邻居家的洛洛，瞬间放心下来。 　　不是陌生人闯进来就好。 　　他招呼道：“洛洛，欢迎呀，等会儿姨姨给你砍一个大鹅腿。” 　　洛洛冲着他招手：“嗯，谢谢萧姨姨。” 　　张嫣让洛洛在院子里自己玩耍，把鹅蛋放好，便要过来给萧靖帮忙。她见舅舅身上穿了一件怪模怪样的裙子，只遮了前面，后面用带子系着。 　　她很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本事，没能给他更多的钱。 　　她见洛洛没有看过来这边，小声地说：“舅舅，我这里有十贯钱，都给你。你多买布，这样能把后面缝起来，不会露出底下的衣裳。” 　　萧靖：？？？ 　　谁家围裙做成严严实实的模样？ 　　他哭笑不得地跟她解释：“这叫围裙，只需要围着前面就好。我烧火做饭的时候怕弄脏衣裳，所以才穿这个。等会儿解下来，方便极了。” 　　“这样啊。” 　　张嫣若有所思。 　　看来她得努力点，让舅舅早日怀上，他就能重新回宫了。她想给他封昭仪、封贵妃、再封皇后……那时候他不用自己做饭，也不用再穿这个什么围裙。 　　这一路上最大的障碍不是王皇后，其实是萧淑妃。 　　王皇后无子，这是事实，要王氏的废除后位并不难。汉朝皇后陈阿娇没有孩子，即便她是汉文帝的外孙女，同样被废。 　　而萧淑妃爬到这个位置上，她有三个娃，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为人处事上没有劣迹，她的地位非常稳固。她出自兰陵萧氏，是名门之女。 　　萧靖起码要生三个，才能与萧淑妃一战。 　　记忆当中的武媚娘，她能够封后，她同样生下三个娃。只可惜女儿死了，只有李弘和李贤活下来。从男丁的数目上说，武氏胜过萧氏，是后宫生过儿子最多的女人，足足有两个带把的！ 　　张嫣寻思，以后萧淑妃再送甲鱼汤，她会收下喝了。 　　然后她再偷偷跑出来。 　　完美！ 　　“舅舅，我们今天吃韭菜吗？”她脸红红的，想起韭菜的功效，“洛洛送了我鹅蛋，不如拿韭菜炒个蛋吃吧。” 　　“你想吃韭菜了？” 　　萧靖的表情有些奇怪，往日张嫣嫌味道大，不是特别爱吃韭菜的。 　　今日她怎么专门说吃韭菜了？ 　　他没想太多，答应下来：“鹅蛋炒韭菜，行啊，家里没韭菜，今日做来不及了……你明日要上朝，后日过来，我给你炒一盘。” 　　“鹅快烧好了，嫣儿先盛饭吧。我把锅刷一刷，赶紧再炒个菜。” 　　“好，我帮你拿碗拿筷子。” 　　张嫣是个讲究人，她把碗筷和杯子用热水烫过，才拿来盛东西。她把东西端出去，洛洛见她回来，朗声道：“张叔叔，我来帮你。” 　　“小心烫呀，这碗是热的。”张嫣拿棉布把碗筷上面的水擦干，笑着问，“洛洛要吃多少饭？” 　　洛洛想了想，道：“吃一勺就够了。” 　　其实他平日里能吃半碗的，但是他今天想吃好多肉，所以只吃一勺米饭，留着肚子吃好香的肉。 　　张嫣看穿了小孩的心思，小孩嘴馋，这多正常啊。舅舅的手艺好，别说是洛洛，连她都有些食指大动。她只用一勺米饭堪堪盖住碗底，给洛洛递过去。 　　萧靖解下围裙，端出来一大盘五杯鹅，他又急冲冲地回去厨房，端上一盘酸萝卜炒鹅杂。青菜做了一份，蒜蓉炒的。 　　虽然只有三个菜，但当真色香味俱全。 　　酱红色的烧鹅、红白相间的酸萝卜、香喷喷的蒜蓉淋在青菜上面……一切都是洛洛没有见识过的新奇模样。香味各异，风格不同，却诱人得很。 　　小孩有点馋，但没有偷吃一口肉。他等萧靖坐下来之后，大人说可以吃了，他才端起自己的饭碗，吃得嘴巴鼓鼓的。 　　萧靖照顾小孩，专门砍下来大大的鹅腿，夹到洛洛的碗里。既然招待小客人，自然要别人吃好喝好。 　　他不停地劝：“洛洛，你多吃点，只当是自己家里，不要拘束。” 　　“萧姨姨，你真好啊。”洛洛啃着好肥的鹅腿，又看了看张嫣，“张叔叔，你也很好，我祝你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张嫣戏谑地看向萧靖，这话说得中听。 　　李治跟武氏生了多少个来着？ 　　六个，足足六个！ 　　萧靖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虽然心里做了些许准备，但一想到他要生那么多个崽……妈的，真是压力山大。 　　他低头扒拉着米饭，努力转移话题：“吃肉吃饭，大家多吃点。” 　　洛洛听大人的话，使劲地往小嘴里塞肉吃。他最爱吃浓油赤酱烧出来的五杯鹅，好奇地问：“萧姨姨，你是怎么做这个肉的？” 　　萧靖这个婆娘坏得很，故意逗他：“怎么做的？是用你家大白做的。” 　　“哇——” 　　洛洛惊得嘴里的肉掉在碗里，眼看着要哭了。他看着盘子里的小肉山，回忆起脖子上系红绳的大白鹅，难怪他在萧姨姨的院子里没见到大白！ 　　“哇哇哇哇哇，大白没有了，没有了……” 　　“哇哇哇哇哇，大白你死得好惨啊……” 　　“哇哇哇哇哇，我再吃两口，只吃两口……” 　　小孩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说好的再吃两口，结果萧靖瞧着洛洛，吃完两口又两口，意犹未尽，快快乐乐地啃着鹅翅膀。 　　虽然洛洛哭的样子很狼狈，但含泪吃两碗的样子真的很美。 　　美得小屁孩忘记时间。 　　隔壁院子里的朱氏找不到娃，慌得要命。她跑出去问了洛洛玩得好的几个小伙伴，小孩子们都说洛洛没跟他们在一起。 　　洛洛到底上哪儿去了？ 　　她趴进去鹅圈看，孩子没在鹅圈。骆宾王正巧下班回来，朱氏冲出去拉着他的手，满脸焦虑：“相公，洛洛不见了！” 　　骆宾王二十几岁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洛洛是何时不见的？” 　　“我，我以为他是在附近跟人玩耍，结果出来一看，没有他。我问与他玩得好的几个哥儿姐儿，他们都说没遇上洛洛。” 　　孩子才四岁，他能上哪儿去？ 　　骆宾王扪心自问，他从未与人结怨，他家又不富贵，绑票的匪徒不会绑走洛洛。他最怕的就是有拍花子，把洛洛拐走了。 　　他内心急得要命，却安慰朱氏：“你别慌，我们大声喊喊，说不定洛洛上了哪家去玩。” 　　朱氏后悔死了，当即大声喊儿子的小名。 　　“洛洛，洛洛——” 　　“洛洛，你在哪里呀？” 　　“洛洛，洛洛，耶耶和阿娘在找你！” 　　“洛洛，快出来啊！” 　　骆家夫妻俩喊得嘶声裂肺，惊得萧靖立刻站起来，跑出去开门。洛洛吓得把碗放下，小脸一白，他好像做错事了。 　　他过来萧姨姨家里吃饭，没有告诉阿娘。 　　阿娘和耶耶出来找他了。 　　萧靖听到朱嫂子喊得及，料想肯定是找孩子找疯了。他把院门一推，朝着骆家夫妻大喊：“朱嫂子，别找了，洛洛在我家吃饭。” 　　他怕当父母的责怪洛洛，先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是我不好，接了洛洛进来玩耍，却没有知会嫂子。” 　　朱氏眼都红了，她看到隔壁门口的小脑袋，不是她家的洛洛又是谁？ 　　骆宾王见到邻居家的小妇人，微微颔首，以示感激。他听明白事情，大概是自家小子跑到别人家吃饭，不能怪别人。 　　人家给口吃的，已经很不错，错的是洛洛。 　　洛洛吃得七成饱，看见耶耶黑着一张脸，心中一紧，估计逃不了一顿打。张嫣走得最慢，她用大碗装了满满一碗五杯鹅，给洛洛递过去，让孩子打包回家吃。 　　她和萧靖吃不了那么多，隔夜菜没办法保存，会浪费的。 　　还不如洛洛捧着肉菜回去，能少挨一顿打。 　　她想得真周到啊。 　　骆宾王见自己儿子捧着一只大碗，满满的肉，起码有两斤多。他正要推辞，抬头一见那位男子的模样，惊呆了。 　　太宗皇帝的丧礼刚过去没多久，他身为奉礼郎，负责祭祀之礼，当时忙活了好一阵子。李治不认识他，可是他认得李治啊。 　　骆宾王的嘴皮子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全，膝盖也软了。 　　“圣，圣……” 　　圣人怎么会在萧娘子家里？ 　　圣人和萧娘子是什么关系？ 　　一对二十几岁的男女，一个有钱，一个美貌，除了不正当男女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骆宾王只觉得头晕眼花，惊吓感远胜过找不到儿子那会儿。他好像发现了天大的大秘密，一个关于圣人的秘密。 　　他，完，了。 　　作者有话说： 　　萧靖二十六岁，张嫣二十二岁。 　　两个二十几岁的男女在唐朝未婚同居，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1-01-30 23:20:36~2021-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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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品官一年能得五十两银子，九品官只有十五两。四品官一年能有两百多石粮食，九品官只有五十石粮食。四品官有七顷职田（一顷等于一百亩），而九品官只有两顷。 　　这何止是翻一番？人生能有几次翻一番？ 　　待遇简直是翻了四五倍！ 　　骆宾王眼一闭，心一横，决定要违背自己的意志，赞美圣人的外室。他骆宾王今日要为高官厚禄而折腰，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朱氏和洛洛。他再熬几年，说不定可以挣到足够的钱买房，不用住出租屋。 　　自家买的房子，他可以留给洛洛，留给他的子子孙孙。 　　高昂的房价不但困扰着千年之后的人，在盛世大唐同样如此。初唐四杰骆宾王买不起房，再晚点出生的白居易在长安居得不易。 　　唉。 　　古有曹子建煮豆有感，今有骆观光吃着樱桃写诗。 　　萧靖端来一盘洗干净的新鲜樱桃，浇上蔗汁，当作饭后水果兼甜点。他一碗，张嫣一碗，顺便给骆宾王塞了一碗。 　　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吃着甜美的樱桃，骆宾王见圣人和萧氏举止亲昵，仿佛是人间的夫妻，又无拘无束，好像仙界之人。他心有所感，写下一首《代萧娘子赠张生》。 　　他要脸，题目不敢写《增李治》，点名圣人养外室的事情。 　　即便这首诗传扬出去，旁人顶多会以为他八卦，写的是寻常夫妻之间的情意。 　　台前镜影伴仙娥，楼上箫声随凤史。 　　凤楼迢递绝尘埃，莺时物色正裴回。 　　尽言真侣出遨游，传道风光无限极。 　　寄语天上弄机人，寄语河边值查客， 　　乍可匆匆共百年，谁使遥遥期七夕。 　　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 　　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 　　只将羞涩当风流，持此相怜保终始。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不把丹心比玄石，惟将浊水况清尘。 　　他把写好的诗奉给圣人，张嫣看得啧啧称奇。这人为了当官，使出百分之两百的功力来拍马屁，果然不俗。 　　第一句就用了藏头的手法，又非寻常的藏头诗。 　　张嫣把纸递给萧靖，笑道：“箫声随凤史，不正是说你我？就这个租的小破院子，居然成了凤楼？” 　　李治的小名是雉奴，小野鸡长大不正成了真凤？ 　　正所谓凤求凰，凤是雄的，拿来形容李治的身份，十分恰当。骆宾王知道圣人养的外室叫萧娘子，在此处用“箫”形容女子，用得妙极了。 　　萧靖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他活了那么多年，居然有人赞美他的美貌，说他是仙女。骆宾王替这两位脸红，他写得夸张，外室怎么可能成为皇帝的正妻？还一生一代一双人？ 　　但萧娘子受宠，那是真真切切的。 　　骆宾王怀着满腹心事，回到家中。朱氏以为他和张生聊得来，在隔壁唠嗑久了，完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男人嘛，总爱吹牛逼说好一阵子的。 　　到邻居家吹两句，又不要钱。 　　她尝了一口洛洛带回来的五杯鹅，烧得浓香滑嫩，同样是用她家的鹅，她平日里绝对烧不出这种味道。她给骆宾王夹了一块厚厚的鹅胸肉，两眼兴奋地说：“相公，萧娘子做的鹅真好吃，明日我定要向她讨教，问问是怎么做的。” 　　主妇之间交流厨艺，是一个常见的话题。 　　骆宾王：还讨教？你知道人家是谁吗？ 　　萧娘子是圣人的外室，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后宫有那么多妃嫔，圣人什么美人没见过？ 　　能把他笼络住的女子，恐怕心智胜过好多人。 　　骆宾王不敢说出真相，只怕他说了，朱氏陪着他一块儿担心。这些隐秘的事情，他一个人承受就好，等圣人给他升官的圣旨下来，他得好好感谢萧娘子一场。 　　他是蹭了她的机缘，才能一步登天，成为天子的近臣。 　　好多话到了他的嘴边，又咽下去了。他装作不知实情，跟妻子说：“萧娘子的手艺好，比外面酒楼的大师傅更好。你跟人家学手艺，不能白学，得带些礼物才好。” 　　“这是自然。”朱氏明白，拜师也要拜师礼呢，“我想买点果子增她，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相公，要不我偷偷跟张生打听一下萧娘子的喜好？” 　　“……” 　　你还想找圣人问话？你当你是谁？ 　　骆宾王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好悬没被妻子吓死。 　　倒是洛洛听着父母说话，骄傲地举起小手。小孩嚷嚷着说：“耶耶，我知道，我知道萧姨姨想吃什么！” 　　“你说。” 　　“萧姨姨说要买韭菜，和鹅蛋一起做。耶耶，我也想吃韭菜，我下次能不能去萧姨姨家里吃饭？” 　　骆宾王板着脸，骂道：“小孩家家吃什么韭菜？韭菜臭的，你从小就不爱吃。” 　　他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关于圣人的秘密。 　　天呐，这太可怕了。 　　他要不要送几坛补身的好酒给圣人？是男人，怎么可以不行？ 　　可能圣人要兼顾宫内和宫外那么多女子，太耗费精力了。 　　吃完晚饭，骆宾王一直皱着眉头，一会儿认为自己应该给圣人关怀一下，尽臣子的职责，送两坛管用的药酒。一会儿又觉得圣人要脸面，他不应该戳穿圣人的痛处。 　　他在院子里转圈圈，纠结死了。 　　朱氏刷完碗，洗好一家大小的衣服，刚哄洛洛睡着。她见着这个蠢男人还在瞎晃悠，干脆把他拉回去房间。 　　大晚上不进屋里，他是想干啥？难道想月宫里的仙女不成？ 　　她在市集听了一肚子八卦，兴致勃勃地跟骆宾王说说。长安城是一座包容的城市，这里不仅有胡人，还有南面的蛮人和土人。 　　“相公，最近东市来了一群蛮人，他们讲的话叽里咕噜的，我听不懂。” 　　“相公，听说那些蛮人的女子，都是擅长巫蛊之术的。之前有个叫张生的，中蛊啦，被迷得晕头转向，居然舍下家中妻儿，非要娶那个蛮女不可。” 　　“哦。” 　　骆宾王听她讲张生与蛮女的风流故事，心里却想着当今的圣人。圣人不要父母的姓氏，居然自称是张生，在外面与萧娘子同居，不以为耻，仿佛有几分真心。 　　圣人好像真要跟萧娘子做长久夫妻。 　　若是这事成了……圣人跟故事里的张生有何异？ 　　骆宾王见过隔壁的邻居，知道那是一位容貌极美的女人。女子愿意住在小小的一方院落，穿着粗布衣裳，手上却没有任何饰物。她笑得十分灿烂，给男人烧很好吃的饭菜，应该是性子很体贴的人。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份朴素的爱意。 　　他的心中另有想法，忍不住反驳。 　　“娘子，你又怎知……这个张生，不是自愿吞下巫蛊的呢？” 　　“说不定，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作者有话说： 　　骆宾王写的诗，是摘自《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当中的部分。不是我瞎编的，是骆宾王写的。 　　老骆这个人其实挺八卦的，爱替人写这种表达爱情的诗。他还有一首《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卢照邻是他朋友，郭氏是卢的二奶。卢沾花惹草，骆宾王居然从二奶的角度写诗骂他。 　　有用了苗疆女子和张生的梗。感谢在2021-01-31 21:51:13~2021-02-01 22:4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空气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0章 李治不头疼（9） 　　◎唐高宗又要见不到武媚娘了◎ 　　骆宾王升官了。 　　他当上四品的黄门侍郎, 是天子的近臣。 　　街坊邻居都说他抖起来了，攀上了圣人, 难怪当初看不上王爷。四品算大官, 好多人都说他肯定要搬离出租屋的。 　　才怪！ 　　骆宾王心想，陛下升他的官，不就是为了让他多照顾隔壁的萧娘子吗？ 　　傻子才搬呢。 　　黄门侍郎又称夕郎, 因为按照皇宫内的规定，这群男人必须在太阳下山前离开皇宫，下班时间非常准时, 从不加班。骆宾王穿着崭新的官服, 手里提着一只食盒，旁若无人地走入宫门。 　　镇守宫门的侍卫将他喝住了，要检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鸡蛋糕, 当小食吃的。” 　　唐朝的公务员不包吃早餐, 宫里当值的官员自带小食（小食是当时早餐的意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怪就怪在，骆家的鸡蛋糕生得蓬松，仿佛如浅黄色的云朵一样，甜香味和蛋香味特别足。大概里头加了牛乳，竟然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馋人得很。 　　配套的有一小碗樱桃酱, 散发着水果的清香，红红的颜色特别好看。 　　侍卫想要摸一摸鸡蛋糕，检查里面有没有夹带。 　　骆宾王黑着脸：“摸什么，有本事来摸某的身子。这是我要呈给圣人的, 摸瘪了你赔？” 　　“……” 　　妈的, 这种宁愿失身, 都不要失蛋糕的人，当真是非常奇葩了。 　　侍卫听闻这位骆大人的圣人的新宠，不愿意与他为难，胡乱摸了他几下，便放他进宫。今日要上早朝，好多大臣一早就来了，在宫墙地下囫囵把小食咽下去，狼狈极了。 　　没办法，噎得慌。 　　好些人的目光落到骆宾王的脸上，瞅了瞅，论容貌，骆宾王不是大帅比，尚且不如国舅爷长孙无忌这样的老帅哥。他一个寒门之子，平日里不起眼，凭什么能一飞冲天？ 　　骆宾王掂量着食盒里的分量，是萧娘子一早起来做的糕点。她送了四碗鸡蛋糕过来骆家，说是请邻居吃的。 　　哪里有天天请吃东西的？ 　　人家分明是要借他的手，要给圣人送吃食。 　　萧靖担心张嫣在皇宫里吃不好，她这人娇贵惯了，连吃煎蛋都爱吃溏心的。想来宫里的厨子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她的口味，她定是吃得不顺心。 　　早上这一顿，最是要紧的。 　　他亲手做好牛奶蛋糕，发挥出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把鸡蛋白打得像棉花糖，这样分蛋法做出来的蛋糕最松软滑嫩。再加上酸甜的樱桃酱，他从她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小姑娘爱吃甜的。 　　而第一次准备上朝的张嫣，她看着眼前的一碗馎饦，陷入了沉思。 　　什么叫馎饦？ 　　就是面片汤。 　　小张看着放了特别多胡椒 　　的面片汤，瞅了半天，完全不知道怎么下嘴。胡椒是一种很金贵的调味料，大约宫中的厨子为了显摆皇家的气派，李治的馎饦是胡椒加量，又放了好多姜！ 　　一闻就知道是贼辛辣。 　　以前的李治吃得很香，但是张嫣不爱吃这个。 　　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姑且喝完一杯热牛奶垫着，打算借口没食欲，不吃早餐了。正当她的情绪有些低落的时候，有伺候的太监过禀报。 　　“圣人，骆侍郎带了家里做的鸡蛋糕，说要献给圣人。” 　　“快，快让他拿进来！” 　　张嫣心中一喜，瞬间满血复活，骆宾王住在萧靖隔壁，肯定是萧靖借他的手，给她送吃食来了！ 　　骆宾王提着食盒进来，一句废话没有。他说是邻居所赠，看起来很好吃，他一刻都不敢耽搁，立马送来给圣人。 　　“唔……就是这个味儿。” 　　张嫣端起一碗蛋糕，把果酱倒在上面，刚吃完一碗，总算有点精气神了。她很满意骆宾王识趣，赐他十斤肉、两尾活鱼和三十斤米，暗示老骆带回去给萧靖。 　　这下舅舅能省一笔买菜钱。 　　宫里的食材有不少，她赏赐点吃的不值钱，应该没有大臣弹劾吧？ 　　她觉得自己不是昏君。 　　当骆宾王提着一大堆东西去参加朝会的时候，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很惊奇。这个人居然上朝带着木桶！木桶里面有两条鱼！ 　　连顾命大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都多次侧目。 　　骆宾王厚着脸皮，权当自己看不见。他第一次参加上朝这种大场面，下朝之后，圣人点了几个人名，让他查查卷宗，找这几个人在哪里。如果人不在长安的，拟旨召回长安。 　　“观光，许敬宗在不在啊？” 　　“他在郑州任刺史……圣人可要调任许敬宗？” 　　“朕想调他回来长安，你看看弘文馆哪里有缺的，塞他进去。” 　　“行。” 　　“观光，崔义玄在不在啊？” 　　“他在婺州任刺史……圣人可要调他？” 　　“跟许敬宗一样，去弘文馆。” 　　“臣明白了。” 　　“袁公瑜呢？” 　　“圣人，袁公瑜是兵部员外郎，他人在长安。” 　　“他是兵部的，先不调他，你私下问他要几个好身手的可靠人，朕有用。” 　　“至于李义府……李义府是中书舍人，好像正在殿外？观光有空约他去你家做客，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虽然萧靖还没揣上金蛋，但张嫣已经在替他铺路了。她刚才点的那几个人，皆是武氏封后的坚定支持者。 　　许敬宗、崔义玄、袁公瑜、李义府…… 　　这几个人爱投机，有眼光，好多人都不看好武氏，但他们愿意买武氏的股，支持李治废王立武。张嫣不管这几个人是不是小人，只要能用就行。 　　至于以后的事情，等萧靖当上皇后，她再收拾他们。 　　小张真的很有做昏君的潜质。 　　她贪图享受，又要任用奸臣。 　　至于她为什么把人丢去弘文馆？ 　　因为萧靖想要把报纸发明出来，从而掌握舆论，他要找一群听话的文化人，弘文馆的官员就很合适。他提前喊上武女皇的四大打手，这样不过分吧？ 　　他捧着系统奖励的《活字印刷术》，拿着钱，请陶匠烧制活字。人家好奇他怎么要百十个小字，他笑着说：“我家小儿初学字，我拿这个给他当玩具呢。” 　　“原来是这样啊。” 　　旁人恍然大悟。 　　萧靖把活字收好，打算下次张嫣过来的时候，拿给她看。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裙，提着一篮子点心出门了。 　　点心是他早上做的蛋糕，干脆多做点，让老母亲也尝尝。 　　他想去探望杨氏，看看老人家过得好不好。杨氏生武媚娘的时候已经四十五岁，现在老人家年过七十了。 　　凭借着原身的记忆，萧靖熟门熟路地找到武媚娘入宫前买下的房子。他轻轻地敲门，里面有人问：“谁啊。” 　　“是二囡，二囡回来了。” 　　“二囡是谁？” 　　是仆妇在问杨夫人，仆妇来得晚，不认识当年的武家二小姐。 　　“二囡，是二囡！”杨夫人喜出望外，竟然推开仆妇，亲自过来开门。她激动得落泪，她的二囡哟，终于能再见一面了。 　　她和女儿有十几年没见到了。 　　萧靖看到满头白发的母亲，鼻子酸酸的。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儿，武媚娘当了十二年武才人，因为不得宠，从未有过探亲的机会。 　　他喊道：“阿娘，我回来了，这回再也不走了。” 　　杨氏的脑子不算太迟钝，她很快反应过来，二囡是太宗皇帝的人，此时应该在感业寺守寡的。那处是皇家的寺院，她曾经想去探望，被看门的尼姑拒绝了。 　　闲杂人等不许进去。 　　她以为萧靖是从感业寺逃跑出来的，赶紧拉着女儿的手，把他往屋里藏。 　　“二囡，你别出声，阿娘护着你，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 　　“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让他把你抢走。” 　　“害得你吃了那么多苦头，连头发都没了……” 　　少女时期的二囡最珍爱一头青丝，柔顺又美丽。杨氏一把将萧靖的头巾揭开，头发还没有半寸长，说是男生的寸头都嫌短。 　　杨氏心疼死了。 　　萧靖摸了摸脑壳，头发短，还挺清爽的。 　　他小声地解释道：“阿娘，我不是自己出来的，是那位接我出来的。他人很好，让我在城中安顿，我这才能抽空来看你。” 　　杨氏的心里一紧，追问道：“那位是哪位啊？” 　　莫非是她女儿受人逼迫，被地痞流氓给纠缠上了？ 　　“以前的鲜卑旧俗，父死子继，也是有的。李氏的祖上有鲜卑血统，不同汉人的行事……” 　　“哦，是那位啊。” 　　杨氏被这个消息彻底砸懵了。 　　她没想到当今皇帝居然和二囡纠缠在一起，她说不上对，还是不对。二囡依旧年轻漂亮，应当再嫁一户好人家……只是皇宫里的日子难熬，二囡这是又要入宫？ 　　“阿娘，我还没入宫呢。” 　　萧靖摇了摇头，他倒是想入宫，只是情况不允许。他说给杨氏听，他现在住在长乐坊的宅子，无人管束，自由得很。 　　杨氏一眼看到重点。 　　“那位给你的宅子，买的还是租的？” 　　“租，租的。” 　　“宅子里面可有仆人和丫鬟？” 　　“没……有。” 　　“他这个月给你多少钱？” 　　“昨天给了我十贯钱，不算少了。” 　　他这么一说，杨氏更生气了。她的二囡那么金贵，做了天子的外室，居然连房子都是租的？ 　　没钱学什么人家养外室啊！ 　　姓李的忒抠门的。 　　杨氏拉着萧靖，不许他回去。她有着自己的理由：等姓李的什么时候置办房产养你，娘什么时候许你走。 　　没钱充什么大头鬼啊？ 　　“二囡，娘有房有饭，养你。” 　　“你别走。” 　　“我怕你一走，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替小张抹了一把汗……她太穷了。感谢在2021-02-01 22:40:15~2021-02-02 22: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4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1章 李治不头疼（10） 　　◎武媚娘遇到小女官◎ 　　杨氏怕萧靖一个人在家中无聊, 特意喊了隔壁邻居家的小姑娘来玩耍。 　　库狄家小姑娘才六岁，正是听话懂事的阶段。她不认识武媚娘年轻时候的样子, 只以为是武家大姐姐。 　　武家有三个女儿, 除了早年进宫当才人的二闺女，大姐儿武顺早已在荆州嫁人，尚未来过长安。街坊邻里没见过武顺, 杨氏让萧靖谎称自己是长女，反正姐妹俩长得像，多正常啊。 　　十几年过去了, 当年见过武媚娘的人, 恐怕也不大记得二囡模样。 　　库狄容怯怯地瞧着，小声地说：“武大姐姐好，杨婆婆好。” 　　武大姐姐真漂亮, 皮肤又白, 要是她长得像武大姐姐那么漂亮就好了。 　　“容娘喊姨姨吧，我都一把年纪了，喊什么姐姐。” 　　萧靖哭笑不得，他都二十六岁了，给库狄容当娘都足够。库狄家有胡人的血统，容娘虽然年纪小，但是眼睫毛有那么长, 鼻子又高挺，以后肯定是一个小美人。只可惜小孩脸蛋上的肉太少，脸色偏黄，好像是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今日容娘过来, 别走了, 你在姨姨这里吃饭, 陪姨姨说话。” 　　“好啊。” 　　库狄容的亲娘去世数年，小姑娘早已记不得生母长什么样子。她的耶耶取了新的妻子，让她喊阿娘，新的阿娘生了弟弟，耶耶很喜欢弟弟，很少搭理她了。 　　这个阿娘不喜欢她，让她给弟弟洗衣裳和尿布。有一次弟弟穿太多衣裳，后背被汗捂得发红，阿娘没有带弟弟去看大夫，却一巴掌打过来。 　　“你这个小贱种，是不是想害我的福娃？” 　　“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容娘被打得耳朵嗡嗡地响，她摸了摸身上的衣裳，一句话都不敢反驳。福娃穿得太多，热得病了，她身上的衣裳却很薄。 　　她冷啊。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她被人卖成奴隶，日子是不是会好过很多。达官贵人的奴仆，能穿着好衣裳，非常威风。 　　她经常听人说县令大人是好官，她要是能卖给他家就好了。 　　容娘不认识路，没办法上门自荐。她又冷又饿，看见邻居家的院门开了。 　　是杨婆婆！ 　　“容娘，快过来。” 　　杨氏听到隔壁的动静，暗骂库狄家的后娘不会做人。想当初她当后娘的时候，她对武元庆和武元爽很好，虽然两人把她赶出来了，但她问心无愧，她对得起武士彟。 　　她生了三个女儿，看着库狄家的容娘，仿佛看到当年的二囡。她的女儿不在身边，便对年纪小小的容娘很好，给她吃饭，用二囡的旧衣给她改成合身的衣服。 　　为什么不做新的？ 　　杨氏不蠢，要是容娘穿着一身新的回去，后娘肯定得把好衣裳扒拉下来。 　　容娘感动极了，哀求道：“杨婆婆，你对我真好啊，要不你把我买回来吧？” 　　杨氏摇了摇头：“这可不成，为奴为婢活得很苦的。” 　　她只当是小孩子天真，想一出是一出。她的二囡在皇宫熬日子，说的好听，是才人，说得难听，就是皇帝身边的奴婢。 　　当奴婢哪里好的？ 　　哪儿都不好。 　　容娘听说杨婆婆的大女儿回来了，她有些担心，害怕武大姐姐会不喜欢她。 　　谁知武大姐姐，不，武姨姨的人真好啊。 　　萧靖把带过来杨家的蛋糕拿出来，第一块蛋糕给杨氏，这是武媚娘的亲妈，养育之恩不能忘。第二块蛋糕给做客的容娘，小孩子哪里有不爱吃小点心的？ 　　容娘捧着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很珍惜地咬了一口，表情瞬间幸福起来。这种糕点好软，一入口好像要化开了，甜味很足，肯定放了很多糖。配蛋糕的樱桃酱也很好吃，她喜欢这个果酱，因为她喜欢红色。 　　她吃了半块，剩下的不愿意再吃了。 　　她想留着明日再吃。 　　“蛋糕放到明日，就不新鲜了。”萧靖看穿小孩的心思，“姨姨明日要做糯米糍，容娘能给我搭把手吗？” 　　说是帮忙，只是他想出来的借口。 　　他觉得容娘太可怜了，想请她吃点东西。 　　容娘的神色有些犹豫：“可是……我今日出来，明日又出来，阿娘会不高兴的。”因为她跑出来，家里做活的人就少了一个。 　　“没关系的，姨姨有钱，雇你两日，今日和明日。” 　　“啊？” 　　容娘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活法。 　　她能挣钱？武姨姨要雇她干活？ 　　萧靖没说废话，先是拿了十个钱，递给容娘，说是佣金。小孩小心翼翼地把钱握在手里，一溜烟地跑回去家里。 　　然后很快就回来了。 　　显然有了银钱开路，库狄家的后娘变得很好说话。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多少活儿？能给家里挣点钱，后娘巴不得推她出去。 　　“武姨姨，我回来啦。” 　　“武姨姨，我们要去买什么？” 　　“武姨姨，我知道，这家的豆子好，比别人家的便宜一个钱。不要去姓陈的那一家，他们家的米放很久的，阿娘说不新鲜，里头还有沙子，我挑了很久……” 　　生活的艰难让容娘学会了很多知识。 　　她懂事得让萧靖有些心疼。 　　他这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的容娘是这样的。他一眼就认出邻居家的小姑娘，库狄容以后会成为武氏的左肩右膀，是女皇身边最忠心的女官。她有才华，又有品德，坊间传闻她能与班昭相媲美。 　　班昭就是写《女诫》的那位。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啦。 　　现在的容娘才六岁！ 　　容娘坐着小马扎上面，面前放着一只大盆，她在帮萧靖洗红豆。洗干净的红豆加水熬煮，然后捣烂，加糖小火翻炒成豆沙。 　　想要口感顺滑的，可以在炒豆沙的时候加点猪油。 　　炒好的豆沙放在盘子里备用，吃到嘴里又甜又沙，光吃这个已经很不错。手工豆沙保留了豆子的颗粒感，口感非常丰富，舌头一抿就要化了。红豆的甜味一点儿都不腻，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三人各分了一小碗，尝尝味道。 　　杨氏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很爱吃这种软和的食物。她大赞：“二囡做的豆沙好，你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手艺。” 　　“我小时候没有，容娘小时候便有了。容娘再锻练几次，熬的豆沙能出师。” 　　“还是武姨姨教得好！” 　　容娘吃完半碗豆沙，笑意盈盈的，默默把步骤记在心里。她设想的是，自己长大后到街上卖吃食，这么好吃的红豆沙，倒在有花样的模子里，应该很能挣钱吧。 　　她把武家姨姨当成师父，她如果挣了钱，愿意把一半上供给姨姨。 　　未来说一不二的女官，幼时的愿望竟然如此市井气儿。 　　萧靖看她们喜欢吃红豆沙，也不阻拦，随便杨氏和容娘吃。他把买来的糯米洗净泡下，打算明日做糯米团，中间包着豆沙馅儿。 　　他砸吧砸吧嘴：“这个好吃，可惜没有椰蓉。” 　　糯米糍上面滚一圈椰蓉，椰子的香味可浓了！ 　　容娘没听懂，积极地问：“武姨姨，椰蓉是什么？” 　　萧靖跟她解释道：“椰蓉是椰子的肉，榨干得来的，有一股香甜的味道，特别好吃。椰子长在南方，江南再要往南，崖州琼州一带……” 　　“武姨姨，那个地方很远啊。” 　　“是很远，太远了。” 　　萧靖这辈子是没办法吃到椰子和椰蓉，他想把包好的糯米糍在熟芝麻上滚一圈，容娘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芝麻是时人钟爱的调味品，沾芝麻的胡饼卖得格外贵！ 　　小姑娘今日备受鼓舞，胆子渐渐大起来，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她举手说：“武姨姨，为何不用胡椒？洒了胡椒的胡饼也很香啊。” 　　萧靖：？？？ 　　胡椒味的糯米糍，你敢吃？ 　　反正他是不敢吃的。 　　他没有打击容娘的积极性，而是说好，专门留一个出来，做“滚胡椒的糯米糍”。 　　而另一边，骆宾王请李义府回家吃酒，两人密谋圣人的终身大事。李义府一听，傻眼了，原来圣人最近日日出宫，居然是在宫外造了金屋？ 　　金屋藏娇。 　　圣人真会玩啊。 　　虽然这处金屋是租的，瞧着真磕碜。但是骆宾王敢发誓，圣人与萧娘子的情意，是日日记挂在心上的程度。他指着自己从宫中带回来的两尾活鱼，信誓旦旦地说：“你以为这些是给我的？” 　　“有肉有鱼，是圣人要给萧娘子，怕她吃不好，瘦的。” 　　“今日我带进宫的小食，不是我家做的，是萧娘子借我的手，专门带给圣人的。” 　　李义府：哦。 　　他激动地搓了搓手，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他的脑子里转过千百种方法，想要利用圣人的外室，往上继续爬。圣人想要接地位低下的女子入宫，肯定要有大臣请旨，再扛住御史台那帮人的劝谏。 　　他愿为第一人。 　　论拍铲屎官的马屁，李猫绝对不认输！ 　　他的心情着急，想要见一见圣人的外室，若当真是窈窕美人，他才好运作起来。不然长成东施那样，他就是舌灿莲花，也没有办法。 　　“观光，你去叫萧娘子出来？” 　　“我一个男人，哪里有去叫人的？”骆宾王义正言辞地拒绝，然后喊他家儿子，“洛洛，你去喊萧娘子，说我们家请她吃鱼。” 　　“好啊好啊。” 　　洛洛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儿，飞快地跑出家门。他的脑子灵活，见大门被锁了，拍门又无人应答，竟然找到了一处狗洞！ 　　小孩爬狗洞钻进去了。 　　“萧姨姨，萧姨姨——” 　　“萧姨姨，你在吗？” 　　“萧姨姨，你不在啊……” 　　洛洛从狗洞爬出去，蹭了一身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他回家找到亲爹，沮丧地说：“耶耶，萧姨姨不在，门锁了，我钻进去狗洞没找到人。” 　　骆宾王和李义府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来，大呼：“不好！” 　　圣人让他们照顾萧娘子，只一日功夫，她人不见了？ 　　他们上哪儿找个女人赔给圣人？ 　　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库狄氏，未来武女皇的女官，因为她得宠，连带儿子被女皇升官。库狄氏活到李隆基当皇帝那会儿，年纪应该比武则天小很多。 　　李义府，人称李猫，武皇后的头号打手。感谢在2021-02-02 22:56:43~2021-02-03 22: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2章 李治不头疼（11） 　　◎唐高宗差点吃到加料版糯米糍◎ 　　“萧娘子不见了, 现在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找长安县令报官？” 　　“我与裴行俭的关系不太好，我去报官, 他不一定愿意帮忙。” 　　“何止你……我压根不认识裴县令。” 　　李义府揉了揉眉心, 觉得是事情非常难办。长安县令裴行俭出身裴行俭出身河东裴氏，师从名将苏定方。这个人是通过科举录用的官员，性格有几分傲气, 行事有法度。 　　要找裴行俭帮忙，是最难的，因为你很难打动他。 　　用后世的话来比喻, 裴行俭是高富帅兼学霸, 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李义府是靠文章写得好，才被举荐当官的，他出身小门小户, 祖父不过是一个县丞。骆宾王更不必说, 数代寒门，因为他会写诗，被皇帝提拔到黄门侍郎的位置。 　　这两个人的境遇半斤八两，由于知道了圣人的秘密，反而有些许亲近。 　　他们没有办法，在邻里当中问了一圈，没查到萧娘子的行踪。眼看着要天黑了, 她一个女子，夜不归宿，能跑到哪里去？ 　　“会不会是回娘家了？”骆宾王想到一种可能性，又摇了摇头, “只是我不知道她娘家是哪里的人士。” 　　“圣人知道否？” 　　“我怎么知道, 圣人知不知道？” 　　“要是圣人都不知道, 可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问谁？” 　　李义府被骆宾王噎到了，气得眼都歪了。你住萧娘子隔壁，我不问你，难道问我自己吗？ 　　圣人养外室，比我自己养外室都难。 　　两人没有办法，只能等第二天，去找圣人禀报。张嫣在皇宫上了一天班，熬夜处理好政务，正准备腾出时间出宫，没想到被人拦住了。 　　骆宾王的眼里都是血丝，显然一夜没休息好，李义府的状态同样没好多少。老骆见着皇帝要跪，请罪道：“圣人所托，臣有罪，辜负了您交代下来的事情……” 　　“啊？” 　　张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一门心思想着约会，没耐心听他讲那么多，催促道：“说重点。” 　　李义府想要圣人注意到他，低声道：“重点就是，萧娘子从昨日黄昏后，到今日早晨未曾在家。” 　　萧靖一个人，他能到哪里去？ 　　张嫣心头一紧，很快放松下来。因为她在默默地问系统，很快得到答案—— 　　萧靖他去探望杨夫人，尚未离开娘家。 　　“无妨，他是回娘家了，朕去接他回来。”张嫣看着被吓得不轻的两人，解释道，“你们……算了，你们也随朕一同去罢了。” 　　小张想得好，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只要她不经意间透露出来萧靖是先帝才人的身份，再适当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自然有人替她谋划的。她最近当皇帝有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佞臣。 　　皇帝喜欢的女人，佞臣去捧着，皇帝想做的事情，佞臣头一个举手支持。 　　她看李义府，就是一个很好的佞臣苗子，此人想出头，想往上爬。 　　这种人，用得好了，非常顺手。当她不用了，必须要彻彻底底地压下去，永远不要让这种人翻身，不然这种人的报复心会很重。 　　李治就是这样干的。 　　高宗皇帝临死前大赦天下，宁愿赦免贩夫走卒，都不让有罪的官员回来。普通身份的犯人回到社会，说不定能改过自新。 　　而当官的力量太大的，万一心中记恨，会引起朝居动荡。 　　有脑子的皇帝绝对不会赌。 　　张嫣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既示意他们快跟上，又饱含威胁之意。谁要是敢走漏了风声，她就砍了谁的脑袋。 　　吓得两个人跟鹌鹑似的。 　　骆宾王瞅着皇帝换了常服，便径直要出宫。他几次张了张嘴，忍不住提醒道：“圣人，您去探望老夫人，可要带点什么？” 　　好歹去丈母娘家，不要空手去啊啊啊啊！ 　　就算你是皇帝，弄点金簪金镯子啥的，送给丈母娘也行啊！ 　　张嫣牵住马儿的缰绳，愣住了。 　　去丈母娘家要带什么？ 　　她是真的没有经验。 　　她以前当了几辈子皇后，皇后从来没有回娘家的。她想念娘家人的时候，把人召进来皇宫陪她说话，既是荣耀，又是体面。 　　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去丈母娘家里，要带什么礼物。至于李治本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东西。 　　李义府见她不解世情，建议道：“若是寻常百姓人家，带两包点心，买点时令果子，再有熟肉鸡鸭就很好。若是官宦人家，礼应重数倍，配上丝绸布匹等物，不然老夫人脸上不好看。” 　　“若是娘子有兄长，礼又要再重点，不然会连累娘子被人看轻。” 　　张嫣明白了，丈母娘大舅子都不是好相处的。 　　得亏武士彟的两个儿子在荆州，她不用应酬武元爽和武元庆。她要送点礼物给杨夫人，好歹老妇把武氏拉扯到那么大，真是不容易。 　　“咳咳，你们帮朕挑些东西罢。” 　　“朕带了钱，唔，有两贯钱。” 　　“……” 　　一贯差不多有一千个钱，堂堂天子，就带两千块去看丈母娘？ 　　你牛，真的是牛！ 　　李义府是真的服气，他的这位祖宗，拿着那么点钱学人养外室。一看就是业务不熟练，第一次在外面包二奶。 　　圣人比他还抠门，萧娘子愿意服侍他，肯定是真爱无疑。 　　骆宾王没多想，只觉得圣人会持家。在平民家庭里面，两千块够花一段时间，不算小数目了。他和李义府小时候都是穷过来的，很会精打细算。 　　两人一合计，决定拿一贯钱，先到胡玉楼预定一桌席面，让人送到萧娘子的娘家。一千块一桌的菜式挺不错的，不说是山珍海味，起码肉食的分量很足。 　　至于剩下的一千块…… 　　“圣人，臣提议花五百文买一筐好果子，再加几样耐放的点心。现在的青梅刚上市，臣知道有一家糖渍梅子特别受妇人喜爱。城东有卖酥酪，臣买过几回，他家的还算干净可口。更有点心毕罗，皮儿是透明的，能看到红色的果馅，这一家的主打樱桃毕罗和红枣毕罗，风味不俗。” 　　“臣附议。” 　　“那剩下的五百文呢？” 　　张嫣的算术不错，还有五百文没花呢，他们可不能贪了去。 　　李义府一副“我要给你跪了”的表情，你小老婆跑娘家住了一晚，难道便宜女婿不应要给丈母娘一点钱，叫老人家安心吗？ 　　行吧。 　　张嫣没意见。 　　多亏了有这两位好帮手，她总算准备好看丈母娘的东西。到酒楼定餐的时候，她让人送到应国公夫人的宅子。掌柜没想起来哪位是应国公，她加了一句。 　　“应国公武士彟，资助高祖皇帝有功，他的遗孀杨氏正居于城中。” 　　李义府看着圣人打马在前面的身影，一直对着骆宾王打眼色。 　　“应国公，姓武的，他家夫人跟萧娘子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我问谁？” 　　“骇，我就知道，你也不知道。” 　　张嫣跟人问路，她长得俊，礼貌好，倒是有好心人给她指路。她带着礼物七拐八拐的，终于去到永嘉坊一带。 　　她没人两位臣子帮忙，亲自去敲门。 　　“谁呀？” 　　是小孩说话的声音。 　　张嫣回答道：“鄙人姓李，是来找娘子的。” 　　容娘竖起耳朵一听，没开门，反而转身跑回去，喊道：“杨婆婆，有人说姓李的，要来找姨姨。” 　　“姓李的？” 　　杨氏越想越气，肯定就是那个谁，哄骗二囡做外室的那个。还说是天子呢，居然委屈她的二囡住租来的房子？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忒小气的！ 　　尚且不如她当年嫁给老武的待遇。 　　作为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杨氏表示一点儿也不能忍。 　　她眼珠子一转，跟容娘招了招手，趁萧靖在厨房没听见，小声地说：“等会儿糯米糍做好了，你拿个沾胡椒的，专门递给那个姓李的吃。” 　　“婆婆，那么金贵的东西，给他吃了？” 　　“他是金贵人，你多撒点胡椒，不要怠慢他了。” 　　容娘天真，当真拿了一块蒸好的糯米糍，蘸了满满的胡椒碎，专门搁在一个白瓷小碟子里。她干完这一套，跑回去拉萧靖的手，笑道：“姨姨，外面有人找你，说是姓李的。” 　　“哦，你可以给她开门。” 　　萧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端出来一大盘糯米糍，裹上芝麻的特别香。容娘跑着去开门，把人迎进来院子里。张嫣对着小朋友自我介绍，说她姓李，另外两位同伴，一位姓李，一位姓骆。 　　容娘歪着小脑袋，赶紧对着屋子里说：“婆婆，来了三个叔叔，有两位李叔叔！” 　　她不知道胡椒糯米糍该给哪个李叔叔吃。 　　杨氏暗骂：姓李的还有脸敢带大臣过来？ 　　她睁大老眼，一个长得年轻脸嫩的，应当是当今圣人。至于老的那个，一看就是跟班。她看起来像是和蔼可亲的老妇人，指着那一个胡椒糯米糍，道：“这位后生第一次来吧，尝尝，只是些家常点心。用糯米和豆沙做的，又软又甜。” 　　家常点心？ 　　张嫣最喜欢吃甜点了。 　　她含笑着点头，用筷子将糯米糍夹起来，快要吃到嘴里的时候，闻到一股浓烈的胡椒味。 　　不好，此物有诈！ 　　果然丈母娘不是好相处的！ 　　她把加料版糯米糍放回碗里，算她有先见之明，今日带着两个臣子过来扛雷。老骆为人还行，算了，不坑他了。她看向李义府，谁叫大家都姓李，几百年前说不定是同宗呢。 　　张嫣装模做样地说：“我年纪小，怎可独食？如此好东西，当礼让兄长。” 　　李义府：？？？ 　　为什么是我？ 　　“老李，好吃否？” 　　“咳咳咳咳……好，好吃。” 　　作者有话说： 　　崽快来了。感谢在2021-02-03 22:09:37~2021-02-04 22:3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3章 李治不头疼（12） 　　◎唐高宗许诺册封婕妤◎ 　　“贤婿啊, 你打算何时接吾女回去那边？” 　　一句“贤婿”，喊得张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杨氏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非要她给个答复不可。当母亲的有主意, 女儿再这样无名无份的下去，不可以！ 　　“接，必须得接啊！”张嫣的态度很坚定, “等再过几个月，我把那边的事情料理好了，定要把娘子迎接回去的。” 　　她那么努力, 三四个月下来, 萧靖怎么着也会怀孕吧？ 　　到时候她示意李义府请旨，再来几个马仔附和一下，此事能成。 　　杨氏对于这个和稀泥的答案, 并不是太满意。老婆子撇了撇嘴, 几个月，到底是几个月？ 　　大半年也是几个月，两个三个也是几个月。男人的宠爱并不牢靠，只有二囡抓到手里的好处，才是真的。 　　杨氏提出灵魂发问：“她回去那边，你给多少的例？”皇后的宝座是不可能的，四妃的位置也有些难度, 二囡总不可能继续蹲在才人的位置上吧？ 　　萧靖也眼巴巴地看着。 　　他不想当武才人。 　　他如此受宠，位份应该再高点？ 　　小张有自己的考量，原本武氏是以才人的身份回去的，在皇宫里可尴尬了。她不愿意这样委屈萧靖, 五品的位份太低了, 吃的穿的都不怎么样。 　　“三品的婕妤如何？待产子后, 晋为昭仪？” 　　“勉勉强强。” 　　杨氏微微点头，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聪明人的脑子转得快，李义府刚吃了一个胡椒糯米糍，胡椒味儿很冲，武氏如此得宠，惊得他差点要呛出来。骆宾王吃的是正常糯米糍，哎呀，糯米粘着他的牙，他说不出话了。 　　什么萧娘子，净是假名。圣人瞅上的是武家的二女儿，是先帝的才人，估计先帝没断气的时候已经好上了！ 　　你说小李老板的牛气不？ 　　要是太宗皇帝知道，估计气得棺材盖都要掀飞。 　　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二人联想到太宗皇帝的行事风格，瞬间有一个想法—— 　　这合该是亲生父子。 　　齐王李元吉死于玄武门之变，李二纳了齐王妃杨氏，与之生下一子李明。李二爱娶兄弟家的寡妇，小李关怀一下老父亲的小老婆，似乎挺正常的？ 　　是挺正常的。 　　在座的几个人，只有容娘没听懂。 　　小姑娘的年纪太小了，大人说的话，对她来说像是哑谜一样。她大致明白一个意思，武姨姨要被她的丈夫接回去了。 　　可是武姨姨很好，会带她做糕点，给她吃第一块糯米糍。 　　虽然只相处了两天，她有点不舍得武姨姨离开了。 　　她还没学会熬红豆沙的手艺呢。 　　“武姨姨，你要回去了吗？”容娘偷偷地蹭过来，小声地说，“你能不能买下我当奴婢，我会洗豆子、泡豆子、泡糯米……还能给你洗衣裳，烧火也能做。” 　　她看到武姨姨给阿娘钱，说买她两日。 　　这两日是她过得最自在的时候了。 　　“容娘想跟着我走？” 　　“嗯。” 　　“那就一块儿走吧。” 　　萧靖答应下来，张嫣见容娘是没有危害性的小孩，并不反对。容娘若是入宫当差，不仅包吃包住，还能读书识字，学习礼仪。日后容娘是有品阶女官，不比男儿差。 　　杨氏之所以不买容娘，是因为她和库狄氏抬头不见低头见，怕两家人见着面上不好。 　　但是萧靖要先回去长乐坊的出租屋，再接着入宫，没有这一重顾虑。他要是买下容娘，就是彻彻底底买断。 　　他怕容娘后悔，很认真地问：“我要是买下你，你可能一年只能见到家人一次，或者连一次都见不到。” 　　“我，我……” 　　容娘犹豫不决，她跑回去家里。 　　结果没一会儿，库狄氏一家都过来了。库狄氏原是鲜卑人，当家的男人长得高大，瞧着相貌不赖，但闪烁的眼神很难让人喜欢。女人一手牵着儿子福娃，一手死死抓着容娘，不想让这个小丫头跑了。 　　难得武家的人喜欢这个小贱种，后娘是想把容娘卖出去的。 　　前提是卖一个好价钱。 　　她眼珠子一转，故意抬价，一阵阵假哭：“我养那么大一个女儿不容易，平日里都是疼爱极的，你们休想买拿那么几个钱买走我的容娘……” 　　杨氏淡淡地说：“一两银子，够不够。” 　　一两银子，足够买两百斗米，折算下来是两千多斤米。容娘才六岁，库狄家养她，便是打小一天吃一斤米，也够了。 　　后娘嘀咕道：“一两银子太少了，东市长这么整齐的小姑娘，能值三两银子！” 　　“你还有脸说，枉为人母！”杨氏压低声音骂道，“三两银子买的小女娃，那是卖到什么地方去的？” 　　牙婆高价收来的小丫头，是往花楼那边带的。容娘的底子长得不错，年纪小，训一训会听话的。若是后娘黑心，将她卖到那种地方，这个孩子日后就毁了。 　　杨氏瞅了皇帝一眼，她没打算让这位“贤婿”掏钱。她买下容娘送给二囡，以后容娘必须听二囡的话，不是听姓李的。 　　“三两就三两，你们以后莫要纠缠容娘。” 　　“一定，一定。” 　　有骆宾王起草文书，李义府作保，库狄氏一家签下容娘的死契，杨氏给了他们家三两银子。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小男孩看到案上有糯米糍，撒泼要吃点心，被女人顺走一个。 　　“阿娘，这个糕糕好吃，我以后还要吃。” 　　“行，娘今天发财了，天天给福娃买点心吃，给你耶耶买点好肉好酒。” 　　容娘听到弟弟和阿娘的对话，有点想哭，却哭不出来。他们都好高兴，好像只有她不高兴。 　　那是她卖身的银子啊，轻飘飘地被人花用了。 　　萧靖等那一家全部走干净之后，把容娘的卖身文书收好，轻声安慰道：“你别怕，姨姨带你读书认字，你的前程都在后头呢。” 　　容娘擦了擦脸，难以置信：“我还能读书？” 　　萧靖很肯定地说：“当然，容娘能读书，你以后要当大才女呢。” 　　他带着小姑娘离开武家，回到出租的院子，说这里是他们暂居的家。容娘的适应力很好，她到附近溜达了一圈，甚至跟洛洛交上朋友了。 　　“娘子，我帮你烧火吧。” 　　“娘子，洛洛送给我一个鹅蛋，我收好，给你吃。” 　　“娘子，你要沐浴吗？我帮你烧水……” 　　小姑娘是很坚强的性格，她以丫鬟自居，当即改口叫娘子。夜深了，她睡在房间的小床上面，煮好一壶热水，放得温热，准备给娘子起夜时候喝的。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睡得昏昏沉沉的。 　　她穿着丝绸的衣裳，梳着高耸的发髻，走进去一处很华丽的宫殿。她的丈夫裴行俭去世不到周年，她本应守孝，却因才学出众被夺情，成为天后身边传达诏令的女官。 　　那时候她的儿子裴光庭才五岁。 　　容娘是男人的续弦，裴行俭与原配生了三个儿子。她生的裴光庭是幼子，他才那么小，没了父亲，跟兄长们的关系算上太好。 　　只能她这个当娘的去搏一搏。 　　女子怎么会不如男？ 　　她争赢了，她侍奉天后，竟然在朝堂上有说话的权力。天后信任她，她的儿子裴光庭长大后被提拔为太常丞，是老裴那么几个儿子里头，官最大的一个。 　　她跟了天后十几年了。 　　“容娘啊……” 　　“圣人，臣在。” 　　容娘跪在天后，不，如今的圣人床前，圣人老了很多，恐怕撑不下去了。除了圣人，没有人喊她容娘，其他人都喊她的姓氏，或者喊她的封号。 　　库狄氏，女帝册封的华阳夫人，御前的第一女官。 　　连上官婉儿都不如她得圣人的心意。 　　上官婉儿背叛圣人，跟李显勾结，想要把圣人拉下来。 　　其实圣人早就知道了。 　　容娘把放凉的温水倒入茶盏，递过去给圣人，圣人睡醒的时候，习惯喝大半杯水。她的心底有些哀伤，不愿意看到圣人的死亡。外面的人都在骂圣人，但是没有人知道圣人是多么温暖的人。 　　容娘的鼻子酸酸的，她前半生的才学，是丈夫裴行俭教的。后半生的道理，却是圣人所授。 　　圣人信佛，她学着信佛，但是信佛祈福不能替人延续性命。 　　床上的老人穿着天子的冕服，板着脸的时候十分威严，一双龙睛凤眸，几乎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样子。 　　年轻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是多情妩媚的模样。 　　太宗皇帝赐名武媚，高宗皇帝喜欢喊她媚娘。 　　圣人寻思，好像自己更喜欢高宗皇帝多一点。要是她到了黄泉路上，她想再见他一面。 　　她让容娘服侍着，换下天子的衣裳，却改换太后的朝服。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容娘，朕可能快要死了，你替朕拟诏书，省去帝号，拟‘则天大圣皇后’，与高宗皇帝合葬于乾陵。王皇后和萧淑妃那两家的人，子孙皆能起复。” 　　她都要死了，何不放那些人一马？ 　　反正李治不喜王氏和萧氏，到了地底下也一样。 　　她嫁的是李治，是李治的皇后，她最有资格与李治合葬。则天门是洛阳皇宫的一处城门，她不喜欢住在长安，李治就带她去洛阳住。她和李治经常在城楼上商议政事，这是他们最快乐充实的日子。 　　容娘明白，这一份是圣人的遗诏。 　　也是圣人的最后一份了。 　　女官一脸平静地送走圣人，李显是圣人的亲子，看到遗诏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 　　李显一直以为母亲想当皇帝想疯了。 　　结果遗诏写的—— 　　就这？ 　　“库狄氏，母后她当真是这么说的？她愿意还政于李唐？” 　　“当真。” 　　唐中宗李显把上官婉儿册封为昭容，上官婉儿跟则天皇后学会很多手段，李显跟她比，就是一个傻子。韦皇后以当年的武皇后为榜样，又掺了一脚，中宗皇帝完全被女人们架空了。 　　容娘退出宫廷的漩涡，借口年迈，要回家带孙子。 　　后来肃宗之子李隆基称帝，想请她入宫教导妃嫔，以效仿前朝的班昭。容娘说身体不好，婉辞了。 　　他们不值得她的忠心。 　　她的主人只有一个，天后、圣人、最终的则天皇后。 　　则天皇后去世前，跟她说了好多话。她讲起高宗皇帝，脸上是怀念之色。仿佛朋友之间的闲聊，她问容娘，结婚之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好。” 　　容娘笑的时候眼角有细纹，至于是不是真的好，她心里有数。 　　则天皇后想要和高宗皇帝合葬。 　　但是库狄容不想再见到裴行俭了。 　　年老的容娘想起旧主，她很快就要去追随则天皇后。她知道儿子裴光庭被皇帝升官，脸上难得有些笑意，道：“你长那么大，没有父亲可以依靠，我把你带到今时今日，算是对得起裴家的列祖列宗。” 　　“阿娘……” 　　“你的父亲走得早，你的表字连城，是则天皇后给你拟的。因为你是我的宝，价值连城，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连城，以后你给我祭祀，记得给则天皇后备上一份。骂她的人多了，恐怕没有几个人真心祭拜她。” 　　“我第一次侍奉则天皇后的时候，你才五岁。则天皇后宽容，许我带你入宫当值。你小时候读的书，是则天皇后赠你的，你十五岁那年当的官，是则天皇后许你的。” 　　“则天皇后替你谋划亲事，让你娶武三思的女儿，那时候你多欢喜啊。现在武氏势微，但是你的妻子是个好人，你不要委屈了她。” 　　“连城，做人不能忘本啊。姓李的可以骂她，你不可以。” 　　“阿娘，你别走啊，我都答应你。” 　　“等我走后，不要将我跟你父亲合葬。我想要葬在终南山，信行禅师的佛塔后面。” 　　容娘闭上了眼睛。 　　她还是信佛的。 　　如果有佛祖庇佑，下一世还让她遇到则天皇后。 　　作者有话说： 　　估计小天使们没有留意到我前几章的伏笔，现在这个时间线的长安县令裴行俭，就是历史上库狄氏嫁的丈夫，两人的年龄差起码有二十岁。 　　裴行俭反对武则天，续弦库狄氏却是武则天的拥护者。 　　库狄氏一个寡妇，能把五岁的孩子拉扯大，已经很厉害了。裴行俭的几个儿子里面，数她生的裴光庭最有出息，后来当上宰相。 　　有参考历史情节，《旧唐书·本纪第六·则天皇后》：则天将大渐，遗制祔庙、归陵，令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其王、萧二家及褚遂良、韩瑗等子孙亲属当时缘累者，咸令复业。 　　《赠太尉裴行俭神道碑》：开元五年四月二日……迁窆於终南山鸱鸣堆信行禅师灵塔之後。古不合葬，魂无不之，成遗志也。感谢在2021-02-04 22:31:37~2021-02-05 14:1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 7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4章 李治不头疼（13） 　　◎唐高宗被武媚娘瞒着◎ 　　“娘子……” 　　容娘动了动嘴唇, 醒了。她晃了晃脑袋，从小床上坐起来, 放眼四顾。她有一瞬间茫然, 院子里朴素的装饰和华丽的宫殿完全不一样。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好多人，她大多数不记得了。但她有梦见娘子, 娘子对她特别好。 　　所以她也想对娘子很好。 　　小姑娘偷偷摸摸地从床上爬下来，看到熟睡的娘子，觉得心里非常安定。她悄悄打开门, 跑到院里去洒扫, 一夜过去落了好多树叶，田地里的小苗也长出来了。 　　这是娘子种下的菜蔬，说是可以吃的。 　　葱、姜、蒜、辣椒、菘菜、豆芽…… 　　容娘把田里的小苗浇得透透的, 嫩绿色的小苗瞧着真精神。发的豆芽需要很多水, 容娘又舀了一勺水，轻轻地洒上去。黄豆的豆芽长得有一寸长，再长几日能吃了。 　　容娘摸着觉得好玩，没忍住，掐了一根白嫩的豆芽塞到嘴里。唔，有点豆子味儿，不难吃。 　　“你这是吃什么了？” 　　“没, 没什么。” 　　容娘把嘴里的豆芽咽下去，眼神有些飘忽，她好像做错事情了。 　　萧靖看到小姑娘的嘴嚼吧嚼吧，肯定是孩子饿醒出来找东西吃。六七岁的小孩饿得快, 他以前养过那么多个娃, 是知道这一点的。 　　“饿了吧, 我给你做早餐吃。” 　　“早餐？” 　　“就是小食。” 　　说是小食，容娘点点头，露出向往的神色。有钱的官老爷家一天吃三餐，早上吃的那一顿叫小食。她以前在家的时候，阿娘说他们家穷，是不吃小食的。 　　可是她明明看见了，弟弟福娃喊饿，阿娘会在早上给福娃煮鸡蛋吃。 　　她也好想吃鸡蛋啊。 　　“……我没在小食吃过鸡蛋。” 　　“那就今天补回来，咱们不吃鸡蛋，吃个头更大的鹅蛋。” 　　萧靖看着那么小一个孩子，长得又矮又瘦，比同龄孩子小了一圈。家里的食材备得不多，有骆家送来的鹅蛋、骆宾王从皇宫带出来的活鱼、肉和大米。 　　老骆是个实诚人，竟然没有从中间抽成。皇帝赐他多少食材，他全部搬过来萧靖这里。 　　萧靖想要老骆拿些肉和米回去吃，他不肯拿，说这是圣人对娘子的心意。 　　好吧。 　　萧靖只能把做好的吃食分成一份，有空多投喂洛洛。骆家夫妻都是懂礼数的人，他们不愿意多要他的东西，唯独洛洛年纪小，爱吃几口香的。多 　　今天早饭有鱼，先杀一条，拿来做鱼片瘦肉粥。再把鹅蛋做成玉子烧，做得精致一些，估计等会儿张嫣会偷溜出来。 　　容娘不会杀鱼，但是她很卖力：“娘子，我能帮你什么吗？” 　　“那就……”萧靖没想着使唤童工，只安排一些轻省的功夫，“容娘帮我去地里拔三棵葱，然后洗干净泥土。然后我把鹅蛋磕到碗里，你要把蛋黄和蛋白打均匀。” 　　“好哦。” 　　小姑娘飞快地跑出去了。 　　院子里种着一簇小葱，比筷子长，自然不可能是三四天能长出来的。这是萧靖逛菜市场的时候买的，连根种回去土里，能延长保存的时间。 　　容娘很认真地数数：“一，二，三，这里是三棵葱。” 　　她把发黄的葱叶摘了，拿来一个木盆，把泥土在水里搓掉。娘子很喜欢她摘的葱，夸赞道：“容娘做得真好。”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其实一般般啦。 　　萧靖给切了一把葱花，一半是放在鱼片粥，一半是放在玉子烧。鹅蛋比鸡蛋的腥味大一些，他在鹅蛋里面加了一小勺酒，让容娘打匀。 　　小姑娘握着筷子，胳膊动得跟小旋风似的，干活卖力极了。她打了足足一刻钟，直到手臂有点算了，才举着大碗让萧靖看。 　　“娘子，你看这样，打得可以吗？” 　　“嗯，很好，你出去玩吧。” 　　“我不玩，我在这里烧火，陪着娘子。” 　　容娘不肯走，萧靖没办法，只能随她在这里留着。一口砂锅拿来熬粥，昨夜泡下的大米，现在熬粥吃正好。鱼片用蛋清裹着，这样烫下去会更加滑嫩。 　　只需要加少许盐、姜丝、葱花进行调味，味道已经足够鲜美了。 　　玉子烧简单方便，打散的鹅蛋在铁锅煎熟，用少许虾皮增鲜提香。再卷起来切成方块，金灿灿的码好在盘子里，点缀绿色的葱花，看起来特别诱人。 　　萧靖做好的时候没等来张嫣，先分出来一份给她。他跟容娘交代：“你到骆家，请洛洛过来玩。” 　　容娘看见小食咽了咽口水，念念不舍地说：“娘子，我这就去——” 　　“骆弟弟，你在哪里呀？” 　　“容娘，我在这儿呢！” 　　洛洛新认识了姓库狄的小姐姐，正是两小无猜的时候。他扒拉了两口馎饦，跟阿娘说一声，便赶紧跑出门去。他边跑边跳，不仅见到了容娘，还见到了萧娘子。 　　昨日耶耶偷偷跟阿娘说，萧娘子不姓萧，姓武。 　　被他偷听到了。 　　洛洛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喊萧姨姨好，还是喊武姨姨好。 　　算了，还是喊萧姨姨吧。 　　洛洛来到院子的小饭桌前面，口水吧嗒吧嗒地流：“萧姨姨，好香啊，你这是做了什么？”刚吃的半碗馎饦，好像一眨眼就没有了。 　　他好饿好饿。 　　萧靖给洛洛盛了一碗鱼片粥，轻声道：“洛洛来喝点粥，小心烫。鱼片慢慢吃，有小骨刺就吐出来。这是玉子烧，用鹅蛋做的，你家的蛋好，特别香。” 　　他回头告诉容娘：“你要多吃点，正是长身体抽条的时候，不然以后成了小矮子。”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小个头，渴望地说：“我想像娘子那么高。” 　　娘子生得高，又漂亮，她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 　　容娘握着勺子，等萧靖喝下第一口粥，她才开始吃饭。粥是热的，大米粥熬得很浓稠，跟粟米粥是不一样的滋味，回味更加甘甜一些。 　　她偷看萧靖的眼色，然后欢喜地夹了一块玉子烧。 　　入口是很松软的口感，口感是湿润的，一点儿也不干。浓郁的蛋香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沾了葱花的清香，嚼几下就滑到肚子里面啦。 　　这是容娘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小食。 　　她吃得很饱。 　　她等洛洛离开之后，把碗筷收拾起来，打算洗碗。萧靖看着小孩的小手，又看着自己的手，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叫小朋友洗碗呢？ 　　不可以啊！ 　　“容娘，你去玩吧。” 　　“我不去，我帮娘子洗碗吧。” 　　“唉。” 　　其实萧靖也没多喜欢洗碗。 　　他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等他回宫之后，他和容娘都不用洗碗了。中午还有一条鱼，他打算做成酸菜鱼，酸点的比较开胃。 　　他这两天有点想吃酸的。 　　他带着容娘上街买东西，刚买了一小坛子酸菜，看到有卖青梅的，又走不动路了。 　　他昨日吃过张嫣买的糖渍梅，太甜了，甜得发齁，他不喜欢吃。今日摊上的青梅个个圆滚滚的，上面带着细细的绒毛，一看就是现摘下来的，非常新鲜。 　　摊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看见有人过来，笑呵呵地说：“这位娘子，是带着女儿来买菜了？多买点梅子吧，我家的梅子，有身子的妇人最爱吃了……” 　　“嗯？” 　　萧靖挑了挑眉，他都二十六岁了，旁人把容娘认成是他女儿，这很正常。 　　他关注的是后一句。 　　有身子的妇人最爱吃？ 　　他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在菜市场挥金如土—— 　　“大娘，我买二十斤青梅，多的拿来酿青梅酒。” 　　“大娘，我买那么多，能不能便宜一点？” 　　“大娘，我买咯，你们能帮忙送货吗？” 　　“……” 　　卖青梅的阿婆表示无语。 　　得亏阿婆的儿子在旁边摆摊，所以阿婆答应了萧靖的要求，让儿子送货上门。两人约定好收货时间，又确定门牌地址，顺利完成了一单买卖。 　　容娘在一旁瞧着，眼神亮得惊人。 　　娘子好厉害！ 　　娘子买东西会讲价，不用自己提回来，还省了五文钱！ 　　娘子用五文钱，在货郎那来买了红色的头绳，货郎多送一根！ 　　萧靖用红色的头绳，给容娘梳了两根麻花辫，小姑娘开心得又蹦又跳，洗了一大盆青梅给他吃。他喀喀喀地啃着梅子，果肉很清脆，他连吃了两个。 　　容娘拿了一个梅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呸——” 　　她偷偷地吐掉了，小脸皱成一团，好酸啊。娘子吃那么酸的梅子，是不是怀上小宝宝了？ 　　卖青梅的那个阿婆说过，怀孕的女人都爱吃。 　　容娘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一听就记住了。她很注意护着萧靖的肚子，他要弯腰摘菜，被她拦住了。 　　“娘子，我来干吧。” 　　“嗯？” 　　“你吃了好多梅子，肯定是有小宝宝了。” 　　“啊？” 　　萧靖摸了着肚子，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难道这就怀上了？ 　　他暗暗戳了一下系统，问：“系统，帮忙给我来一个身体检测吧。” 　　系统：“可以，我想吃酸菜鱼，我女朋友也要吃。” 　　萧靖：“可以，若是张嫣过来，我让她给你女朋友吃酸菜鱼。” 　　他第一次当女人，对于十月怀胎没有经验，他紧张得不敢大口呼吸，直到听到了电子音的播报—— 　　【滴……检测中，患者体内受精卵已顺利进入子宫腔，预计一周内开始着床，人绒毛膜促性激素含量将上升。部分女性会有少量出血现象，目前患者没有不良反应。】 　　萧靖：！！！ 　　胚胎还没着床啊？ 　　他这到底是怀上了没有？ 　　算了，先别告诉张嫣，他等几天再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酸菜鱼，还想吃酸汤肥牛，放好多金针菇那种！ 第475章 李治不头疼（14） 　　◎唐高宗想要办报纸◎ 　　今天张嫣过来的时候, 吃了一顿特酸口味的酸菜鱼。 　　腌好的酸菜味道特别足，酸得她的口水都止不住。萧靖吃得很香, 甚至要拿酸汤泡饭吃。 　　满满的一大勺汤汁兑到热乎乎的大米饭上, 又鲜又香，特别开胃。怕小孩吃不惯酸菜鱼的辣，他特意盛出来一份减辣口味的酸菜鱼给容娘。 　　小孩吃得很开心, 满足地打了个小饱嗝：“娘子，今天的饭菜好香哦。” 　　她吃了很嫩的鱼，鲜美的味道让她差点连舌头都吞掉了。她长这么大, 从未吃过那么多好东西。 　　“娘子, 我想去找骆弟弟玩。” 　　“去吧，吃饱了没有？” 　　“吃饱啦！” 　　容娘往屋里看了一眼，娘子和相公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她借口说出去玩耍, 不愿意留在屋子里。自从那天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她仿佛开窍似的，遇到事情知道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娘子欢喜。 　　小姑娘飞快地躲出去了。 　　确定小孩跑了，张嫣干脆把碗一丢，关起门来伸手要抱他。萧靖想着系统检测的结果，不敢又太大的动作。他怕折腾出毛病, 赶紧把她往旁边一推：“你那么重一个人，还要压过来？” 　　“你现在起码一百四十斤，心里没点逼数吗？” 　　“别碰我，看见你就觉得烦。” 　　萧靖：我疑似怀孕, 给你做饭吃、给你刷碗, 我容易吗？ 　　张嫣：？？？ 　　敢情她现在成了酸菜鱼, 又酸又菜又多余？ 　　小张不解，气得脸都红了，好哇，她一有空就跑过来看他。结果他倒好，居然嫌她又胖又丑，说她一百四十斤—— 　　她现在长那么大的个头，堂堂天子，长点肉怎么了？ 　　她头一回当男人，身高八尺，这个体重不过分。皇帝的肉不叫胖，这叫威武！ 　　舅舅嫌她重，宫里的女人可不嫌弃，巴不得感受一下圣人的体重。 　　“哼！” 　　张嫣想打他，又做不出来打骂的事情。她冷着脸，化悲愤为食欲，将剩下的玉子烧全部吃掉，没喝水，差点把自己噎死了。紧接着是早上剩下来的鱼片粥，她不要命地往肚子里灌 　　人家是借酒浇愁，她这是喝了一肚子粥。 　　她拿了萧靖给的一箱活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这就走啦。” 　　“哦，记得把门拴好。” 　　“……” 　　萧靖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吃完饭，他犯困想睡觉了。他没有留人，让张嫣恨得咬牙切齿。 　　瞧他能的！ 　　他是不是遇到女人每个月的那几日了？ 　　张嫣胡乱猜测，气顿时消下去大半，对萧靖的反常行为表示理解。她不忘把门关好，到隔壁把容娘喊回来。她不放心萧靖一个人在家，跟容娘交代：“娘子心情不好，你多照顾他，有事情就去骆家喊人。” 　　“相公，我晓得的。” 　　容娘很坚定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溜回去，把门锁死。小孩的心眼多，在门口斜放一只大铜盆，若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定会把铜盆推倒，发出巨大的声响。 　　娘子那么漂亮，她要保护好娘子，不要让贼人闯进来。 　　另一边，张嫣中午吃太饱，她很快就后悔了。骑马回去太极宫的时候，几乎要把她的胃顶得吐了。 　　失策了，人家晕车她晕马。 　　王皇后见皇帝总是出去，已经端着食盒等在太极宫殿外。虽然圣人经常在宫外买东西给她，但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定。 　　宫外就那么好玩？值得圣人三天两头就往外跑？ 　　莫不是有什么野狐狸把他勾走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挺准的。 　　张嫣让看马的小吏把马拉下去，她忍着恶心，往宫殿内跑，一口吐到了屋子里的水盆。王皇后紧随其后，担忧地问：“圣人可是哪里不好？要不要传太医？” 　　“不打紧的。” 　　张嫣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漱口，再擦嘴。她出去半日，身上有出汗，现在回宫更换了衣衫，才出来与皇后说话。 　　王皇后的眼睛眨了眨，她在圣人的身上闻到了酸菜味儿，笑容瞬间真实了三分。 　　酸菜味的……应该只是男人出去吃饭罢了。 　　她没有闻到有脂粉香味。 　　得亏萧靖不是爱打扮、爱喷香水的性子，他二奶的身份，竟然藏得好好的。 　　“圣人时常出去，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王皇后轻声道，“臣妾这里有几个好人选，徐婕妤素来品德高洁，又擅作文章……” 　　徐婕妤是先帝后宫的贤妃徐惠的妹妹。 　　姐妹两人皆生得一双好颜色，姐姐徐惠是李世民的妃子，妹妹徐思是李治的婕妤。按照正常家庭来说，辈份完全乱了，但是在皇室，这些真不算什么。 　　王皇后失宠多年，眼见萧淑妃笼络住李治，生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她不甘心，这次推荐徐婕妤，想要拿徐氏分掉萧氏的宠爱。她让徐婕妤盯着点，别让圣人在外头不学好。 　　徐婕妤熟读《女诫》《女则》，是非常守礼的女子。 　　当原配当到她这份上，王皇后自认为当真贤惠大度。 　　只可惜张嫣不搭话。 　　都说君王薄幸，高宗皇帝连徐婕妤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李治不记得，所以张嫣对这个妃嫔完全没有印象。 　　皇帝冷不丁地问起来：“徐婕妤的份例有多少？可够花用吗？” 　　张嫣考虑的问题是，萧靖以婕妤的位份回宫，份例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 　　王皇后的表情僵了一秒钟，很快恢复过来。她以为徐婕妤要复宠，既嫉妒又心酸，她是掌管后宫的女主人，对于妃嫔管理细则非常清楚。 　　她回答道：“徐妹妹每月能有米面三十升、羊肉十斤、油十斤、鸡鸭家禽五只、时令菜蔬若干……” 　　张嫣琢磨着，徐婕妤的份例听着不少，应该是够一个女人吃的。 　　只是萧靖爱折腾，他又爱吃，可能不太够了。而且婕妤的份例没有牛肉—— 　　皆因太宗皇帝下诏：“汉魏已来，或赐牛、酒，牛之为用，耕稼所资，多有宰杀，深乖恻隐……”李世民废除了汉魏以来给大臣赏赐牛肉的习俗，决定保护耕牛，从自己做起，从身边人做起。 　　张嫣表示同意，少吃一口牛肉，其实也没什么。 　　国家发展，振兴农业是关键啊。 　　只是她不想委屈萧靖。 　　大不了她以后拿自己的伙食，去贴补萧靖罢了。若是皇帝去妃嫔那里吃饭，是可以命人把食材送过去的。 　　“圣人，徐妹妹那边……” 　　“皇后贤良，你看着办。” 　　张嫣含糊其辞，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王皇后前脚离开，她后脚派人把赵国公请来。 　　赵国公，当今天子的元舅，太宗皇帝定下来的辅政大臣。 　　长孙无忌。 　　若得长孙无忌支持，萧靖入宫将会顺遂很多。记忆中的武氏是奉子入宫，被众多大臣攻讦，认为她是先帝妃嫔，却不安守本分，狐媚惑主。 　　若如今的武氏有足以记入史册的功绩呢？ 　　张嫣在棋盘上把一个个常用的方块字摆出来，她摆的是《论语》的《学而》篇，第一节 内容耳熟能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她被萧靖教过拼音，先将造好的活字按拼音排序，用起来的时候会更加顺手。她刚排好这一段大半时候，长孙无忌来了。 　　老帅哥五十几岁，收拾一下，气质不错。他以为外甥在摆弄什么玩具，刚开始没主意，但渐渐的，外甥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他却看出来一些门道。 　　啧。 　　有点意思。 　　张嫣花了足足两刻钟，才排好《学而》第一节 。但是她只用了一刻钟，便排好了第二节。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第二节比第一节的字数更多，用的时间却少了一倍。 　　她把浓浓的墨汁涂在活字方块上，抬头道：“舅舅，有劳给朕拿一张纸。” 　　长孙无忌从案上抽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纸张落在棋盘上方，覆盖在活字之上。墨汁留下痕迹，印出白底黑字，看起来与雕版印刷的书籍并无差异。 　　长孙无忌眼前一亮，忍不住伸手摸着纸上的《学而》。他隐隐兴奋起来：“圣人，这是何等的巧思。有了这种印刷的办法，大唐能更快更多地印制书籍……” 　　从而打破世家的禁锢。 　　这是太宗皇帝想做，却未能完成的事情。 　　为什么寒门难出贵子？ 　　因为书很贵，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当穷人也能读书的时候，寒门学子能为皇帝所用，满朝文武将不全是五姓七望的人。 　　“谁说朕要印书了？” 　　“朕要印报纸，那么大一张纸，向世人报告天下之事。” 　　“报纸？” 　　长孙无忌没听懂，报纸是何物，莫非跟邸报的功效类似？ 　　自汉朝以来，藩国曾在京师设置“邸”，相当于驻京的新闻机构，传达朝政政令。凡皇帝圣旨、大臣奏章、官员外派的任命等到都是邸官所需收集抄录的内容。“邸报”最初由朝廷内部传抄，后张贴于宫门，公示于众，故又称为“宫门抄”。 　　只是这样的效率太低了。 　　天下那么大，天子的政令能出长安吗？ 　　张嫣的表情淡淡的，对着长孙无忌说：“朕想要朝廷的政令出现在报纸上，向万民宣讲。而且要有官吏负责解读政令的文章，务求小儿和老妪都能明白……报纸的价格不能太高，有了活字印术，应当尽可能低廉。” 　　她想要成为一个有话语权的皇帝。 　　能让百姓听见她的声音。 　　并且她可以掌控别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论语》，有引用关于邸报的相关资料。 　　我今天开始放年假了，开心！ 　　然后放到19号再去上班。感谢在2021-02-05 20:52:03~2021-02-07 22: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称不限字数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6章 李治不头疼（15） 　　◎唐高宗不爱吃驼峰炙◎ 　　“圣人, 这种活字印刷术是何人所创的？” 　　长孙无忌起了惜才之心，这种发明足以被载入史册, 必须把握在皇帝的手里才行。若是世家掌握了这种技术, 恐怕不会让价格低廉的书籍和报纸问世。 　　皇帝在下很可怕的一步棋。 　　张嫣对着原身的便宜舅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技艺由先帝的武才人所创，她在感业寺抄写《华严经》的时候, 妙心偶得，发明了这种泥活字。她本想大量印制佛经，替先帝祈福。” 　　“这样的人才, 朕不能让她埋没在感业寺啊。” 　　“所以……” 　　长孙无忌的眼神有点严肃, 所以他的大外甥想怎么样？若是男子发明活字，皇帝应当按照功劳封赏官职。可武氏偏偏是个女的，还是先帝的妃嫔。 　　这样看来, 对于武氏只有两种嘉奖的办法。一种是嘉奖武氏的家人, 把功劳分给她的兄弟；另一种就是给本人的荣誉表彰。 　　他建议道：“圣人是想给武氏加封皇太妃？或者皇太贵妃？” 　　至于太后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他们长孙家出了太宗皇帝的元后，也是李世民唯一的皇后。只要李治的脑子不是被驴踢了，永远不可能让别人占了自己亲妈的位置。 　　长孙无忌一脸“武氏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区区一个才人，靠技术升职为太宗皇帝的妃子，可真是走了大运气。 　　张嫣：？？？ 　　皇你个太贵妃！ 　　这种大运气给你要不要？ 　　要是萧靖在场, 肯定抡起拳头要打人，骂姓长孙无忌老阴比。张嫣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她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可不是为了让萧靖给李二守寡的。 　　“舅舅, 武氏守寡, 她若是再嫁, 这种活字的技艺说不定会落到旁人的手里。” 　　“她敢？” 　　“她敢不敢，人心这种东西，最不好说。为了从她手里获得这种技术，朕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这回轮到长孙无忌傻眼了。 　　所以他的皇帝外甥想干啥来着？ 　　也没干啥。 　　张嫣面无表情地说：“朕决定将武氏纳入后宫，封为婕妤。朕看她是个人才，这种人才不能放任在外面。” 　　长孙无忌：哦。 　　您开心就好。 　　对于皇帝这种出格的行为，长孙无忌想劝，又好像哪里不对。皇帝牺牲自己来套取技术，他已经那么难了，你忍心骂他？ 　　不能啊。 　　张嫣没提萧靖奉子入宫的计划，因为她改变想法了。萧靖凭活字的技术入宫，大臣们不会为难他，顶多会觉得当今圣人好不要脸，连先帝的女人都勾搭。 　　她不想萧靖背负狐媚惑主的骂名。 　　外面的女子要入宫，除了皇帝的同意，其次要过王皇后这一关。王皇后是原配，这么大的事情，是应该跟她商量的。 　　张嫣坐着轿辇，摆驾过去皇后的凤仪殿。 　　王皇后满心欢喜，早几分钟收到消息，已经候在宫殿门口。她开心极了，以为丈夫终于来看她。 　　张嫣将屈身行礼的皇后扶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她不喜欢王皇后，对她并无感情，王氏的后位是迟早被废的。 　　“舒娘快起来吧，你不必如此的。” 　　皇帝说的是王皇后的闺名，让女子的神色恍惚了一下。 　　舒娘，好多年没有人这样喊她了。这是父母给她取的小名，希望她这一生舒心顺遂。但是自从成为晋王妃、皇后，王舒娘好像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前有李治庶子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后有萧淑妃生产。王皇后其实很羡慕萧淑妃，因为萧氏得李治的宠爱，儿女双全，有一子二女。 　　而她不曾怀孕过，更别提有子嗣。 　　王舒娘露出温婉的笑容，柔声道：“今日的东风好，终于把圣人吹来了。圣人可有什么想吃的？臣妾即刻命人去准备。” 　　“晚膳用点米饭，再来个清淡的瓜菜汤就很好。”张嫣坐下来，“刚才你过去太极宫，用食盒带了什么过去？朕都没有吃到。” 　　“不算什么，就是羊奶酥酪。放了那么久，恐怕已经化了……” 　　王舒娘有些脸红，她重金向萧淑妃身边的宫人打听到，那人说圣人爱吃甜的。她将信将疑，备了一份。 　　张嫣欣然接受。 　　她跑出去半日，又说了许多话，嘴里直发干。一碗冰凉的羊奶酥酪作为餐前小吃，又软又绵，入口即化，奶香味简直是绝了。她往上面撒了一大勺葡萄干，吃着就更甜了。 　　王皇后看在眼里，心道圣人果然好甜食。 　　那个宫女没骗她。 　　今日的晚饭没安排李治爱吃的胡饼，而是有张嫣想吃的米饭。皇帝说要喝瓜菜汤，但厨房不能只做一道瓜菜汤端上去。一盘秋葵鸡蛋汤，一盘素拌胡瓜，至于位居C位的，居然是一盘炝菠菜。 　　在唐朝，菠菜不叫菠菜，而叫做波棱菜，于贞观年间由泥婆罗国（今尼泊尔一带）进贡。据说服食丹药的人，同吃菠菜，效果更佳。太宗皇帝后期没少吃药，所以宫中是长期种植菠菜的。 　　张嫣没吃过菠菜，她怀着期待的心情，夹了一大筷子。 　　然后…… 　　她苦着脸咽下去了，她不喜欢吃菠菜，觉得有一大股很奇怪的味道。 　　她宁愿拿着秋葵拌饭吃，再舀两勺菜汤，囫囵吞下去一碗米饭。光吃素的不顶饱，她想吃点肉，看向面前的一道烤肉。 　　小张不知道这是一道驼峰炙。 　　将驼峰的肉切成薄片，烤架上烤得发酥，汪汪冒油，口感细嫩甘肥。唐朝贵族爱吃驼峰，只有贵族的席面上才有这样一道大菜。拥有一手烤骆驼峰的手艺，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正巧，王皇后会烤骆驼峰。 　　王舒娘熟练地握着烧烤的签子，站在炭炉前面，额头止不住冒汗。她很用心，烤出来的驼峰炙是漂亮的金黄色，结成一层很诱人的脆皮。 　　她把烤好的驼峰肉装在瓷盘里，笑着说：“圣人可要用一些，请赏脸尝一下臣妾的手艺。” 　　“可以。” 　　张嫣微微有些笑意，吃了一口，嚼了两下。她觉得口感和味道非常熟悉，调料的咸鲜味儿挺好吃，像是什么来着？ 　　像是猪油渣！ 　　炸得发酥的猪油渣！ 　　猪油渣撒点糖，又酥又甜，简直是人间美味！ 　　张嫣怀着小小的喜悦，吃了两串驼峰炙。她不要王皇后撒调味料，反而让宫人拿来饴糖。她把蘸糖的烤肉递给王皇后，道：“这个甜的，好吃，舒娘可以尝尝。” 　　王皇后的脸一红，低头尝了一口。 　　圣人亲自调味的肉，甜到她的心坎上去了。 　　她欢喜地说着：“……臣妾在家中的时候，耶耶最爱吃驼峰炙。他爱吃这个下酒，我阿娘便烤给他吃。臣妾年少的时候贪嘴，总是趁着耶耶吃酒，好蹭两块驼峰炙。” 　　女子有些怀念在家的日子，有耶耶和阿娘。她在父母身边吃驼峰炙的事情，仿佛昨日才发生的。 　　张嫣本来吃得挺开心的，气氛也不错。若是王舒娘不作妖，大家和平分手，她说不定能和对方成为朋友。 　　只是…… 　　张嫣的瞳孔瞬间收缩，问：“这是骆驼峰的肉吗？” 　　骆驼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骆驼！ 　　她嘴里的最后一口肉，怎么都咽不下去。她以前吃过猪油渣，萧靖爱吃猪肉，市面上有很多卖猪肉的，她接受良好。但是她想到毛茸茸的骆驼，骆驼驮着那么多货物，跨越沙漠和草原，一路上已经很辛苦了。 　　它应该成为人类的朋友，为什么要吃骆驼啊啊啊啊啊啊！ 　　从王皇后的反应来看，骆驼被摆上贵族的餐桌，应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张嫣没有责怪她，只是慢慢地擦嘴，不吃了。 　　她吃不下。 　　王皇后没察觉到张嫣的抗拒，她以为皇帝爱吃这道菜，笑着说：“正是，今日有采买到新鲜的驼峰，臣妾见圣人的胃口不佳，也许会爱吃这一味。圣人还要再用一些吗？不如臣妾再烤几串？” 　　张嫣：“不必了，朕吃饱了。” 　　她看到盘子里富含油脂的生肉，便会想起有一只可爱的骆驼被割掉驼峰。 　　它没了驼峰，会死的。 　　剩下的骆驼肉会被人怎么处理？ 　　是丢弃吗？ 　　张嫣直接站起来，丝毫没有留宿的想法。她不忘跟王皇后交代：“武氏有功，朕准备要接她入宫，拟册封为婕妤。尚服局应当准备好武氏的吉服，其余五局予以配合，安排好武氏的起居。” 　　“朕同赵国公说过此事，舅舅也是支持的。” 　　“皇后向来贤德，应该能理解朕的苦心。” 　　这是皇帝直接下达的通知，而不是与皇后商量，更不需要征求皇后的允许。 　　当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瞬间把王皇后炸懵了。 　　圣人有哪里苦？ 　　不，她理解不到。 　　王舒娘惊讶地站起来，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圣人的御驾已经看不到影子。她猛地意识到，圣人今日过来与她用膳，不是为她而来，是为了武氏而来。 　　武氏，武氏…… 　　她在心里把这个姓氏翻来覆去地嚼，嚼得烂透了，才化作一股气，咽到肚子里去。她与萧淑妃争夺多时，没想到被一个宫外的武氏夺得圣人的欢心。 　　当得知武氏曾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又是国公之女的时候……王皇后的眼神闪了闪，突然间有一个想法冒出来。 　　“武氏并非世家之女，父亲早逝，应该是很好掌控的。” 　　“武氏是应国公的嫡次女，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有资格成为本宫孩儿的生母。” 　　“若是武氏有子，本宫向圣人求一求，应该能将孩儿过继到本宫的名下吧。” 　　“本宫的孩儿，本宫终于要有孩儿了——” 　　作者有话说： 　　萧靖：谁敢抢老娘的娃？ 　　我不喜欢吃菠菜，我觉得骆驼很可爱，吃驼峰很罪恶。感谢在2021-02-07 22:40:12~2021-02-08 23:0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正版寒砚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7章 李治不头疼（16） 　　◎唐高宗的武媚娘即将入宫◎ 　　“你听说了吗？” 　　“圣人要从宫外接回来一位武婕妤, 连吉服已经安排上了。” 　　“自然是听说了，等武婕妤入宫, 说不定承庆殿那位要失宠了。” 　　“嘘, 小声点，别说了。” 　　萧淑妃听闻要有新人入宫，本来没有太放在心上。圣人登基有一段时间, 是应该重新选秀女的。 　　可怎知新人一来就是封婕妤，位份仅次于她和王皇后之下！ 　　那还得了？ 　　以后武氏再升位份，说不定能爬到她的头上！ 　　萧淑妃感到浓浓的危机感, 急着找皇帝, 想要问个缘由。她带着两个女儿和儿子，去到圣人的太极宫门口等着。可是她等到日上三竿，都没蹲到人。 　　“阿娘, 太阳好大, 我好累啊。” 　　“阿娘，耶耶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娘，弟弟想吃奶！” 　　“我，我不吃，妹妹吃。” 　　义阳公主李下玉揉了揉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她另一只手牵着弟弟李廉，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 伸手指着奶娘怀里的宣城公主。 　　宣城公主李萱的鼻子一抽，有点饿得想哭。小丫头的举动被李廉发现了，李廉想让奶娘给妹妹喂奶。 　　太极宫是皇帝议政的地方，妇人不应该在这里喂奶。 　　萧淑妃的火气彻底被这几个小的弄没了。 　　男人固然重要, 但自己生的娃才是最重要的。圣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孩子又累又渴, 她不能让孩子们陪着她一块儿熬。 　　她一手抱起李廉，跟长女义阳公主说：“下玉看着点路，累了让宫女抱你，我们回去。” 　　“阿娘，我能走的。”李下玉做了个鬼脸，惹得淑妃怀里的李廉咯咯笑。 　　张嫣到哪里去了？ 　　她跑到萧靖住的出租屋，一脸震惊地摸着他的肚子。 　　“这是怀了？” 　　“对啊。” 　　“舅舅，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怀的！” 　　“咋了，你想不认账？” 　　萧靖盼了好几日，期间还有少量的出血，把他吓得半死。他的心跟在火上煎似的，好不容易才听到系统说“胚胎顺利着床”。 　　他终于怀上了。 　　张嫣却说他不应该怀？ 　　瞅瞅这话，是人说的嘛！ 　　张嫣见他生气，美人发怒的时候，举止别有一番风流。她把萧靖按住，仔仔细细地跟他掰扯：“……我跟长孙无忌说了，你有发明活字的功劳，是因功入宫。这样你的名声好听许多，少点大臣骂你。等入宫之后，你再说有孕，月份少报一两个月，当是宫里怀上的。” 　　萧靖：行吧。 　　孩子到时候足月生产的，世人当作是八个月早产儿，也能活。 　　等张嫣离开之后，他把容娘喊过来，说要搬家了。 　　容娘愣了一下，问：“娘子，我们搬到哪里去？”她是跟着娘子的，娘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萧靖：“我们先回武家，等半个月左右，搬进去皇宫。” 　　“皇宫？是圣人住的皇宫吗？”容娘尖叫起来，下一瞬又捂着嘴巴，“娘子你该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才不是呢，是容娘的大福气要到了。” 　　容娘不明白什么萧靖话里的意思。 　　她能跟着娘子，天天吃得饱饱的，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比这更大的福气，到底是什么？ 　　小姑娘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娘子指着她，说她是伴随入宫的女史。 　　萧靖回到武家待嫁，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裙子，仪态落落大方。她对着宫里来的人，丝毫不怵：“这是我身边的丫头，我想带着她入宫，可以吗？” 　　送来旨意的官员说：“娘子的位份，是可以从宫外带伺候的婢女。” 　　萧靖：“她不是婢女，库狄氏是我的女史。她不是按照宫女记档的，是八品的女官。” 　　八品的女官…… 　　容娘屏住呼吸，想都不敢想。她在武家听杨婆婆和娘子聊天，终于弄明白一些事情。原来相公是皇帝，娘子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想要把娘子接回皇宫。 　　她真的要跟着娘子回皇宫呢。 　　娘子刚教了她五个字，她能读书当官吗？ 　　官员不敢擅作主张，他快马回去请示圣人，圣人说可以，武氏的一切要求尽可能答应。同时，尚服局那边派人过来，要给萧靖量体裁衣做吉服。 　　武氏不在宫中，宫中已经有她的传说。 　　有人说武氏美貌，跟西子似的。有人说武氏聪慧有才，跟西晋的左氏差不多，因为会写文章入宫。 　　半个月后，有擅长针线的司衣女官前往武家，带着刚做好的吉服过来，看娘子是否满意。她们是最直观能感受到武氏盛宠的一拨人，因为制衣之前，圣人召见过她们，交代了几句话。 　　“发冠用的是足金的头面，镶嵌明珠十颗。” 　　“绣鞋要金丝绣的，上面围一圈豆绿的碧玉珠子。” 　　“吉服的袖口要用祥云纹的，衣裙的主题不要花草纹，要绣麒麟，威武大气才好。底色要近乎玄黑的墨绿色，暗得发亮的那种，不是□□绿。” 　　暗得发亮的绿？ 　　这样太难了。 　　萧靖看到自己的女装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嘶——” 　　一声是他的，一声是容娘的。 　　武婕妤的吉服做得当真是美轮美奂，奢华又霸气。白金色的麒麟绣得很漂亮，神态非常威风，眼睛非常有神，活灵活现。司衣女官说，为了做这套衣裳，尚服局针线功夫最好的十位大家赶工半个月，只为绣这一只麒麟，每一片鳞片都非常清晰。 　　其余部分的裁边缝制，是尚服局全体宫女努力的成果。 　　萧靖赞叹道：“做得真好，你们有功。” 　　唐朝成婚时的衣裳讲究“红男绿女”，女子以青绿色为佳。武氏只是婕妤的位份，是没资格穿青绿色的吉服嫁入皇宫。所以张嫣安排了墨绿的衣裳，暗处看是黑色的，到太阳照耀下才是浓浓的绿意，照得人移不开眼睛。 　　衣裳做得不女气，反而格外英气挺拔。 　　萧靖非常喜欢。 　　因为他受宠，所以尚服局的人讨好他。容娘的小个子，居然有一套她的官服。 　　司衣女官怕孩子的衣裳不合适，建议道：“娘子，要不要让这位女史试一试？” 　　萧靖从善如流地说：“那就试一试吧。” 　　他给了容娘一个鼓励的眼神，小孩带着司衣，转到屏风后面更衣。不多时，容娘穿着新衣服出来，脸上是欢喜的笑容。 　　女官的服侍和妃嫔的不一样，裙角短了几分，主要是干活的时候更加利索。容娘的官府绣着忍冬纹，看着不起眼，但有长寿之意。忍冬花金黄色的花心，居然是掺了金线绣的。 　　“娘子，这套衣裳真好看啊。” 　　“娘子，我好喜欢这套衣裳。” 　　尚服局来的人，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武娘子如此宠爱身边的这位库狄女史，女史高兴了，娘子应当会高兴的。 　　萧靖对容娘说：“你若高兴，就替我赏她们吧。” 　　“赏”是萧靖教给容娘的入宫第一课，数个红绸小荷包，各装着一枚小巧的银瓜子。刚开始的时候容娘不舍得，说要省钱给娘子买肉吃。 　　“宫里不缺肉吃。”萧靖解释道，“她们做得好，我要赏她们，这是宫中的往来之道。容娘是我的女史，所以你替我给出去。” 　　“我听娘子的。” 　　容娘从内室端出来一个木盘，里面有九个荷包。她会数数，从尚服局来了九个人。 　　她们得到赏赐，欢喜地跟当家的杨氏拜别。 　　这位可是应国公的夫人，是武婕妤的亲娘！ 　　杨氏眼看着女儿回来，又看着女儿要离开，心里十分惆怅。她是不愿意二囡回去那种吃人的地方，怕她在宫里头受苦。她拉着女儿的手，泪水让眼睛迷了。 　　“你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我给三囡送去消息，让她回来送一送你。” 　　三囡是武媚娘的小妹妹，当年武媚娘离家的时候，三囡才到她的腰间高，哭着不许二姐姐走。十几年过去，武家最小的女儿已经嫁为人妇。 　　三囡收到消息，知道二姐要入宫当婕妤，高兴得不得了。她嫁的夫家姓郭，是长安人士，人家都称她一句郭夫人。 　　她跟丈夫郭孝慎说：“我家二姐回娘家，我要去探望她。她被圣人册封为婕妤，我要送她一份礼物。” 　　“这是大事啊，你多拿点钱，礼物要多贵重几分。” 　　郭孝慎的神情有些激动，他本是长安城的商人，无官无爵，却娶了应国公武士彟的嫡幼女，是他高攀了。武士彟年轻时候是木材商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和武家三囡结亲又算是门当户对。 　　他能挣钱，很喜欢自己的妻子。 　　三囡的出身好，模样好，又没有大舅子二舅子需要应酬，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除了她有个老娘，需要时常照顾以外，样样都令夫家满意极了。 　　一个老婆子能吃喝多少？ 　　武媚娘在先帝后宫的那段日子，家里无男丁，全靠三囡和丈夫郭孝慎支撑门户。郭孝慎对于妻子要补贴丈母娘的行为，大方地表示支持。 　　他身为女婿，养的是国公夫人，在坊间获得孝顺的名声。他拿出家财，谋算给即将入宫的二姨子赞助礼物，能在圣人那里获得多少的好处。 　　谁知三囡不要他的钱。 　　她咔嚓几下，把自己的头发剪了大半！ 　　三囡把自己的头发只留下薄薄一层，一大把发丝装在布袋里。她的头发柔顺有光泽，往日里郭孝慎最爱她的一头长发。她想找城里最好的师傅，给二姐做一顶漂亮的假发，让二姐戴着入宫。 　　“二姐秃着头回去皇宫，会被人笑话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旁人肯定不愿意剪头发。” 　　“耶耶和阿娘给我这么一头秀发，我愿意分一半给二姐。” 　　作者有话说： 　　放假要运动减肥……但是我不喜欢运动。 　　啊，要是我狂吃不胖就好了。 第478章 李治不头疼（17） 　　◎唐高宗的武媚娘终入宫◎ 　　“二姐——” 　　“三囡, 你怎么才二十岁，就秃头了！” 　　“……” 　　三囡哭声一顿, 本来要哭下去的, 结果被萧靖一打岔，再也哭不出来了。萧靖看着妹妹少之又少的发量，大惊失色, 妹妹才二十岁啊！ 　　是什么让一位年轻美女秃如其来？ 　　大概是对姐姐的爱意。 　　三囡擦干脸上的泪痕，从身后端出来一个精美的礼盒。她扯着嘴角一点笑意，打开盒子, 递给萧靖：“二姐, 你是要进宫的，别人都说宫里的日子好，什么都不缺。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 只有一顶假发能拿得出手……” 　　盒子里的假发黑亮有光泽, 一看就是多年精心护理才能养出来的。假发梳成蓬松发髻，插上金步摇和玉簪，价值可 　　值千金。 　　萧靖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三囡把她的一头长发给他了。 　　“你傻啊。”萧靖一个大男人，感动得鼻子酸酸的，“我从感业寺回去，剃度后没头发，她们谁敢笑话我？能从寺庙回去皇宫, 可把我骄傲坏了！” 　　“对对对，我也替二姐骄傲。” 　　三囡得知姐姐成为当今圣上亲封的婕妤，先是替她欢喜，再而替她担忧。宫里的日子不好混, 美人如云, 高门贵女不在少数。她的二姐生得那般美丽, 却在太宗皇帝的后宫里十多年不得晋封。 　　三囡不敢说太宗皇帝有眼无珠，只以为是后宫的竞争太大了。 　　受冷落的日子太难了。 　　“二姐，我和相公商量过了，给你备了一份嫁妆。” 　　“你不要推辞，就两台牛车的东西，很少的。都说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势利眼，我等姐姐发达，拉扯郭家一把呢。” 　　三囡嘴上说着要抱大腿，实际上是为了让萧靖安心收下。她不是笨姑娘，是为了照顾到姐姐的自尊心，让姐姐好受一点儿。 　　郭孝慎是同意且支持的。 　　商人重利，会投资，这种买股搏富贵的活儿总少不了他们。 　　当年老武会投资，一下子押中了李渊的股。他拿家产资助老李起兵，所以一跃成为开国功臣，位列国公之位。 　　郭孝慎说不羡慕老丈人的眼光和运气，那是假话。他给二姨子出嫁妆，他图什么啊？ 　　还不是图二姨子拉扯他一把？ 　　自古以来，枕头风最好吹。郭孝慎陪着三囡过来武家，他说想要拜见姐姐，主要是想瞅真人够不够漂亮。圣人是男人，肯定喜欢漂亮的女人。 　　他买股也得押个漂亮的啊！ 　　萧靖戴着妹妹送的假发，认真梳妆打扮起来。他有一手神级化妆术，只要给他一张脸和一双手，保证能画得跟天仙似的。更何况原身年轻美丽，他更是发挥出百分之三百的实力。 　　眉毛没有修剪成时令的蛾眉，而是如同柳叶那样细长。含情的桃花眼周边敷上薄薄的斜红，莫名有一种娇弱矜贵的质感。浅上腮红，浓抹唇脂，眉心一点花钿。底妆舍弃了厚重的浅粉，却是奶油一般光滑的肌肤。 　　郭孝慎看到三囡扶着萧靖出来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卧槽，他妈不公平啊！ 　　为什么同一个爹妈生的，姐姐生得如此美丽，当妹妹的差那么远？ 　　不对，隔壁的那个娘子是他婆娘？ 　　怎么看起来跟小姑娘似的，水灵那么多？ 　　三囡长得不差，出门画的是传统的唐妆，妆容偏向夸张，脸上的铅粉白得吓人，嘴巴血红得像是吃了两斤小朋友。萧靖画完自己的妆，在征得妹妹的同意之后，给三囡改妆。 　　“二姐，你真漂亮啊。原本也美，就是上妆后漂亮数倍。” 　　“这是我在宫里学的，我可以教给你。” 　　萧靖这般解释，三囡信以为真。皇宫内的娘娘们画的妆容，肯定跟外头的不一样。他擦掉三囡脸上的脂粉，告诉妹妹不要再用铅粉，这个粉看着白，但是对皮肤不好，长期下来会变黄变丑。 　　“二姐，那我用什么呀？” 　　“用磨的细米粉，那个不伤皮肤。” 　　“二姐，你往我脸上拍的是什么水呀？闻着很香啊……” 　　“这瓶是玫瑰纯露，是制作精油的副产品，当保湿水用的。玫瑰能美白嫩肤，你平日里可以喝两盏玫瑰花茶。欸，这是圣人给我的好东西，我分你一瓶，你莫要给别人。” 　　萧靖糊弄着三囡，三囡点点头，没有多问。在她看来，皇帝用的东西，自然比民间的好上数倍，她不知道，那是她孤陋寡闻。 　　三囡回到郭孝慎的身边，笑着跟萧靖介绍：“二姐，这是我家相公，他姓郭名孝慎，待我挺好的。” 　　“二姐日安。” 　　郭孝慎看着变得更加水灵的妻子，又看到娇艳动人的二姨子，紧张得后背冒汗。乖乖，他不过是陪杨氏坐了一阵子，与丈母娘闲聊几句罢了。 　　眨眼之间，三囡跟吃仙丹似的，居然凭白漂亮三分，嫩得能掐出水似的。 　　莫非二姨子是会妖术不成？ 　　难怪这样的女人能把圣人迷住！ 　　郭孝慎很有信心，皇帝肯定会宠爱这样的女子，他投资武婕妤不亏。他本以为自己赞助二姨子两车嫁妆，已经是非常体面的事情。 　　为妾者，哪里用得着什么东西。 　　谁知—— 　　圣人派人过来，光明正大地送来五十车嫁妆！ 　　上一辈子萧靖给张嫣倒贴嫁妆，这辈子张嫣给萧靖倒贴回来。 　　金吾卫奉命封了外面一整条街，只为了给武婕妤送嫁妆。金银玉石的饰品摆件塞得满满的，还有各种昂贵的衣料和药材。武家的院子没那么大，圣人下令租赁附近的院子，说借用几日。 　　借，哪里能不借啊。 　　附近的人家都说好，笑着说武家的二姑娘是有福气的，他们也想沾一沾喜气。当年母女三人背着包袱，被继子赶出门户，竟敢杀上来长安。 　　谁能想到，武家二姑娘能有这样的造化。 　　她不是未出门的大姑娘，她是嫁过的妇人，第一回 嫁的是先帝。这回是第二次嫁人，嫁的是当今圣人！ 　　一女嫁父子二人，搁在长安算是特大新闻。 　　库狄家的后娘眼红得要命，武婕妤风光极了，说要把容娘带到皇宫。她跟人打听过了，容娘不是宫女，是婕妤身边的女史，是有官身的。 　　库狄容一个小丫头片子，字都不认识几个，当什么官？ 　　还不如让她家男人当官！ 　　库狄家的后娘想要闹，结果连武家的门口都没进去，被侍卫堵着回来了。能打能扛的金吾卫小哥哥挎着刀，肃着一张脸，说奉圣人的命令，寻常人等不能惊扰娘娘。 　　刀口泛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砍肉切菜肯定很利索。 　　在性命和名利之间，库狄家的人欺软怕硬，不敢闹。男人和女人回到屋子里，互相责怪打骂。 　　“都怪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卖了容娘，说不定我们能沾点光。” 　　“我这是为谁？容娘卖身的银子，我一文未花用，全让你吃酒去了！” 　　“哼，说得好像福娃没吃一样。” 　　“福娃是你的亲儿子，他吃两块点心，这是怎么了？” 　　容娘穿着新衣裳，快活得像是一只小云雀，完全没留意隔壁院子里的叫骂声。很快有侍卫去拍门，叫两人不要吵，不然邀请他们去金吾卫大营一日游。 　　夫妻俩连吵架都不敢高声。 　　皇帝选定一个吉日，派人接武婕妤入宫。萧靖带着五十二车嫁妆，被容娘扶着，含泪送别了母亲和妹妹妹夫。 　　他盼了那么久，终于要入宫。 　　入宫当妃嫔有什么好？ 　　大概是不用自己洗衣服洗碗？ 　　萧靖坐着轿辇，被宫人簇拥着，来到一处宫门外。张嫣给他安排的住处是长安殿，建筑大气，占地面积宽敞，是距离太极宫比较近的一处宫殿。宫墙里围着一大块花圃，他从出租屋移植的辣椒和葱姜蒜豆苗可以种下来。 　　好地方。 　　萧靖刚安顿下来，让宫人把他的嫁妆收入库房。他此时并非皇帝的正室，不用祭告祖宗行大婚之礼，只要晚上张嫣过来意思意思就行。 　　其实他怀着孩子，连意思意思都不必了。 　　他喝完一杯温水，坐下来歇了好一会儿，天还没黑，他已经琢磨晚上吃什么了。后宫妃嫔不比皇帝，应该要提前点菜，才能吃到好东西。 　　不然王皇后和萧淑妃当场把好菜取走，剩下的没人要才轮得到他。 　　他没有特别想吃的，突然想吃酸香微辣的腊八蒜。他怀着孩子，格外想吃点酸的，一顿不吃就不舒服。 　　他安排长安殿的小太监去跑腿，这个小太监姓多，看起来挺机灵的。 　　萧靖：“小多，你到了膳房，就说我想要一筐新鲜的大蒜。大蒜不用处理，二十斤左右，紫皮蒜最好。主食要有米饭，甜点要酥山，至于肉食和蔬菜什么的，他们看着上就行。” 　　酥山是唐朝有名的冰淇淋，入口柔软，形似山峦，据说由奶油和酥油制作而成。萧靖好久没有吃冰淇淋了，有点馋。 　　小多有些犹豫：“除了酥山，婕妤真要那么多大蒜吗？” 　　大蒜的味道重，宫中嫔妃很少吃蒜。若是圣人过来闻到味儿，多不雅啊。 　　“没事，我想吃，你只管问他们要。”萧靖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腊八蒜，“你看膳房那里有没有腌酸菜的瓦罐，帮我要几个回来。” 　　小多没理解主子的想法，但是听从她的命令。 　　他一一记在心里，离开了。 　　他在路上遇到萧淑妃身边的采红，侧身让开，恭敬地道一声“采姐姐”。采红奉萧淑妃的命令来取膳，萧淑妃忌惮新来的武氏，怕她抢了自己的宠爱。 　　采红故意问：“小多，你家婕妤让你来拿什么好吃的？” 　　“武婕妤要二十斤大蒜，她爱吃这个。”小多苦着脸，仿佛遇到很为难的事情，“她要了米饭，说没尝过酥山，想吃酥山。” 　　“嘻嘻。” 　　采红嘲笑两声，武氏当真是乡下来的泥腿子，居然爱吃大蒜，连酥山都没吃过。她是萧淑妃身边得宠的宫女，有幸尝过两次酥山。酥山的成本高昂，要用很多冰，味道又香又甜，让她一直记在心里。 　　她回头跟萧淑妃禀报，得意洋洋地说：“……武氏要了一筐大蒜，说爱吃这个。她说没吃过酥山，特意要一份，厨子给她了。娘娘若是不喜欢她，我去膳房说一声，定让武婕妤以后吃不到酥山。” 　　“不必了，她没吃过，随她吃吧。” 　　萧淑妃的笑容敛了三分，武氏是想吃蒜避宠？ 　　这到底是一个没见识的蠢货，还是一个聪明人呢？ 　　作者有话说： 　　萧靖：我想吃个腊八蒜，你们怎么想那么多？ 　　今天是除夕，有小可爱过年吃腊八蒜吗？ 第479章 李治不头疼（18） 　　◎唐高宗的武婕妤在装蒜◎ 　　有时候, 打败一个男人的不是权力和金钱。 　　而是馋了几十年的冰淇淋。 　　底层的碎冰散发着白色的雾气，瞬间让空气都凉爽起来。上面的冰淇淋堆成雪山的模样, 又白又软, 浇着金黄色的蜂蜜，撒上酥脆的核桃碎和松仁，点缀着粉红色的樱花。 　　这是唐朝最有名的消暑圣品——酥山。 　　一看就特别好吃！ 　　萧靖穿着墨绿色的吉服, 趁无人时把假发摘下来，露出短短的寸头。他用勺子挖了好圆的一个冰淇淋球，舀到碗里, 正要大吃一口的时候—— 　　“舅舅不是怀孕吗？” 　　“怎么可以吃冷的？” 　　“怀孕头三个月最要紧, 太凉太热的不能吃，不能喝酒，活血的不能吃,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萧靖：哦。 　　怀孕怎么啦？他只想吃个冰淇淋, 又怎么啦？ 　　他眼睁睁地看着张嫣把碗里的酥山端走，然后她大口地吃完了，神情非常享受，一点儿都没给他留。桌上剩下的酥山份量很多，比得上后世网红店里面大几十的刨冰山。 　　小张把容娘喊进来，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拿下去和旁人分吧。你年纪小, 不能吃太多凉食，吃一碗便好。” 　　“谢谢圣人。”容娘瞅着萧靖不太好看的脸色，又看向张嫣，最后端着酥山快快乐乐地下去了。 　　萧靖：哦。 　　感情我一口都没吃着？ 　　他生闷气了, 头一次觉得怀孕太麻烦, 不想怀。他扭过头去, 越想越馋，想着又香又甜的冰淇淋，还有上面的果仁碎，腌渍过的可食樱花…… 　　卧槽，想哭！ 　　他真的哭了。 　　“我想吃冰淇淋球，我一口没吃到……” 　　“你好狠的心，不给我吃冰淇淋……” 　　“妈的，我招谁惹谁了，我为什么不能吃冰淇淋！” 　　“呜呜呜呜呜，我想吃冰淇淋。” 　　大滴的泪水落下来，在吉服上晕开，妆容也化开了一大片。张嫣彻底慌了，她头一次发现这个男人这么矫情，她怀孕的时候从来不吃凉的，不也好好的？ 　　小张彻底忘记自己以前想奶油蛋糕想奶茶，半夜睡不着起来哭的样子。 　　“今天这个酥山没有酥酪好吃，我们明天吃酥酪啊。”她手忙脚乱地哄他，“樱桃酪好不好？那个可好吃了，上面是甜樱桃下面是羊奶酪……” 　　萧靖泪眼汪汪地说：“你爱吃齁甜的樱桃，我又不爱吃。” 　　他反问道：“你是不是在别的女人那里吃了樱桃酪？觉得特别好吃？” 　　张嫣：还真的是。 　　她是在萧淑妃那里吃的。 　　她的表情有些心虚，萧靖一脸“我就知道你是渣男”的表情，嫌弃了她一分钟。他缓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淡淡地说：“我要吃原味的酥酪，像今天那个酥山差不多。下面不要碎冰，那个太凉了。坚果对小孩好，胡桃仁榛子仁杏仁什么的，可以多放点。” 　　他怀孕不容易，为了孩子妥协。 　　张嫣同意，赶紧吩咐宫人，明日午膳必须安排上这个甜品。她抱着家里的这个蠢男人，哄他：“这回终于高兴吧？” 　　“嗯。” 　　萧靖用鼻音应了一声。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张嫣跟身边的人吩咐：“武氏的身体不好，跟皇后的日常请安，朕免了。” 　　伺候的宫人纷纷跪了一地。 　　往日里人人皆言萧淑妃盛宠，没想到这位……不声不响的，从庙里秃着头回来，美貌减了几分，还那么宠？ 　　萧靖见天亮了，睡得迷迷糊糊地起床，习惯让张皇后给他穿衣裳系腰带。然后他看着跪了一圈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是在使唤高宗皇帝？ 　　噗—— 　　错了错了。 　　张嫣也习惯了，她跟他走过好几辈子，他一伸手，她拿着衣服往他身上搭。这个男人的审美不咋地，他穿得好不好看，全是张皇后的功劳。 　　她给萧靖选了一套湖水蓝的圆领袍，类似男装的胡袍，袖口细窄，穿起来英气极了。萧靖又不是真正的女装爱好者，叫他天天穿齐胸襦裙，非得把他逼疯不可。 　　他夸赞道：“这一身真好看，等会儿我干活的时候方便。” 　　婕妤娘娘要干什么活？ 　　他让人搬来两个折叠凳，和容娘坐着一块儿剥大蒜。一大一小两个人，围着面前的一个盆。 　　紫皮蒜剥去外皮，再掰开小瓣，将每一瓣蒜的皮都剥干净。蒜不用洗，处理好后放入密封的容器，偏爱酸甜口的可以加一小勺糖。再倒入米醋，密封腌渍就可以了。 　　萧靖让小多从膳房拿几个酸菜坛子，唐朝没有玻璃罐，腌腊八蒜总不得劲。 　　白嫩的蒜瓣会变成翡翠似的绿色，隔着玻璃罐瞧着，多好看啊。 　　就在他惋惜的时候，有宫人通报，说：“娘娘，仙居殿的徐婕妤带着礼物过来，您可要见一见她？” 　　“徐婕妤？”萧靖没想起来是谁，“请她进来吧。” 　　他擦了擦手，拍掉袍子上的蒜皮。他看电视剧知道李治的后宫有王皇后和萧淑妃两大BOSS，至于徐婕妤是谁，他没记起来。 　　小多怕她不知道，轻声提醒道：“徐婕妤的姐姐徐惠，是先帝的贤妃。” 　　萧靖：啊这？ 　　男女关系太复杂，绕得他脑壳疼。 　　在太宗皇帝的后宫，武媚娘和徐惠当过同事，大家同样是才人的位份进去的，结果武氏不如徐惠得宠多矣。徐惠时常伴随皇帝身侧，被提拔为充容，是太宗皇帝晚年最宠爱的妃嫔之一。大概女子投入真心，等太宗皇帝去世之后，她生病拒绝服药，病逝了。 　　李治感动这位小妈的真情，追封徐惠为太宗皇帝的贤妃。 　　萧靖想起记忆里的徐姐姐，感官非常复杂。 　　她羡慕徐惠得宠吗？ 　　好像有点羡慕。 　　入宫时同样的起点，一样年轻的美貌，却走向不一样的路。徐惠得宠的时候，武媚娘在坐冷板凳。李世民一死，徐惠拒绝治病，武媚娘忙着搭上李治。 　　谁又能说谁是对的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哲学。 　　徐惠很快就病死了，她死后升职，陪葬在太宗皇帝的昭陵，又是一番哀荣。武媚娘若不是成功从感业寺出来，恐怕结局不会比徐惠更好。 　　萧靖看到徐惠的妹妹，如今和自己当同事的徐婕妤，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徐姐姐。 　　他笑着说：“徐姐姐好。” 　　同样是婕妤的位份，徐惠的妹妹在李治的后宫时间更久，比他资历高。他喊一声徐姐姐，错不了。 　　徐思的笑容很温婉，柔声道：“武妹妹大喜，我是过来道贺的。” 　　她亲手捧着丝绸面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只雕工出彩的水晶罐子。那么大块的水晶不好得，雕成完整的器皿，更难。透明的水晶能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来七彩的光，罐身刻着喜鹊衔梅的图案，寓意极好，是她的心爱之物。 　　这是她刚入宫的时候，李治赏她的东西。 　　只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圣人看不到她。 　　新入宫的武氏得宠，竟然连皇后都不曾去拜见。王皇后指使她过来打探情况，所以她来了。 　　徐婕妤有自己的心思，她把水晶罐子送出来。圣人看到东西，总该问一句吧？ 　　她本想多坐一会儿，在这里蹲到圣人更好。只是这长安殿里，怎么味儿那么大啊？ 　　美人微微皱起眉头，想捂住鼻子。 　　容娘抱着一大盆蒜进来，装作没看见徐婕妤，兴奋地说：“娘子你看看，我剥得好不好？还有十斤蒜，我接着再剥……” 　　小姑娘举着装蒜的大盆，味儿特别冲，专门往徐婕妤那边抖，她这是在装蒜（一语双关）呢！ 　　萧靖忍着笑，看破不说破。 　　徐婕妤想占他的便宜，争皇帝的宠爱，颇有坐到天长地久的势头。他不好意思赶人，容娘就来了。 　　徐婕妤看着那么多蒜，完全愣住了。多坐一会儿，她身上沾染的大蒜味道更浓一分。女子身上有花香檀香味儿，是极雅之事。 　　可这大蒜味道…… 　　武氏怎么那么蠢？居然在后宫吃蒜？还吃那么多？ 　　徐婕妤喝完一盏茶，寒暄了两句，告辞了。她怕武氏不把她送的水晶罐子摆出来，暗示道：这等好物，妹妹与圣人共赏，他会喜欢的。 　　行吧。 　　萧靖听懂了她的意思。 　　既然原主人想把罐子摆出来，他是好人，自然要完成她的心愿。 　　他把腊八蒜装进去徐婕妤送来的水晶罐子，密封好，找个太阳最猛的地方开始晒。腊八蒜白天晒太阳，晚上冷藏，这样的温差大，它变绿的速度会快很多。 　　在他看来，水晶罐子不就跟玻璃罐差不多？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张嫣过来的时候，她一抬头，看到最耀眼的地方放着熠熠生辉的水晶罐子，里面装着…… 　　全是蒜头？ 　　罐子是好罐子，蒜头可不一定是正经蒜头。她没见识，看到变色的蒜瓣，以为是坏掉了。她把萧靖拉过来，怕他蠢，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这是谁送你的？倒掉，不能吃的！” 　　“这是徐婕妤送我的，我可喜欢了。” 　　“她怎么能害你呢？我下旨去罚她，蒜头都绿了，不能吃啊。” 　　“罐子是她给的，蒜头是我腌的！绿的才好吃，我到时候分你一点！” 　　张嫣：哦？ 　　萧靖可骄傲了，不在腊八的时令，他居然在唐朝成功腌了腊八蒜。他很喜欢吃腊八蒜配饺子，逢人就说徐婕妤是好人，她送来的水晶罐子特别好，圣人见着都说好。 　　徐婕妤非常高兴，以为自己要复宠。 　　结果…… 　　她过来长安殿一看，她的脸当场比蒜还绿。她去拜见王皇后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跟上级领导投诉了好久。 　　“娘娘，阿武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竟然拿我的心爱之物……” 　　“她装蒜呢！” 　　作者有话说： 　　萧靖：装蒜就装蒜，你打我啊？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呀~帮我想想男主肚子里的男宝小名叫啥吧……我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到了。 第480章 李治不头疼（19） 　　◎唐高宗的武婕妤公布孕信◎ 　　明义殿 　　王皇后淡淡地看着下首的徐婕妤, 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年太宗皇帝身边的徐氏，在后宫是出名的聪慧, 伴随先帝身侧从不出错。怎么姐妹俩长着相似的面容, 脑袋瓜差那么多？ 　　姐姐是个聪明人，可是妹妹忒蠢了。 　　她随口安抚几句：“武氏从宫外归来，她不懂礼数, 你是旧人，不要跟她计较。”圣人既然知道武氏拿水晶罐子装蒜之事，圣人没有反对, 便是同意。 　　不然发落武氏的旨意在数日前就下来了。 　　如今武氏正得宠, 她不来拜见，王皇后憋着一肚子气，却不能奈她如何。因为是圣人口谕说过, 武氏体弱, 免了她拜见皇后。 　　“阿武哪里是宫外的野路子？”徐婕妤嘀咕一句，“她在宫里十几年，过的日子比臣妾还多，她分明是看不起人。” 　　王皇后：“……” 　　武氏是曾是先帝的才人，父子俩共纳一女的事情，说出去她都嫌没脸。她身为李治的正妻，丈夫干下这样的缺德事, 她还要替他圆回来。 　　“此事莫要再提，她如今是圣人的婕妤。” 　　“娘娘，我只是替你不平罢了。” 　　“本宫的事，用得着你来管？” 　　“喏。” 　　徐婕妤在皇后的明义殿自讨没趣, 灰溜溜地走了。她就不信, 阿武如此跋扈, 竟然后宫无人治她？ 　　有的。 　　等徐婕妤离开之后，王皇后下旨召见母亲魏国夫人和舅舅柳奭（“奭”读音同“事”）。她的父亲王仁祐功绩平平，贞观年间不过是一届县令。全靠女儿成为皇后，王仁祐才被李治破格提升为魏国公。 　　比起平庸的父亲，王舒娘更相信母亲和舅舅。 　　舅舅柳奭出身河东柳氏，早年间担任中书舍人，后历任兵部侍郎和中书侍郎。他会当官，是亲戚当中难得的聪明人。他对王舒娘很好，年幼时候的王家姑娘跟随母亲柳氏回娘家，柳奭从来都是笑眯眯地欢迎她们。 　　“阿娘……” 　　“舅舅……” 　　王舒娘的脸上敷了很多铅粉，画着朱红的胭脂和面靥，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尽可能展现自己体面的生活。她将一半的眉毛剃掉，画成一双富态的蛾眉，宽大犹如飞蛾的翅膀。 　　美人卷珠帘，深做颦蛾眉。 　　柳氏和柳奭早已听说圣人迎娶武氏之事，本来皇帝的后宫，他们不应该多问的。只是他们看到王舒娘皱起眉头的样子，怎么能安心？ 　　先是有宫人给魏国夫人和中书侍郎柳奭上茶水和茶点，王皇后一个眼神，领头的女官带着一群小宫女退下去了。等到无外人时，柳氏忍不住问：“娘娘近日可有什么烦心事？你且说，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阿娘，我过得挺好的，圣人之前时常出宫，给我买了玉镯和簪子。”王舒娘想起之前的那段“甜蜜”，眼神十分怀念，“您看，这双白玉镯，是圣人花了五十贯买的。这支乌木发簪，他说戴着辟邪，花了二十文。” 　　柳氏：？？？ 　　柳奭：？？？ 　　是皇帝瞎了还是她外甥女瞎了？ 　　柳氏稍微有些不满，这么一个没水头的镯子，二十贯都嫌贵。还有那个木头簪子，货郎顶多卖五文钱！ 　　柳奭是男人，他瞅着这些不入流的小东西，暗道圣人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和武氏勾搭上了。有些男人在外面干了坏事，内心愧疚，回家会对妻子儿女更加好。 　　圣人的心估计是黑的，不仅养外宅，还回家故意高报物价，糊弄正妻。 　　他不敢说出来自己的推测，不然外甥女会很伤心的。 　　“那位和武氏的事情，你怎么看？”柳奭压低着声音，问出来，“你若是不喜武氏，我想些办法，定要让她的家人在长安混不下去。” 　　他打听过了，武氏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荆州，他的手没伸到那么长，动不了两人。但是武氏有嫡亲妹妹嫁在长安，妹夫郭孝慎是书商，不足为惧。至于武氏的生母，曾经的应国公夫人杨氏，全靠三女婿接济过日子，这算哪门子的国公夫人？ 　　但凡武士彟还活着，杨氏母女定不会让人欺负到这种境地。 　　“武氏，武氏……” 　　王皇后反复嚼着“情敌”的姓氏，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她知道圣人给武氏出了五十车嫁妆，理由是：当年武士彟以家产资助高祖皇帝有功，他要待武氏好，不能忘本。 　　这么一句话，堵得朝臣和后宫所有人没话说。 　　老武当年是出钱出力，可后来他不也封官了？ 　　怎么这恩情没还够？ 　　“感恩”是一种很美好的品质，谁也不能说皇帝做得不对。老武出钱投资老李，老李的孙子给老武的女儿出钱贴嫁妆，好像很说得过去。 　　武氏，一个女子罢了。 　　王舒娘很多次告诉自己，要大度宽容。皇帝是一个本性善良的男人，总好过是无情无义之辈。她生不出子嗣，皇帝不过来与她亲近，她便把念头打到新宠武氏的头上。 　　“阿娘，舅舅，我想要有一个孩子。” 　　“可是圣人不过来，他之前总爱过去淑妃那边，我能怎么办？” 　　“若是武氏有孕，我想抱养她的儿子……皇长子李忠已经七岁，他记得事情，养不熟了。若是有新生的孩儿，我接过来身边教养，以后会听话的。” 　　柳氏一听，大惊，女儿和女婿竟然走到这般境地。当年王舒娘嫁为晋王妃的时候，全家人都替她高兴。 　　眼看着李治的庶子不断出生，王家和柳家急得跟火上的蚂蚁一样，却毫无办法。柳氏偷偷递邀宠的法子进来，可是男人不过来，王舒娘学会能有什么用？ 　　没用的。 　　柳氏替女儿伤心，想哭却不能哭。柳奭是男人，他对于皇帝宠妾灭妻的行为表示理解，但不支持。他提出建议：“娘娘想要抱养武氏的孩子，必须要把武氏驯服，干脆直接这样……” 　　“哐当——” 　　他把手中的茶盏丢到地上，当场碎成三四瓣。 　　在座的人都是成年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舒娘的脸色一白，她有过嫉妒，但从未下手害人。柳氏安慰她：“那位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孩子长大之后，认她还是认你？” 　　“阿娘，我……” 　　王皇后低垂着眼，心渐渐硬起来，有生母在，孩子总是偏向生母的。若是连生母都不认，便是不孝，这样的人不配成为太子，成为皇帝。 　　她想成为太子之母。 　　唯一的母亲。 　　柳氏给女儿传授后宅的手段，教导她：“娘娘不忍心，给那位多送点好吃好喝，让她把胎儿养大。到时候孩子的生母能不能留下来，就让老天爷决定吧。” 　　胎儿养得过大，女子生产的时候会很艰难。身在皇家，只要太医问圣人保大还是保小，男人必定是保小的。 　　“我……” 　　“听阿娘的。” 　　王皇后闭上眼睛，下定决心。至于武氏在宫外的家人，她跟柳奭说：“武氏的妹妹和妹夫，不过是商人之家，我不与他们计较。若谁在朝堂上支持武氏，劳烦舅舅帮我一把。” 　　她想要恩威并施武氏，来获得对方的臣服。 　　两个月后 　　怀孕三个月，萧靖的孕期反应开始变大，平日里经常有恶心吐酸水的症状。他见瞒不下去，让张嫣陪着他一块儿请太医。 　　来的刘太医生得年轻，面容大约三十岁，但是医术非常好。刘神威是药王孙思邈的亲传弟子，本来李治想请孙思邈留在太医院，孙思邈不肯留，却推荐自己的徒弟。 　　悬丝诊脉是孙思邈的绝技，当年他为长孙皇后诊脉，用的是这一套功夫。望闻问切，刘太医先是看了萧靖的脸色，问过他日常起居和饮食，大概心里有数。 　　喜吃酸食，易疲倦，兼有恶心泛酸之感。 　　武婕妤入宫以来如此得宠，有怀孕的情况很正常。 　　但是…… 　　刘太医的手搭在丝线上，感受到丝线上微不可察的颤动，一滴滴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他从医那么多年，头一次生出紧张之感。他默念着武婕妤进宫的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诊断错了。 　　他顶着皇帝的目光，直言道：“臣医术不精……想要隔着帕子，再次为婕妤诊脉。” 　　张嫣：“可。” 　　容娘取来一块儿薄薄的绣帕，将萧靖的手放在脉枕上，那帕子盖住手腕的部位。刘太医轻轻地把手搭在女子的脉搏上，这回脉搏的跳动更加清晰，他再次坚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是三个月的身孕。 　　可是武氏回宫满打满算才两个月。 　　到底是女人出了轨？还是男人劈了腿？ 　　刘太医脸上十分镇静，实际上心里慌得要死，甚至后悔自己今日为什么要当值。他憋了大半天，终于憋出来一丝尴尬的笑容，道：“恭喜圣人，武婕妤这是有孕在身！” 　　至于怀了几个月，他不说，不算骗人。 　　“大喜，赏！”张嫣佯装惊喜，故意说，“婕妤怀孕两个月，朕真高兴啊。” 　　刘太医：很好，怀孕两个月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他开了安胎的方子，写下孕期需要的事项，忐忑地交到萧靖手里。萧靖边看边点头，评价道：药王孙思邈的徒弟，医术看起来好像很好的样子。 　　有刘太医照顾这一胎，他非常放心。 　　可能是被崽子影响，萧靖的胃口越来越挑食，他吃不惯膳房的大锅饭，想要开小灶。自打公布了怀孕两个月的消息，他当即“恃宠而骄”，跟上级领导提出要开小厨房。 　　王皇后批准了。 　　王皇后给他送来好多食材，鸡鸭鱼肉都有，新鲜的菜蔬从来不缺。 　　“王皇后是个好人呐，历史把她编排得真坏。”萧靖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跟张嫣夸赞道，“你看她多实诚，给我送来的虾子，足足有一个巴掌那么长，可惜吃太多河鲜容易湿热。老骆送来的鹅蛋真好，我每天煮一个吃，据说孕妇吃鹅蛋脸上不长黄斑。” 　　“嗯，舅舅注意一些，别吃太多了。” 　　张嫣经常拉着萧靖消食散步，没跟他说后宫那点破事。 　　萧淑妃看他的肚子大，曾经到皇帝跟前告状，言：武氏的肚子格外大，不像是怀孕两个月的样子。王皇后看到萧靖的肚子大，却十分欢喜，言：武氏有福，怀的孩子健壮。 　　王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张嫣心知肚明。 　　对方提过继之事，她权当没听见。 　　而王皇后的舅舅柳奭没闲着，他见黄门侍郎骆宾王经常送鹅蛋入宫，打听到是武婕妤怀孕爱吃鹅蛋。他确定骆宾王是武氏一党，当即磨刀霍霍，他没说武婕妤的事情，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圣人，臣有事要奏！” 　　“臣要弹劾黄门侍郎骆宾王有贪污之事，收受贿赂，望圣人彻查！”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李白《怨情》的一句诗：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有参考历史情节：骆宾王被诬陷收受赃款，下狱。感谢在2021-02-11 11:58:53~2021-02-12 23:0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昵称不限字数哎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1章 李治不头疼（20） 　　◎唐高宗审骆宾王贪污案◎ 　　虽然萧靖进宫了, 但是他和骆宾王一家并未断了联系。 　　因为他怀孕了。 　　他怀孕爱吃鹅蛋，据说这样对母体有好处, 孕妇脸上能少长斑, 宝宝的皮肤也白净。他跟张嫣提建议，骆家的鹅蛋好，皇帝可以跟老骆买点鹅蛋。 　　“怎么我怀孕那会儿, 舅舅不提这种事情？”张嫣睁大眼睛，“我以前生产，从未听说过这个偏方。” 　　“你连煮鸡蛋都不爱吃, 我能叫你吃白煮鹅蛋吗？” 　　“我要是逼你天天吃鹅蛋, 估计你得生气了！” 　　张嫣的神色顿时赧赧的，她是挑食不假，不爱吃水煮蛋, 爱吃煎的溏心蛋。一想到天天吃煮鹅蛋, 非得把她逼疯不可。 　　萧靖自己愿意为宝宝吃鹅蛋，吃到噎得慌，都能拼命咽下去。他以前看张嫣怀得不错，就没提过这种事情。 　　现在情况不一样。 　　怀的人是他！ 　　他总盼着宝宝能更好一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黄门侍郎骆宾王隔天就提着一篮子鹅蛋入宫，在朝臣里头是出名的。 　　别人给皇帝送金银珍宝, 都不如他一个送鹅蛋的得脸。 　　哎呀，好气！ 　　“观光，又来进贡鹅蛋啊？” 　　“是啊，圣人说爱吃我家的鹅蛋呢。” 　　骆宾王笑了一下, 心道哪里是圣人爱吃鹅蛋, 分明是武婕妤爱吃他家的鹅蛋。武氏尚未入宫的时候, 洛洛给武氏送过好几次鹅蛋，那位一吃就惦记上了。枕头风好吹，圣人听心上人说吃着好，私底下跟他商量，说买鹅蛋的事情。 　　骆宾王能当天子身边的近臣，竟然是乘了武氏的东风。 　　缘分呐。 　　骆宾王对那位娘子的感官非常复杂，武氏能从先帝的才人、到当今天子的外室，再到婕妤，心力不输一般男子。他有心结交下几分善缘，若是武氏有难，他愿意帮一把的。 　　可谁知—— 　　武氏并未有难，倒是他先被人给告了。 　　这一天，骆宾王跟往常一样，早起捡了一篮子新鲜的鹅蛋，擦干净后带入皇宫。他把菜篮子交给太极宫的大太监，这是圣人说要的。接鹅蛋的太监姓赵，小声地说：“骆大人，里头有官员在告你，您在这儿等一等比较好。” 　　骆宾王：？？？ 　　他行得正坐得正，从未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情，这是何人在污蔑他！ 　　他竖起耳朵一听，只听得太极宫内有人在大声说话。 　　“圣人，臣有事要奏！” 　　“臣要弹劾黄门侍郎骆宾王有贪污之事，收受贿赂，望圣人彻查！” 　　张嫣没想到老骆那么快就被人搞了，骆宾王晋升得太快，非常惹人眼，有人想拉他下去不意外。她看向举报的官员，有点眼熟，对方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身边有人提醒道：“圣人，那位是中书侍郎柳奭，是皇后的嫡亲舅舅。” 　　张嫣：哦。 　　她很快想明白了，骆宾王在旁人的眼里，大概被盖上去一个“武氏”的戳。王皇后看萧靖不顺眼，两家人争斗不止，这事儿多正常啊。 　　也不知道萧淑妃一家有没有掺了一脚。 　　柳奭顶着皇帝的目光，竟敢来实名举报。他写好状子，呈递上去，高声道：“臣举报骆宾王收受陈家田庄，欲为之谋官，望圣人派人搜查骆家，缉拿人证和物证。” 　　他收买骆宾王的同乡陈咏年，在送给骆宾王的帖子里加了陈家的田庄地契。哼，只等圣人派过去的人搜查到地契，骆宾王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骆宾王穷得住出租屋，他能买得起田庄？ 　　不正当收入，肯定是贪污得来的！ 　　…… 　　说起姓陈的，殿外偷听的骆宾王大惊失色，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卧槽，这是有小人害他！ 　　他从九品芝麻官破格升级为四品官，这是人生一大喜事。有同僚或者同乡来拜访他，只要关系不差的，他都乐意请人吃酒，好一场开心热闹。 　　其中同乡陈咏年来找过他几次，言语间有求仕之意。若真是满腹才学之人，骆宾王自然愿意替朋友举荐一番。 　　可是陈咏年肚子里没货啊！ 　　骆宾王年少成名，能写诗能作文章，文笔大胆华丽。他自己有文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水平。觥筹交错之间，他请陈咏年作诗，那人憋了大半天，为赋新词强说愁。 　　聚会宴饮那么开心，你说喝酒愁更愁，还要怀才不遇，看着一轮大月亮就开始感怀自身。今天的晚亮明明是弯月，你不说像美人的细眉，非说是像大脸盘子。 　　啊，这…… 　　陈咏年满怀期待地看过来，骆宾王尴尬地嚼着盘子里的肉铺，绝口不提引荐之事。他拿吃喝堵住嘴，含糊道：“来啊，咏年多喝两杯，今日见到你真开心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骆宾王没放在心上，谁知等他入宫上班之后，陈咏年又亲自送帖子过去骆家。开门的是骆宾王的妻子朱氏，看见是丈夫的同乡，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 　　“陈家相公，请问有何事情？” 　　“有劳夫人，这是陈某的小小心意，想请骆大人方便这个。” 　　朱氏接过帖子，好言送走陈咏年，等关上家门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老骆天天出去请人喝酒吃饭，快烦死了！ 　　应酬是要花钱的，家里又不富裕。好不容易圣人给些赏赐和银钱，骆宾王在手里没捂热，又花销出去了。 　　当家主妇表示很烦，非常烦。 　　洛洛跑过来，看到阿娘不开心，小心翼翼地问：“阿娘，耶耶又要出去吃酒啊？” 　　小孩同样不喜欢耶耶出去，因为耶耶出去了，陪他玩耍的时间就变少了。耶耶喝得一身酒气回来，臭臭的，他不喜欢。 　　朱氏看着懵懂的儿子，知道自己不应该阻拦男人的交际。可是她怕骆宾王学坏，酒楼里有舞姬什么的，男人在外面混多了，就不爱回家了。 　　她眼珠子一转，把陈咏年的帖子塞到洛洛的手里。 　　孩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背锅啊！ 　　她跟儿子说：“洛洛，娘给你做好吃，你帮娘烧火啊……这是引子，烧火用纸引燃最好，让它烧得透透的，拿烧火棍捣烂，洛洛烧的火真好啊。” 　　懂事的洛洛蹲在灶间，很快学会了烧火。他握着亲爹的帖子，眼看着纸被烧掉了，里面好像有夹层，烧火棍一捣就化成灰。 　　火焰越烧越旺，什么帖子，压根没找着了。 　　朱氏的心砰砰直跳，莫名有一种紧张之感，告诉她“快烧掉，快烧掉”。她检查过帖子是完全烧没了，继续加柴，心安理得地甩锅给儿子。儿子那么小，他不懂事，骆宾王还能打洛洛不成？ 　　“哎呀——” 　　“洛洛，你怎么烧了你耶耶的帖子呢？他回来会骂你的。” 　　“阿娘，明明是……” 　　洛洛的嘴巴一扁，嘴里的话没说完，明明是阿娘让他烧的。他背着阿娘甩过来的锅，急得满头大汗：“阿娘，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哇……” 　　“阿娘替你想主意，旁人问起，你咬定说没有见过那一张请帖。你耶耶问你，你这样回答。” 　　“好吧。” 　　朱氏想得周到，她以为是别人约骆宾王出去吃饭喝酒，她不乐意骆宾王出去，张嘴说不知道，不懂，不负责。等到皇帝派出人来查，她心中惶恐，同样一口咬定没见过什么帖子。 　　她打开骆宾王的书房，里面堆放着老骆的书和来往的请帖。长乐坊的武侯（类似现代的警察）翻了好几遍，没有找到柳奭口中的“陈家田庄地契”。 　　问起陈咏年这个人，朱氏瞒下今日帖子一事，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官爷，我真的没说谎啊！那个姓陈的跟我家相公是同乡，他们是吃过几回酒，每次都是我家相公买单，陈咏年打包点心果子回去！” 　　“我说过，陈咏年分明是打秋风的，不是好友，不值得交往。” 　　“官爷，是不是陈咏年出了什么事情了？” 　　“官爷，可别拖累了我家相公啊。老骆他胆子比鹅小，犯法的事从来都不敢做的……” 　　洛洛抱着自家的大鹅，小声安抚着，心想鹅的胆子可大了。这群带刀的武侯叔叔闯进来他家，大鹅们伸长脖子冲出来，想要跟人拼命！ 　　武侯叔叔问他有没有见过陈咏年，洛洛点点头，口齿清晰地说：“有，见过。” 　　“他最近有过来吗？” 　　“有啊，今天就过来了。” 　　“他有带着东西过来吗？” 　　“没呢。”洛洛一脸嫌弃的小模样，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气鬼空着手来，我不让他喝茶，把他赶走了。” 　　朱氏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放下来一半。 　　她的儿子最机灵了。 　　太极宫内，张嫣很快收到搜查报告，查明骆宾王家中并无贪污的赃物。她让人把骆宾王请进来，与陈咏年对质，无果。 　　两人各执一词，物证没有，人证只有酒楼的小二等人，证明两人吃过饭。但谈话间的具体内容，没有第三人清楚。 　　张嫣：所以这案怎么判？ 　　她对骆宾王的观感不错，既然没有赃物，所以贪污的罪名不成立。她派人把陈咏年召来，亲自考察过，给出评语：回家吧，你的脑子不好，不必当官了。 　　骆宾王重获清白，松了一口气，激动得昏过去。 　　妈的，如果再来一次，别人约他出去耍，他再也不去了！ 　　至于柳奭—— 　　张嫣把王皇后的这位亲戚留下来，晾了大半天，一句话没有说。明眼人都知道圣人在发怒，柳奭的脸色一片惨白，完全不见当初趾高气昂的模样。 　　“圣人，臣有罪。” 　　“圣人，臣——” 　　柳奭辩解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赵太监步步趋来，有事情要禀报：“圣人，武婕妤正候在外面，您可要传唤？” 　　“传吧。” 　　张嫣摸了摸肚子，审了一上午案子，她饿了。 　　舅舅肯定是给她送饭来了。 　　作者有话说： 　　老骆真的很倒霉，年少有才名，王爷叫他写诗，他不写。后来当官好好的，却被诬陷贪污，旧唐书两个字概括这单案子：“坐赃”。 　　历史上他大概是被人诬陷，出狱后给他补了个小官。感谢在2021-02-12 23:05:10~2021-02-14 12:0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颖宝 50瓶；永不安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2章 李治不头疼（21） 　　◎唐高宗和武婕妤的吃鸡图◎ 　　萧靖一听到骆宾王被人告了, 连忙赶到太极宫前面。 　　骆宾王人不错，若真是被冤枉的, 他愿意帮老骆主持公道。 　　妃嫔没什么大事情, 是不应该过来太极宫插手政治的。萧靖把中午吃的小炒装进去食盒，当着旁人的面前没过问案子，反而美名其曰：给圣人送膳。 　　他现在是婕妤娘娘, 偶尔过来送点汤水争宠，不为过吧？ 　　他打听过了，王皇后和萧淑妃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没有被责罚。 　　他穿着一身质地轻盈的石榴裙, 戴上妹妹三囡送的假发，绾成漂亮的云鬓。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争宠”，刻意把领口往下拉了一点, 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胸前的一大片肌肤。 　　漆点双眸鬓绕蝉, 长留白雪占胸前。 　　唐朝的袒胸装好像是这样穿来着？ 　　有一说一，女皇的身材真好啊，胸肌很大。 　　穿着清凉的萧·女装大佬·靖自认为是大明宫最靓的崽，他提着食盒，坐着轿辇来到太极宫门口。他看到骆宾王被人扶着出来，一脸“死里逃生”的表情，大概事情已经澄清了。 　　“欸, 骆大人啊……” 　　他刚喊一声，骆宾王瞅过来，眼皮子一翻，昏过去了。 　　不敢看, 君子不敢看。 　　萧靖看向周边人的反应, 低头瞧了瞧自己, 好像是有些过火了。他抿了抿嘴，装作没看见，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张嫣听闻他过来送饭，立刻让身边的大太监请他进来。 　　好家伙，等看清楚过来送饭的“武婕妤”，张嫣惊得立刻从座上冲下来。她把萧靖拉到身边，将他挡住了。 　　这一路上有多少个人瞧见了。 　　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一路晃悠过来，竟然不脸红，简直是千古奇闻。 　　张嫣反应过来，中书侍郎柳奭还在这儿呢。她皱起眉头，沉声道：“你诬告骆宾王有罪，回家反省罢了。” 　　看在王皇后的面子上，她暂且没有把柳奭的官职撸得一干二净。她最是仁慈，不过是罚人带薪家里蹲。 　　柳奭闹了个没脸。 　　他跪在殿中许久，体力不济，摇摇欲坠。他见到圣人的新宠武婕妤，大半个晃荡出来，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臣，谢恩。” 　　他磕了几个头，算是全了君臣最后的情面。他余光偷偷瞄了两眼，武氏如此放.浪，难怪他外甥女会输。 　　咳咳，不敢看，不敢看了。 　　萧靖不觉得自己的打扮很奇怪，现在是初夏的季节，大早上的气温很高。他留下容娘看家，大热天赶过来太极宫，前胸后背都出汗了。 　　这样一来，身上的石榴裙简直不能看。 　　张嫣把他一把抱住，难以置信地说：“舅舅如此打扮过来了？” 　　“没有我这一半，怎么能算泱泱大唐气象？”他挺了挺胸膛，“这样多漂亮啊，潮流又时尚。嫣儿不懂，唐朝的女子纷纷效仿，以后妃嫔和公主们都这样穿。” 　　张嫣：“……” 　　从汉朝活过来的张皇后老了，看不懂唐朝美女的时尚。 　　她没有办法，只好命宫人拿出她的襕袍，道：“你出了一身汗，这样捂着，会生病的。且换了我的衣服，暂时穿着。” 　　她用皇帝的男装，把萧靖裹得严严实实的。李治的身量大，女子即便身材高挑，依然比他矮了一个头，效果仿佛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不对，是姑娘偷穿了男朋友的衬衫。 　　寻常姑娘穿了男朋友的衣服，宽大的衣衫之下，勾勒出几分身段的曲线，总容易引人浮想联翩。萧靖的脸上压根没有羞涩的表情，作风比爷们还爷们。 　　他大半个屁股坐在唐朝皇帝的座位上。 　　嗯，坐上来挺舒服的，难怪女皇想登基。 　　他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既然老骆没事，他是过来送饭的。他把食盒打开，一股酸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口水忍不住冒出来。 　　他介绍道：“酸豆角炒肉末、手撕菘菜、回锅肉、清炒藕片、丝瓜鸡蛋汤。嗯，这碟腊八蒜你吃不惯，我吃的。” 　　腌好的腊八蒜是漂亮的翠绿色，张嫣尝了一次，对此并没有太多好感。蒜味儿太浓，她没吃习惯，但她没拦着萧靖吃。 　　她很喜欢吃他腌的酸豆角。 　　酸豆角无论炒什么，可下饭了。 　　洗好晾干的豆角放在坛子里，撒上细盐和二两酒，最后再加上凉开水密封一个月时间，就做好了。酸豆角炒肉、酸豆角炒鸡胗、酸豆角拌面、酸豆角包子……样样都很爽口好吃啊！ 　　张嫣舀了一大勺酸豆角肉肉末，与米饭拌匀，一大勺米饭塞到嘴里，表情十分满足。酸豆角非常解腻，五花肉剁成的肉末小火先煸炒，这样油汪汪的，吃起来特别香。手撕菘菜是手撕包菜的唐朝版本，这个年代没有包菜，用大白菜的祖先菘菜勉强代替，菜叶味道清甜，原始的味道也很棒。 　　手撕菘菜里面放了辣椒，又加少许青花椒，吃起来香辣可口，让人停不下来。 　　萧靖一口气能干掉半碗手撕菘菜，酸豆角炒肉末也不能少。他爱吃回锅肉，吃得满嘴是油，清炒藕片没少扒拉。最后以一碗丝瓜鸡蛋汤收尾，往嘴里丢几颗腊八蒜，感觉今天又是吃嘛嘛香的一日。 　　张嫣见他爱吃酸的，胃口好，很肯定地说：“舅舅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 　　“李弘要来了吧？”萧靖摸着肚子，眼神隐隐有些担忧，“弘儿要得活，活很久。” 　　李弘若非英年早逝，哪里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他的死亡，剖开了大唐宫廷最血腥的一面，他在世的时候，能压制住后面的兄弟姐妹，家庭勉强能维持住和睦。他死了，弟弟们开始争，连小妹妹太平都争得头破血流。 　　这位太子死在父母的前头，被李治追封为孝敬皇帝，又被七弟李显追封为义宗皇帝。 　　李弘一生没有子嗣，后来被八弟李旦迁出太庙，因为他未曾真正登基帝位，睿宗皇帝言下之意是这位哥哥不配。李弘的嗣子李隆基由武则天安排过继，但是李隆基对李弘这位伯父并无感情，竟然连义宗的庙号都要废除。 　　睿宗皇帝和玄宗皇帝不愧为亲生父子。 　　到最后，李弘只剩下父亲给的，“孝敬”二字的谥号。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孝敬父母，但没有人孝敬他。 　　…… 　　萧靖的肚子越发大起来，他开始“弘儿”“弘儿”地称呼肚子里的孩子。过了头三个月，怀相稳了，他在忙活办报纸的事情。 　　用于印刷的活字已经烧制了许多，大概有数千字个常用字，能满足排版的要求。报社的地址已经定好了，位于长安芙蓉园，那里原是太宗皇帝赐给爱子李泰的御苑，有亭台楼阁和池塘湖面，是一个占地面积巨大的公园。如今李泰到了外地当藩王，芙蓉园被闲置下来，但是每个月的仆人和打扫卫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李泰没出过那个钱，是以前是李世民出的，李世民死后，是李治出的。 　　张嫣默默把芙蓉园收归国有，不，是她私有。反正李泰没说反对，她当这位兄长同意了。 　　她带着萧靖先去芙蓉园玩了两天，他们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地方大，环境好，是写文章搞创作的好地方。 　　“真漂亮啊。” 　　“好山好水，比得上后世的颐和园了。” 　　萧靖拍手称赞，只恨没有相机，不能把大唐的观景园子记录下来。不过他们可以有画师，张嫣偷偷把将作少监阎立本召过来，两人像是做贼似的，手拉手坐在一块儿，让老阎给他们合影留恋。 　　阎立本，唐朝著名画家、建筑家，代表作有《步辇图》《历代帝王像》《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 　　老阎五十岁的人了，保养得不错，眼睛没花，画画手没抖。他嘴严不敢多问，圣人竟然带了武婕妤过来，允许婕妤与他一同入画。 　　拜托，您可是有正妻的男人啊！ 　　武氏只是妾室，哪里有和皇帝一同入画的资格？ 　　张嫣笑得眉眼弯弯，她不管，她和舅舅开心就好啦。他们提早清过场，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阎立本知道。只要他们不说，肯定是阎立本泄密。 　　老阎没眼看，圣人和武婕妤黏糊得跟什么似的，他们在彩霞亭里喝过茶，跑到紫云楼上看过夕阳。小老头扛着画架，一路追得气喘吁吁，快速留下一张张草稿，有时候是两人的侧脸，有时候是肩并肩的背影。 　　他画得最好的一张，居然是二人在蓬莱山上吃烧烤场景。圣人抱着盘子，低头看着身旁的武婕妤，女子却没有正眼看他，坚定的眼神落在烤架上的肥鸡。 　　如此生动的一张画，老阎不知道该这么命名。 　　难道要叫《圣人和他的小老婆溜出来吃烤鸡图》？ 　　很多年之后，高宗皇帝和武皇后并称为二圣，这幅画流传下来，被后人称为《天皇天后品烤鸡图》。 　　你细品。 　　武皇后是一个热爱吃鸡的人。 　　高宗皇帝的小名叫雉奴，是小野鸡的意思。 　　所以，武皇后喜欢吃的是…… 　　脑洞大开的后人：咳咳，这不是开向幼儿园的滑板车。 　　吃过玩过，萧靖把画像收起来，张嫣很满意老阎的画画水平，决定将老阎提拔为将作大匠。他们将报纸名字取为《大唐周报》，每周发行一期。报纸目前分为五个板块：时政板块、各地新闻、生活板块、情感版块和广告板块。 　　时政板块和各地新闻是皇帝必须要掌控的，而生活板块和情感版块则是为了吸引读者。至于广告板块，纯粹是报社拿来赚钱的。 　　天下读者那么多，不仅要男人看报纸，女人也要看报纸啊。 　　“我以前看报纸，我不爱看前面的文章。”萧靖跟她解释，“娱乐板块、生活板块我反而感兴趣，谁家明星劈腿啦，谁家狗仔爆猛料啦，我最喜欢看。” 　　张嫣听着他嘴里的新词，大概理解到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闲来无事的消遣。 　　她提笔记下几个要点，抬头问：“舅舅可要当哪个板块的主编？或者当终审的？” 　　萧靖担心张嫣的身体，道：“你容易头疼，不能看太久东西，我来当最终审稿人。时政板块和各地新闻，你看朝廷上哪个大臣能用的，你看着办。李泰应该召回来，他文笔好，有身份，能镇住别有心思的人。你让他当生活板块的主编，负责推荐哪里有好吃好喝的，他准儿乐意。” 　　“……至于情感版块的主编，骆宾王热心肠又有点小八卦。他不是当官弄权的好手，改挂闲职，搞文章更适合他。” 　　“目前现在没有人要投广告，广告主编到时候再说。” 　　“最后卖报纸的商家，嫣儿可以给我家妹夫郭孝慎一个长安的代理权。我看他算是老实人，又是书商，值得拉他一把。”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唐代施肩吾《观美人》：漆点双眸鬓绕蝉，长留白雪占胸前。爱将红袖遮娇笑，往往偷开水上莲。 　　如果在古代每天都印刷新的报纸，工作量太大了，叫《大唐日报》我亏心……感谢在2021-02-14 12:03:21~2021-02-15 00: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3章 李治不头疼（22） 　　◎唐高宗迎李泰回长安◎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均州入长安。 　　位于正中的马车, 华盖的造型奢华无比，光是拉车的黑色骏马就有五匹。车内坐着两名男子, 头戴青黑色的软罗纱巾, 身上穿着深紫色的圆领袍衫。 　　这一身可不得了。 　　非三品官不能穿戴紫衣。 　　李泰嫌弃地把衣领扯开，敞开胸襟，脱下靴子, 这个见鬼的天气太热了。要不是念着自幼生活的长安，他才不会从封地回来。 　　当年太宗皇帝在的时候，他魏王李泰是何等的得意, 风头最猛的时候敢与大哥李承乾相争。现在耶耶不在了, 好歹上台的是嫡亲弟弟，才让他的日子过得比李恪好得多。他在均州的待遇很优厚，工资发得足, 衣食住行多有皇帝弟弟补贴。 　　李泰想起差点被耶耶立为太子的吴王李恪, 不由得皱起眉头。当年他自己犯蠢，夺嫡失败，耶耶立雉奴为太子，李泰对这个结果勉强心服口服。 　　毕竟李治和他是同母的兄弟，用民间的话来说，这叫肉烂在锅里。 　　李恪和他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他和雉奴为母亲长孙哭泣的时候, 李恪可没有一点儿伤心。李恪是杨妃的儿子，是太子之位的另一个有力竞争者。 　　凭什么让这个小娘养的。 　　“李恪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雉奴心软，好歹是敬着我的。” 　　“他年纪小，办事不周到, 央我回来谋划周全。” 　　与李泰同车的, 是他的长子李欣。李欣刚满十八岁, 年轻人听着父亲逼逼赖赖的话，不敢发表意见。 　　因为李欣同样感到惋惜。 　　若是他老子不犯蠢，没在祖父面前说“杀子传弟”的豪言壮语，说不定这个皇位真能叫李泰得到。他是耶耶的儿子，大概，也许…… 　　不会真的有人蠢到杀子传弟吧？ 　　李欣摸了摸脖子，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庆幸九叔得到皇位，叫他的小命保住了。他小时候入宫陪伴祖母长孙皇后，和九叔李治玩得最好。 　　说是叔侄，他比李治只小四岁，年龄差距不是特别大。 　　李泰比李治大了八岁，所以李欣比亲爹李泰小了十二岁。 　　李泰十二岁那年生下庶长子李欣……啊，这也不是不可以。 　　这位以前的魏王可了不得，是太宗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宠得他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敢觊觎太子之位。他这次回来长安，颇有一番物是人非之感。 　　没有故人迎接，没有隆重的欢迎仪式，车队停在以前的魏王府前面。 　　牌匾改了，改作濮王府。 　　曾经的魏王被贬官，宾客散去，府中不再有门庭若市的景象。院子打扫得非常整洁，看得出来李泰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宫中并没有令这个地方荒芜。他喜欢的摆件和陈设都在，不曾有过改动。 　　李泰被人搀扶着，慢慢走进去自己的王府。李欣跟在他身后，看向耶耶巨大的吨位，又想到九叔。 　　他回来能看到九叔吗？ 　　九叔会是真的仁慈吗？ 　　九叔会不会给他封王？ 　　年轻人尚未成婚，不算是贵族当中的香饽饽，没有官员给他介绍好的结婚对象。盖因李泰当年夺嫡失败，濮王这一支在旁人的眼里，算是废了。 　　李泰看着儿子失落的神情，突然间升起一股雄心壮志。 　　其实给皇帝弟弟打工，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认真给雉奴帮忙，能给儿子挣一份好前程。他的身体素质不算好，除了发胖，常年有头疼哮喘的毛病，夜里时常惊醒，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 　　他趁自己活着的时候，替儿子向雉奴多要点好处。 　　雉奴一向心软，会答应的。 　　不然他这一支，真的要沉寂下来了。 　　…… 　　张嫣知道李泰回来，特意让宫中备好宴席，好送到濮王府，与兄长接风洗尘。 　　李泰夺嫡失败，灰溜溜地出去封地，又灰溜溜地回来长安。皇帝在宫中大肆设宴招待哥哥不合适，对方心理落差过大，可能会产生嫉妒等负面心理。 　　她喊上萧靖，准备打扮作普通夫妻，不在李泰面前摆架子。 　　萧靖想起书里写的魏王泰，好奇道：“小胖子李泰啊？他是不是真的叫青雀？” 　　“他不是萌萌哒的小胖子，他已经三十岁了。”张嫣回想起记忆里的兄长一家，纠正道，“李泰有儿子，长子已经十八岁，小儿子大概六七岁。李泰是青雀，我是雉奴，还有一个妹妹叫做兕子。太宗皇帝会为身体不好的孩子起小名，兕子已经不在了。” 　　萧靖的表情有些担忧。 　　李二家的基因也不咋滴啊！ 　　怎么李二能打能战，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会不会隔代遗传给孙子那一辈？ 　　兕子的名字是小犀牛，李世民希望女儿能长得壮壮的。可惜小犀牛死在十二岁那年，走在父亲的前面。青雀的身体不好，好像也是这一两年要领盒饭了。 　　倒是小野鸡活得最长久，能活到五十几岁。 　　张嫣：我家开动物园那些年。 　　萧靖：我给青雀和他家的鸟蛋们带些小点心。 　　李泰除了庶长子李欣，还有次子李徽 。李欣比李治小几岁，是成年人了，可是李徽才七岁，是贪吃贪玩的小孩子。萧靖给李泰准备的双层奶油水果馅蛋糕，李欣的是洒黄豆面的驴打滚，李徽的是一盒枣子做的心太软—— 　　红枣夹糯米。 　　这是一款很简单的甜品，手残的朋友也能做。枣子挖去核，填入糯米搓成的小面团。最后枣子上锅蒸熟，果肉甜软，雪白的糯米夹心非常软糯，所以被称为“心太软”。 　　姓李的一家吃心太软，总好过三国姓曹的吃煮豆子。 　　李泰看着次子李徽递过来的心太软，表情不由得软和下来。数年过去，好多人都变了，倒是雉奴并未曾变，跟记忆当中的好弟弟一样。 　　“耶耶，吃，这个好软。” 　　“大哥，吃呀，你爱吃枣子的。” 　　“九叔，九婶，吃。” 　　濮王府的小侯爷捧着一大盒香香软软的点心，小脸笑起来红扑扑的。他的年纪小，不记得夺嫡的残酷，父亲和哥哥说要带他回来长安，他开心得跟去旅游似的。 　　李徽看到有人来访，耶耶说是九叔，旁边的女子生得很漂亮，肚子微微鼓起来。九叔介绍说了，这位是他的妻子。 　　唔，就是九婶啦。 　　萧靖给小孩送了礼物，李徽给家人派了一圈，最后才塞到自己的嘴里。小孩很聪明地大喊：“九婶好哇，九婶生个小弟弟。” 　　萧靖笑道：“欸，谢谢你呀。” 　　他现在是婕妤的身份，不是正妻，李徽喊一声“九婶”算是抬举了。李泰看到弟弟带着女人过来，瞅了两眼，一脸“雉奴你瞒得真好”的戏谑表情。 　　当年武才人在太宗皇帝的后宫那么多年，偷偷摸摸跟雉奴好上了？ 　　好家伙，他们藏得真深啊。 　　李泰对于兄弟的行为，并没有批评，他听闻武婕妤被当今圣人迎回来，重新回宫。现在弟弟出门，不带王皇后和萧淑妃，唯独带了武氏出来，宠爱可见一斑。 　　“你就是武氏？发明活字印刷术的那个？” 　　“正是。” 　　萧靖打扮得靓，态度不卑不亢，对上李泰一家丝毫不怯。他把带来的双层蛋糕打开，李泰第一次见到这样蓬松而大的点心，小眼睛瞬间睁大一些。 　　“这是新的酥山？” 　　“不，这是蛋糕，上面抹的是奶油，里面填了黄桃馅儿。” 　　张嫣是皇帝，她的身份最尊贵。她亲手切下蛋糕，分给哥哥和两个侄子。李泰虽然胖，但是吃相非常文雅，拿着小银勺慢慢地挖着吃，细细品味其中的用料，猜测用的是何种烹饪的手法。 　　至于小朋友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李徽大口吃完一块蛋糕，扯着哥哥李欣的衣袖，小声道：“哥，我还要，你帮我切一块大的蛋糕。”小孩比划了自己的脸那么大，他认为自己能吃那么多。 　　李欣：好弟弟，圣人在，我哪里敢切给你吃？ 　　“徽儿过来吧，婶婶给你切。”萧靖觉得李徽可爱，给孩子切了巴掌大一块，“要奶油吗？还是要水果多的？” 　　“九婶，我都要，你真好啊。” 　　李徽的嘴角上沾了一点儿奶油，笑起来特别甜。李欣站在弟弟身后，表情略微有些拘谨。 　　张嫣和李泰在聊报社的事情。 　　李泰这番回来，若是兄弟要他再上朝堂，他怕是没这个心力了。但是他听了张嫣的提议，眼前一亮，突然觉得挺适合他。 　　生活板块主编，每天看文章喝茶吃东西，日子过得休闲自在。圣人给经费，他不时带着团队出去采风逛吃，然后写文章点评推荐美食。胡玉楼的舞姬跳得最好，迎春楼的鱼脍味道鲜美，彭记的羊肉胡饼酥得掉渣，陈婆家的杏仁粥顺滑甘美…… 　　这些都可以成为笔下的题材，化作板块中一个个跳动的文字，不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吗？ 　　他爱好文学，擅书画，喜欢吃，其实对政治没什么天赋，以前是被人推着往前。 　　人生竟然还能有这种活法。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啊。” 　　李泰忍不住喃喃。 　　作者有话说： 　　情境中李泰三十岁，他家大儿子李欣十八岁，小儿子李徽七岁。 　　历史中李泰三十二岁死的，李治对亲哥很好，待遇加厚，葬礼办得非常浓重。倒是李恪被李治整死，大概因为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第484章 李治不头疼（23） 　　◎武婕妤出的记者选拔笔试题◎ 　　从濮王府回来之后, 萧靖给报社记者的选拔设计考试题。 　　张嫣：“舅舅，什么是记者？” 　　萧靖：“自然是记录世间之事, 写成文章的人。报社除了需要主编, 还需要有很多记者。” 　　张嫣：懂了。 　　弘文馆有很多官员和学生，大家都能写一手锦绣文章，符合记者的基本要求。但是能写的人, 不一定能成为好的记者。 　　记者需要有好奇心、客观公正的态度以及简洁易懂的文笔。报纸的目标客户天下识字的人，你写成《洛神赋》那般文绉绉的，小学生看不懂啊。 　　萧靖特意出了一份题目, 来考考弘文馆那群人。他把拟好的题目先给张嫣看, 她很快看完了—— 　　小张露出迷之微笑。 　　“舅舅，这样的题，他们应该答不上来吧？” 　　“就是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嘛。” 　　“我怕他们回家怒骂出题人。” 　　“骂就骂, 反正我听不到。” 　　萧靖露出很自信的笑容, 然后他被“真心问候”了整整大半个月。 　　三天后 　　弘文馆的官员和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不是老得满头白发的，都收到圣人的邀请函。意思很简洁，圣人说他想要办一个报社，请大家明日巳时（上午九点）准时前往芙蓉园参加考试，考得好可以被选拔入社。 　　邀请函上有友情提示：别想着弄虚作假，监考人是濮王李泰。 　　馆内瞬间沸腾了。 　　濮王李泰？ 　　是以前的魏王李泰！ 　　李泰精于文章, 主持编写《括地志》，曾经的魏王府设置文学馆，招揽有才之士，说他是文坛大佬并不为过。弘文馆有不少官员曾经在他的文学馆混过, 魏王落败的时候, 还有不少人替他惋惜。 　　没想到人家被皇帝弟弟请回来长安了。 　　“那个什么报社, 是什么社？” 　　“莫非是诗社？” 　　“我猜也许是圣人想要作文章呢。” 　　“这可说不准。” 　　许敬宗和崔义玄暗暗对视了一眼，隐隐有些兴奋之感。他们两人刚被圣旨调回来长安，担任弘文馆学士，相当于学校里面老师的身份。圣人召见过他们两人，暗示让他们为武氏的喉舌，在别人说武婕妤坏话的时候挺身而出。 　　报社是做什么文章的？ 　　他们定要写最宏大的文章，歌颂武婕妤的美德，不能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至于一群读书的年轻学生，没有老师们想得那么多。今年弘文馆总共有三十名学生，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十九岁，绝大多数人出身不凡，或者是才学顶尖者。濮王李泰刚回来长安，把自己的儿子李欣塞进来当插班生。 　　不为别的，他是想让李欣当记者，学会在李治面前露脸。 　　李欣一下子被同学们围住了。 　　年轻人的耳朵顿时发红，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只能艰难地保持微笑。他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九叔和耶耶筹划报社的事情，他听了俩耳朵。 　　李欣顶着同学和老师们热切的目光，说话的语气不太确定：“……九叔说过，文章不要繁复，力求后院妇人和刚启蒙的孩子都看得懂。内容必须言而有实，不能过分夸大，不能胡编乱造。” 　　“哦——” 　　众人听完，若有所思。 　　只要李欣没撒谎，圣人便是不喜欢夸张派，他喜欢写实派的。把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不容易，其实写实派更难，对笔力的要求更高。 　　报纸上的文章，比如新闻，要求的就是要真实。 　　“不过……结合一些吸引眼球的小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是萧靖说的。 　　一个深受奇葩小编荼毒的后世人。 　　大唐芙蓉园，曲江河畔 　　因为天气太热，监考官李泰把考试地点安排在曲江旁边的凉亭。江面非常开阔，迎面而来有阵阵清风，他捧着弟弟友情赠送的零食，一边喝茶一边剥五香核桃仁，别提有多惬意了。 　　濮王完全体会不到考生们紧张的心态。 　　考生们有老有小，年纪跨度极大，老的是弘文馆的老师们，五十岁的都有。小的是读书的学生们，充满青春洋溢的风采。除去力有不逮的老夫子，过来参加报社考试的总共有五十人。 　　武氏两大打手许敬宗和崔义玄、李治的大侄子李欣都在内。 　　大家对参加圣人的报社，报以极大的热情。听闻这不是普通的诗社，圣人会亲自看他们的稿子，若是写得好的，说不定能得到圣人的召见。 　　打工人，打工魂，替皇帝打工就是人上人！ 　　鉴于这次考试没有参考书目，监考人又是大名鼎鼎的李泰，完全没有作弊的可能。考生们不知道会考什么，连李泰都不知道。 　　为了防止泄题，濮王在早上才拿到卷子。 　　试卷是郭家的书坊印刷的，郭孝慎靠着武氏的关系，成功搭上当今皇帝，高兴得一夜没睡着。他那里有工人和地方，圣人说了，以后的报纸交给他印，他负责在长安城中售卖。 　　好家伙，这可是一大块肥肉啊！ 　　郭孝慎回家抱着三囡说：“娘娘真厉害，介绍来这么大一单生意，用的是活字印刷，端得是十分精妙。圣人带着武婕妤在酒楼召见我，讲办报纸的事情，我听得大概，跟做梦似的。娘娘大概怀着孩子，腰身鼓起来了。” 　　“二姐怀孕了？”三囡喜上眉梢，“我做点针线，给小外甥做衣裳。” 　　“做什么针线啊，宫里有那么多针线宫女。” 　　“听我的，我们挣了钱，给小皇子送六斤六两的长命黄金锁！” 　　“……” 　　六斤多重的大金锁，谁家小孩能戴得起来？ 　　三囡哭笑不得，相公要送，尽管送过去。 　　郭孝慎心里无比热乎，他亲自监督，带着工人连夜把试卷排版，印刷出来。他头一次进去芙蓉园这样的皇家园林，一路不敢乱看，直到将试卷交给濮王李泰，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王爷的面容很好认。 　　吨位一个顶俩的，通身富贵气度，长安城不多见。 　　李泰给自己留了一份试卷，等考试时间一到，当即把卷子发下去。他朗声道：“每人拿到卷子，先看有没有印刷模糊的，有问题者可以举手示意。答题时间为半个时辰，中途不允许如厕，不允许抄袭作弊，不允许互相交谈……” 　　有先拿到试卷的考生，以为考的是作诗或者经义之类的学识。谁知定神一看，第一行大字是【永徽元年大唐周报记者选拔笔试题】，印刷的字体很工整，纸张韧度不错。 　　只是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下面题目都太奇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报社某记者欲写关于汉朝匡衡“凿壁偷光”的文章，若你是这位记者，请问以下四个选项，哪个最能吸引读者： 　　一、《偷光者》； 　　二、《凿墙者》； 　　三、《龙生龙凤生凤，匡家生子会打洞》； 　　四、《急求，我家墙面惊现洞口，疑似有人半夜偷窥！》】 　　【报社某记者欲写关于大唐对突厥的战况，若你是这位记者，请问以下四个选项，哪个最能吸引读者： 　　一、《边关急报，不看不是大唐人！》 　　二、《一场战争，看出大唐的大国素养！》 　　三、《看哭了！高侃大将军揭露突厥人隐瞒数年的阴谋……》 　　四、《重磅消息：第二个突厥即将崛起，你没有看错，真的！》】 　　考生们：？？？ 　　这些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 　　他们幽怨的目光投向监考官李泰，以为濮王内心变态，居然出了这等题目。谁知李泰真心叫屈，他哪里知道弟弟是这等猎奇的口味？ 　　枉他饱读诗书，竟然一时想不出来哪个是正确答案。 　　李泰低头把剥好的核桃仁往嘴里丢，仿佛这份试题跟他毫无瓜葛。吃饱喝足，他板着脸，悠悠地巡视考场，弘文馆上了年纪的老师们感觉压力山大，他们身为打工人，虽然题目没看懂，但态度必须要端正。 　　至于十几岁的学生们…… 　　一群年轻人被题目绕得两眼发晕，差点连自己姓甚名谁也记不清，更有甚者打起瞌睡。有个聪明的小子，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答案，他揣测出题人的思路和性格，果断选字数最长的那个选项！ 　　三短一长选最长，一样长就选第三个（C）。 　　十九岁的狄仁杰瞅着绞尽脑汁的同学们，自己赶紧提笔写下最后的小作文。小作文字数规定在五百字以内，主题是一则已经被查明真相的凶杀案，力求还原案件经过，告之百姓不要恐慌。 　　凶杀案？ 　　这个有点意思。 　　狄仁杰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兴味，他的文字非常精炼，把凶手的背景、杀人动机和被抓捕过程一一描述出来。他在小作文当中加入自己的推理分析，竟然完善了案件的过程和漏洞，并且在最后点题—— 　　【我们大唐的武侯很可靠，凶手已经被抓回来了，大家不用担心治安。】 　　【有问题请找武侯叔叔，若发现身边有违法事情，请积极举报。】 　　“嗯，不错。” 　　萧靖看到这一份高分答卷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给出九十分的高分。他揭开卷子边缘糊着的姓名，只觉得非常眼熟。 　　一个姓狄的学生，出自太原狄氏，名仁杰，字怀英。 　　狄仁杰？ 　　哦，是狄仁杰！ 　　作者有话说： 　　我跑去家族群翻了大半天聊天记录，终于翻到这些题目。 　　不看不是中国人，不转不是中国人！ 　　感谢在2021-02-15 20:34:48~2021-02-16 21: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5章 李治不头疼（24） 　　◎武婕妤开讲记者入职培训班◎ 　　学生狄仁杰捧着发回来的答卷, 露出震惊的表情。 　　“嘶——”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满分一百分,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考得如此高分。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悄悄往旁边的李欣瞅了一眼。 　　皇帝家的大侄子只考了六十分，而他考了足足九十分！听闻学士那边考得不怎么样，最高分的老师只考了八十五分。 　　所以阅卷官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怀英, 你能把你的卷子借给我们看看吗？” 　　“是啊，怀英你考得最好，请吃饭请吃饭！” 　　“怀英, 你平日里深藏不露啊……” 　　有同学看到狄仁杰的卷子, 大喊一声“狄怀英考了九十分”，瞬间一群人把狄仁杰都围住了。对于这次记者选拔考试的结果，大家倒是没有太多嫉妒, 只是好奇狄仁杰如何得到如此高分。 　　濮王之子李欣的分数刚过线, 可见不是以背景论英雄。授课的学士们同样分数不高，所以资历不是评判的标准。 　　迷之标准。 　　公布成绩之日，萧靖穿着一身男装的斓袍，和张嫣一块儿过去弘文馆。他在系统买了一个变声器，肚子微鼓，旁人只当是发胖的肚腩，没有太惹人生疑。 　　他的妆容是英气的剑眉, 说话又是男声，鞋底增高两寸，看起来跟男人一样高了。 　　弘文馆的学士们见圣人带着一个青年男子过来，态度顿时殷勤起来。张嫣表明身份, 先是对着弘文馆的老师和同学们勉励一番, 鼓励大家日后好好工作, 好好学习。 　　然后把舞台让给萧靖。 　　她介绍道：“这位是武先生，有才华，以后是报社的最终审稿人。你们排的每一期周报，都由武先生先看过，再由朕阅读。” 　　众人：明白了，这位是大佬，能经常见到圣人的。 　　说起报纸，萧靖的理论和经验比张嫣丰富，他作为主持，张嫣更加放心。他公布了之前笔试的结果，言：分数过六十者，皆通过笔试考核。愿意担任兼职记者的学士或生员，可以报名参加之后的记者入职培训班。 　　“入职培训班不用交钱，在芙蓉园包吃包住，学习关于报社和记者的相关知识。培训为期半个月，中途有事可以请假回家。” 　　“记者的每个月有底薪一千五百钱，另按登报的稿子算稿费，一篇稿子可增加薪资两百到一千钱不等。若写出来的文章未能发表，则没有稿费。不过外出采访会有经费，车马费和吃饭钱由报社报销。” 　　“报社的办公地点在芙蓉园，圣人仁厚，安排了每人休息的宿舍和办公室。” 　　“旬休日可能要加班写稿，有加班费和补休。” 　　萧靖笑眯眯的，这次的记者考试有不少好苗子，大名鼎鼎的狄仁杰算是一个。他非常体贴，对着弘文馆众人说：“你们可以与家人商量一下，没时间当记者也没关系，全凭自愿。另外有一点，记者的工作有时候要对着寻常百姓采访，若是有人对着生人抹不开脸说话的，可以退出。” 　　有个词叫做“社恐”。 　　叫社恐去当记者，那真是要人性命哟。 　　…… 　　十九岁的狄仁杰刚娶妻，家里尚未有孩子。 　　他回家跟妻子李氏商量，说圣人安排了一个“记者”的兼职，工作内容大概是写文章。他刚好通过笔试，可以去参加培训，成功入职之后能每个月多拿一两千钱，好的文章可以在周报上发表。 　　“这是好事情啊！”李氏温婉地笑着，“这是跟邸报类似？看起来是个轻省的工夫。” 　　她不愿意他受累，不想他熬得太艰难。圣人安排的工作，待遇和薪水应当是有保障的。 　　狄仁杰怕她担忧，解释道：“不累，办公的地方在芙蓉园，园子靠着曲江，夏日的时候正好曲水流觞。圣人给我们在那里配宿舍，忙起来的时候可以在那里休息……只是我培训半个月，之后有一段时间，恐怕没有回家的时间。” 　　“没关系的，你出不来，我得闲给你送东西啊。” 　　“谢谢娘子！” 　　狄仁杰感谢妻子的理解，李氏亲自给他收拾好衣裤和日常用品，折腾出来一大个包裹。他背着大包裹去芙蓉园参加培训班，心情又激动又紧张。 　　做人哪能没点志向？ 　　他渴望文章能发表在周报上，一举闻名天下知。 　　今日是记者培训班报到的日子，他在芙蓉园门口遇到插班生李欣。和他这种独自过来上学的不一样，李欣是坐着马车来的，有仆人从车上帮他扛下大包小包。 　　皇帝的大侄子，生活娇贵一些，旁人表示可以理解。 　　狄仁杰先打招呼，道：“伯悦（李欣的字），早上好啊。” 　　“怀英，早上好。”李欣认得这位考试第一名的同学，邀请道，“怀英可愿与我同行？” 　　“甚好。” 　　狄仁杰不太懂芙蓉园的布局，让李欣先行。说来李欣对这个地方挺熟悉的，因为这处地方曾是李世民赐给李泰的度假园林，他小时候在这里玩耍，跟自己家似的。 　　好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有接待的人员把他们领到一栋小楼，说这边是宿舍区，可以先放下行李。狄仁杰和李欣来得算早，各自选了向阳光线好的房间，放下自己的东西，他们见同窗们还没有到，便再次结伴出门。 　　芙蓉园有改造后的员工食堂，他们过去晃悠了一圈，已经能闻到作饭的烟火气。李欣见饭堂已经有人在忙活，闻着饭菜味儿不赖，好奇地问中午吃什么。 　　掌勺的大师傅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他被萧靖指点过，做出来的饭菜在大唐算是顶尖水平。他是个热心肠的人，见着两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吃饭得跑快点，晚了没好菜咯。今日中午的主菜炸茄盒、小鸡炖蘑菇、盐水鸭、红烧羊排、猪油渣炒菘菜、芹菜炒肉丝。汤有甜有咸，甜的红豆汤，咸的紫菜蛋花汤。主食有米饭、粥和古楼子，古楼子加足了羊肉馅儿，不是我自夸，比外面卖的彭记胡饼强多了……” 　　“据说你们今日会发一个记者的工牌，莫要弄丢咯，戴着工牌来吃饭。工牌弄丢了必须补办，没牌不给吃饭，不给进芙蓉园的门。” 　　“主编们有他们的工牌，跟你们的不一样。” 　　狄仁杰：哇哦。 　　李欣：哇哦。 　　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爆发出火光，盘算着下课之后一定得跑快点儿。说起工牌这事，李欣跟狄仁杰说了一嘴：“我见耶耶有一个镶银的小牌子，他是报社负责生活板块的主编。” 　　狄仁杰：这个工牌太重要了，一定要好好保管。 　　在培训班的课室里，等人来齐之后，萧靖亲自给每个记者发工牌，顺带点名认人。他瞅着在座各位老的小的，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责任非常重大。 　　《大唐周报》办得好不好，半个月的培训效果影响很大。 　　他站在木质讲台上，先进行自我介绍：“……我是你们入职培训班的班主任武君，你们可以喊一声武老师，这半个月里都由我来给你们上课。喊到名字的同学先答一声‘到’，然后过来领工牌。工牌上有你们的工号和姓名，是出入芙蓉园和饭堂的凭证，切记要妥善保管。” 　　“零零一号，狄仁杰？” 　　“到！” 　　狄仁杰坐得前，他一直观察这位武老师，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他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只能先从老师手里接过工牌。 　　唔，老师的手比他的小了一圈，手指很细，很白。 　　老师的脸皮肤很嫩，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萧靖不知道狄仁杰的猜测有那么多，他在课室前面放了一块三米长的木板，上面挂着一大张宣纸，权当是黑板的替代品。他提笔在纸上写着要点，先是新闻的选题，然后是采访的流程。 　　“选题怎么选？” 　　“长乐坊有阿婆摔倒了，有姑娘把她扶起来，送她到医馆，这样的事情值不值得写？” 　　“写啊！感动大唐年度人物不就出来了吗？” 　　“若是阿婆摔倒，姑娘把她扶起来，阿婆反而讹诈是姑娘推她的，这就更值得写了！” 　　“如此揭露人类劣性的文章，更具有现实意义了！” 　　狄仁杰听得入神，同样的表象，却是两件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他忍不住举起手来，提问：“老师，同样看到姑娘扶阿婆，我怎么知道她是好心人，还是她真的推人呢？” 　　“这就需要你们去采访群众，调查真相。”萧靖的目光很锐利，“报社的新闻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舆论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若姑娘是好心人，她扶了阿婆，却被你们写成是她推搡老人。报纸的读者有千千万，甚至能卖到整个大唐，人人都唾骂这位姑娘，岂不是逼着她去死？” 　　“她活不成了。” 　　他轻飘飘的说。 　　狄仁杰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在这样低气压的氛围当中，萧靖讲完采访的话术和技巧，结束了培训入职的第一课。他要让这群记者知道，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没调查清楚的事情不能写，只知只言片语的事情不能写。 　　更不能昧着良心，把黑的颠倒成白的。 　　坐在狄仁杰后排的李欣被唬住了，他认出来萧靖的身份，心中惊叹九叔竟然放任九婶出来办报纸。 　　不过他家的姑奶奶，平阳昭公主能领兵打仗。宫中的武婕妤出来搞事业，似乎并不难理解。 　　这才是大唐！ 　　一个以胸怀开放著称的大唐！ 　　下课之后，李欣和狄仁杰结伴去饭堂，两个年轻人沉浸在美食当中，连吃两大碗。果然跑得快有好处，每人可以选四菜一汤一主食，李欣爱吃羊肉，饭堂的红烧羊排做得肉酥味浓，一口咬下去特别满足。他爱喝甜的红豆汤，熬足一个时辰的红豆又绵又沙，夏日炎炎，竟然还可以加冰块。 　　红豆汤升级为红豆冰，一个字，爽！ 　　而狄仁杰极力推荐他吃的盐水鸭，鸭肉肥而不腻，咸鲜可口。他头一回在饭堂感受到美食的 　　氛围，这里比弘文馆的饭堂强多了，大师傅的手艺胜过长安许多酒楼。 　　他琢磨着能不能打包饭菜，送回去与妻子分享。 　　“武老师，饭堂的饭菜真好吃。” 　　“武老师，哎哟，我都吃撑了！” 　　“欸，你们别打那么多，留点好菜给武老师啊……” 　　萧靖走得慢，他一路笑着跟学生们打招呼。他有独立的包厢吃饭，刚巧扒拉两口饭，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全吐出来。 　　妈的，怀孕真的好难哦。 　　他把腌渍的梅子丢到嘴里，含着，姑且压一压这股恶心劲儿。幸好崽算是给面子，他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没吐，每天吃东西的时候吐。他一天吃五顿，脸小了一圈，腰围好像鼓了一点儿。 　　每次他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前面某位学生的眼睛亮得跟电灯泡似的。 　　萧靖：神探狄仁杰是不是看穿我的身份了？ 　　狄仁杰：老师没有喉结，肤白如好女，似乎从皇宫出来，经常能见到圣人。我推理可得一一 　　老师他是太监啊！ 　　作者有话说： 　　萧太监:我可谢谢您嘞。 　　感谢在2021-02-16 21:26:26~2021-02-17 23:0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不是猪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兔?不是猪 80瓶；熙珞氲 5瓶；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6章 李治不头疼（25） 　　◎唐高宗有日月落入怀中◎ 　　萧靖完全不知道这群学生给了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吓）。 　　为期半个月的培训班结束之后, 他放手让记者们自己去实践。或二人或三人为一组，在长安城采风, 发掘有意义的新闻料, 作为报纸攥稿的题材。 　　武后两大打手许敬宗和崔义玄同时被分在时政板块，他们混朝廷的时间长，资历老, 年纪大，对政治的解读能力不弱。对于第一期的《大唐周报》的内容，他俩一致认为, 应该写武婕妤, 不，写皇帝家的大喜事。 　　自古天家无小事，焉知道武婕妤怀着这个蛋, 会不会成为日后的贵人？ 　　若她一直受宠, 皇后无子，说不定阿武真的有这个机会。 　　武婕妤怀孕超过三个月，可以向民众公布孕信了。这是圣人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应该与（好）民（好）同（炫）乐（耀）。 　　男人嘛，他们表示非常理解圣人的心态。 　　当张嫣收到第一份周报的初稿时，看到头条的《热烈祝贺圣人喜添一子》，她露出了迷之微笑。她只把头条看完, 然后将报纸递给身边的萧靖，道：“舅舅看看，我觉得他们写得挺好的。” 　　小张不是会藏着掖着、搞什么真爱挡箭牌的人，她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武氏又好又有才华, 我超级喜欢她的！ 　　萧靖：“嫣儿给我看看。” 　　他不出宫的时候, 偶尔闲着没事干, 会过来太极宫当女秘书。太宗皇帝在的时候，经常喊受宠的小妃嫔过来伺候文墨，武婕妤此时的做法并不算出格。 　　李治无师自通了后世的办公室潜规则。 　　有事秘书干，没事（哔——）秘书。 　　萧·女秘书·靖挺着个大肚子，偶尔指点张嫣批阅周折。他往嘴里丢了一粒酸溜溜的梅子，把墨香未散的报纸初稿拿过来。 　　嗯，这题目取得不错啊，五十号大字《热烈祝贺圣人喜添一子》，非常能吸引眼球…… 　　只是玛丽苏文主角为什么是我？ 　　萧靖：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出来一座紫禁城。 　　文章从皇帝即将新增一子破题，写圣人做梦梦见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天空，转而日月坠落，投入怀里。他偶遇一美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很快美人就怀上了……说来这位怀有身孕的武婕妤，相当不简单，她出身名门，父亲是应国公武士彟，始祖能追朔到周朝平王少子姬武。 　　姬武的后人以祖先的名为姓，所以有了武氏这一支。 　　“周文王周武王是我祖宗，我怎么不知道？”萧靖吐槽道，“这样算来，我岂不是比什么世家的贵女强多了？还有这个太阳和月亮当空照，难道就是武曌的出处？” 　　张嫣不知道，疑惑地问：“武曌是谁？” 　　萧靖：“武曌是高宗皇帝死后，武后给自己取的名字。这位皇太后可了不得，自己称帝，当上女皇了。” 　　张嫣：！！！ 　　她虽然有李治的记忆，但李治到死都不知道武后会称帝。武后拳打长安，脚踢洛阳，居然干倒一群李姓的宗室，将权力玩弄在股掌之中。 　　汉朝的吕太后虽然很猛，但没猛到武女皇这种地步。 　　张嫣发出惋惜的叹气声，好可惜哦，她没能一见武后的风采。她灵机一动，提笔在《热烈祝贺圣人喜添一子》对武氏的评语加上一句：特此嘉奖，以资鼓励。 　　萧靖：我从小学的三好学生奖状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两句话了。 　　算了。 　　他挺着肚子，认为自己完全能够承受这样的赞誉！ 　　他怀孕那么辛苦，被表扬一下怎么了？被人吹两句彩红屁怎么了？ 　　不被人嫉妒的是庸才，他宁愿承受狂风暴雨，都要站在张嫣的身边。 　　…… 　　第一期《大唐周报》的内容定下来之后，郭家的书坊很快组织印刷。因为不知道市场行情如何，只印了五千份试水。 　　在长安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五千份是很少的。 　　一群穿着统一青色服装的小童，戴着刺绣“大唐周报”四字的帽子，在大街小巷高声唱着：“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卖报，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十个铜板就买两份报~” 　　“《大唐周报》首日发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今日头条，今日头条，圣人即将新添一子！” 　　十个铜板买两份报，相当于是五块钱一份报纸。这个价格，比后世是贵的。但对于纸张产量不高的古代环境来说，当真是物美价廉。 　　萧靖没打算靠卖报纸暴富。 　　十一二岁的小子歌声飞扬，清脆悦耳，很快成为长安一景。有好奇的人听到“圣人”二字，忍不住停下脚步，靠过来问：“这是周报？什么是《大唐周报》？” 　　“《大唐周报》是圣人组织弘文馆的老爷们编写的报纸，内容比邸报丰富多了。”卖报童摊出来一份报纸，一边向众人展示，“您可以认真瞧瞧，纸用的好，字又大，那么厚一份报纸，只要五文钱，完全就是赔本赚吆喝。书坊随便那本书，没有上百文，可是买不来的” 　　众人震惊：还有这等好事？ 　　他们转念一想，皇帝家大业大，完全赔得起。旁人赔本做生意，他们是信不过的，但是圣人赔本做生意，这么好的大事，他们总得支持一下吧。 　　哼，才不是因为他们想占便宜呢。 　　“小哥，这是五文钱，给我来一份周报。” 　　“我也要买，我要两份！” 　　“不，我要三份，我先来的，隔壁的大娘别插队啊……” 　　长安城识字的人多，很快就有识货之人将卖报童围得水泄不通。卖报的小子背着好大一个挎包，里面装着报纸，他一手收钱，一手把报纸递出去，不忘抻两下，好让纸齐整一些。 　　他大声地喊：“莫慌，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这里有足足一百份周报呢。” 　　众人：一百份哪里够啊？长安城人口可是破百万的！ 　　不到一个小时，卖报童装着一大兜铜板，笑得眯起眼睛。更有富豪者，直接塞了一小角银子过来，说买报纸不用找钱了。 　　来得晚的人只能懊悔，问什么时候能再有周报。 　　“一周有七日，七日后会有新一期周报。”卖报童笑着说，“还是这条街，我负责卖报呢，不会走到别的地方去。” 　　“那敢情好！” 　　有人记在心里，盘算着下周同一时间过来蹲点。 　　卖报童抱着怀里的挎包，趁人不注意，赶紧溜了。小子跑得飞快，跑回去郭家书坊，跟老爷禀报，说报纸卖完了。 　　“还不到一上午，就卖完了？” 　　郭孝慎今日在书坊坐镇，听到卖报童的回复，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他见圣人定的价格低，怕赚得不多。谁知卖报纸本是薄利多销，只要能有一毛钱的利，积少成多就很可观了。 　　这还不算日后的广告板块收入呢。 　　他从包里掏出来一把钱，道：“好小子，这三十个钱是你的，你拿回去吧，不用你干活了。下周记得来，莫要迟到了。” 　　“谢谢郭老爷，您是好人，日后会发达的。” 　　男孩说了一番讨喜的话，把钱塞到怀里，暗暗感激郭家老爷和当今圣人。干小半天能挣三十个钱的兼职，这是哪里来的美事？ 　　小子觉得卖报一点儿都不苦，反而甜似蜂蜜。 　　只可惜周报一周才卖一次，不能日日都卖。 　　五千份《大唐周报》从卖报童的挎包里，很快被送到各式各样的人手中。有聪明的茶楼和酒楼老板，赶紧高价买来一份报纸，再请来识字的说书人，邀请人家在店里讲授报纸的内容。 　　往日里讲邸报，爱听的大官老爷们不少。 　　想来这个《大唐周报》，有官方背景，应该效果也不差。 　　很多买不到报纸，又想知道内容的郎君，约上好友一块儿去茶楼占座位。他们要上一壶好茶，再买两碟点心，立志要把报纸的内容听完才走。 　　他们好奇得劲呀，卖报的小子说头条新闻是圣人再得一子。 　　这是在奉旨八卦？ 　　有趣，当真有趣极了。 　　说书人黄鹤清了清嗓子，做了一个潇洒的开场动作，场子顿时安静下来，旁人的说话声小了。他把报纸一扬，朗声道：“今日新到的《大唐周报》，第一篇《热烈祝贺圣人喜添一子》，喜事，大喜事啊！” 　　“话说，圣人梦见有太阳和月亮同时照耀大地，忽而，日月落入怀中，化作一女，姓武。武氏生得花容月貌，冰雪聪明，侍奉圣人从未有倦怠之意。不出半月，梦中见熊罴在山，偶有不适之感，召太医，果然是有了……” 　　“有了！” 　　台下的人鼓掌大乐，今日的八卦真带劲、真刺激！ 　　原来是讲皇帝后院的那点事儿。 　　讲完一篇《热烈祝贺圣人喜添一子》，听众们的情绪非常热烈。紧接着是一篇《看哭了！高侃大将军揭露突厥人隐瞒数年的阴谋……》，说书人讲的是大唐对突厥的战况，右骁卫中郎将高侃率军出击突厥车鼻部，车鼻可汗仓皇而逃，率领数百骑逃去。 　　“要说车鼻可汗，当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贞观二十一年，他曾与先帝言，称亲自入朝称臣。先帝派人去接，谁知他毫无入朝之意，反而杀害我唐军将领安调遮、韩华等人，掳掠我边疆百姓。” 　　“大唐怎么可能放过这种突厥贼人？” 　　“是啊，不能放过他们！” 　　“……高将军果断出击，连同回纥、仆骨等部大破突厥。大唐一路捷报连连，先是在突厥故地置舍利等五州，隶属于云中都督府，设苏农等六州，隶属于定襄都督府。高将军越战越勇，于金山捕获车鼻可汗，大获全胜。突厥车鼻部众皆投降，这可是不得了的功劳。” 　　“大唐勇哉！” 　　作者有话说： 　　有引卖报歌，有引用唐朝名将高侃征突厥的内容。 　　高侃的名气不算特别大，但他很能打仗，把当时的突厥人全打趴下来了。他出身渤海高氏，有可能是北齐的后人。李治统治时期，突厥人归为唐朝的臣民，《旧唐书·突厥传》：自永徽已后，殆三十年，北鄙无事。 　　从李治之后的唐朝皇帝和北齐有点关联……李治的外婆、长孙皇后的母亲姓高，是北齐的宗室女。长孙皇后的舅舅高士廉，是北齐清河郡王高岳的孙子，任唐初宰相。 　　高岳是谁？ 　　就是被高洋以抢女人为由，砍掉脑袋的那个倒霉亲戚。感谢在2021-02-17 23:04:05~2021-02-18 13:1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7章 李治不头疼（26） 　　◎唐高宗的哥哥推荐杏仁粥◎ 　　比起北地的战事和皇帝家的后院, 其实寻常百姓更关心自己的生活。 　　第一期《大唐周报》写了什么？ 　　没看过，不知道, 不感兴趣。 　　陈婆婆是长安万年县的一位市民。 　　她平日里以卖杏仁粥为生, 全靠支起一个摊子、一口砂锅，从年轻妇人熬成白发老妪。她是北周大象二年生的人，经历了北周的灭亡、隋朝的兴衰, 又亲眼见证大唐的建立。 　　要问她哪个时候过得最好？ 　　“现在的日子好呢，这几年有饭吃，没打仗了。” 　　陈婆婆笑起来的时候, 满脸都是褶子和雀斑。 　　好多年前, 各路英雄争斗，害得长安兵荒马乱。陈婆婆在那个时候失去唯一一个儿子，她家儿媳说回河南道的娘家看看, 却一去不再复返, 连音信都不再有。 　　不知道她是死在半路，或是被贼人掠去。还是嫌陈家穷，男人死了要改嫁？ 　　老太婆倒是希望儿媳是改嫁了，别遇到那些腌臜事情。 　　幸好儿媳临走前，没把小孙子带走。 　　陈婆婆用布条把孙子绑在身前，生怕有人把她的孙子抢走。乱世的时候，她听说过有人是吃小孩, 吃惯了嘴，变成专吃小孩的魔鬼。 　　小孩子的肉多嫩啊！ 　　她藏了半袋米在床底，用米粥把孙子喂大。圣人结束了乱世，长安终于再次爆发出生机, 现在她的孙子已经二十岁, 是该娶媳妇的年纪。 　　只可惜陈家不富裕, 陈狗子长那么大，连说亲的都没有。 　　“不急，我家狗子好着呢，以后会遇到好姑娘的。” 　　“祖母，不提这事了，我去捣杏仁了。” 　　陈狗子有力气，他负责采买、清洗、把杏仁捣烂成颗粒，这样煮粥才好入口，能浓稠如奶酪。陈婆婆负责熬粥，她把鬓边的白发绾到头巾里，防止让头发掉落到食物当中。做吃食这一行最讲究这一点，即使东西做得再好吃，若里面有头发，食客必定大倒胃口。 　　她很认真地围着锅灶烧火，缓缓地搅动着勺子，防止米粥糊锅。她家卖的杏仁粥加入梗米和糖，口感香醇甜糯，不仅好吃，还是一道药膳。 　　谁家小娃娃咳嗽不爱吃药，定会缠着耶耶和阿娘，来她的摊子吃上一碗杏仁粥。杏仁降气祛痰、止咳平喘之效，吃过的娃儿没有不说好的。 　　以前有一个穿着富贵的小胖子很爱吃杏仁粥，每次出手非常大方，给的赏钱很多，陈婆婆特别喜欢这样的客人。后来小胖子长成大胖子，走三步喘一步，人不怎么来了。 　　陈婆婆心想，贵人吃的美味多了，定是看不上她家的粥了。 　　虽然陈婆婆家的杏仁粥做得顺滑香甜，但是除了咳嗽的小娃娃，旁人吃得不算多。杏仁粥是寒食节的特色食品，跟粽子在端午节的地位差不多。 　　谁见过有小吃店是单卖粽子成为百万富翁的？ 　　恐怕很少。 　　除非过节，平时吃粽子的人比吃油条/包子/馒头的少。 　　同理可得，陈婆婆卖杏仁粥的销量并不高。 　　杏仁不耐放，潮了会很难吃。梗米也一样，新米跟陈米熬粥完全不是一个味儿。这样一合计，因成本所限，卖杏仁粥的生意只能挣个温饱。 　　而且这种收支略有盈余的状况，终于在一次杏仁发霉的情况中，被打破了。陈狗子在捣杏仁的时候，发现装杏仁的坛子不知何时被磕开一条裂缝，杏仁受潮，表面长出来一层灰白色的霉。 　　这里可是足足二十斤杏仁，花了五百文买来的，是熬一个月杏仁粥的量！ 　　“祖母，这些杏仁不能用了，这可怎么办啊？” 　　“杏仁不能用……做完这几日的量，之后便把这个摊子关门罢了。” 　　陈婆婆擦了擦眼睛，背过身去，不让泪水落到杏仁粥里。熬好的粥是甜的，她的心里却好苦。 　　她撑了那么多年，突然间觉得好累，撑不下去了。 　　她招呼陈狗子出摊，打算好好干完这几日，便放弃罢了。 　　谁知她出摊，被一群身着丝绸衣裳的年轻男女围住了。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眼神比烛火还亮，看得老太婆瘆得慌。 　　“你，你们有事情吗？”陈婆婆捂着心口问。 　　“有事。”为首的郎君拱了拱手，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是陈婆吗？这里是不是卖陈婆杏仁粥？” 　　“是啊，我就是陈婆。”不过杏仁粥大概卖不了几天了。 　　陈婆婆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她对杏仁粥的感情最深，她又何曾愿意让摊子倒闭呢。 　　陈婆是陈婆婆年轻时候的称呼，陈婆杏仁粥便是摊子的名号。老太婆见这群公子小姐手里都拿着一沓纸，看见她像看见金子似的。 　　这群人真奇怪啊。 　　没等陈婆婆犹豫太多，这群年轻人一声招呼，把她这儿的座位全占满了。有人手慢一步占不到座的，竟然留下家仆，让仆人帮忙买杏仁粥。 　　“有劳婆婆，三碗杏仁粥，我与二位兄长们一人一碗。” 　　“我还没吃过这儿的杏仁粥呢，不知道好不好吃。” 　　“这是濮王在《大唐周报》生活板块写文章推荐的，他会瞒着良心说假话不成？” 　　“他那样的人物，定然是不会的。” 　　李泰是谁啊？ 　　他有钱有身份，犯得着虚假卖安利吗？ 　　大抵因为生母长孙皇后患有气疾，生下的几个孩子身体不算特别好。李泰从小胖子长成大胖子，乍暖还寒的时候总容易犯咳嗽的毛病，他小时候很爱吃陈婆家的杏仁粥，对病情有一定疗效。 　　自从他到外地当藩王，好多年没吃过了。 　　今年他均州回到长安，思乡之情夹杂着馋意，文思泉涌，又得了一篇好文章。他把文章发表在《大唐周报》的生活板块，得到两百块钱的稿费。 　　这点钱对他不算什么，文章亦是有感而发。他写文章不图什么，就图个痛快。 　　李泰想不到，自己的一篇文章，会让一家小摊起死回生。 　　陈婆婆不懂其中的前因后果，有生意上门，她自然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她让陈狗子把杏仁粥端到顾客的桌上。祖孙俩头一次遇到那么火爆的生意，又惊又喜，恨不得感谢各路神佛。 　　这几日生意好，有钱周转，杏仁粥有可能不用关门！ 　　一位姑娘的手里拿着报纸，丝毫不嫌弃这样的小摊破败。她吨吨吨干掉半碗杏仁粥，念着报纸上面的文章，表情如如痴如醉：“……长安西侧有县万年，万年县有陈婆，陈婆熬得杏仁粥最佳。杏仁粥冷吃凝如软酪，热吃如甘浆，寒暑食之皆宜。余年少时一品，至今不曾忘……” 　　在濮王的安利之下，众人吃着杏仁粥，只觉得入口即化，美得要上天了。 　　陈婆婆听了一耳朵，大概意思听懂了，是有人夸她家的杏仁粥好吃，所以这群公子小姐才过来吃粥的。李泰的文字和句式用得简单，几乎都是大白话，没有弄太难的典故，让白发老妪听得明白。 　　真好啊。 　　“狗子，我们这得感谢别人。”陈婆婆感恩，客气地问，“小姑娘，这文章是谁写的？” 　　姑娘把报纸收起来，笑嘻嘻地说：“这是濮王殿下在《大唐周报》发表的文章，说你家的杏仁粥好吃。粥熬得很香，殿下没说错。” 　　陈婆婆：！！！ 　　陈狗子：！！！ 　　竟然是王爷夸赞了她家的杏仁粥！ 　　陈婆婆活了那么大寿岁，见过好多客人，但是旁人不留姓名，她不知道哪一位是濮王。她不能当面感谢濮王，但她问清楚了，文章登在《大唐周报》上，是当今圣人的产业。 　　“狗子，你问问旁人，何时再卖那个《大唐周报》。人家夸了我们家的杏仁粥，我们好歹买上一份，支持支持。” 　　“祖母，我晓得的。” 　　陈狗子笑得合不拢嘴，他和祖母陈婆婆忙到太阳下山的时候，终于挣得一百多枚铜板。他们再干几天，便能填补杏仁发霉的亏空，摊子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生活到绝境处，总是能有希望的。 　　一跃成为网红店的杏仁粥铺，生意红火数倍。陈婆婆没有骄傲，依旧维持着粥品的质量，获得的美名更多了。后来，陈狗子遇上了一个特别爱吃杏仁粥的姑娘，两人看对眼，很快交换了婚书，结成配偶。 　　以陈婆家的杏仁粥为例，《大唐周报》顺利带火了一批长安城的小店小摊，并且有向其他城市辐射的趋势。报社的记者来自五湖四海，不单是长安，他们家乡的美食也很好吃啊。 　　来自并州晋阳的记者狄仁杰，为家乡的葡萄感到自豪。他在报社运笔如飞，积极投稿，赞美自家的葡萄到底有多好吃，并且向圣人疯狂卖安利。 　　狄仁杰：我家乡的葡萄皮薄个大！ 　　狄仁杰：我家乡的葡萄吃起来很甜！ 　　狄仁杰：我家乡的葡萄完全不输高昌的马奶葡萄，并州紫葡萄才是正统，高昌绿葡萄简直是一个异类！ 　　张嫣正吃着李世民亲手种下的马奶葡萄，内心有一种奇妙的快乐。老子种树儿享福，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舅舅，要不要来点马奶葡萄？” 　　“行啊。” 　　萧靖摘了一把葡萄丢到嘴里，瞅了两眼狄仁杰的文章，有感而发。 　　他在并州吃葡萄的时候，狄仁杰他爷爷大概还是个细胞？ 　　一批网红店的爆火，让长安城好多商家看得眼热。报纸的生活板块很受读者欢迎，被写到的铺子都意味着发财。一群记者和主编吃喝玩乐，只要是长安城有名气的地方，他们带着钱，去公费采（吃）风（喝），好不快活。 　　其中就有一个问题。 　　男人他不爱买首饰化妆品啊！ 　　卖胭脂水粉的女掌柜很不服气，直接找到郭家的书坊，说邀请记者上门去采访体验。她恳求道：“我们给钱也行，只求能出一篇好文章，也夸夸我们的东西。我家的粉做的细腻，胭脂用的是最新鲜的石榴花汁，在坊间一向有名的……” 　　郭孝慎想起圣人说的广告板块，心中疯狂呐喊，广告板块可以卖给这群人，换钱啊啊啊！ 　　他心里很想答应，但嘴上没答应。他板着脸，很严肃地说：“脂粉这些东西好不好，我不懂。报纸的内容我做不了主，你可以留下几样出色的脂粉，我托人问问。” 　　“这样啊……” 　　“钱不是问题……” 　　“可是东西好不好，这是个问题。” 　　郭孝慎打断了掌柜的话，让人把三囡请过来，一脸“我没有乱加女的微信”的纯洁表情，跟三囡介绍：“娘子，这位是卖胭脂水粉的林掌柜，她家的东西，我不知道好不好。你若是有空，找二姐看看，二姐说好，才是好的。” 　　他眨了眨眼睛。 　　赚钱的时候到啦。 　　男人在化妆上没有发言权，他说这个好，不一定有人信。若是能得武婕妤的一句好，放在广告板块—— 　　哪位小姐姐不想要武娘娘同款呢？ 　　买它！ 　　买，它！ 　　作者有话说： 　　牛奶加杏仁可以做成凝结的杏仁豆腐，杏仁味道贼香。 　　我做过一次杏仁豆腐，特别好吃！不是巴旦木，是国产的甜杏仁。 第488章 李治不头疼（27） 　　◎唐高宗选的樱桃红色号◎ 　　三囡想入宫找二姐谈事情, 她是商人的妻子，是没有资格的。 　　幸好阿娘是国公夫人！ 　　杨氏刚看完女婿郭孝慎送过来的第一期《大唐周报》, 头条写的是武婕妤怀孕的新闻。她替女儿高兴之余, 又非常担忧。皇宫看起来花团锦簇，内里却长满扎人的荆棘。 　　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她以应国公夫人的名义向王皇后递帖子, 说想入宫探望武婕妤。王皇后存着借腹生子的心思，没有太为难武氏母女，准了。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让张嫣知道了。 　　按理说, 贵族夫人入宫应当先去拜见皇后娘娘, 再去探望自家姑娘。可是王氏和武氏是竞争的上下级关系，皇后能盼着阿武好？ 　　若是王皇后阴阳怪气两句，恐怕杨氏和三囡回家一整夜都睡不着觉。 　　皇帝下旨, 说应国公夫人年老, 咱们敬老，别折腾了。老婆子都七十几岁了，你让她一步步走进来皇宫，兜兜转转有好几里路，多缺累人啊。张嫣让侍卫开骡车，将武氏母女从宫门接进来。 　　杨氏刚下了自家的马车，便看到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及太监宫女迎面而来。萧靖派了长安殿的太监小多过来接人, 小多的笑容非常淳朴，躬身道：“两位可是应国公夫人和郭夫人？” 　　“正是。”杨氏被三囡扶着，“敢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敢当, 不敢当……圣人仁厚, 特意请夫人上车, 免于步行的疲劳。” 　　小多的脑子机灵，应国公夫人是夫人，难道郭武氏不值得称一句夫人吗？ 　　一个人坐上去，骡子拉得动，两个人坐上去，骡子同样拉得动。左右一句话的事情，武娘娘定然是赞同他这样做的。 　　杨氏会意，将手搭在三囡的手腕上，说要亲女服侍。旁人听了，不会觉得三囡蹭车，只会觉得她孝顺母亲。三囡犹豫了一下，上了骡车，等落下车帘，她听得阿娘轻声说：“看来你二姐受宠，在宫里的日子过得不错。” 　　“二姐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这一胎定然是小皇子。” 　　三囡是真心替姐姐高兴，二姐的日子过得好，不忘提携老郭。郭家全靠武婕妤的关系，才能代理《大唐周报》的售卖，不知道惹红多少人的眼。 　　郭孝慎常对外人言：家有贤妻，胜过良田百亩。 　　妻子的出身好，年轻美貌，外加宫中这一层关系，这样的美事到哪里去找？要不是应国公武士彟死得早，杨氏被两个继子怠慢，带着两个女儿北漂到长安，他一个书商能娶国公府的嫡女？能跟皇帝当连襟？ 　　做他的白日梦吧！ 　　萧靖看到妹妹幸福的笑容，心道如果郭孝慎以后一直对三囡好，他愿意带这位妹夫发财。他为了迎接家人，专门换上一身杏红的齐胸襦裙，佩披帛，裙身绣着银白色的仙鹤，整体设计修长飘逸，婀娜风流。 　　除了他鼓起来的肚子。 　　杨氏一进长安殿，目光就落在女儿的肚子上。她偷偷算着，按照报纸上公布的日子，武婕妤怀孕有六个月。 　　怎么二囡这个肚子比寻常六个月的孕妇大许多？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杨氏坐下来之后，见宫女都被容娘带出去了，才压低声音问，“不是才六个月吗？怎么这么大？” 　　“你是不是太贪吃了？吃太多，到时候生育就艰难了。” 　　“是你自己要吃的，还是旁人怂恿你吃的？” 　　杨氏人老，但是脑子还没糊涂。她放眼望去，长安殿的案上放满了零食，甜的咸的都有，甚至堆着一个专门的高柜，搁满了糖果，分门别类写好名称小字。 　　三囡摸着亲姐的肚子，脸色非常难看，怕有人在宫中使手段害她二姐。 　　“没人害我，这个孩子来得早了……是在宫外有的，我怕说出去没脸，才少报了一个月。”萧靖跟她们解释，“那些糖果和零嘴，是圣人一向爱吃的，容娘偶尔也吃点。圣人来我这儿，我要让她吃得如意。” 　　原来是这样啊。 　　杨氏和三囡对视了一眼，顿时送了一口气。 　　没看出来，圣人是那么爱吃零食的的男人…… 　　杨氏抬眸看向外面，容娘在家的时候活得战战兢兢，瘦得得跟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在皇宫养了几个月，脸色红润，长高了半个头。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袍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难怪旁人都说大明宫是天子住的地方，风水养人。 　　大概因为担忧娘子，容娘频频回头往屋里望。小姑娘没有贪玩，搬着一张小板凳在门口守着。 　　“容娘非常懂事，是个好孩子。徐婕妤经常过来寻我说话，我不耐烦却不好赶人，容娘在殿里剥了一大碗蒜头，总算把她熏走了。我们吃了好几次蒜香排骨和蒜泥白肉，连圣人都说好吃。” 　　“等她长大了，愿意嫁人的，不论贫富，我都给她备一份好嫁妆。能帮一个是一个，总不能看着她活不下去……” 　　萧靖跟家人说起宫里的生活，有皇帝，有容娘，即使常被困在这一角四方的院子里，日子并不孤单。当然了，他去报社给记者们搞入职培训的事情，他没有跟杨氏和三囡说。 　　那样太惊世骇俗了。 　　三囡是带着任务过来的，笑着问：“第一期《大唐周报》，二姐可有看过？” 　　萧靖：“看过啊。”他是最终审稿人，怎么会没看过？ 　　三囡把带来的梳妆盒打开，盒子做得精致，只有半只筷子高。里面放着花钿、额黄、胭脂、唇脂、黛子、傅粉等化妆品，配有水盂、妆盘、刷、抿、梳篦、镜、剪、镊等工具。 　　她轻声道：“这是林家铺子的胭脂水粉，掌柜找上门来，说想要在报纸上登一篇林记的文章，钱不是问题。我用过半个月，觉得还可以，才拿过来给二姐瞧瞧。” 　　萧靖：这是有人想要投广告了？ 　　好事啊！ 　　他捧着一盒唇脂，没说什么，只听得外面有宫女禀报，说圣人驾临—— 　　屋子里顿时齐刷刷地低下去，连带杨氏和三囡都在行礼。萧靖快速反应过来，一改平时懒散的状态，跟着屈膝喊了一声：“圣人万福平安。” 　　“免礼。” 　　张嫣微微抬手，先扶着杨氏起来。她打算过来请丈母娘和小姨子吃顿饭，丈母娘那么老，她要孝敬老人。萧靖不用人提，自顾自地站起来，又坐下去。 　　大概他神色太随意，被杨氏瞪了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看二囡真是被圣人宠坏了！ 　　圣人还没回头，二囡自己站起来了。然后一个屁股坐下来，也不说请圣人上座，给圣人递茶…… 　　张嫣不计较这些虚礼，她不知道丈母娘想那么多。她习惯性坐到萧靖身边，含笑道：“这位是应国公夫人和妹妹吧？” 　　“是。” 　　三囡悄悄打量皇帝的面容，长得不赖，气度不凡，应该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二姐之前嫁给先帝，如今二嫁，是嫁得良人。 　　她替二姐高兴。 　　张嫣瞧着案上铺开一堆小东西，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林记的脂粉铺子想要在周报广告，臣妾刚拿到手里，想看看东西好不好。”萧靖把口红递过去，眨了眨眼睛，“臣妾刚看过，没有不好的成分，用的是石榴花汁研磨成的。只是这几个色号，我看着都差不多。” 　　他直男，他眼瞎啊！ 　　他用指头沾了少许口红，让系统帮忙检测，检测结果出来了，都是纯天然植物成分，没有重金属超标。三囡带了大概十几盒口红过来，除了色差很明显的朱好、桃红、粉红、橘红和紫红，其他的他看起来差不多。 　　“怎么会一样呢？” 　　“明明就很不一样嘛！” 　　张嫣嘀咕着，她当了好几辈子的皇后娘娘，闲着没事捣鼓化妆，底下的人不知道送上来多少个色号的口红。她这辈子是男人，不好用太艳丽的口红，人生简直缺少了一大乐趣！ 　　幸好她有“婆娘”。 　　皇帝兴致勃勃地挑选色号，情绪高涨之时，竟然撸起手臂，把口红涂到手臂上对比颜色。“他”的手臂肤色很白，涂得手臂红艳艳的一大片，丝毫不觉得尴尬。杨氏捂着心口，差点被女婿的行为吓死。 　　三囡却很高兴，二姐夫多体贴人啊，亲自给她二姐选口红色号。起码郭孝慎没这么干，他顶多就给她递过眉笔。 　　男人能做到圣人这种程度，不多了。 　　张嫣很认真地对比了半天，最终选定一支“樱桃红”的口红。这种樱桃红不是进口的车厘子暗红色，而是国产樱桃的红色。 　　一种橘调的红。 　　萧靖：得亏女皇长得肤白貌美，这么橘的口红特别显黑。 　　“这个颜色好，衬你肤色。” 　　“嗯，臣妾省得。” 　　…… 　　一则仅有三百字的小故事，萧靖足足收了林记三百贯钱，虽不说一字千金，但是一个字能抵一两银子。 　　林记的掌柜看完初稿的文案，笑得合不拢嘴，非但不嫌贵，还说钱花得值。小故事的篇幅很短，写的是一阳光明媚的早晨，美人睡眼朦胧地从床榻上醒来。她嫌弃寻常脂粉玷污自己的好气色，没画浓妆，认为只需薄涂一层淡淡的唇脂，便足够美丽…… 　　看到这儿，绝大多数人以为这是一则八卦新闻，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是一则广告。 　　哪有化妆品广告女主说自己不爱化妆的？ 　　谁知画面一转，男主从美人的身后靠近，他的戏份不多，只说了一句话。 　　【圣人拾之，曰：阿武肤白胜雪，唇如春日樱桃红。】 　　【武氏喜不自胜，道：好。】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唐朝的化妆品工具。 　　本来应该中午十二点更新的……我遛狗遛了很久，所以写迟了。 第489章 李治不头疼（28） 　　◎唐高宗被人盯上了◎ 　　“林记新品樱桃红, 限购一人一份！” 　　“樱桃红卖完啦，现在还剩下春日宴套装！” 　　“春日宴里面不仅有樱桃红, 还有花钿、额黄、面脂、香粉等物……” 　　林记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 被买东西的姑娘和妇人们疯狂堵截。他这会儿刚出完一批货，赶紧到后院的仓库去取货。 　　掌柜林四娘坐镇在店里，看着来往的客人, 笑得眼睛弯如月牙。圣人只赞了她家的口红，她是一个聪明人，将一部分樱桃红色号的口红搭配进去化妆品套装。她用重金请教弘文馆的学士, 然后得到一个极雅的名字。 　　春日宴。 　　正应了圣人那一句“唇如春日樱桃红”, 点了季节的题。春天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季节，少年男女踏春出游，交谈宴饮, 说不定能收获到一份爱情哟。 　　买不到樱桃红的夫人小姐们, 不就要买她家的“春日宴”吗？ 　　“春日宴”的价格不便宜，利润比卖单盒口红还高。 　　林四娘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暗道广告费花得值，取名费也花在刀刃上了。她略有些遗憾，早知道郭家有宫中的路子，她干脆让圣人给她家的套装取名，这该多好啊。 　　不过圣人日理万机, 得空看一眼她家的胭脂，已经是无上的荣光。 　　哪里能奢求太多呢？ 　　既然广告都搭上了，林记直接走奢华路线，盛装口红的胭脂匣子格外别致新奇。口红是用小巧的蚌壳装的, 比女子半个巴掌还要小。蚌壳的表面贴上数层光滑的金箔, 内里有细小开关, 模样富贵逼人，密封性不错。 　　更有进阶版本的，蚌壳上面鎏金，雕刻有缠枝纹、葡萄纹、飞鸟纹等图案。不得不说长安人会玩，尤其是有钱的长安人，更会玩了。 　　这样一套化妆品下来，价格高得令人咂舌。 　　在唐朝长安这种人口破百万的国际大城市，找上千个有钱的富婆，并非是太难的事情。《大唐周报》售卖当日，林记生产的樱桃红库存告罄，连带春日宴卖出去三分之一。 　　这才第一天呢。 　　林四娘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往后的几日，必定客似云来。她从小捣鼓胭脂水粉，很快看出来一个关键的问题—— 　　樱桃红的名气很大，但是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 　　这种带橘调的口红颜色太挑人了。 　　不出三日，有光临的贵妇埋怨道：“怎么跟周报上说的不一样？我家倩倩涂了这个，脸蛋反而黑了？是不是你家卖的东西不好？” 　　小名叫倩倩的姑娘紧紧地抿着唇，神色非常不高兴。她和好友都买了这个樱桃红，怎么好友用上，衬得气色红润，活力满满。她涂了这个樱桃红，脸瞬间能黑了三个度！ 　　她和阿娘讨论过，怀疑是林记卖的东西不行，骗人！ 　　林四娘检查过顾客拿回来的口红，是正品没有错。她认真地打量着倩倩的脸蛋和脖子、手腕的肤色，瞬间破案了—— 　　圣人说武婕妤肤白胜雪，那么美的女子，自然能撑得起绝大多数颜色的口红。倩倩的肤色生得暗黄，唇色却浅，学着大美人用樱桃红，肯定是不行啊。 　　“您的气色偏暖，用这一款珊瑚红的唇脂更适合。”林四娘推荐另一款，“若是您愿意，我们这里可以先给你试用。” 　　“那就试一试吧。” 　　倩倩抬起下巴，看向身边的贵妇，贵妇没有意见。 　　母女俩更换口红的色号，倩倩改用珊瑚红的果然显白多了。林四娘无偿给她们换货，她们欢喜地离开，没有给林记带来许多麻烦。 　　这么一场风波平息下来，林四娘觉得必须要辩解一下：不是她家的东西不好，而是樱桃红不适合每一个人！ 　　她把自己数年的经验总结下来，写下洋洋洒洒的一篇《唇脂搭配功略》。她本想把这一篇东西挂在自己的店里，谁知被路过的记者看到了。 　　狄仁杰觉得有趣，老师说过，民间人士可以向周报投稿。新闻爆料有钱，投稿同样有钱。 　　他给妻子买下一盒新货樱桃红，跟掌柜说：“你有搭配上的好法子，何不向《大唐周报》投稿？这样的文章适合放在生活板块，这样也算生活啊……” 　　“真的吗？” 　　林四娘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真的，我不骗你。这是我的工牌，我是《大唐周报》的记者。”狄仁杰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工牌，向掌柜展示一番。然后林四娘不要一分钱，白送他一整套春日宴。 　　狄仁杰：唔，今日赚了赚了。 　　如今的小狄尚不是宰相，没有那种两袖清风的情怀。掌柜送他东西，他毫不客气地拿回家，奉给自己的娘子。 　　李氏心中欢喜，但是她瞧着胭脂盒子上的金箔，料想肯定很贵。她听说过春日宴的名气，知道是长安的奢侈品，她怕丈夫乱花钱，不肯用。 　　“怀英拿回去退了，我用不着这样的好东西。” 　　“武婕妤用着都说好，圣人能让自家娘子用着好胭脂，难道我狄怀英就不配？”狄仁杰故意板着脸，“你不收，我就要生气了。” 　　“啊？” 　　“再说了，这套春日宴没花钱，是林记的掌柜送给我的。我看她的一篇文章写得有意思，帮她投稿，应该能被选中的。” 　　林四娘舍出去一套春日宴，旁人看着金贵，对于她这个老板娘来说，也不过如此。她随手结下一个善缘，真叫她的一篇《唇脂搭配功略》登报了。 　　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 　　她的文章虽然只占了一小块儿，但是署名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 　　林四娘！ 　　萧靖审稿的时候看到这一篇文章，大感惊奇。通过肤色来搭配口红颜色，对于一千多年后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唐朝实属是时尚界的前列。而且林四娘的文章能上报，对外释放出另一个信号—— 　　为什么女人只能宅在家里呢？ 　　这样不公平！ 　　女人同样能识字，能写文章，能登报的！ 　　从林四娘开始，陆陆续续有大胆的小姐和夫人向报社投稿。有姑娘大胆赞扬某家的衣裳衫群，还分享自己的四季服饰搭配攻略。有妇人在情感板块投稿，批判自家那个狗男人外出包二奶的行为，怒骂小三：小小年纪眼神不好，找男人也不找个有钱的，非找她家这个穷酸臭。穷酸臭一个月不洗澡，得亏你下得去嘴。 　　萧靖：对啊，这个小三图啥啊？ 　　他看得起劲，大手一挥，让这位匿名夫人的投稿通过。 　　他最近爱看情感版块，偶尔披着马甲下场，给大家解答困惑。他答得最多的问题就是“老公不回家该怎么办”“我想离婚，但是为了孩子”“孩子说他不是我生的，该不该打”…… 　　该！ 　　一想到未来的二儿子李贤，萧靖憋着一肚子气，不想把那个瓜娃子生出来。明明是武后生的崽，别人造谣他说是韩国夫人生的，李贤居然半信半疑？ 　　疑个鬼哟。 　　你要不是我生的，我能让你从小到大吃好喝好？ 　　武顺忽悠你的，真话假话都听不出个好赖？ 　　李贤只要有脑子，睁大眼睛对比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待遇，就能知道自己是妈妈亲生的。这两位公主是萧淑妃生的，从淑妃落败之后，一直被囚禁在掖庭。尽管有太子李弘的营救，武后对别人生的孩子毫无怜爱，一甩手将两位大龄剩女嫁给侍卫。 　　武女皇的心狠不狠？ 　　她当着李治的面，都敢那么狠，完全不用看男人的脸色。 　　萧靖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心肠不够硬，不会成为女皇那样的人物。他摸着凸起来的肚子，大概长子感受到他心情不好，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跟肚子里的胎儿说：“弘儿要健健康康的，你的位置，娘不让旁人坐。”李弘足够善良和智慧，只要父母认真教导，他会成为合格的君王。 　　这一边，他安抚着李弘，却不知道宫外有人惦记着他。 　　武顺带着两个孩子坐着马车，缓缓踏上进长安的路。她刚处理完丈夫贺兰越石的葬礼，打算带着儿子和女儿去投奔娘家人。 　　当年母亲和妹妹们离开荆州之前，给她寄了一封信，说要组团去长安北漂。杨氏想要见已经出嫁的武顺一面，武顺以家务繁多为由，拒绝了。 　　这些年过去，不知道她们混得怎么样了。 　　一路上有人谈论《大唐周报》，好多人都知道皇宫里有一位武婕妤。人们说是这位是国公之女，如今怀孕正得宠，连用的唇脂都是圣人给她选的色号。 　　“姓武的？”武顺听了一耳朵，只觉得那么熟悉，“是哪位高门家的千金小姐？” 　　“好像是应国公府的！” 　　应国公府的？ 　　那不就是耶耶生前的名号吗？ 　　武顺上心，她花了几个钱，总算跟人打听清楚。她的二妹在皇宫里混得滋润，先是嫁给先帝，又嫁给当今这位圣人。 　　“二囡她……一向是那么有主意的。” 　　武顺的心思微动，妹妹二嫁，活得是越来越好了。同样是守寡，为什么二妹能从感业寺出来，还能再嫁给皇帝那样的好人？ 　　她却被贺兰一族的人逼迫，连产业都保不住，灰溜溜地带着孩子去长安。 　　她感受到一种叫做“嫉妒”的想法，在心底生根发芽。她没有控制这一种念头，而是任由它越扎越深。 　　马车上颠簸不舒服，武顺身边的小男孩扯着嗓子，要撒泼打闹，被她一巴掌扇到脸上去。 　　“现在闹算什么？” 　　“等进宫见了娘娘，你再闹，娘娘会给你住大房子，再给你很多钱！” 　　八岁贺兰敏之揉了揉脸蛋，问：“阿娘，娘娘真的能给我那么多吗？” 　　“娘娘不给，你就哭。你死了耶耶，到宫里多哭两句，没有人会怪你。”武顺抱起怀里的女儿，五岁的贺兰敏月睡得香甜，孩子的眉眼生得漂亮，有几分像二囡。 　　女儿跟着她一个寡妇，以后没出息的。 　　若是跟着皇子，便是王妃或者侧妃。 　　若是跟着皇帝呢？ 　　作者有话说： 　　皇帝真是个香饽饽，好多人都馋他啊。 　　感谢在2021-02-21 12:34:47~2021-02-21 21: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0章 李治不头疼（29） 　　◎武婕妤的长姐携子女来长安◎ 　　武顺带着一儿一女, 好不容易到达长安。 　　“阿娘，这里街上好多人啊！” 　　“阿娘, 我想要那个, 那个——” 　　五岁的贺兰敏月看到有卖报的小童，指着人家装报纸的大挎包，好奇地瞧着。她和哥哥贺兰敏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个小孩笑得前仰后合。 　　相比起孩子们的好心情，武顺的心情并不如意。 　　原因很简单，她的钱在旅途上花得差不多了。 　　旁人都说长安居不易, 衣食住行样样都比别的地方花费高昂。长安的确是热闹繁华, 落户的居民不乏有富豪，贵族府邸的院墙真高，隐隐能听得有小娘子们笑闹的声音。 　　一墙之隔, 恍如天堑。高墙外的穷困之人有很多, 连许多当官的都得住出租屋呢。 　　这就是长安，一个真实的长安。 　　武顺背着包袱，下了商队的马车。她一手牵着儿子贺兰敏之，一手牵着女儿贺兰敏月，站在街头有一瞬间恍惚。她想要联系在皇宫里当宠妃的二妹妹，好让妹妹给她搞点钱和房子。 　　但是皇宫的守卫很森严，巡视皇城的金吾卫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光是一群带刀的官爷打马路过, 足够吓得人心肝颤。 　　武顺刚好遇到他们在巡逻，赶紧牵着儿女，在路边避让。她的眼神微微收敛，她说自己是应国公的嫡长女, 口说无凭, 谁信啊？万一二妹妹眼神不好, 认不出她呢？ 　　姐妹几人分别已经有十几年了。 　　耶耶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弄什么信物之类的。当妹妹的不一定能认出姐姐的相貌，但是当娘的一定会牢牢记住儿女的模样。 　　武顺退而求其次，想要找到母亲杨氏。 　　她见路面有很多卖卖报纸的小童，应当是对长安熟门熟路的本地人。她忍着肉疼，咬牙花了五文钱买一份报纸，顺便问：“这位小哥，请问你知道应国公夫人住在哪里吗？我是她的长女，姓武，回来认亲的……” 　　“应国公夫人？”小哥挠了挠头，他琢磨着好像有点熟悉，“应国公夫人……不就是东家夫人的娘家嘛！” 　　郭孝慎娶了武家三囡，又长年累月奉养丈母娘，在坊间是出了名的孝顺女婿。只要是听说过的人，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若非他是商人，说不定能举孝廉，混个官职玩玩。 　　卖报的小子在前头带路，把武顺一家三口带到郭家的书坊。武顺旁敲侧击打听清楚，心里又是一番羡慕，原来大名鼎鼎的《大唐周报》由她的三妹夫在长安售卖，一看就很能挣钱。 　　话说三囡结婚的时候，曾给她寄了一封信，讲了大概。她见妹妹嫁给商人，嗤笑一声，瞧不起人，连回信都没有捎过去长安。 　　谁知道人家现在过着好日子，反而她成了寡妇。 　　“阿娘，我饿，我饿。” 　　“阿娘，我想吃古楼子，我走不动了。” 　　“等会儿见到你们三姨父，问他要，他肯定会请你们吃喝的。”武顺给俩娃一人赏了一个暴栗，“走快点，好赶上中午吃饭呢。” 　　郭孝慎在书坊看报纸，没想到外头说有美貌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来找。他心中一惊，他可没有在外面干坏事，为什么有人找上门来？ 　　别是看到他发财，想要讹诈他的吧？ 　　他心情不悦，脸上却不显，挂上商人职业的微笑。外头招呼的小伙计给三人倒了茶水，这一家三口看到他过来，眼中居然泛着泪花！ 　　郭孝慎：果然是碰瓷的！ 　　八岁的贺兰敏之跑过来，像是小旋风似的抓着他的手，抓得都红了。小孩大声地干嚎：“三姨父，我好饿，我要吃肉，吃烤羊肉——” 　　见哥哥跑出去，贺兰敏月坐在武顺的怀里，跟着哭得惨兮兮的：“三姨父，我饿，我要吃甜糕，还要穿长安的漂亮衣服！” 　　郭孝慎：吃，吃屁啊！ 　　不对，为什么这两个小崽子喊我三姨父？ 　　武顺拿帕子半遮脸，头戴白绢花，是一番秀气的美丽。她见书坊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不觉得难堪，落泪道：“三妹夫，妾身姓武，是阿娘的女儿。女儿不孝，多年未能尽孝于阿娘膝下，我对不住阿娘啊……” 　　郭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三囡说的，早年嫁出去的武家大姐姐？哭得跟唱戏似的，怎么如此做作？ 　　他曾经埋怨丈母娘不公平，老人家把武娘娘生得那么美，三囡的容貌却比二姨子差上几分。 　　现在他不怨了。 　　因为他发现大姨子是个坑，人不但没有三囡年轻懂事，而且还没有脑子。 　　“有话好好说，莫哭，莫哭。”他还没有子嗣，实在是不会哄孩子，“某带你们去找阿婆（外婆），阿婆那里有肉吃，有玩的。” 　　“真的？” 　　贺兰敏之的哭声顿时收了，他回到母亲的怀里，说要快快去找阿婆。 　　武顺正合心意。 　　郭孝慎怕熊孩子，给母子三人叫了一辆车，他自己骑马过去找丈母娘。杨氏与长女好多年没有通信来往，她一眼就认出来长女，张嘴就骂：“你这个狠心的，你不要娘，娘也不要你了……” 　　“阿娘……” 　　武顺肉眼可见的有些尴尬，她原想着过自己的日子便好，哪里有顾及母亲和两个妹妹？她成亲后随贺兰越石到外地当官，以为这辈子和娘家的来往不多。 　　一想到送年礼回家，会落到武元爽武元庆兄弟俩的手里，她干脆连年礼都不送了。 　　郭孝慎喊了腿脚快的伙计给三囡送口信，很快三囡赶过来娘家。 　　她看着抱头痛哭的杨氏和武顺，再看看在进屋子到处翻东西的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她木着一张脸，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觉。 　　姐妹相见，有激动吗？ 　　好像没有，武顺出嫁的时候，她的年纪太小，和长姐的感情不深。 　　见到外甥和外甥女，她高兴吗？ 　　好像也没有，两个熊孩子问她要礼物，一脸“你不给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三囡扯了扯嘴角，她把手腕上的玉镯撸下来，塞给贺兰敏之。又摘下耳朵上的银耳坠，戴到贺兰敏月的小耳洞上，这才算完。 　　这下谁受得住啊？ 　　她把郭孝慎拉到一旁，拼命打眼色说：“书坊那边不是要你忙活吗？莫要耽误了圣人的大事！长姐好不容易到长安，总要和阿娘亲近一番的……” 　　你可别留下来了，再在这儿拄着，要破财！ 　　郭孝慎领会到妻子的意思，借口生意要忙，骑马跑得比谁都快。 　　大姨子这番回来的架势，绝对是要吃大户的。有圣人这位便宜连襟在前头扛着，他能缩就缩，不当好汉。 　　他养丈母娘，是敬老，丈母娘没有亲生儿子，他便是杨氏的半个儿子。若是他连大姨子都养着，传出去不好听啊！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他和大姨子有什么不正当男女关系…… 　　三囡在杨氏家里陪着，笑得脸都僵了。她当惯了老板娘，虽然穿得不如达官贵人精美，但手头是有钱的。她打算叫一桌胡玉楼的好酒菜，要给长姐接风洗尘。 　　“三姨，我要吃肉，吃烤羊肉！” 　　“三姨，我要吃甜糕，吃甜糕。” 　　“三姨，怎么可以没有鱼脍？” 　　“鱼脍鱼脍鱼脍——” 　　两个小孩围着她，争抢着点菜，完全把自己当主人，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怕生。三囡与武顺好多年没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客气地问：“长姐要吃什么，只当是自己家里便是。” 　　武顺擦了擦泛红的眼角，弱弱地说：“三妹妹，你姐夫去了不足周年，我苦啊。再想起耶耶，还有当年我们团聚的时光，我实在是食不下咽啊……” 　　三囡：你吃不吃得下，我看不出来。但是你家孩子的胃口很好，我看出来了。 　　姓贺兰的两个小崽子，完全没有给生父守孝茹素的意思。 　　本来孩子小，要他们长期吃素，太为难人了。可是三囡冷眼瞧着几人大鱼大肉的样子，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小男孩闹着要吃烤肉，大概羊腿上有一点儿烤焦了，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又吐回装烤肉盘子上。小姑娘没吃过鱼脍，嫌腥，噗噗噗地吐到席上。 　　长姐说没胃口，她倒是没少吃。 　　只有三囡是真的倒胃口。 　　这么被人嚼过的搁桌上，白的红的，谁吃得下啊？ 　　她微微扭过头去，喝了一盅茶，没有心思再吃。杨氏见两个外孙如此做派，欲言又止，最后没说出来。 　　算了，孩子们才第一天到长安，不是说教的好时候。 　　武顺也不管管！ 　　武顺在旅途中省吃俭用，好不容易逮着亲娘和妹妹买单，开怀畅吃，连唇上的胭脂都吃得失色。她吃得舒坦了，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阿娘，我与二囡好多年没见，做梦都想起她小时候的娇气模样。听闻她怀孕了，我想去看望她，全了姐妹之间的情谊。” 　　“相公去后，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若是能得二囡的庇佑，不但是我的福气，还是敏之和敏月的福气……” 　　正在喝茶的三囡没忍住，“噗——”的一声，全喷到帕子上。 　　你也知道你刚死了男人？ 　　二姐怀着孩子，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一个寡妇冲撞过去，也不怕害了二姐？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武顺这一家真的心里没点逼数，大概是拿智商换的美貌。 　　若是好好抱女皇大腿，肯定能活得好好的。武顺和她的女儿贺兰氏非要跟女皇抢男人，瞅上李治这块大肥肉。 第491章 李治不头疼（30） 　　◎武婕妤拒绝外甥女入宫◎ 　　武顺想要入宫的请求, 萧靖很快就知道了。 　　“舅舅，你见还是不见？” 　　“见, 怎么不见啊！” 　　他斜着眼看过去, 看得张嫣的心里一颤，武娘娘的威势真是越来越大了。他叉着腰，很不高兴地说：“我啊, 到底想看看某人的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长什么样子的。” 　　“你呀……” 　　张嫣哭笑不得，他这是吃醋了。 　　按照历史的轨迹, 武皇后发迹之后, 经常召姐姐武顺入宫陪伴，连带外甥女贺兰敏月不时在李治跟前露面。这一来二去的，大家熟悉起来, 男女之间不禁产生点那个意思。 　　趁着武氏怀上李贤的时候, 李治暗地里跟武顺看对眼，偷偷好上了。李治本人特别会玩，他不敢把武顺封为妃嫔，却将她册封为韩国夫人。 　　正常来说，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只有某位大人获封韩国公的爵位, 他的妻子或母亲才能被称呼一声“韩国（公）夫人”。可是武顺一个丧偶的妇人，她的前夫贺兰氏并无过人的功绩，她凭什么当韩国夫人？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武顺是圣人的情人, 等闲男子不会再去招惹她。只因她嫁过人又带着孩子, 再加上武皇后这一层关系, 皇帝不好明目张胆地将她纳入后宫。 　　不仅是武顺备受宠爱，等再过几年，武顺的女儿贺兰氏长成大姑娘，这闺女又跟李治看对眼—— 　　皇帝这狗男人，怎么瞧怎么顺眼啊！ 　　贺兰氏丝毫不顾忌皇后姨母的面子，她经常出入宫闱，被李治册封为魏国夫人。而上一任魏国（公）夫人是谁？ 　　是李治的废后王氏她娘，李治曾经的丈母娘。皆因王皇后的父亲获封魏国公，所以她娘是魏国（公）夫人。 　　反正高宗皇帝不嫌丢脸，他对待这种不能娶回来的情人，给予X国夫人的封号。以至于他的亲孙子、后来的唐玄宗李隆基有样学样，也是如此对待杨贵妃的三个漂亮姐姐。 　　杨贵妃的三个姐姐，分别被册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风头之盛，当时的大诗人杜甫忍不住写诗讽刺：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连忧国忧民的老杜都看不过眼，这事儿影响得多大啊。 　　不过，这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萧靖穿上一身深紫色的圆领袍，竖着单髻，幸好唐朝民风开放，贵族姑娘穿男装多的是，这样的打扮不算出格。他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斜斜地靠在软枕上，准备接见了从娘家来的姐姐和大外甥。 　　他的情绪不算太好，容娘察觉到了，小声地问：“娘子课要吃点什么？酥山？羊乳酪？还是杏仁粥？” 　　小姑娘懂事，娘子往日里经常说：没有什么是一顿吃的解决不了。 　　如果有，那就是两顿。 　　她知道娘子见到家人不高兴，好多人都说血浓于水，后宫的妃嫔见到家人应该高兴的。也不对，反正她见到耶耶和后娘，她没有多高兴。 　　容娘捧着小脑袋，感同身受地想着。 　　她想要帮娘子跟小厨房要点吃的，才不是因为她嘴馋呢。 　　“现在不吃了，等会儿再吃。”萧靖一想到李治的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忽然间有一种“上战场”的感觉，“我好多年没见过长姐，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嗯。” 　　容娘慢吞吞地回答，娘子不喜欢她的姐姐。 　　大概就像她不太喜欢她家的弟弟福娃。 　　小姑娘的眼珠子转了转，跑到外面的花圃，摘了一把辣椒。娘子种的辣椒红彤彤的，做菜特别好吃，容娘这些日子学会摘辣椒，晒成干辣椒。 　　辣椒的皮儿不是特别辣，劲儿都在籽里。 　　负责洒扫的宫人没有多管，以为是娘子吩咐女史干的。 　　等容娘弄完辣椒籽、洗干净手的时候，只听得长安殿外有马车停下来。三囡扶着亲娘杨氏缓缓下了骡车，容娘曾经是杨氏的小邻居，对二人熟悉，露出浅浅的笑容。 　　“杨婆婆好，三姑娘好——” 　　她飞快地迎上去，留意到杨婆婆身旁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穿着素色的襦裙，一手各牵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都生得灵秀，小男孩比容娘高一个头，小女孩比容娘矮了两寸。 　　容娘不认识这三位。 　　她乖巧地回到萧靖身边，找了一个小马扎坐着。杨氏和三囡进来殿内，皆是一脸喜悦。杨氏看着萧靖日渐圆润的腰身，含笑道：“看你过得自在，我就放心多了。” 　　打扮得跟郎君似的，圣人也不管管她？ 　　应当是圣人也喜欢二囡这个样子吧。 　　只要不是圣人真喜欢男人，那就行了。 　　萧靖随口附和母亲，目光落在长姐和外甥女的脸上。他一看就放心下来，武顺的眉眼偏温婉秀气，不比他艳丽夺目。贺兰氏倒是长得有几分像他，但对比起起来，一个是真货，一个是高仿。 　　鬼不知道李治是什么口味。 　　搁着武后这样的红玫瑰不看，非得泡小白花？搁着正版不稀罕，非得买高仿？ 　　李治的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 　　武顺见二妹妹一直盯着她看，心情有些紧张，怀疑是自己哪里出错了。她是第一次进宫，皇宫真宏伟啊，一眼看不到边际。 　　她用眼神跟儿子和女儿示意，催促道：“在家里怎么教你们的，怎么不张嘴，不跟二姨问好？”快说啊，卖点惨，房子和钱都有了！ 　　贺兰敏之一路过来，小孩也是被皇宫里的阵仗吓到了。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二姨，我好想你啊，我想留在长安，时常能进来陪伴你——” 　　“二姨，阿娘的盘缠花完了，我们在长安没有住的地方……”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给套独栋小别墅，让咱们娘三居住？ 　　杨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什么叫没有住的地方？ 　　长女投奔娘家，这段日子都是在她那里住着，房租一分钱没收过。老婆子每个月的花销有三女婿郭孝慎资助，往日里省下不少钱，这回武顺带着孩子们回来，要吃要喝的，都是杨氏填补进去。 　　三囡微微皱起眉头，同样是生气了。 　　萧靖：“……我当了十几年才人，不仅没钱，还借了不少。这段日子的俸禄多一些，但我要养着肚子里这个，一日吃五顿饭，没钱剩下来。” 　　所以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 　　武氏坐了那么多年冷板凳，她是真的穷。萧靖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要是有钱，我当初在宫外怎么会住出租屋？ 　　容娘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看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还不算完，五岁的贺兰敏月看上了她的女官袍子，冲过来扯她的衣袖，闹着说：“姐姐的衣裳真漂亮啊，阿娘，我也想要，要！” 　　“欸，这衣裳的确做得好看，绣的真精致，是宫里的手艺吧？” 　　“二囡，我都听说了，你把库狄家的小丫头买过来，进宫就是官儿。你何不把我家月儿接过来，肥水不留外人田啊……” 　　容娘的小脸一白，生怕娘子不要她，要贺兰家的小妹妹。萧靖挑了挑眉，武后便是这样，留着外甥女来撬自己墙角的？ 　　他是傻了才答应！ 　　“月儿乖哦，容娘的工作很多，要洗衣裳，一天洗十几套。”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有外面的花圃，也是容娘去翻土种菜的。” 　　武顺咂舌：“当官还得做那么多？” 　　“可不，你看看容娘的手，都是红红的。” 　　萧靖知道容娘的小动作，这孩子刚搞完辣椒，嫩嫩的掌心都是红的。容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娘子在胡说骗人，谁知每个人都骗到了。 　　她们以为当女史要吃苦！ 　　“阿娘，我不要在宫里，不要——” 　　“好哦，我们不留了。” 　　贺兰敏月急得哇哇大哭，赶紧躲到武顺的怀里。既然孩子都哭了，碍于亲戚的情面上，总得哄哄她吧。 　　萧靖让宫人上了两盘点心，有甜的枣泥糕，还有咸的五仁酥。他自己没怎么吃，全让给客人了。 　　三囡早有预料，捧着一盏茶，悠悠地喝着。她家外甥一双小手在盘里抓着，一盘酥式点心硬是让他抓得掉渣，恍若冬日落雪。 　　熊孩子把吃食往嘴里一塞，小眼神开始在屋子里搜寻起来，动手要翻东西。武顺不管，萧靖不好管，是容娘挡着他，笑着说：“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我带这位哥哥去吃点心。” 　　“好啊。” 　　贺兰敏之没有防备，被她带去小厨房。 　　容娘是武婕妤跟前的红人，娘娘对她十分宠爱，给她读书识字。以往萧靖想吃点什么，有时候是容娘跑去传话的。 　　“容姐姐想吃什么？”一个比容娘胖的大师傅，竟然称呼她做姐姐。 　　容娘习以为常，道：“我要一盘毕罗，圣人喜欢吃的那种果子毕罗。撒点芝麻吧，芝麻很香。” 　　圣人爱吃甜食，毕罗是宫里常有做的点心。晶莹剔透的皮儿包着酸甜的果子馅，吃着一点儿都不腻。花了两刻钟，大师傅很快蒸熟一盘果子毕罗，撒上炒香的白芝麻，惹得贺兰敏之咽了咽口水。 　　这是给他吃的！ 　　“欸，小心烫，我先拿着。”容娘拿布垫着，双手不经意在毕罗上擦过，落下几粒偏大的“芝麻”。 　　她微笑着把这一盘果子毕罗打包，让贺兰敏之拿回家，尝尝“圣人爱吃的口味”。 　　“妹妹你真好。” 　　贺兰敏之瞅着容娘娇俏的脸蛋，虽然觉得二姨没给他房子，但是她身边的女史挺好的。 　　等送走这一家子，萧靖好奇地问：“你刚才带贺兰敏之去玩了？他有没有欺负你？” 　　“他不敢呢。”容娘淡淡地说，“我在他吃的毕罗上面撒了辣椒籽，给他一个教训。” 　　谁叫他要对娘子无礼，动娘子的东西？ 　　该！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想好把武顺这一家子丢到哪里去了。 　　要远，越远越好！感谢在2021-02-22 21:25:28~2021-02-23 21: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2章 李治不头疼（31） 　　◎唐高宗替人做媒◎ 　　永徽元年九月, 右骁卫中郎将高侃押送车鼻可汗回到长安。 　　突厥人的势力被一网打尽，至此, 突厥人皆为大唐封疆内的臣民。如此大的功绩, 张嫣骑马于城门外，亲自接见归来的将士，携高侃入太极宫。 　　“爱卿立下汗马功劳, 此番辛苦了。” 　　皇帝举起酒杯，让宫人上了两个小菜，边吃边聊。比起十个菜二十个菜的宴席,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吃着肘花喝甜米酒，显得君臣更亲近一些。 　　高侃今年三十出头，正是男人年富力强、一腔抱负的年纪。他在进入太极宫前卸下盔甲和佩剑, 有美丽的宫女为他更衣, 换上一身宽大舒适的斓袍。 　　他看见面前一碟清清爽爽的凉菜肘花，没忍住多吃两口。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烹调成圆形的肉块，入口滑嫩，不见有腥臊味，光吃也是咸鲜可口，回味有淡淡的微甜。蘸料做得有两种口味，一种是香醋、香菜、香油、辣椒加豆酱调的, 另一种是蒜香的。 　　高侃怕御前失仪，没有喝太多酒。他把注意力放在下酒的小菜上，心想吃两片肉不碍事吧。结果——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半盘肘花已经被他干掉, 盘子里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两片肉。圣人慢悠悠地喝着甜米酒, 仿佛没留意到他的失态。 　　高侃难得脸红, 不好意思地问：“圣人，这是何肉，竟然如此美味？” 　　“猪肉做的，是肘子的部分。猪肉若是做得好，口味完全不比羊肉差。”张嫣跟身边的宫人说，“这个肉做得不错，赏！厨房再上三盘过来，朕与爱卿共享。” 　　高侃拼命地挤着笑脸，心想圣人真是宽容的性子啊。 　　瞧着跟先帝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出征的时候，是太宗皇帝给他封的官。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太宗皇帝已经去世，太子登基为帝，成为当今的圣人。 　　他和当年的太子相交不多，怕不小心哪里踩雷了，惹新帝不喜。 　　他正在胡思乱想地时候，冷不丁听见圣人问他：“爱卿，朕听闻你家夫人前些年去了，如今周年已过，你可是有续娶之意？” 　　高侃：？？？ 　　“朕有一个好人选，今日厚着脸皮，且来与你做媒。爱卿可以先与那位娘子见上一面，如果合符你的心意，不妨与之结成佳偶……” 　　高侃：“好，好啊。” 　　皇帝跟你扯红线，你敢不答应吗？皇帝给你说媒，你敢不娶吗？ 　　高侃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孩子有十二岁，最小的六岁，都养在长安。他的原配在几年前没了，是一位知书达理的世家千金，他到现在都没有续娶。 　　其实吧，也不是他不想娶，而是他的要求太高了。 　　若是家世好相貌好的贵族小姐，一进门就当后娘，人家肯定是不乐意的。至于家世低长得丑，他又觉得差点意思。 　　他长得不差，在外头用命搏得大富贵，为什么要娶个丑女回家？或者那种小门小户的漂亮姑娘，脸蛋倒是长得美，但他总觉得人家要倒贴娘家，他非常不喜欢。 　　所以他相亲了好多次，频频以失败告终。最为惨烈的一次，人家姑娘捂着脸跑出去，大骂他：这个武夫忒看不起人！ 　　张嫣调查到这位臣子几次相亲失败的经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又要漂亮，又要家世好，既要人家一进门就认认真真当后娘，却拒绝扶弟魔扶哥魔……你这是想要娶上天娶仙女不成？ 　　不过眼下，还真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 　　张嫣喝了两杯甜酒，就开始使劲忽悠人：“朕这个人啊，为人没什么才能，就是爱说实话。朕跟你说，女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从小读书识礼，年方二八，长得花容月貌。她的性情最是温柔体贴，对小孩子最有耐心，愿意照顾孩儿……” 　　高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十六岁的好姑娘愿意嫁给臣为妻？” 　　皇帝的介绍，完全说到他心坎上去了。这么完美的人选，莫非是上天赐给他的！ 　　“咳咳咳，年方二八，也不一定是十六岁啊。”张嫣有些不好意思，“她今年二十八岁，比你小几岁。女方前些年嫁过人，丧偶，生养着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八岁，小的女孩才五岁。你家有三个儿子，她有两个女儿，凑成一家就有五个孩子，儿女双全，多热闹啊！” 　　高侃：啊，这…… 　　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高侃的心里有点逼数，他已经三十几岁了，带着三个儿子，不可能娶到高门大户的未婚大姑娘。他把标准稍微降一降，娶一个美貌少.妇回家，好像还行？ 　　他多问了一句：“她娘家是哪里人士？可有兄弟？” 　　他之所以不要扶弟魔扶哥魔，是担心自己外出打仗的时候，女人光顾着填补娘家，对他的三个儿子不好。 　　张嫣：“女方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的关系并不好，连年礼都不送的那种。她还有两个妹妹，二妹是朕的武婕妤，三妹在城中嫁人，衣食无忧。” 　　所以你不用担心武顺带着娘家人啃你。 　　高侃砸吧砸吧嘴，很快回过味来，他终于明白圣人为什么那么积极地给他做媒。原来女方是武婕妤的长姐……换言之，他这是要和圣人做连襟？ 　　武婕妤多受宠啊！ 　　他在回京的路上早已有所耳闻，属下买来一份报纸，连武婕妤怀孕的事情都登报了。武婕妤受宠=武婕妤很美=她的长姐很漂亮。 　　这样理解没毛病！ 　　高侃笑得跟大傻子似的，对接下来的相亲满怀期待。他频频向圣人敬酒，以表达内心的感激。 　　当然，下酒的肘花又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 　　“所以嫣儿把武顺介绍给高侃？” 　　萧靖一脸震惊，他发现他老婆真是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高侃是谁？ 　　这位将军是日后的安东都护、辽东道大总管。他常年镇守在北方，大约在后世辽宁一带，他把武顺一家三口带到那里，除非有皇帝的圣旨，大概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回来长安。 　　“舅舅，我这个办法妙不妙？” 　　“妙啊！” 　　高侃这次大胜突厥有功劳，被皇帝赐予爵位，封为平原郡公。武顺有这样的相亲对象，一嫁进去就是公爵夫人，比她头婚嫁的贺兰越石还要体面，萧靖就不信武顺会不动心。 　　大姐夫贺兰越石是应山县公贺兰师仁之子，全靠父亲的恩荫获得官职，到死的时候不过是从五品上的洛州长史。现在高侃是正二品的郡公，全靠自己打拼下来的武将官职，瞧着比贺兰越石强多了。 　　狗皇帝有什么好的，到外面当贵族夫人不香吗？ 　　萧靖第二天就把武顺召进皇宫，打算跟长姐安利这一门亲事。他特地交代不要让两个孩子跟过来，怕搅和了这门亲事。 　　说起孩子，武顺更气了。贺兰敏之吃了皇宫里的点心，辣得嗓子眼哑了好几天。她正要入宫跟妹妹问个明白，谁知二妹妹一见到她，就眼眶红红的。 　　萧靖：难为我熏了大半天生姜，想哭。 　　他把武顺拉到身边，捏着一条小帕子，开始了自己的一番表演。 　　“我看着长姐形单影只，就觉得心疼。”才怪。 　　“圣人跟我说了，高将军是国家的大英雄，此番灭突厥有功，全长安不知道多少姑娘愿意嫁给他。”你不稀罕，别人可稀罕了。 　　“高将军有三个儿子，最小的都六岁，不是要吃奶的娃娃。他们能自己吃饭穿衣，几乎不用怎么管。”不用你带娃换尿布，他家的娃都会去打酱油了。 　　“圣人说想要为高将军求娶一位淑女，我一下子便想起长姐。这么好的事情，我可不愿意便宜了淑妃的妹妹。”萧淑妃正盯着呢，手快有手慢无。 　　“长姐若是入了高家，一进门就是公爵娘子。他们打仗的发财多，什么金的银的，可没少从突厥皇庭抢，以后全都由长姐掌管。不像我，宫中规矩森严，每个月发多少两银子，吃多少斤肉，都是有数的……” 　　萧靖苦着一张脸，深情并茂地跟长姐诉苦，诉说宫中的种种不幸，很快就把武顺讲得无比心动。武顺打量着二妹妹的脸蛋，半点脂粉都没有上（古代化妆品用太多对宝宝不好），可见传言有误，皇宫里的日子不一定过得顺心如意。 　　婕妤的位份是几品来着？ 　　好像是正三品。 　　武顺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妹妹，圣人喜爱你，你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好好的。”她心里却想着，三品的婕妤，若是二妹妹以后没有进封的机会，活得不如公爵娘子呢。 　　皇帝的一个妾室而已，哪里比得上大官的正妻。 　　她被说得心情激动，只恨不能见到高侃，识一识人家的人品和相貌。只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高将军以后要外出打仗的，我若是嫁入高家，是要一直留在长安吗？” 　　“圣人施恩，说允许家眷随军。”萧靖巴不得武顺离得越远越好，远到辽宁那里就很好，“而且长姐替敏之谋划，武官爬起来可比文官快多了。” 　　“高将军能搏来郡公的爵位，敏之聪明过人，跟着高将军自幼习武，说不定能成为翼国公、卢国公那样的人物！到时候长姐成为国公夫人，且不要忘记妹妹今日的相助！” 　　“一定，一定。” 　　武顺被捧得飘飘然的，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翼国公秦琼、卢国公程咬金可都是以武起家的人物，武顺想到儿子的将来……仿佛看到自己成为诰命夫人的日子触手可及！ 　　她快快乐乐地离开皇宫，完全忘了自己要质问妹妹给贺兰敏之吃辣点心的事情。 　　“呼——” 　　萧靖眼看着长姐出了长安殿，松了一口气。 　　他总算可以把这一家三口打包送走了。 　　作者有话说： 　　再介绍一下，高侃有一个很有名的孙子高适，唐朝著名边塞诗人。就是那个写“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高适。感谢在2021-02-23 21:49:00~2021-02-24 22:4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3章 李治不荒唐（32） 　　◎武婕妤的长姐和高侃相亲◎ 　　第一次相亲, 高侃和武顺对彼此都挺满意的。 　　有皇帝和武婕妤负责牵线，相亲地点定在长安城有名的胡玉楼。武顺穿着一身素白的袄裙, 略施脂粉, 绾着蓬松的高髻，踩着一双玉色的绣花鞋。高侃特地在前一天洗了澡，挎着刀前来赴会, 他看见有美貌的娘子在等他，心里大呼赚了。 　　光看脸，武顺是挺能打的, 是温婉动人的那一挂。她虽然生过两个孩子, 但是腰肢纤细，瞧着十分年轻。 　　她才二十八岁，平日里保养得不错, 没有长白头发和皱纹。 　　“娘子有礼。”高侃先是虚扶一把, “今日是高某唐突了。” 　　“高将军安好。” 　　武顺拿帕子半遮着脸，浅浅地笑着。她一眼扫过高侃身上的装扮，嗯，皮带是真皮，上面的金珠是好东西。靴子做得鲜亮，家境应该很好。裤脚沾了一些灰尘，应该是骑马来的。 　　高侃拿出男人的风范, 先是叫了最好的煮茶，再要上三四碟时兴的点心。他先介绍自己的情况：有车有房，家里有三个儿子，父母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他养家糊口没有问题, 吃的是青春饭, 干的是体力活, 哪天他倒霉砍不过别人，缺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嫁给他，要做好“万一哪天做寡妇”的准备。 　　他继续说：“至于郡公的爵位……圣人看得起我，给我封赏，只是这个爵位并不能世袭。”所以我的三个儿子不争，你家儿子争了也没屁用。 　　“北边的日子不比长安，那里的风大，沙子也多。圣人宽和，允许我带家属随军，只怕孩子们到了那里要吃苦。”你现在退缩还来得及，别到了北方边境再哭着要回长安，到时候可没有退路。 　　武顺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道这人果真跟二妹妹说的差不多。 　　她熬死了贺兰越石，并不怕再次当寡妇。只要她嫁过去后，高侃平平安安地活着，她便会一直是公爵娘子。 　　旁人都说，外面领军的都督和元帅，跟当地的土皇帝比也不差。她跟着高侃到外地，衣裳和吃食比长安略微差一些，但是在那边的权力大，又有另一番好处。 　　“妾身都可以的。”武顺心中有决定，轻声地答应下来。 　　喜得高侃跟什么似的，这么一个美貌少.妇愿意跟他，长相好，出身好，能吃苦，在长安城可找不到第二个那么合适的人选。他打仗杀的人多，命硬，前头已经死了一个老婆，寻常女子不愿意嫁他。他不介意武顺死过一个前夫，大家半斤对八两嘛。 　　他怕家里的儿子们反对，商量道：“要不再选个日子，让孩子们出来见一见？” 　　“好。” 　　武顺笑着同意了，她知道高侃有三个儿子，打算下次带女儿贺兰敏月出来。她的月儿自幼漂亮聪明，谁会讨厌娇娇软软的小女娃呢？ 　　至于贺兰敏之，他在家陪着外婆杨氏，多孝顺啊。 　　武顺把一双儿女安排得明明白白。 　　另一边，高侃回到家，把三个儿子召集起来。他看着眼前三个高大壮的娃，露出满意的笑容，觉得孩子们很会照顾自己。 　　老大高崇德，今年十二岁，又黑又结实，长得跟成年男子差不多高了。老二高崇礼，今年十岁，一顿能吃五碗米饭，对上附近的同龄白斩鸡，能一个打十个。 　　最小的老三高崇文，今年六岁，爱疯跑疯玩，刚掉了两颗大门牙，一张小脸晒得黑红黑红的。 　　从孩子们的名字上看，虽然高侃是个武人，但耐不住他有一颗读书人的心。他希望孩子们以后干文职工作，享平安，比他拿命换富贵要强。 　　谁知天不遂人意，他家三个儿子都长得黑黢黢，胳膊上的肉一节一节。三兄弟站在一块儿，满脸横肉，胳膊腿跟小肉山似的，能动手绝对不哔哔，说是街坊一霸都不为过。 　　“耶耶，你不在家，我有监督弟弟们吃饭！”老大高崇德给老二和老三各发了一只大碗，饭食堆得冒尖，肉和菜全拌在一块儿，瞧着跟猪食差不多，“耶耶，弟弟们长得高胖，是不是有我的功劳？” 　　“你做的很对！” 　　高侃很认同儿子这种吃撑到嗓子眼的喂养办法，孩子长胖可以练武减肥，可是长得矮小，很少能有补回来的。 　　他拍了拍老大的肩膀，爆出来一个大雷：“我准备给你们找一个阿娘，后天带你们去看看。” 　　正在扒饭的三兄弟停了一下，又接着大口吃饭。母亲已经去世那么久，父亲要再娶新妇，他们可以理解。高侃在外面打仗的时候，哥仨早就商量过了，后娘人品好，他们就敬着，人品不好，他们兄弟抱团也能过。 　　他们三个同姓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外姓人不成？ 　　没道理啊。 　　老大：“我就说嘛，耶耶昨天洗澡那么认真，肯定是去见姑娘了。” 　　老二：“谁家的漂亮姑娘眼瞎，愿意嫁给耶耶？” 　　老三：“姑娘不一定有，说不定是婆娘呢！” 　　高侃：“……咳咳。” 　　妈的，这群小兔崽子，居然完美推理出真相。 　　高侃怕孩子们不开心，特地描述武氏“温柔贤淑”的优点，以后应该会对哥仨好的。他讲到武顺的家庭情况：“那位娘子嫁过人，身边养着一男一女，男孩有八岁，女孩才有五岁。她家的男孩……你们可以当兄弟处着。至于小姑娘，以后你们三个当哥哥，要对妹妹好一些。” 　　高氏三兄弟长得又黑又壮，脸上都是肉，可别把小姑娘吓哭才好。 　　“哇，我们有妹妹了！” 　　“耶耶，小妹妹漂亮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气死隔壁的瘦竹竿，他笑我们没有妹妹，我们如今也要有了——” 　　两日后，贺兰敏月被阿娘牵着上街玩，她被三个陌生的哥哥围着，顿时有些慌了。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袄，小啾啾上扎着橘黄色纱质小花，一双大眼睛特别水灵。 　　“哇，是妹妹！” 　　高氏三兄弟瞬间被戳中了，他们的脑海里脑补出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黄毛的小鸡崽。 　　小鸡崽嫩嫩的，热乎乎，多好玩啊。妹妹的手指细细的，瞅着没有二两肉，跟鸡爪子差不多。她有些害怕，哭声很清脆，跟小鸡叽叽叫似的。 　　什么叫美人的“指若削葱根”“声若黄鹂”？ 　　抱歉，哥仨读书少，还没学到如此精妙的比喻。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鸡崽妹妹，直到高侃故意咳了两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高侃见着武顺的女儿，小姑娘长得可爱，他是愿意把孩子当亲生闺女看待的。 　　他瞅瞅自家的三个皮肤黝黑的高大壮，再看看贺兰家白嫩嫩的姑娘。 　　扪心自问，他即使和武顺再生一个女儿，小女儿很有可能没有这个姐姐肤白貌美。 　　在同龄孩子当中，贺兰敏月的长相出挑，小小年纪，已经可以预见长大后的美丽。她一哭，天生能叫所有人心软。 　　“月儿要叔叔抱吗？叔叔给你买糖吃，买蔗浆喝……” 　　“抱，蔗浆也要。” 　　贺兰敏月看了看阿娘，在阿娘鼓励的眼神中，踩着新认识的叔叔的膝盖，爬上了这位高叔叔肩膀。耶耶在的时候，未曾让她坐在肩膀上，她抱着新叔叔的脑袋，看着长安城的景色，一直咯咯地笑。 　　小孩子能有什么怀心思呢？ 　　她现在尚且不是被称为“国姝”的魏国夫人。 　　小姑娘想喝甜的，高侃选了城中最干净的饮子铺子，买了一斗蔗浆，用碗分与众人。蔗浆是甘蔗榨汁，口味清甜甘美，这种饮品在长安城非常受欢迎。 　　武顺瞧他一下子买一斗，心道是不是太多了。 　　一斗可足足有十几斤呢！ 　　“无妨，喝得完的。”高侃指了指自家三个儿子，跟她解释，“半大的小子，喝得比牛还多。” 　　果不其然，高家三兄弟一碗接一碗，把蔗浆当糖水喝，一口气把一大罐蔗浆喝个精光。小小年纪有如此海量，可见日后的酒量肯定不少。 　　贺兰敏月小口小口地喝着，她才喝完半碗蔗浆，意犹未尽，正想添点的时候…… 　　甜甜的蔗浆没了！ 　　“呜呜呜呜呜，阿娘，我想喝蔗浆……” 　　“莫喝那么多，再喝就要尿裤子了。月儿尿裤子出丑，三个哥哥都笑话你。” 　　武顺见气氛正好，哪里会让女儿撒泼再要喝的。她一边安慰着，一边抱歉地看向高侃，人家买了足足十几斤的饮子，你自己喝得慢，又怪谁？ 　　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倒好像请客的人小气似的。 　　高侃第一次带那么小的姑娘，见贺兰敏月想哭，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他不知道旁人家孩子的口味，但他知道自家这三个爱吃什么。 　　他建议道：“月儿要吃古楼子吗？长安有一家古楼子做得最大，一个有三斤重，里面塞了足足一斤羊肉……” 　　高氏三兄弟兴奋地说：“吃古楼子， 　　耶耶，我们要吃古楼子！” 　　贺兰敏月见着哥哥们都是开心的样子，点点小脑袋说“好”。 　　她也想吃古楼子。 　　古楼子是一种巨大的胡饼，以羊肉馅超多著称。面团用胡椒和豆豉调味，再加油酥，进火坑里烤到七成熟。这时候的羊肉汁水充沛，一点儿都不柴，一咬饼子里都是肉汁，面皮外焦里嫩，好吃得不得了。 　　高侃怕小姑娘没吃够，掰了足足他巴掌那么大的分量，用碟子盛着给孩子慢慢吃。至于他家这三条饿狼，两三下就干掉一个古楼子，塞得满嘴流油。 　　他不好意思地朝武顺道：“小儿无礼，让娘子见笑了。” 　　“妾身以为，这样就很好。” 　　武顺摇了摇头，她瞧着高家兄弟长得壮实，男孩子这样就很好。她存了让贺兰敏之学武挣爵位的心思，若是她儿子能吃得多长得高，她做梦都要笑醒呢。 　　一行人逛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悠悠告别。 　　贺兰敏月很喜欢这个高叔叔，高叔叔把她和阿娘送到家门口，她挥着小手跟高叔叔和三个黑哥哥告别。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院子里，遇到一脸幽怨的亲哥。 　　贺兰敏之急着问：“妹妹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带我？” 　　“高叔叔请我我喝蔗浆，吃古楼子。”贺兰敏月今天下午过得很快乐，她跟亲哥比划着，“哥，那个古楼子有那么大，比阿婆洗菜的盆都要大！” 　　“那么好的东西，你有带回来请我吗？” 　　“没带呀。” 　　贺兰敏月吃得小肚子饱饱的，恨得贺兰敏之咬牙切齿。 　　没带你说个毛线啊。 　　骇，真是馋死他了。 　　作者有话说： 　　宋朝人所著的《唐语林》，对“古楼子”的描述：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 　　不瞒大家，我居然馋一千多年前的羊肉馅饼。 　　那得多大多香啊……感谢在2021-02-24 22:47:01~2021-02-25 21: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4章 李治不头疼（33） 　　◎武婕妤的长姐要嫁人了◎ 　　杨氏见武顺打扮得花枝招展, 牵着贺兰敏月要出去。 　　老妇的内心不安，担心女儿的状况, 抬头问：“你这是又要出去？还要带上月儿？”大女婿去世不足周年, 武顺这番做派……当娘的觉得不对劲。 　　“是二囡和圣人介绍的好人，此番去攻打突厥、生擒可汗的高将军。”武顺以为母亲偏心二妹妹，特意这样说, “高将军有平原郡公的爵位，人品又好，我不妨结识一番。” 　　“他家中可有妻儿？” 　　“高将军的原配已去数年, 他家有三个儿子, 大的十二，小的六岁。” 　　“你且去吧，注意安全。” 　　杨氏挥了挥手, 她听见是二女儿和二女婿介绍的人, 瞬间放心一半。二囡自幼有主意、会识人，比她这个当娘的和姐妹们都要强。 　　不是她自夸，二囡能有如今这番造化，全是她自己挣来的，家中帮不了她。 　　一门三个姐妹，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宫中的武婕妤愿意提携三妹一家, 让郭孝慎接了卖报的生意。现在又给丧偶的长姐介绍靠谱的相亲对象，这样懂事的好姑娘到哪里找？ 　　“顺儿，你要多谢你二妹妹。” 　　“阿娘，我晓得的。” 　　武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终是应答下来。她叮嘱儿子贺兰敏之在家好好陪老人, 然后就带着贺兰敏月出门了。 　　高侃挎着腰刀, 在街角等着呢。 　　他最近和武顺处于“恋爱期”，互相对彼此进行考察评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需要谨慎，更何况是大家都是二婚，少了年少时的盲目和热烈，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对方对我家的孩子好不好？ 　　她/他的好性子是不是装的？ 　　她/他有没有隐瞒什么秘密？ 　　武顺牵着女儿，看见前方穿着玄黑色胡袍的挺拔男子，脸上的笑意真诚许多。小姑娘看到眼熟的高叔叔，笑着喊人：“高叔叔好，我见到你真高兴——” 　　“月儿安好，娘子安好。”高侃对着武顺行了一礼，很顺手把小孩伸过来的手牵着，“娘子和月儿喜欢什么？你们也是来长安不久吧？” 　　小孩一手牵着叔叔，一手牵着阿娘，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一家三口。 　　“唔……天凉了，妾身想要去衣料铺子看看，给孩子们做两身厚衣。将军家中的哥儿也该置办几套，快要入冬了。” 　　武顺展现自己是“好妈妈”的一面，仿佛处处为孩子们着想。她从外地过来长安，除了带上两个娃，其余的身外之物带得并不多。她知道高侃是大方的性格，心里更满意了，她要逛街，她要买东西。 　　旁边的相亲对象总是习惯性买单的。 　　“甚好，某正要买点衣物，顺路。” 　　高侃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其实他没怎么管家里三个臭小子的穿衣打扮。臭小子不讲究漂亮不漂亮，只要能保暖遮丑就行。 　　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穿。 　　他原配当年给老大做的厚衣，现在轮到老三穿着。衣裳的罩衣磨破了，让仆妇换罩面不换芯子，他也没见老三嫌弃。 　　男孩子心大，不在乎美丑。 　　可是贺兰敏月这样的小姑娘在乎啊！ 　　她一听到要买新衣服，笑得合不拢嘴，快乐得像一只小黄鸡。她在一家成衣铺子看上了一双红色的高缦鞋，眼巴巴地在站着不肯走。 　　高缦鞋是长安城最时兴的鞋子款式，“高缦”指的是鞋头高耸的部分，瞧着和后世的尖头女鞋有相似之处。尖尖的鞋头微微翘起，两边绣上卷云、海浪、花枝、鸟兽等纹饰，非常精致。 　　这是永徽年间才流行的新款，象征着大唐帝国的繁荣，人们在穿着上的要求更加精美。 　　贺兰敏月抱着一双小巧的高缦鞋不放手，朱红色特别正，鞋缦绣着漂亮的白鹤，小姑娘一见就喜欢上了。她跟武顺撒娇说：“阿娘，我想要这个鞋子。” 　　武顺拒绝道：“月儿，这鞋冬天冻脚呀，你穿不了的。你现在买了，来年夏天脚丫子长大，又不合脚了……” 　　贺兰敏月跺了跺脚，着急道：“阿娘，可是我就想要，我不要新衣服，只要新鞋子。” 　　掌柜以为这是一家三口，对着当家的男人说：“红色的染料不便宜，费了许多匹布，才染得这么正的颜色。这位老爷何不给小姐买上一双，在屋子里穿，不冷的。” 　　“包起来吧。” 　　高侃瞧着也觉得小红鞋漂亮，他家姑娘穿在脚上，心情那得多美。 　　他，家，姑，娘。 　　他是想娶武顺为续弦。 　　他顺便指了一双羊皮小靴子，这个最保暖。他示意武顺带着小姑娘去试鞋子，贺兰敏月乖乖地试了两双，笑着说喜欢。武顺也给自己选了一双冬鞋，高侃像做贼似的瞄了一眼，大概知道武娘子的脚有多大。 　　真刺激啊！ 　　武顺带着女儿刚买完鞋子，看着长安最繁华的几条商业街，大有“不血拼到腿断就不回家”的心思。现在的天气不算太冷，贺兰敏月闹着要换上新买的小红鞋，走了不到两刻钟，眼泪汪汪。 　　小姑娘最爱美，为了美丽，她已经忍受好久。 　　呜呜呜，她忍不下去了。 　　“阿娘，我脚疼，新鞋子弄得我疼。” 　　“欸，这鞋子磨脚，不要便是。” 　　“可是……阿娘，你不要丢了我的新鞋子。” 　　“你这个丫头，怎么那么爱美？” 　　武顺哭笑不得，她蹲着，把女儿脚上的新鞋子脱了下来，果然孩子的脚踝处磨得发红，有小拇指指甲那么大一块儿肉被磨掉皮。高侃看着就心疼，他让武顺用帕子把孩子的脚包好，直接把孩子抱起来。 　　走路脚疼，不走便是。 　　他的肩膀上坐着孩子，右手提着贺兰敏月心爱的小红鞋，大步地走着，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当然，他空出来的左手正在掏钱买单，这个动作特别帅。 　　在那一刻，武顺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靠。即便是贺兰越石，也做不到让亲生闺女骑在头上。 　　她是想嫁给高侃的。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更换了庚帖，很快就择好吉日，定下婚事。等贺兰敏之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订婚那一日。 　　这一天凌晨飘着好大的雨，大得像依萍问她爸要钱那天。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八岁的贺兰敏之瞬间感受到满满的恶意，仿佛所有人都要抛弃他。他看向吃着喜糖的妹妹，愤怒地说：“阿娘要嫁人，她背叛了我们的耶耶，难道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贺兰敏月一脸茫然，“高叔叔给我买新鞋子，他对我可好了。他对阿娘也好，给阿娘做新衣服，送来漂亮的嫁鞋。” 　　高侃记住武顺脚的尺寸，从头到脚送来了新的婚服，是深青色的一整套，包括宽袖外袍、腰带、鞋袜等等。有些人会故意给新娘子穿小一码的鞋子，寓意给新妇下马威，让她在夫家服软听话。 　　但是高侃没有这么做。 　　“一双新鞋子就收买你了？”贺兰敏之要气死，“我，我不要阿娘嫁人。” 　　“不是一双，是两双。” 　　贺兰敏月得意地秀出自己的小红鞋，阿娘用软布在里头衬着，她穿新鞋子再也不会磨脚啦。她看着暴躁的亲哥，加了一句：“哥，你的冬衣是高叔叔买的。” 　　“……” 　　“哥，你的新鞋子是高叔叔买的。” 　　“……” 　　“哥，你的皮带是高叔叔买的。” 　　“……” 　　贺兰敏之双眼通红，依旧不服气：“有钱就了不起？休想拿这点恩惠收买我！” 　　“有钱真的了不起。”贺兰敏月扎着两个小啾啾，摇头晃脑地说，“哥，你全脱下来吧，我想看你光着身子出去。” 　　“……你，放屁！” 　　妈的，这样的亲生妹妹，不要也罢。 　　他不愿意要的妹妹，在高氏兄弟那里可是很抢手的。 　　等雨停了，贺兰敏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在家门口见到前来拜访的三个黑哥哥。她挥舞着小手：“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来啦。” 　　“月儿，我们早就想约你出去玩了。” 　　“月儿，我们去买蔗浆喝吧。” 　　“月儿，吃古楼子不？我带了钱，请你吃古楼子。” 　　老大高崇德长得有一米七，力气大，他一把将妹妹抱起来，怕地上残留的雨水沾湿妹妹的小红鞋。他们三兄弟昨日为谁可以抱妹妹，在内部打了一架，最后老大将老二老三都打趴下来，光荣地获得这一项权利。 　　“好啊好啊，我们去喝蔗浆吃古楼子……但是我哥也想去。” 　　贺兰敏月难得厚道一次，她飞快地跑回屋子里，把亲哥带了出来。贺兰敏之一脸“我很生气我想打架”的叛逆期表情，他自己不在乎吃喝，他出来只是想跟姓高的干架。 　　姓高的抢走他娘，此仇不报非君子！ 　　结果，他看到三个高大壮…… 　　一个膀大腰圆。 　　一个虎背熊腰。 　　一个咧开了嘴，唇齿间露出两个漏风的大洞洞。 　　贺兰敏之：姓高的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突然发现自己可能连六岁的高老三都打不过。老三高崇文的名字听起来像个斯文人，但是身上的肉特别敦实，他的胳膊比贺兰敏之的大腿都要粗。 　　这就很过分了。 　　另一边，高氏三兄弟同样把目光落在贺兰敏之的身上，这位即将和他们做“兄弟”的人。他们瞧着小妹妹贺兰敏月的脸，又瞧瞧贺兰敏之的脸。 　　这位异姓兄弟长得肤白貌美，跟月儿长得有三分相似，可关键他是男的啊！ 　　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算什么好汉! 　　老大高崇德微微皱起眉头，好心地提醒道：“弟弟，你就是贺兰敏之？以后我们兄弟相称，不必客气。” 　　贺兰敏之翻了个白眼：“我，不——”要和你们做兄弟。 　　然后高崇德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以示友好。他的力度之大，疼得贺兰敏之齿牙咧嘴，嘴边的话都没说完。 　　高崇德：“贺兰兄弟，你几岁了？” 　　贺兰敏之咬牙切齿：“我，不——”告诉你。 　　贺兰敏月兴奋地说：“我哥他八岁了！” 　　“八岁了？你比老二小，比老三大。”老大高崇德点点头，重新排了序齿，“以后你在家里排第三，老三排第四，月儿排第五，就这样定了。” 　　贺兰敏之气得鼓着脸，没说话答应。 　　高崇德看得出来，安慰道：“小三，你不要有不好的情绪，我们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贺兰敏之：？？？ 　　谁踏马跟你是一家人了啊啊啊啊啊！谁允许你加入了啊啊啊啊啊！ 　　不对，凭什么要叫他小三？ 　　贺兰敏之坚决地说：“我耶耶给我起了名字，我叫贺兰敏之。”休想让他认姓高的当爹，也休想他认这几个姓高的当兄弟。 　　老大高崇德友善地说：“好的，之之，以后我们不叫你小三，叫你之之。” 　　老二瞧着是个厚道人，邀请道：“之之，我们要去玩，你们去吗？” 　　老三刚换牙，说话漏风：“之之，我们带着你，你带着钱。” 　　贺兰敏之：吱吱是什么鬼？听起来跟唤小老鼠似的。 　　他在今日经历得太多风波，在那一瞬间身心疲惫。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虚弱地说：“小三就小三，你们不要喊我吱吱。” 　　高氏三兄弟齐声道：“小三，我们听你的。” 　　几人扯着面无表情的贺兰敏之，要出去玩耍。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露出灿烂的太阳，照得许多人心里暖暖的。 　　除了贺兰敏之。 　　小三竟然是我自己。 　　小，三？ 　　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萧靖的崽要生出来啦！ 第495章 李治不荒唐（34） 　　◎武婕妤吃完火锅生孩子◎ 　　萧靖没能去参加武顺的婚礼。 　　因为他要生了。 　　那日气温骤降, 他刚吃着两口火锅，只觉得嘴里爽得起飞, 然后身下一股热流……他放下手里的碗筷, 捧着肚子，小声地嘀咕：“是不是我尿裤子了？” 　　“舅舅，我先看看。” 　　张嫣转到他身后, 孕妇怀孕后期，胎儿会压迫到膀胱，总是会有尿意。结果她一看, 看出来了…… 　　衣裳后面红了一大片, 这哪里是尿裤子？ 　　这是见红！ 　　她急忙把萧靖扛到产房，一面催促小太监把产房烘得热热的。她另一边朝着宫女大喊：“婕妤这是要生了，快, 准备热水和产婆！” 　　“我, 我的火锅还没吃完呢……” 　　“生孩子要大半天，我吃完再生，不急啊——” 　　萧靖还没体验到宫缩的疼痛，他觉得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他瞧着一步之遥的红油火锅，咽了咽口水，天知道他在唐朝吃一口牛油火锅有多奢侈！ 　　他为了这一口红油火锅，忙了足足三天！ 　　吃牛肉犯法, 他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在年底的祭祀杀牛，才能分得二十斤牛的肥肉。 　　白花花的大肥肉切块，用葱姜等物浸泡，再焯水, 除去腥臊味。然后沥干炸成牛油, 过滤出杂质, 冷凝一夜后获得雪白的牛油。 　　花圃里种好的干辣椒冷水下锅，煮十分钟后捞出来捣碎。桂皮、丁香、白芷等香料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捣碎。另取两斤熟油下锅，炸入葱姜，热锅倒入凝结的牛油降温，紧接着再加豆酱、辣椒碎、香料碎、麻椒进行翻炒。 　　为了达到极致的鲜美，最后一步加入甜甜的酒酿，加盐调味后关火。这么一大锅炒料，冷却后就是火锅的红油。 　　萧靖特别馋这一口，得亏张嫣不懂，才让他这个“孕妇”吃上麻辣火锅。后世好多人都说孕妇不能吃麻辣火锅，他鼓着胆子吃，还没吃两口，肚子里的李弘就抗议了！ 　　崽想出来了！ 　　萧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多吃点，生孩子有力气。生孩子起码要两三个时辰，饿着肚子不顶事啊……” 　　“那你吃呗。”张嫣一抬手，让宫人把火锅和菜搬到产房里，“要鸭肠吗？山药和藕片够不够？虾滑和脑花吃不吃？要不要刚炸的小酥肉和糍粑？” 　　“都要，都要！” 　　萧靖：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啊。 　　他像个大爷一样坐在产床上，快乐地涮着菜吃，等待儿砸的降生。红油火锅的香气实在是霸道，又香又辣的味道顺着门缝，一路飘到外面，在众人的鼻尖前攻城略地。 　　可怜张嫣抓了一个馒头，饿了就啃两口。她眼巴巴地盼望着，等孩子出来。 　　等其他后妃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个样子—— 　　阿武不知道躲在产房里头，吃什么香喷喷的好东西。而圣人握着一个吃剩一半的馒头，上面的牙印忒明显的。 　　“耶耶，耶耶我好想你啊。” 　　“耶耶，好香啊，这是在吃什么？” 　　“吃，吃啊——” 　　萧淑妃许久未曾见到皇帝，她这回特意带着三个儿女过来，争宠的意思不言而喻。五岁的义阳公主会抱着父亲的大腿，说话软糯糯的。三岁的雍王闻到味道，小孩到处张望，想要找东西在哪里。 　　至于最小的宣城公主，她吃着乳娘的奶，小嘴止不住地流口水。 　　“那是给武氏催产的锅子，不该你们吃。”张嫣骗起小孩来眼睛都不眨，她回头看向淑妃，眼神有些不满，“这种地方，你怎么带着孩子们过来？” 　　等会儿产妇的宫口大开，一盆盆血水从产房端出来，会吓到小孩的。 　　萧淑妃心道要是皇帝常来她那里，她便不会带着娃娃们来寻了。她低声辩解道：“臣妾只是替武妹妹担忧，情急之下思虑不周……” 　　什么催产的锅子？ 　　她生了三个娃，一口都没吃过。如今阿武生产，却躲在屋子里吃香气四溢的美食？ 　　这不公平啊！ 　　萧淑妃的心情不好，人家吃肉她喝风，能高兴才怪。她见远处是皇后的轿辇，愤愤地往后错开几步。 　　张嫣看着王皇后从轿子上下来，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有了计较。王皇后带着一群庶子过来，她坐着、孩子们走着，这就是嫡母的做派？ 　　皇长子李忠八岁，次子李孝六岁，三子李上金才五岁。三皇子的小短腿跟得很吃力，累得小脸都红了。 　　王舒娘没有留意到庶子的状态，估计即使看到，也当看不到。她存了去母留子的心思，一算武氏的肚子才九个月，却忍不住要生。 　　她眼底的笑容早已藏不住了。 　　武氏的肚子长得格外大，又是早产…… 　　妙啊！ 　　王皇后朝张嫣行了一礼，说话倒是中听：“圣人且宽心，武妹妹有福气，定能母子平安的。” 　　“嗯。” 　　张嫣淡淡地看过去，这一眼看得王皇后心惊，以为圣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圣人宠爱“武氏”，在王皇后的暗示下，后宫明里暗里已经升起许多风波。王皇后送来许多吃食和补品，以示宽容贤惠，实际上她想要把武氏的肚子活生生喂大，让母体在生产的时候难产！ 　　然后她好过继武氏的儿子。 　　王皇后以前曾想过继皇长子李忠，眼下有了更好的选择，李忠自然不值一提。 　　李忠已经八岁，由宫人所出，生母的出身非常卑贱。若是李忠和萧淑妃亲生的李廉站在一块儿对比，李忠在朝堂上胜算并不算太大。 　　若换作是武氏的儿子呢？ 　　武氏是应国公府的嫡女，父亲当年也是支持过高祖皇帝的老人。生母的身份好，这位皇子将来站出来，说话才响亮。 　　皇长子李忠隐隐猜到嫡母的心思，察觉到皇后对他的态度天翻地覆。小孩见耶耶宠爱的武婕妤在生孩子，紧紧地抿着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孩子，你是长兄，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玩吧。” 　　张嫣把李忠喊过来，分给他一包糖果，让他带着一群小的先离开。生孩子不是什么好看的热闹，萧靖吃完一顿火锅，体力恢复得很快，已经有阵痛发作。 　　“妈的，疼啊——” 　　“卧槽，我刚才是不是拉屎了……”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要问萧靖真·生孩子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社会性死亡吧。 　　一群宫女他团团围住，上面扯着一条被子，然后底下屁股凉飕飕的。经验丰富的产婆低下头瞧了几眼，伸手探了一下，然后又摸他的肚子，鼓励道：“娘娘的胎位很正，刚开到四指，快了快了。” 　　才四指啊？ 　　十指才能生，岂不是他还要疼很久？ 　　他累得满头大汗，脸憋得通红，小睡了一会儿，积攒精力。等他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门外看热闹的萧淑妃和皇子皇女们已经离开了。 　　只剩下张嫣和王皇后。 　　张嫣半步都不肯走，她怕上厕所错开了，连水都不敢喝。她让宫人把饭菜端到产房外面，捧着一盘蛋炒饭喝西北风，再抬头看两眼，就这样吃了大半天。 　　王皇后看着圣人这副失魂落魄的神态，心中又酸又嫉妒。 　　当年萧淑妃得宠，淑妃生孩子那几次，她也没见李治全程陪着啊。 　　怎么阿武的孩子就特别金贵？ 　　她劝道：“圣人，臣妾在这里守着，要不您去休息片刻吧？” 　　张嫣：你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你盯着，我才应该担忧吧。 　　她怕后宫有人下黑手，害了萧靖和孩子。记忆中的武氏生的李弘自幼体弱，不知道是小孩生病的原因，还是武氏在生产时候遭人害了。 　　“皇后先回去罢了，有朕在这里看着。” 　　“这怎么使得？” 　　王皇后没劝动皇帝，皇帝不肯走，她身为嫡妻，哪里有先离开的道理。更何况她想要等结果，等到武氏难产、产婆问“保大还是保小”的那一刻。 　　张嫣从中午等到深夜，等到王皇后都打瞌睡了，才听得产房传来一声婴啼。 　　她精神一振，立刻上前去，隔着门大声问：“武氏的身体如何了？她有没有出血？她饿不饿，有没有要吃的……” 　　她什么都问了，就是没问孩子。 　　可见萧靖在她的心里，是比儿子更重要的。 　　产婆用襁褓抱着小皇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起来了。她侧身从产房出来，不让冷风灌进去房间，贺喜道：“圣人大喜，武婕妤产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有六斤六两重呢！” 　　“健康便好，赏——” 　　张嫣抱着孩子，瞧着这一张沾着胎脂的小脸，怎么看怎么顺眼。她看向身后想要抱孩子的王皇后，转手把孩子递回去温暖的产房。 　　孩子当然是跟着亲妈好啊。 　　王皇后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暗骂武氏命大，心中恨恨的。 　　萧靖疼了大半天，直到孩子生下来，方才了却心头一件大事。他头一回当女人，亲自给孩子哺乳，感觉心中真是母爱满满。 　　瞧他生出来的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虽然模样奇丑无比，但是他勉强接受。 　　他跟身边的宫女说话，定下一顿超豪华的菜单：鱼丸汤、黄豆烧猪蹄、清蒸排骨、糯米甜丸子羹、盐水炝青菜，主食要葱油面，零食是白煮鹌鹑蛋。 　　宫女奉命把武婕妤定下的单子拿出去，张嫣看了一眼，准了。她特意跟膳房采买的大太监吩咐：“每日进一头生猪，务必保证武氏每日的份例有两只猪蹄。他爱怎么吃怎么吃，煮汤也好，酱烧也好。” 　　舅舅那么辛苦，当然要吃多点补补啦！ 　　唔，多吃猪蹄，对孩子也好。 　　作者有话说： 　　吃那么多猪蹄，坐月子的萧靖肯定胖了！ 　　啊，真是甜蜜的烦恼。 　　有参考下厨房app关于牛油火锅底料的菜谱感谢在2021-02-27 13:49:45~2021-02-27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6章 李治不头疼（35） 　　◎唐高宗开始练习《破阵乐》◎ 　　天天变着法子吃猪蹄, 红烧猪蹄、烤猪蹄、蹄花汤、卤猪蹄…… 　　不仅吃母乳的李弘被喂得白白胖胖，萧靖的体重同时蹭蹭蹭地往上涨。 　　等到他发觉的时候, 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胖了五斤。 　　萧靖：妈的, 想哭。 　　历史只告诉他，女皇有武媚的赐名，没说她是易胖体质啊！他数了数手指, 女皇一生当中有六个娃，他如果每次生娃坐月子都长胖，以后岂不是会胖得门都出不去？ 　　不行, 绝对不行。 　　减肥, 他要减肥！ 　　张嫣命人搬来一架称生猪的大称，人站上去能量体重，上限能去到两百多斤。萧靖仗着屋子里的火炉烧得热, 只穿一件单衣站上去（为了上称显得轻点）, 他的双眼一眯，满怀期待的目光落到沉甸甸的秤砣，以及上面的刻度上—— 　　很好，今天依旧是一两没轻的一天。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我昨夜只吃了一碗汤，两块肉，一碗饭而已……怎么还是那么重？” 　　不应该啊！ 　　唔, 肯定是因为水肿。对，就是水肿！ 　　张嫣不好拆穿他，舅舅的确只吃了两块肉，可是一块猪蹄足足有大半个拳头那么大。他吃得满嘴流油, 能减下来才怪。 　　他每顿吃一碗饭, 都是容娘往死里压实的, 实际上分量差不多有两碗。小姑娘担心娘子吃不好，拼命给他盛饭，还拿糖果与他共享。 　　萧靖在房间里坐月子，闲着也是闲着，整天不是吃喝就是睡觉。或是李弘醒过来的时候，他抱着儿砸玩一会儿，然后接着吃零食。 　　所以猪都没有他长得那么快。 　　萧靖摸着肚子上的肉，得亏唐朝流行高腰的襦裙，能把腰线拉高，显瘦。他琢磨着要从今日开始减肥，好在李弘的满月宴上惊艳全场。 　　唉，只剩下二十天的时间了。 　　五皇子李弘是圣人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孩子的满月宴再隆重几分，象征着皇帝和帝国的脸面。当年李治的长子李忠出生的时候，李世民非常高兴，为了表达对这个孙子的喜爱和内心的喜悦之情，太宗皇帝不仅请大臣们过来喝他孙子的满月酒，他更是亲自下场跳舞，带着一群大臣舞动青春。 　　萧靖跟张嫣商量：“……咱们儿子的满月，当然要最盛大的。要不嫣儿把你蹦迪的水平拿出来，好带着大伙儿一起跳一跳？” 　　张嫣的脸顿时就黑了。 　　她跟过萧靖生活好几辈子，女子跳舞不奇怪。甚至妃嫔们为了邀宠，歌舞是取悦男子的必修课。但她第一次听说有皇帝下场，带着臣子们跳舞的。 　　有一说一，唐朝皇帝好像都挺能歌善舞的。太宗皇帝创作《秦王破阵乐》，他不仅具有极高的音乐鉴赏水平，还负责编舞的工作。 　　后来高宗皇帝李治在此基础上创作《神功破阵乐》，添加了丝竹箫笛之声，使得乐曲的风格柔和许多。而中途插队的武周女帝更是不遑多让 ，她自制的《神宫大乐》号称历代帝皇乐舞巨作，砸钱十万余两，光是舞者需要用到九百多人。 　　至于唐玄宗李隆基的时候，这位圣人再次改编的《小破阵乐》，将舞蹈演员从持刀的武士改成妖娆的宫女。 　　啊，这…… 　　所以唐玄宗被叛军打得那么惨，还是挺有道理的。 　　李世民要是知道曾孙这样瞎几把乱改，还邀请安禄山一块儿蹦迪，估计能气得从昭陵蹦出来。 　　张嫣不确定地说：“这……我练练破阵乐？” 　　“嫣儿偶尔练一练跳舞挺好的，能够强身健体，放松身心。”萧靖对此表示非常支持，“我倒是不想跳舞，跳舞要音乐，在月子里太招人眼了。” 　　尤其是《秦王破阵乐》这样的大型乐曲，声势宏大，肯定会吵得李弘哇哇大哭。 　　他选择噪音小的、灵活有趣、对场地要求不高的运动方式。 　　羽毛球。 　　没有什么比羽毛球更简单、更有趣的小发明啦！ 　　萧靖让容娘问厨房要来一筐雪白干净的鹅毛，绑在软木上，便成为了一个简易的羽毛球。他再吩咐工匠做几幅球拍，容娘看到的时候了，好奇地问：“娘子，这个拍子是拿来打苍蝇吗？只是这个洞那么大，拍不死苍蝇的。” 　　萧靖：“……” 　　好像真的有点像苍蝇拍？ 　　不管啦，能用就行。 　　长安殿的地方大，光是他坐月子的产房就不小，足足有两百多平米。萧靖让宫人把不要的家具搬到一边，留出来一角改造成室内羽毛球场。 　　球场的网也好办，他跟宫人描述：跟渔网类似，长五米，宽一米半。 　　只用了一晚上，他想要的东西都齐全了。他拿着自制的羽毛球拍，试拍了几下，找到手感后便拉着人陪他一块儿打球。 　　“什么球？” 　　“这球上面有羽毛，不叫羽毛球，又叫什么球？” 　　“羽毛球可好玩啦，容娘要不要来玩？” 　　介于武婕妤正在坐月子，宫女和小太监们都不敢跟萧靖打球，纷纷婉拒。他们生怕他运动出毛病，赖到自己的头上。 　　旁人都怕，但容娘是不怕的。 　　小姑娘握着球拍，高高兴兴地陪娘子打球。她年纪小，但是运动细胞很好，接球的时候跑得又快，很快就掌握打球的技巧，甚至无师自通来几记扣杀。 　　萧靖：这世界没法玩了。 　　连小孩子的球技都比他好。 　　索性萧靖志在参与，对此并不计较，反而从中体会到运动的乐趣。洁白的羽毛从空中划过弧度，眼看着要落到场外，引得围观的群众接是一阵惋惜。幸好萧靖在最后一刻把手伸长，球拍险险碰到羽毛球，手腕猛地一用力，让球反弹过网对面。 　　宫人们浮夸地大喊：“哇，好球好球！” 　　萧靖成功挽回一局，压根不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他露出得瑟的笑容，心情甚是美妙。 　　然而开心不过三秒钟。 　　下一刻容娘一个扣球打过来，他眼看着又要输球了，绝无挽救的可能。他以敏捷的身手飞快窜开，然后冲到李弘身边，关怀被切地问： 　　“弘儿是不是想哭啦？阿娘不贪玩，来陪你啦……” 　　工具人李弘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又关我什么事情啦？ 　　容娘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反正娘子爱耍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小姑娘如今学读书认字，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已经是进步神速。她拿来最新一期的《大唐周报》，诵读的声音很清脆，要给大弟弟念报纸。 　　皇子的教育要从小抓起！ 　　“……冬食羊肉，本是滋补的美事。但是本报记者狄怀英暗访长安大多数食肆，发现部分店家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他搜集到如下证据，大多数店家面对摆在面前的证据供认不讳……这里给大家分享鉴定狗肉和羊肉的方法：狗皮的切口上可以看到较多的粗黑的毛根，而羊肉则没有；狗肉颜色呈暗红色，而羊肉为肉红色……” 　　“本报记者狄怀英发现西市某食肆卖鱼有短斤缺两的现象，本记者通过对鱼骨进行拼凑，发现缺少鱼鳍下一寸、三寸、五寸等数块鱼肉……” 　　萧靖：能把生活美食板块写成探案板块，估计也就狄仁杰一个了。 　　以后还有谁敢情狄仁杰做美食探店节目？ 　　压力山大啊。 　　他一边听着容娘磕磕巴巴地读报纸，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字，会来请教他。一份《大唐周报》对于坐月子的武婕妤而言，是最大的娱乐消遣，尽管是美食探案文章，也听得萧靖美滋滋的。 　　“娘子，今日吃什么啊？” 　　“吃个鱼汤吧，刚才听了狄怀英写吃鱼。” 　　在萧靖的艰苦努力下，他终于赶在李弘的满月宴之前，减肥颇有成效。他惊喜地发现怀孕三个月时候的圆领袍，他居然能穿进去了！ 　　他心急地站到体重称上，很好，辛辛苦苦大半个月，体重还是三位数。 　　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他默默对自己说：唐朝以胖为美，他这样身上有肉显得多富贵啊！ 　　张嫣看他减肥辛苦，同样安慰道：“冬天不多吃点怎么行？身上攒点肉，抗冻啊。” 　　萧靖瞬间快乐起来，决定不和冬天做对抗。在这个没有暖气的年代，身上肉多能御寒。 　　什么是减肥？ 　　算了，还是夏天再减吧。 　　张嫣见他开心起来，也跟着笑。她拿来两样东西，一份是给武氏晋为昭仪的圣旨，因为生子有功。另一份是李弘满月宴的安排，以及皇后拟定的出席人员名单。 　　王皇后是嫡母，这事由她负责。 　　而且也快过年了，皇族和宗亲大臣们大概有空能来五皇子的满月宴。 　　“荆王李元景、高阳公主、巴陵公主……”萧靖指着几个人名，“这就是以后的造反小分队？两位公主到底是图什么？” 　　永徽初年，李治坐皇位不稳，很多人想要拉他下来。亲王想要干掉皇帝，这不意外，意外的是连公主们都掺和进去了。小分队推举李渊的庶子李元景，企图取李治而代之。 　　萧靖：所以李世民的两个女儿到底在想什么？叔叔当家难道真的比兄弟当家好吗？ 　　不见得。 　　他一想到有人要造张嫣的反，恨不得现在就把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干掉。他抱着李弘，信心十足地说：“且让我会一会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我才不怕她们呢。” 第497章 李治不荒唐（36） 　　◎唐高宗和武昭仪给儿子庆祝满月◎ 　　在李弘周岁宴这一日, 武氏母女得以提前进宫。 　　得益于武昭仪的受宠程度，萧靖可以邀请杨氏、武顺和三囡早点过来聊天。杨氏看到白嫩嫩小外孙, 顿时就笑了。 　　“圣人可有给五皇子起名？”她忍不住伸手逗孩子, “长得真俊啊，皇子的鼻子和嘴巴像娘娘，眼睛却似圣人的模样。” 　　萧靖瞅着儿子的眯眯眼, 怎么瞅都跟张嫣的大眼睛对不上号。皇帝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大眼睛高鼻梁。倒是武媚的眼型上挑，不加画眼线也非常有神。 　　应该是小孩子没张开罢了。 　　他笑着说：“皇儿叫李弘, 是‘士不可以不弘毅’的那个弘。” 　　武顺撇了撇嘴, 所以是哪个弘？ 　　算了，不爱读书的大姨不纠结这个问题。 　　以往武士彟在世时，家里的三个姑娘都是金尊玉贵地养着, 能够读书识字。大囡不爱读书做功课, 爱化妆打扮；二囡爱穿男装，甚至去书堂上过几天学；三囡年岁小，却是把字认全了。 　　武顺刚嫁入高家，丈夫体贴，继子听话，暂时生活算得上美满。她难得善心大发，给外甥做了些小帽子和小鞋子, 当作是二妹妹给她介绍对象的谢礼。 　　她打开礼盒，把东西拿出来，道：“二妹妹，这是我亲手给弘儿做的小心意, 望你收下。” 　　虎头帽做得厚实柔软, 小鞋子的鞋面还绣了漂亮的祥云纹。萧靖一眼就认出来不是武顺的手艺, 顶多就是她选的布料，让绣娘做的。 　　“谢谢长姐。”他让宫人把东西放好，运用起亲戚之间寒暄的话术，“长姐家里的孩子可好？敏之最近有读书习武吗？月儿可有长高了？” 　　说起家里的孩子们，武顺那叫一个神采飞扬。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生动起来：“敏之跟着郡公习武，几个兄弟对他多有帮扶。半月前他只能在校场跑两圈的，最近他能跑三圈了！这么大的孩子，整日都吃不够，都说习武之人饭量大，高家那几位郎君都特别能吃，身手也好……等会儿他们跟着郡公来吃满月宴，晚些才能来。” 　　仿佛因为让孩子们不能多占二妹妹的便宜，武顺的心情有些遗憾。 　　萧靖和三囡含笑地听着。 　　杨氏见长女婚后过得不错，安心多了：“朝廷这边对平原郡公可有什么安排？有没有说平原郡公什么时候启程北上？” 　　“大抵是过完年吧。”武顺回答。 　　比起长姐凡尔赛自己婚后的种种大小事情，比如高侃给她买首饰啦，高侃带她爬山赏梅啦……三囡为人不爱出头，聊天时说的话题反而震撼多了。 　　她的丈夫郭孝慎负责《大唐周报》在长安的代理售卖，半年下来赚了不少钱。老郭把钱全取出来，没给自己留，全给妻子家的大外甥打造了一把六斤六两重的长命大金锁！ 　　在生意人看来，这笔投资很划算。报纸的生意长久，何愁日后没有发财的机会？比起眼前的短暂利益，还是拉近与宫中的关系最要紧。 　　萧靖：哇哦~ 　　这么浮夸的东西，他喜欢。 　　黄金晃眼得很，尤其是那么大一块金子，瞬间夺去室内所有人的目光。武顺的呼吸一滞，早知道三囡家里有那么多好东西，她早就伸手沾点儿。 　　听闻当日娘娘入宫，姓郭的给娘娘送了两车嫁妆！ 　　三妹妹她偏心！ 　　武顺的神色有些不愉快，正要张嘴，却被萧靖抢了话头。 　　“多谢三妹的好意，黄金不顶吃不顶穿的，倒是害得你们破费……”萧靖非常感激三囡的好意，他把大金锁挂在李弘的婴儿车上，儿砸简直就是行走的金疙瘩。 　　三囡淡淡地说：“这不算什么，我本来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我家相公不同意，非得给小皇子送金锁，小点儿的都不乐意。” 　　没看出来，三囡才是真正的凡尔赛高手！ 　　萧靖坐直了身体，对此肃然起敬。 　　他让奶娘把李弘抱下去，让孩子饱饱地吃了一顿奶，然后推着婴儿车，携姐妹和母亲出席满月宴。他今日穿着正式的礼服，头发长出来过肩，虽不说及腰的长度，但已经能梳丸子头了。 　　得亏皇宫的宫女手艺好，掺了不少假发进去，让他的发髻看起来非常华丽。各种宝石的簪子、发钗、步摇轮番上阵，插满了他的头顶，手腕上缀着沉沉的金镯子，让他有一种自己是“行走的圣诞树”的认知—— 　　上面挂满了礼物，大概有十几斤。 　　他僵硬地动了动脑袋，实在是太沉了。幸好他的难处没有维持很久，因为李家的亲戚们来了。 　　李治的兄弟姐妹多，侄子侄女外甥们更多，刚打照脸都认不清谁是谁家的。一群小孩围过来贺喜，容娘也是小孩，她穿着一条青碧色的漂亮裙子，头上梳着漂亮的花苞头，不动声色地围在李弘的婴儿车旁边。 　　她是防备着哪个熊孩子要欺负弟弟！ 　　奶娘不敢劝宗室家的小王爷，她却是敢的！ 　　一个姓李的小胖子挤过来，见她生得可爱，又是打扮不俗。他好奇地问：“你是哪位叔伯家的妹妹？也是进宫来看五皇子吗？” 　　“我叫容娘。”小姑娘不骗人，却是会误导人的，“我来看弟弟，弟弟真好看。” 　　能与皇帝的儿子以兄弟相称，要不是宫中的公主，要不便是关系亲近的嫡系，出自长孙皇后一脉。小胖子的祖母是太宗皇帝的妃嫔，对于嫡系的家族成员并不熟悉。 　　硬是叫容娘在一群宫外的娃娃里头瞒天过海。 　　小胖子微微颔首，不明觉厉。 　　容娘抬头看娘子好像有些疲倦，指了指大人那边：“我看武昭仪人真好啊，她刚给我赐了一支步摇。” 　　萧靖坐得端正，微笑着听旁人说祝福语。实际上他心里烦躁得要命，想要把身上的首（礼）饰（物）全派出去！ 　　妈的，真的是累死他了。 　　旁人给李弘送礼物，他总要回礼的。王皇后没能成功抱养武氏的儿子，在满月宴一直阴阳怪气。萧淑妃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心想武氏的父亲早死了，兄弟又在外地，这回她能拿得出什么好东西？ 　　一群皇亲国戚的小朋友围过来，萧靖把包好的红包拿出来，一人一封。红包里塞的是专门打造的金瓜子和金如意，重量不多，胜在款式新奇。 　　他的手边有三四盘各色糖果，用糯米纸包着防潮，隐隐能够看到里面丰富的内陷。美味是外面没有卖的牛轧糖和奶枣，小朋友都可以抓糖吃，管够。 　　逮着他这个圣诞老人，一群小孩子别提有多欢喜。 　　有一个四五岁的小郡主长得特别好，举止行礼很有礼貌。萧靖看着喜欢，便把发髻上的红宝石簪子摘下来送给她。 　　惹得其他小朋友“哇”一声，都羡慕极了。 　　簪子上的宝石真闪亮，这可是宫里的好东西！ 　　小郡主害羞地红脸：“谢谢武娘娘，你真好看……嗝，糖好吃。”武娘娘这里的糖特别好吃，她喊上姐姐过来再拿几把。 　　唔，双手合掌兜着，可以多拿两颗糖。 　　萧靖完全不在意孩子们的小心思，小胖子偷偷抓了三次糖，他也不生气。他瞧着空了一半的糖果盘子，身上的首饰少了一半，露出快乐的笑容。 　　当真是财散人安乐，一身轻松。 　　这个时候，张嫣带着一群大臣过来，她保持着得体的商业微笑，掀开了满月宴的高潮。 　　只见室内的灯管瞬间一改，萧靖把李弘从摇篮抱到怀里。先是有震天的鼓声，再是号角的声音，似乎还有龟兹和羌笛的旋律，不知道描述的是哪一场战争。 　　萧靖：幸好我儿砸心理素质好，这么吵都没哭。 　　李弘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到皇帝领着一群中年大叔跳舞，激动得小嘴流口水。张嫣练舞十来日，顺利超常发挥出蹦迪的水平，在儿子的满月宴上带着群臣载歌载舞。 　　此舞的难度极大，不是软绵绵的文舞，而是对体力要求极大的武舞。舞蹈中兼有军阵的变幻，舞凡三变，每变为四阵，计十二阵，与歌节相应。 　　不远处有歌者唱到：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看到了吗？” 　　“这就是大唐，你耶耶的大唐。” 　　萧靖抱着儿子，眼角微微湿润，千年前的大唐竟然是这样的。也许是破阵乐的情绪所感染，乐声过后，仿佛余音绕梁，在座竟然无人说话，一时间空气十分安静。 　　是高阳公主率先打破沉默。 　　她生得艳丽，打扮得富贵，向来是爱出风头的性格。她刚才在席间见到传闻中的武昭仪，一群小孩子围过去吃糖，她嗤之以鼻，不屑于捧武氏的臭脚。 　　她自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武氏只不过是个给人取乐的玩意儿。 　　往日武氏在太宗皇帝的后宫，说是才人，实际上跟皇帝的暖.床丫鬟差不多。高阳公主一向看不起这种低位的妃嫔，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意施舍。她全是看着雉奴的面子上，才愿意入宫庆贺武氏之子的满月。 　　她专门等圣人过来，才领着一群姐妹，过来祝贺。高阳的身后站着巴陵公主，巴陵公主虽然比高阳大两岁，却是个没主意的。 　　“高阳，巴陵……” 　　张嫣刻意把两位造反小分队成员召来，萧靖抬头看去，高阳的眉宇桀骜不驯，显然不是好相处的性格。巴陵稍显文弱，明明是姐姐，她说话却是隐隐看高阳的眼色。 　　不知道高阳公主是怎样pua姐姐的。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秦王破阵乐》相关资料和歌词。 第498章 李治不荒唐（37） 　　◎唐高宗召见两位公主◎ 　　“雉奴, 弘儿长得真漂亮啊。” 　　高阳公主难得被激起少许母性，伸手想要摸摸侄子的小脸。她仔细瞧着刚满月的婴孩, 孩子的皮肤白嫩嫩的, 一副机灵的好模样，倒是令她有一两分心喜。 　　她的相貌生得俊，梳着满头珠翠, 打扮得通身富贵，出手亦十分豪爽。她让侍女把她带过来的礼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尊白玉的菩萨像。菩萨的眉眼慈祥, 头戴宝珠冠, 手执药树，是一个施药者的形象。 　　高阳眉飞色舞地介绍：“……这是我为弘儿求来的药王菩萨，这位菩萨施舍众生治疗重病的良药, 定能保佑弘儿身心安康。我愿弘儿能够无病无痛, 长寿百岁。” 　　萧靖听着高阳公主说话，总觉得不对劲。我儿砸还没病呢，你就给他求药？ 　　咒谁啊你！ 　　张嫣同样不高兴，你说送礼，送一尊送子观音也成啊。她冷漠地看着高阳公主的表演，突然发现她长着一张很精明的脸，其实是真的蠢。 　　萧靖偷偷朝张嫣摇了摇头, 让她别表露出来，皇帝是应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要是他说，红楼梦里有一个人物倒是和高阳公主很相似。 　　王熙凤。 　　王熙凤长得漂亮，又是从小骄纵着长大。她胆子大, 看似精明实则愚蠢, 心中没有对法度的敬畏, 什么事情都敢做。最后落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下场。 　　高阳公主最后的结局，不也是这样？ 　　明明是投了个好胎，却坐罪自尽。 　　“巴陵姐姐……” 　　张嫣眼看着高阳公主的手快要碰到李弘的脸，不动声色地把另一位公主召过来，让高阳退场。高阳的指甲留得尖尖的，小孩子的皮肤嫩，可禁不住她划一下。 　　巴陵公主顶着高阳不悦的眼神，往前迈了一步：“臣见过圣人，愿圣人福寿安康。” 　　比起爱出头的高阳公主，巴陵公主的存在感并不高。她是太宗皇帝庶出的女儿，向来不敢与嫡出的姐妹相争。自嫡长姐长乐公主病逝之后，爱说话会逗趣的高阳公主开始在太宗皇帝面前频频露脸，隐隐有诸位公主当中第一人的趋势。 　　巴陵公主不善交际，她见到高阳妹妹开始得宠，心中说不羡慕那是假话。 　　可是太宗皇帝威武严肃，她在父亲跟前说一句话都紧张，更别提跟父亲闲聊说笑。她自己不会争宠，便依附出尽风头的高阳公主，从而成为对方的跟班，偶尔获得出席宴会的机会。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高阳的脾气并不好，不时有心烦暴躁的时候，脾气总爱冲向同行的巴陵公主。巴陵嘴笨不会反驳，只能默默承受。她自己不立起来，宫人自然越发看轻她。 　　无人助她，她跟高阳的关系便越发紧密。因为除了高阳公主，没有人跟她玩。 　　萧靖猜到一点点症结，巴陵这种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人，说话大声点都难过，大概不是造反的主谋。她可能是被高阳拖下水的，才落得赐死的下场。巴陵谨遵礼仪，执臣礼，除了向皇帝弟弟请安，连宫中的武昭仪都不敢得罪。 　　“臣见过武昭仪，愿昭仪长寿安乐。” 　　“殿下不必多礼。” 　　张嫣是皇帝，她有资格受姐妹的礼，但是萧靖不可以。他侧身让过，回了半礼。 　　比起高阳公主染得红艳的长指甲，巴陵公主的指甲修剪得短。她渴望地看向弟弟家的孩子，想要抱一抱，好蹭蹭五皇子的喜气。 　　她听说武氏进宫不足周年，却能够诞下皇子。她从五皇子出生的日期推算，武氏应当是刚入宫便怀上的。 　　她成婚好几年，怎么就没有好消息呢？ 　　巴陵公主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请问武昭仪，你有什么求子的秘方吗？”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为难极了。 　　萧靖：啊，这…… 　　我说我先上车后补票的，你信不？ 　　事实是这样，但他不能这样跟旁人说，不然他和张嫣都没脸。他挑了后世的一些小知识，跟巴陵公主传授：“求子一事，志在心诚。何为心诚，自然是沐浴更衣，早睡早起，不通宵，不喝酒。牛乳或羊乳可以每日进一盏，对身体有好处。” 　　“喝酒对求子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举个例子，晋朝陶渊明嗜酒如命，连生五子，皆是愚笨之人。” 　　“他的《责子》有云：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艺。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你且看他，喝酒误事，不反思自身原因，反而责骂儿子们。居然以此理由继续喝酒，真是没有道理……” 　　巴陵公主听得入神，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她自幼接受的是皇室的教育，谁是陶渊明，她是知道的。但陶渊明生五个痴傻儿子的事情，她丝毫不知。 　　她喜好与驸马共饮美酒，花前月下，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今日她回想起来，后背瞬间冷汗如注。 　　幸好她没生呢！ 　　若是生个傻子出来，她与驸马的心里该有多苦啊。 　　她钦佩道：“武昭仪学识真广博啊。” 　　“一般一般。”萧靖没有得瑟，那么冷门的诗，全赖他在网络上看奇葩小编科普的。 　　他觉得对方可怜，给巴陵公主讲了一些锻练身体的方法，顺便把他的羽毛球安利出去。羽毛球对场地和体力的要求不算太高，正适合巴陵公主这种贵女。 　　他让身边的宫人会长安殿取羽毛球和球拍，亲手递过去。巴陵公主如获至宝，记下锻练的法则，竟然对着萧靖拜了一拜。 　　她很虔诚地说：“臣谢谢武昭仪的赏赐，愿昭仪多子多福。” 　　堂堂公主居然对着后宫妃嫔下拜？ 　　真掉价啊！ 　　好多参加满月宴的贵族妇人频频侧目，有些人听得只言片语，什么“……求子、禁酒”。 　　她们猛地反应过来，武昭仪竟然对巴陵公主私授生子课程，竟然让他们完美错过了！ 　　哎呀，好可惜啊！ 　　虽然有不少人嫉妒武氏晋升太快，有子有宠。但人家就是厉害，能把皇帝哄道手里，谁敢不服气？ 　　她们也想知道有什么生子秘籍啊。 　　“刚才武昭仪说了什么，你听清楚了吗？” 　　“没听清啊，隔那么远。” 　　“我倒是听了两句，好像说是早点睡觉，早点起床。” 　　“早睡哪有时间生娃娃？” 　　“骇，叫你家的太阳下山时回来，总够时间的……” 　　好多女人满脸盼望的看过来，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到武昭仪再次分享心得。很可惜张嫣见李弘的嘴巴动了动，估计儿砸到吃奶的饭点，宣布结束这一场周岁宴。 　　王皇后见皇帝准备离开，赶紧追过来，轻声道：“圣人，臣妾那里备了好果子，又新进两个擅善音律的族妹，圣人可要见一见……” 　　今日太原王氏有带人过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正是嫩得的出水的年纪。二女乖顺地跟在王皇后身后，似乎不准备离宫。 　　“哦，皇后有福了。”张嫣笑了笑，装作听不懂，“皇后闲暇时，有家人可以解闷啊。” 　　王皇后盈盈地笑着，说好。只等皇帝的御驾一走，她黑着脸地对二女说：“这里没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你们且随着父母还家吧。” 　　其实她并不愿意将皇帝推给别人。 　　若不是行至山穷水尽的地步，哪个女子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宠爱旁人呢？ 　　“武氏，萧氏……” 　　王皇后念着敌人的名字，思考着是否有退敌的良方。 　　和她的情绪不一样，萧靖回到长安殿之后，情绪一直十分高涨。他拆下头上沉重的钗环，任由头发披在肩头，他抱着软绵绵的李弘，真是怎么都看不够。 　　“弘儿的鼻子怎么那么扁？” 　　“耳垂又小，阿娘帮你捏一捏。” 　　“嗷呜，弘儿的手手被吃掉啦，吃掉啦——” 　　李弘本来吃饱奶，困得想睡觉的。结果被当妈的这么一折腾，他嘴巴一瘪，以为自己的小手真的不见了，哇哇大哭。 　　“哇哇哇哇哇……”我的手手不见了！ 　　“哇哇哇哇哇……”我的手手去哪里了？ 　　吓得萧靖赶紧把自己的拳头松开，露出里面的小拳头。李弘笨拙地动了动手指，顿时眉开眼笑。 　　“咯咯咯咯咯……”真好，手手又回来了。 　　张嫣斜靠在枕头上，看着他们玩耍，突然间想起巴陵公主的事情。若是这一辈子的巴陵公主没有参与谋反，她是愿意不再计较的。 　　只是她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舅舅，近亲结婚是不是不好的？” 　　“对啊，怎么了？” 　　“巴陵和驸马是表兄妹的关系，她的驸马柴令武是柴绍与平阳公主之子。而平阳公主是高祖皇帝的女儿，是太宗皇帝的嫡亲妹妹！” 　　所以巴陵公主实际上是嫁给了表哥。 　　表哥表妹，出双入对，在时人看来很正常的婚姻关系，萧靖一听就暗道不好。 　　他有些难过：“巴陵公主嫁给柴令武，有可能会难以怀孕。或者生下来的孩子出现体弱、智力低下、遗传病等问题。” 　　所以公主生还是不生好？ 　　只能让老天爷决定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陶渊明的《责子》。 　　喝酒那啥真的对孩子有影响的，老陶写自己的儿子十三岁都分不清六和七，那得多蠢啊。 第499章 李治不头疼（38） 　　◎有人想造唐高宗的反◎ 　　参加完五皇子的满月宴之后, 荆王李元景一直很不服气。 　　他是李渊的第六子，自李治登基以来, 便把他从荆州召回长安, 担任司徒的官职。排李元景前头的兄弟们都死了，在高祖皇帝仅存的儿子们当中，他属于年纪最大、资历最高的那一位。 　　论起辈份来, 当今圣人应该尊敬他这位皇叔才对。 　　他的不忿来自一场舞林争霸。 　　今日众人齐舞《秦王破阵乐》，李元景非但抢不到C位，连皇帝身边的ABD位都轮不上。这位王爷其实才三十三岁, 搁在后世不算年迈。但由于他不注意保养, 脸上有皱纹，头顶渐渐稀疏，长得不如十八二十岁的小郎君俊俏。 　　为了大唐门面的颜值和发量不被拉到水平线以下……荆王被张嫣安排到后面一排, 跟二三线官员们一起跳舞。 　　这群穷酸也配？ 　　李元景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心的位置, 非常不服气，李治这个臭小子跳错了好几个动作，破阵的时候差点走错阵营。 　　旁人也许没看见，但他是记得清清楚楚！ 　　荆王李元景闭起双眼，脑海中一直是太宗皇帝舞《秦王破阵乐》的动作。渐渐的，太宗皇帝的脸有些模糊……竟然换成了他李元景自己的脸。 　　天子的剑指向哪里，军阵便向哪一方破阵。旗下的武士披甲持戟, 往来刺击，所向披靡。 　　鼓声如雷鸣，倒像是真在战场上一样。 　　“怎么这舞李世民跳得，李治跳得, 我就不跳得？” 　　“我还非得要跳一跳！” 　　李元景自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为抢不到C位, 气得回家只喝了两口冷茶。他以为皇帝是有心羞辱他，把他从荆州召回来，却不愿意重用他。 　　他没吃饭，和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恍恍惚惚之间，他渐渐进入到一个奇幻的梦境，梦中有太阳和月亮同时升起，皆是高高挂在天空。 　　他听见破阵乐的旋律，穿上厚重的盔甲，不由得跟随节奏舞动起来。他跳的是以前太宗皇帝的动作，他熟练极了，举手投足比当今圣人跳得更好。 　　渐渐的，他的身边有许多追随的武士，更有战马在嘶鸣。他富有韵律感地舞动着肢体，指挥军队在敌军的包围中横冲直撞。他带着人马一路朝着皇宫冲过去，突然间白光一闪，竟然是太阳和月亮同时落入他的手中。 　　刹那间，日月的光茫散去，化作一片绚烂的金色，融入他的身体。 　　“茶，茶……” 　　荆王李元景从梦中醒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脸色看不出阴晴。有婢女给他端上新制的好茶，只听得他问：“刚才本王入睡时，你可听见有说些什么？” 　　“并无。”婢女回答。 　　李元景比较满意这个答案，姑且放过她的小命。他的后背发了一身汗，想起自己的境况，又想起神异的梦境。 　　梦境会预示着什么吗？ 　　能否当真？ 　　他选了一个得闲的日子，专门沐浴更衣，乘车前往玄都观。 　　玄都观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道观，为隋朝将作大匠宇文恺所建。宇文恺认为朱雀大街卦象为乾卦，乾卦是《周易》六十四卦第一卦，这条街自然是长安最好的地段。街头应当是皇帝的宫殿，街中间可以建造百司，让君子来办公画卯。而街尾不应当让常人居住，若在此兴建道观和寺庙，说不定还能增强皇帝的运势。 　　大概宇文恺算卦不靠谱，所以隋朝二代就亡了。 　　虽然隋朝亡了，但是玄都观被保留了下来，香火一直很兴旺。观内有一片繁丽的桃花林，可惜这个时节桃花尚未发芽，想要赏花起码要等一个半月。 　　李元景等不及了，他不是为赏花而来的。 　　他听说玄都观有一个从外地新来的老道，占卜非常灵验，他家王妃曾去问过几次。荆王站在老道的摊子前，见此人头发斑白，衣裳虽旧但是洁净，身边跟着一个白净的小道士。 　　老道留意到有生意上门，打量了一下客人的仪表，喘着大气说：“唔，可是要算卦，或者解梦、测字？” 　　李元景：“解梦。” 　　“解梦啊，这一门技艺可不便宜，如今只剩下我与师弟会了……”老道哑着嗓子，扯了几句自己的师门，什么终南山上修道近百年，反正听起来像是很牛逼的流派。 　　小道士挺直胸膛，与有荣焉。 　　“这是十两银子。”李元景盯着老道浑浊的眼睛，“若是算得准，再加十两……金子！” 　　“唔。” 　　老道淡淡地应了下来。 　　他垂着脑袋，听李元景讲述当日的梦境：先是于战场杀敌，后有日月落入掌中。回想起梦中的破阵，李元景的内心再次激动，不，岂止是激动，简直是是胸膛中有火在烧。 　　他既渴望获得某种权力，又害怕不成，全是他痴心妄想。 　　“先生可知，这个梦境是何意？” 　　“日月皆是您的掌中之物，您还要顾虑什么呢？” 　　老道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大钟锤到荆王的心头，把他锤醒了。这位王爷很高兴得到这个答案，让仆人给摆出来十两金子和十两银子。 　　李元景怕这个人糊弄他，再问几句：“先生可知，某是出自什么家世。” 　　老道答曰：“贵不可言。” 　　李元景：“先生可知，某所图何事？” 　　老道答曰：“不为财，在于权。” 　　李元景心想，这个道人说得可太准了。他出生的时候，高祖皇帝已经称帝，他两岁的时候被立为赵王。他不缺钱财，但是想要手中有更多的权力。 　　他道：“先生说的是真话，某会记得你的。” 　　李元景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不到半日时间，老道把小道士拉到一旁，催促着说：“你拿两身衣服，我们离开长安。” 　　小道士疑惑地问：“师父，我们去哪里啊？”长安的生意那么好，他们说走就走？ 　　“回去看你师祖。”老道说，“你师祖是扬州人，我们去扬州祭拜他。” 　　老头子寻思扬州够远的，据说扬州人说的话儿，跟长安人说的不一样呢。 　　他扯了扯身上的道袍，其实他哪里是真道士。不过是他会识人，胆子大，全靠猜测旁人的身份和境况，才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上混口饭吃。他看到今日来问卦的男子，马车的纹饰不凡，身上佩戴的又是好玉，此人不是寻常的大官，应当是宗室。 　　什么“日月落入掌中”？ 　　刘邦她娘还说自己和天神有一腿呢！ 　　老道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心情完全不像脸上一般轻松。他好不容易把人忽悠走了，赶紧要带着徒弟跑路，跑得远远的才好。皇帝家里那点事儿，他不敢妄自猜测，旁人成与不成，和他有什么关系。 　　危，走为上计！ 　　他哪里来的师门？ 　　他这是自学成才呐！ 　　…… 　　荆王李元景外出让人算了一卦，顿时觉得信心加倍，仿佛成功就在眼前。他听得有仆人禀报：“王爷，郡主回来想要拜见您，您见还是不见？” 　　“见！”李元景说。 　　自家闺女难得回娘家，他哪里会不见。 　　李容若是李元景唯一的女儿，享有郡主的爵位，从前也是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的。她嫁入房家为妇，今日没有让夫婿陪伴，独自坐车回来。 　　她在夫家受了委屈，回家见到耶耶，难得表现出来。她忿忿不平地说：“……高阳不知道发什么疯症，昨日圣人没与她长聊，反而宠爱巴陵，她便不高兴。她回到府中就撒泼，不仅对大嫂不敬，还甩脸色给我看。” 　　“我与她都是高祖皇帝的孙女，谁又比谁差了？” 　　“我是嫡女，她是庶女。她不过是占了公主的名头，最爱在妯娌当中耍威风。” 　　“真是小人得志……” 　　李容若恨恨地骂道。 　　她和堂姐高阳公主同样嫁入房家为妇，高阳公主嫁给二子房遗爱，而她嫁给三子房遗则。本来是堂姐妹的二人，却嫁给兄弟两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加上高阳的性子暴躁，很容易产生矛盾。 　　李元景听了女儿诉苦的话，同样很不服气。他的女儿凭什么要被李世民的女儿欺负，就因为他比不上李世民吗？ 　　后来的事儿怎么样，谁能说得准呢。 　　有句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说他就一定比圣人差呢？ 　　李元景想到当今圣人，又想到高阳公主。高阳公主与李治并非同母所出，姐弟间的信任可不会再多。 　　他跟女儿李容若说：“高阳想要得到圣人的宠爱，你让旁人给她献上一计。那个人说，汉朝有馆陶长公主，献美于弟弟汉景帝，时常出入宫闱，权倾朝野。高阳公主如果给圣人送几个美人，说不定能获得长公主的封号。” 　　李治的亲姐姐长乐公主英年早逝，皇帝册封庶姐当长公主，不算违规。这么大一块肥肉在前面吊着，荆王不信高阳不心动。 　　李容若回忆起满月宴的盛况，思索道：“可是耶耶……圣人如此宠爱武氏，高阳公主进献美人，圣人不一定会收。” 　　“呵呵。”李元景分析，“圣人收了，高阳公主高兴，旁人再透露是你的计谋，日后高阳必定不会再针对你。若圣人不肯收，高阳公主大失颜面，我家姑娘躲在后头看热闹，难道不痛快吗？” 　　李容若：嗯？ 　　她回过神来，当即鼓掌道：“耶耶你高明啊！” 　　李元景猜测圣人正迷恋武氏，不会收高阳公主送的女人。高阳公主受此大辱，必定怀恨在心。 　　只要他再煽动一下，这一枚棋子就很好用了。 　　作者有话说： 　　有借鉴《资质通鉴》剧情：元景尝自言,梦手把日月。 　　有参考玄都观的百度资料。感谢在2021-03-02 22:53:53~2021-03-03 22: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0章 李治不荒唐（39） 　　◎有人想给唐高宗送美人◎ 　　最近高阳公主过得很不如意。 　　自从五皇子的满月宴之后, 她自诩公主当中的第一人，却不得圣人召见。她递奏折上去, 说想要进宫与圣人相聚, 张嫣没空搭理她。至此高阳总觉得好多人在笑话她，在说她的闲话。 　　连昔日的小跟班巴陵公主都起了心思。 　　“这是巴陵公主送来的帖子？”高阳公主把玩着手里的请柬，眉宇间有些不悦, “巴陵的胆子大了，竟然敢请姐妹们一起宴饮。” 　　从前的高阳公主爱张扬，都是她做东的多, 坐在主位上听旁人奉承。如今巴陵竟然敢做东设宴, 分明就是看她过得不如意，想要踩着她上位！ 　　梳头丫鬟翠儿道：“公主，您这是要去, 还是不去？奴婢新学了一个发式, 发髻不算太重，却不失华贵。” 　　“去，当然要去！” 　　高阳公主骄傲地笑着，她若是不去，岂不是旁人都以为她落魄。她不仅要去，而且要打扮得最夺目的那个。 　　她亲选了一身正红色的襦裙，裙摆足足有十二米那么长, 要两三个清秀的小丫鬟给她托着裙子。高耸入云的发髻上别上最精美的发梳和步摇，更是簪了一朵娇嫩的牡丹花。有官员从河东道送来了几盆牡丹花，意在讨好高阳公主，牡丹的花香袭人, 花朵的形态更是富贵雍容。 　　这么好的牡丹花, 长安城可没有。 　　高阳公主自己喜欢紫红色的大牡丹, 觉得这个颜色最衬她。她随手选了另一盆雪白的牡丹，这满盆白纷纷的，她不喜欢。 　　干脆拿去施舍给巴陵好了。 　　巴陵公主生性胆小，不擅长言辞，让她去社交比登天还难。她之所以给姐妹们派帖子，是因为她太开心了——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参加完五皇子的满月宴，把武昭仪说的“求子秘方”都记在心中。她在家中禁酒，同样让驸马配合她的方法。不仅如此，她亲自向名医孙思邈虚心请教，问如何才能有孕生子。 　　“这又何难？”头发斑白的孙思邈给出几个方法，“公主可取驸马的弓.弩弦一枚，用绛色的锦囊装好，带在您的左臂。第二种办法，公主将这个锦囊系在腰间，满一百日才可以摘取。第三种办法，便是驸马取来一柄他用过的斧头，刀刃朝下，藏在你们卧室的床底。无论公主采用哪一种办法，除了您和驸马，不要让旁人知晓！” 　　大概因为孙思邈除了是医生，还是道士。他给出的解决办法，颇有玄学主义色彩。 　　巴陵公主用纸笔认真记下来，不敢漏掉一个字。她把武昭仪说的“禁酒”和“强身”跟孙思邈说了，这位神医表示赞同，酒后同房并没有好处。 　　“不必喝酒，倒是牛乳可以喝。公主清瘦，多吃些肉和奶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孙先生。” 　　巴陵公主恭敬地把神医送出府邸，回头就跟驸马照着做。柴令武是她的表哥，又是她的丈夫，对于求子一事表现出相当配合。 　　他取下自己常用的弓弦，让妻子佩戴在腰间。他哐哐哐地在院子里用斧头劈了好几天柴，然后把斧头藏在床底下。同僚和好友约他喝酒，他再也不去了。 　　“柴大人，喝酒去？” 　　“不去，我回家吃饭。” 　　“哟，大人竟然是个怕婆娘的！” 　　“呸，你才怕婆娘。” 　　柴令武担任太仆少卿，他不用加班，下班就骑着马往家里赶。他的母亲平阳公主是大唐鼎鼎有名的女将军，生前领得一支娘子军，死后以军礼下葬。他的父亲柴绍是千牛卫出身，年少时矫捷勇武，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二人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弱鸡？ 　　柴令武能打，出身好，家里有点钱，但是脑子不算太聪明，胜在听话。太宗皇帝大概看上他这一个好处，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多棒的择偶人选啊！ 　　巴陵公主嫁给表哥，双方是知根知底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婆婆和公公已经去世好多年，府里便是公主称老大，驸马算老二。 　　本来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惜巴陵公主迟迟未能有孕。 　　驸马已经三十岁，她也二十五岁了。 　　现在巴陵公主终于熬过来，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她成婚将近十年，这怎能让她不喜悦！ 　　她一改往日的颓势，打扮得光彩照人，于府中大肆设宴，热情邀请诸位姐妹。她见高阳让人捧着一盆盛放的白牡丹过来，风一吹，竟然全是牡丹花的香气。 　　巴陵公主小声地说：“这花儿太香了，我闻着难受，你且端去园子里。”她有着孩子，现在闻不到香的臭的，闻着犯恶心。 　　“是。”婢女转手就把花端走了。 　　高阳公主：巴陵飘了，竟敢不给她面子？！ 　　她冷哼一声，坐下来道：“数日不见，巴陵姐姐是不喜妹妹吗？” 　　“非也。”巴陵公主解释道，“我刚怀着身子，不过两个月，闻着花香味难受。还望高阳妹妹体谅这个，回头我单独请你……” 　　“巴陵姐姐，大喜啊！” 　　“巴陵姐姐，必定一索得男！” 　　“巴陵姐姐怎么不早说，我们好给你肚子里的小娃娃做点衣服……” 　　其他的公主都是一脸笑意地祝贺，巴陵公主成婚多年，方才有着孩子，大家都替她高兴。只有高阳公主假笑着说：“巴陵姐姐有孕，可有给驸马挑几个合心意的人？”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巴陵公主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只顾着自己有喜，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层。高阳向来“贤惠”，一进门就把自己的婢女舍给房遗爱当小妾，她与驸马之间可谓相当“和睦”。 　　但是巴陵公主做不到这样，也不想做。 　　高阳公主瞧着姐姐不好看的脸色，内心忍不住得意。她说：“我改日送几个模样好的孩子过来，还望巴陵姐姐收下，不要客气。” 　　“嗯。” 　　巴陵公主淡淡地应承下来，诸位公主再喝了两盏茶，品过花糕，便纷纷告辞。 　　高阳公主回到家中，一想到踩了巴陵一脚，心里痛快极了。婢女翠儿帮她解下发髻，不解地说：“公主为何要给巴陵公主送人？” 　　高阳笑着说：“瞧她那副样子，真是猖狂至极，我要不是压一压，还不得飘到哪里去了。我们院子里的柳叶和荷香长得不错，过几日往巴陵那边去吧……” 　　“公主为何要把二人送给巴陵公主？”翠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大胆地说，“送给圣人不是更好吗？” 　　“圣人也是你能够挂在嘴边的？” 　　高阳公主猛地一回头，头发被扯得好疼。她一巴掌扇到翠儿的脸上，骂道：“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贱婢，下去掌嘴十下。” 　　翠儿低着头，当即跪下来，自己狠狠地扇自己的嘴巴。她仿佛感觉不到疼，半边脸瞬间肿得老高。 　　“你下去，自己领药，别污着我的眼睛。” 　　“是。” 　　高阳公主喜欢翠儿梳头的手艺，此番算作小惩大诫。只等翠儿养好脸皮，她是愿意再次召她回来伺候的。 　　刚才翠儿说到圣人……她立刻反应过来，若是柳叶和荷香送给巴陵公主，顶多是膈应一下巴陵公主，实则是浪费了。 　　她何不将人送去给皇帝，以成了姐弟间的情谊？ 　　高阳公主想起汉朝的馆陶公主，据说经常给汉景帝送美人，来保持自身的权势。还有汉朝的皇后卫子夫，本是歌舞伎出身，是被平阳公主献给汉武帝，才有后来的荣光。 　　说起来，那位汉朝平阳公主与她的姑母，是同一个封号呢。 　　高阳的心中有了成算，如果向皇帝进献美人能够够获得好处，这可是一笔大赚的买卖。送给皇帝的女人不能太无礼，她让嬷嬷先训柳叶和荷香一段日子，盘算着一段时间后送人。 　　翠儿养着伤，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人影，院子里伺候的人没在意。 　　谁知她竟然在房家三夫人那里。 　　翠儿穿着小厮的衣裳，画粗了眉毛，脸上擦了花叶汁子，变得脸色蜡黄。她跪在下首，轻声道：“郡主，王爷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高阳公主近日来盯着柳叶和荷香，有意把人进献给圣人。” 　　柳叶和荷香是高阳公主手下最漂亮的丫鬟，年约十七八岁，公主从不叫她们在外面干活晒黑，只在廊下做些针线活。往日里房遗爱路过的时候，惯爱调笑两句。 　　二人最近被关在屋子里学规矩，连驸马都见不到了。 　　“你做得很好。”李容若让人捧出来一大笔钱，“这笔钱，我会送去给你的老子娘还有弟弟。” 　　翠儿明面上是房家分配给高阳公主的丫鬟，实际上早被荆王李元景买通。李元景最初担忧女儿容若嫁人后过得不如意，他埋下这一颗钉子，好歹能知道府里许多事情。 　　没想到还有这一次曾用处。 　　翠儿交代完这件事情，又说了巴陵公主有孕。李容若不讨厌巴陵公主这一位堂姐，让人备了一份礼物送过去。 　　“你先回去吧，莫要露了马脚。若是高阳要入宫，你争取一下侍女的位置。” 　　“奴婢懂了。” 　　翠儿捡着人少的小路，飞快地跑回去自己住的地方。她刚把脸上的东西洗掉，才听到外面的婆子在说八卦：“……柳叶她们有福，进献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说是寒食节那一日。” 　　寒食节？ 　　翠儿嘀咕了一下，记在心里。 　　作者有话说： 　　奇奇怪怪的求子方法不是我胡诌的，参考自孙思貌的《备急千金要方》：“取弓.弩玄一枚，绛囊盛，带妇人左臂。一法以系腰上，满百日去之！...以斧一柄，于产妇卧床下置之仍系刃向下，勿令人知！” 　　原来神医竟然如此玄学！ 第501章 李治不头疼（40） 　　◎唐高宗过寒食节◎ 　　寒食节到了。 　　唐宫的宫人已经提早一个月准备熟食, 各种耐放的肉干和熏肉都有。还有能冷吃的糕和粥羹，甜的咸的俱全。寒食节是清明节的前一两日, 这个节日在后世不受重视。但自汉朝以来, 寒食节在民间非常流行。 　　这个节日源于春秋时期的大臣介子推，他一生最大的功绩便是割自己的大腿肉，给逃亡中的公子重耳果腹。公子重耳当上诸侯, 成为赫赫有名的晋文公，介子推不求功名利禄，与母亲在山中避世。为了求介子推出山, 晋文公放了一把山火, 然后—— 　　他把介子推和人家老母给活活烧死了。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晋文公为了纪念介子推，下令在这一天不开火, 来忏悔自己的行为。三国时期, 山西的百姓在寒食节这个月都不开火，遭到曹操的强烈反对，特此下令取消这个习俗：“闻太原、上党、雁门冬至后百五日皆绝火寒食，云为子推……犯者，家长半岁刑，主吏百日刑，令长夺一月俸！” 　　一个月不开火作饭怎么行？ 　　冬至过后那么冷的天气, 天天吃冷的，要生病的！ 　　多亏了魏武帝，大家的日子好歹没那么惨，只要寒食数日即可。几十年后, 曹老板的家业被马仔篡位, 因为晋朝的国号与春秋时期的晋国相同, 寒食节又在民间大范围推广开来，变成全体汉人的节日。 　　萧靖好多年没过寒食节了。 　　乍一看到宫人们开始准备过节的食品，他懵了一瞬间，然后快速反应过来。寒食节在唐朝是大节日，皇族也会过这个节，玄宗皇帝的开元年间，寒食清明休假四日。代宗皇帝的大历年间，寒食清明休假五日。 　　到了宪宗皇帝的元和年间，寒食通清明竟然休假七日！ 　　萧靖：放那么长的假期，寒食节堪比国庆小长假了。 　　他跟张嫣商量：“寒食连同清明一起放假，是大势所趋。嫣儿不妨下旨，好让大臣和百姓有空去踏青祭拜，也好放松几天。” 　　“行。”张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能放假，谁想上班啊？ 　　反正长安的热心市民小张是不想上班。 　　高宗皇帝敕：今后寒食通清明，休假七日。圣旨一下，臣民无不夸赞皇帝仁厚。 　　萧靖赶在过节前几日，命人在小厨房给他炸碗口大的面条，一个面饼大约有二两重，他足足炸了六七十个。同时，他让宫中的匠人给他做了几个小炉子，大约饭盒那么大，底下放燃料，上面能煮开两碗水。 　　他领着容娘灌了十斤香肠，香肠只有手指一般细，半根筷子那么长。这种小香肠不是腊肠，不用挂起来风干太久，先煮熟再低温保存就行。口味用料上有鸡肉肠和猪肉肠，还有清淡的鱼肉肠。 　　容娘在家时从未准备过这么多东西，此番大开眼界，以为贵族家里过寒食节是这样的。她好奇地问：“娘子，你做这些是寒食节吃的吗？” 　　“是啊。”萧靖忙得跟小陀螺似的，“我看看卤料包配好了没有，最近是不是有牛肉送过来长安殿了？” 　　“对，有牛肉三十斤，还有牛肥油二十斤。”容娘点点头。 　　清明节皇帝祭祖要杀牛，杀一头牛是杀，杀两头牛也是杀。宫中不乏聪明人，见武昭仪喜欢吃牛肉，借着祭祀杀牛的名头，多杀点送过来。 　　皇帝给自家祖宗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杀完一头牛，发现这头牛不够肥壮，祖宗定然不满意，那怎么办呢？ 　　宫人们恳请武昭仪帮个忙，消化一下这些“不合格产品”。 　　萧靖表示笑纳：这些东西死鬼不稀罕，他稀罕啊！ 　　他把市面上能找到的香料都搜集起来，配了一个简陋版十三香，拿来卤牛肉。这时候的天气不热，卤好的肉越放越入味，能保存七八天。 　　牛肥油也是好东西，他指点大师傅将炸好的牛油跟大料块儿翻炒，折腾得整个长安殿都是香气。香气一路飘出去，连宫中的禁军皆一致认为武昭仪最会吃。 　　张嫣寻味而来：“舅舅是要吃红油火锅吗？” 　　萧靖摇了摇头：“不是吃火锅，是寒食节那几天吃的。” 　　张嫣不理解，这么一块红亮亮的牛油……宫中不开火，光是啃牛油，那得多腻啊。很快，到了寒食节那一天，她明白知道萧靖的打算了。 　　好家伙，这人在阳奉阴违！ 　　寒食七天假，别人都喝凉水，他非得吃一口热乎的。 　　武昭仪偷偷摸摸地躲在屋子里，烧着小巧的酒精炉，竟然在煮方便面吃。他做好一大堆小香肠，此刻便是最好的泡面搭档。牛油块在开水中化开，瞬间能变成一碗热乎乎的浓汤。 　　为了丰富口味，他问了厨房要了一碟酸菜丝。酸溜溜的味道很开胃，虽然不是老坛腌的，口味忒正宗。 　　萧靖端着碗和筷子，咽了咽口水：“嫣儿吃泡面吗？你吃红烧牛肉味还是酸菜牛肉味的？要不要给你加两根肠？” 　　他几辈子没吃泡面了，真有点想得慌。他这回逮着寒食节，打算一口气吃个够！ 　　张嫣盯着酒精炉，难以置信：“红烧牛肉面没牛肉？酸菜牛肉面只有酸菜？” 　　“就你要求高。”萧靖早知道她会这样说，从旁边搬出来一口大砂锅，“我前几日卤的牛肉，你想加多少牛肉，就加多少牛肉。” 　　做泡做到他这种程度，绝对是良心卖家！ 　　一碗面起码能卖五十块钱！ 　　巴掌大的卤牛肉切下来，厚度非常可观，塞到泡面里非常美味。张嫣颇有兴致地吃了红烧牛肉味泡面，而萧靖怀念地吃了酸菜牛肉味的。 　　切丝的酸菜入口清爽，因为腌渍的时候加入辣椒和生姜，稍微有些辣味，但并不呛人。泡面筋道入味，有一种油炸食品特有的香气，再加上两根泡面肠，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此。 　　萧靖大口嗦面：“这泡面好吃吧？” 　　张嫣非常捧场：“好吃！” 　　萧靖：“连着吃一个星期，保证你一年都不想吃泡面。” 　　张嫣：“嗯？” 　　他们偷吃完泡面，打开窗户散散味儿。每逢他们嘴馋的时候，奶娘的用处顿时凸显出来。李弘跟着奶娘吃了一顿饱饱的奶，这会儿回到爹妈的怀里，小嘴一扁，闻着屋子里残留的泡面味道想哭。 　　“呜呜呜呜呜……”你们吃好的，不叫我！ 　　泡面的味道攻击性很强，小小的李弘瞬间被击倒，馋得直流口水。不久，宫人说高阳公主递了帖子，正在宫门外候着。 　　“圣人，见还是不见？” 　　“见吧。” 　　张嫣推了好几次，这大过节的，不好再甩旁人的脸面。她让宫人端来一盘青团，姑且算作待客的点心。 　　青团的皮儿呈墨绿色，是用艾草的汁液染的，圆滚滚的点心里面包着可口的馅儿。萧靖曾跟厨房的师傅提起这个，难度系数不高，目前开发出豆沙馅、芝麻馅、鲜花牛奶馅和芋泥奶酪馅。 　　全都是皇帝爱吃的甜口！ 　　张嫣自己先选了一个，塞到萧靖的手里。然后她自挑了一个，这是她吃的。 　　怀里的李弘忍不住伸出小手：“咿咿呀呀……”我呢，我的呢？ 　　“你年纪小，吃了不消化。”张嫣跟孩子讲道理，“但是可以让你舔一下。” 　　所以高阳公主进来，便是看到这一幕—— 　　李治拿着一枚灰扑扑的点心，在逗着小娃娃。娃娃舔了几口，满足地砸吧砸吧嘴。武昭仪坐在旁边，压根没劝过。 　　点心上面沾了那么多口水，雉奴（李治的小名）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雉奴真宠孩子啊。 　　“雉奴，好几个月了，今日我终于见到你。”高阳公主迎过去，“雉奴这是得了什么好点心，能否赠我一个？” 　　“当然可以。” 　　张嫣不是小气的人，她把盘子里的青团都推过去，赏赐给高阳公主。高阳公主觉得气氛正好，颇有种“复宠”的感觉。她学着弟弟的样子，慢悠悠地吃完一个青团，才说出来自己的来意。 　　“今年的寒食节，我府中的点心十分平凡，全是往日的花样，不好送给雉奴。不过我新得两个婢子，伺候得十分舒坦，便送给雉奴。” 　　她把身后的柳叶和荷香拉出来，二女穿着新作的好衣裳，当真是人靠衣装，有几分风流婉约的味道。作为大丫鬟的翠儿打扮得很朴素，低着头，看起来本分极了。 　　萧靖横了张嫣一眼，这是有女人来争宠了？ 　　张嫣觉得真是冤枉极了！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想过要出轨！ 　　“朕谢谢高阳姐姐的好意。”张嫣婉拒，“宫中不缺伺候的人，既然是高阳姐姐心爱的，朕不能夺人所爱。” 　　“不，雉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哇哇哇哇哇——” 　　正当高阳公主想要再争取的时候，李弘的小嘴巴一皱，一阵魔音穿脑。张嫣心想哭得好，她一脸紧张的样子，问孩子：“弘儿是不是要逛街街？好啊，朕带你去逛街街……” 　　果然李弘睁着小眼睛，不哭了。 　　皇帝抱着孩子大步走出去，武昭仪略有歉意地笑了一下，小步跟着上去。高阳公主即便是再蠢，也明白“逐客”的意思，她生气地领着身后的几女，灰溜溜地出宫了。 　　雉奴当上皇帝，脾气越发大，说走就走，完全不给她这个皇姐的面子！ 　　气死她了！ 　　高阳公主回到府里，大发雷霆，打骂道：“没有用的丑东西，白费我那么多好东西。明日我卖了你们，好得二两银子吃吃酒。” 　　柳叶和荷香以为能有伺候圣人的机会，前段时间一直十分欢喜，谁知今日从天上掉到地上，从丫鬟们羡慕的对象变成可怜人。 　　“公主，奴婢是忠心伺候你的……” 　　“公主，饶了奴婢吧……” 　　她们看向高阳公主身边的翠儿，眼神中满是哀求的神色，希望有人帮忙求情。前一位大丫鬟朱儿吃坏了肚子，吃药总不好，这才空出位置来。翠儿因此升职成为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能说上两句话。 　　可惜翠儿跟 　　锯嘴葫芦似的，低垂着眼，一言不发。 　　直到二人被拖了下去。 　　等院子里听不到柳叶和荷香的哭声之后，翠儿才轻声地说：“公主，今日是寒食节，可要奴婢往各院送杏仁粥？” 　　“你看着做吧。”高阳公主挥了挥手，不在乎这点小事情。 　　翠儿令命而去，先给房家的大夫人杜氏送了一份杏仁粥，得到一串赏钱。她再去给三夫人李容若送过去，三夫人吃着觉得口味不错，说单独给她赏赐。 　　二人在内室密语。 　　“今日可是你随高阳入宫的？可有什么见闻？” 　　“高阳公主想给圣人献美，圣人没有收。”翠儿说，“圣人同武昭仪和五皇子在一块儿，十分宠爱二人。五皇子舔过的点心，圣人吃完了，然后将盘里剩下的几块赏给高阳公主……”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寒食节的资料。 　　我想吃泡面和青团了……昨天看了一晚上青团，还没下单，不知道哪一家好吃。感谢在2021-03-05 13:12:21~2021-03-05 22: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2章 李治不头疼（41） 　　◎唐高宗即将被人投毒◎ 　　压垮王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概是看到旁人一家三口的模样。 　　圣人单手抱着五皇子，脸上的神情非常温柔。武氏跟在他们的身后, 手上拿着孩子的小袄, 正要往李弘的身上裹上去。 　　圣人回头，好像低声跟武氏说着什么话儿，连怀里的孩子都逗笑了。隔着一段短短的石子路, 王皇后能看清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快乐和自在。 　　原来圣人对着旁人，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不是平日里装出来的温柔和仁善, 而是发自内心的宁静。 　　长安的寒食节, 明明已经开春了，可是风吹来还是冷的。 　　冷得王皇后头脑一空，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隔着不过十多米的距离, 明明离圣人那么近, 却好像中间离着银河那么远。她想起从前的寒食节，圣人愿意给正妻的脸面，偶尔会过来她那里坐一坐。 　　“圣人。”王皇后行了一礼，“臣妾那里备好了杏仁粥和凉糕，又有蘸蜜的羊羔脯子，圣人可要去用一些？” 　　她听闻圣人喜吃甜食，羊羔脯子是她专门让人做的。寒食节光吃点心可不行, 男人得吃点肉，专门取三个月的小羊羔，切下来两片巴掌大的胸脯肉，烤成嫩嫩的肉干。再刷一层金黄色的蜂蜜和芝麻, 口感柔嫩不失韧性。 　　她期盼着圣人能赏个脸面, 去她那里用一顿饭。 　　可惜张嫣并不见得很高兴。 　　她刚吃了两碗热乎乎的红烧牛肉面, 一点儿也不馋，打嗝都是泡面的味道。她抱着怀里的李弘，皱着眉说：“小羊羔那尚未长大，却被制成肉脯，是对生灵的不仁。以后宫中莫要再做这种菜式，没必要。” 　　王氏怎么总喜欢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上次烤驼峰，几百斤的骆驼说杀就杀，只为割下驼峰的一块肥肉。这回折腾小羊，小羊养大之后能多出一百斤肉。 　　旁听的萧靖：仿佛没了一百斤肉，心疼！ 　　张嫣过惯阔气的日子，她虽然讲究吃喝，但不会吃违背自然的东西，比如羊胎/鹿胎/小牛等物。如果皇帝喜吃小羊羔，下面的王公大臣跟着学，大家都吃小羊—— 　　这样很不好。 　　“臣妾领训。” 　　王皇后的心中一紧，低头认错。 　　她不敢看圣人的脸色，不敢看到圣人对她的失望。她是皇后，皇后应当是仁厚良善的，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杀害生灵的事情呢…… 　　王舒娘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 　　她怕一抬头，便会看到别人在笑话她。 　　数日后，她收到高阳公主的帖子，说想要进宫叙话。对于这一位公主的申请，王皇后闲着也是闲着，表示欢迎。 　　她特地用上最细腻的脂粉，涂上圣人喜欢的樱桃红唇脂。只是这个色号不大衬她，据说武氏用起来肌肤胜雪。她的肤色偏暖色，头顶盘着华丽的发髻，戴着沉甸甸的凤冠。 　　只是眼下青色的黑眼圈，怎么都遮掩不住。 　　皇后无宠，已经成为宫中好多人的共识。圣人前有旧爱萧淑妃，后有新宠武昭仪，二女都养育着孩子，光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圣人时常有探望和问候。 　　圣人甚至会去看看三个庶子，问孩子们吃饭香不香，睡觉的被子够不够暖。庶长子李忠、次子李孝和三子李上金住在一块儿，有嬷嬷伺候起居。曾有刁奴欺负皇子们年幼，克扣过冬的东西，被圣人察觉了。 　　明明每个孩子的份例都够的，怎么会哥仨挤在一个书房里读书写字呢？ 　　刚开始张嫣以为是兄弟之间感情好，后来一想，是炭火不够，所以三个孩子凑在一个屋子写作业。李忠八岁，李孝六岁，李上金五岁，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张嫣先是检查完儿子们的作业，对他们鼓励表扬。等孩子们出去玩耍的时候，她吩咐道：“掌管炭火的管事拖下去，大理寺审问，查实贪污后三族流放。” 　　皇帝这是跳过皇后，直接把人丢到全国最高法院。皇后没有照顾好庶子，不能尽到嫡母的职责，皇帝的行为简直是往皇后脸上扇巴掌。 　　老响亮了。 　　王皇后自知理亏，罚自己一个月的俸禄，表示忏悔。她居住的地方好像冷宫一样，圣人鲜少过来。 　　“皇后近日的脸色怎么不太好？”高阳公主问，“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坦？要不要传太医？” 　　王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连高阳公主这种外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境况到底有多差啊。 　　她的眼神闪过落寞：“无妨，本宫一向这样。若是本宫能有一儿半女，这里该有多热闹啊……” 　　高阳公主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何难？娘娘是嫡母，随便抱养哪个孩儿，您都是他们的母亲。” 　　“只是圣人不许。”王皇后说，“本宫曾提出要抚养五皇子，圣人驳回了。” 　　“这样啊……” 　　高阳公主若有所思，她走不通圣人的路子，若是能走通王皇后这一边，对她是有好处的。王皇后没有孩子，她何不成全了对方的心愿，让皇后欠她一个人情。 　　“若是武氏没了，五皇子自然是由娘娘抚养的。圣人疼爱五皇子，必定时常会过来娘娘这一边。” 　　“高阳，欸，你这话莫要再说。” 　　王皇后大惊，她心里是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没有与旁人提起。如今高阳公主这样说，让她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武氏真的不在了…… 　　会不会圣人让她抚养五皇子呢？ 　　王皇后想起早上看到的一家三口，突然有一种冲动，若是她有一个孩子该多好啊。她会疼爱五皇子，让皇帝把孩子册封为太子，当一回贤良淑德的母亲。 　　…… 　　高阳公主很快成为王皇后的座上客。 　　圣人甚少召见这位姐姐，倒是王皇后喜欢与高阳说话。皇后有权力召见命妇和宗室，她宠爱高阳，旁人只以为是这位公主投了王皇后的脾气。 　　张嫣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她暗中下令：监视王氏起居，尤其是她与高阳密会。高阳出入皇宫所带的物品，都必须严格检查。 　　这一日，她难得过去萧淑妃的承庆殿，因为义阳公主的生辰快要到了。萧淑妃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张嫣愿意给她尊重和体面。 　　义阳公主李下玉是李治的第一个女儿。 　　“耶耶耶耶，我今年生辰，你送什么给我呀——” 　　小姑娘飞快地跑过来，笑容甜得像小花苞一样。淑妃将女儿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让孩子感受到那种“失宠”的负面情绪。 　　“唔，下玉想要什么礼物？” 　　“我好像没有什么缺的，耶耶，我想把我的生辰宴分一半给三哥。” 　　三皇子李上金和义阳公主李下玉的生辰在同一天，因为义阳公主是淑妃疼爱的女儿，所以每年她的生辰宴都办得盛大。而是李上金是宫女生的，王皇后不关心这个庶子，淑妃没义务管，所以无人替他主持生辰宴。 　　小姑娘觉得，三哥太可怜了。 　　她想要把自己的开心分一半给三哥。 　　张嫣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下玉是个好孩子啊。”这个女儿竟然在关心异母的兄弟。 　　她跟萧淑妃交代：“有劳淑妃，今年的生辰宴要多操心。请帖要备两份，一份是以下玉的名义发出去，一份以上金的名义发出去。兼有宴会上的菜式，让上金选几个他爱吃的。” 　　“是。”萧淑妃答应下来。 　　她替自己的女儿办生辰宴，自然是尽心尽责的。顺便捎带一个李上金，不算太费事，更能彰显她的能力。反正给李上金十个胆子，小崽子都不敢到圣人跟前闹。 　　那不就得了？ 　　萧淑妃专心选菜式，首选圣人爱吃的，再选自己的儿女爱吃的。最后她差人去问三皇子的喜好，宫女回来，说三皇子点了蔗浆浇樱桃和酥山。 　　净是些甜甜的点心。 　　“果然是亲生父子呢。”萧淑妃笑了，“不知道是那个孩子真爱吃，还是有人指点。” 　　她定下来生辰宴的菜单，让人把单子拿去王皇后那边过目，让上级领导下令采购和报销等事宜。正巧高阳公主在，屋里连伺候的宫女都不叫留下，只有她和王皇后二人。 　　“……娘娘何不趁此机会，一举除去武氏。若武氏中毒暴毙，圣人一查，只会以为是淑妃嫉妒武氏。” 　　“如此一来，五皇子失去母亲，他只管认娘娘作母。” 　　“高阳。”王皇后的手心冒出密密的汗，“此事容本宫再考虑。” 　　“娘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三日后，王皇后再召见高阳公主。她屏退身边伺候的宫人，淡淡地说：“高阳，你提的办法，本宫答应了。只是本宫不愿有第三人知晓，不然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这是自然。” 　　高阳跪下来，眼底闪过一丝野心。只要王皇后出手毒害武氏，以后皇后便有把柄攥在她的手里。 　　她走出皇宫的时候，正是翠儿她身后跟着。她爱带着翠儿，是因为翠儿嘴严话少，从不乱逛乱瞧。 　　“翠儿，最近的樱桃红吗？” 　　“早熟的樱桃不多，公主可是想吃樱桃？” 　　“嗯。” 　　作者有话说： 　　萧靖：蔗浆浇樱桃齁甜，我不爱吃，我老婆爱吃啊。 　　所以—— 　　小张，危！ 第503章 李治不头疼（42） 　　◎唐高宗被人下毒◎ 　　杞王李上金今天好高兴哦。 　　因为耶耶说过, 今年要给他举办生辰宴，跟义阳公主的生辰宴一样。李上金非常羡慕这位同日出生的异母妹妹, 因为李下玉能陪伴着淑妃的身边, 而且每年过生辰都能收到好多礼物。 　　他之前就没有。 　　不过，他现在也有啦。 　　小孩一想到过生辰，昨夜激动得很晚才睡得着。他在早上迷迷糊糊地被宫女喊起来, 吃了小食，又迷迷糊糊地去上学。 　　他上课不小心打瞌睡，被夫子发现了。 　　“夫子, 对不起, 是我错了。”李上金虚心承认错误，“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夫子用《左传》的一句话原谅了李上金, 没有与那么小的孩子计较, 更何况学生今天过生日。他笑着免去今日的作业，喜得李上金跟捡着金子似的。 　　今日真是一个幸运的日子呢！ 　　杞王放学回到住处，生母杨氏已经在门口候着，这是她难得可以见到儿子的机会。李治是一个很大方又很抠门的人，他能给予武顺母女国夫人的高位，却对于这些曾经伺候过自己的宫女并无喜爱，即便是对方替自己生下子嗣。 　　杨氏至今仍未得到晋封, 体面甚至不如淑妃身边的大宫女。 　　“王爷可是渴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还是要先换衣裳？”杨氏问，她从不把自己当作王爷的母亲，不敢做王爷的主。她是一个很卑微的女人，将自己摆在宫人的位置。 　　她平日能够远远地看儿子一面, 就很好。 　　“我想喝半盏蜜水, 不饿。”李上金有自己的主意, 眼巴巴地往门口看，“大哥和二哥，他们过来吗？” 　　“陈王与许王刚过来，见您不在，便回去了。” 　　“哦，有劳杨宫人给我更衣吧。” 　　李上金乖乖地坐在胡床边，允许杨氏给他挑选出席宴会的服饰。他不能称杨氏为阿娘，因为杨氏没有晋封，算不得后宫的妃嫔。简而言之—— 　　李治耍流氓，娃上了李家户口，但杨氏没上户口。 　　杨氏是外人。 　　杨氏压下心底的微酸，认真地给儿子选了一件两窠紬绫做的衣裳。两窠紬绫是定州特产，两窠指绫的幅面，织有两个大团花图案。今日这一件织着两朵黄色的大菊花，瞧着多喜庆啊。 　　衣裳是象牙白的底色，衬着金黄色的花朵，别提多精神了。 　　而且不会撞衫。 　　杨氏轻声说：“淑妃喜爱红紫，义阳公主的袄裙很少会有黄白色的。” 　　李上金感谢生母的这份好意，朗声道：“谢谢杨宫人，赏。” 　　他趁机给了杨氏一个红包，这是他向武昭仪学的。武昭仪过节爱发红包，里头是金瓜子。小孩没那么多钱，他在里面塞了一小角银子。 　　杨氏笑着把孩子的心意收下了。 　　她躬身退出去的时候，便看见陈王与许王一同过来。陈王李忠朝杨氏多看一眼，心想三弟这里何时有过眼生的宫人。 　　他再瞧着弟弟微红的眼睛，明白了。 　　刚才那个宫人是李上金的生母。 　　李忠当作不知，哥仨的情况差不多，生母都是宫女，谁也别嫌谁没出身。他把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贺喜道：“三弟，这是我送你的墨，以后好好练字。” 　　许王李孝也把自己的一份摆出来：“三弟，这是我送你的笔，你收着。” 　　一枚墨，一支笔，普通小学生收到这样的礼物肯定要哭。但李上金没有哭，他挺高兴的。 　　这是他第一次收礼物呢！ 　　“谢谢大哥，谢谢二哥。”他快乐地收下礼物，给了红包做回礼，“我们一起去找义阳妹妹吧。” 　　义阳公主李下玉是淑妃生的，她穿着青莲色的小裙子，头上带着小小的珠冠。她早早去到耶耶的太极宫，耶耶说了，这里的地方大，今日要在这里给她和三哥设宴。 　　连宗亲和太宗皇帝的公主们都过来了。 　　“大哥、二哥、三哥——” 　　李下玉看到哥哥们，瞬间坐不住了。她征得淑妃的同意之后，飞快地跑出去玩。 　　李上金专门给这位妹妹挑的礼物，是一对鎏金的珠花，上边镶着很多比鱼目略小的白珍珠。珠花不比李下玉正戴着的这定珠冠值钱，但她非常喜欢。 　　“谢谢三哥。”她吩咐宫女把她的礼物收好，“三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义阳公主学着大人的样子，捧出来一只礼盒。这是一条镶嵌白玉的乌纱发带，虽然李上金现在是“垂髫”的年纪，姑且用不上。 　　但是李上金笑得双眼弯弯，他长大就能戴上妹妹送的发带啦！ 　　真是巴不得一觉睡醒，就能当大人。 　　…… 　　萧靖到的时候，正看到一群小朋友们都在交换礼物。他随大流地给义阳公主和杞王各送上一份寻常的礼物，然后坐在一旁看热闹发呆。 　　高宗皇帝有那么多儿子女儿，武氏以后“喜当妈”，是一个必须要承认的事实。 　　萧靖想着，如果他当上皇后，只要萧淑妃不搞事，他愿意给淑妃包吃包住。至于王皇后……皇后无子被废，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啊，这就是残忍的宫斗！ 　　他一番胡思乱想，却不知真正的宫斗才刚开始。 　　生辰宴邀请的人多，高阳公主是皇子公主们的姑母，她打扮得富贵，早早就过来了。她先去王皇后那里坐一坐，确定了今日的计划，武氏今日必须死！ 　　“……药可是下了？” 　　“本宫使的人，昨晚已经下了。” 　　“……那份蔗浆浇樱桃，是杞王点名要吃，又是淑妃主持宴会，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娘娘身上。” 　　“本宫不慌。” 　　王皇后捂着心口，她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怎么那么慌呢？ 　　她安慰自己，这是第一次出手害人，千万不能紧张。只要今夜一过，武氏暴毙，白白嫩嫩的五皇子将会由她抚养。 　　嗯，就是这样！ 　　高阳公主寻到自己的座位，红唇一笑，心想好戏要开场。身后的翠儿突然捂着肚子，道：“公主，奴婢这不知道吃坏了什么，想要方便，要忍不住了……” 　　“你这个丧门星！”高阳公主不满地咒骂一声，“快去，别耽误了本宫的大事。” 　　她怕自己的婢女拉稀，臭烘烘地在她旁边出丑。 　　“奴婢去去就来。” 　　翠儿混入来往的宫人当中，她今日穿的服饰类似宫装，大抵和普通的宫女并没有两样。她拦下上菜的宫人，问哪里是厨房，她想要替主子交代几句。 　　“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长安殿的，武昭仪派我出来的。” 　　武昭仪在宫中受宠多时，这位娘娘性情跋扈，旁人反倒觉得可以理解。宫人将她领到烹调的厨房门口，里面有四五个小太监正忙着摆盘，他们进行到最后的冲刺部分，已经忙着弄甜点了。 　　“哪一盘蔗浆浇樱桃是武昭仪的？”翠儿问，“娘娘爱吃樱桃，劳烦大人多给几个。” 　　“一定，一定。” 　　这么几颗樱桃的事情，不算什么，摆盘的小太监乐于卖个人情。小太监抓了七八粒樱桃，重新堆上去，这一盘的分量尤其可观。樱桃的底下垫着冰块，这样吃起来非常凉爽。 　　旁边还有好多壶蔗浆，等到上菜的时候，淋到樱桃上面。 　　摆盘，上菜。 　　这么一盆格外多的樱桃，被专门伺候皇帝的太监一眼相中，端走。好东西自然是给圣人的，圣人喜甜食，肯定爱吃这一份高得毛尖的浇樱桃。 　　摆盘的小太监刚想说话，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圣人抢了武昭仪的那一份樱桃。 　　算了，他再摆一份多的给武昭仪…… 　　萧靖不太爱吃齁甜的东西，这么份蔗浆浇樱桃摆到他面前，一看就甜得牙疼。他一口没吃甜点，反而对烤羊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哇哦，满嘴都是肉！ 　　羊肉烤得火候刚好，不会太柴，外皮焦香，内里软嫩无比。他自己握着小刀切羊肉吃，只恨巴掌大的分量太少，他很快就吃完了。 　　他低头问上菜的小姐姐，能不能再要一份烤羊肉，多撒点胡椒的那种。小姐姐的业务素质很强，虽然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加菜的情况，但是她微笑着答应下来。 　　“应当是可以的，奴婢去替您要一份。” 　　“谢谢你。” 　　“当不得，当不得。” 　　小姐姐很快重新端着一盘烤羊肉回来，特意多撒了胡椒，让萧靖吃得大呼过瘾，惹得王皇后频频侧目。王皇后见他不吃甜点，怕事情不成，道：“今日的樱桃正好，武妹妹怎么一口不尝？是不合口味吗？” 　　“不是，臣妾正在减肥。”萧靖突然被点名，假装娇羞地笑了笑，“甜食容易发胖，臣妾近日来已经丰腴许多。若再贪吃甜食，恐怕圣人不喜。” 　　萧淑妃听见这话，“噗——”地笑出声。 　　如果不是她看着武氏大口吃肉，恐怕她真的信了。武氏真能吃啊……她猛吃羊肉的那个狠劲儿，哪里像是怕发胖失宠的样子。 　　王皇后非常失望，人家说怕失宠，她总不能按着武氏的头，让别人再吃樱桃。 　　圣人望过来，恐怕会以为她不怀好意。 　　虽然她的确是不怀好意。 　　比起萧靖坐在后面快快乐乐地吃肉，张嫣则忙多了。好多大臣和贵族给她敬酒说话，她忙着跟旁人商业胡吹，连饭都没吃几口。 　　御前的太监早早尝过各式菜肴，没有发作，应当是没有毒的。唔，这盘蔗浆浇樱桃入口甜蜜，圣人肯定会喜欢的。 　　张嫣看着早熟的樱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正当她准备拿起勺子的时候，只听得一阵魔音入脑。 　　“哇哇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哇——” 　　阖宫上下还有哪个小娃娃哭得最大声？ 　　是她的好大儿李弘！ 　　李弘坐在萧靖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小孩的眼睛瞅着皇座上的耶耶，脸上挂满了泪水，分明是想要抱抱。 　　他被父母惯坏了，喜欢要张嫣抱他。他以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宝宝，压根不明白前头有那么多哥哥姐姐。 　　义阳公主和杞王李上金相视一笑，他们指着这个小弟弟，做羞羞脸的表情。 　　“嘻嘻，五弟哭了。” 　　“哈哈，五弟哭起来真丑啊。” 　　“把五皇子抱过来吧。”张嫣见自家孩子哭，心疼，“弘儿年岁小，讲道理也不明白。” 　　只有哄一哄才能好。 　　萧靖顶着众人的目光，亲自把孩子递上去。李弘依恋地扒拉着皇帝的衣襟，哭声渐渐小了。小娃娃大概喉咙不舒服，咳了两声，然后—— 　　“噗噗噗……” 　　好大一口痰，混合着小儿吃过的奶沫，正巧吐到皇帝面前的一盘蔗浆浇樱桃上面。 　　咦惹。 　　可把小张恶心坏了。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猜猜毒是怎么下的？ 　　嘻嘻，答对了有奖~ 　　有引用定州两窠紬绫的相关资料。 　　感谢在2021-03-06 15:15:54~2021-03-07 20:0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4章 李治不头疼（43） 　　◎唐高宗命狄仁杰查案◎ 　　空气中突然安静。 　　张嫣瞧着儿子吐的那一口痰, 甚至能根据隐隐飘洒出来的酸馊味儿，大概分析出孩子什么时候喝过奶。伺候皇帝的太监的脸色一白, 心道圣人即使再宠孩子, 也没有这样的。 　　五皇子竟然把痰吐到圣人的饭食里！ 　　哎哟，造孽啊！ 　　李弘睁着大大的眼睛，表情是大大的困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看着他？ 　　萧靖被儿砸的行为吓得一跳, 反应过来应当请罪。他第一个站出来，道：“圣人，臣妾教子无方” 　　“他那么小, 你能教他什么？”张嫣拿起一块打湿的手帕, 亲自给李弘擦嘴。孩子不舒服，不会说话，好歹没有随地吐痰, 知道吐到盘子里。 　　虽然盘子里装着的是她没吃的甜品。 　　皇帝一个眼神, 自然有太监立刻把这一盘蔗浆浇樱桃端走，免得碍眼。张嫣看着哪个大臣顺眼，含笑着给旁人赐酒菜，树立宽容大量的好形象。 　　瞧瞧圣人，真是一个不计较的人啊！ 　　五皇子犯下错事，没见圣人责罚，旁人都说圣人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 　　王皇后面无表情地品尝着案前的点心, 恨得差点咬断筷子。哪里是五皇子得宠，分明是武氏狐媚！ 　　她刚才明明瞧见了，武氏请罪，脸上可没有半分畏惧的神色。那个狐狸精笃定圣人不会罚她, 果真没有惩罚。 　　王皇后本来想趁机责罚武氏一番, 谁知圣人轻轻带过, 然后就没有然后。她暗恨武氏命大，派人给高阳公主送去一个口信—— 　　【数日后再谋大事。】 　　张嫣给今日的两位小寿星送上礼物，让生日宴的气氛达到高潮。她给李上金的是一副牛角小弓，给李下玉的是一对紫水晶八曲长杯。皇帝的育儿概念很新潮，儿子随便养养，女儿要富养。 　　“上金是哥哥，以后要会骑马拉弓，保家卫国。” 　　“下玉是妹妹，紫水晶能带来好运气。以后谁欺负你，你让上金给你打回去。” 　　两个小的相视而笑，他们不是同母的兄妹，关系倒是不错。李下玉瞧见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子，喜欢得不得了，她拉着李上金的手，热情地邀请道：“三哥，我请你来赏玩杯子。” 　　“好啊好啊。”李上金满嘴答应，但是神色有些犹豫，“义阳妹妹，你的功课写完了吗？” 　　“没有。” 　　义阳公主李下玉的表情瞬间跨了。不提作业，大家还是好朋友。一提作业，哼—— 　　她的心情就跟耶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差不多。 　　杯（悲）具（剧）。 　　李上金：“我的夫子免去今日的作业。” 　　李下玉：“我的夫子没有，呜呜……” 　　就在义阳公主绝望时候，耶耶招手让她过去。她苦着小脸跑过去，耶耶问了两句她的日常的功课，她有些题目不用想，能够脱口而出，有些难题想了一会儿，最后她磕磕巴巴地答上来。 　　“朕以为，下玉学习程度不错，今日的功课可以免了。”张嫣眨了眨眼睛，“朕说话算话。” 　　“哇，耶耶你真好！” 　　义阳公主开心得原地蹦跳起来，气势仿佛出笼的鸡崽，淑妃拉都拉不回来。小朋友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嗷嗷嗷嗷，今天不用写作业！ 　　宴会结束，萧淑妃扯着玩疯的义阳公主回去，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萝卜头。王皇后羡慕地看了一眼，淑妃生的孩子真多啊。 　　可惜她与淑妃明争暗斗多年，她一点儿也不想抱养淑妃的儿女。 　　她见五皇子不足周岁，不记事，是最适合抱养的孩子。只要武氏不在，她好好教五皇子，五皇子必定待她如亲母。 　　李弘：才不会呢！ 　　小娃娃稳稳地坐在耶耶的怀里，想要回家。在小孩微弱的记忆当中，阿娘和耶耶组成一个家，还有逗他玩的容姐姐。 　　什么淑妃、皇后？ 　　李弘压根不知道。 　　张嫣和萧靖一块儿回到长安殿，完全没有注意到王皇后挽留的神色。他们一觉睡到清晨，眼皮子尚未睁开，只听得有人在外头禀报。 　　“何事？”皇帝问了一句。 　　“圣人……”千牛卫的头领在说话，“膳房有太监死了，死了一屋。冰室有一个太监失足落水，也没了。” 　　“死了多少个人？” 　　“屋子里四个，池子捞起来的一个。” 　　“朕知道了。” 　　张嫣的心中不由得一寒，若是宫中寻常太监死了，必定不会惊动千牛卫。但是死的是膳房的太监，谁知道他们是被人害了，还是自己害人，然后服毒自尽呢？ 　　“此事先压下来，不必通报予皇后知晓。尸体先放着，多用点冰，莫要臭了……” 　　旁听的萧靖只觉得反胃，他大概这个月都不想吃冰淇淋了。他第一次直面皇宫里的斗争，死了一屋的人，到底是谁下的手？ 　　今天能毒死太监，明天是不是能毒死皇子皇女，后天会毒死皇帝？ 　　这件事情必须要查，而且查案的人必须是纯臣，不能牵扯多方的势力。萧靖脑子瞬间清醒起来，举荐一个人：“我知道《大唐周报》记者里头，有个叫狄仁杰。他很会查案，如今年轻，他正是满怀抱负的时候。” 　　“仪凤年间的大理寺丞？”张嫣有点印象，“好像他查了一万多余人，没有上诉反驳的。” 　　仪凤是唐高宗二十多年后的年号，如今是永徽年间，狄仁杰尚未到大理寺任职。 　　张嫣不想打草惊蛇，对侍从吩咐道：“让周报记者李欣、狄仁杰一同进宫，朕最近喜好文学，对报社十分关注。” 　　狄仁杰是皇帝想要找的人，李欣是濮王李泰之子，顺手捎带上的。旁人以李欣为主，对狄仁杰的关注自然少很多。 　　这样便于查案。 　　萧靖他怕再有人投毒什么的，连皇帝的饭都是他做的。不怕一万，他怕万一，洗菜、切菜他从不假手于人。 　　张嫣吃了一个香喷喷的手抓饼，开始一天的工作。她独自召见李欣和狄仁杰，说了昨夜太监暴毙的事情。她的表情很淡定，仿佛被投毒的不是她一样。 　　“……朕派去的人查过，同屋的四个太监，曾分食用过生辰宴上的剩饭。” 　　“……宫中另有一个看管冰室的太监，夜里失足落水。” 　　李欣的脸色煞白，他是濮王府的世子，昨日有幸参加生辰宴，没想到夜里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与他同行的狄仁杰心理素质好一些，能面前稳住身形，没有失态。 　　这案子怎么查？ 　　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圣人的安危永远不能保证。 　　狄仁杰快速理出思路，道：“臣想要生辰宴的菜单，还有原材料和剩菜。膳房不得再有外人进入，以保留痕迹。” 　　“可。”张嫣点头，“武昭仪喜烹饪，她这段时间会占用该处膳房，不会再有旁人再进入。” 　　这一套对外的说辞，稳住萧靖的宠妃人设不能崩。他平时只窝在长安殿的小厨房，现在连大厨房都要霸占，不许旁人进去。 　　她凭什么这么霸道？ 　　因为圣人喜欢她呗。 　　萧靖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背着一口那么大的锅。 　　狄仁杰拿到菜单和各道菜的菜谱，他寻思如果不是巧合，冰室的太监为什么和膳房的太假在同一夜死亡？是不是冰出了问题？ 　　他问：“伯悦，哪几道菜需要用冰？或者那些食材是从冰室取出来的？” 　　李欣不假思索地说：“酥山啊！酥山用的冰最多，入口极化。还有昨日的蔗浆浇樱桃，底下铺着一层冰块，端上来的时候冒着白烟。还有牛乳和酥酪容易坏，需要在冰室内保存……” 　　“走，我们先去看看膳房那几个太监死的地方。”狄仁杰说，“说不定那里会有线索。” 　　他们一起去到案发现场，那里已经被封锁起来。李欣闻着一些气味，表情非常难受，人死在夜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世子爷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狄仁杰没有先走进去，而是在门口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里头用白布盖着四具尸体，吃饭的大碗里拌着好多东西，大块的烤肉、软酪、甜的咸的都有。可见这群太监不但在食用剩饭，而且在专挑好东西吃。 　　太监吃剩饭的举动是背着旁人的，他们吃过什么，不可知。 　　狄仁杰问：“伯悦，你吃惯宫中的宴席，你最喜欢吃哪几道菜？” 　　“我啊。”李欣非常不适应，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我喜欢吃酥山，酥山造价昂贵，樱桃刚出，早熟的樱桃挺甜的。我还爱吃烤肉，烤牛肉最好吃，可是吃牛肉的机会不多。” 　　“欸，怀英你问我做什么？” 　　“我瞧着每一样都好吃，随口问问。” 　　狄仁杰慢慢地走进去，查看碗里的剩饭。有太医验过，碗中食物含有马钱子，过量服用马钱子后会反复惊厥发作，直至窒息死亡。 　　马钱子能制成一味很有名的毒药，牵机药。据说服用牵机药后，人的身体不断抽搐，蜷缩成弓形，二人一看，果然与尸体的死状非常相似。 　　毒药确定。 　　但是如何被投毒，未知。 　　狄仁杰逐个检查过尸体的嘴巴，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他忍着恶心，看到有少许肉菜的渣子。李欣不敢看尸体，在屋子里胡乱走着。 　　然后，他鞋底好像膈到什么了。 　　“怀英你看，我鞋底是不是沾到什么脏东西？” 　　“是樱桃核。” 　　狄仁杰双眼一亮，屋子里有樱桃核，只要不是有老鼠偷吃，很有可能是太监们生前吃过樱桃。他把李欣鞋底的樱桃核摘下来，上面沾着的少许果肉有汁水，应当是昨日的果子。 　　很好，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伯悦帮帮我，看这屋子里有多少樱桃核。” 　　“我数数……这些人真脏，我找了有九颗樱桃核！” 　　“我这边有十三颗。” 　　“一共加起来有二十二颗樱桃，真多啊。我昨日吃生辰宴，我那一份樱桃只有十五颗。” 　　“伯悦你确定？” 　　“确定啊，我全吃完了。” 　　狄仁杰闭上眼睛，这群太监吃饭的碗里没有樱桃，可见他们是先吃完所有樱桃。李欣的一份樱桃有十五粒，生辰宴上这种菜式分量是有数的。大多数情况下，除了皇帝和宠妃，所有人的分量都一样。 　　除了皇帝和宠妃…… 　　圣人，武昭仪。 　　狄仁杰猜测到，四个太监分食二十二枚樱桃，很有可能是一份，而非两份。只是圣人身边有试吃的太监，若食物中投毒，试毒太监会首先毒发。 　　莫非，毒不在樱桃，而在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李欣百无聊赖地问：“欸，怀英你说，那个落水的冰室太监会不会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啊？” 　　“你说什么？”狄仁杰好像摸到什么了。 　　“我说冰室有个太监落水，死了。” 　　“冰，冰，樱桃没有毒，那么毒在……” 　　在冰里面！ 　　年轻人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蔗浆浇樱桃的底层垫着冰块，先上的时候由太监试吃，冰未融化，所以试吃的人没死。起码过上一刻钟后，试吃太监无事，圣人才会享用美味。 　　这个时候，冰融化了。 　　被封在冰块内层的毒也化开了…… 　　作者有话说： 　　啊，毒在这里。 第505章 李治不头疼（44） 　　◎武昭仪的马甲掉了◎ 　　“怀英, 我们去哪儿啊？” 　　“我们去昨日的膳房。”狄仁杰心中有些许猜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狄仁杰心中有不少猜测, 但因为缺乏证据, 目前不能当作定论。他和李欣结伴去昨日烹调宴席菜肴的大膳房，该处的大师傅和宫人们早已被千牛卫控制起来。他们的神色惶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好像听说是死人了。 　　“大人, 小的冤枉啊。”掌勺的大师傅忍不住分辩几句，“小的一颗心忠于圣人，圣人叫我去死, 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无罪, 自然是清白的。”你若有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狄仁杰把要跪的大师傅扶起来，他身上没有大理寺的官职, 原本不应该是他来查案的。全赖圣人的信任, 他才有这次机会。 　　他握紧拳头，势必要把幕后主使之人揪出来！ 　　保住圣人的平安！ 　　狄仁杰的表情很温和，问道：“我想知道，生辰宴当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什么眼生的人露面？或者贵人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眼生的人？” 　　有一个负责摆盘的小太监惊叫一声，他记得自己遇到一个宫女，人家没有进来膳房，但是交代了几句话。 　　“大人, 有一个宫女过来，说武昭仪喜欢吃樱桃，特意交代我多抓点樱桃。我想着武昭仪得宠，不过是几颗樱桃, 便允她了。” 　　“然后呢？”狄仁杰追问道。 　　“武昭仪的那一份蔗浆浇樱桃分量多, 被伺候圣人的太监看中端走。我没办法, 只能重新做一份多的，再给武昭仪送上去……” 　　狄仁杰心中一动，这样说来，圣人的那一份蔗浆浇樱桃格外多。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你在圣人的那一份当中放了多少颗樱桃？” 　　小太监努力回忆起来：“寻常贵人的一份餐食，有十五颗樱桃。我想着讨武昭仪欢喜，将那一盘樱桃堆得高，大概有二十一、二十二的样子。” 　　“这……” 　　这会儿连李欣都惊到了。 　　他紧紧地抿着双唇，他和狄怀英在案发现场数樱桃核，正是数了有二十二枚。 　　数量对得上。 　　狄仁杰朝同伴摇了摇头，示意李欣不要说出来，以免露了马脚。李欣看懂了，微微颔首，半个字都没有说。 　　“除了樱桃的事情，还有没有别的意外？” 　　“……武昭仪爱吃烤羊肉，这算不算？”负责烤肉的朱师傅举手，“武昭仪说我烤肉的手艺好，除了规制里的那一份，她多要了一份烤肉。还特意让莺儿过来，说多撒点胡椒。” 　　如今老朱说起这事儿，是一脸肉疼的表情。胡椒多贵啊，武昭仪专挑贵的吃，他多碾了一勺胡椒，在外头能够买一斤米！ 　　狄仁杰捕捉到重点：“莺儿是谁？你们认识她吗？她和之前说要樱桃的那个宫女是同一个人吗？” 　　“莺儿是尚食局的宫女，是老朱的同族侄女，他们都是河南道的。”有宫人知道一些情况，“莺儿在从前是叫鹅仔还是鸡仔来着，后来姑娘嫌弃名字难听，求着尚食姑姑取了文雅的名字，这两年改叫莺儿。” 　　“她原先叫鸭仔。” 　　“你们莫要再说她的小名，不然鸭仔要发火哩。冬瓜你说，问你樱桃那个宫女是不是鸭仔？” 　　老朱说起同乡的姑娘，神色有些难过。他原想莺儿在宴席上伺候武昭仪用膳，应当能混到不少好处。谁知摊上死人这种大事，莺儿恐怕也被官爷们抓起来了。 　　当即有千牛卫往尚食局那边去，把莺儿先拘起来。 　　原来那个负责摆盘的小太监叫冬瓜。 　　冬瓜很确定地说：“不是，那个宫人我不认得，她自称是长安殿的宫女，是服侍武昭仪的。” 　　“嗯。” 　　狄仁杰用纸笔记下膳房众人的口供，心道这是一个破绽。如果是武昭仪要东西吃，为什么她前头是派自己人过来，后面却让伺候用膳的莺儿过来再要一份烤肉呢？ 　　按常理，如果武昭仪用惯身边的人，她会一直用身边的人，而非是两种不一样的行事方式。 　　李欣提议道：“怀英，不如我们去问问莺儿？” 　　狄仁杰点头：“对，是该审一审莺儿。” 　　他们见到莺儿，这位尚食局的宫女正被关在房中，连尚食女官都不得见。莺儿害怕极了，见着二人当即跪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大人，我昨日一心伺候武昭仪，从来没有做过旁的事情……” 　　“我问你，昨日武昭仪让你做了什么事情？她用膳香不香？” 　　“武昭仪喜欢吃烤羊肉，让我去替她多要一盘肉，要多加胡椒的。”莺儿回忆起来，“昭仪的胃口好，能吃肉，但她不大吃甜的果子，一整盘蔗浆浇樱桃没动过。” 　　“没动过？” 　　“对，武昭仪不吃樱桃，皇后娘娘还问她一句为什么不吃。武昭仪说，她怕吃甜食长胖，圣人会不喜欢她了。” 　　“嘶——” 　　狄仁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席间王皇后与武昭仪的对话，在场那么多人听见，应当是莺儿做不了假的。 　　为什么会有宫女到膳房说，武昭仪喜欢吃樱桃呢？ 　　明明武昭仪一口不吃。 　　是不是有人假传武昭仪的意思？还是宫女知道主子的喜好，自作主张呢？ 　　李欣听着前后两套不一样的说辞，被矛盾的说法弄得头脑发胀。狄仁杰竭力捋清思路，一时间竟然想不清是女子的宫斗还是男人的权谋。 　　这趟混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他想要见一见武昭仪，再问几个问题。 　　…… 　　“狄仁杰想见我？”萧靖有些犹豫，“我在记者培训班的时候教过他，他若是知道我是女的，会不会有想法？” 　　张嫣安慰他：“这有什么好怕的？李欣不也知道嘛。” 　　萧靖：“这不一样啊，李欣是你侄子，狄仁杰是外人。” 　　张嫣：“舅舅，狄仁杰是你举荐的，说起来他要感谢你的知遇之恩。” 　　萧靖：“说得也是。” 　　他习惯穿着男款的圆领袍，梳着男子的单髻，做好午饭给张嫣送过去。他今日做了三道简单的家常菜，酱烧茄子、辣椒炒回锅肉，还有一道肉沫蒸蛋，主食是蒸香米饭。 　　他专门多做了分量，两个人的饭是做，四个人的饭也是做。他预留出来狄仁杰和李欣的分量，人家小伙子来帮忙查案，他总得让人吃好喝好。 　　大家吃完饭再谈案子的进展。 　　“嘿嘿，怀英我们有福了。” 　　二人被安排在一处闲置的偏殿用饭，配有茶水和歇息的小塌。李欣从宫人的手里接过食盒，他闻着香喷喷的饭菜香味，大抵猜到是武昭仪的手艺。据说武昭仪很会下厨，这位娘娘经常给圣人送饭，圣人非常赏脸。 　　淑妃想学这一手，无奈厨艺跟不上。王皇后想学这一手，无奈选的食材总是奇奇怪怪，圣人不喜。 　　“咦，这些菜的口味……” 　　狄仁杰捧着碗和筷子，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一些。好吃的食物能让人心情喜悦，这个道理在千百年来大致相同。 　　他夹起一大筷的回锅肉，拌着米饭大口吃，香辣咸香的味道非常下饭。他再吃了两口酱烧茄子，切成段的茄子表面裹满酱汁，油亮油亮的，瞧着十分诱人。 　　一口闷下去，茄子软糯不失清香，明明是蔬菜，却做出近似肉食的美妙之感。不但回锅肉下饭，酱烧茄子更加出众，肉沫蒸蛋虽然味道鲜美，但难敌重油重盐的前二位选手。 　　两碗米饭下肚，两个年轻人胃口大开。他们趁无人处悄悄松开了一些裤腰带，继续往碗里添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就是人上人！ 　　狄仁杰的舌头灵敏，心中又有疑惑。武昭仪如此精妙的烹饪手法，外面不多见，却跟芙蓉园报社饭堂的口味有些相似。 　　莫非报社的饭堂厨子是跟武昭仪学手艺？ 　　饭堂常有做蒸蛋这一道菜，因为鸡蛋比其他肉食便宜，能算半个荤菜。但是食堂的蛋经常会蒸得老，表皮犹如麻子脸一样。而武昭仪做的蒸蛋羹又滑又嫩，胜过小儿的肌肤。 　　武昭仪跟报社有什么关系。 　　给他上课的老师姓武，是武昭仪的兄弟吗？ 　　萧靖完全想不到，光凭一顿饭，狄仁杰差点把他的马甲给扒了。吃完饭，他坐在张嫣的身边，陪她一起接见二人。 　　“臣参见圣人，参见武昭仪。” 　　“臣参见圣人，参见武昭仪。” 　　狄仁杰稍稍错开李欣半步，他走在后面，向皇帝和后宫妃嫔行礼。等他抬头看清上首二人的面容，顿时傻眼了。 　　他忍不住喊出来：“老师——”武昭仪？ 　　旋即，他的脸上露出苦笑，原来当日给他们上课的老师就是武昭仪。武昭仪满腹才学，圣人宠爱她，竟然让她假装男子传道授业。 　　难怪当时在芙蓉园，他从来不见武老师跟大家一起上厕所。狄仁杰当时以为老师是太监，对此老师的做法表示理解—— 　　太监嘛，少了点男人的东西，自卑。所以太监不乐意被旁人看见上厕所，多正常啊。 　　谁知道老师何止是少点东西？ 　　老师他不是男人啊！ 　　李欣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他早已知道武昭仪在筹备报社的事情。他怕狄仁杰失态，拉了同伴一把，提醒道：“怀英，莫要多想。” 　　“我没多想。”狄仁杰冷静下来，“臣想请问武昭仪，您喜欢吃蔗浆浇樱桃吗？可曾在生辰宴当日，派长安殿的宫女到后厨索要樱桃？” 　　“没有啊，蔗浆浇樱桃太甜了。” 　　萧靖一脸懵逼，他能直接吃樱桃，但是再淋糖浆的吃法没办法接受。他回头看张嫣，多说一句：“倒是圣人爱吃樱桃和甜食，蔗浆浇樱桃是圣人爱吃的。” 　　狄仁杰向皇帝行了一礼，问道：“圣人，宴席上属于你的那一份樱桃，大概数量几何？” 　　张嫣比划了一下盘子里的分量，道：“比旁人多……大概有二十余枚。” 　　狄仁杰的心里一紧，再问：“圣人可有在宴席上食用蔗浆浇樱桃？” 　　张嫣答曰：“不曾，弘儿吐痰于盘中，那道菜被撤下去了。” 　　幸好，幸好。 　　狄仁杰当即跪下来，感激上苍保佑圣人的安康。 　　有人想害死武昭仪，也有人想害死圣人。圣人的那一份蔗浆浇樱桃，应当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连试吃太监都算计进去。而吃剩饭的四个膳房太监，他们吃的是皇帝的剩饭，因为皇帝的剩饭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五皇子往盘子里吐痰，导致圣人没吃樱桃的话—— 　　今日他狄怀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圣人亦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08 22:05:01~2021-03-09 21: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6章 李治不头疼（45） 　　◎唐高宗禁足皇后◎ 　　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 　　皇帝看谁像, 谁就是。皇帝说谁有罪，他一定是有罪的。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张嫣, 前些时间王皇后总和高阳公主凑一块儿, 她们肯定没安好心。这次皇宫御膳被人投毒，有可能是这两位折腾出来的。 　　她听了狄仁杰的分析，画出来两条线。一条是王皇后的, 一条是高阳公主。她召来神医孙思邈的徒弟刘神威，问：“马钱子这一种药材，宫外的药铺容易买到吗？最近宫中有谁取过马钱子？” 　　之前便是这位刘太医鉴定出来, 剩饭中含有马钱子的成分。 　　“马钱子产自天竺等国, 在大唐十分罕见。”刘太医说，“除了找天竺的商人，外面的药铺应该很难买到马钱子。倒是宫中收有许多, 前些日子皇后要过一些……” 　　“皇后要马钱子何用？” 　　“皇后言, 宫人偶有跌打损伤，需要用马钱子入药酒。太医院先记档，后有司药宫女取了三钱炮制后的马钱子，给皇后送过去了。” 　　马钱子是疗伤止痛的圣品，治疗外伤的确管用，泡酒后涂于患处效果很好。刘太医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后知后觉皇后索要马钱子, 可能不是真用来泡酒的。 　　张嫣低垂着眼睛，想了想，决定摆驾过去找王皇后。 　　王皇后在生辰宴上害人不成，便把那件事情丢到脑后。既然武氏没死, 想来圣人不会查到她指示冰室太监下毒之事。皇宫那么大, 偶尔有谁意外身亡, 多正常啊。 　　她丝毫没有负罪感。 　　她笑着迎上来，柔声道：“圣人过来，可要用膳？近日新进来一筐樱桃，臣妾吃着甜，圣人要不要尝一尝蔗浆浇樱桃……” 　　说起这道菜，她的模样竟然十分轻松。 　　张嫣很认真地盯着皇后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些“愧疚”“后悔”“害怕”的情感。但是王皇后的心理素质不错，昨日事已经翻篇了。 　　“朕不喜欢吃樱桃了。”张嫣皱着眉头，“朕再也不喜欢吃甜食了。” 　　为什么呢？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不可以把自己的爱好表露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圣人喜吃甜食，所以会从这一点入手害人。如果不是李弘吐痰，她肯定会吃生辰宴上的那一份蔗浆浇樱桃。 　　她会死的。 　　王皇后对于李治的冷漠，早已习惯了。她以为男人在生闷气，继续推荐道：“圣人可是没有胃口？要不要用点好汤？” 　　张嫣：“不必了……朕听闻皇后这里有治疗跌打的药酒，想讨上一些。太医说马钱子泡的药特别好，皇后该不会小气吧？” 　　王皇后愣住了，若是平时，圣人愿意用她的东西，她是万千个答应的。但是她早将马钱子磨粉交给冰室的太监，手里根本没有治疗的药酒。 　　她急了，提出另一个解决办法：“圣人可是哪里不适？臣妾学过几道按摩的法子，能缓解疼痛。再有加了红花的药油，活血化瘀特别好。” 　　“不需要。” 　　张嫣站起来，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王皇后由于嫉妒，想对武昭仪下毒。由于某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那一盘有毒的樱桃没有被送到武昭仪面前，反而被端到皇帝的案上。 　　王氏起了坏心，这种人不能再留了。 　　“皇后可知，那一盘有毒的菜肴，最后怎么样了？”张嫣盯着皇后的眼睛，“若不是朕命大，恐怕朕今日不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不，臣妾从未想过要害圣人——” 　　王皇后睁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被圣人诈了出来，从另一面上确定了她下毒。 　　她是皇后，她怎么可能想要圣人死呢？ 　　“你与外人合谋杀人，早该想到事败的后果。你以为自己是螳螂在捕杀蝉虫，却不知后面有一只黄雀。” 　　“不，圣人您听臣妾说啊，蔗浆浇樱桃是杞王点的菜，此子肯定是对圣人心存不满……还有淑妃，淑妃嫉妒武氏，命人在食物中投毒……” 　　王皇后慌张极了，她努力为自己争辩，却不知道自己越辩越黑。 　　张嫣叹了一口气，她见过有人蠢的，没见过有这么蠢的。她幽幽地说：“朕从跨进来这道门开始，朕有说过是那一盘蔗浆浇樱桃被人下毒吗？” 　　“皇后怎知，不是烤羊肉中有毒，而是樱桃中有毒呢？” 　　“圣人，我，我猜的……” 　　王皇后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她上当了。 　　她的心中既惶恐又酸涩，若非无子，她怎么会害武氏的性命。圣人看得到萧淑妃，看得到武昭仪，唯独看不到她这个皇后。 　　“王氏失德，你交出凤印，从今日起禁足。朕会命人在长安修建一处别院，王氏日后便移居该处，以后别再出来了。” 　　“臣妾……谢过圣人的恩典。” 　　王皇后，不，王舒娘匍匐在地上，不敢去看圣人的身影。圣人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她犯下如此错事，圣人不留她了。 　　更何况她无子。 　　“无子失德”四个字，死死地将她钉在这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张嫣看着王舒娘可怜的模样，心里没有一点儿同情心。本来她没想那么快处置皇后，是皇后自己包藏祸心。但凡皇后主动退位，她或许会给皇后留一个“为国祈福”的好名声，让皇后去当逍遥的女道士。 　　但是王氏无德。 　　王氏的心黑了，想杀人。 　　“王氏，你是主谋，还是从犯？” 　　“臣妾是被人教唆的。”王舒娘的声音有些颤抖，“是高阳公主劝臣妾，说只要武氏一死，臣妾定能抱养五皇子。” 　　她把高阳公主卖了。 　　呵呵，她不得好死，高阳也自求多福吧。 　　…… 　　皇帝命李欣和狄仁杰去查高阳公主，重点是高阳公主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李欣：“怀英，这怎么查？” 　　狄仁杰：“先从高阳公主的奴仆查起，看有没有谁穷人乍富，或者是意外身亡的。” 　　李欣：“行，我回家找人手，盯紧高阳公主的人。” 　　濮王府的世子爷回到王府，他经过圣人的允许，把大致案情说给父亲知晓。李泰正端着一碗皮薄肉嫩的樱桃，上面淋满蜂蜜，一口一粒大樱桃，神情惬意极了。 　　“噗——” 　　“什么，圣人的樱桃被人下毒了？” 　　“耶耶小声一点。”李欣有些紧张，“莫要让旁人听见了。” 　　李泰吃着自己的这一份樱桃，险些被樱桃核卡到嗓子眼里。他缓了大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家的哪位好亲戚想要害死圣人？ 　　濮王心中有数，大概是他的几个庶出兄弟，或者是他的几位皇叔想搞事。 　　他把樱桃放着一旁，让人重新给他上别的甜食。他刚听完樱桃有毒，最近是不怎么想吃樱桃了。 　　“来人啊，本王要吃甜豆沙馅的毕罗，再来两碗羊乳酪。” 　　李泰命婢女端上新的点心，他自己吃一半，把一半分给儿子李欣。李欣心里有事，没怎么吃，李泰一口一个吃着豆沙毕罗，一转眼就干掉一盘。 　　和当今圣人一样，李泰也很喜欢吃甜食的人。他本来发胖，自从回到长安，他疯狂吃着家乡的美食，反倒消瘦一些。大胖子突然瘦下来，并非长寿之相。 　　太医说这是消渴症，建议濮王少吃点甜食，勤锻炼身体，别在吃喝上那么放纵。 　　李泰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他要亏着自己的嘴？这辈子他投了个好胎，想吃什么吃什么，若是他下辈子没有这等好运气，穷人忍饥挨饿都是常事。 　　李欣好言相劝：“耶耶，你少吃一些吧。” 　　李泰一个眼神瞪过来：“要你管？” 　　他有自己想法，圣人让他回来长安，是因为圣人有用他的地方。如果他在两三年内死了，圣人必定会善待他的儿子们。 　　圣人此番让李欣回来说刺杀这等大事，何不是在试探他？ 　　想让他交出来手里的人脉。 　　遥想当年，贞观一朝的魏王是竞争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多少文武官员送上厚礼，只为能踏进魏王府的大门。李泰手里攒着多少人脉，不说是一呼百应，起码能有几十个属下是忠心耿耿的。 　　“我这番这张名单上的人交给你，你去给圣人好好办事，盯紧高阳。”李泰写下来几行人名，“他们跟着我没有出路，你告诉他们，魏王已成濮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们为圣人办事，前程都在后头。” 　　李泰说的是从前的旧人，想的却是自己的儿子。李欣和圣人的年岁相近，自幼是一块儿玩耍的。圣人愿意给这个机会，只要李欣查好这个案子，李欣就在朝堂上能拥有一席之地。 　　曾经跟着魏王的那群人，同样能被圣人接纳，不必再受打压。 　　“耶耶，你把人给我，那你呢？” 　　“切，我要你这个臭小子担心？” 　　“耶耶，你听太医的话，记得用消渴丸。” 　　“知道了，你这个臭小子真啰嗦。”李泰把儿子打发走，又喊仆人去给他买东西，“到街上买那家最大的古楼子，本王想吃那个。” 　　作者有话说： 　　李泰死于永徽三年，他死了，李治非常悲伤。 　　李泰很胖，本文私设他是因消渴症（糖尿病）死的。感谢在2021-03-09 21:56:21~2021-03-10 22:1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是虚度光阴的一天呢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7章 李治不头疼（46） 　　◎唐高宗派人去抓人◎ 　　李欣带着人, 整天盯着高阳公主的奴仆，还真被他看出点问题。 　　他先是拿到高阳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名单, 发现一个叫做“翠儿”的丫鬟相当不简单。翠儿不过卖身入房府五年, 竟然她的家中格外富庶。她家不但有置业田地，她的弟弟陈大石居然爱去平康坊喝花酒。 　　啧啧啧，这爱好有点奢侈啊。 　　平康坊是全长安最纸醉金迷的地方, 这里有数不清的青楼，还有好多招揽客人的歌舞伎人。坊内分为三曲，北曲是地位最低下的伎子所居, 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志趣高雅的“都知娘子”。 　　李欣挤眉弄眼地问：“怀英, 以你的俸禄，你有钱去平康坊吗？” 　　“不去，我可是正经人。”狄仁杰板着脸, “有这点钱, 给娘子买一盒林记新款的唇脂不好吗？” 　　其实是他没钱。 　　别看狄仁杰是有官身，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但是他的俸禄得养家吃饭和交房租，再给家里置办点生活用品，所剩不多了。得亏圣人搞了《大唐周报》的报社，他兼职当记者投稿挣稿费，得闲有钱给娘子买点化妆品。 　　一两百块钱，去喝花酒一会儿就花完。 　　但是给老婆买口红, 可以涂很久啊！ 　　狄仁杰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这样的官员都吃不起花酒，翠儿家里穷得得卖女为奴，她的兄弟居然能时常去平康坊消费？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跟李欣提议：“我们知道翠儿家里有问题, 但是翠儿后面还有谁, 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这样, 你向圣人申请调令，说平康坊有人违法赌博，金吾卫抓人，我们能把翠儿的兄弟陈大石给抓了……” 　　李欣眼前一亮，夸赞道：“怀英，你这个办法好啊！” 　　在唐朝赌博违法，若有发现赌钱的人，官府杖责一百，并没收家籍“浮财”。对于设赌抽头渔利者，唐律规定“计赃准盗论”。 　　狄仁杰猜想，即便是翠儿后面的人知道翠儿兄弟被抓，顶多是以为这个小子倒霉，刚巧碰上巡逻的金吾卫罢了。只要有钱，交上巨额的赎金，家属可以将赌者从牢里赎出。 　　“……她的兄弟犯下赌罪，她肯定是凑钱将人赎出来的。” 　　“……她找背后的人接头要钱，便是我们挖下去的机会。” 　　李欣和狄仁杰再见到圣人，他们把这一份思路说了，张嫣当即同意去抓人。她给大侄子一百个金吾卫，足够在长安来一波打.黄扫.非了。 　　平康坊 　　往日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不见踪影，在一众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当中，不少客人衣冠不整地被金吾卫揪出来，连坐庄的伎子都没有放过。他们哭爹喊娘的，就差没跪下对金吾卫的兵卒们喊耶耶。 　　“官爷，我是国公府的，求求您高抬贵手，府里定然重酬！” 　　“官爷，行行好，我这里有钱，全给你们啊——” 　　“官爷，我没赌啊，我就是出来嫖的，我冤呐！” 　　平时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这会儿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到处求情，不可谓不可怜。有八卦的婆娘偷偷探出头来，嘻嘻，这个热闹可真少见。 　　李欣带着狄仁杰，身旁跟着十几个金吾卫，他们早收到消息，说翠儿的兄弟进了这一栋花楼。从楼里跑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们逮了，看清楚脸之后再论罪。 　　不是目标人物……有赌的，抓起来。没赌的，收一笔“保护费”，可以放了。 　　李欣无师自通这种赚外快的方法，他见狄仁杰的神色不太好，解释道：“他们给钱走人，自当是事情了结。你要是不收钱，他们反而不安心，以为你心藏报复。” 　　“也不是多少钱，便是卫队的出工费，供诸位吃点夜宵填肚子。” 　　金吾卫加班来抓人也是很累的，没有好处的事情，大家干得不乐意且低效率。狄仁杰回过味儿来，李欣的做法不算错，他们不是直属的上官，全赖这点好处来指挥金吾卫。 　　“头儿，这边又有个赌钱的出来了！” 　　“我来看看——” 　　李欣和狄仁杰飞奔过去，一把揪住那个小子头发，疼得他呲牙咧嘴的。等看清楚相貌之后，李欣朝狄仁杰微微点头，高声道：“你犯了赌罪，收监！” 　　“官爷，我冤呐，我没赌，我在边上看的……”翠儿的弟弟挣扎着辩解，“我只是看人赌，我没钱呐。” 　　“切，没钱来什么平康坊？” 　　“肯定是刚才输光呗。” 　　“哈哈哈哈哈哈——” 　　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笑得翠儿的弟弟陈大石又羞又悔。姐姐最近给家里送来好多钱，陈大石总听人说平康坊富贵，漂亮娘们也多，便偷偷从家里拿钱来“长见识”。他本是穷人出身，哪里见过这等富贵繁华？ 　　这不，他一下子被迷了眼，陷进来。 　　然后他被金吾卫逮到牢里去了。 　　直到被关起来的时候，陈大石的脑子还是懵的。他亲眼目睹好多赌徒挨了杖刑，打得屁股都血肉模糊。他眼看着快要轮到自己，大声地喊：“我家里有钱，能交赎金，让我的姐姐过来，她会给我交赎金——” 　　“你说你姐有钱？你姐是谁啊？”狄仁杰佯装不信，“就你这身打扮，也不是个体面人。” 　　“我，我姐是梁国公府里的大丫鬟，她总往家里拿钱的！” 　　“大丫鬟一个月才多少月钱，她有钱赎你？” 　　“她替三夫人办事，她忠心啊，三夫人经常赏赐她的！” 　　狄仁杰一挑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看过房家的人物关系图，房家的三夫人……是荆王李元景之女，李容若。李欣听到，他低声吩咐属下，让人去盯着房家三房那一边。 　　还有荆王李元景，他要亲自盯着，估计脱不了干系。 　　这事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翠儿很快收到消息，她为了赎回弟弟大石，特地去求三夫人救命。她只有一个弟弟，若是弟弟死了，她老子娘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跪在三夫人李容若面前，哀求道：“……夫人慈悲，救救我那个无用的弟弟吧。只要夫人救他一次，我给夫人做什么都可以，豁出性命也行。” 　　“行吧。”李容若淡淡地答应下来，“他赌罪需要多少钱来赎？” 　　“要，要二十贯钱。” 　　李容若让人取了二十贯钱，翠儿得了钱，偷偷溜出府去给弟弟赎罪。她好不容易问道关押赌者的监狱，求了牢头，才见到满脸憔悴的陈大石。有官爷问她：“你是陈大石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我是他姐姐，我是来赎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户籍凭证？” 　　“有，我叫陈翠儿。” 　　就是这个翠儿！ 　　狄仁杰本就是为了逮她，才逮的陈大石。翠儿被转移到秘密的监狱，她本是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没等用重刑，她全招了。 　　她被关押在妇人的牢里，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脸色一片惨白。官爷说她犯了重罪，意图谋杀圣人，需要诛杀九族。不但她的爹娘要死，她同村的所有人都要死，临近几条村有姻亲的人家也要死。 　　“若是你坦白从宽，也许你家人能够被减刑。” 　　翠儿害怕极了，官爷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不敢撒谎。官爷问她为什么潜伏在高阳公主身边，她道：“是三夫人让我这样做的，高阳公主嫁进来之前，荆王府的人找到我。他们让我办事，会给我钱。” 　　“三夫人还让你做什么？你可参加过五皇子的生辰宴？” 　　“我跟随高阳公主去过，三夫人让我说几句话，给了我好多钱。” 　　“你说什么话了？” 　　“三夫人让我说，武昭仪喜欢吃樱桃，让人多加几粒樱桃。” 　　“三夫人知道那盘蔗浆浇樱桃有问题，对吗？” 　　“对，是我听公主和皇后说的，然后我告诉三夫人。” 　　“王皇后与高阳公主合谋毒杀圣人的事情，你可知？” 　　“不是公主想要武昭仪死吗？”翠儿震惊极了，“我要是知道她们想害死圣人，我怎么可能帮他们做事！”她虽然是从犯，但她好歹知圣人的重要性。她如果害死圣人，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啊。 　　狄仁杰这边录下翠儿的口供，确定是李容若很大可能是高阳公主后面的“黄雀”。她一个郡主，犯不着加害宫中的皇帝。 　　但如果是她的父亲李元景呢？ 　　只要李治一死，荆王未必没有机会。如同北齐的时候，高殷不正是被两位皇叔拉下皇位的吗？ 　　另一边，李欣带人去蹲李元景，想要从这边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李元景在胡玉楼定了一个大包间，原本邀请高阳公主的驸马房遗爱、巴陵公主的驸马柴令武、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一起喝酒宴饮。 　　无奈巴陵公主怀孕了，柴令武惦记陪伴公主，没来。 　　这下三缺一，李元景压住心中的少许不满，姑且笑着和大家推杯换盏。他喝到酣处，脸色涨得通红，讲述自己那一个奇异的梦境：“……吾曾梦日手把日月，有道人解梦，说大事可成。” 　　门外偷听的李欣：“……” 　　皇帝还在，你手里就捏着太阳和月亮，你说的像人话吗？你是不是想上天，想跟太阳肩并肩？ 　　本来世子爷还愁没有证据抓人，这会儿不用愁，证据可足了。 　　他一挥手，示意金吾卫把屋里的人全部拿下。在座那么多位驸马爷，啧啧啧，这回宗室里要搞出一番大事了。 　　他大喊道：“抓，一个都不要放过，别管他什么皇子王孙，圣人等着我们复命呢！”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平康坊和关于唐朝赌博的相关资料。感谢在2021-03-10 22:10:46~2021-03-11 21: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8章 李治不头疼（47） 　　◎唐高宗愁得掉头发◎ 　　荆王李元景被抓了。 　　高阳公主的驸马房遗爱和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也被抓了。 　　连同几人属下的官员和门客, 被关押起来大半。可怜房玄龄兢兢业业一辈子，梁国公府被瞬间掏空, 尤其是二房和三房, 被圣人标注为重点关注区域。 　　一个都不能放过。 　　“凭什么啊？” 　　“房遗爱的脑子那么蠢，他能犯什么事儿？” 　　高阳公主一听驸马被抓，只觉得眼前一黑, 呼吸的气儿不顺。她当即梳妆更衣，让下人备好马车，想要入宫问个清楚。她先是往姑姑丹阳公主那里请人, 再喊上妯娌李容若和婶母荆王妃, 打算用宗室的力量逼迫皇帝放人。 　　李治才当上皇帝几年，这便开始向亲戚们耍威风了？ 　　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丹阳公主得到消息，同样愤怒之极, 她是高祖皇帝的第十五女, 是当今圣人的亲姑姑。圣人不给缘由，便把她的驸马薛万彻抓起来，简直是往她的脸上扇巴掌！ 　　薛万彻与房遗爱这种啃爹官二代不同，他是全靠自己打拼下来的高官和爵位。在大唐立国之前，薛万彻已经买了老李的股票，跟随李渊父子。他是当世的名将，率领唐军与突厥、吐谷浑、薛延陀、高句丽等大战, 胜仗很多，前半辈子可谓立下赫赫战功， 　　怎么突然间老薛被抓？ 　　丹阳公主气得眼红，她引用《淮南子》的一句话, 大骂道：“狡兔得而猎犬烹, 高鸟尽而强弩藏！”当年太宗皇帝将死的时候, 认为薛万彻对朝廷有怨言，曾将得胜回朝的薛万彻免官流放。 　　打了胜仗，不但没功，反而有错？ 　　起因不是什么滔天大罪，盖因薛万彻为人很傲慢，说话不过脑子，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人。大军拨回长安之后，有人向皇帝上书，说薛万彻对朝廷有怨恨之言。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皇帝先是以薛万彻征高句丽“功过相抵”，说好不再追究。然后英国公李勣说薛万彻“罪不容诛”，太宗皇帝虽然觉得李勣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没杀薛万彻。 　　李世民将打胜仗的老薛流放象州（后世广西一带）。 　　这下整的，好人全让太宗皇帝当了。他多宽容啊，大家都说要杀薛万彻，他没杀人，留着薛万彻的性命。 　　丹阳公主怨恨极了，她愤懑地骂：“圣人不亏是先帝的亲儿子。” 　　父子俩做事的套路真是一套带一套的。 　　贞观二十三年，薛万彻被流放没多久，太宗皇帝驾崩了。永徽元年，李治登基大赦，让姑父薛万彻从象州回来长安。 　　今年是永徽二年，薛万彻又被抓了。 　　丹阳公主怎么看，都觉得李世民父子在针对她家。尤其是李治这个侄子，看起来是仁善的好让，实际上憋着一肚子坏水，跟先帝一模一样。 　　坏透了！ 　　“高阳，我们走，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公道了！”丹阳公主拉着高阳公主的手，“入宫的奏折，可递上去了？” 　　“我已经写好，递上去给皇后。”高阳公主说。 　　她们是女眷，应当先递奏折给皇后，等待皇后批准她们入宫。可惜王皇后现在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的凤印被皇帝派来的人收起来，她被禁足在宫殿内，任何人不得探望。 　　只等废后的圣旨一出，她将不在是皇宫的女主人。 　　公主们递入皇宫的周折好像水珠落到大海，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她们整日在皇宫门口堵人，无奈圣人不出来，她们进不去。 　　真是太气人了！ 　　丹阳公主被婢女扶着，她等了大半天，又累又乏，只好重新上马车回家。她对着高阳公主抱怨道：“皇后这是出了何事？怎么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好歹给个回信吧，说事务繁忙，没空见大家。 　　“姑母，我也不清楚。”高阳公主的表情有些心虚，“说不定是她失宠，圣人不给予她权力。” 　　她献计王皇后，让皇后给武昭仪下毒。现在武昭仪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王皇后事情败露了？王皇后被圣人关押起来了？ 　　高阳公主隐隐猜到不好。 　　她怕圣人查到她身上来。 　　至于荆王妃和女儿李容若就跟更加不好了，李容若帮父亲李元景做事，现在父亲被抓了，她却不能跟阿娘说半句实情。她是希望耶耶能成功的，一旦事成，她便是当朝的长公主，地位无比尊贵！ 　　可惜她的公主梦碎了。 　　不但碎了，还给她免费兑换了铁窗泪剧场。 　　当天夜里，李容若被金吾卫抓起来，关押在秘密的监狱。圣人下令让狄仁杰审问她，狄仁杰没有对宗室女用刑，而在她隔壁的牢房关着一个快要断气的女囚犯。 　　“你，你是翠儿？” 　　李容若大惊失色，她瞧着女囚犯的脸，那人的身上围着好几只苍蝇，嗡嗡嗡地乱叫。翠儿强撑着睁开眼皮子，她看到三夫人落到和自己同样的境地，心中只有怨恨。 　　如果不是这群姓李的捣鬼，她安守本分地当婢女，何至于要掉脑袋？她全家已经毁了，家产被查抄，弟弟按赌罪受刑，她的老子和娘肯定熬不下去，估计也快没命了。 　　翠儿扯着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奴婢快要死了……奴婢在下面等着三夫人。” 　　她本靠在墙边，猛地倒到地上，惊得角落里的老鼠尖叫两声。李容若第一次与死人靠得那么近，疯狂地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吵死了，你这个破娘们！” 　　狱卒敲打着监狱的大门，压根没有将翠儿的尸体移出去的意思。李容若紧紧地抱着膝盖，她看着对面死去的翠儿，随着时间过去，尸体发出来的臭味越来越大，甚至她能看到尸体皮肤上浮现出来大片的斑痕。 　　她害怕极了，怕自己像翠儿一样死。 　　有老鼠从李容若的身侧路过，竟然在啃食翠儿的血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想到耶耶，想到丈夫房遗则。她想到妯娌高阳公主，想到宫中的圣人。 　　没有人给她喝水，她的嗓子干得冒火。她嘶哑着说：“……我知道，我愿意说。” 　　…… 　　永徽元年正月，高宗皇帝命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等人等修在《贞观律》的基础上修订最新法律《永徽律》。永徽二年闰九月，《永徽律》完成十二篇共计五百条，奏上颁行。 　　李元景谋反案，竟然是新法颁布后的第一件大案。 　　根据《永徽律》，荆王李元景被判处死刑，儿子李则、女儿李容若一同处刑。高阳公主夫妻、丹阳公主夫妻坐罪自尽于府中。 　　后面涉及的东西太多，张嫣查了大概，再让狄仁杰当主审官不合适。她将目前所拥有的证据递交给舅舅长孙无忌，让长孙无忌成为主审官。 　　果然长孙无忌没有让她失望。 　　这位赵国公根据李元景“手把日月”的豪言壮语，给房遗爱和薛万彻判罪。他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房遗爱和薛万彻与荆王共商大事，荆王有犯心，二人不制止，应为同谋。 　　查实巴陵公主与驸马柴令武不不知情，逃过一劫。 　　“至于吴王李恪、江夏王李道宗……圣人何不将他们论罪处理？”长孙无忌私底下跟皇帝外甥提建议，“蜀王李愔、驸马执失思力等人，可流放到岭南。” 　　长孙老阴比想趁机搞一波大清洗，甭管你有罪没罪，皇帝看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疑罪从有。 　　吴王李恪曾经是李治的对手，文武双全，当年太宗皇帝选太子，李恪的呼声不可谓不高。而江夏王李道宗是宗室当中的将领，是手里有兵权的人。蜀王李愔是李恪的同母亲弟弟，长孙无忌想要收拾哥哥，连带弟弟也不会拉下。 　　至于执失思力是九江公主的驸马，九江公主是高祖皇帝的女儿。他是突厥人，先后大败吐谷浑、吐蕃、薛延陀，在军中有名望。 　　长孙无忌打击对象的标准有两个：有实力的，有兵权的。 　　只要这两种人都铲除掉，皇帝的位置不就稳了吗？ 　　骇，小老头的心里可毒了。 　　你们不是想要搞事造反吗？来啊，干脆搞一波大的，看谁斗得过谁！ 　　张嫣皱了皱眉头，没同意长孙无忌的提议。她道：“真正的罪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但是无罪之人，朕不会冤枉他。” 　　长孙无忌的表情悻悻的，感情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外甥当上皇帝，自己有主意，不听他的。 　　他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圣人仁德。” 　　然后小老头就走了。 　　在张嫣看来，皇帝当得好不好，不是靠铲除异己来维持的。她凭白给人捏造罪证，然后让人家全家老小上百人都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她做不到啊。 　　她闷闷不乐地跑回去长安殿，正处于自我怀疑的阶段。 　　她看见萧靖握着舂米的棍子，一下一下在石臼里头不知道捣什么。他把袖子挽到胳膊，看起来真是卖力极了。 　　“你在做什么？”她挥退旁人，好奇地凑过来，“舅舅，你在捣黑芝麻？还有白白的，是大米？” 　　“对啊，弄点黑芝麻吃，白的是糯米。最近我脱发有点多，吃点芝麻糊补补。” 　　萧靖摸了摸头顶，他发觉最近头发掉得有点多。大概原身在感业寺剃过头，然后又生孩子，毛囊受损再加上激素的影响下，头发真的是一把一把地掉。 　　他顺手揉了揉张嫣的发髻，发现她的发量也少了。 　　天呐，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就开始秃头了？ 　　他震惊地问：“嫣儿最近愁什么事情了？瞧你的头发少了好多……年轻人看开点，你头一次当皇帝，压力大，要学会自己释放压力。” 　　“呜呜。” 　　张嫣露出痛苦的表情，瞬间觉得什么谋逆大案，都不如她的发量问题来得严峻。她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问：“舅舅，我不想冤枉李恪和李道宗等人，是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啊。”萧靖抱了抱她，安慰道，“为什么要冤枉一个人呢？即便吴王和江夏王以后造反，难道你没有能耐将他压下去吗？” 　　张嫣顿时豁然开朗，她笑了。 　　万一旁人真的造反，她也不怕。她不屑于捏造吴王造反的伪证，凭白无故夺人性命。 　　去他的案子！ 　　还她一把浓密的秀发！ 　　她抢过萧靖手里的舂米棍子，重重地捣着黑芝麻，以此来发泄近日压力。不到一刻钟，她已经把芝麻捣烂，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气飘散出来。 　　唔，她决定最近的下午茶都吃黑芝麻糊。 　　里头再加两个白白嫩嫩的汤圆好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薛万彻和《永徽律》的相关资料。 　　啊，谋反案到这里写完啦。感谢在2021-03-11 21:52:59~2021-03-13 13:3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9章 李治不荒唐（48） 　　◎唐高宗想要封后◎ 　　永徽六年 　　去年腊月出生的六皇子李贤堪堪满月, 中书舍人李义府首起支持“武妃为后”。许敬宗、崔义玄、袁公瑜等积极分子见机行事，支持圣人立武贤妃为皇后。 　　武贤妃有二子一女, 在子嗣方面取得优异的成绩, 胜过只有二女一子的萧淑妃。 　　没错，萧靖在生下女儿安定公主之后，被张嫣晋封为贤妃, 位居一品。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圣人没有新迎贵女入宫，好多人都猜测下一任皇后会是萧淑妃和武贤妃当中的一人。 　　萧淑妃紧张极了, 最近拼命表现自己“贤德”的一面, 渴望能更进一步。萧靖的心态倒是很好，与其关注外面的谣言风雨，他还不如先照顾好自己的小家。 　　他给二胎生的女儿取名叫安安。 　　对于这个历史上早夭的公主, 他担忧极了, 怕养不到大。幸好安安的身体不错，现在小姑娘有四岁了。王皇后早已被废出宫，根本可能发生“王皇后毒杀安定公主”或者“武氏毒杀亲女”的事情。 　　安安梳着一对花苞头小发髻，辫子上坠着红红的玛瑙珠子，看起来特别喜庆可爱。现在正月天气冷，她抓着兄长李弘的手，冷得小帅哥打了一个寒战。 　　“妹妹, 你怎么不带手炉了？”李弘任劳任怨地握着她冰凉的手，任她取暖，“是不是嬷嬷忘了？” 　　六岁的李弘身为这个小家里的大哥，已经成长为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孩。他是长子, 理应照顾好弟弟妹妹, 孝顺耶耶和阿娘。嗯, 容姐姐也算是他的家人，他愿意看顾容娘。 　　小孩很有阴谋乱地想到，是不是嬷嬷怠慢公主，有人想害安安等等。冬春时节很容易生病，小儿体弱，一场风寒和高烧说不定会夺去小命。 　　“不是啦，是我自己来得急，不想带那么重的手炉。”安安毫不在意地说。 　　阿娘生弟弟，在产房做了一个月的月子。安安见不到阿娘，想念极了，她让身边的宫女打听到阿娘有空，立刻飞奔着跑过来了。 　　安定公主从幼儿园逃课了。 　　萧靖刚睡醒，他看到儿子和女儿过来找，笑得特别灿烂。他伸手道：“弘儿过来，给阿娘抱抱。还有安安，也抱你。”他一个月没见着孩子们，太想念了。 　　李弘脸红红的，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都六岁了，怎么还要阿娘抱抱呀？ 　　倒是安安如乳燕投怀一样，飞扑到阿娘的怀里。她闻到阿娘身上的奶香味，叽叽喳喳地说话：“阿娘，我日日有喝牛乳，不知道有没有长高。耶耶给了我一匹纯白的小马，我特别喜欢，但是我不会骑马。五哥新学会骑马，我让他带我上去，他不带……” 　　这个小告状精！ 　　李弘紧紧地抿着唇，他认为自己的骑术不精，才没有带妹妹。耶耶带过安安几次骑马，让安安坐在前头，这个疯丫头兴奋到尖叫，小脚乱蹬。 　　“没事，你哥不带你，娘带你骑马。”萧靖安慰着安安，“等春暖花开的时候，阿娘带你去骑马，若是你耶耶有空，明年我们去洛阳看牡丹。” 　　“哇，好哦！” 　　安安佩服地看向阿娘，果然是阿娘有办法。虽然明年的事情远得像下辈子一样，小姑娘从未去过远方旅游，期盼极了。 　　萧靖想着后世每逢黄金周小长假去旅游的普通家庭，再对比一下自家。 　　不能经常出去旅游，大概就是皇帝的贫穷之处。 　　皇帝每去一个地方，必定耗费钱财百万。君不见隋炀帝喜欢坐船南下旅游，玩着玩着，这国都亡了。 　　就离谱！ 　　张嫣活了几辈子，几乎不会离开国都。萧靖觉得特别对不起老婆，老婆长那么大，竟然没看过大海。 　　太可怜了。 　　洛阳是唐朝的东都，皇帝在洛阳是有行宫的。萧靖没在孩子们面前说大话，等到永徽七年的时候，高宗皇帝下诏《建东都诏》，开启长安与洛阳的二京制。 　　到时候他们全家可以去洛阳旅游，看洛阳的牡丹花，顺便去看龙门石窟。龙门石窟始建于北魏，兴起于唐朝，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皇家石窟。后人说里面有一尊卢舍那大佛，是参照武则天的面容建造的。 　　萧靖瞅着自己的脸，怎么也脑补不出来那一尊大佛该被画师们p图成什么样子。 　　明明他长着一张很妖艳漂亮的脸蛋！ 　　安安像他，生得大眼睛小酒窝，笑起来很甜。李弘的小眼睛长开了，是内双，不太像老武家的美貌，更像是老李家的人。 　　臭小子板着脸的样子，特别能吓唬人。 　　萧靖抱着安安，跟她说：“你今年四岁，明年你五岁，可以学骑马。到时候我们去洛阳玩，我让宫女给你做几身窄袖的骑马装，你好骑上小马驹。” 　　这个主意好，可把小姑娘乐得眼儿弯弯。 　　李弘站在一旁，跟阿娘汇报自己最近的情况。他朗声道：“阿娘，夫子布置的功课我做完了，然后背书，我每日背给耶耶听。有些许不懂的，我向耶耶请教，耶耶跟我讲《三国志》的一个故事，说书读百遍其意自见……” 　　“啊，这——” 　　萧靖完全能脑补出来，张嫣辅导孩子功课，几乎要发狂的样子。 　　她哪里是真给孩子讲故事。 　　分明是她被烦得脑壳疼，不好意思直说，怕打击小朋友学习的积极性。所以她引用《三国志》里面的一个典故，拿来忽悠李弘。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是一个叫董遇的人说的。董遇非常好学，旁人向他请教知识，董遇不教，用“书读百遍其意自见”来回答。旁人说没时间读书呀，董遇说：冬天，夜间和阴天不怎么干活，这三种时间可以拿来读书。 　　“董遇说得不全对，你要学会自己分辨。”萧靖怕李弘晚上看书，小小年纪得近视眼，“晚上是休息的时间，你熬夜看书，白天会没有精神。” 　　“阿娘，可是耶耶说的——” 　　“朕说什么了？” 　　张嫣绕过屏风，走进来屋子里。她在外面听到孩子们说话的声音，笑道：“你们在聊什么，说来与朕听一下。” 　　安踏踏踏地跑过去，要抱耶耶的大腿。李弘不好意思地朝耶耶行礼，颇有一种“果然背后说别人，别人会出现”的尴尬感。 　　萧靖把事情跟张嫣说：“……明年我想去洛阳，说好带孩子们一起去。刚才我劝弘儿别在夜里看书，该玩的玩，该睡的睡。” 　　孩子才六岁，不能逼得太紧。寻常人家的小孩六岁才刚认字，李弘开始看三国的历史，已经很了不起。 　　张嫣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道：“你母亲说得对，听他的。而且夜间的光线不好，会把眼睛熬坏的。” 　　“儿臣明白了。” 　　李弘点点头，原来书上说的，不一定全对。圣人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小孩见耶耶有话跟阿娘说，主动拉着安安，说一块儿去看弟弟李贤。 　　李贤满月不久，最近都是吃了睡，睡了吃，懒得跟小猪一样。哥哥姐姐围在他的摇篮旁边，小娃娃一点儿也不知道，睡得十分香甜。 　　安安偷偷伸手摸了一把李贤的脸，滑滑的，手感很好。她有惊奇的大发现，兴奋地说：“五哥，弟弟睡觉流口水了！” 　　“我来给他擦一擦吧。” 　　李弘从腰间解下汗巾，轻轻地擦着李贤的嘴边，他的动作很轻，弟弟没醒。安安嫌弃地努努嘴，她这样的小仙女，睡觉肯定没流口水。 　　“五哥，我小时候肯定没有那么丑，也不会流口水，对不对？” 　　“你小时候啊……” 　　李弘陷入回忆当中，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大记得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妹妹出生的时候，他才两岁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直到后来，是耶耶说起，他才知道自曾经的黑历 　　史。 　　李弘:想捂脸。 　　小娃娃一个整月没见到阿娘，以为阿娘不要他了。耶耶日日带着他，他跟着耶耶在太极宫睡觉吃饭，脾气大得不得了。 　　“哇哇哇，我要阿娘！” 　　“耶耶你走，你走……” 　　“我要阿娘，我不要耶耶——” 　　这么一番“逆子”的言论，震惊了在场好多人。张嫣好说歹说，又当爹又当妈，总把孩子哄过来了。 　　“你娘在坐月子，不能出来见弘儿。”张嫣拼命跟孩子解释，“月子坐得不好，受了寒，你娘这辈子都要生病的。” 　　“我，我听话……” 　　“阿娘不生病。” 　　“我不见阿娘……可以的。” 　　小小的李弘已经知道什么是病，生病要喝很苦的药，他讨厌生病。他哭得鼻涕泡冒出来，他牵着耶耶的手，含泪吃下半碗饭。可恶的淑妃又过来太极宫，这个坏女人提着甜甜的点心，想要来腐蚀他纯洁的心灵。 　　休想！ 　　李弘有个小秘密，他不爱吃甜的。耶耶喜欢吃的花糕和甜粥，他不喜欢吃。 　　萧淑妃本想着小孩好哄，哪有小朋友不爱吃糖啊。她趁阿武坐月子，想要趁机邀宠，笼络大的和小的。 　　小豆丁李弘对上淑妃，丝毫不害怕。他一挥小手，老气横秋地说：“我不饿。” 　　所以你休想拿这点东西收买他。 　　这一波，李弘胜！ 　　下一回，淑妃带着一儿两女过来，哥哥姐姐们都喊李弘去玩耍。李弘瞧着耶耶，再瞧瞧淑妃，他要是去玩，岂不是留下耶耶和淑妃单独相处？ 　　阿娘坐月子，他负责看好耶耶！ 　　李弘随手抓起一本书，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看书，不玩。” 　　张嫣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这个早慧的儿子。淑妃阵营又回去了，皇帝忍着笑，一手拿起小儿子的“书”。 　　“弘儿啊。” 　　“你不认识字，把奏折拿反了。” 　　“你这，看的也不是书啊！” 　　作者有话说： 　　拉了一下时间线，这一章有许多倒叙的情节。 　　李弘六岁，安安四岁，李贤刚满月。今年萧靖三十二岁，封贤妃，目前正在皇后竞选的过程当中。 　　之前我把大家的年龄算错了，有修文。 第510章 李治不头疼（49） 　　◎唐高宗支持武贤妃开技术学院◎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 萧靖看着面前一群高的矮的小萝卜头。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近似于—— 　　看, 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搞错了, 再来。 　　看，这都是朕生下的崽！ 　　他已经生了三个，距离武女皇的四子二女还有一半的距离。革命尚未成功, 他仍需继续努力。 　　六岁的李弘熟练地拿着筷子，夹起半个拳头大的酱肉包子，慢条斯理地吃着。今天配的饮料是甜豆浆, 他不太喜欢喝, 但是板着脸喝完了。 　　阿娘说的，不挑食才能长得高。 　　他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四岁的安安，则完全没有哥哥的困扰。她喜欢吃甜的, 甜豆浆多好喝啊。她咕噜咕噜地喝完大半碗豆浆, 嘴巴边缘沾了一圈白白的沫沫。她直接用手拿了一个酱肉包子，美滋滋地吃了一个半，剩下的半个给她哥。 　　“五哥，我饱了，给你。” 　　“好。” 　　李弘毫不犹豫地把妹妹剩下的包子吃完了。 　　至于刚满月的李贤，遗憾未能参加这次早餐大会。小娃娃在天刚亮的时候喝过一顿奶，这时候一点儿都不饿。 　　“阿娘, 我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 　　李弘擦干净嘴巴，准备去上小学。他在门口等妹妹，妹妹要去启蒙班，跟他不在一处。 　　兄妹俩开开心心地走了。 　　今日张嫣要上早朝, 她早早就出门了, 不用等她吃早饭。萧靖打发完这两个小的, 有空闲的时间，他准备接见杨氏。 　　李贤的满月宴刚过，那时候又逢年关事情多，他未曾和母亲和妹妹多交谈。他怕老人家担忧，总要特意交代几句。 　　旁人以为圣人在选拔皇后，宫内宫外气氛紧张得要死。 　　杨氏亦然。 　　她扶着容娘的手，先是夸赞一番：“容娘长成大姑娘了，真能干啊。我从宫门口坐车进来，是容娘专程来接我。容娘今年多少岁了？可想找什么人家？婆婆在外面帮你留心一下……” 　　“婆婆，我还小。我跟着娘子，不嫁人的。” 　　容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七岁那年被带入皇宫，今年十三岁了。搁在后世，她这个年纪才刚上初中，萧靖完全没有给她找婆家的意思。 　　但是杨氏有点急。 　　寻常人家有十三岁订婚的，十五岁及笄便嫁人。若是容娘想要嫁人，这几年该筹备起来了，容娘的模样不差，生得皮肤白皙，俏丽可爱。 　　宫中有传言，说武贤妃留着库狄容，是想献给圣人的。说不定圣人觉得贤妃大度宽容，愿意让她当皇后。 　　毕竟贤妃已经三十几岁了。 　　容娘听到这种传闻，微微一怔。她自己没那种心思，每逢圣人过来，她很少再往娘子的跟前凑。她更愿意陪着李贤和安安，像是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 　　她刚把杨氏接来，躬身道：“娘子，我去给婆婆拿些点心。” 　　“去吧。”萧靖笑着说，“最近的枣团做得不错，再配个果茶。容娘你看着拿，再拿点你喜欢的糕点饼子。” 　　老婆子将近八十岁，一把年纪再喝茶叶茶，恐怕夜里睡不着觉。萧靖教容娘熬的蜂蜜柚子茶和桃子果茶，口味香甜，不会影响睡眠。 　　等姑娘不见人影，杨氏再压低声音问：“娘娘，容娘怎么安排，你可有什么章程？”到底是嫁出去，还是留在手里用。 　　“阿娘，容娘若是愿意留着，我便让她留着。” 　　好多年之后的库狄容，是女皇身边最忠心的女官，连李隆基都尊敬她。萧靖初见的时候认出来，容娘那么小一个，小孩子被父母虐待，实在是可怜。他不忍心，便把她一直带在身边。 　　他将容娘当自己的半个女儿，给她读书识字，教她的宫中生存的道理。只要容娘不背叛，他愿意一直照顾容娘。 　　其实这个孩子挺好的，行事有分寸，不失机智。 　　“……娘娘心里有成算就好。”杨氏把这件事情一笔带过，又说起另外一件大事，“外面好多人都说，说你将要当皇后，我是想都不敢想。” 　　她们这是什么人家！ 　　老武早死了，不能给女儿再多的帮扶。武元庆和武元爽都不是好兄长，他们不给娘娘拖后腿，便是万事大吉。 　　说得难听点，武家连个在长安上朝的都没有。 　　杨氏病急乱投医，道：“要不要我亲自去拜会赵国公，求赵国公替娘娘美言几句？”她想到皇帝的亲舅舅，赵国公长孙无忌。如果长孙无忌愿意支持武氏为后，事情成功的概率就很大了。 　　“别，阿娘你可别去。”萧靖连忙劝阻，“赵国公除了圣人，谁都不放在眼里。你去了，凭白让人踩你的脸面！” 　　历史上的杨氏求了，长孙无忌非但不帮忙，反而以他为首的关陇集团反对唐高宗立武氏为后。武则天大概记恨长孙无忌，显庆四年，她的头号打手许敬宗举报长孙无忌谋反。高宗皇帝不与长孙无忌对质，下诏削去亲舅舅的官职和封邑，流徙黔州。而长孙无忌的儿子们被罢官除名，流放岭南。 　　女皇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千万别得罪阿武，阿武可是特别记仇的。 　　萧靖没女皇那么记仇，但他不喜欢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赵国公这等老臣不支持他，但是他有活跃在报社里的一群马仔。以许敬宗和李义府为首的马仔已经在《大唐周报》潜伏多时，只要武贤妃一声令下，保证几篇推文写出来，武贤妃能够当选年度“感动大唐”十大人物。 　　古代不就讲究名声嘛！ 　　好名声造起来，你不当皇后，还有谁当皇后？ 　　他跟杨氏说：“我心中有一个章程，正要把活字印刷术放出来……可能对三妹夫书坊的生意会造成冲击，这次是我对不起三妹妹了。” 　　“哪里哪里，娘娘的事情是阖家的大事。”杨氏是支持二女儿的，“你的事情能成，三囡指不定得有多高兴，郭家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 　　容娘正端着一盘糕点回来，她拿了枣团、山药糕和咸口的肉烧饼，煮的是桃子蜜茶，一屋子都是桃子的香气。她倒了一杯茶给娘子，再倒一杯茶给杨氏。 　　她听着娘子说开学校的事情。 　　“活字印刷做了好几年，匠人们的技艺精湛不少，光是用在报纸上，太浪费了。我打算成立一个专利，谁买了专利，谁就可以学这种活字印刷……” 　　“专利卖出去的钱，我不私藏，我想着长安开一所学校，跟国子监差不多。凡五岁以上的男女，皆能入读，我亲自监督考试，偶尔会去授课。” 　　这是他深思熟虑想出来的办法，不但可以把知识传播出去，而且能给自己一个出宫溜达的机会。 　　多棒啊！ 　　天天在后宫里闷着，简直跟坐牢似的。 　　他跟众人解释：“……此事并非我胡乱想象，而是有根据的。汉朝的和熹邓皇后开办官学，让宗室子弟和外戚皆入学，不分男女，一视同仁。邓皇后的女夫子是班昭，那位可是有名的大贤。” 　　说起这位东汉的邓皇后，知道她的人不多。但一说她的老师班昭，好多人都知道了。 　　班昭是写《女诫》，并且要求全文背诵的女人！ 　　邓皇后接受过班昭的教育，她身为汉和帝的继后，当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汉和帝打算为邓皇后的家人加官晋爵，被邓皇后多次拒绝。汉和帝死得早，邓皇后升级为太后，临朝称制达十六年，是当时很厉害的女政治家。她不迷信，诏令罢去不合典礼的祭祀，她认为应当要加强皇室子弟和外戚的教育，让他们读书。 　　萧靖：这个人设，挺适合我啊。 　　谁想要给武氏兄弟封官，他跟谁急！ 　　嘻嘻，他决定抄邓皇后的作业了。 　　…… 　　武贤妃奏请圣人，于长安开设官学，名曰“大唐技术学院”。 　　圣人准了。 　　萧淑妃听到这件事，心中不由得一紧。她在圣人面前出尽百宝，学着阿武熬汤做菜，熏得满脸油烟，结果收效甚微。没想到阿武这次耍花招，竟然说要开学校。 　　圣人喜好读书人，对此表现出相当支持。 　　“是我轻视她了。”萧淑妃暗恨，“她这种人，惯爱猜测圣人的心意。” 　　萧淑妃派宫女把长女李下玉请来，义阳公主今年十岁，识得不少字，已经懂许多道理。淑妃打算让这个女儿去技术学院上学，一边是响应圣人的号召，一边是试探阿武想要搞什么鬼。 　　李下玉十岁，有自己的价值观。淑妃完全不担心阿武施舍小恩小惠，会将她的女儿笼络过去。 　　小姑娘特别惊喜，难以置信：“阿娘，你真的让我到宫外读书吗？” 　　对于义阳公主而言，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吸引力相当大。她很少有出宫的机会，事实是……她从未踏出过皇宫半步。 　　她尚未及笄，又未到相亲的年纪，公主姑母们开办宴会尚且不会邀请她。她只有李廉这个弟弟，没有同母兄长带她出去玩，而她自己不会跟圣人撒娇，说：啊，今天天气真好，爸爸妈妈，我想出去逛街。 　　现在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怎么叫她不喜悦？ 　　淑妃嗤笑了一声，真是小孩子啊。光是有到外面的机会，下玉竟然高兴得不得了。 　　她给女儿先泼一瓢冷水，道：“虽说有圣人支持，但这是武氏办的学堂。我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你自己在外面要小心一些。若是有人欺负你、或是夫子教得不对，你回来跟我说，我让圣人给你主持公道。” 　　“阿娘，我知道的。” 　　义阳公主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作者有话说： 　　萧靖：学技术，就来大唐技术学院！感谢在2021-03-13 22:03:40~2021-03-14 13:3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1章 李治不头疼（50） 　　◎唐高宗给儿子发零花钱◎ 　　萧淑妃沉迷宫斗, 她总觉得阿武开学堂，肯定是在憋什么终极大招。 　　她生的李廉今年八岁, 按理说这个孩子同样符合大唐技术学院“五岁以上”的招生标准。但是萧淑妃只有一个儿子, 她把李廉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根本不会让儿子出去念书。 　　她怕阿武教坏她的儿子。 　　而她的小女儿李萱七岁，年纪更小, 性情未定下来。萧淑妃怕孩子小不懂事，所以才安排十岁的长女李下玉出宫读书。 　　当然，她并非是毫无防备的。 　　她让人把杨宫人请来, 赏赐给对方四季衣裳。 　　杨宫人惶恐极了, 她虽曾伺候过圣人，幸运地生下杞王。但她在皇宫里的地位低微，连位份都没有, 淑妃一直不将她放在眼里。 　　今日为何单独请她？ 　　杨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娘娘, 奴婢……” 　　“本宫欲将义阳公主送出宫念书，杞王的年岁和义阳一致，何不结伴而行？”萧淑妃玩着手指的美甲，神色骄傲，压根不是与人商量的语气。 　　她这是通知。 　　但凡李上金识趣，应该陪着李下玉一起去读书。然后他保护妹妹，不让旁人欺负李下玉。 　　杨宫人诚惶诚恐地捧着赏赐回去, 她虽然是李上金的生母，但她不能做王爷的主儿。她为难地把事情跟儿子说了，男孩点头表示知道。 　　杞王没有类似“命运不能自主”的恼怒感，相反, 他本身是愿意出去读书的。次日, 杞王李上金跟圣人禀报, 说自己想去大唐技术学院读书。 　　张嫣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庶子，问：“这是你自己想去，还是别人让你去的？” 　　宫中可不乏聪明人。 　　“是儿臣自己想去的。”李上金说，“儿臣听闻义阳妹妹也去，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朕让宫人给你做一个新的书包，装书用的。水壶也要自带，朕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另外朕许你十贯钱，算是你一年的零花钱。宫外有许多花钱的地方，你要学会合理规划消费……” 　　“耶耶，什么是消费？” 　　“就是花钱。” 　　张嫣大手一挥，自觉当了一回好爸爸。 　　儿子得了新书包新水杯，又有零花钱，是不是特别高兴？ 　　杞王李上金受宠若惊，他捧着满满一袋子钱，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今日上课跟夫子请了半日假，便是为了向耶耶提出念书的事情。 　　陈王李忠（大皇子）和许王李孝（二皇子）过来寻他，以为三弟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刚遇到耶耶身边的大太监，太监跟夫子说，杞王以后不来这里念书了。 　　三弟是不是生大病了？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担忧。他们都是宫人生的皇子，淑妃生的那几个很少跟他们玩，贤妃生的皇子皇女年岁太小，他们与之年龄差有代沟。 　　要数圣人在前头生的三个庶子，关系最好，有亲情和友情。 　　“三弟，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十三岁的李忠走进去屋子里，正看见李上金抱着一大袋钱，这个弟弟的状态何止是好，简直是暴富！ 　　“三弟，你从哪里来那么多散钱？”十一岁的李孝忍不住问出来。 　　他们有份例中的俸禄大多是银子，很少跟看到有一大袋铜钱。这么一大袋钱，散发出铜臭的清香，拿在手里真沉啊。 　　大哥和二哥表示不明觉厉。 　　杞王李上金把钱收起来，解释道：“我跟耶耶说去技术学院念书，这是耶耶给我的钱。耶耶说宫外有很多花钱的地方，让我省着花。” 　　陈王李忠微微皱起眉头，劝道：“那个学堂是贤妃设的，师资也许不如宫中的好。你何苦去趟这一趟混水，凭白耽误学业……” 　　最近淑妃和贤妃相争皇后之位，弄得宫里宫外都非常紧张。反正二女都有儿子，无论谁做皇后，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度，他们哥仨都没机会当太子。 　　那不就得了。 　　李忠年纪小的时候，知道自己是耶耶的长子，曾经幻想过一下。随着他长大，读过很多书，他越来越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当太子的。 　　如果王皇后没被废，皇后过继他当儿子的话……他也许能当太子。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李上金摇了摇头，大哥觉得他可怜，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到哪儿读书不是读？ 　　他又不用考科举，随便读读就行啦。反正他是皇帝的儿子，以后他有封地和物资产出，怎么样也能富贵一生。 　　他和李下玉的关系不错，他是想真心照顾这个妹妹的。他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想要看看宫外的东西。 　　“我跟义阳妹妹约好的，我们一起出去读书。”李上金笑着说，“大哥和二哥在宫里好好念书，我若是有不懂的，回来请教你们。” 　　“好啊。” 　　陈王李忠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和许王李孝一起离开了。 　　…… 　　相比起淑妃和杞王这边低迷的气氛，长安殿这边可谓热闹多了。 　　安安一听李弘要出去读书，瞬间嘴巴一扁，想哭。 　　“五哥，你出去读书了，谁送我去蒙学？” 　　“五哥，要不你求求阿娘，让她把学堂的入学年龄改一下？” 　　安安今年才四岁，还差一岁才能去技术学院。她知道六岁的李弘可以去，她不可以去，顿时觉得全世界都背叛她了。 　　她见到萧靖的时候，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过来，竟然气鼓鼓地背过身去。等了一阵子，小姑娘不见有人哄她，她又自己转过身来。 　　真是个小气包啊！ 　　萧靖把女儿抱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好安安，你为什么生气呢？” 　　安安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我想跟着五哥去上学，我很聪明，我能学的。” 　　“可是你矮啊，你坐在后头，连黑板上写什么都看不见。”萧靖许诺道，“你什么时候长得跟你哥一样高，我就让你出宫去上学。” 　　“五哥，你长慢点，等等我。” 　　安安看着五哥比自己高半个头，心想自己多喝两杯牛乳，肯定很快会超过他的。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被阿娘骗了，骗得好狠。李弘比她大两岁，又是男孩，只要她不是基因突变，她几乎不会有在身高上赶超李弘的机会。 　　安定公主真好哄啊。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坐在一旁，快快乐乐地看李弘收拾去上学的东西。今年李弘被晋封为“代王”，继亲王之位，连带吃奶的李贤被晋封为潞王。 　　武贤妃这边握着两个王爷，风头隐隐压萧淑妃一头。 　　尚服局的宫女惯会讨好宠妃，她们听闻代王要出宫读书，专门做好三四个书包送过来给李弘。李弘没选绣工精湛的绸面书包，反而挑了一个最朴素的牛皮背包。 　　安安歪着小脑袋，不理解地问：“五哥，那个好看，为什么你不用？” 　　她特别喜欢绣满花朵的书包，上面的大花花多漂亮啊。有红的粉的，非常符合安定公主的审美。 　　“我们不能光看好不好看啊。”李弘拍了拍书包，这个牛皮书包质地挺结识的，“皮革防水，下雨不会淋湿课本。” 　　萧靖赞同道：“你哥说得对，真皮的多漂亮啊。” 　　搁在后世，这样的手工真皮书包没小几千搞不下来。比起花团锦簇的包包，萧靖同样更喜欢纯色的真皮包。 　　开学前一日 　　萧靖确定入学的生员名单，学生的年龄跨度不大，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五岁。说是技术学院，其实第一批学生更像是一群小学生。 　　大唐技术学院不是一天可以建成的。 　　没有小学的学历，去南翔都不肯要你啊！ 　　各方对于这出学堂的态度，更多的是试探和质疑。要不是看在圣人出了两位皇子和一位皇女，宗室们说不定都不愿意来。 　　宗室里的好苗子大多去国子监读书，再不行去弘文馆。 　　什么叫技术学院？ 　　听都没听说过。 　　萧淑妃给女儿报了名，她在开学前收到一份入学通知。大意是这样的： 　　【尊敬的家长们和同学们： 　　热烈祝贺大唐技术学院正式开课！ 　　每日的上课时间为上午辰时四刻（八点），不可迟到。上午安排三节课，每节课时长三刻钟，下课后休息一刻钟。第二节 课后安排课间操时间，锻炼后有课间餐，会提供牛乳、小面包等小食。 　　中午由学校饭堂统一提供饭食，有可供学生休息的宿舍，被褥和床铺需要自带。午休为一个时辰，下午安排一节课，申时（下午三点）放学。 　　校内有小卖部，会售卖部分生活用品和小食。请学生自备零钱，不设找赎。】 　　义阳公主坐在萧淑妃的身边，看着通知里面说的话儿，觉得外面的学堂特别有趣。她长这么大个人，从未在外面吃饭睡觉呢。 　　学校饭堂会提供什么样的饭呢？好不好吃？ 　　李下玉心想，应该会好吃吧。她打听到五弟也去上学，贤妃再怎么荒唐，也不可能坑自己亲儿子啊。 　　“你傻啊，有一种东西叫做开小灶。武氏那么精明的人，李弘的待遇肯定跟你们不一样。”萧淑妃不信，“我到时候命人给你送饭，你不用吃饭堂的，外头的野路子不干净。” 　　“阿娘，可是耶耶知道，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好。从宫中送东西出去，来回太麻烦了……” 　　“不麻烦，你娘我早想好对策。” 　　萧淑妃得意一笑，她知道圣人的性子，对孩子们是最疼爱的。她把女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跟你耶耶说了，你饭量大，一个顶俩。我怕你吃不饱，所以让人专门给你送饭。” 　　李下玉：“……” 　　哦。 　　您可真是我亲娘啊。 　　呜呜呜，小仙女的形象毁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突然发现李治给儿子们起名字，上不上心真的差很多。 　　李忠、李孝、李廉，大概是那种美德类名字（但是更适合当臣子）。 　　李上金和李下玉，这两个名字不是我编的，是李治起的。估计这两个孩子出生日子相近，而且李治那时候缺钱？ 　　等到阿武的孩子们，李弘李贤李显李旦……瞬间逼格高了好多，感觉是可以当皇帝的好名字。 第512章 李治不头疼（51） 　　◎武贤妃送儿子上学◎ 　　郭家 　　武家三囡在永徽二年生下一个男娃, 大名叫郭纯，小名叫做纯哥儿。纯哥儿今年虚岁五岁, 勉强能算“外戚”那一类, 符合技术学院“五岁及以上”的招生标准。 　　三囡跟丈夫郭孝慎商量，要把孩子送去技术学院读书。 　　“娘娘仁厚，愿意让纯哥儿跟宗室子弟一起上学, 这是他的福气。”三囡打定主意，“以我们家的门第，纯哥儿上不了弘文馆和国子监, 他自幼跟着代王, 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差的。” 　　“是啊。” 　　郭孝慎同意，他觉得贤妃娘娘真是太善良了。 　　他这些年在长安代理售卖《大唐周报》，挣下一大笔钱, 成为坊间有名的人物。武贤妃说要将活字印刷术推广出去, 他是支持的。 　　这本来不是他的东西，他占得先机挣钱，已经很不错了。 　　做人要知足。 　　很快，国内涌现了一大批报纸，什么《南方周报》《边塞周报》，甚至有闺阁妇人们爱看的女性小报。各个书商争相引入活字印刷的技术，这样印出来的书籍又快又好, 书的价格被降下来了，一批以抄书为职业的读书人被淘汰。 　　倒是有一批有想法的年轻后生，纷纷向报社投稿，使得出版业迅速兴旺起来。 　　对于许多读书人来说, 挣钱倒是其次, 关键是享受那种“刊登出版”的荣耀。推举入仕的过程中, 竟然新增加了一项考核标准，比如—— 　　“你在报纸上发表过多少篇文章？有在《大唐周报》上发表过吗？” 　　“大人，我发表了两篇，您看看，都在这上面……” 　　“《大唐周报》今年三月版没有你的名字，肯定是你被人骗了。你是这个月第八个了，那种给钱肯定能上报的，绝对是骗人的。” 　　“大人，不可能啊，这是印刷好的初稿，求求您仔细看看！” 　　“《大唐周报》每期要呈给圣人看的，你以为多大的钱能买通圣人？” 　　考官嗤之以鼻，一抬手，让仆人把这个求职的年轻人请出去。 　　这种上当受骗的案例，官府已经在长安抓了好几批诈骗团伙。团伙专门骗外地的学子，因为并非所有官员都是科举录用，有许多小吏是靠推荐录用的，而录用的其中一项标准是发表文章数量。 　　好多外地人不了解行情，以为自己能走捷径。 　　结果被骗得渣都不剩。 　　武侯们（武侯相当于唐朝的警察）收缴了一批作案工具，其中有一个最牛逼的犯罪团伙，没钱烧泥模活字，竟然拿胡萝卜雕刻仿制。团队里人人脸色发黄，口供说他们连续吃了两个月胡萝卜。 　　被抓的时候，这群人莫名松了一口气。 　　牢里包吃包住，他们再也不用吃胡萝卜了。 　　当萧靖看到报纸上这篇《震惊，众男子沉迷胡萝卜竟是为了这事》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他第一眼看到标题的时候，以为是与肛肠科有关的劲爆大料，结果…… 　　劲爆是挺劲爆的，虽然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把内容念给张嫣听，张嫣睁大了眼睛，表情一言难尽。 　　啊，这？ 　　难怪最近城里的胡萝卜好像涨价。 　　害得李贤宝宝辅食吃的胡萝卜泥，成本从两块钱一小碗，上升到三块钱一碗。 　　有人找到郭孝慎，带上重金和礼物，希望从他这边入手，把自己的文章弄上报纸。老郭的嘴非常严，一问三不知。 　　“有劳郭先生，请问是哪位大人负责定稿的？” 　　“我不过是行商的，我怎么会知道呢？这位郎君可以去芙蓉园那边投稿，那里是《大唐周报》报社，郎君可尽力一试。” 　　“……” 　　我要是能正经发刊，我还来找你？ 　　那位后生气得一甩袖子，跑了。 　　郭孝慎耸了耸肩膀，对于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他买下活字印刷术的专利，印刷四书五经和一些名家著作，赚得比以往是少一点，胜在薄利多销啊。 　　他是商户，挣得再多，明面上不能住高门大宅，这辈子不能做官。但他生的儿子郭纯不一样，孩子有一个宠妃姨母，和代王和潞王是表兄弟的关系！ 　　“纯哥儿长大后可以给代王当属官，这不算正经官职，对门第要求不高。”郭孝慎给五岁的儿子做人生规划，“圣人宠爱娘娘，万一娘娘能做到那个位置呢？” 　　武贤妃如果能当皇后，代王李弘很有可能是太子！ 　　太子的属官，不是一般跑腿的小厮！ 　　说不定郭纯能成为下一任天子的近臣！ 　　三囡跟儿子讲过上学的事情，她怕小孩怕上学，特地安慰道：“代王也会去上学，纯哥儿去到学堂应当跟着代王。代王是个厚道人，他会帮助你的。” 　　“代王是谁？”小孩萌萌地问。 　　三囡：“就是你的弘表哥，你二姨的儿子。他今年封了代王，纯哥儿不可无礼。” 　　“我喜欢跟弘表哥一起玩。” 　　郭纯小朋友笑着点头，他没有嫡亲兄长，尤其喜欢弘表哥和皇宫里的二姨。每次他跟着外祖母和阿娘入宫，表哥总会把他的玩具送给他，二姨会请他吃美味的点心。 　　小孩在睡觉前摸了摸床边的小金猪，这是弘表哥送给他的礼物。 　　因为他属猪的。 　　…… 　　郭纯以为自己是表哥李弘最好的朋友，谁知巴陵公主府里有一个小男孩，手里握着与他同款的小金猪玩具。 　　柴希，小名豨儿，生肖属猪。 　　巴陵公主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前几年的谋反大案把她的胆子给吓破了。她怀孕的时候突然肚子疼，把驸马柴令武喊回家，幸运逃过一劫。 　　高阳公主和丹阳公主不知道怎么掺合进去，连同驸马都被赐死了！ 　　巴陵公主后怕了很久，她本来就胆子小，孩子九个月的时候早产。她害怕儿子命薄，学了太宗皇帝那一套，给儿子起小名。 　　老李：我家开动物园那些年。 　　李泰是青麻雀，李治是小野鸡，晋阳公主是小犀牛……巴陵公主和驸马柴令武商量过，给儿子起小名豨儿（豨读音同“希”），这个字是大野猪的意思。 　　大野猪，多凶悍啊！ 　　柴希小朋友不负众望，长成家里的小霸王。他不爱读书，气跑两个夫子，最爱舞刀弄枪，在家里疯玩疯跑。 　　巴陵公主不怕儿子没富贵，只怕孩子被人算计。野猪的性格又横又莽，被人拆了吃肉都不知道。宗室里的嫡子都精得很，唯独他们家的野猪脑子一根筋。 　　“不如送豨儿去技术学院吧？” 　　“不求他写锦绣文章，随便混几年，等他长大袭爵。” 　　“若是那个学堂不好，告假回家，拖着就行。” 　　驸马柴令武没意见，他自己不是读书写文章的料子。他儿子像他，臭小子去什么国子监？ 　　找罪受啊！ 　　巴陵公主跟儿子说了读书的事情，本来柴希有些不高兴。但他听到代王会去技术学院，瞬间开心起来了。 　　“阿娘，代王会去吗？” 　　“去啊。” 　　柴希让婢女给他准备大大的书包，里面塞满他心爱的玩具和糖果。他把小金猪带过去，下课能够偷偷玩。他上次和李弘约定好的，说比赛射箭。 　　他已经能射五十步了！ 　　不知道代王能射多少步？ 　　李弘待人兄友弟恭，他不知道有那么多小伙伴在盼望他。技术学院开学第一天，萧靖专门开车送孩子上学，李弘表示非常惊奇：“阿娘，你会驾车啊？你认得长安的路吗？” 　　阿娘是女子啊，女司机！ 　　阿娘在宫中那么久，她知道路吗？ 　　小孩紧紧抿着唇，有点担忧，怕他妈开车出意外。 　　萧靖如果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肯定会不屑地翻白眼。他在长安住了几辈子，闭着眼睛都清楚长安城的布局。他可是老司机，驾照在了几百年前考过。 　　果然，他开车的技术相当精湛，一路飞驰，不到一刻钟就把李弘送到技术学院门口。他带着儿子在门口下车，有侍卫帮忙把马车停到统一的停车场。 　　李弘背着书包下车，在门口的宣传栏找到告示。他认识不少字，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一年一班，李弘、郭纯、柴希……】 　　【三年一班，李上金、李下玉……】 　　李弘好奇地指着，问：“阿娘，我这是要和纯哥儿、豨儿在一起上学吗？三哥和大姐姐另在一处吗？” 　　“是啊。”萧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弘儿先去课室选座位吧，郭纯和柴希不知道来了没有。你中午可以去找哥哥姐姐玩，在这里用名字相称最好。” 　　什么皇子皇孙，当同学处着就行。 　　难道在学校里还要搞小团体，你一派我一派的，为得宠的皇子皇女马首是瞻？ 　　那样太蠢了。 　　李弘被萧靖领着，很快找到自己的课室。他的身高在同龄小孩中算高，自觉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一刻钟后，郭纯背着小书包进来，他生得像一只小白兔，脸蛋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他欢快地跑过来，占了李弘身边的同桌。 　　“弘表哥好！”他笑起来有点害羞，掏出李弘送给他的小金猪，“弘表哥，你玩吗？” 　　“等下课再玩吧。” 　　李弘眼瞅着夫子进来了，赶紧让郭家表弟把玩具收好。夫子拿着一本册子，要给学生点名数人数。 　　“李弘？” 　　“到！” 　　“郭纯？” 　　“到！” 　　“柴希？” 　　“柴希到了没？” 　　“柴小爷在这里！” 　　柴希背着大大的书包，几乎是踩着点冲进来，惹得夫子微微皱起眉头，到底是没有批评这个学生。小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眼看到李弘旁边坐着一个小白脸，非常不高兴。 　　他想跟李弘一起坐！ 　　“你起来，我要坐这里。”柴希扯了一下郭纯的袖子，“你到前面去坐。” 　　他指着李弘前头的位置，目前空着。 　　郭纯不高兴，他的眼眶红红的，委屈极了：“为什么啊？我先来的，我要跟弘表哥坐。” 　　“我娘是公主，我也是李弘的表弟！”柴希霸道惯了，可不管什么先来后到，“这是表哥送给我的小金猪，你有吗？” 　　他从包里拿出来自己跟表哥友谊象征的玩具，纯金的小猪特别耀眼。郭纯默默地把背包里的玩具掏出来，在柴希眼前晃了一下，立刻又收回去。 　　柴希：…… 　　所以，李弘是批发来的小金猪吗？随便给每个属猪的表弟都派一个？ 　　啊，这是要翻车的节奏啊！ 　　李弘看了一下柴希的身高，再看一下郭纯的身高。他安抚道：“纯哥儿，你坐我前面，你的个子矮，坐最后一排你会看不清前面的。” 　　可让郭纯感动极了。 　　弘表哥的考虑真周全啊！ 　　柴希见郭纯挪窝，骄傲得像是一只小孔雀，得意洋洋地占领李弘同桌的位置。他上课不专心，偷偷从包里拿出来糖果，咔咔地吃着。坐李弘前面的小白脸好像馋了，趁夫子不注意回头好几次，还咽口水。 　　李弘拉了柴家表弟好几次，柴希压根没反应过来。 　　小野猪高兴，嚼得更大声，咬肌运动得更加夸张！ 　　然后—— 　　“柴希，上课期间不许吃东西！”夫子以为这个学生在挑战课堂纪律，终于忍无可忍，“今日学的文章，罚你抄写三遍！” 　　“啊？” 　　柴希傻眼了。 　　开学第一课，就这么罚他？ 　　作者有话说： 　　李弘：海王今天没翻车。 　　郭纯：表哥是我的。 　　柴希：野猪被人上了一课。 　　我小时候跟表妹一块儿上小学，还在同一个班。我一直想跟表妹做同桌，无奈身高不一样，她只能坐在我前面。 第513章 李治不荒唐（52） 　　◎武贤妃把侄子武三思领过来◎ 　　比起在课室里乖乖上课的一年（1）班, 三年级的学生们可兴奋多了。 　　开学第一节 课，班主任先是带着三年级的学生参观校园, 跟他们介绍哪里是饭堂, 哪里是小卖部，哪里是宿舍。领队的是一个圆脸的女老师，姓杨, 生得圆润喜气，笑起来非常亲切。 　　“同学们跟我走，这里是饭堂, 以后你们每日中午来这里吃饭。饭堂提供餐盘和餐具, 你们不用带食盒和饭碗。唔，饭菜包括四菜一汤，有米有面, 饭后还有水果……” 　　“听清楚了没有？” 　　杨老师的表情很认真, 学生们纷纷齐声回答“听清楚了”。三年（1）班只有十五个学生，现在还不到饭点，但是饭堂门口已经有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惹得孩子们左顾右盼。 　　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糕点？ 　　好像带点甜香味，又有奶味。 　　连李下玉和李上金都禁不住深呼吸，一定是有大师傅在饭堂做好吃的！ 　　大部队与肚子里的馋虫在作斗争，挪啊挪啊, 终于逃离了饭堂的周边区域。众人被杨老师领着，来到小卖部的铺子前面。这家店铺好生奇怪，摆着好几个大大的木头架子，不但有卖文房四宝, 还放着许多碗口大的瓷盅。 　　瓷盅上面有盖子, 杯身描着白底黑字的一句话：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真奇怪啊。 　　这么大一个瓷盅，比喝茶的小杯盏大多了，装水都喝不完啊。 　　杨老师瞧着那么大一个瓷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可是提前尝过的，里头装的是一种外面没有的美食。 　　嗯，她现在带着学生，要稳重。 　　她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家铺子是小卖部，如果你们的笔墨纸砚用完，可以来这里买。另外，小卖部有提供小零食，你们下课买点垫垫肚子。” 　　“事先说明啊，上课不许吃东西，不许开小差！ 　　李下玉趁杨老师不注意，指向一个瓷盅，偷偷问买东西的妇人：“这位嬷嬷，这卖的是什么？” 　　“瓷盅里面装的是方便面。”卖货的妇人笑着说，“这面儿干吃很香，泡着吃更香，算是汤饼的一种。有红烧羊肉味、老坛酸菜味和海鲜味的。但现在不是下课时间，所以我不能卖给这位同学。” 　　“哦……” 　　李下玉压下心里的好奇，盘算着下课后过来买一份方便面尝尝。淑妃忙昏了头，一时间没想到给女儿塞零用钱，小姑娘眼巴巴地瞅着，外头的东西就是新奇，没见过。 　　她想买。 　　“三哥，你有带钱吗？” 　　“带了！” 　　“三哥，我们等会儿来买吃的。” 　　“可以。” 　　李上金从耶耶那里得了十贯钱，区区五块钱的方便面不算什么。他的兜里有钱，莫名生出一种“当家作主”的自豪感，想做东，请妹妹吃东西。 　　他正要问义阳妹妹爱吃什么，被杨老师一个眼神盯过来。老师没指名道姓说批评谁，但她要求“同学们安静听老师讲话”。 　　李上金的嘴巴立刻闭上，不敢说话了。 　　杨老师很满意，这群学生大多数是乖巧的。她保持着笑容，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大家往我的左手边看，远处那几处院子是学生宿舍，外墙有大写‘叁’的院子，是男同学住的。写着‘肆’的院子，是女同学住的。等会儿大家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宿舍，一间寝室住四个人，同室的名单已经安排好了，床位你们自己商量。” 　　“搬行李的时候，有力气大的同学，可以向力不能及的同学伸出援手。接受帮助的同学，要真诚谢谢帮你的人。” 　　李下玉竖起耳朵听着，悄悄拉着亲哥的衣袖。她一想到淑妃给她装的床铺被褥大包小包，简直头皮发麻，她的胳膊那么细，怎么搬得完啊。 　　“三哥，你要帮帮我哩。” 　　“放心，我肯定帮你的。” 　　李上金的脾气很好，这是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他不照顾义阳，谁来照顾她？ 　　尽管这群三年级小孩才九岁十岁，因为有男女有别，儿郎和女郎住的宿舍是隔开的。义阳公主跟宿管阿姨解释过，李上金是她三哥，这才让男孩扛着东西进来女郎的宿舍。 　　可把别的小姑娘羡慕坏了。 　　也让别的小郎君羡慕坏了。 　　瞧着这个李上金不声不响的，居然成为了进入女郎宿舍的第一个外男！ 　　“李上金，女郎的宿舍是不是跟我们的一样的？” 　　“李上金，她们需要帮助吗？” 　　“我力气大，我想帮助同学！” 　　杞王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干过搬运的体力活。他都不知道李下玉到底往包裹里塞了多少东西，沉得跟秤砣似的，他险些要中途把东西都丢出去了。 　　累成狗。 　　女郎们不好意思喊男同学碰自己的东西，总觉得小别扭。戏文里经常写啊，公子瞧见小姐的帕子花纹，小姐对他芳心暗许，结成佳偶…… 　　“李下玉，你三哥对你真好啊。”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眨了眨眼睛，“我喊兄长来技术学院，他不愿意来，他要去国子监。” 　　“国子监算什么？” 　　义阳公主丝毫不把国子监放在眼里，她倒是觉得贤妃开的学堂有趣极了，跟宫中完全不一样。以为她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谁知自己成了井底之蛙。 　　“哇，床为什么长这样？” 　　“我们以后都要爬上去睡觉吗？” 　　“我还没爬过梯子，我害怕……” 　　宿舍的床和寻常的床不一样，竟然是建在高处，需要从梯子爬上去睡觉。瓜子脸姑娘有点害怕，她没爬过梯子，头一回畏高。李下玉一点儿也不怕，她噔噔噔地爬上去，又从梯子上冲下来。 　　“哇，这个梯子很结实的，你试试？” 　　“好，我试一下。” 　　瓜子脸握了握拳，给自己加油，终于一口气爬上去了。 　　床底下是一条长案，比寻常的案几要高，需要坐在胡凳上写字。最妙的是旁边还有一扇小衣柜，分上下两层，可盛放衣物。等李上金离开之后，姑娘们才将自己的衣服移到柜子里。 　　李下玉选了一个靠窗的床位，她在梯子上爬上爬下，自己动手把枕头、席子和被子铺好。淑妃不知道技术学院不许带奴仆和丫鬟，要是她早知道，估计不会让义阳公主来这里上学了。 　　公主长那么大，从未试过叠被铺床。 　　李下玉不觉得吃苦，反而以为有趣。她布置好宿舍的东西，没多久，听得杨老师在外面催促点名。 　　“集合，集合！” 　　“都把东西放好了没？” 　　“一年（1）班的师弟师妹们下课了，我们身为师兄师姐，要去帮助指引他们。” 　　李下玉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连忙走出宿舍。她是记得五弟去上一年级的，她自己整理宿舍尚且如此吃力，六岁的李弘肯定忙不过来。 　　才怪。 　　李弘的左边是柴希，右边是郭纯，三个小朋友一块儿忙活，端得是有滋有味。萧靖没给儿子收拾太多东西，一卷草席，一张薄毯子，外加一个小枕头，足够了。 　　现在天气不冷，谁规定王爷一定要跟豌豆公主一样，睡觉非得铺几十张软被子？ 　　萧靖没有那种富养儿子的习惯。 　　偏硬的木板床更好，孩子不容易驼背！ 　　巴陵公主疼儿子，她给小野猪准备的被褥和床铺相当精美，绣满各种长生的瑞兽。三囡同样疼儿子，但商户家庭不能太张扬，纯哥儿的床褥是好料子，但是没有绣花。 　　唯独李弘背着一卷草席，看起来太寒酸了。他的毯子是羊毛的，不是蚕丝被。 　　两位表弟心疼表哥，纷纷发来热情的邀请—— 　　柴希拍了拍床边，大方地说：“李弘，你来跟我睡吧，我的床软。” 　　郭纯翻开了被窝，害羞地说：“弘表哥，你来我这儿，我的被子大。” 　　李弘：“……” 　　谢邀，我比较喜欢自己睡。 　　他们三个小孩有幸被安排在同一间寝室，这里是四人间，按道理缺了一个人。老师说每间寝室要选一个宿舍长，柴希和郭纯一致推举表哥当“官儿”。 　　“那剩下的那个人呢？”李弘没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你们不问他的意见吗？说不定他也想当宿舍长……” 　　“表哥有两票，你肯定赢他。”郭纯毫不在意地说。 　　就在这时候，萧靖领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过来了。这个孩子头一天报到迟到，李弘他们已经上完第一节 课了，他这才姗姗来迟。 　　屋子里的几个小孩有礼貌，立刻过来见礼。当然，他们见礼的对象不是新同学，而是萧靖。 　　“阿娘——” 　　“二姨，我好久不见你了。” 　　“贤妃娘娘，你好啊。” 　　五岁的武三思跟着萧靖的身后，打量着自己的几位同学，若有所思。耶耶说二姑当上妃子，命人送来旨意，说让他来长安读书。本来武三思不想离开家，无奈武元庆很坚持。 　　“有便宜不占，那叫王八蛋啊！” 　　“当年你二姑走得急，要是早知道她有这般造化……我定要亲自送她入长安的。” 　　远在荆州的武氏兄弟听闻先帝的武才人重新入宫，本来听完就算了，压根不在意。谁知二囡越爬越高，十分得宠，为圣人生下二子一女，被册封为贤妃。 　　一个后宫妃嫔能生，只要她不犯错，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 　　武元庆与二囡的关系不好，他在家里经常欺负杨氏生的三个女儿，言辞非常无礼。但此一时彼一时，贤妃娘娘难道不想要娘家的支持吗？ 　　萧靖：我是真的不需要，谢谢。 　　他只是想管教一下姓武这帮外戚，以后少给他惹麻烦。 　　武三思是武元庆的儿子，比起当爹的恶语伤人，这个小孩显然更多心眼。他爱笑爱说话，见着萧靖一直“二姑二姑”地喊着。 　　搞得好像跟你很熟似的。 　　萧靖看到这个侄子，沉默了一下，武三思惯会哄人，难怪哄得女皇想将他册立为武周的太子。后来唐中宗复位，武三思权倾朝野，时常出入宫闱，给皇帝送来好大一顶绿帽子。 　　李显那个蠢货丝毫不知，引武三思为知己。 　　萧靖不屑于对一个五岁的小孩下手，即使历史说这个小孩不是好人，或许还可以拯救一下。他把人带到，就走了。他没走远，暗中观察李弘与同学/亲戚是怎么相处的。 　　李弘不是李显。 　　李弘得知这位新同学是自己的表弟，当即笑着说：“欢迎你啊，早知道你来，我定要去接你的。” 　　“我来晚了，殿下对不起。”武三思的姿态摆得很低，“柴希，郭纯你们好啊。我叫武三思，今年五岁了。” 　　“你好。” 　　“嗯。” 　　郭纯有礼貌地点点头，柴希不想理人，只用鼻音应了一声。 　　弘表哥有他俩还不够？ 　　怎么又来一个表弟了？ 　　作者有话说： 　　李弘如果不是早死，也许李治死后不会乱成那样。 　　阿武的娘家人好像中了降智光环……全员不靠谱。 　　感谢在2021-03-16 22:46:30~2021-03-17 23: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4章 李治不头疼（53） 　　◎唐高宗想经营河西走廊◎ 　　五岁的武三思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不过是想当一个马仔罢了：) 　　小孩出门的时候被耶耶交代过, 一定要跟代王好好相处。武元庆的原话是这样的：你二姑不好相处，你不喜欢她, 就别管她, 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但是代王年幼，你一定要与代王交好！等代王喜欢你，什么金的银的赏赐, 还不是成山成海？ 　　小孩子嘛，肯定比二囡好糊弄多了。 　　武元庆如是想到。 　　武三思牢牢记住父亲的话，到了学校事事以李弘为先。他想做李弘的马仔, 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小孩品尝过学校的课间餐, 今日吃的是热牛奶和香葱小花卷。武家没有吃牛乳的习惯，倒是他家养了几个奶娘，小孩嫌弃口味不好, 不爱吃人.奶。 　　怎么学校里的奶一点儿都不腥, 反而十分香甜？ 　　牛奶比人奶好吃多了！ 　　武三思小小地赞叹一声：“哇哦~” 　　他环顾四周，怕同学们以为他是乡巴佬，很快又低下头来吃课间餐。 　　一年级的小同学们捧着杯子，因为牛奶很热，只能小口小口地慢慢喝，脸上皆是露出高兴的表情。比起外地来的武三思，长安小土著们对奶味的接受程度显然高很多。 　　李弘品着嘴里不兑水的奶味儿, 评价道：不错。 　　能得孝敬皇帝一句“不错”的夸赞，如果史官在场，大概是值得记入史书的事情。 　　唐朝贵族喜欢吃乳制品，更是把牛奶吃出许多花样。夏天有许多富含奶酪的冰品, 如酥山一类。长安城中最香浓的奶酪, 被称为醍醐（唐朝的醍醐就是成语“醍醐灌顶”的醍醐, 这个成语表面意思不是‘奶酪往脑袋上浇’，而是类比某芝士爱好者吃了很多芝士的快乐心情）。 　　《大般涅盘经》有云：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 　　连佛经都称赞的奶制品，到底有多好吃啊！ 　　学校里暂时没有提供昂贵的醍醐，只有一杯简简单单的热牛奶，聊胜于无。一杯热牛奶下去，许多小同学们热到后背出汗。 　　武三思喝了半杯奶，额头隐隐冒出一层汗。他拿自己的汗巾擦汗，然后看过去李弘那边。 　　“殿下，你要喝牛奶吗？” 　　“我喝不下了，给殿下喝吧，这个什么花卷也给殿下。” 　　“殿下，你要擦汗吗？” 　　“我帮你呀。” 　　活脱脱就是跑歪了的奸臣苗子！ 　　李弘的目光对上这位素未谋面的武家表弟，这位表弟热情得有点过分。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快把你那份课间餐吃掉，要凉了。大家都是同窗，在学校不用以王位和爵位称呼。” 　　除了亲妹妹安安，李弘不是爱吃别人剩饭的人。 　　他拒绝了武三思的“上贡”的半杯牛奶和花卷。 　　技术学院的学生大多出自李唐宗室，一块黑板砸下来可能有两个王爷，三个郡公，剩下四个或许是世子。再不济的，也像柴希那种，我妈是公主，我祖母是公主！ 　　武三思和郭纯这类不算正经外戚的外戚(因为萧靖还不是皇后)，位于食肉链的最底层。若以门第论英雄，人人都可以欺负他俩。 　　这样太可怜了。 　　李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认为以名字称呼最好。他不耍王爷的威风，别人同样不许摆架子。 　　“谢谢弘表哥，我记住了。”武三思改口得很快，神色自若，仿佛刚才“殿下”前“殿下”后的不是他。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看得一旁的柴希尴尬症都犯了。 　　他扯了扯前头的郭纯，小声嘀咕说：“你家亲戚，都是这样……”这样爱拍马屁的？ 　　“我之前不认识他啊。”郭纯啃着小花卷，一脸无辜，“我连两个舅舅都没见过。” 　　半个拳头大的香葱小花卷，这是唐朝人没见过的点心。刚开始孩子们以为这是怪模怪样的曼头饼（“曼头”通馒头，唐朝馒头大多数有馅），结果一掰开，里面没馅儿的。 　　柴希皱起小眉头，有点嫌弃地说：“没有肉……没有古楼子好吃。” 　　“放了香葱，揉面的时候有油。”李弘的舌头很灵敏，他倒是有点喜欢，“这个挺好吃的。” 　　一咬下去，能够吃到浓浓的葱香味，还有淡淡的咸香。小花卷每一层皮儿都沾着翠绿的葱花，吃到最后香气依旧很浓。蒸出来的口感软软的，不像胡饼口感焦脆。 　　因为家里天天能吃肉，代王对于肉食并不算十分渴望。他怕柴家表弟对学校有怨言，勉励道：“如今不到中午，吃肉太腻了。等我们中午开饭，豨儿多吃点。” 　　小野猪虽然想吃肉，但被表哥暂时哄住。 　　接下来的是一节算术课，时间很快过去了。 　　早上的三节课终于上完，班主任老师带着一群学生，多次嘱咐道：“排好队，我们去饭堂吃饭，一个跟一个，不许交头接耳。”高年级的学生们可以独自走去饭堂吃饭，这群一年纪的年岁太小了，老师不放心他们，决定亲自领队。 　　李弘在同龄人当中生得高，懂礼让，他自觉排到队伍的后面。武三思蠢蠢欲动，想要插队冲到第一位，但他看着代王的表情，一脸乖巧地跟在李弘后面。 　　连郭纯和柴希都被他挤开。 　　柴小公爷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一个外地来的武氏子，竟然敢抢他的位置，气得他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郭纯在心里记下一笔，打算回家跟阿娘和外祖母说，武家的表兄初来乍到爱欺负人。 　　武三思浑然不觉身后两道不善的目光，他讨好地问：“弘表哥，你累不累？要不你到旁边歇着，我帮你打饭？” 　　李弘瞧着武三思比自己矮半个头，表弟都没说累，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以说累呢？再说了，阿娘教过他一句话——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连饭都要别人帮忙打，他不能做这种废人。 　　他微微颔首，向武家表弟道谢：“谢谢三思，我不累，我自己可以的。” 　　“哦。”武三思有点患得患失，代王竟然不用他啊。 　　他是不是失宠了？ 　　饭堂阿姨打饭的速度丝毫不慢，很快就轮到李弘一群人。阿姨不认识代王长什么模样，不会因为李弘是萧靖的儿子，就多给两勺。 　　“小同学，你想吃什么？吃米饭还是面？自己选四个菜，然后到那边领水果和汤。”阿姨指着另一条队伍，那里排着一群学生，走时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汤和一个红色的果子。 　　“我想吃米饭，菜要咕噜肉、鱼香肉丝、韭菜炒虾仁和酱油鸡。” 　　李弘认得字，他没有以貌取“菜”，而是指着挂出来的菜式名单，按名字选了几个可能好吃的菜。然后他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饭堂阿姨的表演—— 　　阿姨的大勺抖啊抖啊，居然抖掉了两块红红的肉。满满一大勺肉丝，眨眼睛少去一半。韭菜炒虾仁倒是没有被颠出来…… 　　因为虾仁原本放得不多，充其量是提鲜。阿姨心中有数，她若是再抖两下，虾仁都要没了。 　　酱油鸡被颠出来的是鸡脖子和鸡头，见此，李弘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木制的餐盘被划分出来好几个方格，一块儿盛主食，旁边的是必选的蔬菜。李弘捧着自己的餐盘，看见自选的四个菜装得算多，嘴角微微地翘起来。 　　闻起来很好吃。 　　代王的隐藏爱好，是爱吃肉。 　　但这孩子从来不说。 　　武三思跟在李弘的身后，他有样学样，特意选了和李弘一样的菜。柴希也喜欢吃肉，他瞅着饭堂盛菜的大盆，专挑看起来疑似是肉、块头特别大的菜。 　　唯有郭纯选的素菜多，他想的是：人人都选吃肉，他弄点好吃的素菜，可以分给弘表哥。 　　四人选了一张长案，放下餐盘，正准备吃饭。李弘的饭没吃到嘴里，突然站起来，对着前面招呼：“三哥，大姐姐——” 　　李上金和李下玉朝着他们走过来，手里拎着不少东西。二人先把东西放在李弘这里，然后风风火火地跑去打饭。 　　饭堂四菜一汤是和宫中不一样的菜式，义阳公主笑得眉眼弯弯。她喜欢尝鲜，刚才跟李上金一块儿横扫小卖部。李上金带着钱，他们买了瓷盅里的方便面，问饭堂阿姨要了热水，想要尝尝泡面的味道。 　　更兼淑妃派人来送饭，义阳公主手里有太多吃的。 　　“见到你们人多，可真是太高兴了。”姑娘不爱浪费，幸好她家亲戚多，“五弟，你们可得帮我分担一点。” 　　义阳公主大方地把宫中送出来的食物，分予众人。不是说宫里的饭菜不好吃，而是她吃了好多年，早吃腻了。 　　还是外头的野路子香！ 　　“为什么这道菜叫咕噜肉？这个名字太奇怪了……” 　　“鱼香肉丝没有鱼欸。” 　　“酱油鸡那么黑，能好吃吗？” 　　“唔，韭菜的味儿太大了，但是虾仁很嫩啊。” 　　“哇，我的方便面真的跟汤饼一样，居然不用开火就能熟！” 　　十岁的义阳公主一边吃饭堂菜，一边吃泡面，差点把自己撑死。跟她同桌的李弘等人也好不了多少，大姐姐带过来的食物太多了，连武三思都撑得肚子圆滚滚的。 　　饭堂免费提供的汤，他们实在是太饱了，没要。但是阿姨派的水果，孩子们一人拿了一个。 　　红色的赤柰（柰读音同奈）看起来很诱人，萧靖看过，跟苹果的模样很接近。后世吃的苹果是西方苹果，口感爽脆，而中国本土产的苹果口感是绵的，直到清朝的时候，绵苹果才被西方苹果大范围取代。 　　义阳公主把赤柰放在书包，一直没吃。直到放学回家，萧淑妃从她书包里翻出来一个果子。娘娘看过女儿的食盒，很满意，全空了。 　　她以为李下玉没吃饭堂的饭，出去上学饿坏了。 　　萧淑妃絮絮叨叨地说：“我就说嘛，阿武开的学堂肯定没什么好吃的……这枚果子是谁给你的，跟上贡的朱柰看着差不多，是谁那么有门路？” 　　朱柰是贡品水果，每年丘县官员进贡三百个朱柰，淑妃能分得十几个。她不舍得吃，全让三个儿女吃了，她以为是学校里藏龙卧虎，某宗室有门路，私底下收受贡品。 　　这可是大事！ 　　谁知义阳公主摇了摇头，回答道：“阿娘，这是饭堂里派的水果，每人能得一个。” 　　萧淑妃：震惊！ 　　阿武的手已经伸得有那么长吗？阿武私收贡品，圣人不管管她？ 　　“这事儿你耶耶知不知道？” 　　“耶耶应该知道吧……”义阳公主把在学校的见闻说出来，“他们说，这个不叫朱柰，叫赤柰。这叫爱心助农，贤妃专门派人去酒泉收购的，应当是给了农人不少钱。” 　　柰在酒泉和张掖一带种得最多，那边属于河西走廊。河西走廊是大唐出入西域的门户，外贸商业特别发达，是大唐仅次于长安和洛阳的重点发展城市。 　　西域乱不乱，河西说了算。 　　张嫣跟萧靖讨论过，那么重要的地方，搞点什么特色产业比较好呢？ 　　“不如种柰、棉花和甜菜吧。” 　　“陇右道本土有柰树，这倒是不难。但是棉花和甜菜……诏令推行下去，朝中定是有人反对。” 　　“这有何难？” 　　萧靖喀喀喀地啃完嘴里的苹果，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说： 　　啊，今天更新好晚，我继续码字，看零点能不能再更一章。感谢在2021-03-17 23:59:38~2021-03-19 20:4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5章 李治不头疼（54） 　　◎唐高宗让淑妃养蚕◎ 　　萧靖在学校里推行农桑课, 旁人不敢赶这群金尊玉贵的小崽子下地，他是敢的。 　　他在学校附近圈了好大一块地, 给每个学生分五十平米土地。得益于他是腐朽的封建阶级, 这地儿得来全不费功夫。 　　搁在后世，他得花几个亿都拿不到啊！ 　　“咳咳，安静些, 大家都听我说——” 　　他戴着草帽，穿着窄袍，把裤腿挽起来, 看着跟“宠妃”人设完全不一样。他今日领着三年级来下地, 义阳公主和杞王正在这个班，两个小的看到他这一身装扮，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李下玉揉了揉眼睛, 难以置信：“三哥, 这是贤妃没错吧？” 　　李上金辨认了几眼，很确定地说：“没错，是她。” 　　昨天萧靖已经在班级发过通知，说这个学期会新设农桑课。农桑的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连皇帝在祭祀的时候都要下地，皇后负责养蚕。 　　家长们嘀咕了几句，到底没有质疑这一项课程的合理性。 　　但是今天学生们站在需要种植的土地, 看到的是几种新奇的作物—— 　　一个很大的绿皮瓜、一堆灰扑扑的疙瘩、一堆看起来像萝卜的东西，还有一株没有花瓣的花儿。 　　“那是白叠子。”李下玉指着那株花儿，“宫中就有种着白叠子，观赏用的。” 　　有同学好奇地问她：“其他的是什么？” 　　李下玉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 你听老师说。” 　　这个年代没有西瓜刀, 萧靖拿了张嫣的唐刀, 瞬间觉得切出来的西瓜特别帅。他刷刷刷几下杀了一个二十斤重的大西瓜，足够全班学生尝个味儿。 　　他招呼学生过来拿西瓜，边吃边说：“这个学期有四种种子，每人在农桑课选择一种作物进行种植，中途不可更改。现在你们吃的这个瓜，叫做西瓜，西瓜甜不甜？” 　　“甜——” 　　一群小孩吃着瓜，齐声回答道。 　　只可惜没有相机，不能把大家咧开嘴笑的一幕拍摄下来。 　　西瓜的汁水充沛，入口清甜，再加上它个头大，大就是好啊！在榴莲尚未出世的年代，有哪个水果的个头能与西瓜一战？ 　　没有。 　　“老师，我想种这个大瓜。” 　　“老师，这个瓜要种多久的？” 　　“老师，我种好的瓜，能拿回家给耶耶和阿娘吃吗？”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忍不住咽下嘴里的瓜肉。这瓜还没种下，他们已经想象着硕果累累的收获时刻。李上金和李下玉身为皇子皇女，同样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瓜。 　　瓜真甜啊。 　　义阳公主吃完红色的瓜肉，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瓜皮。她怀念着刚才的好滋味，难道还有比西瓜更甜更好吃的吗？ 　　萧靖：这可以有。 　　他给孩子们分配工作任务，男孩子拿着铲子挖坑，把红薯塞到坑里。李上金跟同伴们搬来一摞柴，柴火烧得旺旺的，不时往火堆里添柴。 　　至于女孩子们，她们被安排把另一堆甜菜洗干净，擦丝，榨汁。萧靖示范了熬糖的基本办法，这个方法最直接粗暴，把甜菜汁一直在锅里小火慢熬，直到锅中的汁水浓缩成糖稀。 　　“呀，这个水好甜。” 　　“才不是呢，我们这个烤的果子才是最甜的！” 　　女孩子品尝自己做的糖稀，她们惊奇地发现这个汁水的甜度不比蔗浆差。男孩们把火熄灭，从坑里扒拉出来一大堆烤红薯。别看红薯被烤得焦黑带灰，但是里头的肉又软又甜。 　　萧靖好笑地看着他们各不服输的样子，让学生们把东西交换，再尝尝味道。他说：“独食不好，你们可以互相品尝。” 　　李下玉从大锅里盛了小半碗糖浆，拿小碗装了，送过去给亲哥李上金。而李上金扒拉了一个最大的烤红薯，拿树枝拨掉上面的灰，拿帕子兜着：“妹妹，给你吃。” 　　“小心烫啊。”李上金好心地提醒。 　　义阳公主摆了摆手，她提着烤红薯，像是得胜的战士一样，受到女学生阵营的追捧。没多久，姑娘们分吃一个烤红薯，她们发出惊叹的声音。原来从土里烤出来的这个大疙瘩，看着丑，里面是很好吃的。 　　糯，甜，还有一种近似焦糖的香气。 　　“都给你们。” 　　瓜子脸的姑娘和四五个女郎齐心协力，把锅端走。她们尝过甜菜糖稀的味道，这是送给班里所有儿郎尝的。 　　而儿郎们把全部红薯都扒拉出来，弄得灰头灰脸的。他们很热情地把红薯堆送给女郎们，姑娘们红着脸接受了。 　　萧靖的那一份，自然没有被落下。他含着嘴里的烤红薯，跟学生们继续介绍：“……你们都吃过了，过来看看这一株棉花。木绵听说过没？那些产树上的绵絮，产量不高。而地里的棉花能产很多，如果有同学想种棉花的，棉花做的衣裳和被子非常暖和。” 　　“老师，你今天怎么不穿这个棉花做的衣裳呀？”有学生举手提问。 　　“你傻还是我傻？”萧靖挑了挑眉，“这么热的天，你会穿裘衣上街吗？” 　　现场顿时哄堂大笑。 　　农桑课连堂两节课，萧靖拿着一个小本本，登记了每个学生想要种植的作物。想种西瓜的人最多，因为西瓜个头大。而种甜菜和红薯的学生人数相当，因为这两个也很甜，只是没有西瓜那么大。 　　而种棉花的学生只有两个人，他们没穿过棉花的衣服，而且有钱人家的小孩不缺保暖的衣裳。他们只是好奇，没见过白白的花儿，觉得很好玩。 　　“每人来领取种子，要悉心照顾自己的田地！” 　　“期末我会按照收获作物的质量和数量，对每一位同学的表现进行打分。第一名的同学将会获得耕牛一头，最后一名同学要在下个学期帮大家沤肥。” 　　本来这群学生不以为然，种得好种得坏没所谓呀。直到他们学习肥料是由什么组成之后—— 　　他们沉默了。 　　选择种红薯和甜菜的孩子们瞬间苦瓜脸，因为老师说了，他们的果实是在地里埋的。而种西瓜的那一拨稍微好一些，瓜在地上面，只是底部沾了一点儿泥。 　　而种棉花的两个女郎，开心得不得了。老师介绍说棉铃长在杆子上，完全不会沾到泥土里的肥料。 　　“老师，我可以不放肥料吗？” 　　“不放肥料，你的期末测评会输的。难道你想下个学期帮全班同学沤肥吗？” 　　“……不想。” 　　淋肥料的过程已经如此让人绝望，一想到用某种原材料进行肥料发酵的过程，这群学生纷纷后退一步。他们的斗志完全被激发出来，能不能得第一不重要，但是说什么都不能得倒数第一名！ 　　义阳公主如是想到。 　　姑娘选的是西瓜种子，种在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瓜地。她很认真地听萧靖说西瓜种植的要点，这种西瓜从播种到结果需要三个多月，从开花到西瓜成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里头，李下玉每天都跑去查看自己的瓜地。西瓜小的时候，她怕害虫啃咬她的生瓜蛋子，瓜长大数倍，她又怕老鼠偷吃她的大瓜。她渐渐把种西瓜当作自己的一份爱好，当亲眼见证西瓜从小长到大，这种满足感是金银首饰所无法比拟的。 　　得益于老师是她便宜小妈，放学之后，姑娘偶尔会跑去长安殿向萧靖请教。萧靖鼓励孩子好学的精神，不但给她解答，顺便友情赠送义阳公主一份甜菜种子。 　　李下玉下令把寝殿后面的花圃进行改造，花儿草儿全拔光了，全部种上甜菜。她身为小家里的大姐姐，甚至忽悠弟弟李廉和妹妹李萱帮她除草浇水。 　　女儿这副模样，看在萧淑妃的眼里，简直是像是被中蛊似的！ 　　“你又去找阿武，她能教你什么？” 　　“整天混在泥里，你看你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我看你出宫去读书，把心都混野了！” 　　萧淑妃存心阻拦，私自给大女儿报病假，不想女儿继续到宫外上学。李下玉急得不得了，她这会儿请假，谁来照看她的西瓜地啊？ 　　这段时间气温很高，西瓜少浇水会蔫的。 　　“阿娘，我的西瓜快要熟了，就差那么四五天。”义阳公主据理力争，“我看过三哥的瓜，他种得没我的好。等我得了第一名，我能赢一头耕牛！” 　　什么瓜，什么耕牛？ 　　萧淑妃越听越火大，阿武拿那么一点东西，竟然收买她的女儿？ 　　一头牛才值多少钱！ 　　对于穷人来说，一辈子挣不到一头牛。但对于贵族而言，一头牛或许值一顿饭钱，如果可以吃的话。 　　义阳公主被亲妈训了一顿，哭着跑出去。为什么贤妃鼓励五弟在宫里种棉花种甜菜，而她弄点作物，阿娘会如此不理解呢？ 　　她跑到太极宫，找到张嫣。 　　李下玉不敢说自己和亲妈争吵的事情，只道：“耶耶，我的病好了，我想去上学。” 　　阿娘能做她的主，耶耶同样能做她的主。 　　张嫣对淑妃的不满早有耳闻，她鼓励家里的长女：“下玉想做什么，耶耶支持你。你阿娘那一边，朕有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 　　小张让人选了一盘蚕虫，送到淑妃那边。她指明要淑妃负责养殖，并且书写养蚕日记以及养殖过程中遇到的难点重点。 　　萧淑妃可高兴了！ 　　她认为圣人有意选她当皇后，这是按照皇后桑蚕礼的标准在考核她。她天天忙着照顾一群蚕，照顾蚕比照顾自己儿子还用心。她把自己的心血写成一本书，呈给圣人。 　　然后下个学期…… 　　学校的农桑课教养蚕，居然出了课本！ 　　作者有话说： 　　小张不做人啊！ 第516章 李治不头疼（55） 　　◎唐高宗想参加交易日◎ 　　三年（1）班所有的学生通过自己的努力, 都有所收获。 　　李下玉因为请了几天病假，她的西瓜地缺水, 长势不如李上金的好。杞王的腰间别着一个小竹笼, 他每日蹲在田垄上，在给西瓜捉虫呢。 　　以前这群小孩只觉得蝴蝶好看，什么花儿蝴蝶, 极雅。现在他们学习到某些蝴蝶的幼虫有害，会蚕食庄稼。有一种大青虫会长成白色的小蝴蝶，专门逮着学生们种的苗子啃。 　　“呀, 我的红薯叶子怎么被啃了？” 　　“好恶心啊, 叶片下有虫子！” 　　“老师，我的甜菜叶子里有虫卵，我害怕……” 　　“老师, 我的棉花叶子长黑点。” 　　农桑课上, 萧靖直叹气：“不然怎么说看天吃饭呢，种地哪里有那么容易。除去虫害和天灾，剩下的才是农人的收获。你们还小，不知道贞观二年那一场蝗灾。” 　　有学生好奇地问：“老师，哪一年怎么了？” 　　“那一年的蝗灾特别大，蝗虫飞得整个长安都是。”贞观二年的武媚娘才四岁，她没什么记忆, 是萧靖从史书上看过这段记载，“太宗皇帝痛恨蝗虫把谷子都吃了，气得抓住一只蝗虫，咽到嘴里。他愤怒地说：百姓以谷子为食, 蝗虫有本事就把朕吃了, 吃朕的脏腑, 放百姓一条生路。” 　　“哇！” 　　这群学生纷纷肃然起敬。 　　起初他们听见有人吃蝗虫，觉得有点恶心。可是太宗皇帝为了百姓，竟然把蝗虫生吞下去，鼓舞士气，带着大家战胜蝗灾。 　　“老师，若是以后我们看到蝗虫，定要把它吃光！” 　　“对，吃光它们！” 　　萧靖很高兴这群年幼的学生有这个觉悟，但愿好多年后他们能记得今日这番话。永淳元年，在李治的统治下发生过两次蝗灾。三月，长安地区发生蝗灾，附近城郊的麦苗被蝗虫吞食一空。六月，雍、岐、陇等州府爆发出特大蝗灾，史书记载五个字—— 　　【大蝗，人相食。】 　　短短五个字，是用多少人的血肉书写的。 　　萧靖估摸着，永淳元年是二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他开学校好些年，现在来读书的孩子应该会长成朝廷的支柱，到各处去当官。他们带着新思想，总会让大唐越变越好。 　　宗室和外戚家的孩子，工作包分配，多爽！ 　　爽的不仅有未来，更有眼下。 　　三年（1）班的部分学生终于迎来期末测评，小郎君和小女郎的眼神都透露出一丝紧张，对结果期待极了。他们见老师带人搬来一把称牛的大称，专门给他们收获的庄稼称重。 　　萧靖拿着一个小本本，给每个学生点名。他朗声道：“李下玉，西瓜，上称！” 　　义阳公主种的西瓜地一共结了十五个西瓜，每一个都是沉甸甸的。她的人缘好，一群九岁十岁的孩子都来帮她。大家把摘下来的西瓜装进麻袋，费着吃奶的劲儿，十几个同学们才把麻袋里的西瓜拖到大称上。 　　他们搬了五六趟，这瓜太大了。 　　萧靖会看称，唐朝一斤大概后世的一斤多一点，大约是六百克。他眼睛一眯，准确地报出数字：“李下玉，西瓜产十五个，共计三百斤。单果平均重量为二十斤，这个成绩不错，加油！” 　　“嗯，我会加油的！” 　　姑娘高兴坏了，重重地握了握拳。“加油”这个词是老师教给他们的，说形容气势如火上加油，势不可挡。 　　萧靖继续道：“下一个，李上金，西瓜，上称！” 　　杞王在完成作业上很用心，他不怕虫子，勤逮虫。他的西瓜刚开始种的时候比李下玉的小，但胜在他的结果数量多呀。他数了数，自己的结的西瓜有十八个，比李下玉多三个。在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西瓜后来居上，每一个瓜都比人头大。 　　这个比喻有点那啥…… 　　李上金心想，自己应该能从数量上取胜吧？ 　　但愿义阳妹妹输了不要哭鼻子。 　　同学们互相帮助，把李上金的西瓜从藤蔓上摘下来，同样搬到大称上。萧靖看着秤砣的位置，报数道：“李上金，西瓜产十八个，共计三百五十斤。单果平均重量为十九斤多接近二十斤，唔，很棒！” 　　李上金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妹妹李下玉过来恭喜他：“三哥，你的瓜种得真多啊。”可惜单果没有我的重。 　　两个小孩各自有高兴的地方，都觉得自己的西瓜种得棒棒哒。 　　萧靖看着两个幼稚的小朋友：你们开心就好。 　　除了西瓜组，班里还有甜菜组、红薯组和棉花组。五十平米的甜菜能产出一两百斤，但是甜菜的生长时间最长，还得过三个月才能拔。五十平米的红薯产量惊人，能去到三百斤以上，萧靖顶着一个学生可怜巴巴的眼神，毫不心虚地挖了一个红薯出来。 　　他看了两眼，然后把小郎君的红薯塞回去坑里，填坑。 　　他说：“地里的红薯长得不够大，起码得多长一个月。甜菜不用看，我敢肯定现在不能挖。” 　　甜菜组/红薯组：想哭。 　　为什么他们种的东西要那么久呢？ 　　早知道他们也种西瓜，他们也想感受到收获的快乐！ 　　轮到棉花组的时候，萧靖摸着棉花植株上的花苞，判断道：“棉花要再长半个月，现在不能摘。” 　　棉花组的两个姑娘牵着手，表情瞬间松了一口气。半个月时间不算太长，她们很快能收获到自己种的棉花啦。 　　既然全班大部分人的收获还没出来，萧靖暂时不能给他们的成绩打分。西瓜组一个学生能得十几个瓜，搁在人口多的大家族里，几天就造完了。 　　虽然瓜是孩子们的，但他想搞点事情。 　　搞大事情。 　　他跟西瓜组的学生们商量：“你们的西瓜种得好，可是很多人不知道啊。我想在学校办一个交易日，让西瓜打响名气，大家可以拿自己收获的瓜果出来交换，不用钱财交易，就图个乐呵。” 　　“等棉花组的棉花熟了，再办一场交易日。红薯组的红薯熟了，再办一日，以此类推。” 　　有西瓜组的学生举手问：“老师，我们可以把种的西瓜带回家里吗？” 　　“这个肯定可以啊。”萧靖笑着说，“你们可以用多余的西瓜在交易日摆摊，不拘什么菜蔬果子都可以换，只是不能用钱。你们的西瓜种得好，奇货可居，一个西瓜能换一车胡桃，或者换一袋子胡椒！” 　　奇货可居！ 　　这个词儿原是讲得巨贾吕不韦一笔成功的投资！ 　　一群小学生被他讲得心情澎湃，他们读过书，都知道吕不韦是谁，那是一个很牛逼的人物。他们贵族出身，不可能像吕不韦那样去经营挣钱，但谁不希望一夜暴富呢？ 　　连义阳公主和杞王都蠢蠢欲动。 　　如果能把西瓜换成其他他们想要的东西，这好像很有意思啊。 　　李下玉戳了一下李上金的胳膊：“三哥，你想参加交易日吗？” 　　李上金思索道：“有点想。” 　　最终班里西瓜组的学生们举手表决，他们都愿意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西瓜，用来举办交易日。交换东西是其次，重点是萧靖说：交易日那天可以不上课！ 　　不，上，课！ 　　这还思考什么？ 　　冲鸭！ 　　虽然这个年代没有班群，但是同学们已经在私底下聊起来，约好带什么东西来交易。其他组的学生看着西瓜组的大西瓜十分眼热，他们叽叽喳喳的，快乐得好像过节一样。 　　“我家里有庄子，种得很大的冬瓜，我拿冬瓜来换西瓜。” 　　“冬瓜没有味道，你当大家傻啊，傻子才拿西瓜换冬瓜。我家有杏，杏子很甜，杏子杏脯换西瓜！” 　　“芋头，粉芋头，有人要吗？” 　　“昆仑紫瓜（茄子）有人要吗？我家昆仑奴种的昆仑紫瓜——” 　　“波陵菜（菠菜），波陵菜换瓜。我不要一整个，我只要半个西瓜……” 　　萧靖怕被朝臣告他教坏小孩行商贾之事，所以再三强调以物易物，不能用金钱交易。他有歪理，既然没有给钱，就算不得买卖。 　　李下玉是西瓜组的，她打算拿出五个西瓜交易，剩下十个西瓜带回家。李上金比她多收获三个瓜，但他只想卖五个瓜。 　　贤妃说西瓜能储藏一段时间，他们想留着慢慢吃。 　　义阳公主机灵，提议道：“三哥，不如我们从宫中拿点新鲜果子出去。这样我们除了西瓜，可以摆出来更多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是旁人没有的，我们有的？”杞王挠了挠头。 　　“马乳葡萄啊！我在司苑看过，那里种了好多马乳葡萄，我尝着挺甜的。耶耶不喜欢喝酒，今年的马乳葡萄没拿来酿酒，要浪费掉了……”马乳葡萄来自高昌国，这是新品种，外面不一定有。 　　“你疯了，那是太宗皇帝种下的葡萄！” 　　“哼，你不敢，我去问问耶耶。” 　　义阳公主被张嫣骄纵惯了，她看着早熟的葡萄掉在地里，没人吃，心疼坏了。她跑去太极宫跟张嫣说想摘葡萄，拿去学校交易。张嫣想了想，点头同意。 　　李二他人都不在了，他种的葡萄难道孙女不可以摘？ 　　只是葡萄而已，又不是什么金山银山。 　　张嫣对于太宗皇帝，可没什么敬畏之心。 　　她这才想起葡萄熟了，笑道：“你摘吧，朕今年没吃过葡萄，你拿三盘过来给朕。贤妃那里要两盘，你娘那里要两盘，诸位皇子皇女各一盘，剩下的你可以自由处置。唔，你运出宫的葡萄不可超过一百斤。” 　　“动作小一点，不必惊动太多人。” 　　不然谏官知道，会上书义阳公主的行为不当。 　　“谢谢耶耶！” 　　李下玉笑得捂着嘴，带着宫女，快快乐乐地把藤上的葡萄摘干净。萧靖见着水灵灵的绿葡萄，不解地问张嫣：“这是怎么回事？淑妃那边怎么给我送葡萄吃？” 　　他俩可是竞争关系啊。 　　“是下玉送来的，她想拿葡萄去学校交易。”张嫣一脸“事情因你而起，你怎么不知道”的奇怪表情，“舅舅这学堂弄得够新奇的，玩什么以物易物，弄得我也想去。” 　　“那就去呗，嫣儿要不要也摆个摊？” 　　“……也不是不可以。” 　　小张活了几辈子，从未摆过摊。她一想到交易日去换东西，整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好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哇，好像超级好玩！ 　　“嫣儿想卖，不，想拿什么去换东西？” 　　“我想想啊。” 　　张嫣抱过熟睡的李贤，这个臭小子长得越来越沉，估计将近有二十斤。她看着儿子的手推婴儿车，突然间灵机一动。 　　“舅舅，不如我拿手推车去换东西吧？” 　　“那种能装三四十斤的手推车，一个十岁的小孩完全推着走。下玉他们换来别人的蔬果，提在手里很重，一定想要换我的车……” 　　萧靖：嗯？ 　　在蔬果交易市场卖手推车，圣人您可真是天生的人才。 　　不仅是卖方市场，简直是垄断啊！ 　　作者有话说： 　　小张今天继续不做人。感谢在2021-03-20 00:18:06~2021-03-20 22: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7章 李治不头疼（56） 　　◎唐高宗的手推车摊◎ 　　“弘儿啊, 你明天不用去上课了？” 　　“为什么不去上学啊？” 　　李弘抬起头，一时间脑子里懵懵的。这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间不用上学？ 　　“也不是不用上学, 而是你有事情要做。”萧靖把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过几日是高年级的交易日，我怕走不开, 想要你过来帮忙。” 　　“好啊。” 　　李弘点点头，答应下来。他的学习成绩不错，而且一年级的课业压力本来不大。他一天不去上学, 是可以的。 　　安安扯着萧靖的衣袖, 撒娇道：“阿娘，我也不想去上学，可以吗？我跟五哥一起去帮你的忙, 我不捣乱。” 　　“可以啊。”萧靖难得很好说话。 　　“阿娘, 六弟呢？” 　　“贤儿跟着我去学校。” 　　“啊？” 　　交易日那天，张嫣兴奋极了，她盘算着要去卖小推车的。她和萧靖都跑出去宫外玩，怕李贤没人照顾，两人一合计，索性把李贤带在眼皮子底下。 　　李贤睁着大眼睛，他早上吃过饱饱的辅食, 坐在摇篮车里左顾右盼，“呀呀”地叫着。萧靖给安安戴上小草帽涂防晒霜，再让孩子换了一身方便运动的窄袖袍子。 　　张嫣换了一身常服，没穿龙袍。她的身后是一堆可折叠手推车, 拉开就是一个可装东西的大兜, 轻巧极了。这对于大唐的木匠而言不算难, 只要有草图，琢磨两三天能做出来。 　　车轮没有橡胶，防震性是差一点，胜在成本不高。圣人下令一共做三十辆车，大概能满足所有学生的需求。 　　她正在交代侍卫把她的手推车全弄到牛车上。 　　背着小书包的李弘：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家五口到了交易日的地点，他们特意提前出门，学生们都没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条“大唐技术学院首届交易日”的红色横幅。地上有石粉画开的白线，勾勒出一个个方形的区域。 　　萧靖作为活动主办方，他拿着小册子，划出一份面积最大、视野最开阔的区域，先把张嫣安顿好。 　　“圣人，这里的地方大，您在这里看摊子啊。” 　　张嫣点点头，把家里三个孩子放在这里。她第一次摆摊没经验，眼里有一瞬间茫然。她人到了，货到了，然后应该怎么办？ 　　总不能干站在吧？ 　　叫小张去大声吆喝，臣妾她做不到啊。 　　“别急，你们先歇一歇。”萧靖撑开几张折叠小凳子，“坐，热吗？有扇子。” 　　“阿娘，这是什么？” 　　安安接过三把扇子，这种扇子跟宫中的团扇不一样啊。没有绣花，底子也不是丝绢的。 　　萧靖解释道：“这是民间的蒲葵扇子，用蒲葵的叶子制成。北方不产蒲葵，只有江南道和岭南道多产。” 　　卖货的怎么可以没有大葵扇呢？ 　　蒲扇一扇，板凳一坐，再搞两个喝水的大茶碗，瞬间看摊老板娘的人设就出来了。 　　张嫣和安安把玩着蒲扇，觉得新奇。李弘一脸“你们好幼稚”的表情，竟然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正在看书。 　　萧靖：瞅瞅，这位半工读的小老板多励志啊！ 　　他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对李弘爱学习的行为表示支持。他安顿好娘仨，根据学生们报上来的情况，进行摊位分配。 　　“西瓜摊主六人、胡椒摊主两人、胡桃摊主一人、冬瓜摊主一人、芋头摊主一人、甜杏摊主一人、菠菜摊主一人……” 　　他心中有数，西瓜的占地面积多，需要多给点地方。冬瓜和芋头的个头大，同样需要比较大的地方。卖核桃、甜杏和菠菜等蔬果，大约可能拿一百斤出来。 　　而胡椒的摊位是最小的，胡椒的价格高，一小袋能值很多钱。学生即使家里有钱，也不可能扛一麻袋胡椒过来。 　　算上张嫣，总共有二十个摊位。义阳公主除了西瓜，想多卖一百斤马乳葡萄，所以她一人有两个摊。 　　等萧靖规划得差不多的时候，三个小郎君背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过来这边。学校不给马车开进来，孩子们带着自己要交易的东西，费了好大的劲儿。 　　“老师，早上好啊！” 　　“老师，我的摊在哪里呀？” 　　“老师，我还得去学校门口搬一趟……” 　　萧靖心思移动，往张嫣那边一指：“那里有车，你们可以拿东西去换车，以物易物。” 　　这敢情好！ 　　张嫣笑呵呵地迎来一场开门红，她用三辆手推车换来一袋子核桃、一篮甜杏和一把菜干。圣人来者不拒，反正就图个乐呵嘛。 　　她不是为了贪图小孩那点东西。 　　三个小郎君推着小车，飞快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渐渐的，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摊子纷纷支起来。刚来的李下玉听闻可以蔬果换车，当即想要给自己换几辆。 　　她的西瓜太重了，葡萄也很重。 　　李上金和她走一块儿，有着同样的心思。杞王听妹妹说真把太宗皇帝的葡萄搞到手，震惊道：“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耶耶 　　生气？” 　　“哼，我才不怕耶耶，耶耶他——” 　　李下玉猛地脚步一顿，脸色一白，果然是不能在背后谈论别人。她揉了揉眼睛，指着换车的小摊，表情难以置信。 　　她这是看到什么了？ 　　耶耶在学校！ 　　耶耶把五弟、三妹和六弟都带过来了！ 　　耶耶左顾右盼，他的视线和她对上了，耶耶朝她笑了笑。 　　义阳公主：社会性死亡。 　　姑娘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种了十五个西瓜，拿五个出来卖，不曾说过给耶耶上贡一二。她扯了扯李上金的袖子，连忙问：“三哥，你有给耶耶送西瓜吗？” 　　李上金：“……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就很尴尬了。有好吃好玩的，他们记得拿回家，记得出来换，却把耶耶给忘了。 　　“三哥，你怎么不给耶耶送西瓜？” 　　“义阳妹妹，你整天往太极宫去，我以为你送了呀。” 　　“我，我……” 　　李下玉百口莫辩，她有点沮丧，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顺。她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张嫣早看到兄妹二人。 　　她大方地挥了挥手：“给你们车，不要东西。你们去逛吧，不用管朕。” 　　“谢谢耶耶。” 　　两个孩子瞬间笑起来，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耶耶不计较，他的性子真宽容啊。 　　其实是张嫣自己也想去逛。 　　萧靖刚兜了一圈回来，他给学生们安排好区域，强调过秩序，要求大家不能把垃圾果皮等物乱扔。 　　他对上老婆闪闪发光的眼神，一手拉着张嫣，一手牵着安安。张嫣抱着李贤，顺便背着一个精致的小挎包。 　　完美！ 　　“弘儿，你在这里看摊啊，我们先去逛逛。” 　　“……” 　　李弘沉默了一下，他抬头看着高高兴兴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他仿佛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不，也不是多出来的。 　　他是阿娘特意安排的工具人，在这个年纪，他已经承受太多了。 　　毁灭吧。 　　…… 　　比盆更大的西瓜被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各色新鲜的水果，垒成高高的小山。许多孩子没担忧过东西被偷的问题，他们离开摊位，推着自己的小车到处疯跑。 　　“西瓜怎么换？我想换西瓜，我有芋头、石榴和甜瓜。” 　　“一个西瓜要五个芋头，再要三个石榴。唔，你家甜瓜甜不甜的？这不是菜瓜吧？” 　　“才不是菜瓜！这是甜瓜！” 　　一个小女郎气得涨红了脸，为自己家里的甜瓜正名。甜瓜的味道清甜，只可惜没有西瓜那么甜，那么大。 　　她想换一个西瓜回家跟阿娘耶耶共享。 　　西瓜摊的小郎君怕她哭，连忙道：“行，换给你，除了芋头和石榴，我再要三个甜瓜。” 　　“谢谢你，你真好。”小女郎破涕而笑，她回到自己的摊位，用刚换来的小推车把东西推给西瓜小哥，成功地换回来一个沉甸甸的大西瓜。 　　有很多同学围在李下玉的摊位前，因为这位富婆不但有西瓜，而且有高昌来的马乳葡萄。 　　西瓜不可以切，但葡萄可以尝。 　　义阳公主无师自通试吃的套路，她洗了一盘子葡萄，让同学们先品尝葡萄的滋味。绿葡萄很甜，皮儿薄，比市面上的葡萄口味更清香。 　　“下玉，我想换葡萄，这葡萄怎么换？我从家里带了栗子，烤着吃特别香。” 　　“一篮子葡萄换两篮子栗子。” 　　“好啊。” 　　老板娘这边忙着收货，剪下一大串葡萄递出去。她是个敞亮人，葡萄堆得冒尖儿。 　　张嫣在数个摊子前转悠，她被萧靖领着，学生们只当她是老师家的亲戚。小张感受到逛街的快乐，甚至点亮了讲价技能点。 　　“要车吗？车换胡椒。” 　　“……你这里的山桃太少，得在多加两个。” 　　“二手车包退。” 　　“橘子甜，要二手车吗？便宜点换给你。” 　　张嫣换来一袋子很好吃的柑橘，正巧有些口渴，塞了两瓣到闺女的嘴里。安安看着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在换东西，阿娘的学堂真好玩啊。 　　她人小，以为学校里只教这个。 　　“耶耶，我以后能来这里读书吗？跟他们一样换东西吗？” 　　“你明年可以来。” 　　得到耶耶的承诺，安安非常高兴，幻想着自己以后来上学的情形。萧靖很满意学生们的热情，他打算放学前给大家布置一项作业。 　　交易日日记。 　　玩都玩了，不写作文，这合适吗？ 　　作者有话说： 　　萧靖他不做人，写啥日记呀！ 　　我昨天抽空写下个世界宋仁宗的开篇，哭成狗。今天修文，又哭了。 第518章 李治不头疼（57） 　　◎唐高宗的舅舅大呼妖孽◎ 　　长孙润拉着手推车, 满载而归地回到赵国公府。 　　小孩朝着身后的仆人招呼，大声喊道：“你们都轻一些, 别把我的东西摔坏了！” 　　“是是是。” 　　一群男仆把小少爷的东西从马车上歇下来, 表情非常认真恭敬。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他们抬着什么御赐的金银珠宝。 　　需要他们搬运的，不过是小半筐桃子、一袋甜杏、一篮马乳葡萄、三个芋头、四条茄子外加一个没长大的嫩冬瓜。不知道是哪家小郎君小女郎眼拙, 硬是把生瓜蛋子从藤上摘下来。 　　怎么现在的学堂不讲读书？讲种地？ 　　赵国公府的仆人见怪不怪，早上出门的时候，少爷可是使劲儿薅走一大筐波棱菜, 又从厨房拿了好大袋胡椒。管家跟国公爷禀报, 长孙无忌笑了两声，让人随儿子去吧。 　　大孙子，小儿子, 都是老人家的命根子。 　　长孙无忌有十二个儿子, 没有女儿。他将近五十岁时又得一个小儿子，总觉得这个孩子有福气，平日里非常纵容。他的前四个儿子是嫡子，身上有爵位，这无可厚非。 　　但是长孙润是妾室生的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有金城县子的爵位, 在家中的宠爱可见一斑。 　　“耶耶，耶耶，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小孩推着换来的手推车，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他的小圆脸红扑扑的, 露出一双可爱的小虎牙, 是老人家最喜欢的喜气模样。 　　今日刚好是休息日, 长孙无忌没去上朝。他坐在正堂，看到自家这个蠢儿子推着一个怪模样的车，里面是一只好大的墨绿色大瓜。后头的仆人捧着一堆菜蔬，排成一列，这个手里拎一篮葡萄，那个怀里抱着桃子，都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他微微皱起眉头，到底没有责怪孩子少见多怪。他沉声问：“润儿，你这是带了冬瓜回来？你从哪里来的菜蔬？” 　　一只冬瓜而已，没什么可稀罕的。 　　“耶耶，这不是冬瓜，是西瓜。”长孙润兴致勃勃地解释，双手拍得西瓜咚咚响，“这是我专门跟同学换的，我拿了好多胡椒，才求得他换西瓜给我。西瓜特别甜，我想让耶耶尝尝，这个瓜很解暑的……” 　　长孙无忌：就这么一个淡而无味的破瓜，你却要求人？ 　　长孙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赵国公冷着脸，他养尊处优多年，连在圣人面前都受尊重。他以为是哪个坏孩子哄骗他的小儿子，专门用冬瓜取一个“西瓜”的名头，从他家骗取巨额胡椒。 　　胡椒的价格可不便宜，甚至能与金子相比！ 　　他有点不高兴，继续问：“除了西瓜，那些菜呢？” 　　长孙润没留意到耶耶的心思，他高兴得不得了，感觉自己今日做了好多单大买卖。他滔滔不绝地说：“那些菜是我用波棱菜换的，先是所有菜换桃子和葡萄，然后我用两个桃子换甜杏。芋头比桃子大，我没亏，又用三个桃子换三个芋头……冬瓜没人要，我拿一个桃子换了一个小冬瓜，昆仑紫瓜是添头，没要钱。” 　　小孩的脸上满是求“夸奖”的表情，得意地说：“耶耶，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能换来那么多东西？” 　　长孙无忌：“……嗯，你很聪明。” 　　他琢磨了半晌，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们今天没上学吗？净是弄这些玩意儿？” 　　“对啊。”长孙润点点头，“老师说了，今天是交易日，不用上学。她给我们布置了作业，今晚要写日记。” 　　日记，记录每日之事，这一项作业很好理解。长孙无忌对于学校老师要求小孩写日记，不反对。他反对的是学堂整日不干正事，总是折腾这些菜啊瓜啊。 　　没出息！ 　　他的润儿以后是要当官，不是去当农夫的！ 　　小老头的心中有些埋怨，要不是他为了缓和与圣人的关系，他才不会把小儿子送去贤妃开的学堂。王皇后被废之后，武氏有子有宠，显然是下一任皇后的有力竞争者。长孙无忌拿不准皇帝外甥的态度，打算小小地买上一股。 　　但凡他有女儿，定是押长孙股的。他若是有亲女儿，当皇后也使得。 　　可惜长孙无忌生了好多儿子，但是他没有女儿。 　　所以他让小儿子去那个什么技术学院读书。 　　武氏若能当上皇后，长孙润从武氏的学校里出来，日后的前程会更好。武氏若是不成，长孙无忌有十几个儿子，前头有十一个哥哥拉扯帮扶长孙润，这个小儿子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只是吧……那个学校弄什么交易日，整些瓜菜糊弄学生，让长孙无忌觉得很难受。 　　他想跟他的皇帝外甥说：你好管管你家婆娘，别让她出来祸害人了。 　　天底下那么大，哪里有学校是这个样子的？ 　　简直是误人子弟啊！ 　　自家老头的担心，长孙润丝毫感觉不到。他指着自己拿回来的战利品，兴奋地说：“菜都拿到厨房里去，我今晚要吃这些做的饭。西瓜先拿冰镇着，饭后我们来切西瓜。” 　　管家一脸发愁地下去。 　　现在已经是申时，还有一个时辰要开饭，他不知道厨房那群人来不来得及。别到时候晚饭没做好，国公爷和各房的少爷夫人都要责怪。 　　长孙无忌心想，润儿这个傻孩子肯定要被狠狠上一课。那个大瓜没有味道，孩子要在兄长和嫂嫂侄儿面前出丑了。 　　“润儿，你当真要今晚和大家一起吃瓜？” 　　“吃啊，怎么不吃！” 　　长孙润一想到西瓜的好滋味，恨不得又蹦又跳。他在学期初吃过一次西瓜，只得小小一片，是老师分给他的，他没吃过瘾就没有了。西瓜的好味道让他难以忘怀，他咽了咽口水，一脸馋相地跟亲爹描述着。 　　“西瓜真的很好吃，里面的肉是红色的。我第一次看到有那么漂亮的瓜，老师还教我们区分生熟的办法，拍下去咚咚响就熟了，嗒嗒响是生的……” 　　长孙无忌横了这个蠢儿子一眼，还拍瓜呢？我看你就像是个傻瓜！ 　　你信不信我现在打得你咚咚响？ 　　要是搁二十年前，赵国公准得揍儿子。现在他老了，心态平稳很多，不打孩子了。 　　长孙润险险在挨揍的边缘徘徊一圈，一直到吃饭前，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勉强算融洽。当日，一直是小孩在吧啦吧啦地讲，然后是长孙无忌在听。 　　有婢女洗了当水果吃的桃子、甜杏和葡萄，摆放在盘子里。长孙无忌看了两眼，突然间认出来了。 　　他的声音不由得往上拔高：“这是宫中的马乳葡萄？” 　　“耶耶好眼力！”长孙润嘻嘻一笑，“我跟李下玉换的，我是她表叔，她专门给我剪了一串特别新鲜的。” 　　长孙无忌：你可是个小机灵鬼。 　　赵国公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李下玉是当今的长女。他的儿子和圣人是同一辈的，这样算来，义阳公主是润儿的小辈，这辈分算起来没毛病。 　　“她怎么敢把太宗皇帝种的葡萄拿出来？” 　　“李下玉是太宗皇帝的亲孙女，她怎么不敢摘自家的东西？” 　　“……” 　　小老头无言以对，现在这些熊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熊。除去大房、二房、三房、四房有爵位，早已另外开府。八房、九房到外地赴任，长孙家剩下的人口可真多啊。 　　开饭的时候，正堂里坐得满满当当，男人女人小孩都有。长孙润因为受宠，能够坐在离老爷子最近的位置，美名其曰：孝顺耶耶。 　　长孙润今天吃饭特别有胃口，因为有很多菜是他跟同学换过来的。他指着一盘酱香浓郁的肉，热切道：“耶耶，这道芋头烧肉真好吃啊，你多吃点。” 　　长孙无忌：芋头不好消化，你叫老头我吃？ 　　要不是这是亲生儿子，他早揍人了。 　　长孙润：“耶耶，这道昆仑紫瓜烧得好，浇的肉汁很香。” 　　长孙无忌：还行吧，这个够软。 　　长孙润：“耶耶，冬瓜汤下火，你多喝两碗。” 　　长孙无忌：哼，冬瓜没味道，你自己怎么不喝？ 　　虽然心里有些不满意，到底长孙无忌很给小儿子的脸面，饭量比平时多了三分。各房的夫人们看在眼里，忍不住感叹国公爷对小儿子真疼爱啊。 　　好些孙子辈的小孩都没有一个长孙润得脸。 　　饭后，长孙润记得自己的大西瓜，嚷嚷着要切西瓜，要哥哥嫂嫂侄子们不要走，大家都来吃他的瓜。长孙无忌嗤笑一声，等会儿切出来一个大白瓜，这个小子就哭吧。 　　也该让润儿好好受教训了！ 　　一群大的小的孩子围在长孙润旁边，吱吱喳喳地说话。他们摸着被镇得冰凉的西瓜，眼里闪过惊奇之色。他们年纪小，没去过厨房，不知道原来有那么大的瓜。 　　“幺叔，你这瓜能吃吗？” 　　“幺叔，大瓜怎么吃啊？” 　　“幺叔，我也想拍瓜，听响儿——” 　　长孙润大方地把西瓜让出来，让侄子侄女都拍一拍，感受一下什么叫“咚咚”响。等大家都心满意足了，他才握着刀，“啪”地一刀砍下去。西瓜的皮很薄，几个小孩往旁边掰，很快分成两半。 　　“哇！”“哇！” 　　长孙家的孩子们瞬间爆发出一阵喧哗声。 　　长孙无忌不由得探头过来，瞧瞧他儿子吹嘘的所谓西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瓜的肉竟然是红色的，流出来鲜红的瓜汁，看起来十分骇人。 　　老头看得两眼直了，震惊地说：“此瓜妖孽，妖孽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21 13:47:08~2021-03-22 21:5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交白卷 2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9章 李治不头疼（58） 　　◎唐高宗的舅舅想打孩子◎ 　　“妖孽在哪里？” 　　“耶耶, 这不是妖孽，是我同学种的西瓜！” 　　长孙润一脸得意洋洋, 这回是耶耶少见多怪。他把切西瓜的刀递给长孙无忌, 高兴地说：“耶耶，这是我同学在农桑课种的瓜，种了三个月才有收成。我是亲眼见着, 他们瓜地的西瓜是怎么长出来的，最后一个月长的飞快……” 　　长孙无忌捕捉到重点：“润儿，你们学校教种瓜？种这个瓜？” 　　“是啊, 耶耶, 我不是早跟您说过嘛……” 　　长孙无忌：我以为你们是种日常的菜瓜胡瓜，压根没在意啊。 　　他纳闷了，武氏开的学堂, 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样的稀罕玩意儿？ 　　莫非是圣人给的？ 　　皇帝富有四海, 有人向圣人上贡新的瓜种，并不意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塞外或是岭南的瓜，本是长那么大的！ 　　长孙无忌很快给西瓜的出现找到理由，他握着切西瓜的刀，给全家人切西瓜吃。长孙润换回来的西瓜有二十几斤, 众人还没有吃，便有一股清香味儿扑鼻而来。 　　应该味道不赖。 　　大西瓜被切成三角形的小块，每块有半个巴掌大，足足花了长孙无忌一刻钟的时间。西瓜的汁水很足, 流淌到盘子里, 有馋嘴的小娃娃用手指头沾了一点儿。 　　“幺叔, 好吃！” 　　“我就说过，甜吗？” 　　“甜——” 　　瓜是长孙润带回来的，这个小子自己先拿了一瓣，又给身边侄儿塞了一瓣。他不忘把瓜心那一瓣递给老爹，道：“耶耶，这个心儿的又甜又沙，您吃。” 　　“嗯，不错。” 　　长孙无忌吃着瓜，发话下去，让各房的家人都来品尝。成熟的西瓜入口沙沙的，水分充沛，一咬全化成一汪甜水。再加上西瓜用冰镇过，吃起来的口感清凉，更加甘美。 　　哪里有东西能比夏天的冰西瓜更消暑呢？ 　　没有！ 　　瓜是吃爽了，但是二十斤的瓜再大，长孙家人多，一下子都分完。除了长孙无忌能吃两瓣，长孙润能吃两瓣，其余人只够尝个味儿。 　　五房的长孙温没吃够，忍不住开口，道：“老幺，你这瓜是哪个同学种的？不如我们跟旁人再买点吧？” 　　长孙家有财有权，赵国公是当今圣人的亲舅舅，他们是正经的外戚。只要他们一开口，估计别的门户自会将西瓜奉上。 　　长孙润想了想，拒绝道：“五哥，这瓜是李上金种的。我仗着是他表舅，才跟他换了一个瓜。他可能把瓜运回去家中，再拿出来不容易。” 　　长孙温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谁叫李上金。他听着李上金这个名字很土气，以为是长孙润生母那边的娘家人，毫不在意地问：“耶耶，我们家有这一门亲戚吗？” 　　“李上金，李上金……” 　　长孙无忌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听着跟义阳公主李下玉的名字是相对的。义阳公主身为当今圣人的皇长女，淑妃向来受宠，知道这位公主名字的亲戚不少。 　　而李上金是宫人生的，在皇族当中是小透明。亲戚们顶多记得有杞王这号人，却不记得杞王叫什么名字。 　　还是长孙润解释道：“耶耶，李上金是杞王殿下，他是李下玉她哥！” 　　长孙温：哦豁。 　　他缩了缩脑袋，他胆子再大，也不会问皇帝家的儿子要东西。杞王年幼，尚未在长安城中开府，等闲人接触不到他。按照常理，杞王应当把西瓜上贡给圣人，他们不敢跟圣人抢吃的。 　　最后是长孙无忌下定论：“来人，把西瓜的瓜籽收集起来，拿到庄子上去种。这瓜是润儿在学堂教种的，你跟你的同学问一下这瓜是怎么长的。” 　　西瓜好吃又稀罕，三个月可以长成，应当能成为一个好进项。当家的赵国公这样考虑的，即使卖不出去，自家留着吃也不错。 　　“李上金种西瓜，你怎么不见有？”长孙无忌渐渐对儿子的农桑课产生好奇，不再反对，“润儿种什么了？” 　　长孙润咋呼道：“我种的是甜菜，比西瓜甜多了！” 　　“甜菜是什么？是甜的青菜吗？” 　　“甜菜不是青菜，它长得跟萝菔（萝卜）差不多，但是比萝菔大，可以榨汁制糖……甜菜的汁水跟蔗浆一样甜，老师说可以制成方块的糖，比石蜜更好。” 　　小孩天真爱吃糖，只觉得甜菜能做糖，所以他种甜菜。长孙无忌的眼睛一眯，他摸索出一点儿门道，如果润儿讲的甜菜是真的，这可是一种了不起的作物。 　　糖啊，这能挣多少钱啊！ 　　当年太宗皇帝眼热胡人的石蜜（红糖），专门派人去摩褐陀国（古印度）学习。学来的技术在扬州（唐朝扬州包括岭南道全境、淮南道部分和江南道部分）用甘蔗制糖，能制作出来质量更上乘的石蜜。 　　但是甘蔗只有南方有，石蜜的价格在长安依旧很贵。 　　谁都不会嫌钱烧手，国公爷也一样。长孙无忌让众人退下，都留下长孙润一人。他跟小儿子交代：“你种的甜菜收成，莫要拿去换给旁人，耶耶给你全收了。”这么好的东西，要攥在自己手里，不能轻易撒出去。 　　“哦。” 　　长孙润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小孩吃完饭，在书房里写作业。今日老师给他们布置了写日记，长孙润不爱写文章，但他无师自通写作的套路，完成作业十分快速。 　　他想着玩儿，提笔立马刷刷刷地写，四五百字的小作文压根不在话下。 　　【今日的天气真好啊，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耶耶问我吃了没，我说吃了。五哥问我吃了没，我说吃了。六哥问我吃了没，我说吃了。七哥问我吃了没，我说吃了……我的家人都很关心我，我爱我家。】 　　【我在学堂门口，遇到了好多同学。我跟李上金打招呼，说你好。我跟李下玉打招呼，说你好。我跟王小五打招呼，说你好。我跟张小宝打招呼，说你好……我的同学都非常友爱，我喜欢我的同学们。】 　　【老师说今天是交易日，让我们拿农产品来交易。我把耶耶的胡椒拿来，又从家里带出来一筐波棱菜。老师带了一个修车的师傅来摆摊，我先拿胡椒换了一辆手推车。】 　　【我换到了桃子。】 　　【我换到了甜杏。】 　　【我换到了葡萄。】 　　【我换到了西瓜。】 　　【我亲自拉着西瓜回家去，西瓜好大，有二十几斤，我家三十几个人一顿吃完了。西瓜的果皮是绿色，肉是红色，里面有黑色的籽儿。耶耶还想吃西瓜，问我还有没有，我说没有。五哥还想吃西瓜，问我还有没有，我说没有。六哥还想吃西瓜，问我还有没有，我说没有。七哥还想吃西瓜，问我还有没有，我说没有……】 　　【啊，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啊！】 　　当萧靖看到学生这篇日记的时候，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老爷爷看手机.jpg 　　他翻到作业本的第一页，哦，姓长孙的。这个学生他记得，性格不坏，是长孙无忌的小儿子。 　　“就这一篇吧，可以放在报纸的生活板块。” 　　萧靖想通过学校这群学生向外辐射，让唐朝人快速了解并接受这几种新作物。西瓜的风潮已经渐渐刮起来，三年（1）班的学生不多，只有十几个孩子，但有一个算一个，家家户户都品尝过西瓜的味道。 　　但凡是聪明人，定会把西瓜种子留下来，先在庄子上耕作一番。贵族家里不缺地，他们先私底下种，对全国农田产粮不会造成大范围影响。 　　如果皇帝下达政令，强势要求陇右道的农户都来种甜菜、棉花等经济作物，这样的影响会太大了。鬼知道上行下效，下面的人会捣鼓出来什么事儿。万一有傻逼把麦苗都拔出来，要求全城百姓都种甜菜呢？ 　　那可太蠢了。 　　萧靖想在河西走廊一带推广经济作物，不能由皇帝这边出头。只要贵族阶层领个头，大家尝到甜头，事情就很好办多了。 　　西瓜只是其中的第一环。 　　因为它甜，大，能轻易让贵族老爷产生好感。长孙无忌等人被吸引住，他们持续关注学院的交易日，关注学校会出现什么新种子。 　　西瓜之后，还有棉花、红薯和甜菜。 　　萧靖拿着这篇“富有童趣”的日记，在征得长孙润的同意后，帮小孩投到《大唐周报》。因为他是老板娘，加上投稿人是赵国公的儿子，所以报社里的编辑和记者都是一脸“我懂”的表情，硬是让这一篇小学作文登报了。 　　走后门嘛。 　　这在哪个年代都有，打工人表示理解。 　　长孙无忌在一周之后，才知道自家儿子的文章居然出刊了！ 　　“行啊，润儿念书有长进了。”小老头听下官说长孙润的文章登报，高兴得不得了，“我就说，贤妃成立的学堂虽然师资简陋，但仍是有些许可取之处的。”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看报纸的时候。他先是两眼一睁，紧接着双目失神，脑子里浑浑噩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这……” 　　“这就是润儿写的？” 　　“下面的编辑评语竟然夸奖：虽然语言简朴，但其心敬爱家人、友爱同学，至真至纯，不失为儿童典范？” 　　“他那么蠢，算是哪门子的典范啊！” 　　长孙无忌年轻的时候通读经史，又习过武艺，自认为文韬武略，是太宗皇帝座下第一人。他紧紧地握着这一期报纸，那个臭小子把全家人写得跟傻子似的。长孙润有好多个哥哥，这孩子把全家人都写上去了。 　　【耶耶还想吃西瓜。】 　　【五哥还想吃西瓜。】 　　【六哥还想吃西瓜。】 　　【七哥还想吃西瓜。】 　　…… 　　【八侄子还想吃西瓜。】 　　【三侄女还想吃西瓜。】 　　长孙无忌的手止不住颤抖：我吃你妹的大西瓜！ 　　赵国公气得太狠，大呼道：“来人啊，快去捉拿长孙润，老夫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 　　作者有话说： 　　唐朝人嗜甜，关于太宗制糖的描写有参考历史记载。 　　《唐会要》：“西蕃胡国出石蜜。中国贵之。太宗遣使至摩褐陀国取其法。令扬州煎蔗之汁。于中厨自造焉。色味逾于西域所出者。”感谢在2021-03-22 21:55:18~2021-03-23 11: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见?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0章 李治不头疼（59） 　　◎唐高宗被贤妃管着◎ 　　张嫣从交易日用小车换来的蔬果, 着实让家里的小孩开心了一段时间。 　　比如安安。 　　安定公主很高兴，耶耶和阿娘带她出去玩了一整天。她年纪小, 回来不用写日记, 作业那是高年级学生的事情。 　　幼儿园小孩写什么作业呢？ 　　萧靖的女儿的要求不高，他只要孩子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能背几首唐诗, 会算十以内加减。安安平时喜欢看歌舞和音乐，权当作是文化熏陶。这个年代公主不需要懂外语，除非是和亲。 　　突厥人早已被打趴下, 并入大唐的版图, 萧靖不舍得女儿嫁出去吐蕃或者回鹘。 　　唐朝和亲的公主有不少，贞观一朝已经送了五位公主和两位县主出去。虽然李二嫁的是宗室女，谎称是公主, 但耐不住萧靖担心。 　　都怪李二开了坏头！ 　　萧靖担忧有一日, 群臣会逼迫皇帝把真公主嫁出去。如果他跟女皇的命数一样，这辈子他会有两个女儿。 　　安定公主和太平公主。 　　安安那么小，萧靖一直在替她担忧，小时候怕孩子养不大，长大之后怕孩子去和亲。他鼓励长子李弘锻炼身体，学好文化，将来为妹妹撑起一片天。 　　国家邦交是男子汉的责任。 　　刚从学校的交易日回来, 张嫣忙着给李贤换尿布洗屁屁喂辅食，六岁的李弘正在温习外语。男孩叽里咕噜地说着吐蕃话，安安听不懂，只觉得哥哥说话很有趣。 　　小姑娘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笑着说：“阿娘, 五哥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 　　萧靖吓唬她：“你不学, 当然不懂。学外语是很难的，你若是入了这个坑，十年都爬不出去来！你现在已经在大坑的边缘，你快掉下去了！” 　　“阿娘，我不学了！”安安吓得捂着嘴巴。 　　小孩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安翻着张嫣换回来的菜蔬，很开心地说：“这个果子我认得，是石榴，石榴开花是红的，御花园里有。这个圆的是杏子，杏仁可以砸开吃。阿娘，这个紫色的长瓜是什么？” 　　“这是昆仑紫瓜。”萧靖一眼认出来，“平日里做的昆仑紫瓜都是削皮的，难怪你认不出来。” 　　如果说马乳葡萄笼罩着太宗皇帝的明星关环，那么茄子则是隋炀帝的最爱。隋炀帝喜欢吃茄子，认为这个瓜长得很仙气，所以他特意给茄子赐名昆仑紫瓜。烧得软烂的茄子很好吃，时人有称它“酪酥”，认为美味如奶酪。 　　看到那么新鲜的茄子，萧靖有点馋了。他看向闺女，问：“安安，想吃香酥茄盒吗？” 　　安安不假思索地点头：“想吃！”虽然她压根不知道茄盒是什么，反正说想吃就对了，阿娘做出来的东西通常很好吃。 　　除了茄子，张嫣换来的蔬菜有菠菜、山笋、韭菜、芋头，更有一小把菜干。萧靖见唐朝的菜干看起来有点像后世的梅菜，闻着差不多，姑且可以做一道梅菜扣肉。 　　笋子需要泡，来去除涩味。泡好的笋子拿来做腌笃鲜，味道非常鲜美。韭菜加鸡蛋煎成韭菜盒子，那味儿能瓢到宫墙外面。 　　芋头耐放，再搁几天，烤着吃香甜。张嫣和她的娃都不爱吃菠菜，萧靖把菠菜榨汁，和面做成绿色的面条，他们几位大爷勉强赏脸吃几口。 　　萧靖：我为这个家庭操碎了心。 　　阿武混到他这种程度，真是贤惠极了。 　　因为梅菜扣肉和腌笃鲜耗时，所以今天的晚饭推迟半个小时。张嫣在后头闻着炸食的味道，很快出来了。她看见萧靖指挥着一群大师傅，他们把油锅里的炸食夹出来，正放在一旁晾凉。 　　安安忍不住咽口水，李弘背书的语速也放慢了一点儿。 　　“今天这是炸什么？”她探过头去，“贤儿已经睡着了。” 　　“炸的是茄盒，就是茄子夹肉。刚做的韭菜盒子，还热乎呢……贤儿睡着好，不然他肯定会被馋哭。” 　　萧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李贤还是个奶娃娃，不能吃大人的食物。但这个小子很馋，闻着香气能馋得流口水。这时外头传来声响，原来是李下玉和李上金各推了一台手推车过来，里头好像装着东西。 　　“耶耶——” 　　义阳公主在门口喊人。 　　“耶耶，我和三哥来上贡西瓜，是我们亲手种的。” 　　两个小的放学后，约好把西瓜送过来。他们一人出一个，耶耶能得两个瓜，不算少了。他们闻着炸食的味儿，摸了摸肚子，原来差不多到饭点了。 　　有点饿。 　　张嫣看着个头估计有三十斤的瓜，大概是儿女挑着最大的瓜送过来。她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夸奖道：“谢谢西瓜，你们吃了没？” 　　义阳公主说：“还没吃，阿娘那边应该有吃的。” 　　杞王不想在长安殿麻烦贤妃，于是说：“儿臣约了大哥和二哥用膳。” 　　“行，不留你们了。”张嫣听懂了孩子婉拒的意思，“这里有些炸茄盒和韭菜饺子，你们拿回去尝尝，当夜宵吃也好。” 　　怎么着也不应该让人空手回去呀。 　　李下玉和李上金各提着一个食盒，很快回去了。安安跟在张嫣的身边，不理解地问：“耶耶，为什么三哥和大姐姐不留下来吃饭呢？” 　　“安安长大之后，就懂了。”张嫣把女儿抱起来。 　　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孩子，相处的时候自然会差几分。比如李弘会吃安安啃过两口的包子，但是遇到义阳公主，他会很礼貌地说：我不饿，谢谢大姐姐。 　　因为他们一个是淑妃生的，一个是贤妃生的。 　　不过安安太小了，跟她说这些，她理解不了。安安先拿一个韭菜盒子吃着，跑过去问李弘：“五哥，你吃吗？” 　　“吃啊。” 　　李弘拿了一块，在家里可以吃一些气味大的食物。他还挺喜欢吃葱、韭菜、香菜这一类的，但他不说。 　　他们两个小的将韭菜盒子当零食吃，拿着拿着，盘子里居然空了一半。 　　萧靖提醒道：“别吃那么多，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今天的晚饭做得非常丰盛，腌笃鲜的汤是奶白色的，放了咸肉提鲜，滋味特别美。梅菜扣肉的味道浓郁，吃到嘴里油汪汪的，肥美软糯。香酥茄盒是夹了猪肉炸的，浇上酸甜的酱汁，吃着一点儿不腻。 　　最后再干一碗绿油油的面条，虽然一家几口都不爱吃菠菜，但是大家勉强接受这样的面条。 　　吃完饭，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水果，聊天。李弘讲起自己在学校的生活，这是安安最感兴趣的话题。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个小丫头以为到宫外上学特别好玩。 　　李弘的表情有点困惑：“……我觉得吧，武家表弟为人太热情了。比如我们上马术课，他总爱帮我牵马的缰绳，还爱替我磨墨。他提出过几次，要帮我打饭，我说不用。” 　　萧靖帮他分析：“武三思为人哪里是热情？他是在奉承你，弘儿难道不知道吗？ 　　李弘点头：“我猜到一点儿，我觉得不舒服，不好意思跟他说。” 　　他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会替人考虑。他怕武家表弟失了面子，所以话说得比较委婉。 　　他看向萧靖请教：“阿娘，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你不喜欢他这种行为，你要跟他直接说，甚至不需要跟他解释。”萧靖说，“日后你出入朝堂，奉承你的人会更多，围着整个大明宫能绕三圈。你若是每一个人都与他应承，你要耗费多少心力？若是一个小小的武三思已经让你难受，你以后怎么和属官相处呢？” 　　“当然啦，弘儿可以问你耶耶，我说得对不对？” 　　张嫣哪里会拆他的台，立刻说：“听你娘的，他说得对。” 　　“阿娘，我明白了。” 　　李弘看向父母，他就知道，耶耶和阿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听阿娘的话。他借口要回去写作业，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 　　耶耶被阿娘管得死死的，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他以后一定不要让王妃把他管得死死的。 　　六岁的李弘有了自己住的宫殿，他披着夜色从长安殿离开。不多时，容娘提着一盏灯笼，手里拿着伞追出去。她脆声道：“奴婢观今日傍晚有乌云盖顶，殿下小心有雨。” 　　“谢谢容姐姐。” 　　果不其然，李弘没走到一半，空气变得十分湿润，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少女连忙把伞撑开，全部遮在李弘的头顶。李弘过意不去，把伞柄往旁边推了一半。 　　等回到寝殿，他见雨有变大的趋势，刮风又很大，于是他留容娘在殿内先休息，待雨停了再回去。两人一向亲如姐弟，代王命人屋里升起火盆，容娘的鞋子和裙摆很快烤干了。他将自己没用过的帕子翻出来，让容娘擦干头发。 　　李弘在案上写作业，畅想自己的未来，应该是当个亲王？或者大胆设想一下……当个太子？ 　　他突然问：“容姐姐，你想过出宫吗？你想长大之后想做什么呢？” 　　“奴婢想一直侍奉娘子。”容娘毫不犹豫地说，“娘子教奴读书识字，给奴穿衣吃饭，奴婢愿意伺候娘子到老。” 　　作者有话说： 　　孝敬皇帝死的时候二十三岁，估计他身体不太好，没有子嗣。李弘需要的可能不是娇软小妹妹，而是一个会照顾他的温柔大姐姐。 　　库狄氏是女皇身边的女官，才能不亚于上官婉儿。但是婉儿投靠了李显，后被李隆基所杀。库狄氏活到李隆基登基之后，玄宗想召她入宫继续工作，被她拒绝了。 　　我在考虑安安的官配是谁，没想好，让大家来选一选： 　　A.王勃，唐朝诗人，“初唐四杰”之一，代表作《滕王阁序》。 　　B.杨炯，唐朝诗人，“初唐四杰”之一，代表作《从军行》。 　　C.韦安石，武后、中宗、睿宗年间，先后四次被拜为宰相。 　　D.姚崇，武后、睿宗、玄宗三朝宰相常兼兵部尚书。 　　E.其他。感谢在2021-03-23 11:44:20~2021-03-24 20: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1章 李治不头疼（60） 　　◎唐高宗前往江夏王府◎ 　　半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枝头开始绽放白绒绒的花儿。 　　三年（1）班的棉花组只有两个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好看, 眉宇间十分相似。萧靖后来了解过, 这一对孪生姐妹是江夏王府的嫡女，姐姐叫旺儿，妹妹叫招儿。 　　他有些疑惑, 怎么起那么奇怪的名字？ 　　贵族家庭的大小姐，不该起名字都往高雅的方向去吗？再不成，像李治那样不动脑筋, 给孩子起名金啊玉啊也好啊。 　　“因为江夏王府没有儿子。”有女老师跟萧靖说八卦, “听闻江夏王妃又怀上了，但愿这一胎是儿子吧。” 　　如今的江夏王自然不是唐朝名将李道宗，小老头在几年前已经领盒饭。现任江夏王是李道宗的儿子李景恒, 好多人暗地里说李道宗打仗杀人多, 所以子孙缺德，儿子生不出来孙子。 　　萧靖：喂，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现任江夏王没有儿子，所以王爷给两个女儿起名一个叫李旺，一个叫李招。王妃看着一对漂亮的双胞胎闺女，经常有忧虑。 　　因为李景恒的亲妹妹，旺儿和招儿的亲姑姑长得格外漂亮, 被嫁去吐蕃和亲。文成公主曾是江夏王府的大姑娘，现在算不得了。 　　既然文成封了公主，那就是天家的女儿，不再是宗室女。 　　江夏王妃不敢肯定, 自己能不能保住两个女儿。她听闻两个女儿想出去读书, 便支持两个小的去贤妃开的学堂。弘文馆和国子监不招收女弟子, 这里收，旺儿和招儿每天放学回来，小脸都是高高兴兴的。 　　“阿娘，我们的棉花长得有那么高了。” 　　“阿娘，老师说过几日带我们采棉花。” 　　“阿娘，我们班的同学特别好，他们都愿意帮我收棉花。” 　　“他们这么好啊。”江夏王妃摸着两个女儿的小脸，“旺儿和招儿肯定要谢谢他们，再谢谢老师。” 　　“嗯！” 　　两个姑娘牵着手，笑着跑开了。阿娘让厨房做了点心，明天她们可以带过去学校，请同学和老师一起吃。 　　等到农桑课的时候，她们各提着很大一个食盒，吃力地跑过来。旺儿很高兴地说：“老师，请你吃点心。这是我家的寒具，很好吃的。” 　　寒具，听着很清凉，实际上和冰棍冰淇淋这一类完全没有关系。寒具是炸的面食点心，因为人们在寒食节吃耐放的油炸食品，所以取的这个名字。 　　江夏王府的寒具做得别致，每一枚只有拇指大小，呈现诱人的金黄色，上面撒着很多芝麻。旺儿说了，她家的寒具填了蜂蜜，一咬一口蜜浆爆出来，又香又甜。 　　一听就是高油高糖的热量炸弹。 　　“谢谢旺儿。”有意减肥的萧靖拿了一块寒具意思意思，感谢道，“你吃吧，老师吃不来那么多。” 　　妹妹招儿接着说：“老师你先拿，剩下的是给同学吃的。我们家里做了好多，你不要客气。”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吃过一把香酥甜蜜的寒具，全班学生的情绪都挺高的。 　　采收棉花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萧靖安排全班学生都行动起来。他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双手套，让他们戴在手上，避免被娇嫩的手掌被植物杆叶划破。一棵棉株有十颗棉桃左右，高的到腰间，矮的到小腿，需要采摘的人不停的弯腰、站直、再弯腰。 　　得亏班里只有两个姑娘种棉花，加起来才一百平米的棉花地。十几个小孩分开来采棉花，并不觉得特别累。 　　他们反而觉得挺新奇的。 　　他们各背着一只背篓，把采下来的棉花往后背放。一百平米大概收了八十斤棉花，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不知道这些棉花收来怎么用。 　　萧靖握着一朵棉桃，很耐心地跟他们上课。他给每人分了一朵，先让学生了解棉花的形态，再给他们讲棉花的用处。 　　“棉花里面是有籽的，棉籽能榨油，油能拿来照明。榨油剩下的碎屑压成饼，是可以喂牛的好东西，牛吃了变肥壮。” 　　“棉花挑出棉籽后，用弦弓来弹开，会变得更柔软。这样的棉花塞进去被套，冬天盖着很暖和。再填进去衣服里，比皮草也不差。” 　　“棉花跟麻一样，能纺成线，再织成布匹。棉布透气舒适，能染成许多颜色，比麻布好穿很多。” 　　旺儿和招儿没穿过棉布，但是两个小姑娘对于过家家有一种天生的热爱，想要做新奇漂亮的衣裳。她们等到下课之后，主动跟萧靖说：“老师，我们想学做棉线和棉布，用棉布做衣裳。” 　　萧靖好奇地问：“你们不想在交易日用棉花换东西吗？” 　　班里很多小朋友都喜欢交易日，就盼着棉花组的棉花成熟，他们可以再玩一次。旺儿先站出来，小声地说：“红薯快熟了，红薯组也可以开交易日。阿娘怀了小弟弟，我想用棉布给小弟弟做衣裳。” 　　招儿点点头：“老师，我也想。” 　　江夏王妃怀孕的事情，萧靖也知道。姑娘念家不是坏处，只是两个孩子的力量太小了，她们小胳膊小腿的，说不定明年都不能把棉花织成棉布。 　　“这样吧，你们如果愿意，我让班里的同学帮忙做棉线和棉布。这样速度比较快，绝对能赶在半个月里把棉布做出来。” 　　“至于代价嘛……请他们去吃你弟弟或者妹妹的满月酒，可以吗？” 　　“可以！” 　　旺儿和招儿笑得合不拢嘴，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同学们得知棉花组的交易日取消，本来还惆怅了好一阵子。但是他们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老师新开了家政课，说要教他们体验用棉花做线织布。 　　织布啊，这可是织布！ 　　小女郎们很感兴趣，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学。而小郎君们有点嗤之以鼻，纺线织布向来是娘们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学织布？ 　　只是当他们看到一架架纺车，还有还有机械操作的样子，好像很厉害啊。车里的棉线运转如飞，喀喀喀就织成一段，仿佛是一个神奇的怪物—— 　　厉害！ 　　“老师，我也想玩玩，该轮到我了。” 　　“旺儿，我不要钱，我帮你织布。” 　　“招儿我也来帮你。” 　　小郎君的脑子灵活，力气大，模仿织布的动作学得很快。刚开始的布织得疏漏，萧靖不在意，疏点通风，能给小娃娃当尿布。再到后来，师生织出来的棉布越来越密实，看起来不错，是能做成衣裳的料子。 　　赶在江夏王妃生产之前，八十斤棉花总共做成了六十余斤棉布。王妃生下一个儿子，按道理全家应该很高兴的。 　　可是江夏王府的众人愁容满面。 　　因为这个小娃娃生病，身上起了红红的疹子，整宿整宿地哭。招儿和旺儿都请假，没来上课，说在家里看着弟弟。她们希望陪着弟弟，弟弟的病情能减轻一些。 　　萧靖知道学生的情况，因为江夏王府向皇宫请御医。最医术高明的刘太医抱着药箱去王府，回来的时候直叹气，道：“这个孩子的脉象真奇怪，肌肤像是生了湿疹，内里却不是。用了解毒去热的方子不见有效，恐怕很难留住。”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留住一条小生命吗？ 　　萧靖一想到有小孩要去世，感到难受极了。全班学生都知道旺儿和招儿家里有弟弟出生，大家都盼着去吃她家的满月酒，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想去看看。”他跟张嫣说，“嫣儿要去吗？好歹当年李道宗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他家又出了一位文成公主。”这位老李如果知道孙子留不住，肯定气得想从棺材里蹦出来。 　　“去吧。” 　　张嫣换上常服，两人带了人参等上好药材作为礼物，随即前往江夏王府。现任江夏王李景恒是李治的远房亲戚，男人的面上满是忧色，见到圣人的瞬间十分震惊。 　　李景恒当即反应过来，道：“臣见过圣人。” 　　张嫣微微抬手，道：“不必多礼，朕听闻府中新得一子，想要看一看情况，或许能寻得治病的良方。” 　　李景恒死马当活马医，当即引着二人过去。他让丫鬟把孩子从王妃的产房抱出来，小孩子躺在红红的襁褓当中，神色痛苦，脖子上起了一篇红疹。萧靖不忍心地揭开小娃娃的襁褓，胸口、手臂皆是起了一大片疹子。 　　他问：“这孩子吃过药没？” 　　李景恒回答道：“吃过了，是乳母吃的药。那么小的孩子喂不进去药，几位太医开药让乳母先喝，然后用乳汁哺乳。药油也用了一些，不见好……” 　　江夏王将近三十岁，才得这么一个儿子。他求尽名医，想要挽留儿子的小命。 　　张嫣抱着襁褓里的小孩，表情同样不忍心。萧靖这辈子手头的积分宽裕一些，既然目前医学解决不了问题，他让系统给面前的这个小孩来一个身体检测。 　　“滴，检测中……患者鉴定为蚕丝过敏者，不宜接触各类丝绢、绸等蚕丝制品。建议更换质地为葛麻棉的衣物，以免过敏反应加剧……” 　　萧靖：哦，破案了。 　　原来不是这个小娃娃生病起湿疹，而是他过敏，天生不能用丝绸的东西。 　　若是在贫家，这样的问题自然不是问题，因为穷人不会穿丝衣。但是在贵族家庭，孩子自幼锦衣玉食，连襁褓都是绸面绣着精美的花纹。 　　他在旁人不解的眼神中，催促道：“快，旺儿和招儿拿回来的布呢？孩子的襁褓、衣物和被褥床铺全部换成棉布，他身上的疹子会消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新冠疫苗预约成功，今天去打第一针。 　　啊，我那个实习真的一言难尽。昨天我领导跟我说：最近没什么事情，问之前安排我的工作做完没有。然后暗示我离职，意思是最近不需要实习生。 　　可是我的实习协议签到四月下旬啊！从我入职到现在不足三个月。 　　啊，这……感谢在2021-03-24 20:11:22~2021-03-25 21: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2章 李治不头疼（61） 　　◎唐高宗让江夏王去陇右道◎ 　　旺儿和招儿扯回来的几大匹棉布, 正存在江夏王妃那里。 　　江夏王李景恒不理解，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 他都愿意照办。他当即吩咐丫鬟剪下一块棉布, 充作是小娃娃的襁褓。幸而夏天的气温很高，不怕孩子着凉。 　　接着才是尿布、小衣裳、床单等物……小娃娃换好衣裳，哭声神奇地变小了一些。再涂上太医开的清凉药油, 一身红疹到入夜便消了。 　　“好了，真的好了！” 　　江夏王李景恒一直没错开眼，儿子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他喜极而泣, 要留圣人和贤妃在府中吃饭。他让人杀羊杀鸡, 贤妃急中生智，救他的孩子一命，便是王府的大恩人。 　　萧靖再三交代：“这个孩子穿不得丝衣, 不能碰用蚕丝做的东西。比如有些人吃不得桃子会出疹, 有些人闻了花粉会出疹……这个孩子是碰了蚕丝会出疹，连蚕丝被都盖不得。” 　　“多谢贤妃娘娘，臣明白了。” 　　李景恒摸着两个女儿拿回家的棉布，心中十分激动，当真是祖宗保佑。要不是他家姑娘弄了点布，她们兄弟得活生生熬死！ 　　当日，江夏王收到圣人的口谕, 说让他下个月前往陇右道赴任。河西走廊一带民风彪悍，得益于老江夏王李道宗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李景恒借着父亲的威势，应当能镇住这个地方。 　　张嫣说：“堂兄莫以为这是一门苦差事, 陇右道的气候最适合种棉花。那里的土地辽阔, 人工亦比长安便宜。当地的棉花发展成规模, 将是一条富民之路。再往西的胡人多有养羊，羊毛亦能纺线织布，你家哥儿冬日穿羊毛衣裳会暖和的。” 　　李景恒感激涕零：“臣明白，圣人最是宽仁慈爱。” 　　他不上心不行啊，因为他家儿子要穿纯棉制品，连带府里所有人都需要换几身新的棉衣。圣人说羊毛能制衣，他也想试一试。 　　旺儿和招儿头一回种的棉花不多，仅有六十几斤棉布。这么几匹料子顶多够给小娃娃裁几身小衣裳。再弄一条小被子，堪堪扯半米小床褥。 　　然后就没了…… 　　那该怎么办呢？ 　　李景恒腆着脸，问两个女儿把棉籽要来。他立即派了可靠的家仆快马赶过去陇右道，买地种棉花，再雇佣佃户进行播种。现在是夏天，圣人说棉花的生长需要三到四个月，他们大概能赶在秋天的时候再收获一轮棉花，足够给全家大小穿衣。 　　至于麻布……王府的世子能穿棉布，自然是不穿麻布的。 　　麻布是穷人的衣物，质地非常粗糙，容易磨红小儿的肌肤。若是让人知道江夏王府的世子穿不得丝绸，只能穿麻布。说不定有些人会胡乱编排：王府世子是穷鬼托生的，奴仆的身子王爷命！ 　　自魏晋以来，高昌等西域诸国有产少量白叠布（棉布别称，棉花又称白叠子），贩卖到长安的价格非常高昂。李景恒让人到长安各大商行买百叠布，摸起来还行，但是不如两个女儿在学校做的棉布柔软细腻。 　　萧靖：废话，我可是点亮了科技树的（伪）男人。手搓棉线和机制棉线完全不能比，所以做出来的布业自然不能比。 　　江夏王府不但收白叠布，更是要种白叠子。为了种白叠子，一家人千里迢迢跑去陇右道。 　　收到消息的贵族都嘲笑他们一家疯了！ 　　但是李景恒毫不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有什么能比孩子的性命更重要呢。他对外说：我家哥儿娇贵，非得用白叠布才好。丝绸算什么，孩子穿了难受。 　　好一个堪比豌豆公主的大唐“豌豆小世子”！ 　　论娇贵，没有人比这个孩子更娇贵了。 　　蚕丝过敏的小娃娃，终于有机会活下来。 　　江夏王妃知道儿子能保住，有好多人的功劳，她感激不已。她听闻女儿学校里的小女郎和小郎君都帮忙织布，才能赶在短时间内将棉花制成棉布。 　　她跟两个女儿说：“是该好好请你的同学和老师来吃酒席，娘给你弟弟的满月宴多留两桌，让他们来玩耍。” 　　“旺儿和招儿都去问问，你们同学喜欢吃什么，随便点菜。老师那一桌安排在娘的院子里，娘帮你照顾好。” 　　“再另起一桌，请圣人和贤妃娘娘。贤妃生有二子一女，代王、潞王和安定公主需要算上。” 　　得益于胡桌和胡凳的兴起，唐朝的聚会开始从分餐制到围餐制过渡。小孩贪玩爱说话，江夏王妃特意让孩子们都坐在一桌。一张方桌的四周摆上几条长胡凳，三四个孩子共坐一凳。不过此时的围餐制与后世又有区别，餐食依旧是一人一份，而不是一桌人同吃一盘菜。 　　两个姑娘回到学校，拿着一个小本本，分头去问同学们爱吃什么。旺儿给萧靖发请帖，很高兴地说：“老师，我请你去吃我家小弟弟的酒席。老师喜欢吃什么？鸡子、鱼脍还是烤肉？咸的还是甜的？” 　　“老师带弟弟妹妹过来一起吃，记得带上师公。” 　　萧靖愣了一会儿，什么师公啊？ 　　他摸了摸脸，几秒后反应过来，原来孩子是想他带张嫣一起来吃酒席。在学校没有皇子皇女，也没有贤妃。他好歹教过旺儿一场，算是孩子的师父，师父的相公叫什么？ 　　师公吗？ 　　听起来真奇怪啊。 　　他最近馋烤肉，唐朝的烤肉还是很不错的。他跟旺儿下菜单：“我想吃烤肉，配点紫苏叶子和大蒜，再加几口清爽的小菜。主食要冷淘面，汤汁加点梨汁调成酸甜口的。” 　　…… 　　江夏王府世子的满月宴办得盛大，当然，有些人是想来看笑话的。 　　“江夏王好不容易得了儿子，一家子被赶到陇右道，莫不是个无福的吧？” 　　“唉，这可说不准。” 　　这语气调调，分明是幸灾乐祸。 　　江夏王妃抱着怀里的小儿子，对于外头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她为儿子穿了一身白叠布做的衣裳，不显富贵，倒是更加清秀。有夫人想要抱一抱小娃娃，皆被她一一婉拒了。 　　这些人都穿着丝衣，别碰坏她的棉宝！ 　　这个娃娃与棉花有缘，有高僧批命说这个孩子命里缺木，王爷给小娃娃取了棉宝的小名。棉宝穿着鹅黄色的小袍子，皮肤比清晨的花瓣更娇嫩。小娃娃在宴席前吃过了一顿奶，笑起来奶甜奶甜的。 　　有女眷没抱到小娃娃，神色不大高兴。江夏王府将灾星当金疙瘩，就数他家有孩子？ 　　倒是有夫人喜欢棉宝身上的小衣裳：“这身料子看着真软，可是府里的手工？” 　　“不算是。”王妃得意一笑，“这是学堂制成的棉布，十几个孩子努力制成的，连圣人都说好。圣人刚才来了，正由王爷招呼呢。” 　　“……” 　　圣人来吃满月酒了？ 　　你怎么不再早说！ 　　好些嚼舌根子的恨不得打烂自己的嘴，她们说了那么多，不知道有没有被圣人听进去。张嫣怕被一堆人过来敬酒，特意选了王府花园里一处精致好的亭子，一家五口在吃烤肉，没有外人来打扰。 　　大唐惯例，坐在婴儿车里的李贤是不能吃烤肉的。 　　可怜这个小子饱受烤肉香气的荼毒，却一口都吃不到嘴里。妙龄小母猪的肉很香，因为自幼用豆渣喂养，吃到嘴里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反而十分香甜。雪花分明的五花肉在炉子上烤熟，金黄色的油偶尔落到炭上，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烟熏香气。 　　萧靖拿着一片紫苏叶子，夹了一片烤肉和蒜片，再蘸一点自带的辣椒酱，当真是鲜香味美。江夏王府为了给圣人和娘娘整这一桌，废了可大功夫了。 　　幸好这群贵人们吃得很满意。 　　安安不爱吃蒜，小姑娘不要萧靖递过来包好的肉，非要自己动手包。她贪心，在一片紫苏叶上包了三四片肉，结果包不起来，弄得手上到处是油。 　　李弘倒是很爱吃蒜，他面不改色地把加蒜片的烤肉塞到嘴里，举止文雅，仿佛在吃什么御膳。 　　“好吃吗？” 　　“好吃！” 　　趁孩子不注意，萧靖偷偷给张嫣包了一个，塞得圣人的嘴巴鼓鼓的。在夏天吃过一顿肥得流油的烤肉，再来一碗冷淘，别提有多享受了。 　　冷淘是凉面在唐朝的称呼，萧靖指定加梨汁的汤酸酸甜甜，特别解暑美味。安安最喜欢这个凉面，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说：“阿娘，这个面比绿色的面条好吃很多。” 　　萧靖：“……” 　　要不是为了逼你们吃菠菜补铁，我至于吗？ 　　熊孩子一点儿都不理解家长的苦心！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经过另一处院子，看到班里的学生一个个吃的肚子圆滚滚的，神色十分欢喜。这群小的没大人管束，竟然推杯换盏，喝起葡萄酒来！ 　　李下玉采收太宗皇帝的马乳葡萄，偷偷让宫人酿成酒，带了一坛子出来。她喝得脸颊泛红，大声道：“来啊，同学我们再干一杯！” 　　李上金举着杯的手都拿不稳，看样子没少喝。旺儿和招儿像是学着大人做东的模样，举着酒壶到处劝酒呢。 　　萧靖没眼看，他指着那两个：“圣人不管管？” 　　“不管。”张嫣不担心，“葡萄汁而已，朕喝多少都不醉。” 　　萧靖：真是好大的口气！ 　　看来小张最近膨胀了。 　　吃过一顿满月宴，很快就到江夏王府搬家的日子。招儿和旺儿离开学校的时候，一群小朋友眼泪汪汪地给他们送行。红薯组的红薯成熟了，还没到交易日，竟然有同学提前送了一筐红薯过来，让姐妹俩留着在路上吃。 　　“老师说红薯放一下会更甜，我们还没吃过呢。” 　　“在路上应该放不坏吧？” 　　“旺儿，招儿，你们记得写信回来啊！” 　　有一个小郎君看着朋友登上马车，抹着眼泪说：“早知道那顿饭是散伙饭，我就不来吃了。” 　　…… 　　几年后某位郎君娶了江夏王府的县主，每次他跟小舅子吵架的时候，必定是这几句。 　　“李棉宝，你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织的——” 　　“你小，你懂什么？” 　　“你刚满月的时候，我来你家吃你的满月酒，我都会喝酒了！” 　　作者有话说： 　　啊，我今天论文开题二辩。 　　另外，我离职了呜呜。我的实习协议还没有到期，但是单位说没有多余的工作，不要我了。 　　感谢在2021-03-25 21:50:00~2021-03-26 22: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 70瓶；火火 4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3章 李治不头疼（62） 　　◎武贤妃在学校开家长会◎ 　　离愁总是让人伤感的。 　　班里突然间少了两个小女郎, 让好多孩子很不习惯。双胞胎多罕见啊，之前别的班级都羡慕他们, 有人特地趴到窗户边看孪生姑娘呢！ 　　一个小郎君有些担忧, 跟萧靖说：“老师，不知道旺儿他们拿了红薯，会不会吃。” 　　送出去的红薯是他种的。 　　好多人都说舟车劳顿, 想吃口热乎饭不容易，他想着拿红薯送给旺儿，在路上充作干粮。老师说红薯能烤着吃, 若是他们赶不到吃饭的城镇, 路上姑且能填填肚子。 　　本来旺儿她们盼着红薯组的交易日，很想在学校参加活动的。 　　但是圣人的旨意下得快，江夏王一家人收拾好东西, 匆匆往陇右道赶。李景恒急着种棉花, 他家的李棉宝等着棉花再次收成，冬天穿棉袄呢。 　　“一周后我们开交易日好不好？”萧靖摸了摸这个孩子的脑袋，“你把交易日写信告诉旺儿，她一定很高兴。” 　　“老师，可是我不知道旺儿行至何处，到了陇右道没有……” 　　萧淼淼有些低落地垂下脑袋，他的姑母是淑妃, 他算是外戚家的孩子。只不过他是庶出，家族让他来技术学院读书，是为了让他打听消息、照顾义阳公主。 　　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能让人马专门给他跑到外地去送信。 　　大人的原话是：阿武奸狡成性, 你莫要被她的小恩小惠笼络住了！ 　　萧淼淼本来以为, 贤妃肯定像是话本里的狐狸精, 不说人品，相貌起码是妖妖娆娆的类型。但是来到学校，他认识的贤妃举止落落大方，待人不偏不倚，她喜欢穿圆领袍，有几分男子的潇洒，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连义阳公主都非常喜欢贤妃，经常“老师”前“老师”后地喊着。 　　萧淼淼没办法把大明宫的表妹拉回来萧氏阵营，他也不敢回家说老师的好。不过在学校里，他自由多了，他是个爱说爱笑种红薯很卖力气的小郎君。 　　老师表扬他的红薯种得好，他会高兴大半天呢！ 　　萧靖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他笑道：“淼淼想让旺儿看到你的信，这有何难？你把写好的文章往《大唐报社》投稿，若是被选上，无论江夏王府走到哪里，他们一家肯定会买报看报的。” 　　萧淼淼激动地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想不到呢？” 　　贵族的老爷们已经养成看报纸这一项消遣，《大唐周报》跟邸报一样，会在发刊日迅速往各地的州府派送。但凡萧淼淼的文章能上刊，江夏王肯定会差人去卖买报纸的。 　　小郎君握了握拳头，他一定要好好参加交易日，把当日的盛况都写到文章当中。 　　以弥补好朋友不能参加的遗憾。 　　…… 　　教完棉线和棉布的制作，家政课并没有停下来。地里的红薯熟了，萧靖开始教学生“红薯的十八般吃法”。 　　蒸着吃，烤着吃，炸着吃，还能做汤吃……无论怎么做，红薯本身甜丝丝的味道已经很吸引人，再加上学生们发挥创意，竟然诞生出许多很有意思的红薯菜式。 　　“老师，红薯能加醍醐一起吃吗？” 　　“能啊，红薯泥填回去烤，上面撒醍醐，肯定又香又甜。”不就是芝士焗红薯吗？来啊！ 　　“老师，红薯能做成丸子吗？” 　　“唔，红薯和面加糖搓成圆的，做一款红薯寒具应该不错。”油炸红薯丸子多香啊，外脆里软，又香又甜。 　　“老师，你看看我这个红薯汤，真的很好吃哇！” 　　萧靖看着大盆里漂浮着几条手指长的小红薯，突然间沉默了。这个孩子从地里捡来同学们不要的小红薯，加石蜜来熬，熬得棕色的一大锅。 　　红薯很软，只是这形状跟颜色嘛…… 　　跟拉出来那啥似的，还是带鸡蛋花那种。 　　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鼓励道：“这道甜汤口味不错，你应该拿回家去，与耶耶和阿娘共享。”老师就不吃了，老师今天减肥。 　　红薯组的交易日，并不直接交易生红薯。这群学生把红薯做成食物，用食物来换取东西。萧靖瞅着一个学期过去大半，还没开过家长会，是时候让家长们过来一趟了。 　　才不是因为他想宣传新东西呢。 　　长孙无忌收到学校发的家长会通知，看清楚内容，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特意跟下官交代一声，明天他不来上班了。 　　他领着太尉的官职，兼扬州都督。扬州多大啊，当年太宗皇帝下令在扬州用甘蔗制糖，长孙无忌可没有少占好处。 　　因为他是心腹，又是外戚，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大人这是所谓何事？” 　　“也不是什么事儿，不过是小子的学堂开什么家长会。”长孙无忌笑起来特别得瑟，“贤妃开的学堂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弄出来这种名堂，要求学生的父母去参加。” 　　下官：其实您分明是炫耀您的小儿子吧？ 　　长安谁人不知赵国公的儿子多，这位大人物特别能生。确实，国公爷将近五十岁，仍能得一个小儿子，这个战绩搁在长安只有太宗皇帝能胜过他。 　　之前长孙润拿回来西瓜很好吃，长孙无忌已经让庄子上的奴仆去种瓜。庄子那头汇报说瓜籽发芽了，目前长出来瓜蔓和叶子。 　　多好的东西啊！ 　　长孙无忌对交易日十分期待，他寻思，这回学校的交易日会推出来什么作物呢？ 　　第二天早上，他穿着青莲色圆领小袖衣，头戴黑纱幞头，脚踏乌皮六合靴。他特意在发际线抹了一把头油，鬓角更加油光水滑。 　　小老头对着铜镜照了一下，唔，很显年轻，他没有给儿子丢脸。 　　遥想当年，长孙无忌也是帅哥一枚。大概遗传了北齐高氏的美貌，他的亲姐姐文德皇后长得很美，他长得英俊，姐弟俩一直深受太宗皇帝的喜爱。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啊……” 　　长孙无忌看着一蹦一跳的小儿子，这小子活力满满，完全理解不到老父亲的惆怅。长孙润在征得耶耶的同意之后，小孩从家里拿过来一大盒胡椒，胡椒的价格贵、质量轻，是交易日公认的硬通货。 　　长孙润又从家里搬出来一筐莲藕，别看这款藕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它有一个很奇特的名字—— 　　伤荷藕。 　　此藕为苏州特产，据说甜到忧伤，所以虫子把荷叶给蛀烂了。这等好东西应当是地方官员进贡给圣人的，圣人不要的“边角料”，赵国公府能采购到一些。 　　可见长孙无忌的权势滔天。 　　长孙润：“耶耶，我可以拿这个藕去交易日吗？” 　　长孙无忌：“拿吧，就这点莲藕，我吃还嫌丝儿沾嘴。润儿出去别说是伤荷藕，只说是普通甜藕罢了。” 　　当了那么多年官，小老头还是很有觉悟的。他偷偷吃两根莲藕，外甥李治即便知道，不会说什么。若是他公然收受贡品，被人告到朝堂上，便成了公然挑战皇权的罪过。 　　父子二人推着手推车，来到学校的门口。长孙润熟门熟路戳找到交易日摆摊的地点，他在这里摆放好交易日的东西，支起小摊子。而长孙无忌与其他家长一样，先被集中到一起，到课室开会，然后才到参观校园和自由活动时间。 　　来之前，小儿子三番两次跟他强调：“耶耶，你不要坐错座位，我的座位是第三行，竖着数第四个。” 　　“我在三年（1）班，你不要走错班级了。” 　　“知道了。”长孙无忌很无语，“你老子我虽然老，但耳朵没聋，眼睛也没花。” 　　对于小老头来说，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他跟其他家长一样，按照课室前面写的班级名称，顺利来到课室。 　　班上有几位小郎君和小女郎，据说是什么班干部。小孩愿意为班集体奉献，在这里引导各位家长入座。 　　每个学生的座位都放着一点自己的私人物品，比如水杯或者课本什么的。孩子们都希望父母坐会自己的位置上，莫要坐错了。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他回忆起儿子的交代：“润儿的座位是哪个来着？第三行还是第四行？”他都快六十岁了，偶尔记不起来，情有可原。 　　旁边有小同学看到这位“家长”遇到困难，很热亲地迎上来：“伯伯，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我帮您找找位置……” 　　“谢谢你啊，我要找长孙润的。” 　　“长孙润啊，他坐在这儿呢。”小郎君不认识长孙无忌，笑着说，“您是他的祖父吗？您真好人啊！” 　　长孙无忌：…… 　　我不是他爷爷，是他老子！ 　　小老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快五十岁才生的小儿子，旁人看着不像父子、倒像是祖孙。他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计较，更何况小朋友刚才帮过他。 　　早上八点钟，学校的铃声准时响起。老爷们分别坐在孩子们的座位上，显得有一点点滑稽。萧靖拿着手里的草稿，过来给家长们讲一讲孩子学习生活的大概情况。 　　他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对着下面这群人丝毫不怯场！ 　　他清了清嗓子，说：“学习方面，基本上所有学生都能达到预期的学习目标。在近日的一次考评中，前三名分别以下几位同学：长孙润、王小五、李上金，祝贺以下几位同学……” 　　长孙无忌头一个听见自己小儿子的名字，后背挺得更直，小口嘬着茶水，露出得意的神态。 　　萧靖看了底下一眼，面不改色地说：“住宿方面，宿管先生有对各个宿舍的卫生情况进行检查。在近日的一次检查中，有同学存在违规使用明火、携带刀具、休息时间喧哗等情况，对宿舍带来巨大的安全隐患。在此点名批评以下几位同学，长孙润、张小宝、李文文……” 　　长孙无忌再次听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哦，同样是第一个。 　　小老头的脸瞬间垮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早上更新的，我跟两位教授打电话打到十一点多，一直讨论问卷怎么设计。大概是我笨，教授说的点我get不到，把教授气到了。 　　硕士论文太难了，真是太难了。感谢在2021-03-26 22:03:05~2021-03-28 14: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棠花 50瓶；永不安静、熙珞氲 20瓶；肃羽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5瓶；咪 3瓶；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4章 李治不头疼（63） 　　◎唐高宗在交易日卖草帽◎ 　　萧靖讲话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十五分钟之后，他带领家长们去参观校园。 　　长孙无忌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有听到贤妃再批评他的小儿子。 　　“这小子……” 　　他在心中暗暗埋怨, 怎么长孙润在学校犯错，回家不说？ 　　确实，萧靖批评长孙润在宿舍里用火烧蝗虫玩, 这是长孙润做得不对。宿舍中午睡着好几个孩子，若是大火蔓延起来，这是要命的大错。道理长孙无忌都懂, 只是…… 　　当众被批评这么丢脸的事情, 好歹让老头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啊！ 　　也不是什么准备，起码他在出门之前，会打一次儿子 ：） 　　长孙无忌跟在家长的队伍当中, 先是去参观学生的宿舍。小郎君们住的小院里评选出“优秀宿舍”, 对外进行展示。屋子里打扫得窗明几净，让人耳目一新。 　　萧靖考虑到男女有别，为了更好地保护隐私，小女郎的宿舍就不必展示了。 　　“这床，这案……” 　　长孙无忌打量着从未见过的上床下桌，脚步顿了顿，不禁有些震惊。他之前听孩子说过学校的宿舍有趣, 到底是怎么个有趣法子，他想象不到。 　　今日终于见到了。 　　别的家长都在赞叹家具的不同，而小老头的第一反应是去摇上床下桌的梯子。唔，很好, 他的力气没摇得动, 木工做得很结实。 　　孩子踩在上面行走, 应当是安全的。 　　萧靖跟家长们介绍：“……宿舍的卫生由学生自行打扫，每周会有宿管先生对室内整洁进行考核。一个寝室四个人，洒扫一人，倒垃圾一人，擦地一人，洗漱间整理一人。” 　　长孙无忌的嘴巴微微张开，想问：为什么要让孩子们打扫？难道用不起仆人吗？ 　　他还没问出来，只听得萧靖解释道：“此举为了锻炼学生的动手能力和合作能力，俗话说得好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长孙无忌：啊，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你对《后汉书》的理解是不是错了？ 　　小老头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思考贤妃可能读书少，她把典故记错了。“一屋不扫”的典故最早出现在《后汉书》，讲一个叫陈藩的人，曾经独居在一间屋子里。别人看到他的庭院非常脏乱，问他为什么不打扫。 　　陈藩说，大丈夫只管扫除天下就行，为什么要拘泥于这座小房子呢？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只管天下大事，不会打扫屋子。其他人听到，都大感惊奇，认为陈藩有大志向。 　　至于萧靖对于“一屋不扫”的理解，其实是出自清朝湘军将领刘蓉的故事。刘蓉的父亲看到儿子的屋子里有一个土洼，问：你连一间屋子都没打理好，怎么去打理国家？ 　　萧靖压根记不起来《后汉书》上关于“一屋不扫”的典故，他很顺嘴地说完话，完全不觉得哪儿有问题。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长孙无忌是挺替他尴尬的。 　　贤妃勉强算是他的外甥媳妇，在大庭广众下出丑，真尴尬啊。幸好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家长们从宿舍小院退出来，开始自由活动时间。萧靖说他们可以去参观操场、饭堂、小卖部等校园设施，也可以去看孩子们的交易日。 　　交易日，交易日！ 　　终于可以去交易日了！ 　　长孙无忌本是为着交易日的新作物而来，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萧靖身后，想要过去看看。小老头去到摆摊的校园一角，极目远眺，第一眼没看到他的儿子长孙润。 　　他看到他家外甥。 　　当今圣人。 　　圣人穿着一身薄袍，头顶带着草帽，左手牵着一个小姑娘，右手抱着一个娃。小姑娘的另一只手拉着小推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嘴里吧嗒吧嗒在说话。 　　张嫣又带着儿女过来学校玩，这回她没有卖手推车，而是改卖草帽。天气热的时候穿戴这一身装备，简直是“清凉+1”。 　　李弘被她喊过来了，每当圣人想逛街的时候，听话长子的作用瞬间显现出来。李弘戴着同款的小草帽，从小水壶里倒出来一点儿水，一口喝完，然后大声叫卖道：“草帽，什么都可以换——遮阳草帽，戴了皮肤白——” 　　不多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郎跑过来，想用菱角换一顶草帽。李弘目测篮子里大概有两三斤菱角，是挺多的，他很爽快地选了一顶偏小的草帽递过去。 　　他笑着说：“姐姐的头脸真小啊，看着特别精致。”小草帽有小草帽的好处，省材料！ 　　哄得小女郎心花怒放，笑起来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 　　长孙无忌想替外甥捂脸：圣人让儿子卖草鞋，真是糟心的一家子。 　　这是谁给圣人出的主意？ 　　刘玄德吗？ 　　既然先有刘备卖草鞋，张嫣拿草帽换东西，她自个儿不觉得行为有不当之处。萧靖对于老婆的这点想法，是完全支持的。 　　要不是古人没有遮阳伞的概念，小张说不定会卖雨伞呢！ 　　萧靖朝着张嫣他们打招呼，一家五口顺利回合。安安回头看到一路尾随的长孙无忌，很警惕地说：“耶耶，你看，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他是不是坏人？要不要让武候把他抓起来？” 　　有危险，找警察，安定公主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他不是坏人。”张嫣哭笑不得，“他是朕的舅舅，安安的舅公。” 　　“耶耶，我要去跟舅公打招呼吗？” 　　“不用，安安先去玩吧。” 　　张嫣摆足皇帝的姿态，她是微服出游，自然不用遵守皇帝的礼节。她朝长孙无忌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她怕小老头瞧中了安安，到时候说要结为儿女亲家。 　　太宗皇帝已经嫁了三位公主给长孙家，长乐公主嫁给长孙无忌的嫡长子长孙冲，新兴公主嫁给长孙曦（长孙曦和文德皇后、长孙无忌是同族姐兄/弟关系），而最年幼的新城公主嫁给长孙诠（长孙诠是长孙无忌堂弟）。 　　李治跟舅舅长孙无忌的关系一向不差，万一长孙无忌开口，他能拒绝吗？ 　　不好拒绝。 　　倒不如安安和长孙家处于陌生人关系最安全。 　　安安没理解到父母的担忧，她瞧着哥哥姐姐们的小摊子，觉得好吃又好玩。她主动拿着一顶自产的草帽，上门去推销：“姐姐你好，我这里有帽子，可以换你的寒具（油炸食品统称）吗？” 　　大概是加了牛乳和面，炸红薯丸子的香气很浓郁。一个个金黄色的小球在油锅里冒泡翻滚，看起来特别好吃。出锅后再滚一圈芝麻，炒香的芝麻跟油炸食品特别搭。 　　“可以啊。”小女郎笑着点点头，“要浇蜂蜜吗？一勺还是两勺？” 　　“要，我要两勺！” 　　安安换来一碗刚炸出来的红薯丸子，兴奋地捧回来。孝顺孩子不吃独食，她用签子扎了一个，让张嫣先尝：“耶耶，好吃吗？”她再让萧靖吃：“阿娘，你也吃。” 　　“好，好吃。” 　　圣人没有防备，一口咬开，妈呀，好烫！ 　　险些要把嘴皮都烫熟了。 　　萧靖没想到老婆那么憨，他端着碗，吹了吹，确保红薯丸子彻底凉了才让安安吃。安安吃得津津有味，夸赞道：“这个寒具是甜的，真好吃，比宫里榨的糯米丸子要甜好多。” 　　萧靖心想，老板娘淋了两大勺蜂蜜，怎么可能不甜。 　　安安像张嫣，是个爱吃甜的孩子。 　　光是炸红薯丸子，虽然能哄住安安，但并没有让萧靖和张嫣感到十分惊艳。圣人看到一处卖烤芝士红薯的摊子，这种经过加工的烤红薯味道顺着风瓢出来，近乎是一种焦糖混合着奶油的味道。 　　有芝士，有红薯，制作过程中放了很多奶油和糖。一看就热量很高，但是巨好吃的那种美食。 　　小张没吃过。 　　小张想吃！ 　　萧靖接收到老婆的眼神，随着张嫣的目光看过去。摊子的老板是一个圆脸的小郎君，姓萧，是淑妃家里的亲戚。萧淼淼不认得圣人，但认得老师。他亲自选了一块比巴掌大的芝士烤红薯，递给萧靖，很热情地说：“老师，我请你吃，不要你的东西。” 　　“谢谢淼淼啊。” 　　萧靖吃学生的东西，丝毫不嘴软。他与老婆孩子分享这一块点心，芝士和红薯完美结合在一起，奶香味在舌尖上迸溅开来。软、糯、香、甜的四重享受，比宫中做的甜点好吃多了。 　　正当一家人陶醉的时候，只听得有一个家长在问：“……你们卖的是什么东西，都是用红薯做的吗？生红薯是什么样子的，它长在藤上吗？” 　　藤上长红薯……萧靖脑补一下类似藤边的西瓜，差点笑出声来。 　　哦，熟悉的老头嗓，是皇帝家里的好亲戚。 　　长孙无忌对红薯的好奇心很大，这里不用金钱交易，他用钱换不来红薯。这群小孩正处于天老大他老二的年纪，赵国公是谁？ 　　听没听说过。 　　小老头找到玩疯的长孙润，长孙润正推着一辆小车跑得飞快。小孩从车里掏出来两节莲藕，拿来跟同学换了一个生的大红薯。 　　长孙无忌捧着沉甸甸的红薯，一个足足有三斤，目测是一种的蔬菜。他很认真地听红薯组的学生讲，原来这个东西是长在泥土里，红薯叶子可以当菜吃，要等收获的时候才把红薯果实挖出来。 　　他品尝过红薯制作的各种食物，均带有甜味，学生们都说是红薯本身自带的甜。他再换了一个烤红薯，没有加任何调味的那种，口感十分甜软，胜过市面上许多点心。 　　他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所以红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红薯是粗粮啦。”长孙润毫不在意地说，“老师说了，红薯跟山药、芋头一样，富含淀粉……” 　　淀粉什么的，老头不懂。 　　但长孙无忌知道山药、芋头是蔬菜。这类东西去到肚子里难消化，他不爱吃啊。 　　老头瞬间对红薯失去兴趣。 　　作者有话说： 　　曾经有个推广红薯的机会摆在眼前，长孙老头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之后，他才追悔莫及。 第525章 李治不头疼（64） 　　◎武贤妃即将封后◎ 　　那位卖芝士烤红薯的小郎君, 回家之后开始写日记。 　　老师说了，他好好写, 说不定能投到《大唐周报》呢！ 　　和长孙润一样, 萧淼淼同样有自己写长文的秘诀。他的秘诀就是把时间线拉长，事无巨细地写。 　　堪称《小萧同学回忆录》。 　　小孩点上一盏油灯，磨好墨水, 伏在案上运笔如飞。他文思泉涌，想写的东西特别多。 　　【春天，老师给我们发了红薯块, 教我们用红薯块去育芽。一个红薯切成四块, 大的可以再切成更多。】 　　【红薯块浸泡过后会发芽，发芽后的红薯块埋到土里，数日后会变成一株红薯苗。】 　　【红薯苗的长出来很多叶子, 红薯叶子可以当菜吃。红薯是埋在地里的果实, 大约四个月后，红薯长得比我们的手臂要粗，老师说可以挖红薯了。】 　　【红薯藤不要浪费，是可以喂猪的东西。学校养了两头猪，专吃我们的红薯藤，老师说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发猪肉。】 　　【交易日到了，我学会用红薯做美食。酥酪跟煮熟的红薯泥混合, 再加入糖，再填回去红薯壳子去烤。烤的时候在上面铺一层醍醐，牛乳的香气逼人，入口即化, 是我吃过最美味的点心……】 　　【可惜我的同学李旺没能参加交易日, 我只好送一筐红薯给她, 希望与她共享红薯的美味。我抬头看到一轮明月，如果月亮能照到李旺，还请月亮告诉她我很开心。】 　　萧靖拿到学生的日记，不亏是浪漫的大唐人啊，小孩子会用月亮拟人，小作文的逼格瞬间上去了。他把萧淼淼的日记投到报社，编辑和记者们依旧是一脸“我懂”的表情。 　　姓萧的，定然是淑妃的亲戚！ 　　老板娘这会儿对淑妃的家人施恩，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 　　这么一篇小学生日记被放在《大唐周报》的生活板块，很快引起了热议。红薯算是一举成名天下知，尤其是长安的达官贵人爱吃，特别喜好加了芝士的美食。 　　芝士烤红薯，嗷嗷嗷，大家都没吃过！ 　　想吃！ 　　“红薯当真好吃吗？” 　　“想知道好不好吃，问那群小的要一筐不就是了？” 　　“我们大人问一群小崽子要吃的，这不好吧……” 　　“哈哈，反正我家吃过了，当真是十分美味。我家小子跟同学换了一筐回来，烤着吃特别甜，一个红薯两三斤重，我家几个小的居然吃不完，要我帮忙吃。” 　　“你家还有吗？” 　　“我，我家的早已吃完了……不过萧氏肯定有！” 　　一位中年官员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小谎，让人去堵萧氏的门。谁知一反常态，萧府把访客迎进来，但是想要红薯，没有。 　　萧氏的族长出来解释：“圣人下了命令，要我们家全力以赴，去推广种植新粮。红薯要留种，实在是分不得。” 　　新粮，什么新粮？ 　　访客一脸懵逼地来，一脸好奇地走。 　　萧靖跟张嫣商量过，红薯的亩产实在是高，种得好能去到三四千斤。而唐朝的粮食产量是多少？ 　　大概是一亩三百多斤。 　　其实不是萧靖想让萧氏种红薯，这是张嫣的主意。深谙宫斗精髓的小张思前想后，提议道：“舅舅有发现新粮的功绩，萧氏有推广的功劳。只要萧氏不是昏了头，等红薯种到各处州府，我可以给他们封官。” 　　这样下来，萧氏是占了萧靖的便宜。 　　可萧靖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男人们升官，即使淑妃不能成为皇后，这对于兰陵萧氏而言并不算太难过。这么一抬一压，圣人再提册封武氏为皇后，朝堂中反对的声音会小很多，尤其是萧氏不会再反对。 　　他们家受了阿武的恩惠，他们凭什么反对？ 　　若是萧氏再敢反对，他们就成了小人，旁人都会唾弃他们的。 　　…… 　　淑妃见到来访的娘家人，多少感觉到“自己已经输了”。 　　她的面前坐着两位个中年妇人，一位是她的生母，一位是族长的夫人。兰陵萧氏族大人多，淑妃并非是族长的亲女，所以嫁给李治只能屈于太原王氏女之下。 　　族长夫人说起族内的情况，那叫一个笑意盈盈。她真心实意地说：“圣人宽和，让我们家去负责红薯培育。都说红薯高产，想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娘娘在宫中不必担心，家中一切安好。” 　　“淼淼在学堂有认真学，他回来说，没有人敢欺负公主，公主过得还算可以。” 　　淑妃：哦。 　　女子的眉头微颦，连家族的人都在说圣人的好话。红薯是阿武拿出来的东西，单凭此事蕴藏的巨大利益，足以令萧氏众人对阿武感恩戴德。 　　反而她变得孤立无援。 　　淑妃盼望了好久与家人相见，事到如今，她却提不起精神聊天。族里得了旁人的好处，哪里会记得她这个姑娘。倒是阿娘念着她，一味叮嘱：娘娘记得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两位公主和雍王。 　　等送走家人之后，淑妃问身边的宫女：“义阳和宣城在哪里？雍王可是在温习功课？” 　　宫女回答道：“雍王跟宣城公主去找义阳公主玩耍，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三个孩子聚在一起啊？ 　　都是从淑妃肚皮里爬出来的三个娃，感情好是正常的。长女大了，有自己的寝殿，淑妃过去的时候，李下玉正给弟弟妹妹烤红薯吃。 　　她用一篮子绿李跟同学交换，换来一篮子红薯。绿李是一种很受欢迎的水果，李子的个头不大，颜色犹如玉石一样。吃起来口感清爽，果肉酸甜。 　　八岁的李廉啃着一枚绿李，小眼神不断瞄向火盆里的红薯。红薯被烤得灰扑扑的，看起来很一般。他不太相信地问：“大姐姐，这个红薯好吃吗？还有多久可以吃啊？” 　　七岁的李萱摸了摸肚子，小声地说：“大姐姐，我饿了，我想吃点心。” 　　“红薯好吃，特别好吃。”李下玉怕弟弟妹妹饿着，先是给他们做泡面吃，“这是我从学校带回来的泡面，瓷盅泡面简直是一绝。不泡也可以干吃，干吃挺香的。看在你们是我亲弟弟妹妹的份上，我给你们加个肠。” 　　“肠？” 　　两个小的疑惑极了，大姐姐出去上学，她懂的东西真多啊。 　　义阳公主直接掰了一块泡面面饼，分给两人。油炸的面条可以保存很久不坏，吃起来口感香酥，有淡淡的咸味。她又从书包里拿出两根泡面搭档，撕开了外面的皮儿，给李廉和李萱一人分一根。 　　“大姐姐，这怎么吃啊？”李廉第一次看到火腿肠，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就这样吃。”李下玉就着妹妹李萱的手，一口下去咬掉半根香肠，动作之豪放，惹得门外偷看的淑妃心揪揪。 　　这个闺女，怎么越学越粗野了？看着还不如小时候懂礼貌！ 　　淑妃没有一瞬间冲出去阻止，而是继续看。她想看看私底下孩子们是什么样子的，好进行针对性教育。 　　两个小的吃上干脆面，趁着这个时间，义阳公主让宫女给她烧热水。滚烫的热水倒进去三个瓷盅，把方便面和酱料包泡上。李下玉自己爱吃老坛酸菜口味，买的全是这种面。 　　一股酸溜溜的浓郁味道飘出去，惹得淑妃大吸了几口。她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这个味道闻起来好香啊。 　　她有点想吃。 　　但自从嫁人之后，她几乎不会吃这种食物，因为味道太大，不雅。后宫的女子要准备好迎接圣人，一张嘴全是酸菜味儿，多呛人啊。 　　她好像很多年没吃过酸菜了。 　　淑妃继续偷看，有眼睛尖的宫女给娘娘搬了一张胡凳。没多久，屋子里的孩子们已经吃上了，李下玉拿出来几双筷子，脆声道：“你们小心烫嘴，这面泡软了就能吃。” 　　李廉难以置信，问道：“大姐姐，这个不用烧火煮吗？” 　　李下玉摇了摇头：“不用，用火煮多麻烦啊。方便面，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才吃的。” 　　至于公主不缺伺候的奴仆，她爱吃方便面，是因为调料包做得很香，吃着特别馋人。泡面这种东西，偶尔吃一回，当真是回味无穷。 　　半块干脆面，一根火腿肠、一个泡面，把三个孩子的肚子填得七分饱。饭后的甜点是烤红薯，火盆里的烤红薯终于熟了，义阳公主用钳子把红薯夹出来，放凉之后拍掉灰，就可以开吃。 　　“阿娘——” 　　眼睛很尖的李萱一回头，看到门外的淑妃。 　　淑妃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教育长女：“你请弟弟妹妹吃饭，可不能这么寒酸。你的分例里有鸡和羊肉，想吃肉也是吩咐一声的事情，再要准备菜蔬，不能这么光秃秃的席面。” 　　“阿娘说得对。”李下玉瞅着她弟弟妹妹吃剩的泡面汤，这算哪门子的席面啊。 　　她笑了笑，阿娘不舍得骂她，轻轻放下呢。 　　姑娘把烤好的红薯递给阿娘，阿娘受了生育之苦，应当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淑妃没有嫌弃女儿递过来的东西，她揭开红薯皮，小小地吃了一口。 　　“阿娘，甜吗？” 　　“甜啊。” 　　淑妃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三张小脸，心中终于彻底放下来。她不屑于用阴谋诡计和阿武相争，因为她有三个孩子，女儿孝顺，儿子聪慧。 　　她不敢起坏心，怕落到王皇后的下场。 　　圣人，圣人…… 　　她固然怀念受宠的日子，但是圣人薄幸，不值得。为了皇后的位置，赔上三个孩子，也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3-28 23:28:45~2021-03-29 23:5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6章 李治不头疼（65） 　　◎唐高宗第二次大婚◎ 　　永徽六年, 九月 　　武氏要册封为皇后一事，在朝堂上已经算是半公开状态。听闻各地皆有进贡的宝石和衣料, 正由心灵手巧的司衣宫女加紧缝制, 为将来的帝国女主人制作礼服。 　　帝后婚礼的衣裳要几个月才能做出来，丝毫不能出差错。不仅如此，宫女们起码需要准备好四五套礼服, 来让圣人和娘娘从中选择。 　　萧靖最近愁啊。 　　他愁什么？ 　　减肥呗。 　　他已经三十出头，上了年纪容易长肉，代谢跟年轻人没法比。虽说丰腴美人才是泱泱的大唐气象, 但是谁不想结婚的时候漂漂亮亮呢？ 　　他要当皇后啊！皇后肯定是要美美的！ 　　他最近下意识少吃东西, 连甜菜组学生送给他的各类糖果，他自己没吃，全带回来家里分了。倒是张嫣摆摊换了不少红糖回来, 她天天吃红糖水煮鸡蛋, 补得脸色白里透红。李治的身体素质不算太好，是应该好好补补。 　　安安没少抓糖吃，最近小孩吃得牙疼，一边疼得倒吸凉气一边吃。李弘居然替她打掩护，小姑娘抓糖时候漏出来的碎碎，李弘把碎碎捡起来，顺手抹到李贤的嘴里。 　　家里最小的崽砸吧砸吧嘴, 意犹未尽。糖多好吃啊，耶耶和阿娘不给他吃糖，他盼着哥哥姐姐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 　　当真是兄（无）友（法）弟（无）恭（天）。 　　好悬没把萧靖给气死。 　　他先把罪魁祸首的安安抓出来，很严厉地问：“安安, 是不是你从糖罐子拿糖吃了？里头怎么少了那么多？” 　　明明昨天他看里面有大半罐松子糖的, 现在下去浅浅一层, 目测少了四五块。 　　小姑娘的眼珠子一直在转，她算是坦诚：“……阿娘，我吃了，只吃了那么一点。”她用小手比划着，拈着小拇指头的分量，来形容自己吃的不多。 　　“呵呵，我看你是吃了亿点吧。”萧靖翻了个白眼，把孩子拉到向阳光线好的地方，“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安安听话地张开嘴，萧靖拿勺子当压舌板使，哎哟，里头的牙居然有黑的。他的眉头皱起来：“你这里是不是疼？都被牙蛀了！” 　　“疼——” 　　安安没有防备被他戳到蛀牙，嘴里又酸又疼，小脸顿时苦巴巴的。她从小听阿娘说吃糖很多会烂牙，之前她不信，以为是大人拿来哄骗小孩的谎话。 　　谁知是真的！ 　　小孩看到萧靖越来越严肃的表情，瞬间慌了。她以为蛀牙是什么绝症，害怕会死人！ 　　她眼泪汪汪地问：“阿娘，我的牙，我会不会死？” 　　萧靖觉得好笑，吓唬她：“死倒是不会死，但是你的牙齿会掉光，看起来特别丑。最后你变成一个没有牙的老太婆，说话会漏风！” 　　安安的呼吸一滞，大哭起来：“我不要掉牙，我不要变成老太婆！” 　　“安安听话，不做老太婆。”萧靖把女儿抱起来，哄了哄她，“让你五哥过来，我看看他的牙有没有烂。” 　　“嗯。” 　　安安特别紧张地跑开了，她每次偷偷吃糖的时候，她哥总是帮她。如果她算是主犯的话，李弘起码是从犯。 　　李弘被妹妹拉过来，他倒是神色坦荡。他不怕有蛀牙，因为他不太爱吃甜的，只是—— 　　萧靖瞅着儿子嘴里的一排小乳牙，挨个伸手摇了摇。这孩子六岁多，是该到了换牙的时候。他问宫女要了一捆结实细线，在热水中烧开消毒。他在兄妹俩恐慌的眼神中，把线绑到李弘松动的门牙上。 　　李弘往后缩了缩，神情非常害怕。他看着旁边一脸心虚的妹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娘，你要做什么？” 　　“弘儿，你的牙齿该掉了。” 　　“不对，阿娘，我没吃糖啊……” 　　“可是你帮安安吃糖啊。” 　　萧靖趁着儿子没注意，一手猛地往下扯。李弘只觉得嘴里一疼，然后低头看到落下的丝线绑着一颗沾着血迹的小白牙。 　　是他的牙。 　　他痛苦地捂着嘴巴，谴责地看向安安。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明明是你吃糖，为什么是我掉的牙？ 　　安安被吓到了，她双手紧紧地捂着嘴巴，生怕阿娘来拔她的牙。 　　这还不算结束。 　　萧靖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目光瞄向另一只儿子的门牙。这只牙齿同样很松了，该拔！ 　　“嗷——” 　　李弘再次经历一回拔牙之痛，疼得差点跳起来。第二只牙落下来后，萧靖总算放过两个小的，让他们自己去玩。安安端着一杯水跑过来，递给哥哥。 　　“五哥，漱口。” 　　“唔……” 　　李弘把温水含到嘴里，然后往铜盆吐了一大口血，把他自己都吓到了。安安扶着哥哥的手，摇摇欲坠，倒像是她被拔牙一样。 　　他为了减轻兄妹俩害怕的情绪，解释道：“这是掉牙出的一点儿血，很正常的……民间有一种仪式，上牙掉了，要藏到床底。下牙掉了，要丢到屋顶上。” 　　李弘今天拔的两颗乳牙，刚好一颗是上牙，一颗是下牙。 　　代王很有仪式感，他把上牙藏到床底下，是他自己藏的，连安安都不许跟着。到了把牙齿丢到屋顶上的环节，他自己丢，一眨眼牙齿就不见了。 　　也不知道落到哪里。 　　姑且当它落到屋顶上吧。 　　每次安安吃糖被抓的时候，萧靖都要李弘过来检查牙齿。正值换牙期的代王，牙齿很快就掉光了。他掉牙不要紧，关键是他出去上学，几位表兄弟都比他小一岁，五岁多的小屁孩还没到换牙的时候。 　　小团体中，只有他张嘴露出几个大洞，说话漏风。 　　安安：呜呜，好可怕，五哥掉牙像老太婆。 　　李弘：可恶，为什么妹妹吃糖，被拔的是我的牙？ 　　兄妹俩成功翻脸了。 　　没有李弘的帮助，安安很少能偷到糖吃，或是一偷吃就被当天抓住。萧靖对这个教育结果很满意，自认为是一个优秀的家长。 　　…… 　　十一月一日 　　萧靖成功减肥五斤，穿上青色的榆翟（古时王后从王祭祀先公时所穿的礼服），一大早跟着张嫣去祭拜太庙，然后参加册封皇后仪式。按照规制，他的礼服上绣着一双华丽的禽鸟，不是凤凰，而是一对雉鸡。 　　榆，通“鹞”，鹞雉，青质五彩的雉。 　　五彩斑斓的青色到底是什么颜色？ 　　之前萧靖理解不了，直到礼服穿在身上，他不由得赞叹古人的制作工艺。司衣宫女在刺绣的时候将一股青线劈成好几股，以青为多，再掺以一两股其他颜色，才绣成青质五彩的雉。谁人都不敢疏忽这一层，因为圣人的小名是雉奴。 　　要是皇后娘娘的榆翟没弄好，你说圣人会不会发火？ 　　萧靖总觉得这种把人家名字大写在衣服上的行为，有点怪怪的。被使者引领着，新皇后的车架行过一百多米的丹凤门大街，从大明宫的南门入宫。复至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见。 　　张嫣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冕服，陪他走完所有的流程。大概有点累，小张趁人不注意，从衣袖里塞了一颗糖丢到嘴里。 　　她顺便把糖塞到萧靖的手里，眨了眨眼睛，让他吃完补充体力。 　　天知道结一次婚有多繁琐。 　　而且这回算是二婚吧？ 　　二婚虽累但快乐，萧靖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长出一口气，总算能回到内殿自行歇息，而张嫣还要应酬一波。冬天结婚有一样不好，天气冷，礼服穿得多容易显胖不好看。幸亏他在里头穿了羊毛衫和秋裤打底，勉强不用“美丽冻人”。 　　听得宫女们的脚步声离开之后，萧靖把头上的钗环全部卸下来。他摸了摸肚子，饿坏了，他从凌晨两三点爬起来，现在起码能吃一头牛。 　　原来皇后结婚是这样的！ 　　他上辈子即便是结婚，也是睡到天亮才起来，因为宫人不敢那么早把皇帝喊起来。但是皇后不一样，她要在早起沐浴、化妆、更衣等各种准备，以完美的姿态迎接皇帝派过来的使者。 　　萧靖：原来以前张嫣大婚那么累，但她不说。 　　他应该对老婆更好一些。 　　内殿准备了一些点心，看起来模样新鲜，但在冬天早就变硬，没什么吃头。萧靖懒洋洋地在新床上咸鱼躺，只盼着张嫣快点回来，给他带点吃的。 　　“吱啦——” 　　内殿的窗户突然被打开，卷进来一阵冷风。萧靖以为有什么状况，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冲了过去。他看到窗户便露出来两个小脑袋，原来是李弘和安安。 　　“阿娘，阿娘……” 　　安安小声地喊着，踮起脚尖，吃力地把食盒举起来。李弘用力把食盒移到窗沿，这是他的主意。 　　耶耶正在太极宫和大臣们推杯换盏，阿娘肯定饿坏了。他们兄妹俩为了阿娘，很快和好起来，一起过来给阿娘送吃的。 　　他们年纪小，正是可以贪玩的时候。代王和安定公主在宴席上消失一会儿，旁人只会以为是两人贪玩，不会多想。 　　“阿娘，我带了吃的过来，还热，你快点吃。” 　　“啊，真是为娘的好大儿啊。” 　　萧靖感动极了，含泪吃下两大碗。等到张嫣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吃夜宵的时间，他又吃了两大碗。 　　然后第二天上称的时候—— 　　他辛辛苦苦减肥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新上任的武皇后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五斤肉又回来了？这肯定是水肿！” 　　“舅舅不要担心啦。”张嫣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义正言辞地教育他，“皇后丰满一点儿哪里叫胖呢？这叫正室的气度！太瘦了，妖里妖气，那是妃嫔的模样。” 　　萧靖：“……也是哦。” 　　某个成功转正的傻瓜又快乐地投入到吃吃喝喝当中。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关于榆翟的相关资料。感谢在2021-03-29 23:59:22~2021-03-31 10:4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7章 李治不头疼（66） 　　◎唐高宗教儿子玄武门之变◎ 　　大唐有了新皇后, 新年应当是一番新气象。 　　张嫣首先拟定诏书，更改年号, 将“永徽”改为“显庆”。显庆显庆, 听起来多喜庆啊。咱们高兴，不能憋在心里，非得显露出来, 告诉大家我今年特别高兴。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所有人非常直观地感受到圣人的喜悦。圣人对武皇后以及武皇后生的皇子皇女，是格外宠爱的。 　　原身李治, 本来就是这样干的。 　　他宠爱武氏, 十一月刚立了新皇后，还没到过年，就琢磨着更改年号的事情。他爱屋及乌, 在显庆元年废除长子李忠的太子之位, 将武皇后生的李弘立为太子。 　　李治被阿武拿捏得死死的。 　　轮到张嫣这会儿，她不曾册立庶长子为太子，如今倒免去了许多麻烦。她想给自己的儿子最好的东西，六岁的李弘顺理成章在正月被立为太子。小张性格大方，萧靖原身的母亲杨氏被封为荣国夫人，父亲武士彟被追赠司徒、周国公。 　　李弘平日里能够友爱兄弟姐妹，认真读书, 行事上并无劣迹。根据嫡长子继承制度，萧靖当上皇后两个月，李弘算是圣人的嫡长子，朝堂上对此并无反对的声音。 　　这个小孩很懂事, 他穿着太子的朝服,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在学习上付出更大的努力, 想要把自己做得更好。他曾跟着耶耶去拜访赵国公府，即使长孙无忌不太喜欢武皇后，但老人家对他十分赞扬。 　　好多人言太子仁孝，仿佛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萧靖很快发现问题。 　　他发现李弘的包袱和压力有点太大了。 　　比如太子像是一个框，把李弘死死地框在这里，一举一动都仿佛用尺子衡量过。李弘被推着往前走，他越是“完美”，越容易迷失本心。 　　这样的太子迟早得完蛋！ 　　什么叫本心？ 　　对于皇帝来说，巩固皇权才是他的本心，不管他是一位暴君，还是一位仁君。即使是影视作品中稍显懦弱的妻管严李治，这位小李收拾自家亲戚和亲舅舅的时候，那叫一个毫不手软。 　　永徽四年，李治的兄弟姐妹为什么会被判谋反罪？显庆四年，长孙无忌为什么被判谋逆，连个面见皇帝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这群人的权利太大，威胁到李治的政权，所以皇帝要一一把这群人都掰倒。管你有罪没罪，反正皇帝看你像有罪，你就是有罪。武皇后领会到小李领导的心意，主动帮助他打倒这群显贵，开始踏入政治圈子。 　　如果你以为李治是傻白甜，可能你才是傻白甜。 　　李治才不是傻白甜呢。 　　在历史当中，永徽年间的谋反大案，除了真正的主犯和从犯，吴王李恪等宗室被长孙无忌诬告，子女皆受到牵连。直到长孙无忌获罪，圣人派人查清关于他们谋逆的罪证乃是长孙无忌所作，这群被诬陷的李家亲戚才得以平反。 　　李治：兄弟，我没害你们啊，是长孙要害你们啊。 　　所以圣人是无辜的！ 　　等到李治想要对付长孙无忌的时候，许敬宗心领神会，指使官员告密长孙无忌谋逆。李治派许敬宗去查此案，许敬宗上奏：长孙无忌谋反已经有苗头，圣人一定要尽快将长孙无忌拘捕。长孙无忌被流放到黔州，后被皇帝派去审案的袁公瑜逼死。 　　曾经权倾朝野的赵国公就这样死了。 　　许敬宗是谁的人？袁公瑜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们都是阿武的打手，为武氏封后出过大力气的。 　　谁能如此准确地体察圣意？ 　　自然是枕边人。 　　阿武为什么要对付长孙无忌，因为长孙无忌曾反对她当皇后，她如今在搞打击报复。阿武的母亲杨氏曾上门去求长孙无忌支持武氏封后，可是长孙无忌压根不搭理。在好多大臣看来，长孙无忌的倒台无疑是武皇后最有作案动机，圣人依旧是个好的，只是他太听信皇后的话了。 　　亲外甥怎么会对付舅舅呢？ 　　阿武替李治背了好大一口锅。 　　李治：我甜吗？我傻吗？ 　　他压根不傻，他最会让人背锅。好处让他得了，坏事全是别人干的。 　　瞅瞅小野鸡这波骚操作，儿子李弘是拍马都追不上。小野鸡是个白切黑，阿武的心肠同样是黑的，只是两个王者生出来的李弘…… 　　在萧靖看来，李弘挺傻白甜的。 　　这个孩子的心眼特别正，别说不会干坏事，他连听闻坏事都不高兴。 　　过年这段时间天气冷，加上放假，李弘不用上课，只需要在家里温习功课。萧靖抽空辅导一下儿子的作业，问：“你最近学到哪里了？有没有什么弄不懂的？” 　　李弘拿着一本《左传》，擦了擦眼睛，说：“阿娘，我最近学到楚成王，《左传》写楚成王被太子商臣逼死，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写在书上。史书应该写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写这种恶行呢？” 　　小孩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楚成王特别同情。他特别讨厌太子商臣，也就是下一任的楚王，楚穆王。 　　萧靖：“……弘儿啊，你把你的课本拿给我看看。” 　　他飞快地看完《左传》关于楚成王之死的记载，大概知道讲的是什么。他瞅了瞅自己的大儿子，他觉得更愁了。 　　儿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傻白甜出去社会是会被人吃掉的！ 　　让李弘感到难受的故事，讲的是太子反杀皇帝的成功案例。要问萧靖有什么感想，只有一句—— 　　卧槽，这位大兄弟牛逼！ 　　起初，楚成王想要立儿子商臣做太子，征求大臣的意见。大臣说：大王您年轻，老婆多，以后还会有很多儿子。立太子应该选年幼的孩子，若是选了年长的商臣再废除，会给国家招来祸患的。 　　楚成王没有听从大臣的意见，立了商臣做太子。在商臣当上太子之后，楚庄王又企图废除商臣的太子之位，改立王子职为太子。 　　这下可就糟了！ 　　商臣收到消息后，着急啊，他跟心腹潘崇商量如何是好。 　　潘崇问他，你能出国吗？ 　　商臣说不能。 　　潘崇问他，你对王子职低头吗？ 　　商臣说不能。 　　潘崇问他，你能搞大事吗？ 　　商臣说能。 　　那就搞一波大事吧！ 　　太子商臣趁父亲的旨意还没下来，带领着宫中的侍卫队包围皇宫，要逼楚成王去死。楚成王说想吃完熊掌再死（其实是拖延时间，烹饪熊掌需要很长时间很久），太子不答应。没办法，楚成王上吊了，太子商臣继位，成为后来楚穆王。 　　楚穆王在位十二年，继任的嫡长子熊旅是典故中“一鸣惊人”的春秋五霸楚庄王。 　　对于太子这种高危职业，能顺利登基本来已经很难，若是反杀皇帝就更难了。萧靖跟李弘说：“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会感到难受，而不是去佩服商臣的勇气和魄力呢？成了，就是楚穆王；不成，那就是戾太子；完全没努力过的，是扶苏。” 　　“阿娘希望你，永远不要落到戾太子和扶苏的境地。”他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安慰道，“别怕，弘儿去找你耶耶，就说是我说的。你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李弘：！！！ 　　小孩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惊，在他看来，太子商臣是乱臣贼子，是不应该被写入《左传》的。他的三观收到巨大的冲击，不仅如此，阿娘居然让他拿着这本书，去向耶耶请教。 　　要命！ 　　我这个太子难道要跟我的皇帝父亲，去讨论如何起兵造反吗？ 　　李弘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大难题，他在阿娘鼓励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去跟耶耶请教学问。张嫣很意外，儿子居然敢来跟她讨论这种问题。 　　有进步啊！ 　　她一问，原来是萧靖让他来问的。 　　小张拿出皇宫的舆图，没说废话，先是让儿子认清皇宫的布局图，以及各个大门分别布置着大概多少兵力。大明宫宫城的南面正中间是丹凤门，两侧分别是望仙门和建福门；北面正中间为玄武门，两侧分别是银汉门和青霄门。除了正南面的丹凤门有五个门道，其余各门均为三个门道。 　　张嫣把这些都讲清楚之后，向儿子提出问题。 　　“弘儿你想，为什么太宗皇帝要在玄武门起事呢？” 　　“如果让你选，你会走哪个门，你会走丹凤门吗？” 　　“弘儿别害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李弘嘴巴微微张开，“耶耶，这……” 　　小孩没想到耶耶胆子那么大，居然跟他讲玄武门之变。他憋了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耶耶，我不知道。” 　　“道理很简单。”张嫣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因为李建成和李元吉走玄武门去觐见皇帝，他们走北门，你跑到南门去蹲他，你蠢不蠢呐？” 　　“……” 　　李弘痛苦地捂着脑袋，难以想象自己犯了如此简单的错误。 　　他太蠢了。 　　他连个反都不会造。 　　张嫣感受到儿子的三观正在被重塑，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她让几个小的出去玩，自己跑到长安殿跟萧靖邀功：“……舅舅，我刚才教的好不好？我提的问题会不会太尖锐了？” 　　“没有，你教得很好，李弘是李世民的孙子，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没有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能有他今天吗？”萧靖给她竖起大拇指，“弘儿会想明白的，为了给他放松身心，不如我们一家人出去逛街吧？” 　　张嫣兴奋地搓了搓手：“逛哪儿？”冬天学校没搞交易日，她好久没出去玩了。 　　“去拜佛祈福怎么样？” 　　“行啊。” 　　张嫣想到的是正月的庙会啦，有歌舞表演啦，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啦。还有精美的斋菜啦，吃肉多了，偶尔来几顿素菜，也是很给力的。 　　作者有话说： 　　说好去逛街，结果萧靖到了寺庙，光顾着看玄奘法师这个光头。 　　小张：he tui~ 　　有参考关于永徽年间谋反案、长孙无忌谋反案、《新唐书列传卷六》、《左传》关于太子商臣弑君、大明宫城门布局的相关资料。感谢在2021-03-31 10:47:00~2021-04-02 13: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20瓶；熙珞氲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8章 李治不头疼（67） 　　◎唐高宗和武皇后一起去偷灯笼◎ 　　“妈……” 　　“欸, 贤儿好乖。” 　　“妈，妈！” 　　“哇, 贤儿真聪明啊！” 　　小宝宝李贤带着厚实的虎头帽, 双手抱着萧靖的脖子，看着外面的世界两眼放光。这个孩子刚到学说话的时候，最近会一个音一个音读吐出来了。 　　可把萧靖高兴坏了。 　　今天要出去逛街拜佛, 早有车架停在丹凤门。李贤宝宝正是爱说爱笑的年纪，小嘴巴吧嗒吧嗒地一直在喊妈。 　　“贤儿他这哪里是在喊妈。”张嫣无情地戳穿了萧靖的幻想，“他这是没见过马, 新奇。哥哥姐姐都说这个是马, 他听进去了。” 　　萧靖：“……” 　　好残忍哦，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难道我在儿子心目中比不上几匹高头大马？ 　　张嫣从萧靖的怀里接李贤宝宝，她让孩子摸一摸马的鬃毛, 果然李贤笑得更加开心, 大声地喊“妈”。萧靖忍不住想要捂脸，那么蠢的儿子，肯定不是他生的。 　　算了，他还是不要跟那么小的孩子计较。 　　正月的风大，他带着安安和李弘坐进去马车，不多时，张嫣抱着李贤也进来了。驾车的小哥技术不错, 一家五口坐在车里不觉得颠簸。 　　“阿娘，我们今天去庙会吗？”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安安一脸向往地问。 　　安定公主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庙会呢。她在长安城去过为数不多的地方, 只有三个：她外祖母荣国夫人的家、她三姨和三姨父的家, 还有的就是李弘上的学校。 　　至于李氏这边的亲戚, 张嫣没怎么带她去逛。 　　皇帝不流行在过年走亲戚，他想要见谁，直接下旨召见便是。 　　“庙会啊……”萧靖对一千多年前的庙会不太了解，他根据自己在后世的经验，瞎脑补道，“应该有吃的喝的，还有玩的。铜钱多带点，可能有用的上的地方。” 　　家里几个小的纷纷看向耶耶，耶耶富有天下，他应该最有钱。今天临出门前，阿娘没跟他们说带零花钱。李弘和安安默默往兜里一摸—— 　　得了，兜里比脸上还干净。 　　萧靖：我带着你，你带着钱啊。 　　张嫣：行吧…… 　　对于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张嫣很大方的。她知道马车上面有一个暗格，里头装着两贯钱，足够给孩子买点小礼物小零食了。她神色如常，没有避着孩子们，直接把钱取出来。 　　她给安安分了二十个钱，给李弘分了三十个钱。然后她把剩下的钱用钱袋装起来，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聪明的安安发现漏了一个人，大声地问：“耶耶，那阿娘呢？阿娘她没带钱。” 　　张嫣特别会哄人，笑着说：“朕的钱就是你阿娘的，不用分，他随便花！” 　　萧靖这个大傻子瞬间被哄到了，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他完全没意识到小张偷偷藏私房钱的事情。 　　…… 　　今天是正月初七，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俗称“人日”。 　　相传女娲制造万物，她在前六日分别创造出鸡、狗、猪、羊、牛、马等牲畜，到了第七日才创造出了人类。所以，正月初七是所有人的生日，唐朝的人日是法定假期。 　　这一天不用上班，许多小娘子和相公都在逛街。孩童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有钱的娃好像嘴里含着糖块。 　　萧靖掀起车帘，这样的日子好像还不错。 　　从皇宫出来马车行至长安城的晋昌坊，在距离大慈恩寺不远处停下。大慈恩寺是皇家的寺院，香火非常鼎盛，玄奘法师在此处修行。一家人抬头能看到寺庙内五层楼高的佛塔，名曰：雁塔。 　　这一座雁塔在后世被称作“大雁塔”，成为了西安著名景点。当然，好多年过去了，唐朝的大雁塔早已损毁，如今的大雁塔是后人兴建的。之所以改叫大雁塔，是因为唐中宗在长安城兴建另一座佛塔，名字又叫做雁塔。 　　为了区分两者，爸爸唐高宗李治建的塔叫大雁塔，儿子唐中宗李显建的塔叫小雁塔。 　　一想到李显，萧靖摸了摸肚子，好像这个儿子快要来了？ 　　他数了数手指，还差三个娃，阿武真能生啊。 　　“耶耶，那个高楼是什么用的？是何人在居住？”安安指着问，她不懂什么是佛塔，以为是人住的房子。 　　有路过的小郎君嗤笑了一声，这是从哪里来的乡巴佬？ 　　竟然连雁塔都不知道。 　　“雁塔不是住人的，是供奉经文和佛像的地方。”张嫣没觉得丢脸，孩子不懂就问是一个优秀的品质，她解释道，“永徽三年，玄奘法师带着图纸上奏，想要修建三十丈的石塔。圣人仁慈，让朝廷资助修建五层高的佛塔。” 　　萧靖笑而不语，哪里是张嫣仁慈？ 　　分明是她抠，不想花钱。 　　唐朝一丈有三米多，三十丈就是一百多米。在古代建一百多米的高楼，比在后世建东方明珠更难。连秦始皇修建阿房宫，都没敢说建那么高的。 　　法师，您是不是想上天，想跟太阳肩并肩？ 　　张嫣本来不想答应，但看在玄奘法师和佛教的面子上，批复下来：佛塔可以建，我来出钱做甲方。我做甲方，你不要多逼逼，我说建五层，就建五层。 　　玄奘法师：行吧，不要钱的东西，我不能要求太高。 　　这位法师也是个人精，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等雁塔建好之后，法师搬到塔内翻译经文，他不时把翻译好的作品送往皇宫，在圣人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他除了是僧人，更是一个优秀的外语学家。他当年西行，从姑臧出敦煌，途径西域诸国，辗转到达摩竭陀国（印度古国）。他不仅会说外语，还会写外语，他最近打算把《老子》和《大乘起信论》译为梵文，从大唐传入摩竭陀国。 　　文化交流，文化自信嘛。 　　对于这事，张嫣是十分支持的。 　　玄奘法师提前几日收到消息，他已经在雁塔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人日有登高的习俗，圣人肯定会来爬雁塔的。 　　只是法师没想到，圣人拖儿带女地来了。 　　从下马车的时候开始，萧靖一直握着李弘的手。七岁的李弘有点害羞，以为阿娘还当他是三岁小孩，他脸红地说：“……阿娘，我不乱跑，我会自己走的。” 　　萧靖处于安全的考虑，解释道：“外面的庙会人多，说不定有拐子。你这个年纪能算半个劳动力，能值五十个钱。” 　　李弘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耶耶，我怕。”安安紧紧地扯住张嫣的手，“我不要被拐，我不要离开家。” 　　萧靖点评道：“安安抓好耶耶的手，你生得比你哥好看，能值一百个钱。” 　　安安紧紧地抿着嘴巴，害怕地问：“那贤儿呢？也有人会拐贤儿吗？” 　　萧靖：“贤儿能卖最贵，因为他年纪最小。如果他被人拐走，养上几个月，他肯定不记得爹娘。” 　　“妈，妈——” 　　李贤急得眼泪珠子飙出来，这会儿倒是真喊“妈”，真是个小机灵鬼。 　　萧靖牵一个，张嫣牵一个，最小的李贤宝宝直接坐到圣人的肩膀上，这样安全。有身穿便装的侍卫先行开路，张嫣扛着小儿子，一家人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在雁塔的最高层见到玄奘法师。 　　来之前，萧靖的脑海里一直播放着BGM：啊，沙里瓦，啊，沙里瓦~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哪圆圆滴明月，明月~ 　　【御弟哥哥——】 　　【啊，女施主，你不可以……】 　　没等他脑子里的小剧场过完，他抬头看到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从蒲团上起身。和尚的头剃得锃亮，身上袈裟是并非电视剧里的唐僧的红袈裟，而是紫色的。唐朝贵族崇尚紫色，僧人以获得朝廷御赐的紫袈裟为荣。 　　玄奘法师西行归来，深受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的敬重。他身上这一套，便是张嫣赐给他的衣裳。 　　玄奘法师年轻时候可能很帅，不过现在的法师…… 　　老和尚快六十岁，胡子全白了，颇显老态。大概他在取经路上经历风吹日晒，皮肤并不白皙。 　　从眼睛中闪现出来的光芒，萧靖看得出来，玄奘法师是一个聪明人。玄奘法师身边的小沙门见客人到来，神色恭敬极了，当即奉上茶、酒和点心。 　　今天是人日，吃喝的东西都非常有节日特色。 　　茶是庵茶，茶叶经过碾碎煎烤，置于一只细口陶瓦，加沸水冲泡而成。这样的茶跟后世的泡茶很像，萧靖和张嫣都喝得非常顺口。酒是酴醾酒，用酴醾花（山蔷薇）浸渍的甜米酒，只有春天才能喝到。 　　因为山蔷薇在春天开花。 　　甜米酒里漂浮着嫩白的花瓣，看起来雅致极了，能闻到馥郁的花香气儿。七岁的李弘被父母允许喝一小杯酴醾酒，而五岁的安安不能喝酒，她吃了一盏茶，然后扯着煎饼在吃。李贤宝宝没得吃，只能干瞪眼。 　　煎饼是圆的，人们喜欢在人日吃煎饼，可能为了纪念女娲补天？ 　　天空是圆的吧？ 　　所幸大慈恩寺的煎饼做得不错，吃起来香酥可口，安定公主吃得十分开心。张嫣不是真至的佛教徒，对佛教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玄奘法师很懂聊天的艺术，察觉到后没有再跟圣人说佛经。 　　老和尚开始说起各地有趣的风土人情，以及一些玄学小妙招，“人日剪彩胜之俗，简称剪彩。所谓彩胜，用金玉丝绸等物织成，用剪子剪开，置于置于屏风和窗户，有祈福之效。彩胜多是飞鸟走禽之型，另有一种人胜，是人形的……” 　　萧靖听明白了，玄奘法师说的剪彩，不是商场开业剪彩，而是跟贴窗花差不多。有钱人贴的窗花镶金镶玉，比单纯贴红纸气派多了。 　　至于人形的剪纸娃娃，被叫做人胜。玄奘法师特意做了几个人胜，送给圣人一家。剪纸娃娃做得很精致，眉眼鼻子俱全，男娃娃头戴圆帽子，女娃娃头戴花冠。 　　这样惠而不费的东西，特别容易刷人的好感。 　　玄奘法师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含笑道：“人胜有招魂、辟邪、送病、驱鬼之效，圣人莫要弄丢了……” 　　安安从未见过人形窗花，喜欢得不得了。她连摸都不敢摸，怕自己手笨，扯烂了。萧靖替一家人把人胜收起来，这可是高僧开过光的好东西，回家之后绝对要供起来。 　　这是玄奘法师亲手做的护身符！ 　　剪彩胜这样的习俗，是在白天做的。玄奘法师见识广博，他说起有一样事情，是需要在人日的晚上做的：“……人日有一俗，称作点灯。灯字去火，则是人丁。有夫妇若想求子，可以去多子的富贵人家偷一盏灯，置于卧室床底，当月可有孕。” 　　老和尚看得出来，圣人很喜欢武皇后。 　　偷灯求子这一习俗，他其实是说给武皇后听的。世人以生子为福，他把生子秘方献于皇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萧靖：啊，这？ 　　读书人的事情，偷灯不算偷？ 　　张嫣很感兴趣，她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新奇的民俗。她有些意动，她在太阳落山前把三个娃送到丈母娘杨氏那里，便拉着萧靖想要去偷灯。 　　萧靖一脸纵容，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当日，人日的灯不是随便偷的，他们偷的对象要有钱，多儿子。萧靖一拍大腿，他和张嫣同时想到一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 　　当朝皇帝的亲舅舅，在朝中经营多年，长孙老头够有钱吧。老头有十二个儿子，这个战绩在长安不说是前三，起码能进前十。 　　大家都那么熟，外甥拿舅舅一个灯笼，这不过分吧？ 　　只等到天黑下来，圣人穿着暗黑色的衣服，暗中摸到赵国公府的后门。萧靖捡了五六巴掌大的碎石，使劲往院墙砸，惹得里面的狗汪汪叫。好多家丁被吸引过去了，张嫣趁机跑到后门，摘了人家门口的灯笼，抱在怀里一路跑。 　　两人本身是做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萧靖和张嫣对视一眼，都觉得“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呢”。 　　灯笼，get√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第二天统计，长孙无忌家里共丢了二十几个灯笼。 　　有参考大雁塔、玄奘法师、庵茶、人日习俗的资料。求子偷灯和剪彩的习俗是真的有，不是我编的。 　　感谢在2021-04-02 13:29:27~2021-04-03 14:2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格街的黑猫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9章 李治不头疼（68） 　　◎唐高宗偷来的灯笼很有效◎ 　　人日那晚, 帝后将偷来的灯笼放在床底。 　　到了月底的时候，萧靖觉得胸口闷闷的, 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儿。张嫣在早上提议晚餐吃春饼和烤鸭, 家里几个孩子都笑着说好。 　　李弘喜欢吃肉，他看着自己家里那么多人口，很认真地说：“烤鸭要两只, 一只不够吃。” 　　安安比划着老大一个圆，看向萧靖：“阿娘，我想要这么大的春盘, 这么大的。” 　　“可以啊。”萧靖一口答应下来, “今年我们做最大的春盘，里头除了放萝菔（萝卜）、春饼生菜，再放胡瓜(黄瓜)切条、鸡蛋丝、酱肉丝、豌豆苗和绿豆芽。前几天腌的笋子和泡菜挺好吃的, 你们要吗？香菜和葱要不要？” 　　“要——要——” 　　这一句是李贤宝宝说的。 　　他这个小人精, 明明不知道说什么，偏偏爱学着大人们说话。 　　唐朝本来有在春天吃春饼的习俗，人们喜欢把春饼和配菜放在一个巨大的盘子里，合称“春盘”。基础的唐朝春盘必须具有三种要素，春饼、萝菔（白萝卜）和生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世，春饼里的白萝卜丝会变成胡萝卜丝？ 　　可能是因为橘红色的胡萝卜丝更好看吧。 　　萧靖安排的春盘, 可谓是超级豪华版本的。 　　春饼必备的甜面酱，顾名思义，是用豆酱、面粉加糖制作的。皇宫里做饭的大师傅在萧靖指导下，在熬糊了三四锅之后, 终于做出来入口顺滑的酱。 　　“不错。” 　　萧靖用勺子舀了一点儿, 他没吃到生面粉的口感, 酱融合得很棒。口味稍微偏甜，没关系，这是张嫣和安安爱吃的口味。 　　有了甜面酱，这才好做配菜当中的京酱肉丝。猪里脊切成细丝，加料酒、鸡蛋和胡椒粉稍稍腌制。等锅中油热之后，下甜面酱和肉丝，翻炒至熟，即可出锅。 　　肥肥的鸭子早已经被拔毛塞进烤炉，渐渐有烧烤的肉香味飘出来。关于唐朝烤鸭最有名的一个故事，当属阿武当政时期。 　　武女皇有个男宠，叫张易之。太平公主先是举荐了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张昌宗再跟女皇推荐自己的兄长，据说兄弟俩都是“莲花一般的美貌”。 　　当时有人给张昌宗起绰号，说他是莲花六郎（他排第六，张易之排第五）。更有甚者，拍马屁说：这哪里是六郎像莲花，分明是莲花像六郎这般美丽。 　　张家兄弟喜欢吃烤鸭和烤鹅，让人把活的鹅鸭赶到巨大的铁笼，底下是炭火，将其生烤。笼子中间有调味的酱汁，鹅和鸭被烤得受不住，先是大口地喝调味汁，最后被活生生烤熟。 　　啊，好残忍哇！ 　　萧靖有原身的记忆，女皇有没有吃过这道烤鸭，他不记得了。但是女皇身边的这两朵白莲花，他是记得真真的。帅是真的挺帅，能力也强，难怪可以靠脸吃饭。 　　谁不想傍富婆，一步登天呢？ 　　要是他没对象，他也想啊。 　　“幸好小野鸡不知道。”萧靖嘀咕一声，“不然他得气死。” 　　李治的头顶已经够绿了，还是他的乖女儿太平把绿帽子扣上去的。张嫣对于历史的了解顶多去到李治这儿，再往后的事情，她不知道。 　　要是她知道，估计会揪着萧靖的耳朵，骂他想都不要想。 　　什么莲花六郎？什么出轨？ 　　不许再想！ 　　精神出轨也算出轨！ 　　…… 　　等到两只烤鸭烤好，春饼和配菜都准备好，太阳快要落山了。萧靖握着刀子，看着眼前装得满满的春盘，自告奋勇替一家人片烤鸭。 　　烤鸭一边片一边吃最香，可是有谁有资格在圣人的面前玩刀子呢？ 　　万一混了个刺客进来，这多危险啊。皇帝和太子全在这里，能够一锅端了。 　　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萧靖把袖子挽起来，兴奋地说：“让你们都好生看看，为娘的手艺！” 　　一只烤鸭能片下来大概一百片左右，据说过去的北平老师傅能片下来一百一十多片，这样显得丰盛，能让人们多夹两筷子肉。只是这样的做法之后，鸭架剩下的肉很少，再拿来熬汤或者做椒盐没什么吃头。 　　后来，北京大多数烤鸭店将一只烤鸭片成九十片，算是一种默认的标准。这样剩下来的鸭架有肉，拿来熬汤十分香浓。 　　“阿娘，我饿，我想替耶耶先试个咸淡。” 　　安安看着萧靖片烤鸭，口水惹不住泛滥起来。她听到小刀划过鸭身的声音，咔滋咔滋的，一听就知道是特别脆。李弘坐得直直的，太子爷也想吃，但他不说。 　　“第一片不给你。” 　　“你耶耶劳苦功高，给她吃。” 　　萧靖今天想起张家兄弟，他有点心虚。他选了一片烤得最脆的鸭皮，再用黄瓜条蘸甜面酱，用春饼一并裹起来。他把包好的春饼递到张嫣的嘴边，她张开嘴，被他塞得满满的。 　　安安：“耶耶，好吃吗？” 　　张嫣：“唔……” 　　一口吃太多，她有点噎着了。 　　小张喝了半碗鸭汤，总算咽下去了。烤鸭很香，春饼很软，甜面酱很醇厚，黄瓜条很清爽。每一样看似毫无关系，但配合起来非常好吃。 　　“开吃吧。”她说，“弘儿照顾好安安，小心别让她碰刀子。” 　　安安跃跃欲试的手一下子缩回去，她看阿娘片烤鸭很好玩，她也想玩。李弘学着大人的样子，盘子里先放一张春饼，然后选了鸡蛋丝、烤鸭、酱肉丝和几样菜蔬。他喜欢吃香菜和葱，这两样没少放。 　　太子的料放得多，春饼快要兜不住了。眼看着要出丑，他十分淡定地把春饼塞到妹妹的手里。 　　啊，这样丢脸的就不是他了。 　　安安不知道她哥的心思，只觉得五哥对她太好了。她捧着破掉的春饼，吃得脸上跟小花猫似的，连下巴都沾着甜面酱。 　　她评价道：“五哥放的酱太少了，不够甜。”她像张嫣，非常嗜甜。 　　李弘给自己重新包了一个春饼，这次他没有贪心，春饼没漏，他吃饭时的仪态很好。 　　萧靖算是看出来一点儿，道：“自己吃自己的，弘儿别逗你妹妹了。” 　　这个小子被张嫣教了几天，造反没学会，最近学会了甩锅。李治本人很会甩锅，如此看来小野鸡的基因还是可以的。 　　孺子可教也。 　　萧靖从奶白色的鸭架汤里捞起来一份面条，盛到小碗里，这是李贤宝宝的饭。熬汤的鸭架上有少许肉，已经炖得很软烂了，他把肉撕碎，放凉后给李贤吃。 　　当妈的真不容易啊。 　　妈妈既要顾着大的吃饭，又要看顾着小的吃饭。李贤乖乖地坐在他的宝宝专座里，这是一张实木的小椅子，前面有一块放饭的小板子。 　　专门给他吃饭用的。 　　儿童餐椅对于工艺的要求不算太高，萧靖把草图画出来，宫中的匠人很快把成品做好。这张小椅子在长安殿用了好多年，李弘坐完安安坐，安安坐完李贤坐。 　　等李贤坐完……应该还有宝宝要坐。 　　萧靖把煮软的面条和鸭肉放了一阵，确定温度不烫嘴之后，才放到李贤的小饭桌上。今天的饭菜滋味足，李贤吃得特别开心。 　　小孩笑起来特别甜，奶声奶气地说：“要，要——” 　　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嫣是皇帝，萧靖当上皇后，李弘当太子，连带最小的李贤当官了。李贤宝宝如今是岐州刺史，加封雍州牧和幽州都督。虽然这位长官才一岁多，话都说不全，吃面条靠手抓。 　　真是可恶的封建统治阶级！ 　　这是一个拼爹拼妈的年代！ 　　可怜李贤小小年纪沦为打工人（伪），天天认真干饭，拿着好几份工资，却半个铜板落不到自己手里。萧靖替小儿子把工资收起来，李贤是一家五口当中最有钱的崽，连李弘和安安都不如他。 　　太子没有兼任地方官，他只有一份工资。 　　安定公主的工资是全家最少的。 　　皇后的工资比太子和公主多，但只有一份工资。 　　圣人的工资是最多的，但只有一份工资。 　　一岁多的李贤既是亲王，又是三处地方的长官，他有四份工资！这位领导牙没长全，但是下面的人都很懂事，不时会有车队到长安给领导送当地土特产。 　　全是好吃好玩的稀罕东西，在长安不一定买得到！ 　　萧靖：酸到变形。 　　酸归酸，自己生的娃，真是越看越可爱。萧靖光顾着照顾孩子们，这顿春饼没怎么吃。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弘和安安已经被催促去写作业。 　　张嫣正包好一个饼，要喂他。 　　“舅舅刚才吃太少了，我心疼。”她很清楚萧靖的饭量，“吃点儿吧，再放鸭皮要软了。” 　　萧靖两口把东西吃完，解释道：“我今天看了一下午烤鸭子，闻着味儿有点腻，到现在都不觉得饿。” 　　他以为是被油烟味熏得没胃口。 　　结果接下来几天，他没什么特别想要吃的东西，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兴致缺缺。张嫣一看就坏了，他这种人吃饭不积极，思想肯定有问题！ 　　张嫣：“舅舅，你最近在读书吗？”难道是学习使他废寝忘食？ 　　萧靖一脸茫然：“没有啊。” 　　张嫣：“舅舅，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太热了？”莫非是提前苦夏？这才正月刚过，二月出头。 　　萧靖裹紧身上的小棉袄：“怎么可能热？晚上睡觉都要盖棉被。” 　　张嫣：“舅舅，你最近是不是想念家人了？要不要我把武元庆和武元爽召来？” 　　萧靖打了个大哈欠：“别，你要是给他俩加官进爵，我跟你急。” 　　张嫣试探着问：“所以，舅舅你为什么……” 最近胃口不好啊？ 　　萧靖摸了摸肚子，有些惆怅：“也没什么，就是玄奘法师的办法太有效了，赵国公府的灯笼也太牛了……” 　　玄奘法师信誓旦旦地说：人日偷灯求子，一个月内见效。 　　圣人那天去偷灯，唉，武皇后又怀上了。 　　作者有话说： 　　武后的第三子李显在显庆元年十一月出生，所以孩子应该是一月份怀上的。 　　萧靖：都怪你去偷灯！ 　　张嫣：嘻嘻，全靠我去偷灯。 　　感谢在2021-04-03 14:24:32~2021-04-03 21: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0章 李治不头疼（69） 　　◎唐高宗让儿子让玄奘法师当干爹◎ 　　“你知道吗？皇后又有孕了！” 　　“欸, 她可真有福气啊。” 　　刚过了三个月，萧靖怀孕的消息开始在宫内传遍。《大唐周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特大新闻, 这回头版大新闻是《喜迎新春, 热烈祝贺皇后再得一子》。 　　萧靖：啊，年早就过完了，这会儿还来喜迎新春？ 　　夏天都快要到了。 　　这一胎是他当皇后之后怀上的, 自然显得更尊贵一些。玄奘法师听闻皇后有孕，十分高兴，认为他有献策之功。老和尚给圣人的奏章, 收信人从以前的“皇帝陛下”改为“皇帝皇后”。 　　瞅瞅法师这觉悟, 活该他红！ 　　萧靖和张嫣一起看了老和尚的来信，玄奘写了很多关于祝福皇后的话，听得人非常舒服。而且法师预言, 皇后这一胎怀的是男孩, 生产的时候恐有不顺。如果娘娘想要避免灾祸，唯有让这个男孩出家。 　　萧靖：“……” 　　张嫣：“……” 　　老和尚可能有些门道，他的预言实在是太狠了！ 　　萧靖通过系统的检测知道怀的是男孩，应该是未来的李显。在原身的记忆里，阿武生李显的时候难产，十分艰难。玄奘法师在宫殿外诵经加持，他再次提起让皇子出家之事, 说这样能使皇后母子熬过难关。 　　李治为了老婆孩子，情急之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圣人答应了法师的提议，许诺让皇后腹中这个孩子随法师修行。 　　果然, 圣人话音刚落, 有一只红色的鸟儿飞进去皇后的产房。玄奘法师一看, 不得了。 　　和尚高声道：“恭喜圣人，此乃大喜之兆，是祥瑞啊！” 　　传说，周文王姬昌出生的时候，有一只赤雀飞至其母的产房。如今武皇后生产，又出现了一只红色的鸟儿，这岂能是巧合？ 　　肯定是上天在昭示着什么。 　　阿武顺利生下一个男孩，李治根据李显出生时的异象，将孩子册封为周王，又号佛光王。佛光王洗三那天，玄奘法师上奏，赞美圣人的功绩堪比三皇五帝。等到佛光王满月那天，李治让玄奘法师给儿子剃度，法师给李显送上佛家的袍子，表示心意。 　　这种事情，当故事听着挺有意思的。 　　只是搁在自己身上，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萧靖不舍得让儿子出家，不高兴地说：“法师一上来就让我舍了佛光，怎么跟红楼梦里的套路差不多？”活像是姑苏林家来了癞头和尚和坡脚道人，一来就说要化黛玉出家。 　　他给肚子里的孩子小名取了佛光，因为他总觉得怀孕可能跟偷灯有关系。 　　灯，带来的是光。这主意又是和尚提出来的，跟佛有缘。 　　张嫣没get到他的点：“红楼梦是什么书？舅舅不舍得让佛光出家，让他认玄奘当干爹就行。玄奘是个聪明人，他会去保护佛光的。” 　　萧靖一拍大腿，妙啊！ 　　“只是……”他迟疑了一下，“法师是出家人，出家人还收儿子吗？” 　　出家人不是应该六根清净？断绝红尘的亲缘吗？ 　　张嫣笑了一下，舅舅怀孕，真是越来越傻。她不敢说萧靖蠢，不然这个大傻子会不高兴。 　　她解释道：“玄奘想要佛光出家，不过是想拉近跟朝廷的关系。朝中有人好办事，他见我不怎么搭理他，便想从小的入手。佛光贵为皇子，不可能真正长居寺庙，唯有把法师接入皇宫，让他来照顾佛光。” 　　这样一来二去，玄奘不就经常有面见圣人和皇后的机会吗？ 　　这样的机会千金难买，谁都不是傻子。 　　萧靖只听得心里“哐当”一声，对法师的滤镜瞬间碎了。原来法师也是人啊，也会有私心。 　　是他看《西游记》太多，对法师有天然的敬仰。 　　反而不如张嫣识人清楚。 　　张嫣接着说：“舅舅，玄奘曾建言，请求废除两道诏令，一是废除‘先道后佛’，二是废除‘僧尼犯法依俗科罪’。我都没答应，将折子打回去了。” 　　和尚算是个什么东西？ 　　居然敢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 　　小张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先说道、儒、佛三家的地位，是高祖皇帝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李渊为了抬高自家血脉身价，认老子为祖宗，而老子是道教太上老君的化身，所以老李是推崇道教的。 　　高祖皇帝曾在武德八年下诏：老教孔教，此土元基。释教后兴，宜从客礼，今可老先次孔末后释。 　　自此确定下来道教第一、儒家第二、佛教第三的地位。玄奘虽是当世的高僧，可是他妄图让圣人篡改亲祖父的诏令，让佛教位列第一。 　　这怎么可能？你算哪根葱？ 　　祖宗的诏令不能轻易改动，李治不听他的，张嫣也不会听他的。 　　第二条，玄奘建议废除“僧尼犯法依俗科罪”，大意是：出家人犯法不能像俗人那样，用法律论罪。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怎么可能因为你是出家人，就不用人间的法律来约束你呢？ 　　谁来审判罪行，惩罚有罪的僧尼呢？ 　　佛祖吗？ 　　张嫣对此嗤之以鼻，老和尚糊涂，佛经念得好好的，不知道那根筋歪了，居然想要获得更多的优待。大唐对他的优待已经更多了，并非看在他是高僧的份上，而是看在他是一个优秀的外语学家。 　　他能翻译许多外国的文献，这是圣人敬重玄奘的理由。 　　至于玄奘有没有神通，是不是天生的佛子，张嫣对这个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把这两件事情跟萧靖一说，果然萧靖心里的唐三藏人设崩得更厉害了。 　　“我没想到有这些事情。”萧靖叹了一口气，“法师不动别的心思，我们把他供起来就行，反正他都一把年纪了，权当敬老。” 　　至于别的，别给太多。 　　张嫣让人给玄奘送信，说请他当皇后肚子里孩子的义父。派去的人回来说，法师十分高兴。数日后，玄奘又送来请安的折子，他先在信里祝福皇帝皇后多子多福，后祝福孩子平安健康。 　　皇后怀孕的消息传到地方，武元庆和武元爽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他们看报纸知道，二囡不仅如今当上皇后，而且十分受宠，再度有孕。耶耶被加封周国公，杨氏被册封为荣国夫人。 　　夫妻俩封号的字居然是不一样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武皇后有手腕，杨氏的封号是因为她生了好女儿而荣耀，并非是蹭丈夫武士彠的光。 　　阿武的心理很要强的，我自己拼命，给我妈争光彩！嗯，我爸也是沾了我的光，才可以再次加封。 　　武元庆的儿子武三思在长安读书，算是能沾到一点儿外戚的光。可这哪够啊，武元庆和弟弟武元爽通信商议，决定大家都搬去长安，好歹要享受一下国舅爷的富贵。 　　来都来了，圣人怎么着，也要给大舅子小舅子赏官吧？ 　　长安的官可比地方官值钱多了！ 　　按道理，武元庆现在是龙州刺史，武元爽是安州司户参军，一个四品官，一个七品官，是没资格给皇后送信的。但是鉴于这俩是皇后的兄长，真有官员帮了一把，让信件顺顺利利地去到萧靖手里。 　　萧靖一看，哎哟，不要脸的他见得多了，但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两位兄长的言辞恳切，说当年轻狂无知，并非是有意对妹妹不好，而是爱之深责之切，行事和言辞比较严厉罢了。妹妹与阿母负气出走，他们愧疚了好久，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如今听闻妹妹的好消息，他们是高兴啊，又再次整宿整宿地失眠。 　　“……阿母年迈，恨不能尽孝于前。求皇后允许臣等在长安修建荣国公府，让我们兄弟二人搬进去，好照顾阿母余生。愿为皇后效犬马之劳，恭迎皇后回府省亲。” 　　萧靖：？？？ 　　还荣国公府？我要不要给您整一座大观园啊？ 　　武氏兄弟说照顾杨氏是假，想来长安住大房子，顺便求官是真。萧靖回了一封信回去，说：我最近过得很好，不用兄长挂心。我娘简朴惯了，住不惯那么大的房子。对了，她最近老人痴呆，认不清人，你们若是来长安，肯定会被她当陌生人赶出去。 　　当年武士彠一死，武元庆和武元爽就处处容不下杨氏母女，时常打骂羞辱。杨氏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对着两个继子能高兴才怪。 　　萧靖派人把荣国夫人请来，跟她说了这件事情，杨氏一脸的不高兴。 　　老人家痛骂道：“你耶耶在世的时候，我自问对他们十分照顾，做到了一个母亲的本分。谁知他们不孝，枉为人子……他们如果敢来长安，我定要把他们的恶行说出来。” 　　萧靖跟着骂：“阿娘说得对，他们真是太坏了！” 　　常人说家丑不可外扬，杨氏没把继子的失德说出来，算是给二人留了颜面。她痛恨这些人像吸血的虱子，想要来吸二囡的血。 　　她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娘娘的肚子最近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靖最近收到玄奘法师亲自开光的法器，状态特别好，能吃能睡。他笑着说：“这个孩儿听话，除了初时胃口不开，我倒是没怎么受苦。法师送了我几样好东西，我让阿娘戴着，还有，这份是三妹妹一家的。” 　　杨氏年迈，开始信佛祈福。她非常感兴趣地问：“是哪位庙里的大师？” 　　“是玄奘法师。” 　　“老天爷，居然是玄奘法师！” 　　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玄奘法师在长安的地位很高，说是全民偶像也不为过。 　　贞观十九年的时候，玄奘法师西行归来，长安城迎接他的人群排队足足有十余里，估计有超过百万人。想要一睹法师风采的人不胜数，但真至能接触到法师的人寥寥无几。 　　寻常香客和信众根本见不到他。 　　因为张嫣派人去照（监）顾（控）法师，法师这种顶级外语学家不能出现意外。老和尚能翻译很多东西，其中不乏有一些机密的文件。 　　杨氏的脸上露出“迷妹”的神情，追问道：“娘娘，法师生得如何？是不是如同庙里的菩萨那般？”谁说阿婆不追星的，阿婆也看喜欢小鲜肉啊。 　　对于年迈的荣国夫人来说，玄奘法师是挺鲜肉的。 　　“法师长得挺黑的，他都快六十岁了。”萧靖哭笑不得，他提前透露出来一些消息，“圣人请法师为我这一胎孩子的义父，法师应允了。等下次法师来宫中为皇子祈福，我把阿娘请来旁听。” 　　“天，天……” 　　杨氏的嘴皮子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居然能有面见玄奘法师的机会，玄奘法师愿意当她外孙的义父。 　　四舍五入，玄奘法师岂不是成了她儿子这一辈的？ 　　也不是不可以，她今年七十八岁，她比法师大十几岁，足够给他当娘了。 　　作者有话说： 　　预言胎儿性别、武后难产、玄奘法师收佛光王为徒等事迹的记载，参考自《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该书初稿作者是唐朝的慧立和尚，他是玄奘的徒弟。 　　法师也不是圣人啊，他跟李治提出想要废除那两道诏令，是我在网上资料查到的。感谢在2021-04-03 21:25:23~2021-04-04 23:4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1章 李治不头疼（70） 　　◎唐高宗让儿子学翻.墙◎ 　　预见到自己有胎大难产的可能性, 萧靖在生活中更加小心。 　　他每日饭后都会去散步消食，张嫣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走, 干脆陪着他一起在大明宫转悠。 　　有好多宫人都看见了, 圣人总爱在入夜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会装着水囊和汗巾。每逢皇后要休息，圣人会殷勤地把水囊拿出来, 小心翼翼地问—— 　　张嫣看见萧靖的额头上开始出汗，贴心地问：“给，慢慢喝, 尿有没有急？要不要擦汗？” 　　萧靖：“现在不急, 帕子给我吧。” 　　张嫣：“不急就再走一会儿，朕陪你。” 　　萧靖捏着嗓子说：“圣人，臣妾累了。”其实是他想偷懒, 刚出来没一会儿就想葛优躺。 　　张嫣指了指, “可是你胖啊，你看你，都快胖成球了。”运动还是有点用处的，光是节食瘦身可太遭罪了。 　　萧靖：“……” 　　这人还能不能愉快地交谈了？说好做彼此的小星星呢？ 　　这会儿居然嫌我胖！ 　　心中有火的皇后娘娘噔噔噔地迈开步子，又暴走了几公里，全身大汗淋漓才停了下来。圣人认为今天这个运动量正好，才允许皇后回寝殿。 　　宫人：天呐, 圣人连皇后的吃喝拉撒都管着？ 　　有些不懂事的小宫女觉得圣人太折磨人，皇后好可怜哦，孕期天天要绕着宫城走好几圈，连喝水如厕都要被管着。不仅如此, 皇后连宫权都分出来了。 　　啧啧啧, 肯定是皇后失宠了。 　　萧靖大方地把部分权利分给淑妃, 因为那些事情忙且繁琐，累坏了身体不值得。李治的长子陈王李忠、次子许王李孝到了该订婚的年纪，最近已经定下王妃的人选，皆是名门闺秀。 　　武皇后命淑妃协理六宫，主持二王的纳礼之事。 　　淑妃非常高兴地同意了。 　　淑妃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忙得脚不沾地，连唠叨儿女的时间都少了，一时间家庭气氛无比和谐。而同一时间，长安殿的氛围也相当不错，萧靖挺着鼓起的肚子，抱着家里的小小打工人。李贤抱着切成小瓣的白梨，一口一口地啃着，吃得满脸是果汁。 　　“凉，好吃！” 　　“凉，你吃，吃——” 　　“凉，凉——” 　　比起李弘这个性情稳重的哥哥，打工人李贤是一个话痨小可爱。有幽州（后世北京）的下官给李贤送来几车白梨和小枣，说是季节收成，请小领导验收工作成果。 　　瞅瞅人家这觉悟，真会办事！ 　　在长安吃着未来首都在一千多年前结的果子（有点绕？），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好像是特供啊……” 　　“我也想当官，酸成柠檬！” 　　萧靖收下梨子和红枣，果子的大小均匀，果皮没有一个虫眼，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把梨子削了皮，红枣磨成枣泥做点心，晚上邀请圣人验收地方官员的“工作成果”。 　　张嫣爱吃红枣糕，点评道：“幽州的枣子，还是很不错的。” 　　红枣糕的蛋糕体很柔软，不失湿润，用的是甜菜做的红糖，能闻得到真材实料的甜香味。枣泥打得非常细腻，入口即化，枣子的清甜特别足，虽然核不小，但这个缺点可以原谅。 　　刚吃饱晚饭的安安忍不住再拿一块红枣糕，她亲了亲弟弟的小脸，高兴地说：“全托六弟的福，我今天吃到白梨和红枣糕。” 　　李贤宝宝地笑了两声，快乐地喊：“姐，姐——” 　　张嫣笑道：“安安怎么不感谢朕呢？明明是朕给贤儿封官的。” 　　“谢谢阿娘，谢谢耶耶，你们辛苦了。”安安看问题的角度特别清奇，“等阿娘肚子里的小弟弟出生之后，我们家里又有一个打工人啦！耶耶不如让这个小弟弟去当瓜州的长官，瓜州的窟窿瓜据说特别甜。耶耶再生一个小弟弟，让这个更小的弟弟去崖州，阿娘说那里有椰子，还有生蚝。” 　　“哈哈哈哈哈。” 　　萧靖：我闺女想得真美啊。 　　为了哈密瓜和椰子把家里的皇子赶出去大西北和海南岛，该死，啃儿子/啃弟弟的念头真是该死的香甜！ 　　萧靖咔嚓咔嚓地啃完一个大梨子，心想多生几个娃还是有好处的。这辈子全赖张富婆养他，等儿子们长大到封地上当官，他能收到天南地北的土特产，天天吃都吃不完。 　　海南岛不仅有椰子，还有大芒果、大龙虾、皮皮虾和梭子蟹。算了，为了点吃的，把儿砸丢到海南岛，是不是太残忍一点儿？ 　　可能是感受到母亲的想法，萧靖的肚子突然间抽疼了几下。他轻声安慰道：“佛光听话，阿娘才不会因为几个椰子，就把你给卖了。你姐也就说说，吓唬你的。”不过加上海鲜大餐，那可就不一定了。 　　椰子不但能喝椰子水，还能炖椰子鸡。大芒果的汁水特别多，吃到嘴里真是又软又滑。再不济配上酸梅粉和话梅粉，生芒果也超级好吃哇。 　　再有各种芝士大龙虾、椒盐皮皮虾、辣炒梭子蟹……萧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想不觉得，一想起来，他有好几辈子没有吃这些美食。 　　但愿李显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残忍的真相。 　　他，尚在娘胎，已经被母亲和姐姐算计着日后去打工。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的就是人上人。 　　唐朝亲王是什么命？ 　　天生的打工人命！ 　　比起打四份工的李贤宝宝，只打一份工的李弘丝毫不轻松。 　　哦，他妈给他找了外语名师辅导班，还是一对一那种。 　　萧靖的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张嫣在在凝阴殿西阁供奉佛像，并且让玄奘法师住进来替皇帝一家祈福。说是祈福，萧靖也没想着让老和尚整天念经。 　　“法师行万里路，懂诸国语言。”他跟李弘交代，“你每日放学回来，便去找法师聊天半个时辰，试着用吐蕃语。学完吐蕃语就学回纥语。” 　　多好的外语陪练啊，在长安城有钱还不一定能找着呢！ 　　李弘瘪了瘪嘴，差点“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绝望地替自己抹了一把眼泪，太难了，学外语真的太难了。天知道吐蕃语不仅有说的，还有弯弯曲曲的文字。 　　玄奘法师对于太子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法师不仅通晓诸胡的语言和文字，而且了解当地的风俗，教学的时候喜欢讲当地的风土人情，听得小孩子入迷极了。 　　安安是因为闲（作）着（业）无（太）聊（少），偶尔会去旁听老和尚教书的。 　　她不懂吐蕃语，把老和尚在西域诸国的经历当作是故事来听。有一天，公主很同情地跟萧靖说：“阿娘，法师跟我讲西行取经的事情，他太惨了。” 　　萧靖脑补着《西游记》里面的场景：你挑着担啊~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他很好奇地问：“法师跟你讲什么来着？” 　　安安愤愤地说：“法师说，他收了第一个胡人弟子，叫做石磐陀。石磐陀本来承诺帮助法师越过大漠的，结果后来反悔，想要杀他。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言而无信！” 　　萧靖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什么言而无信？” 　　张嫣见他们聊得兴起，刚从门外进来了。她让安安坐在身边，叫孩子重新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然后张嫣很快就找到问题所在了。 　　她并未对石磐陀的行为作出批评，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进行分析：“法师出关的时候，正值西域的战乱未平，所以太宗皇帝并未批下来西行的通关文书。所以，法师私自出关，已然犯下死罪。若是石磐陀当真一路护送他，会成为叛国的罪犯！” 　　安安说话没有底气，“耶耶，石磐陀不护送法师，也不必要杀人啊……” 　　萧靖很快领悟到张嫣的意思，解释道：“法师当时没有通关文书，是通缉犯。石磐陀如果能够带着法师的人头回来，不但无错，反而有功。”这位玄奘法师的大徒弟先是拜师，后想杀人，莫非就是猴哥的历史原型？ 　　法律就是法律，不会因为你是得道高僧就会网开一面。唐朝法律规定百姓不能私自出关，犯下这种罪，就要被依法处决。 　　更何况，西游之前的玄奘还没闻名天下到如今这种程度。 　　安安这个傻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总算明白父母的说法，原来老和尚当年是罪犯啊，他是偷渡出去的。 　　萧靖突然想起张嫣之前跟他说的：“法师曾建议你废除僧尼犯法以俗家论罪的诏令，莫非是因为他曾经被通缉吗？”法师可能对于此事耿耿于怀，但凡圣人要严查下来，他是犯过法的。 　　“有可能。” 　　张嫣点点头，总算舅舅没蠢得厉害。 　　她想起玄奘曾偷渡一事，突然想到什么，抽空把李弘喊过来。李弘最近新学回纥语，讲话都带着一股孜然味儿，差点绕不回来。 　　太子先向父亲恭敬地行礼，然后问：“耶耶，你喊儿臣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嫣笑了笑，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朕不过是想让你跟法师学习一下，如何在没有文书的情况下私自通过边关。通关要翻.墙对吧，你最近有空就学一学翻.墙，宫墙随便你翻……” 　　李弘：心好累。 　　我造反都还没学会，现在又要学翻.墙和偷渡？ 　　一个从小学习反派必备技能的太子，长大之后他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嘶，细思极恐！ 　　我耶耶的心真大。 　　（比划了一个大西瓜）有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04 23:42:42~2021-04-06 00:1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2章 李治不头疼（71） 　　◎唐高宗有赤雀送子◎ 　　太子最近学翻墙, 他的小胳膊小腿翻不过城墙翻，倒是宫墙随便翻。 　　他喜欢坐在墙头上看风景, 这天他发现了一个鸟窝。 　　他看着一个新搭建的草窝, 难掩兴奋地说：“这是鸟窝吧？里面好像有四颗蓝色的蛋。” 　　他长这么大，鸡蛋见多了，蓝色的鸟蛋还是头一回见！草窝里有着鸟类的细绒毛, 这些羽毛竟然是红色的！ 　　红配蓝……李弘想象不出来，这窝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鸟窝呢。”俏生生的容娘站在宫墙下，劝道, “殿下下来吧, 奴婢上去帮你掏。” 　　她在家的时候，是个野丫头，什么爬树掏鸟窝的事情都干过。她知道李弘新学翻墙, 怕他双手光顾着掏鸟窝, 从墙头上摔下来了。 　　太子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李弘没有逞强，他踩着墙边的大树，乖乖地从墙头上下来。穿着宫装的少女顺着树干爬上去，她轻轻地把鸟窝拢到怀里，跟随太子回去长安殿。 　　萧靖和张嫣看到蓝色的鸟蛋，觉得十分新奇。安安放学回来看到鸟蛋，尖叫起来：“五哥, 你真厉害啊，居然能找到鸟蛋！” 　　一旁的李贤大喊：“凉，吃，吃蛋——” 　　这个小不点, 光会吃。他已经学会了“蛋”这个词, 因为他经常吃（鸡）蛋。 　　李弘神色有些不忍, 他掏鸟窝回来，可不是为了吃蛋的。鸟蛋比手指头更小，有什么吃头呢？ 　　他转手剥了一个白煮鸡蛋，分了半个鸡蛋给李贤，彻底堵住了弟弟的嘴。他跟父母说：“耶耶，阿娘，我想要看看这个蛋能不能孵出来，用学校里教的那个孵鸡蛋的办法。” 　　“行啊。”萧靖满口答应。 　　他把人工孵蛋加进去小学的课程当中，一来学生觉得好玩，二来这群官二代富二代家里不缺鸡蛋，即使鸡蛋孵坏了，大家也不会有心理负担。只等人工孵蛋的技术成熟，推广到民间，又是一个农民收入的好项目。 　　如果技术成功，人工孵蛋的小鸡出壳率是比母鸡孵蛋高的。 　　萧靖教李弘造了一个小木箱，里面铺上软和的棉花。木箱有夹层，放置有热水盘，来确保箱内的温度和湿度。他交代儿子：“弘儿，你每天要检查温度六次，手工翻蛋六次。你上学的时候照顾不到，就让容娘去做吧。” 　　“有劳容姐姐。”李弘对着容娘笑了，“等这鸟儿孵出来，我送一只给容姐姐。” 　　在他原定的设想里面，四颗鸟蛋总能孵出来一半吧？ 　　如果能够顺利得到两只小鸟，他平日里忙的时候，可以继续劳烦容娘照顾。他最信得过这位姐姐，作为报酬，他自己养一只，送一只给容娘。 　　连安安都没有呢。 　　不过安安是他的妹妹，可以来玩他的鸟。 　　容娘自然是答应的：“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这几颗鸟蛋。” 　　隔天，李弘和安安背着小书包上学去了。萧靖在家闲着无聊，教容娘给木箱加温和翻蛋。他瞧着蓝色的鸟蛋比小小的鹌鹑蛋可爱多了，他偷偷问系统：“系统，你知道这是什么鸟的蛋吗？真漂亮啊！” 　　“资料库搜集中……”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系统终于有回应了，“经检测，卵呈蓝绿色，表面有黑紫色斑点和乱纹，为酒红朱雀的卵。有两枚卵为受精卵，孵化成功率为百分之八十。另外两枚卵无生物迹象，孵化成功率为零。” 　　酒红朱雀？ 　　这名字听着应该是挺漂亮的鸟儿。 　　萧靖：儿子如果知道有两枚蛋孵不出来，他得多伤心啊。 　　事实上，太子的心理素质挺不错的。李弘在孵蛋的第三天，和容娘关起门来检查鸟蛋的受精程度。黑漆漆的屋子里只点着一支蜡烛，他学会用烛光来照蛋。 　　“容姐姐你看，这个鸟蛋里面有黑块，这是血丝，应该能孵化成小鸟。” 　　“这个就不行，白的一片，白蛋是孵不出来的。” 　　“白蛋要怎么办啊？”容娘的心“咯噔”一下，“可是奴婢照顾得不好？” 　　李弘毫不在意地说：“与你无关，它天生便是这样的，容姐姐不要自责。等会儿这两个白蛋煮了吃，给安安和贤儿一人一个。” 　　所以到吃饭的时候，安定公主和潞王各收获了一个煮鸟蛋。 　　“蛋，蛋——” 　　李贤宝宝扒拉着碗里剥好的鸟蛋，一口一个，吃得特别高兴。安安哭丧着脸：“五哥，你不是说养小鸟出来给我玩的吗？这就吃了？” 　　“这两枚蛋孵不出来。”李弘解释道，“还有两个呢，等小鸟出来，我再喊你来看。” 　　“好啊。” 　　安安把嘴里的鸟蛋咽下去，鸟蛋口感细腻，入口即化，比鸡蛋好吃多了。她被鸟蛋的滋味迷住，差点想跟她哥说：五哥，要不别孵蛋了，全吃了吧。 　　求生欲使她说不出口。 　　李弘可宝贝剩下的两个鸟蛋，他怕妹妹的动作没轻重，没同意安安参与翻蛋的请求。他知道阿娘懂得多，随口问了一句：“阿娘，你知道这是什么鸟的蛋吗？” 　　萧靖脱口而出：“这种鸟叫做酒红朱雀，羽毛是红色的。” 　　“可是酒不是红色的，米酒是浊的，葡萄酒是绿的……”李弘思考了一会儿，笑道，“阿娘肯定是在哄我。” 　　萧靖：“……” 　　可恶，现在说真话都没有人信。 　　酒红朱雀应当是后世的名字，酒红色可以理解为暗红色。朱雀，中国神兽，听起来特别牛逼拉风。 　　一听就知道这鸟特别红，特别好看！ 　　过了大概十几天，蓝色的蛋壳破开，木箱中传来了嫩生生的叫声。容娘刚给木箱底下添过热水，听见鸟儿的叫声，掀开盖子偷偷看了一眼。 　　哇，真的孵出来了！ 　　她跑到萧靖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娘子，木箱里的两只鸟蛋都孵化出来了，是不是要给它喂食？要喂点什么东西？” 　　她小时候掏鸟蛋，那是为了填肚子的。她可没养过小鸟，也不知道该喂它吃什么东西。 　　萧靖在木箱旁边瞅了两眼：“喂点熬过的小米粥吧，不要太烫，要暖的。” 　　两只酒红朱雀出生看的第一眼是容娘，对于她十分依赖。少女端着半碗小米粥，又去问厨房要了最小的勺子。她一勺一勺地喂着，两只鸟儿吃得狼吞虎咽。 　　“慢点，别急，都有得吃。” 　　“你看你，吃得胸脯上都是。” 　　“得亏你现在没有毛，好擦干净。” 　　刚出生的雏鸟没有几根毛，光秃秃的，长得特别丑。放学回来的安安听说到小鸟孵化出来，特意跑来看了一眼，被丑到了。 　　“它们好丑啊！”安定公主抽了抽鼻子，“跟厨房拔完毛的鸡一样。” 　　李弘：这个比喻，真是相当传神。 　　虽然鸟长得丑，但是自己掏来的，太子觉得丑萌丑萌的。他和容娘交替着喂鸟，仿佛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认真。等到秋天的时候，两只鸟儿身上长出赤红的羽毛，羽毛拥有丝绸光泽，在天空中飞行的时候灿烂夺目。 　　皇宫里好多人都知道，太子的新宠是两只红色的小鸟，称其为大小朱雀将军。大朱雀将军的毛更多，看起来更威武，更加亲近李弘！小朱雀将军是容娘养得多，它的翅膀是灰褐色的，不同于大朱雀的黑褐色翅膀。 　　这是哥俩从丑小鸟到朱雀的完美变身！ 　　萧靖趁机教育女儿：“你看看它们，通过努力，丑小鸟也是可以变成朱雀的。这个故事教会你不要以貌取鸟，同理，以貌取人也是不对的。” 　　“阿娘，才不是呢。”安安可没有那么容易被骗到，“因为它们的耶娘也是朱雀，所以他们才会是朱雀。要是五哥孵的是鹌鹑蛋，鹌鹑怎么也不会变成朱雀。” 　　萧靖：“……”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一家人没养过宠物，对于这对鸟儿的存在表示欢迎。张嫣允许在太极宫、长安殿、东宫等地方放置鸟窝和饮水盘子，供两只鸟儿栖息。酒红朱雀的食物主要是草籽和果实，可是皇宫里哪里来的野草？ 　　李弘扛着小锄头，专门在东宫种了一片野草，是大小朱雀将军的主食。安安喜欢拿水果去喂鸟，她自己捧着拳头大的桃子在吃，两只鸟儿落在她的肩膀上，它们啄了几口桃子肉吃，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别喂那么多啦。”萧靖提醒道，“再喂就变成鸡，飞不出来了。” 　　安安满怀期盼地说：“飞不起来才好呢，我怕它们飞到宫外去了。” 　　李弘愿意把宠物借给妹妹玩，安安高兴得不得了。一双鸟儿在皇宫里是放养的，由于火红的羽毛的颜色特别显眼，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阖宫的宫人见到它们甚至会行礼，高呼：“大朱雀将军！”“小朱雀将军！” 　　根据不完全统计，在本季衣裳刺绣中，大小朱雀将军成为了宫女最喜欢的素材。七夕节的时候，有技艺精湛的宫女们在帕子上绣上一双火红色的鸟，借此祈祷人生幸福和美满的婚姻。 　　萧靖：拜托，两只鸟都是公的，雌性的火红朱雀是没有红羽毛的。 　　他听闻到两位“将军”在宫中的事迹，私下跟张嫣说：“宫人是不是把一只鸟捧得太高了？朝廷的武将们听到会不会不高兴？” 　　只是动物而已。 　　张嫣轻笑一声：“两只鸟儿又不用发俸禄，又没有占用官位，武将们才不会嫉妒生气。能惹他们生气的事情，大抵是李广利之流领兵打仗，占了他们的位置。” 　　汉朝的李广利是汉武帝宠妃李夫人的兄长，因为妹妹得宠而当上将军。他在军事上没有过人的才能，带领汉军对战匈奴，在他的失误下汉军死伤惨重。他倒好，投降了，后来娶了匈奴单于的女儿。他之前在汉朝的老婆孩子，全被朝廷杀了。 　　如此一对比，宫中的大小朱雀将军竟然如此无公害。 　　起码它们不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麻烦。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逐渐寒冷，两只鸟儿经常躲在窝里睡觉。这天难得出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大小朱雀将军在屋檐上下飞舞，吱吱喳喳的样子特别活泼。 　　萧靖看着它们在玩耍，心情变得很好。 　　他的手里握着一枚红枣，大小朱雀将军飞到他的手上，轻轻地啄了两口。突然，大朱雀将军从他的手中起飞，小朱雀将军随着它飞走。它们落到了产房的方向，萧靖的肚子猛地一阵抽疼，竟然有见红之兆。 　　他回忆起记忆中玄奘法师说的话：“赤雀送子，大喜之兆……” 　　卧槽，他这是要生了！ 　　佛光王李显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酒红朱雀真的好漂亮，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搜一下。记载说李显出生的时候，有赤雀飞到御帐（我不太确定是李治那儿还是阿武的产房），私设是红色小鸟飞到阿武的产房。感谢在2021-04-06 00:15:33~2021-04-07 20:2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黛玉的爱情 3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3章 李治不头疼（72） 　　◎唐高宗给孩子的作业签名◎ 　　“法师, 阿娘她会不会有事啊？” 　　“要，要娘——” 　　听到皇后要生产的消息, 在外面上学的安安和李弘立刻赶回来大明宫。安安抱着李贤坐在门边, 身边的李弘同样有担忧。阿娘生李贤的时候，安安年岁小不记得，如今小孩再看到妇人生孩子, 只觉得十分害怕。 　　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阿娘好像哼了几声，是不是很疼？ 　　还得疼多久？ 　　安定公主的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只盼小弟弟快快出来, 不要再让阿娘挨疼。 　　“公主勿忧, 娘娘是有福之人。”玄奘法师跟随皇帝而来，他看到产房外飞舞的一双赤雀，很高兴地说, “赤雀送子, 乃大喜之兆。相传文王之母生产，有赤雀衔丹书而来……” 　　“法师，那是大朱雀将军和小朱雀将军，五哥和容姐姐常养的。” 　　安安好意地提醒道，人家周文王出生时飞来的鸟儿，也许是天意。但是她家的大小朱雀将军是家养的，不算是什么祥瑞。 　　玄奘法师被公主这么一打岔, 贺喜的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他看向圣人，恭敬道：“还请圣人允许，让贫僧在产房外为娘娘诵经祈福。” 　　“可。”张嫣答应了。 　　穿着紫袈裟的高僧坐在那里，他低声念着经文, 音节间有一种韵律的美感。冬天的天气冷, 张嫣见安安的小脸冻得发红, 劝她：“你是姐姐，先带着贤儿回去。今日你负责照顾好他，带他吃饭睡觉，替你娘分忧。” 　　“至于太极宫那一头，有你五哥过去看着。产房这里朕亲自守着，你们不用担忧。” 　　得亏孩子多，张嫣把儿女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李弘不是成年人，但是太子坐镇在太极宫，板着脸的时候 　　还是挺能唬人的。 　　安安用力地点点头：“耶耶，我能做到的。” 　　今日阿娘和耶耶没空，她要帮忙，不能给大人添乱。她把李贤带到自己的寝殿，先带他玩玩具。有陶瓷小马小牛小狗这些玩具分散注意力，潞王沉迷其中，一上午都没找过妈。 　　安安既是庆幸，又是埋怨地嘀咕一声：“真是小没良心的。” 　　阿娘在的时候，对六弟多好啊。阿娘抱六弟最多，六弟的俸禄是全家最高的。 　　将近中午饭点的时候，安安差遣小宫女去看过，回来说：皇后安好，只是孩子还没生出来。圣人刚让婆子进去产房给皇后送饭，皇后进得香。 　　“万幸。”安安双手合十，学着法师行佛礼，她又问，“圣人和法师用过饭了吗？” 　　小宫女说：“奴婢不曾见到。” 　　公主虽然年幼，但她是个体贴的好姑娘：“从我分例里选几个锅子菜给耶耶，点心要甜豆沙包，端过去的时候要热的。再让厨房弄两三个好斋菜给法师，饭煮得软一些，法师年岁大了，肠胃不太好。” 　　“至于汤水，耶耶和法师那里，是单独的炖汤。厨房再烧几锅姜汤，放点糖，让宫女太监们都暖暖身子。” 　　容娘跟在安安的身边，心想公主真是娘子的孩子，跟娘子一样聪慧。她称赞道：“公主真仁慈啊。” 　　圣人分例里的饭菜是一回事，公主再让人送菜，便是公主的孝心。圣人往日在屋子里吃饭，爱吃蒸菜和小炒，可是今日圣人在产房门口守着，那些菜从厨房端出来全凉透了。 　　冬天当然是吃火锅和烧烤最暖人。 　　安安一边给李贤擦手，一边说：“其实我想让人给耶耶做点烧烤的，但是法师自己不能吃，却看着耶耶吃烤羊肉串，这样太遭罪了。” 　　老和尚是吃素的。 　　没有大人管着，姐弟俩人的饭很简单。安安懒得思考自己吃什么，干脆来啃弟弟。 　　容娘端回来一碗嫩滑鸡蛋羹，面上撒了一点儿虾皮进去，味道十分鲜美。安安让六弟坐在儿童椅上，帮他系好小围兜。李贤见姐姐不吃，独有他吃的，举着勺子喊人。 　　“姐，姐，吃——” 　　“好，我吃。” 　　安安拿着自己的勺子，一下子划走大半碗鸡蛋羹，惹得李贤睁大眼睛，险些要哭出来。他是让姐姐吃，但没想着姐姐吃那么多啊！ 　　鸡蛋羹和大米饭拌匀，再舀一勺拌饭酱，能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安安自己拌了一碗，给李贤拌了一碗。姐弟俩吃饱肚子，又玩了一会儿玩具，洗漱后一齐午睡。 　　潞王才两岁，不必男女大防。 　　安安抱着弟弟，梦见有火山在追她。火山热乎乎的，烤得她唇干舌燥，突然间有岩浆朝她涌过来，湿湿的感觉不好受，让她很快醒了。 　　哦，是弟弟尿床了。 　　安定公主有点想哭，感觉自己的床一股尿味。没办法，她命宫女给她烧水，痛痛快快地洗头洗澡，总算把身上那股味道给清理干净。容娘亲自给李贤换好尿布和衣裳，床铺也收拾过了。 　　看到重归整洁的卧室，安安只想说—— 　　带娃太难了，太难了！ 　　阿娘还在生孩子，娘要带那么多个娃，真的好辛苦哦。 　　她以后要多孝顺阿娘。 　　六弟尿床使人苦恼，不过七弟出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安安刚把自己收拾好，只听得有宫人来报，说皇后顺利产子，是一个小皇子。 　　“真好啊！”安安学着大人的样子，给了小太监赏钱，又问，“阿娘的精神还好吗？耶耶有没有说些什么？” 　　“娘娘的精神很好，没有用药。圣人说过，今日的晚膳时候会检查您和太子功课。” 　　安安：哦。 　　这个世界没有爱了。 　　毁灭吧。 　　…… 　　萧靖坐月子，张嫣全面接手孩子们的教育和功课。 　　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家长，管得比萧靖更严。她会每天检查孩子的功课，同时给孩子们的作业签名。由于圣人的特殊身份，她不签自己的大名，签小名—— 　　李野鸡。 　　萧靖：“噗——” 　　萧靖：家长签名这一项，是我提出来的。 　　学习不但是孩子的事情，家长同样要参与其中。本来有些学生家长颇有微词的，但是圣人两口子都签过，你敢不签？ 　　起初有老师不知道李野鸡是哪位孩子的家长，心里觉得奇怪。直到她翻到作业第一页，看到学生的名字，破案了。 　　李弘，李安。 　　原来是皇帝家的孩子啊。 　　李弘在宫外上二年级，安安上一年级。对于太子到宫外读书，朝中的大臣颇有微词，但鉴于“教儿子是人家父母的事情”，旁人劝了皇帝几回劝不动，也就算了。 　　安安头一年上学，她胆子大，想把五哥的大朱雀将军哄到学校里面玩。她跟同学说，家里养了一只红色的鸟儿，大家都不信。 　　“我不信，除非你带过来让我们看看。” 　　“红色的鸟儿是什么样子的？” 　　“李安，要不你拔根红羽给我们瞧瞧。” 　　拔毛多疼啊，安安不舍得拔大小朱雀将军的毛。但她确实想把小鸟带到学校里面炫耀，所以她偷偷把李弘的大朱雀将军装到自己的书包里。 　　大朱雀将军跟她挺熟的，鸟儿在美滋滋地吃了一把草籽之后，没有反抗。一只鸟儿不到一两重，搁在书包里轻飘飘的。 　　但是安安怕啊，她怕书把鸟儿压死，今天上学走得跟机器人似的，不敢跑不敢跳。 　　同行的李弘察觉到不对劲，纳闷道：“安安，你这是腰扭到了？还是脚疼？” 　　“没，我没有。”安安撒谎，“五哥，我走了，我要去交作业。” 　　她躲避兄长的视线，等来到课室，才长出了一口气。她赶紧喊来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把书包打开一条缝儿，得意地说：“你们看，这就是我家的大朱雀将军，它好威武啊。” 　　“原来朱雀是这样子的！”一个细眉的小姑娘惊呼道，“可是它好小哦。” 　　羽毛火红的酒红朱雀一下子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几个小学生围在一起，连呼吸都放缓了，怕惊扰住鸟儿。安安见老师还没有来，鼓起胆子把大朱雀将军放出来。 　　她今天出门带了一枚枣子，果肉是大朱雀将军爱吃的。 　　小鸟跳到她的手里，一下一下啄着枣子肉，看着真是机灵又乖巧。同学们都羡慕极了，李安家里居然养着这样的神鸟！ 　　“李安，我能摸摸它吗？” 　　“李安，我这里有零食，它吃不吃？” 　　“老师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学生高喊一声，惊得大朱雀将军猛地从窗户飞出去。安安来不及追，只能苦着脸看大朱雀将军越飞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 　　“李安，你家的鸟……” 　　同桌的女生不敢提，直到放学的时候，安安都没找到大朱雀将军。她憋着一汪眼泪，放学见到李弘就是一顿哭。 　　“五哥，我把大朱雀将军弄丢了，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李弘：？？？ 　　他跟妹妹问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是她贪玩，私自把大朱雀将军带到学校里。这是鸟儿第一次离开皇宫范围，李弘心想这鸟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他的心里也有点难受，妹妹把他的鸟弄丢了，他却不能因为这件事打人。他见安安哭得鼻涕都出来，反过来哄她：“你别哭，它没有乱飞，是出去找雌鸟。等到它们结为夫妻，来年就会下一窝蛋了。” 　　安安眼泪汪汪地问：“五哥，这是真的吗？” 　　大朱雀将军要找媳妇这个理由……公主勉强能够接受。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回到家，见耶耶正在鸟窝旁边喂鸟。张嫣挺喜欢这一双酒红朱雀，格外多撒了一把草籽给大朱雀将军。 　　“大朱雀将军，你回来啦！” 　　安安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出去找媳妇”的大朱雀将军那么快就回来了。她用指头轻轻地摸了摸小鸟头顶的羽冠，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你看你，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呢？” 　　“连个婆娘都讨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去洛阳啦，洛阳有什么好吃好玩呢？ 第534章 李治不头疼（73） 　　◎唐高宗修建长生殿◎ 　　显庆二年, 圣人下《建东都诏》，从此开始洛阳和长安的二京制。 　　圣人带领皇后和一众皇子皇女前往东都, 这跟太宗皇帝到洛阳就食是不一样的意义。 　　自隋朝起, 每逢爆发饥荒，皇帝认为关中地区不足以供养那么多人，就会带着大臣们从长安到洛阳“就食”。这种事情, 隋文帝干过，唐太宗也干过。 　　洛阳位于黄河平原中下游，是全国农业和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比起长安, 唐朝的洛阳产粮更多, 而且它还有隋炀帝花了六年时间开凿的大运河，沟通永济渠、通济渠和江南运河。顺着河水，南方的粮食可以在短时间内运到洛阳。 　　显庆二年没有闹饥荒, 张嫣带着一家人过去洛阳, 想要开发河南经济圈的想法占了一半。至于另外一半—— 　　是她想出去旅游，想去洛阳玩玩。 　　不能经常出去旅游，大概就是皇帝对比后世普通家庭的贫穷之处。若非御驾亲征和泰山封禅，皇帝几乎不会离开国都，前往别的地方。 　　等洛阳成为东都之后，圣人和皇后就可以时常过来洛阳玩啦！ 　　洛阳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始建于北魏的龙门石窟, 萧靖和张嫣都没看过。龙门石窟的西山部分，有李泰为纪念长孙皇后开凿的宾阳南洞。李泰已死数年，李治又是孝顺孩子，于情于理, 皇帝应该去拜一拜。 　　这次出游, 玄奘法师有随行。法师听闻圣人和皇后欲参观石窟里的佛像, 老和尚没看过，想蹭个门票。 　　“带他一个无妨。”萧靖说，“法师照顾佛光辛苦，有功劳。” 　　七皇子李显满月的时候，是玄奘法师替他剃去胎毛的。法师身为李显的义父，对于这个孩子灌注格外多的关爱。他亲自给李显制作澡豆和澡饼，当真是把自己当爹一样。 　　天上掉下来一个好儿子！ 　　老和尚替干儿子祈福，总是说：万神拥卫，百福扶持，寤寐安和，乳哺调适。 　　用大白话理解就是，有福气，睡觉香，吃奶香。 　　大概有老和尚的祝福，李显是一个特别好养的宝宝。萧靖带着佛光一点儿不费事，这孩子能吃能睡，长得跟小猪似的白白嫩嫩。 　　一家人从长安过去洛阳，李贤、李显、帝后共坐一辆车。太子单独一辆车，安定公主一辆车，法师一辆车。 　　大多数时候，安安是不愿意乖乖坐在车里的。 　　公主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圆领袍，潇洒地骑在马背上。她最近刚学会骑马，真是兴趣最大的时候。到洛阳的路有那么远，足够她跑马尽兴。 　　“容姐姐——” 　　安安握着缰绳，回头看到追过来的人。定然是阿娘担忧她，所以才派容娘来跟着。 　　这位女官挽着男子的发髻，活脱脱是俊俏少年郎的打扮，笑的时候会惹得好多小宫女脸红。宫中好多人都知道，武皇后身边有一位得用的女官，在皇子皇女面前都能说得上话。 　　容娘在空中随意甩了一个响鞭，她是娘子养大的，娘子不但让她读书学习，还让她学骑马。她有时候听太子说吐蕃语，竟然学会了几句。 　　当然，这些不是她炫耀的资本。 　　她忠于娘子，这就足够了。 　　她看见安安的脸上出了很多汗，轻声道：“公主可是累了？要不要回车歇一会儿？” 　　“先歇一会儿，等我午睡起来再骑马，容姐姐可要陪我。” 　　“好啊。” 　　安定公主回到车架里面，落下帘子，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容娘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公主的马车旁边，不多时，队伍中有一对侍卫追了上来，领头的小侍卫手里握着一只水囊。 　　他生得年轻，大约不足二十岁，浓眉大眼看起来非常精神。他不敢抬头看皇后身边的女官，抱拳行了一礼：“容女史若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这是清晨刚烧开过的水，还算清甜……” 　　“谢谢你，我不渴。” 　　在小侍卫失落的眼神中，容娘拒绝得干净利落。她轻笑一声，这人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这是想来追求了？ 　　她姓库狄，单名一个“容”字。概因娘子喊她容娘，所以好多人误以为她姓容。 　　皇后身边的女史多得宠啊。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近总有人想要向容娘表达爱慕。可惜容娘跟在萧靖身边，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想用东西来讨好她，不太可能。 　　至于所谓的真心？ 　　她的亲娘才死了没多久，她老子就娶了新人，高兴得跟过节似的。容娘从小看在眼里，对于爱情没抱着太大的希望。 　　她不知道，圣人和皇后正在说她的事情。 　　张嫣手下的长安县令姓裴，今年快四十岁了，丧偶。这位老裴偶然看到容娘去接送安安和李弘上学，认为这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女子，所以想要求娶她为妻。 　　老裴的官声不错，人长得周正，前妻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打听到容娘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今年十四岁，便动了心思。 　　姑娘家的，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嫁人了。 　　萧靖皱起眉头，吐槽道：“裴行俭哪里是来找媳妇的？分明是想找一个会读书识字的高级保姆，嫁进去伺候他一家老小的！” 　　他当年遇到容娘的时候，小姑娘才七岁。他一直有教导容娘，说是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也不为过。容娘的相貌好，才情亦佳，她偷偷用笔名向《大唐周报》投稿，在没开后门的情况下中了两三次。 　　多么聪明的好姑娘！ 　　萧靖高兴极了，特意把孩子的那几篇文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收在家里跟奖状似的。 　　“我想舅舅不会答应，便含糊过去了。”张嫣不怕李显和李贤传出去，因为这两个儿子太小了，“裴行俭可能以为我有那个什么意思，后来没有再提了。” 　　皇帝若是重色的，难免会喜欢嫩得跟青葱似的姑娘。萧靖没吃醋，用张嫣来做挡箭牌，是最好的办法。 　　裴行俭即使误会了，他肯定不敢跟旁人说圣人的风流事情。 　　那不就得了？ 　　等张嫣避开的时候，萧靖私底下把容娘召来，问她的意见：“长安县令裴大人对你有意，他将近四十岁，家中有五个子女，吃住是不愁的。你若是愿意进门，他愿意迎娶你为继室……” 　　“长安县令……可是裴行俭？” 　　“正是裴行俭。” 　　“若是裴行俭，奴婢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容娘重重地跪下去，什么县令夫人，她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当年娘子力争封后，这位长安县令居然上奏折反对，说武氏封后会给国家带来祸患。 　　呸！ 　　容娘听过一耳朵，当时就把人名给记住了。她就算是把头发绞了去姑子，也不想嫁给这样的男人。 　　他凭什么看不起娘子？ 　　他凭什么说娘子是祸患？ 　　娘子会印刷术，会开学校，连下地耕种作物都会……她给大唐带来福祉，她哪里不如王氏？ 　　容娘低声道：“奴婢想要侍奉娘子一辈子，求娘子不要赶我走。娘子教我读的书，学的道理，让我没有办法再去侍奉裴大人这样的男子。” 　　裴行俭出身世家，是饱读经义之人。他这样的男人都如此愚昧，更何况别人？ 　　容娘学的东西越多，让她无法接受对女子有偏见的男人。可是世间男子多有偏见，认为女子一定不如他们，他们说的话永远是对的。 　　少女咬了咬唇，她很不服气。 　　“容娘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许配给别人的。”萧靖答应下来，“日后如果你有心悦之人，他又恰好喜欢你，我来给你们赐婚，不拘门庭。” 　　“不拘门庭？” 　　容娘擦了擦眼边的泪水，感激地俯身行大礼。她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到则天皇后。 　　洛阳宫正中间的大门叫做则天门，始建于隋朝。洛阳宫是隋唐皇帝们的行宫，也是萧靖一家落脚的地方。 　　武德四年，秦王李世民攻克洛阳，认为则天门太过奢华，故下令拆除。只是太宗皇帝把门拆了……他没考虑过儿子过来洛阳小住的时候，行宫没大门可不行啊。 　　那不是明摆着磕碜吗？ 　　李二拆门一时爽，张嫣花钱火葬场。她一脸肉疼的表情，花了好大一笔钱，总算把则天门修回去隋朝时候的规模。则天门上重为紫薇观，左右连阙高一百二十尺。 　　唐朝一尺相当于后世三十厘米，这座宫门高三十六米，在如今算是宏伟壮丽。起初有大臣反对重修则天门，但张嫣认为这笔钱必须得花。 　　则天门是大唐的门面，高宗皇帝过来洛阳住的时候，他总是在则天门的城楼上接见外宾和使臣。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李治依旧打算在则天门翻身上马，赦免百姓。 　　高宗皇帝和武女皇都对着这一座大门，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刚来到洛阳的时候，圣人的心情很好。她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旁边是骑小白马的皇后。圣人在前面领路，两人以马代步，嗒嗒嗒地来到一处宫殿。 　　这一处宫殿修建得很美，雕梁画栋无一不精。宫殿的东北角有一处园子，南北有长廊。宫殿的北面有水池和临波阁，夏天在这里看歌舞是一绝。 　　这是张嫣想要给萧靖的惊喜。 　　说到花钱，小张比隋炀帝不遑多让。 　　她特意给心爱之人修了大房子，取名长生殿，名字的寓意真是好极了。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房子小了可不行。 　　萧靖抬头看着门匾上的字，对上张嫣“邀功”的表情，露出迷之微笑。 　　长生殿的剧本是讲什么来着？ 　　哦，是讲唐高宗和阿武的孙子，李隆基和他儿媳兼小老婆杨玉环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法师对李显的祝福语。有参考洛阳宫和则天门的资料。感谢在2021-04-08 13:59:03~2021-04-09 00: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 4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5章 李治不头疼（74） 　　◎唐高宗吃洛阳水席◎ 　　住进来长生殿, 还是挺让人高兴的事情。 　　因为它大啊！ 　　这么个好地段好装修，搁在后世没十个亿搞不来。萧靖一出门遛弯就是陶光园, 园子里种着时令的牡丹花。农历三月的牡丹花开得极好, 每一朵盛开的花瓣都有碗口那么大，紫红色的牡丹雍容华贵，雪白的牡丹芬芳扑鼻。 　　坐在婴儿车里的李贤指着花, 脆生生地说：“娘，好看——” 　　四个月的李显不会说话，只能“呀呀”地喊了两声, 来表示自己的小喜悦。 　　“是好看呢。”萧靖笑了, 他没文化，一句“好看”走天下。 　　但凡他有李太白的才华，定要有感而发, 写几首“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可惜他没有，他有点馋下午茶，牡丹花好像是可以吃的。 　　油炸、糖渍还是做成酥饼？ 　　陶光园的种花宫女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大概为了接驾，脸上和脖子都涂了白白的粉。太阳一出来，她脸上的妆容有点融了。她见萧靖喜欢盯着牡丹花在看，以为娘娘在赏花。她鼓着胆子介绍道：“娘娘, 这一盆是洛阳红，您看它红艳胜桃李。这一盆是白丹凤，白得像雪。这些都是从西苑移植过来精心伺候的，是以前的御花……” 　　“御花？”萧靖有些好奇。 　　贞观一朝蝗灾频发, 李二穷得过来洛阳就食, 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喜欢牡丹花这种富贵“花设”的人啊。 　　“奴婢, 奴婢掌嘴……”小宫女说瓢了嘴，这才反应过来，脸都白了。她是洛阳本地人，世代住在洛阳宫附近的。牡丹花的来历是她的祖父跟她说的，当年她祖父是皇宫里的花匠。 　　宫是洛阳宫，可从前的皇帝却不是姓李的。如今有人说杨家喜欢的花是御花，这是在怀念前朝还是谋逆呢？ 　　小宫女吓得跪下来，恨不得扇死自己，怎么说话不经脑子。 　　萧靖猜到一点儿，让她起来，安慰道：“你但说无妨，隋炀帝兴建的大运河，如今圣人还用着，觉得好用。要是本宫没猜错的话，这牡丹花可是隋炀帝喜欢的？” 　　隋炀帝是一个会享受、爱花钱的奇男子，他喜欢雍容华贵的大牡丹，这可一点儿都不奇怪。 　　“正是。”小宫女见皇后宽容，放松了一点儿，“从前洛阳没有牡丹，前朝陛下特别喜欢牡丹花，命易州进贡二十箱牡丹，种于西苑。因为那位陛下的喜爱，洛阳牡丹的名气才渐渐传出去，盖过易州牡丹。” 　　萧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他又掌握了一个历史小典故，不虚此行。他是个俗人，摘下一朵牡丹花簪到头上，算是来到洛阳之后应应景。婴儿车里的李贤伸手要抱抱，借机摸到花盆里的鲜花。小孩揪下一片花瓣塞到嘴里，大声地说：“娘，吃——弟弟，吃——” 　　“生花瓣不好吃，等娘给你做好吃的啊。” 　　萧靖哭笑不得，小孩子贪玩，看到好看的东西就喜欢塞到嘴里。他在小宫女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亲自把开得最灿烂的牡丹花剪下来，才不是因为他嘴馋。 　　这花开得那么大，明天就要枯萎了。 　　不吃多浪费啊。 　　他把摘来的牡丹花插满婴儿车，弄得两个小娃娃身上都沾着花香味儿，闻起来香喷喷的。这两个娃对牡丹花粉没有过敏，他们见到张嫣的时候猛地向前扑。 　　“好香啊，比喷了香水还香。”张嫣把李贤抱到身旁的位置，让几个月的小儿子坐她大腿。佛光摸到一片花瓣，津津有味地啃着，吃得下巴上都是口水。 　　皇帝颇有兴趣地逗儿子，问：“贤儿今日去做什么了？” 　　“花，吃花花。”李贤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扭头过来看萧靖，“娘，吃花花。” 　　这是说好的事情，娘不能忘记。 　　萧靖点了一下儿子的小鼻子，笑道：“没忘记你的，今天的点心就是鲜花饼和炸鲜花。” 　　洛阳的牡丹花不仅好看，还好吃。鲜花只取花瓣，不要花蕊，加上红糖捣碎做成鲜花酱。再用中式酥皮把鲜花酱包起来，捏紧，收口，刷蛋液，撒芝麻，上炉子烤。 　　这样的点心对于行宫的厨子来说不算太难，皇后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酥点，在唐朝已经有了。鲜花酱，在试验过几次后，做出来的口味很清甜，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儿。 　　鲜花饼出炉的时候，张嫣克制地吃了一块，评价道：“牡丹花的鲜花饼还香，比玫瑰馅儿的也不差。” 　　出来旅游跟家里不一样，她怕有人在甜食里投毒。等行宫的人手清查过后，她才能放心地大吃大喝。 　　萧靖看她这样，觉得老婆太可怜了。当皇帝就是不好，被害妄想症都折腾出来了。 　　“圣人要不尝尝这个炸鲜花？”他加了一句，“不甜的。” 　　牡丹花瓣洗干净，裹上面糊，炸至金黄。最后撒上椒盐调味，算是一道创新派小吃。 　　只是张嫣对炸鲜花不太感冒，花瓣太薄，吃起来没口感，而且有点油腻。这道点心不如炸鸡排肉量满足，又比不上炸红薯片香甜清脆。 　　小张：吃了个寂寞。 　　她不敢把这个想法跟萧靖说，他费尽心思想她吃好点，她不能辜负他。能有人一直这样惦记着你，这种感觉总是很好的。 　　倒是李贤说了真话：“要，要饼——” 　　小孩的手分明指的是鲜花饼，这个小子也觉得鲜花饼好吃，炸鲜花很一般。 　　萧靖没把儿子挑食放在心上，因为他自己也不喜欢炸鲜花的口感，吸满油太腻了。脑补的美味和现实是两回事情，他让人把这盘东西撤下去，给洛阳行宫的宫人们分了。 　　那群小的肚子里没油水，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说谢谢圣人和娘娘的仁德。 　　张嫣：“今晚吃什么？” 　　萧靖：“吃点带汤的吧。” 　　带汤的好，多喝汤水占地方，吃进去的肉就少了。皇后最近在减肥，怀孕时候长得肉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能看到小肚子。 　　萧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能大吃大喝，堕了阿武的威名。 　　女皇合该是漂漂亮亮的。 　　赶在太阳落山前，李弘带着安安过来长生殿请安。安安第一次出来旅游，几乎是玩疯了。她带着容娘去跑马，两人走在洛阳的街道一点儿也不害怕。容娘穿着郎君的衣裳，举止落落大方，能瞒过好多人。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兄长带着家中幼妹出来游玩。 　　要不是李弘跟她熟，险些以为是那个男的把他妹妹拐走了。 　　“安安，快回去吧。”太子揪着妹妹回家，“你不累，容姐姐也累了。” 　　“不累，不累。” 　　容娘出宫玩耍，自由的感觉真好啊。她见城中有人卖鲂鱼，特意买了两尾鱼回来。民间传闻“洛鲤、伊鲂，贵于牛羊”，伊河的鲂鱼肉质鲜嫩，是洛阳这边的特产。 　　鲂鱼比杂鱼贵上三倍，但是容娘不差钱，直接挑了两条最大的。她衣食住行都有宫中负担，每月的俸禄只存不出，已经积攒下来好大一笔财富。 　　“这个好。”萧靖收到鱼很高兴，“吃鱼减肥，不会胖。” 　　他额外让人给容娘做一桌席面，有鸡有肉，从他的分例里面扣。他调侃道：“你带带下面那群小的，让她们也沾沾库狄大人的光。” 　　容娘在皇宫里生活了好多年，别看她尚未及笄，却是老资历了。 　　“谢谢娘子。”容娘笑了，娘子这是让她立威。 　　她得好好筛一下，看哪些人是忠心的，哪些人心怀鬼胎。她想要保护娘子，不要让任何一个坏人靠近她。 　　…… 　　今晚吃的是洛阳水席，足足有二十四道菜。 　　水席，顾名思义席面中的菜色多汤水，吃着一点儿不干。而且上菜如流水一般，看起来特别体面。 　　相传洛阳水席，在唐朝的时候已经有了。圣人来的第一顿饭，洛阳行宫的大师傅可是攒足了劲儿来做的，比长安的晚饭丰盛多了。先是上八个冷菜，再是十六道热菜。看得萧靖眼花缭乱，吃得他胃口大开。 　　皇后娘娘东尝一口，西尝一口，俨然忘记了自己减肥的初衷。 　　吃酒席减肥多吃亏啊？ 　　萧靖：还是明天再减吧。 　　其中有一道“假燕菜”是用白萝卜切丝做的，没报菜名的时候，全家人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只见汤盆里漂浮着晶莹剔透的细丝，看起来跟燕窝有点像。 　　但吃起来的口感跟燕窝不像，更软，更入味。 　　“这是什么菜？”张嫣舀了一勺子，“吃起来很鲜，应该是放了咸肉和鸡汤来提味。” 　　“这是萝卜啦。” 　　萧靖把萝卜丝连汤一块儿喝下去，肚子里暖暖的。他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吃的茄子，这么一道萝卜汤，得拿不少鸡去煨它吧？ 　　真奢侈啊。 　　这顿饭吃得一家人都挺开心的，李弘不爱吃素，他的筷子频频伸向鱼腹，划下来一大块鱼肉。这是容娘拿回来的鲂鱼做的，鱼肉雪白，入口鲜甜柔嫩，比假燕菜这种人为煨进去的鲜味胜过太多。他喜欢吃这道鱼，心想过明天让人再做几尾鲂鱼，送去给容姐姐尝尝。 　　容姐姐买的鱼，自己却没吃到一口，多亏啊。 　　太子以为，自己是一个好弟弟呢。 　　第二天拜佛回来，他特意问容娘用得如何。男孩的眼里都是期盼，有种卖安利的兴奋之感。 　　少女笑起来很温柔：“谢谢殿下，这鱼好吃极了。”好吃是好吃，但是刺太多，吃着太麻烦了。 　　她宁愿吃点羊肉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登基之后，孝敬皇帝每年都会带皇后来洛阳小住。皇后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多吃鱼有好处。他溜达到城里买鲂鱼，以为皇后也很喜欢吃。 　　直到他偷听到皇后跟安定公主闲聊—— 　　“安安，哪里是我爱吃，明明是他自己爱吃。” 　　“他倒好，一下子把鱼肚子全吃完了，偏偏剩下刺多的鱼背给我。” 　　“他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第536章 李治不头疼（75） 　　◎唐高宗做唐三彩人俑◎ 　　入夜, 圣人在贞观殿加会儿班。 　　初来洛阳，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洛阳刚被设为东都, 官员的任命和挑选都需要谨慎, 政令的出台更要谨慎。万一哪里没安排好，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张嫣：啊，脑壳疼, 不想加班。 　　她揉了揉眉心，神色掩不住疲倦，工作实在是太多, 她怎么做都做不完。萧靖翻着奏折, 运笔如飞，俨然是老板眼里最称职的秘书。 　　还是不用发工资的那种。 　　阿武替李治批阅奏章多年，对丈夫的笔迹能模仿得七七八八。萧靖按照原身的记忆, 练了好几页纸之后, 能糊弄洛阳这边的人。 　　他们不是天子的近臣，看着字差不多就行了。 　　“多亏有舅舅帮我。”张嫣给他喂了半块酥饼当夜宵，“不然我这么个熬法，不知道能活到多少岁。” 　　李治并非长寿之人，他在显庆年间患上风眩症，最严重的时候头疼欲裂，目不能视。他不信旁人, 最信任身边的武皇后。 　　今年已经是显庆二年，离皇帝病发没有多少时间。 　　张嫣想着，她才二十九岁，佛光还在吃奶, 她不能倒下去。她知道李治死后武氏还能活好多年, 她不想早死, 她想陪着舅舅也活好多年。 　　萧靖替她把班给加了，不图虚名，只想让她养好身体少操心。身边伺候的宫人早已被赶出去，无人知道是他代笔批阅奏章。 　　“说什么丧气话呢，我们都会活很久的。”他抬头对上张嫣的目光，很坚定地说，“佛光才那么小，我们还有李旦和太平。我们会看到儿子女儿们成婚，还看到子孙满堂。” 　　张嫣抱着他，轻声道：“子孙满堂啊……” 　　他们这辈子有六个儿女，孩子们再结婚，家里的人口可太多了。张嫣畅想到未来：“以后家宴起码要开三桌，太子他们和驸马一桌，王妃和公主们一桌，剩下那一桌是孩子们的。嗯，不许纳妾，小妾太多花钱多，不好。” 　　“欸，孩子太多，过年要发好多红包，不划算。” 　　“没事，我有钱，我替你发红包。” 　　萧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他揉了揉老婆的脑袋，还没见着影子的事情居然能让她如此烦恼。直到月亮挂到半空，他才伸了伸伸了个懒腰，把笔放下。 　　终于把奏折处理完了。 　　张嫣缩在小塌的一角，脑袋一磕一磕的，显然是睡着了。 　　她在路途上舟车劳顿，今日又见过许多官员，早已累坏了。正经事一句没说，全是那种“臣问圣人安康”的废话，虽然她坐着，别人站着，可是这也很累啊。 　　她忙起来连拉屎的时间都没有，萧靖尚且可以抽空去逛园子看牡丹，但是她不可以。朝臣对于圣人重修则天门已经颇有微词了，要是他们知道圣人喜欢隋炀帝喜欢的牡丹花，那还得了？ 　　好的不学，竟是向那个昏君学！ 　　萧靖看她在睡梦中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压力太大了。他从盆景里摘下一朵牡丹花，簪到圣人的发髻上，牡丹花的香气非常好闻，花朵有止疼通脉之效。圣人遗传了文德皇后的美貌，而且比阿武年轻几岁，若是穿上女装…… 　　唔，应该挺漂亮吧。 　　萧靖顺手摸了一把圣人的脸，还是很嫩的。他试着把张嫣抱起来，居然能抱得动，她睡迷糊了，很顺手地抱着他脖子。 　　在宫人们震惊的眼神中，皇后娘娘高高兴兴地把圣人抱到轿辇上，好像抱着一座大金山。圣人完全没反抗，还抱得更紧了。 　　宫人甲：圣人，你如果是被娘娘绑架，你就眨眨眼吧。 　　宫人乙：皇后力气好大！她好厉害！ 　　第二天 　　张嫣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看到枕头边放着一朵紫红色的牡丹花，发间好像沾着淡淡的花香。她昨晚睡得很沉，好像好久没有那么放松过了。长安城像是一座牢笼，出来洛阳旅游这个选择是对的。 　　偶尔放松一下，说不定能多活几年。 　　“这花是昨晚摘的。”萧靖看她醒来，解释道，“嫣儿最近精神不好，牡丹花的香气闻着对身体有好处。” 　　“那便取新鲜的戴上，舅舅也戴。” 　　张嫣命人取了几盆最好的牡丹花过来，花瓣上的露水尚未消散。她绕着几盆花走了一圈，终于选了一朵浅粉色的。她把花簪在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一照。 　　“舅舅，如何？” 　　“探花使多不及也。” 　　萧靖真心地夸，果然张嫣听完特别高兴。她是个最爱美的，即使这辈子也不例外。 　　在唐朝称赞一个人跟探花使一样英俊，这个赞誉的含金量相当高。每逢有进士科举及第，在杏花园庆祝的探花宴上，只有最帅的两位郎君才有资格被选为探花使。 　　在这个年头，探花不是什么官职，就是一群举子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图个高兴。 　　圣人这会儿就挺高兴的。 　　她笑得跟花儿似的，牙齿都露出来了。萧靖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别傻乐了，还不去刷牙？昨晚你没刷牙就睡了，小心老了一口烂牙。” 　　张嫣：“……” 　　早上难得泛起一点儿粉红泡泡，在刷牙当中烟消云散。张嫣快速洗漱完，她记得今天要去石窟拜佛呢。她跟玄奘法师提起，说可以带他一个。 　　估计老和尚这会儿已经收拾贴妥当了。 　　她特意换了一身素色的常服，让人把花盆里的牡丹花都剪下来。除了香烛祭祀，奉上鲜花同样能表达虔诚。 　　她问：“今天的小食（早餐）是什么？还来得及吃吗？” 　　萧靖：“来得及，还有多呢。我让人做了酱香饼，法师也能吃。” 　　酱香饼没有肉，全靠酱好饼酥，这样做出来才好吃。最早的酱香饼据说是武当山修行的僧人发明的，玄奘法师想来不会拒绝这样的美食。 　　皇后让行宫这边的大师傅弄酱香饼，描述此饼“比胡饼软，比蒸饼脆，外皮发酥，刷上微辣的豆酱再撒葱花”。赶在出门前，厨房终于弄好一筐饼，足足有几十张。每一张饼比盘子大，这么大的分量连跟随的金吾卫都可以吃饱。 　　张嫣没带几个小的去拜佛，安安和李贤李显留在宫中，只带了李弘和法师。玄奘法师特别会看圣人眼色，他与太子去参观其他的石窟，独留圣人和皇后同行。 　　“饼拿着，弘儿和法师饿了可以吃，用的是素面素油，没有放荤的。”萧靖包了两三斤酱香饼递给大儿子，“你们有带着水囊吗？” 　　“有，还有茶。” 　　李弘接过油纸包着的饼，明明早上吃过小食，这会儿竟然还有食欲。玄奘法师见有自己的一份，花白的眉毛往上一扬，看起来很高兴。 　　老和尚道谢：“多谢圣人和娘娘。” 　　萧靖双手合十做佛礼：“一点素饼，不足挂齿。” 　　没有外人当电灯胆，他和张嫣徒步慢慢走着，两人很少说话，气氛非常肃穆。他欣赏古代的佛像，保存良好，技艺精湛，仿佛是新造的一样。龙门石窟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北齐的也有，兴盛于唐朝。 　　北魏时候的佛像看起来还很新，可当年的人呢？ 　　物是人非。 　　萧靖的思绪有点纷乱，他去参观了李泰为长孙皇后雕塑的菩萨像，献上了一束纯白的牡丹花。这个季节没有菊花，他用牡丹代替，想来菩萨不会介意。 　　他想求什么呢？ 　　他不求长生，他想把自己多余的寿命分给张嫣。女皇能活到八十一岁，但是高宗皇帝在五十几岁就死了。万一张嫣走在前头，他绝对不会一个人留在大唐。 　　他不想活太久，他和张嫣平均一下，大家都活到七十岁就很好。 　　他抬头，突然间碰到张嫣的目光。她的眼里竟然含着泪水，看着好像要哭了。 　　诶，真拿她没有办法。 　　大概张嫣也觉得自己有点犯蠢，她擦了擦脸，说：“洛阳有一样特产，不如下午我和舅舅去逛逛。” 　　萧靖点点头：“行啊。” 　　中午匆匆吃过两张酱香饼，张嫣马不停蹄地带他去到一处窑口。负责捏造瓷器的匠官听到圣人提的要求，几乎要跪下来了。 　　天哪，圣人这是想干什么？ 　　“朕想做两个巴掌大的人偶，就捏成朕和皇后的模样，可能做得到？” 　　“能，能做得到。” 　　张嫣和萧靖手挽着手，并肩坐在一起，这个造型足足摆了半个时辰。匠官在纸上快速打下草稿，好几次动了动嘴皮子想说话，最后没说出来。 　　萧靖的理解，以为老婆带自己去做什么等身手办之类的。 　　洛阳手办是特产吗？ 　　他怎么没听说过？ 　　一个月后，他收到窑口那边送过来的东西。他兴匆匆地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然后沉默了。 　　这古代手办，色彩明艳，面容逼真。只是有一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跟唐三彩的人俑差不多样子？ 　　他读书少，也知道唐三彩是冥器。对了，洛阳的唐三彩好像是特产。 　　张嫣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两个巴掌大的人俑，长出了一口气。她竟然有些高兴，轻声说：“万一哪天我先走，我就把舅舅的人俑带进去乾陵。” 　　萧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若是有那一天，我去乾陵陪你。” 　　倒是这对人俑，可以留给孩子们，当个念想。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间点张嫣二十几岁，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再过三年李治就开始身体不好，发病的时候头疼，不能看东西。从另一个角度讲李治其实很聪明，竟然能压制住阿武，让阿武给他打工。 　　阿武比李治还大四岁，却能活到八十一岁，在古代真是太长寿了。 第537章 李治不头疼（76） 　　◎唐高宗平定百济◎ 　　显庆五年十一月, 洛阳 　　“苏将军可是要班师回朝了？” 　　“正是！” 　　“走走走，我也想去看一看苏将军, 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圣人……” 　　十一月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呼吸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但这丝毫不能阻挡洛阳百姓的热情。听闻唐军打了打胜仗，不仅平定了百济的叛乱, 而且把人家的国主和太子都俘虏回来。 　　百济在哪里？ 　　寻常百姓不清楚，只知道是很冷的地方，离洛阳很远。萧靖知道百济、新罗和高句丽这几个地方在哪里, 全在朝鲜半岛那一块儿。 　　靠近大唐, 在北面的是高句丽，几代中原皇帝梦寐以求都想征服的地方。 　　高句丽往南有两个国家，靠西的是百济, 靠东的是新罗。 　　前几年百济企图吞并新罗, 并且国主扶余义慈拒绝给大唐上贡。张嫣气得少吃半碗饭，特地下诏去骂扶余义慈，结果他不听。 　　他自己不上贡就算了，还挡着新罗的路，不给新罗来大唐上贡。 　　这就很过分了。 　　“非人哉！”张嫣今年没收到高丽参，仿佛损失了几个亿，“朕要见一见新罗的使臣, 他来了洛阳没有？” 　　有大臣说：“新罗使臣来了，正在驿馆。” 　　太子李弘当时也在场，新罗使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老头奉上自家的国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说话带着泡菜味儿：“求皇帝作主, 百济实在是欺人太甚, 掠夺我三十余座城池，还滥杀无辜……老夫身边有几个好女儿，音容具佳，愿意来侍奉皇帝，只求皇帝庇佑！” 　　使臣哭得很惨，年幼的太子旁听的时候，刚开始还挺同情的。 　　结果…… 　　好家伙，你居然当着我的面，想要破坏我的家庭？ 　　李弘那点微不可察的同情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老头完全不值得同情。他抬头看向耶耶，眼神里有些担忧，耶耶应该不会对新罗女人有兴趣吧？ 　　昆仑奴、新罗婢，都是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奴隶。据说新罗女子娇柔温顺，所以很多达官贵人都非常喜欢她们。 　　张嫣对新罗婢不感兴趣，权当没听到后面这句话。她对新罗使臣说：“你下去吧，朕会再下国书，命令百济归还城池。”至于听不听，那是扶余义慈的事情。 　　瞎逼逼如果有用，那还要武将做什么呢？ 　　等使臣离开之后，她回到长生殿跟萧靖抱怨：“……他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什么香的臭的，都想往宫里塞人。我可不上当，新罗婢有什么好的？” 　　萧靖纳闷，这是有人给皇帝送女团了？ 　　“谁那么大的胆子？” 　　“新罗人，想要大唐出兵。” 　　“出兵可以，只是这狼行千里，可不是为了吃屎的。” 　　李弘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他跟着耶耶回来，没想到他娘说话如此的……直白。他从小都知道，阿娘不是寻常的女子，眼界绝不至于后宫。 　　圣人点了苏定方为主将，这位苏将军可不得了，虽然年近六旬，依然老当益壮。苏定方带领唐军攻破百济都城，百济全国投降。唐分百济故地，置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百济国主扶余义慈和太子扶余隆被俘虏到洛阳。 　　被抓过来的百济大臣和宗室共有五十余人。 　　这么一场胜仗，对于大唐来说是荣耀的。张嫣亲自到则天门接见大唐将士，赏赐给苏定方许多的财物，封邢国公，另封其子苏庆节为武邑县公。 　　天子诏令：天下大酺三日！ 　　“大酺三日？”萧靖收到消息，笑着说，“这个好，是应该好好庆祝的！” 　　“酺”是聚餐饮酒的意思，张嫣下此诏令，意思是全天下百姓连吃三天酒席，来好好庆祝。自隋朝起，皇帝攻高句丽不下，如今百济打平了，北面的高句丽还远吗？ 　　一点儿都不远。 　　萧靖满怀信心，高句丽一定能被打下的，这是李治本身能做到的战绩。再大胆设想一下，高句丽和百济都没了，新罗还远吗？ 　　估计他有生之年，能完成统一半岛的事情。 　　皇后笑意盈盈，吩咐宫中办好酒席，连吃三天。又把窖藏的葡萄酒搬出来，打算喝点小酒庆祝一下。 　　容娘看到他高兴的样子，跟着笑：“朝中有这样的大喜事，娘娘何不下令杀几头牛祭祖？”她记得娘子是爱吃牛肉的。 　　萧靖点头：“这样的消息，是应该开宗庙祭祖的。”才不是因为他馋牛肉吃呢。 　　冬天那么冷，吃点牛肉串串多爽啊。 　　…… 　　张嫣释放了百济的国主和太子，甚至给了他们在洛阳住的宅子。她在朝堂和武将们寒暄了几句，便大方地说：“苏爱卿许久未还家，家人定是担心，朕便不留你了。朕赏赐席面到你家，今晚好生和夫人多聊聊。” 　　其他大臣跟着善意地笑了。 　　难为苏定方一把年纪，跟着儿子苏庆节在这里受大家调侃，顿时手足无措。叫他打仗可以，叫他和不熟的文武官员一起唠嗑吹牛，比杀了他还难受。 　　圣人不留他在皇宫吃饭，他高兴都来不及呢。他不觉得受冷遇，反而归心似箭。 　　他离开家那么久，不知道老妻身体怎么样了。 　　“臣等告退。” 　　“嗯，快回家去吧。” 　　张嫣等苏定方走了，没一会儿借口疲倦，旁人都识趣地离开。等别人一走，小张瞬间满血复活，大步往长生殿冲。 　　舅舅肯定做了好吃的！ 　　今天应该有大鱼大肉！ 　　她走进去长生殿的时候，闻到一丝丝烤肉的味道往鼻子里钻。她正巧听见李弘的声音，今日太子跟在她身边，是全程有参加百济人受降仪式的。 　　只听李弘高声说：“……只听见战鼓一响，号角一吹，那些百济人吓得齐齐发抖。他们哪里敢直视我大唐军威，皆倒在地上。” 　　张嫣：嗯？？？ 　　怎么吹得跟说书一样。 　　安安没去则天门看，好奇地看过来：“五哥，听闻那个国主和太子都投降了，他们生得好看吗？还是面容丑陋？” 　　李弘说：“欸，百济国主满头白发，估计跟苏将军差不多年纪，但不是个能打的。他们的太子也很老了，头顶有白发，看起来比耶耶还老。” 　　百济四十几岁的太子自然是跟大唐太子不能比的。 　　李弘才十岁，嫩得很。 　　五岁的李贤关注到另外一个问题：“五哥，他们投降了，有没有上贡？”百济人好几年没上贡了，这得欠下来多少东西啊。 　　小领导最喜欢收东西了，他属下的州府经常给他上贡好东西。 　　连最小的李显都嚷嚷着：“要好东西，要好东西——” 　　李弘跟弟弟们解释：“国都亡了，哪里有上贡的。苏将军把他们的王宫都给抄了，弄了好多珍品回来，过几天我们能吃参鸡汤。”那边出的人参不错，这点连太子都知道。今天先吃烤牛肉，就不吃补汤了。 　　参鸡汤！ 　　冬天就该吃补的！ 　　张嫣这时候走进去，一把抱起最小的佛光。她擦了擦小儿子嘴边晶莹的泪水，哭笑不得：“小小年纪，吃什么参鸡汤。” 　　肯定是萧靖偷吃过几次，被孩子们发现了。 　　“耶耶，阿娘说你辛苦，要炖参鸡汤给你吃。阿娘准备了葡萄酒，正温着。”安安坐在小炉子的旁边，指着里头的串串，“我们刚下的烤牛肉串，快能吃了。” 　　张嫣伸手：“给我一串，酒只要半杯。” 　　萧靖见她回来，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以为张嫣要跟大臣吃酒，没想到她那么快回来。他带着几个小的刚吃了一波烤牛肉，再往烤串上撒调料粉：“我让人开了宗庙祭祀，杀了牛，正好吃牛肉。” 　　“嗯，吃牛肉好，朕也想吃牛肉。”张嫣根本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肥瘦相间的牛肉串成串串，随着烤肉签子在炉子上滚，油脂的部分渐渐融化，化成一汪金黄色的脆皮。偏瘦的部位被滴落的油脂滋润，吃着一点儿都不柴。 　　再加上辣椒面、孜然粉、胡椒粉、花椒粉的调味，入口的牛肉串鲜香微辣，风味特别足。 　　“好香！” 　　张嫣一口咬下去，差点被烫到了，赶紧喝了几口酒缓缓。她见儿女对着烤串跃跃欲试，叮嘱道：“小心烫，吹吹再吃。” 　　李弘吃相很斯文，慢慢的小口吃。安安吃得满嘴流油，不时拿帕子擦嘴。 　　“呼，呼——”李贤当真鼓起脸大口吹气，模样像是可爱的小青蛙。 　　而三岁的李显太小了，萧靖怕他嚼不动牛肉，没让他吃烤牛肉串。佛光看着哥哥姐姐都在吃，小嘴巴瘪了瘪，想哭，特别不高兴。 　　“阿娘，阿娘——”小儿子钻进去母亲的怀里，可恶，这个烤串味儿更浓了。 　　萧靖单手抱着佛光，快速撸完十根串，然后哄他：“乖啊，佛光吃牛肉面，比串串更贵更好吃。” 　　佛光的小睫毛上挂着泪珠，闷闷地问：“阿娘，真的吗？” 　　“真的，比珍珠还真。”萧靖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 　　今天的晚餐是牛肉面，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只大海碗，汤是炖的牛骨汤，面是手擀面。清亮的汤底撒上葱花，闻起来特别香。面条也很筋道，吸溜一声能滑到嘴里。 　　再加半勺秘制油泼辣子，这味儿绝了！ 　　只是佛光看了一下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的碗，再对比一下自己的碗，瞬间陷入绝望。 　　“哇哇哇哇哇哇——” 　　“你们肉多，我肉少——” 　　“我要，我要肉！” 　　萧靖把儿子抱起来，跟他讲道理：“佛光吃的是兰州牛肉面，本来肉就是薄薄的啦，这是特色啦，肉多就不好了。” 　　“五哥，五哥吃的呢？”佛光不服气地指着李弘那一碗面，上面的肉堆得冒尖。李弘被弟弟瞧着，脸色一红，嘴里的面怎么也咽不下去。 　　“你哥吃的是台湾牛肉面，不一样啊。”萧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佛光吃的面跟哥哥吃的不是同一种，下次佛光再吃台湾牛肉面啊。” 　　反正家里不常杀牛，等再吃牛肉面的时候，得是明年祭拜祖先的时候。到时候佛光的牙齿更有力，可以吃大块的牛肉。 　　“哦。” 　　小孩子真的被骗到了。 　　他扒拉着薄可透光的两片牛肉，吃得十分珍惜。 　　他笑起来有一双小酒窝，“阿娘，好吃呢。”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往后拉了三年，有参考高宗平定百济的资料，他在则天门接见投降的百济人。感谢在2021-04-10 23:52:16~2021-04-11 23: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8章 李治不头疼（77） 　　◎唐高宗新得一个儿子◎ 　　等佛光五岁开始上小学, 萧靖才有空再生一个。 　　这一胎依旧是男孩，他和张嫣早有预料, 是李旦来了。以前几胎都是冬天生孩子, 偏偏这回的预产期在夏天。夏天坐月子多难受啊，一个月不洗澡都快发臭了。 　　过端午节的时候，萧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他三两口干掉一枚豆沙粽子, 跟张嫣吐槽：“要是臭蛋不听话，我一定要打烂他的屁股！” 　　“随便打。”张嫣没意见，她提醒一下, “舅舅, 只是臭蛋这个名儿，着实有些不雅。” 　　萧靖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我为了他要当一个月臭蛋，怎么他不当得？”长安的长安殿有那么多宫女太监盯着, 他不好天天洗澡。顶多只能用老姜煮汤擦身, 勉强去一下身上的味儿。 　　皇后娘娘一个眼神飞过去，俨然是“都怪你，怎么非要在夏天生孩子”！ 　　张嫣的喉头一哽，怎么能只怪她呢？造人这事儿谁说得准，舅舅以为她是女娲不成？ 　　知道这个蠢男人怀孕心情波动大，她肯定不会跟他吵的。她愿意哄他，软声道：“臭蛋就臭蛋, 臭蛋得了小名，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仿佛在回应父母，萧靖的肚皮下面撑出来一只小拳头，孩子在里面动了两下。萧靖对于李旦这个孩子, 观感很复杂。 　　要说李旦蠢, 李旦也不蠢。能在女皇手里熬那么多年的儿子, 哪能是蠢货啊？ 　　要说李旦聪明，他糊涂，朝政完全被太平公主拿捏着手里，纯靠王者李隆基带着他上分？ 　　得亏李隆基是李旦的儿子，不然估计李隆基得把李旦也干掉。李隆基干掉太平这位姑母之后，让自家老子当太上皇颐养天年。太上皇屁事不用管，估计李旦本人挺愿意的。 　　有一点，父子俩的做派真是一模一样。 　　萧靖痛恨李旦把李弘的牌位从宗庙里移出来，难道李弘英年早逝，就不配在宗庙享受香火吗？李弘的帝位，是亲爹李治追封的。古往今来老爹给儿子追封皇位可谓相当罕见，可见李弘是李治属意多年的唯一继承人。 　　李隆基更是不要脸，他四岁那年被女皇过继到孝敬皇帝名下，他应该算是李弘的儿子。 　　可他呢？ 　　唐玄宗登基之后废除李弘义宗皇帝的庙号，言下之意是这位干爹没真当过皇帝，他不配享有庙号。可怜李弘只剩下谥号“孝敬”二字，这个倒是没有人敢废。因为这是李治拟的，李隆基没胆子干废除亲祖父旨意的事情。 　　蛋（旦）鸡（基）二人组太凉薄了。 　　萧靖曾开玩笑般，跟李弘说：“要是这个弟弟不听你的话，娘替你揍他。” 　　“不揍弟弟。”十二岁的太子李弘长成少年的模样，正是中二病发的年纪，“弟弟不懂事，我不跟他计较。嘻嘻，要是我成婚早，说不定儿子有弟弟那么大了。” 　　萧靖揪着长子的耳朵，大骂：“小小年纪想什么破事，我告诉你，不许干坏事不许搞出人命，听到没？看到好姑娘不许牵手，必须回家报备之后，才可以牵。” 　　李弘揉了揉耳朵，乖巧地认错：“阿娘，我听到啦。”他只是说说而已，从来不做违背礼仪的事情。他那么多年只抓过安安的手，是怕妹妹出门走丢了。 　　结婚生娃有什么好的，玩现成的弟弟不香吗？ 　　皇太子不介意多一个弟弟，因为佛光要去上学，宫里多一个孩子陪伴阿娘，这事儿不错。李弘在宫中多年，对于兄弟姐妹向来关爱。 　　他身为嫡长子，跟淑妃生的两位公主关系也不差。 　　就在今年，淑妃生的义阳公主要嫁人，驸马姓褚，是一个明经进士。李弘约上李上金、李廉这两位异母的兄弟，三人特意去“组团考察”未来的姐（妹）夫。 　　李上金跟李下玉当了几年同班同学，关系特别铁。他回来跟妹妹说：“我看驸马是个呆瓜，不爱说话，也不理人。” 　　李廉是李下玉的同母亲弟弟，不太高兴地跟姐姐说：“姐，这人太狂了，我们好心去看他，茶水也不上，又没有回礼。” 　　李弘打量着褚无量的书房，干干净净，看来真是读书人。他没察觉到有女子的痕迹，跟长姐道：“驸马爱读书，在人情世故上有欠缺，不是什么坏事。他没有红袖添香，姐姐可以放心。” 　　义阳公主谢谢三位兄弟的好意，她把这个结果跟淑妃商量。她依恋地靠在母亲的怀里，道：“阿娘，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陪着你。” 　　“傻丫头，哪里有不嫁人的？”淑妃摸了摸女儿鬓边的碎发，这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在她满怀期待中出生的。虽然年轻时候她曾遗憾未能一举得男，但她生下圣人的皇长女也不错。 　　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是她生的，阿武的女儿是三公主。 　　她看到替姐姐抱打不平的李廉，再对比一下太子的话，那种“输了”的感觉更明显。 　　李廉比太子还年长两岁，小孩看事情只看表面，觉得这位驸马不好。但是淑妃是会过日子的女人，驸马不善言辞，不好社交……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他一心一意对公主好，这就足够了。 　　再加上太子说“驸马没有红袖添香”，这更让人放心。淑妃跟长女说：“驸马爱读书，这是好事。他喜欢读书，总比喜欢上青楼吃酒好。” 　　“我明白。”李下玉靠在淑妃的膝盖上，“只是我的婚事，还要阿娘多费心。皇后有孕在身，恐怕操劳不来。” 　　“这事我省得，圣人早吩咐过了。” 　　淑妃看向长安殿的方向，心中忍不住羡慕。 　　阿武都快四十岁了，怎么圣人还那么宠爱她？ 　　阿武的年纪大，这一胎估计很艰难了。 　　六月 　　萧靖在长安殿刚吃了两瓣西瓜，感觉肚子开始一阵阵扯着疼。他心有所感，趁着没见红赶紧洗头洗澡。等折腾完这一切，头发擦得七成干之后，他才放开嗓子喊—— 　　“来人，准备热水，要生了！” 　　“产房清理完没有？” 　　“稳婆呢，稳婆呢？” 　　这不是皇后第一次生孩子，经历过大概一刻钟的慌乱之后，容娘扶着萧靖躺倒产床上。十九岁的库狄女官在宫中很有威信，小宫女甚至尊称她一声“容姑姑”。 　　“娘子，我已经派人去找圣人和太子殿下，大概两刻钟能到。太医院那边的太医已经赶过来了，今日当值的是刘太医，在门外候着。” 　　“有安定公主陪着潞王和周王，您不需要担心。” 　　“淑妃那边有来人，我让他们把东西放下，没让他们进门。” 　　萧靖抬起头来，鼓励道：“容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但是还差了一点……” 　　“娘子，差了什么？”容娘一慌，低头询问。 　　“差了我刚才的果盘，对，我的西瓜还没吃完呢。” 　　“……” 　　容娘哭笑不得地回去内殿拿果盘，刚好在门口撞见飞奔而来的太子。李弘收到消息说皇后要生产，他是跑着过来的。 　　他很有危机意识，耶耶若是来不及，太医问家属意见，他便是阿娘的家属。 　　他看话本多了，什么保大保小的。 　　保大，必须要保大！ 　　太子看见容娘端着的一盘西瓜进去产房……阿娘还记得吃，那就是情况不错。他竖起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只听得阿娘大声地问：“是不是弘儿来了？” 　　“是我！”少年扯着嗓子回答。 　　“弘儿，小厨房有冰棍，你可以拿来吃。”萧靖遗憾这段时间自己不能吃冰棍，儿子吃了，便当是他吃了，“还有消暑的凉糕，你边吃边等。饿了就让人给你做馄饨或者汤饼，找个阴凉的位置坐着。” 　　“好！” 　　有宫人给太子爷端来一盘凉糕，凉糕捏成玉兔的模样，还点了红红的眼睛，看起来特别可爱。李弘搬来一张小板凳，就坐在产房门口当神兽。 　　他尝了一块凉糕，唔，是玫瑰豆沙馅的，面皮掺了牛奶和糖。他再啃一根冰棍，橘子味的棒棒冰酸酸甜甜很解暑。 　　等张嫣来到的时候，便是看到太子一脸担忧的表情，嘴里咔嚓咔嚓地吃着。 　　她问儿子：“你娘如何了？出血多不多？” 　　“这回不多，刚有太医进去诊脉，说胎位很正，很快能生下来了。”李弘有点经验，他没当过爹，但他当过哥哥。 　　安安出生的时候他太小，不记得事情了。但是李贤、李显出生的时候，他瞅过几眼。平日里他好学，因为母亲怀孕的缘故，跟太医请教过妇人生产的问题。 　　别看他嘴上没毛，但是他理论经验挺丰富的。 　　张嫣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她刚才跟大臣讨论政事，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来迟了。幸亏太子先走一步，有李弘坐镇在这里，旁人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 　　爷俩等啊等啊，终于在吃完第三碗馄饨的时候，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 　　“哇哇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很响亮，应该是健康的。有产婆抱着孩子出来贺喜，满脸笑容地说：“恭喜圣人，娘娘生下一个健壮的小皇子，足足有七斤五两。” 　　“赏！” 　　张嫣一声令下，大方地给长安殿全体宫人发赏钱。李弘凑了过去，弟弟的脸上糊了白白的胎脂，有点丑。 　　李弘好奇地问：“耶耶，弟弟有小名吗？” 　　张嫣：“有，叫臭蛋，是你娘起的，好听吗？” 　　李弘没忍住：“噗——” 　　太子看着臭蛋弟弟的小脸，对弟弟表示十分同情。他想，以后他要是有了儿子，定要让耶耶取小名，不让阿娘取小名。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太子对于亲妈的起名字水平表示相当怀疑……结果他媳妇怀上的时候，太子妃居然请皇后给腹中的孩子取小名。 　　李弘：天要塌了！别弄什么狗蛋或者傻蛋吧？ 　　李弘：阿娘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容娘：阿娘说了，孩子叫连城，价值连城的连城。 　　李弘：这个好！连城比臭蛋好听多了！ 　　李旦：哈嚏——谁在说我？感谢在2021-04-11 23:52:35~2021-04-12 22: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 50瓶；海棠花 13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9章 番外：容娘出宫 　　◎太子翻.墙相救◎ 　　容娘二十二岁那年, 她老子让人捎带消息，说他快要死了, 想要见她一面。 　　年轻的女官神色一顿, 她对于那个“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似乎没有一点儿温情。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是杨婆婆用三两银子将她买回来的。 　　杨婆婆好人有好报, 老人家高寿，如今成了荣国公夫人。娘子待她极好，教她读书写字, 犹如再生母亲。 　　至于亲生的父亲、刻薄的继母、还有整天哭闹的弟弟福娃……容娘完全不想回去探望他们。 　　但有些事情, 不是她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库狄福天天在皇宫大门口蹲人，声称：“皇后身边的女官是我亲姐姐！耶耶病了，想要见姐姐一面。” 　　看门的禁军愿意给皇后身边的女官卖个好, 很快把消息传到容娘手上。容娘当年是被父母卖过一回的人, 可是谁让“孝”字大于天呢？ 　　父母卖她，定然是有苦衷的，她不能怨恨。她是娘子身边的人，她的品德必须要端正，不然旁人会怀疑皇后的道德素养。 　　容娘特意跟萧靖请假：“娘娘，奴婢的耶耶说身体不好，想要我回去一趟。奴婢想出宫一日, 天黑前回宫，算是全了父女之间的恩情。” 　　“你家？”萧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们会不会为难你啊？” 　　在他的印象中，库狄夫妇对容娘并不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库狄家的男人娶了续弦之后, 容娘的日子过得小白菜似的。 　　小白菜, 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容娘的眼神闪过冷意：“仅此一日，再无多的。”他们一家找到她，能图什么？ 　　钱财罢了。 　　萧靖答应了容娘的请求，给她一块出入皇宫的铜牌：“好，你小心点，最好茶水和吃食不要入口。到时候我让人到你家接你，这样更安全一些。” 　　容娘笑了笑，娘子对她真好。 　　…… 　　容娘走的是丹凤门旁边的小门，手中提着礼盒。她在沿途遇到很多宫人，他们都尊敬地称一声“容姑姑”。有相熟的小宫女行了一礼，多嘴地问：“容姑姑这是要出宫办差？” 　　“是回家一躺。”容娘的神色似乎有些哀伤，“我耶耶的身体不好，我给他送点补品和药材，希望他早日能好起来。” 　　才怪！ 　　她问太医院要了一大盒黄连和莲子芯，苦死他，苦死他！ 　　一群小宫女看到库狄女官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敬佩。能混到皇后娘娘身边的首席女官，是她们这辈子的职业巅峰。大约三个女人能顶一千只鸭子，宫女们闲暇时候爱聊起库狄女官这个人。 　　“容姑姑在宫里呆了有多久？” 　　“好像是有十几年吧。” 　　“竟然有那么久？可是容姑姑还不足二十五岁，这怎么可能……” 　　“我听说，容姑姑好像是娘娘买来的，自幼跟着娘娘。” 　　“骇，肯定是被家人卖了呗。” 　　“容姑姑怎么还对她的耶耶那么好？”一个长着小雀斑的小宫女替容娘抱打不平，“换做是我，他死了我都不会去看！” 　　其他宫女听了，顿时安静下来，但她们没有反驳雀斑脸的话。她们都是苦命人，好多是被亲人卖到皇宫为奴。按照规定宫女二十五岁可以出宫，但雀斑脸的小宫女打定主意，她就算是在宫里老死，都绝对不出宫。 　　听闻好多出宫的老宫女，被家人接回去后，并非过上享福的日子。她们被耽搁到年纪大了，嫁不到好人家，只能被亲人许配给鳏夫、老头做填房或者小妾。 　　他们卖了她一回还不足够？ 　　还想卖她第二回 ？ 　　容娘一出宫门，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后生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神闪烁，眉梢往上吊，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库狄福见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姑娘停在距离他两三步的地方，一开始还不敢认。她穿着湖水蓝的圆领袍，头上戴着白银的发冠，脸蛋白净有光泽，这是贵女才有的装扮。 　　这种一看就是女子的女扮男装，是大唐贵女们喜欢的时尚。贵女们喜爱骑马游猎，穿着男款的袍子比大袖襦裙方便。 　　容娘对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弟没有太多感情，微微颔首示意。 　　“姐——”库狄福张了张嘴，硬是喊了出来。 　　耶耶说了，他们家的大富贵，全拴在容娘身上。当年容娘的卖身银子，一家人早就花完了，偏生容娘是个心狠的，从不让人往家里寄钱。 　　库狄一家眼红极了，他们知道武氏女入宫，又升了官，最后当到皇后。皇后身边的女官多值钱啊，富贵人家的大丫鬟起码能得半两银子的月例！ 　　容娘的月例最少有一个巴掌那么多！ 　　他们盘算着从容娘手里搞点钱花，女子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婚嫁嘛。库狄家的男人一合计，容娘今年二十二岁，该是老姑娘了。 　　“我是你耶耶，我这是关心你！” 　　中年男人的声音洪亮极了，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快要不行”的病状。他身旁的妇人也是一脸算计，劝说道：“是啊，我们是一家人，总替你考虑周全的。皇后顾不上你，娘最疼你了……” 　　“呵呵。” 　　容娘端坐在那里，毫无动容之色。她回到这个陌生的家，小时候的记忆瞬间都涌上来了。 　　家很小，但总有做不完的活计，还有洗不完的衣裳和尿布。冷漠的耶耶、虚伪的后娘、还有自私自利的弟弟…… 　　他们这是算什么，竟敢说娘子的坏话？ 　　是她自己跟娘子说不想嫁人，所以才没嫁人的。 　　男人见容娘没有出声，以为是说到她软处，继续大言不惭：“我替你看好一门亲事，是一位官爷。刘家有田有粮，以后你嫁过去就是官夫人，体面极了。刘家的老太爷刚先去，当家的守孝三年，等你出宫的时候正好嫁过去……” 　　“所以你们收了刘家多少个银子？”容娘冷不丁地问。 　　男人没反应过来，一嘴说破：“五十两，不，我们没收，那是刘家给你的聘礼……”他不敢看女儿的眼睛，五十两早给他花完了，现在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容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有五十两，比当年的三两银子翻了十几倍。 　　看来她还挺值钱的。 　　弟弟福娃也劝她：“姐，刘家着实是好人家，就等你嫁过去当家作主。要不你跟娘娘求个恩典，早日出宫和我们团聚。” 　　团聚？ 　　哪里是团聚啊？ 　　分明是杀猪分肉吃呢。 　　容娘默默地不说话，因为她在强烈地压制情绪，既是想哭，又想骂人。她坐了一会儿，把礼盒放下来，冷冷地道：“这门亲事我不答应，你们谁爱嫁谁嫁，福娃嫁过去也行。耶耶要是努力一把，争取生个小妹妹来配刘家，我来给妹妹送嫁妆……” 　　“你，你！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这彩礼已经收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中年男人气得手抖，逆女长大居然敢不听他的话，当真是反了，反了。要他把刘家送过来的东西再吐出去，比割他的肉还疼。 　　他和儿子福娃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来商量过的，若是容娘不听话，就把她捆起来，堵住嘴往刘家的庄子上送。容娘如果不能在天黑前回到皇宫，她违反宫规，又失了名节，即便是皇后娘娘护她，也只有把她嫁到刘家这个结局。 　　“你们——” 　　容娘见过没良心的，没见过如此黑心的。她没有防备，被弟弟敲晕过去，丢到房间里头。她醒来的时候，手腕和脚腕火辣辣的疼，隐隐听到几人在说话。 　　“刘家的车到了没？” 　　“欸，还没到。” 　　“福娃你去催一催，看他们到哪里了。” 　　容娘疯狂地抓着身后的绳子，麻绳绑得很紧，她解不开。她的嘴巴被堵住了，只有窗户开了一条缝儿。 　　“啾啾，啾啾……” 　　一只火红色的小鸟落在窗沿上，鸟鸣清脆极了。容娘的眼神一亮，是小朱雀将军。 　　如今这只小朱雀将军不是当年的鸟儿，却是初代小朱雀将军的孙子。赤雀在宫中繁衍下来，性情变得很亲人，更是有几分聪明。这只小朱雀将军是容娘一手喂大的，可是她今日没有把它带出来。 　　唯有一种可能，是李弘把它带出来的！ 　　太子喜赤雀，能驱使它们。小朱雀将军的豆豆眼对上容娘，停了几秒，又扑了扑翅膀飞走。 　　“啾啾，啾啾——” 　　它飞过墙头，落到了杨氏的院子里。一个少年冲它招手，听到小朱雀将军急促的叫声，心道容娘可能遇上事情了。 　　他翻过外婆家的院墙，几步跳到库狄家的墙头上。得亏耶耶从小让他学习翻.墙，事到如今，这门技术不可谓不宝贵。 　　李弘轻手轻脚地摸着，他听到库狄家谈话的内容，好像是要把容娘卖出去。他跟着带路的小朱雀将军，顺利找到关着容娘的房间。 　　他从窗户翻进去，一刀砍断容娘身上的麻绳。他愤怒极了，压低声音说：“容姐姐随我走，先走再说！” 　　事败在于话多。 　　这是阿娘从小教他的道理。 　　容娘忍着手腕的疼痛，任由李弘牵着她的手，跳过窗户，来到一侧院墙旁边。这里没有大树和花盆可以借力，少年蹲下来，催促道：“容姐姐先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容娘一咬牙，踩上去，翻过了那堵墙。 　　李弘随即翻.墙，落到杨氏的院子里。他见容娘的头发乱了，衣裳也算不上整齐，侧脸避过不看。他亲自去城中买了几套成衣，让容娘在屋子里换上。他察觉到她身上有伤，又转去药铺买了治疗跌打的药油。 　　容娘长呼了一口气。 　　小朱雀将军蹭了蹭她的脸，她安全了。 　　在被亲人绑起来的那一刻，她是绝望的，她知道人心是坏，但没想到有人坏到这种程度。她的亲人要害她，只为了五十两银子。而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子救她，甚至让她踩着他的肩膀上去。 　　她对于太子是感激的。 　　太子给她选的衣物很合身，这是一袭银红色的齐胸襦裙，配着月牙白的高缦鞋。容娘稍作整理后从房间里出去，遇到李弘的外祖母杨氏。 　　老太婆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家里会出现一位小娘子。 　　“外祖母，我今日带着容姐姐来看你，你不记得啦？”李弘笑着说，“容姐姐刚才不小心崴着脚，是你让她到偏房搽药油的。” 　　“看我这个老婆子没记性，刚刚的事情居然没记住。” 　　杨氏一拍脑袋，她八十几岁，记忆力大不如前，有时候甚至会记忆混淆。她认得大外孙，看到两个俊秀的年轻人站在跟前，高兴得不得了。 　　老太婆一手拉着大外孙，一手拉着姑娘，让他们坐在自己的身旁。 　　她的目光落到李弘的身上，又看向容娘。这么好看的小娘子第一次上门，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定然要好生招待。 　　“来来来，都是好孩子，坐。” 　　“欸，人家姑娘都上门了，弘儿你们的婚事定得如何？彩礼过了没？” 　　作者有话说： 　　杨氏这是老人痴呆，她不记得容娘，记得自己外孙。她都八十几岁了，总念着大外孙结婚再生娃，才闹出这个的乌龙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1-04-12 22:40:33~2021-04-13 22:2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0章 番外：太子的外宅 　　◎吓得骆宾王连木盆都丢了◎ 　　“外祖母, 我们不……” 　　“弘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杨氏板着脸, “人家姑娘都追到家里来了, 你这是不想承认？你自己要脸，人家姑娘难道不要脸？” 　　“……” 　　李弘抬眸看了容娘一眼，他一个男的倒没什么, 只是传出去容姐姐要吃亏。容娘羞得脸颊绯红，荣国夫人老了记性不好，她怎么能跟长辈计较呢？ 　　看着杨氏一脸“大外孙你快结婚, 我很快就能抱重孙”的快乐表情, 容娘澄清的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唉，荣国夫人记性不好, 今日且哄哄她。一觉过后, 明日老人家肯定会忘记的。 　　太子已经十五岁，按理早该结婚生子。圣人当年当晋王的时候，十二岁有伺候人事的宫女，十四岁与王氏成婚，十五岁得了庶长子李忠，成功晋升为新手爸爸。 　　爷俩一对比，总显得李弘“那啥不积极, 思想有问题”。 　　别说是结婚，李弘的屋子里连个拉小手的漂亮宫女都没有。 　　是学习不够难还是作业不够多？ 　　李弘要正常上学、学习政务、学习外语、学习翻墙……忙起来的时候，他一天时间恨不得能分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用。太阳下山之后，他要跟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一起吃饭, 然后独自在家晚自习。 　　什么夜间双人游？ 　　压根没有。 　　他没有喜欢的人, 大臣们盼望他选妃, 他全当不知道。张嫣不是会逼婚的人，萧靖和她的态度很明确：一切随缘。 　　才十五岁，急什么，搁在后世才刚上高一。 　　连外祖母杨氏都替李弘着急，但他本人一点儿也不急。老太婆急得要命，太子是她心尖上的大外孙。她健忘，忘记了很多人，唯独记得大外孙，盼着孙子越过越好，儿女成群。 　　杨氏不太记得容娘，但是她看这样的姑娘就很好。二十出头的姑娘骨架长开了，身段也正，有胸有屁股的，比十三四岁的豆芽菜好看多了。 　　她让仆妇去买一桌胡玉楼的席面，要有鸡有鱼有烤肉，还要上一坛好酒。她决意要留李弘和容娘一起吃晚饭（以为招待外孙的女朋友），眯着老眼，笑得合不拢嘴：“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耶娘是何方人士？家里有多少口人？读过书没有？欸，其实读不读书不重要……” 　　在老太婆的观念当中，能生娃就行了。 　　娶孙媳妇又不是选状元！ 　　容娘想哄杨婆婆一时的高兴，她柔声道：“婆婆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这条街库狄家的，原本是住附近的。读过一点书，略识几个字，不算精通。” 　　“这就很好。”杨氏一拍手，“原来是邻里的姑娘，知根知底真好。” 　　胡玉楼的席面送到了，摆了满满一桌子菜。杨氏喜欢与后生亲近，特意买了一张大的胡桌，大家围着桌子一起吃饭。李弘是孝顺孩子，专门扒拉了最软的鱼腹肉给外祖母，一夹一大块。 　　鱼肚子肉嫩，不费牙。 　　杨氏瞧着身边的姑娘，姑娘吃饭的仪态很好，看着像是画里的仕女。她把孙子的筷子往右一拨，道：“你给我作甚，给容娘吃，容娘多吃点啊。小孩家家不懂事，竟然不会疼人。” 　　李弘几乎都不敢抬头看容娘的眼睛。 　　自他有记忆开始，容娘一直在他的家里，陪伴他度过童年和少年。他把容娘当作是自己的亲人，弟弟妹妹都喜欢她。外祖母的话在耳边犹如惊雷，他和容姐姐，这…… 　　他要是娶了容娘，他们之间最是了解，定能做到相近如宾，孝敬父母，敬爱兄弟姐妹。别看这个目标不难，但是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夫妻很少。 　　结婚这玩意儿，差不多就得了。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容儿，你尝尝这鱼……” 　　容娘：！！！ 　　我陪弟弟玩玩，没想到弟弟居然当真了？ 　　天呐，真是吓死她了！ 　　容娘的手一抖，险些把饭碗给砸了。她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好把自己的碗伸出去，让李弘夹的鱼腹肉精准地落到碗里。在杨氏“期盼”的眼神中，她吃完了一块鱼肉。 　　然后…… 　　李弘领会到外婆的精神，又给她夹了鸡腿、烤羊排和点心羊羹。他这人心眼实在，一筷子下去把两块鸡腿肉夹在一起，整个鸡最好吃的部位全给他夹了。 　　烤羊排撒着孜然，油汪汪的特别香，闻着就知道风味十足。容娘爱吃羊肉，她的小眼神沾着在上边，李弘给她弄了最嫩的肋排部位。 　　还是带有小软骨那种哦！ 　　至于甜点的栗子羊羹，做得晶莹剔透，软得发颤。嫩滑的羊羹包裹着清甜的栗子，和后世的果冻有异曲同工之妙。容娘屏住呼吸，生怕李弘用筷子夹羊羹的时候，“叽吧”一声落到案上。幸好，太子改用勺子，给她挖了满满一大勺。他专挑有栗子的部位挖，挖了一整颗完整的栗子。 　　容娘看着碗里没吃完的饭菜，全是李弘刚才夹的肉。她再看看太子舀过来的甜点，人家的勺子都去到半空了。 　　行吧，甜点盖饭还挺新奇的。 　　李弘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谈。他头铁，以为让容娘多吃好吃的，就是对人家好。 　　杨氏见大外孙如此“开窍”，这顿饭吃得胃口大开。她送两人出门的时候挥着手，热情道：“你们有空常来啊！” 　　太子朝外祖母点头，很认真地说：“一定。” 　　他今天听到库狄家的情况，心想容娘要摆脱吸血虫家人，得花些心思。他带着容娘上了马车，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才问：“容儿想要跟这家人断亲吗？” 　　容娘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弟弟这样喊我，我真的好紧张啊啊啊啊啊啊。 　　要晕，要死了。 　　她的心跳得跟打鼓似的，仿佛下一刻要从胸膛跳出来。她看着太子出生，她比他还大了七岁，她算是老女人了，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那种关系呢。 　　“容儿……” 　　“容儿……” 　　“容儿说想要侍奉阿娘一辈子，难道说的是假话吗？” 　　马车里没有灯，只能隐约看到人的轮廓，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容娘突然间意识到，她照顾了好多年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她承认道：“我想侍奉娘子到老，尽我所能。” 　　还有什么方式，比儿媳妇的身份更能名正言顺地孝顺娘子呢？娘子犹如她的母亲，她想要给娘子养老，以后带上自己的子女给娘子祝寿。 　　黑暗中，太子悄悄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然后飞快地缩回去了。 　　…… 　　容娘今晚没有回皇宫。 　　李弘知道有一个地方，是他耶耶的私宅。当年阿娘未入宫之前，曾经在宫外住过几个月，后来耶耶花钱把那一处院子买下来，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我爸爸的房子=我家的房子=我的房子=我可以让人进去住 　　这个逻辑没毛病啊！ 　　李弘找到了长乐坊的一处院子，他没回家问耶耶要钥匙，直接把门锁给砍了。他吩咐手下去买了一堆日常用品，打算让容娘在这里住几日。 　　容娘看到院子里的花圃和水井，听到邻居传来的鹅叫声，顿时就笑了。 　　她刚被娘子买回来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从花圃里拔过葱，娘子做的葱炒鹅蛋特别好吃。嗯，娘子炖的大鹅也好吃，明日她跟骆家买头鹅吃。 　　只可惜她的手艺不如娘子，总是烧不出那么好吃的味儿。 　　鹅：危，大危！ 　　李弘对小院里的烟火气完全不知，容娘都会打酱油拔葱的时候，他还是一颗细胞。 　　说错了，是一颗胚胎。 　　他沉思一下，坑人的计划是一套又一套：“这样，容儿先在这里住，旁人只知道你进了库狄家的门，但没有看到你从那扇门出去。你不说，街坊邻里能作证你一直被扣在家中。” 　　“阿娘不见你回宫，定是要报案的。容儿年幼时被卖过一回，户籍早移出来，不是库狄家的人了。严格意义上讲你跟他们的关系早断了，他们私自将你许配给刘家，能判他们买卖妇女的罪。” 　　“等三四日之后，容儿再回宫，我让报社那边出一篇文章，讲你如何历尽辛苦逃出来，吃了许多苦头……这样能引起旁人的同情，舆论也能倒向你这一边。” 　　“只是要辛苦容儿，这几日少吃点，清瘦些许更好。” 　　容娘对于自己所谓的家人，已经是厌恶至极。她想了想，轻声道：“他们毕竟生养我一场，殿下让他们离开长安，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要真按买卖妇女来算，库狄一家人都要受刑流放。在旁人看来库狄容虽然占理，但未免太心狠手辣。 　　容娘想要他们一家人好好活着，一辈子活在后悔当中。就好像看到大金山在眼前，却一个子儿都摸不到。 　　仿佛错失了好几个亿！ 　　这种快要得到却失去的痛苦，比从来没有暴富过更难受。不知道刘家这门婚事是谁起的头，若是后娘提议的话—— 　　容娘猜，耶耶会不会休了她呢？ 　　出门倒水的朱氏看到隔壁的院子门锁被人砍开了，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有人做贼？竟然偷到圣人的头上？ 　　她没有大呼出声，而是紧张地跑回去家里。她把骆宾王和儿子洛洛都喊起来，“快，你们过去看看，隔壁被人砸了，恐怕是偷儿！你们快去捉贼报官！” 　　骆宾王没反应过来：“哪一户被人砸了？” 　　“是圣人和娘娘住过的那一户。”朱氏抄起家伙就要往前冲，“门锁都砸坏了，定然不是圣人回来！” 　　他们住在隔壁，要是让圣人知道他们没有守好院子……他们是失察之罪，十张嘴都说不清！ 　　都说做贼拿赃，骆家全体出动，当真是气势如虹。朱氏拿着一条实木棍子，二十岁的洛洛长得很高很壮了，他提着厨房切肉的大刀，护在母亲身前。骆宾王没找着顺手的“武器”，硬是把家里洗菜的大木盆搬起来。 　　大木盆进可攻退可受，比军中的盾牌也完全不输。 　　当家的骆宾王一脚把隔壁的院门踹开，眼一闭心一横，举着大木盆就要往前冲。他大喊着：“哪个宵小在此作乱——” 　　李弘：？？？ 　　容娘：？？？ 　　“咳咳。”李弘往旁边一让，把快冲过头的老骆拉住，“许久不见骆大人，别来无恙啊。” 　　皇后怀孕的次数多，孕期念叨着吃鹅蛋去胎毒什么的。太子的童年是背着《鹅鹅鹅》长大的，他学会找骆宾王下订单，一口气买十个蛋。 　　老骆养鹅的本事在官员中算是一绝！ 　　骆宾王老眼一瞪，看清楚“宵小”的长相之后，大惊失色。他手里的木盆再也拿不住，一下子砸到脚上，疼得他“哎哟”一声。 　　“别，先别冲——”他回头跟老婆和儿子大喊。 　　他留意到院子里有一个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大约二十岁上下，年纪应该比太子大一些。这个姑娘竟然过来跟他见礼，喊了一声“骆大人安康”。 　　骆宾王：我去！ 　　他赶紧扯着朱氏和洛洛回家，小跑两步又折回来。他刚才忘了捡起木盆，不然明日家里没办法洗菜。 　　朱氏云里雾里的，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回到家里一屁股坐下来，纳闷道：“那个后生看起来人模人样，怎么干入屋盗窃这种事情？相公你也是的，即使是认识的人，你也不应该允许他们进去圣人的院子……” 　　洛洛同样是一脸懵，他把砍肉的刀都拿出来了，就这？ 　　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撂下，就回来了？ 　　“你们不懂，莫要传扬这件事情。” 　　骆宾王大口喘着气，心想太子不愧是圣人的亲生儿子。 　　当年武氏尚未入宫，圣人将武氏安置在院子里，两人背着王皇后暗中来往。太子的婚事尚未定下来，竟然带着姑娘住进来宅子！ 　　老骆嘀咕着：“这父子二人……真像啊。” 　　同样是喜欢大几岁的姑娘，同样喜欢养在外面。 　　作者有话说： 　　太子这是哪个品种的霸道小奶狗 　　呀~ 　　感谢在2021-04-13 22:21:02~2021-04-14 23: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6瓶；懵懵懵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1章 番外：赐姓 　　◎赐大姓弘农杨氏◎ 　　且说库狄家那一头, 容娘逃跑后不到半炷香时间，刘家的马车就到了。 　　赶车的是庄子上的汉子, 是刘家老爷的奶兄。刘家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库狄家的女儿在宫中当女官, 说是很得宠，所以才动了这一番心思。 　　娶一个二十几岁的老姑娘，能搭上皇后娘娘的线, 这门生意多值得啊！ 　　至于容娘不愿意结婚的事情……刘家和库狄家都自信得很，压根没考虑过她会拒绝。出宫的宫女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当体面的官夫人, 岂不是美死她？ 　　“您稍等啊, 姑娘家害羞，不敢见人。”容娘的后娘见刘家的人来了，笑着招呼了两句, “福娃请人家喝茶, 我去看你姐准备好了没有。” 　　“欸。” 　　库狄福一口答应下来，他们家的富贵可全拴在容娘身上。容娘还没过门，刘家已经给了五十两银子，只等真正成婚的时候，恐怕还会再给一笔钱。 　　只是容娘的老子坐在一旁，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知道这个逆女的脾气，这个丫头小时候被卖的时候, 一声没哭，这人的心肠多硬啊。 　　他怕容娘不会妥协。 　　后娘盼着容娘回心转意，推开房门的时候，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下一秒,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屋子里哪里还有容娘的影子？ 　　只有断开几截的麻绳, 上面沾着点点红色, 显然是容娘挣扎的时候被麻绳磨破了皮肤。窗户打开了，人是从那里逃跑的。 　　后娘捂着嘴巴，不敢声张，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容娘的影子。 　　这可就坏了！ 　　他们光顾着在门口等刘家的人，连容娘什么时候跑的都不知道。妇人回到前厅，笑容十分牵强：“今日不巧了，我们家姑娘有些头疼脑热，服了药丸子，正躺下了。这……” 　　“无妨，身体要紧。”刘家来的人以为库狄家故意拿乔，黑着脸回去了。 　　等刘家的一走，容娘的老子骂骂咧咧的，“绳子捆得那么紧，她能跑到哪里去了？” 　　福娃更是缩了缩脖子：“姐姐逃跑了，她会不会报复我们啊？” 　　“她敢！”男人一巴掌拍到儿子的脑袋上，“都给我出去找，挨家挨户地问，她跑不远的。等把容娘捉回来，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妇人和后生拔腿就跑出去了。 　　附近的街坊邻里，有一户算一户，都被库狄一家问过。他们母子俩下意识忽略了杨氏的院子，别看老太婆一个人住在这里，可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是当朝的荣国夫人！经常有穿着锦衣华服的郎君和女郎过来拜访杨氏，据说是宫里的皇子皇女！ 　　杨氏是贵族，跟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 　　本来武家的人提议修建一座荣国夫人府，但是萧靖没同意，把奏折打回去了。杨氏在这里住了好多年，街坊都是熟悉的，唠嗑也方便。她一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婆没有亲儿子陪伴，建那么大的府邸干什么啊？ 　　绕着房子跑步吗？ 　　杨氏留李弘和容娘吃饭，外人问起，她说高兴呢。几天之后，妇女们聊天八卦的时候又说起这事，别人问杨氏是哪一家的姑娘，杨氏说不上来。 　　“我忘了。”老太婆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和弘儿自幼相识的，会读书会写字的。人长得好，跟画里的仙女似的。” 　　隔壁的大婶推断：“定是贵族人家的千金小姐。” 　　嗯，等闲人接触不到太子。 　　…… 　　李弘暂且容娘安顿在宅子里，他把身上的钱都留给容娘，让她看着什么缺的，就托人去买。他交代，这几天她最好不要上街，他怕库狄家的人找到她。 　　“这个简单。”容娘笑着说，“我让洛洛去帮我买。” 　　“洛洛是谁？” 　　“洛洛就是骆大人的儿子，小时候他还送鹅蛋给我吃呢。没想到好些年不见，他长得这么高大了。” 　　“……” 　　太子的表情一下子垮了。 　　十五岁的少年回忆一下人家的个头，是比他高一点儿，肩膀宽一点儿。可是他年纪小，阿娘说他还能长好几年。 　　李弘出生得晚，容娘当年跟洛洛玩耍的时候，他还是个胚胎，估计比绿豆还小。 　　他说话酸溜溜的：“都没人送鹅蛋给我吃。” 　　容娘没忍住捏了捏弟弟的脸：“可是殿下有钱啊，你会自己买鹅蛋吃。殿下若想吃鹅蛋，明日我做盐焗鹅蛋，是娘子做盐焗鹌鹑蛋的方子。” 　　李弘：对，有钱是我的优点！ 　　傻乎乎的太子瞬间自信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是钱解决不到的。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他的耶耶有很多钱，换言之，他将来也可以有很多钱。 　　一个洛洛而已，不足为虑。 　　少年骑马回宫，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心情快乐得好像刚出笼的小朱雀将军。他把小朱雀将军留给容娘，让她有事就让鸟儿通知他。 　　萧靖没等到容娘回来，心中有些不安。他本来是让儿子去接容娘的，怎么太子也晚归了。 　　李弘回来的第一时间去到长安殿，解释事情的来由：“……库狄家为了逼迫容儿成亲，竟然用麻绳把她困住。我把容儿救出来，让她在外面安顿几日。” 　　等容娘躲好，他才好去报案，当失踪人口来报。把事情闹大了，库狄家想要不被治罪都难。 　　“容儿？”萧靖的耳朵没聋，一下子发现了称呼的不对劲。 　　孩子们不是一直都“容姐姐”“容姐姐”地喊吗？ 　　“我与容儿互通心意。”李弘脸红红的，看起来十分高兴，“阿娘，我想娶容儿为妻，让她当太子妃。” 　　萧靖：天呐，这是什么惊天巨瓜！ 　　他让宫人把张嫣请来，老婆最喜欢吃瓜了。他还从匣子里抓了一把五香的炒西瓜籽，嗑瓜子听八卦最得劲。 　　张嫣很快就到了，圣人的嘴皮子上下一合，快速吞掉瓜子里的肉。她没表示反对，给了李弘极大的鼓励。 　　太子有自己的理由，继续说：“我与容儿相熟，吵架动手是肯定不会有的。容儿对阿娘孝顺，跟安安他们也处得来，以后的日子我们不会难过。” 　　结婚不但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李弘心想，自己的媳妇要跟那么多小叔子小姑子相处好，寻常的千金小姐不一定有这个耐心和脾气。 　　容娘性情温和，容貌上佳，可为良配。 　　萧靖听懂了，张嫣也懂了。 　　他们没料到李弘会对容娘起这一种心思，如今一合计，也不是不行。张嫣上辈子是宫女，不也当了王妃，后来成了皇后？ 　　事在人为。 　　唐朝的贵族结婚虽然讲究门第出身，但也没到后世那种严苛的程度。得亏萧靖记性好，上辈子的东西没有忘个精光。他记得南北朝有不少鲜卑大臣姓厍狄（“厍”字读音同“射”）。 　　“厍狄”为鲜卑姓氏，源自古西羌族，后来部分族人改姓为“库狄”。容娘的出身往厍狄那边凑一凑，也不是不可以。 　　萧靖拍了拍李弘的肩膀，表示支持，让小子回去早点休息。他跟张嫣一起翻史书，翻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找了个还算有印象的。 　　厍狄回洛，北齐神武皇帝高欢的马仔，能打能砍还长得很帅的那种鲜卑美男。他年少时候跟随高欢打仗，为建国大业出了力气，以军功封顺阳县子，开府仪同三师。后来这位老哥偷偷买了孝昭帝高演的股，被封为顺阳郡王。 　　这位老哥如果是容娘的太爷爷的话……容娘的出身比李治的亲妈文德皇后差了一点儿，但也没差太多。 　　长孙氏在南北朝才开始发家，是鲜卑人。长孙皇后的亲爹长孙晟在北周起家司卫上士，迁奉车都尉。隋朝建立后，长孙晟历任左勋卫骠骑将军，迁左领军将军。 　　李二也是抠，老丈人死了那么多年，连个郡王都不给长孙晟追封，只给了齐国公的名号。 　　厍狄家好歹出了郡王！厍狄氏的祖宗再往上扯一扯，能扯到辽西鲜卑族段部人，鲜卑大单于！ 　　只是这样一来，容娘身上的汉人血统几乎没有。萧靖担忧汉人大臣们对于太子妃不服，这样不利于以后的朝堂稳定。 　　“这有何难？”张嫣想起前朝皇帝们的惯例，“舅舅，以前不是很流行赐姓嘛，给鲜卑人赐汉人的姓氏，又给汉人赐鲜卑人的姓氏。唔，高祖皇帝曾有鲜卑姓氏大野，大野渊还行，大野世民、大野治听起来太奇怪了……” 　　“我可以给容娘赐一个汉人姓氏。” 　　小张有李治的记忆，对于文德皇后和长孙氏很了解。长孙氏原本不姓长孙，姓拔拔氏，因汉化改革被北魏孝文帝改姓长孙氏。 　　萧靖觉得赐姓的主意很棒，给容娘赐一个什么汉人姓氏好呢。既能抬高容娘的出身，又让容娘不反感的。 　　武家人的作风实在算不上好，萧靖不是很愿意让容娘跟他姓武。他想到阿武的亲妈杨氏，当年小小的容娘被爹娘卖出来，是杨氏作主买她的。杨氏和容娘有缘分，容娘一直很感激荣国夫人。 　　杨氏是隋朝的宗室女，若是杨氏愿意认容娘为族孙女，太子的亲事就更加门当户对了。 　　他提笔落下两个字。 　　“杨氏。” 　　“赐大姓弘农杨氏。” 　　作者有话说： 　　我写这一章的时候，总脑补到嬛嬛和四爷的剧情—— 　　“……赐大姓钮祜禄氏。” 　　还没完结啊啊啊，太平公主都没出来。好像有些读者不喜欢看副cp，所以这几章李弘和容娘的感情线标番外，不买番外应该也不影响正文阅读。感谢在2021-04-14 23:39:21~2021-04-16 11: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2章 番外：太子大婚 　　◎我磕的cp居然成真了◎ 　　第三天, 距离容娘“失踪”满三十六个时辰。 　　皇后差人去大理寺报案，说自己的首席女官好多天没回到皇宫, 恐怕是被歹人挟持。李弘亲自去盯着大理寺丞立案, 少年一脸不高兴，透露出来“库狄女官跟家人不睦”的线索。 　　大理寺丞：“敢问殿下，库狄女官是何时失踪的？” 　　李弘翻了一个白眼, “你问我，我问谁？” 　　太子板着脸，没有人敢小觑他。别看太子性情仁厚, 老实人发火的时候可真让人害怕。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女官出宫后失踪,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不小。 　　没有人会猜到是李弘自导自演。 　　库狄容跟在皇后身边那么多年，她知道的消息肯定很多。她是被普通歹人掠去了？劫财劫色？还是被前朝还是后宫的某种势力抢走？是不是有人想对皇后不利？ 　　聪明人都喜欢脑补。 　　讲得难听点, 今日是皇后身边的首席女官失踪, 明日是不是有人敢对皇后的子女下手？ 　　有金吾卫询问过宫中的宫女和太监，确定了容娘是在当日下午出宫的，理由：回家探亲。他们还查过容娘的行踪，知道容娘从太医院买了一小盒黄连和莲子芯。 　　“库狄女官要这些做什么？” 　　“她说她耶耶年纪大，总上火，但是很爱吃羊肉。”记档的太医回答，“羊肉性热, 黄连和莲子芯泡水喝清热，不是什么毒药，反而是良方。” 　　“……” 　　黄连水多苦啊，恐怕这个姑娘跟家里有仇呢！ 　　十几个金吾卫飞奔去库狄家的宅子, 他们换上便衣, 单盯着这一处。刚好刘家有人又过来请, 道：“库狄女官在家吗？我家老爷送了些点心过来，是胡玉楼新出的米锦。” 　　“在，在呢。”妇人开了门，“只是她的身子没好全，大夫说不能吹风。哟，这些米锦染得真漂亮啊，我家姑娘肯定喜欢……” 　　刘家的人闻言，得了，白花了一盒点心，连个准信都没有。他们放下点心就走，金吾卫竖起耳朵在偷听。按照库狄一家的说法，容娘是在家的。 　　库狄容是在家里吗？ 　　缘何皇后报案说她失踪？ 　　刘家和库狄家有什么关系？ 　　皇后和太子催得紧，不能再等了。 　　领头的金吾卫一个手势，其余手下全部攻进去。库狄一家还没把点心吃到嘴里，一脸懵逼，以为是被强人入屋抢劫。 　　“唔唔唔——”救命，救命！ 　　金吾卫把三人的嘴堵上，先把屋子搜查一遍。很快，一个年轻的郎君在房间里有大发现，高声道：“老大，房间里有麻绳，麻绳上有血！” 　　“继续搜！” 　　“老大，这里有几粒水精（水晶）珠子，这么清透的紫水精应当是宫中的手艺。” 　　房间里沾血的麻绳，还有断了的紫水晶手串，充分证明了这里曾经有一个女子在苦苦挣扎。她应当是有身份之人，外面可买不到这么好的紫水精。 　　但对于皇后身边的女官来说，这样的小饰物太寻常了。容娘在宫中活了十几年，得到的赏赐不知道有多少。 　　领头的金吾卫审视院子里被捆着的三个人，问：“库狄女官在哪里？” 　　“容娘，容娘早已离开了。”库狄家的男人意识到不好，含含糊糊地说，“她那天回来了，很快又离开了。” 　　“何时离开？” 　　“是申时，对，就是申时。” 　　“可是外面的人街坊都说，并未看到库狄女官从你家离开。刚才那个人过来，你还说库狄女官在房中休息。” 　　“我，我……” 　　“先收监！” 　　皇后身边的库狄容涉嫌被人“谋害”，如今下落不明。大理寺查明，刘家私自与库狄家订下婚约，安排库狄容的婚事。附近的街坊作证，说那日看到库狄一家跑出来找人，到处问有没有看到容娘。 　　“容娘？” 　　“我们都没看到她啊！” 　　“官爷，容娘真的没找到吗？是不是被她耶娘给卖了？我就说，她耶娘看着就是个狠心的，当年容娘那么小，一个人出来打水洗衣裳……” 　　隔壁的大婶一脸“有八卦”的兴奋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不管真的假的，全说出来。过来查案的官员认真，专门递上帖子拜访荣国夫人。杨氏很高兴，拉着人家就说自己的外孙媳妇快找到了，是一个长得漂亮会读书写字的姑娘。 　　官员耐心听完，然后问老人家：“请问荣国夫人，那日有没有库狄容？就是隔壁库狄家的女儿，皇后娘娘身边的库狄女官。” 　　杨氏想了想，问：“名儿是什么容？” 　　“是叫库狄容。” 　　“库什么容？” 　　“是叫库狄容。” 　　“什么狄容？” 　　“是叫库狄容。” 　　官员的脾气全被杨氏给搅没了，老人家记性不好，听力又不好，大家不跟她计较。一群人收队回去大理寺，目前能查到的是库狄容曾被父母虐待，然后就查不到了。 　　这么大一个姑娘，总不能大白天凭空消失吧？ 　　肯定是被人转移了，说不定就是她的父母和弟弟干的！ 　　可恨容娘的耶耶、后娘和弟弟说了实话，却没有人相信他们。刘家送东西过来的时候，他们总说“姑娘在家病着，在家里休息”。 　　这个屎盆子不扣在他们的脑袋上，又扣在谁的脑袋上？ 　　是他们说库狄容在家，可是库狄容不见了。 　　肯定是他们捣鬼！ 　　…… 　　终于在第四天，容娘被太子“救”回来了。她清瘦了不少，宫人们见着库狄女官都非常同情。 　　好多人都听说了，她肯定在外面吃尽苦头。 　　“娘子。” 　　容娘对着萧靖跪下来行大礼，娘子愿意设局，帮她与家人断亲。她对于娘子不仅有感激，还有一些不好意思，殿下说想要与她成婚，以后娘子就是她的婆母。 　　她是愿意侍奉娘子的。 　　萧靖看到容娘平安回来，心放下了一半。他以容娘为原型，写了一个故事，在《大唐周报》上投了。 　　故事的女主角姓容，年方二八，小小年纪被父母卖给一户大户人家做养女。结果她的亲生父母借口身体不好，把她骗回去家里，用五十两银子将她卖给别人为妻。 　　故事分两期发出来，第一章写到阿容准备从房间跳窗逃生，突然后娘和弟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阿容的手一抖，眼看着他们要推开门进来—— 　　断章断在这里，好刺激哦。 　　“好气！” 　　好多人买到这一期的报纸，恨得牙痒痒的。故事里的容家父母把女儿卖了一回，现在竟然还有脸，再卖女儿一回？ 　　“我希望阿容能逃出来啊。” 　　“我也希望阿容逃开，躲得远远的，没良心的耶娘不如不要。” 　　“话不能怎么说，耶娘有生养之恩，阿容应该回报亲生父母的。” 　　“呸——” 　　“作者是谁，啊啊啊，我好想看到下一章啊！” 　　一则没写完的短篇小说，单是关于“生恩养恩哪个大”“买卖婚姻”的点，已经在长安城掀起一阵讨论的热潮。外人只知道看热闹，知道一点儿内情的人皆大惊失色。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单名一个容字。 　　这故事该不会写的就是她吧？ 　　一个星期之后，故事的下一章出来了。讲述的是阿容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重重艰险，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百万甜心带球跑》那种。她在一位富家郎君的帮助下成功逃离，两人日久生情，最后容娘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 　　撒花，完结。 　　读者们看得如此如醉，这篇短篇小说里面有极品（库狄一家）、有灰姑娘（阿容）、有高富帅（李家郎君）、还有吃瓜群众（杨婆婆）。男主和女主跨越阶级和财富在一起的故事，多美好啊。 　　结果长安城的贵族小姐们磕着磕着发现，磕的cp居然成真了？ 　　要问此刻是什么心情—— 　　百感交集.jpg 　　她们好多人想当太子妃，可惜太子看不上她们。太子订婚了，新娘是一个鲜卑人，据说太爷爷是当过郡王的人物，她被圣人赐姓弘农杨氏，认了荣国夫人为祖母。 　　贵女们很不服气的！这个胡女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结果有人爆料，太子妃单名一个容字，险些被无良父母许配给别人，就因为五十两银子。 　　阿容？ 　　原来是阿容！ 　　容娘和李弘成婚那一天，来大明宫观礼的宾客有好多，尤其是女眷那一边。裴氏的大小姐伸长脖子，一直盯着太子旁边的新娘。兄长以为她因为没当上太子妃而生气，好言劝道：“妹妹，耶耶为你选了好郎君，能文能武，是一个好人。” 　　谁知裴家千金对未婚夫压根不在意。 　　她一脸欣慰的笑容，看向太子妃的眼神闪闪发光：“阿容结婚了，我真高兴啊。要是太子对她不好，我定要把她抢回来！” 　　兄长：“……” 　　这个妹妹没救了。 　　容娘穿着青色的礼服，被宫女们簇拥着送入东宫。念完却扇诗之后，太子把她的盖头掀开，轻轻移开了她遮脸的团扇。 　　少女的脸颊仿佛晕开了几抹胭脂，一双明眸亮得像星辰一样。 　　她轻声道：“殿下。” 　　李弘用葫芦酒杯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自己拿在手里，一杯递给容娘。他把酒一饮而尽，绣着桃花的团扇随意放在床头。 　　“殿下？” 　　“睡吧。”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早上更的，结果我家车被人撞了，要开去修。我下午带了狗子去剪指甲，给它洗了澡，香喷喷的。感谢在2021-04-16 11:28:19~2021-04-17 21: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姐妹哪里跑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3章 李治不头疼（78） 　　◎唐高宗得了太平公主◎ 　　太子大婚之后, 好多人都盯着东宫那一头。 　　太子妃能不能生育，这是一个大问题。但凡太子妃大度, 就应该给太子张罗侧妃和良娣。 　　圣人虽然宠爱武皇后, 可当年圣人当太子的时候，可没有独宠一人。前有旧爱萧良娣（现在的淑妃），后有伺候的美貌宫女若干。圣人那会儿可没有给原配王氏面子, 庶子和庶女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蹦跶出来。 　　有些人到容娘面前试探，问太子要不要纳几位绝色佳人, 好充实东宫。 　　这位太子妃身份不显, 家中无父兄为助力，以至于有很多蠢货看轻她。可是容娘是萧靖一手教养出来的，接受的教育比公主也不差, 她能是软柿子吗？ 　　有贵妇递帖子过来, 说想带女儿过来拜见殿下，她见了。别人送贵重的礼物给她，她收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 　　李弘看着满室的珠光宝气，没有生气，反而笑她“生财有道”。有太子这一块香饽饽在前头吊着，容娘赚得盆满钵满。 　　太子妃带着沉甸甸的几箱子好东西，去拜见皇后娘娘。萧靖看到她气色红润, 顿时就笑了：“容娘你来了，快坐，东宫有没有人欺负你？有些不得用的，换一批便是……” 　　“阿娘, 我的日子好着呢。”容娘改口喊妈, 喊得特别开心, “最近天天有人来送礼物，我的库房放不下，特地送给娘。” 　　其实哪里是放不下。 　　她想说的是太子的后院，但是不敢擅作主张。她是想跟李弘一辈子过下去，只是不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 　　许多婆母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她们既希望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可又希望儿媳大度能容人，替自家儿子开枝散叶。 　　容娘大胆地猜，娘子应该是支持她的吧？ 　　萧靖知道容娘的玲珑心窍，这个孩子到底缺了些底气，不敢直接管着李弘。他让人把东西搬下去，给了准信：“弘儿的事情，你得管着他，不能让他胡来。” 　　他命伺候的人退下去，说话那是掏心窝子的，“你是弘儿最亲近的人，你不管他，谁管他？后院的女人多，不一定是好事。她们既要新衣服，又要买首饰，钱从哪里出？还不是从东宫这里出！” 　　“她们花的钱多了，以后留给你儿子的钱就少了。说句难听点，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她们便会睡你的床，打你的娃！若是哪个枕头风追得更猛一些，你的娃连家产都分不到！” 　　容娘听此一言，危机感顿生，虽然她还没有娃，但是将来会有的。一想到自己的娃被人欺负，她必须从源头上杜绝李弘纳妾。 　　至于太子生育的事情，萧靖继续说：“容娘，你不要着急，我快二十七岁才生的李弘，这些年来不也子女成群？” 　　皇后生了五个娃，有儿有女。皇子皇女都是健健康康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很有发言权。 　　容娘听进去了，太子的子嗣真的不急。圣人也是二十三岁才有的太子。 　　李弘今年才十五岁。 　　“我听说弘儿最近总熬夜学习，这不叫刻苦，这是要命。”萧靖很严肃地说，“他要熬夜，你必须管他，不许他整天熬。人的寿命就那么多，天天这么个熬法，身体会掏空的。你就说是我说的，亥时之前必须睡觉。猪都睡了，他还不睡，他这是禽兽不如！” 　　“儿臣领训。” 　　容娘本来心里一紧，下一秒又被逗笑了。 　　好一个禽兽不如！ 　　她本以为太子刻苦是好事，她也陪着李弘熬夜，给他做夜宵。她听娘的，回去告诉李弘，李弘没意见。 　　太子叹了一口气，“只是事情太多，时间不够用啊……” 　　“这有何难？”容娘主动提出帮忙，“殿下教我，我帮你办好。我学一学殿下的字，以后你说我写，保证能把事情处理好。” 　　“可以。” 　　他手把手教太子妃模仿自己的字迹，他是信任容娘的。他知道耶耶的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经常是阿娘代笔批阅奏折。旁人不知道，他这个亲儿子能不知道吗？ 　　李弘觉得这样可以。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 　　在好多人的期盼中，太子妃始终没怀上。倒是长安殿传出来消息，皇后又怀上了。 　　皇后已经四十岁了。 　　萧靖心有所感，这是他和张嫣的最后一个孩子，是一个闺女。他早早给孩子起了小名，就叫太平。国家这几年发展得越来越好，太平公主该是这个时间点来的。 　　圣人很高兴，她把政事全丢给在长安城监国的太子，自己则带着皇后去洛阳小住一段时间。 　　得亏李弘有容娘帮忙，这对新婚小夫妻不觉得艰难，反而在朝中意气风发，有一种大展拳脚之感。年轻人嘛，谁没个青春热血、满腔抱负的时候呢？ 　　爸爸妈妈不在家，李弘表示非常自由！ 　　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太子和洛阳之间保持通信，耶耶和阿娘把弟弟妹妹都带过去旅游，李弘并没有吃醋。他看到安定公主写信回来，安安说“阿娘觉得很有可能是妹妹”，顿时就笑了。 　　弟弟多了，再来一个妹妹也挺好的。 　　萧靖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生下最小的女儿，因为胎儿的头身比较大，他在生产的时候受了苦头。他抱着小女儿的时候，有些发愁：怎么这个闺女的脸那么大？ 　　安安是瓜子脸，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樱桃红的小嘴巴，看起来非常精致。而太平是满月般的圆脸，额头很大，眼型应该是丹凤眼，只是奶娃娃容貌没长开—— 　　所以成了大饼脸和眯眯眼。 　　太平很能吃，一顿饭能把两边吃空。孩子吃得多长肉快，小胳膊上的肉特别多，跟白嫩的藕节似的。 　　萧靖觉得特别对不起太平，他把太平生得没姐姐那么漂亮。但是张嫣很喜欢太平，她觉得这是“有福气”的相貌。 　　“太平的额头高，一看就是有智慧。”圣人抱着小女儿，“比男子也不差。” 　　萧靖在心里说，是不差。 　　太平公主胆子大，敢给亲爹戴绿帽，还差点把大唐干翻了。但不管将来如何，现在的太平还是吃奶的孩子。 　　她挺可爱的。 　　哥哥和姐姐都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太子在长安收到消息，特意让人送来太子妃给小太平做的衣裳。安安把自己珍藏的玩具小老虎小狗贡献出来，摆在小太平的小床边。小领导李贤收到了属地的物产，给亲妈送了两筐时令的橘子。 　　皇后管不住嘴，在吃了好多橘子之后成功变黄。小太平吃着亲妈的奶，也黄了。 　　“哇哇哇哇——” 　　小太平挥舞着小手，忍不住痛苦地大哭出声。九岁的佛光坐在她的小床旁边，淡定地给妹妹念了一卷祝福的佛经。臭蛋才三岁，臭小子一个劲儿地在母亲面前争宠，看太平很不顺眼！ 　　之前阿娘总抱他的，自从太平来了之后，阿娘就不疼他了！ 　　萧靖说话跟渣男似的，见一个爱一个，“臭蛋，阿娘最喜欢你了。等你妹妹再长大一些，阿娘不抱她，抱你。” 　　“阿娘骗人——”臭蛋是个精明的小孩，他用自己不多的词汇，反驳道，“阿娘喜欢耶耶，多。” 　　你喜欢我，没有你喜欢耶耶那么多。 　　所以我不是你的最爱。 　　萧靖：不好，翻车了。 　　他把李旦抱上膝盖，一本正经地讲（忽）道（悠）理（他）：“你耶耶能修建那么大的宫殿，他还很有钱。他长得高，有武力，所以我喜欢她。” 　　“臭蛋没钱，长得矮，不能保护阿娘。所以阿娘喜欢你，肯定比喜欢你耶耶少一点。” 　　李旦摸遍了自己的兜兜，找不到一文钱。一文钱难死好汉，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输了。 　　可恶！ 　　臭蛋小朋友很不服气，指着太平公主，接着问：“小太平呢？”他是输给耶耶，可是妹妹凭什么获得阿娘的宠爱？ 　　“因为她不吃饭，替家里省钱，省了就是赚了。”萧靖继续哄李旦，“厨房每日要做臭蛋的饭，可是不用做小太平的饭。” 　　李旦：妹妹好可怜哦，连饭都没得吃。 　　他瞬间对这个妹妹充满怜悯。 　　比起母亲的宠爱，还是吃饭要紧。在李旦小小的脑袋瓜子里，他宁愿阿娘不抱他，也想要吃饭和吃点心。 　　他经常盯着妹妹小太平，她一整天下来没吃饭（萧靖避着孩子们喂奶）。阿娘给小太平喂了水，小太平又睡着了。 　　天呐，我们家是不是要吃不起饭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臭蛋仿佛饿了许久，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他年岁小，硬是吃了三个奶香小馒头，一小碗蔬菜，一碗猪肉汤。炖汤的猪肉很柴，但是臭蛋很珍惜地把碗底的猪肉吃完，甚至有点想要舔碗。 　　张嫣留意到小儿子的异常，不对劲啊。 　　她喊李旦过来，摸了摸孩子的肚子，鼓鼓的。她从匣子里拿出来山楂片，怕儿子吃太多不消化。 　　臭蛋看着有吃的，双眼放光！他拿了一小包山楂片还不够，继续伸手：“耶耶，我要多，多。” 　　张嫣不解：“为什么啊？” 　　臭蛋很认真地说：“没钱，小太平没饭。”他多拿点儿吃的，以后没有饭的时候可以吃。 　　“嗝——” 　　小太平被抱在皇后的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奶嗝，哪里像是没吃饭的样子？ 　　张嫣被臭蛋逗笑了，跟他承诺：“有钱，大家都有饭吃。” 　　“真的？”臭蛋不信，“小太平没饭？” 　　张嫣：“那是你娘给她开小灶了，趁你出去拉屎的时候，太平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 　　“哇哇哇哇哇——” 　　李旦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跑了。果然阿娘不喜欢他，她喜欢妹妹。 　　她偏心！ 　　作者有话说： 　　据说太平公主“体丰硕，方额广颐”，这里私设太平的脸有点圆，额头有点方。丑肯定是不丑的，圆脸姑娘也很可爱啊！感谢在2021-04-17 21:53:37~2021-04-18 17: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 5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4章 李治不头疼（79） 　　◎唐高宗的东巡的路上◎ 　　麟德二年, 洛阳 　　鉴于近年来天下太平，无大灾祸发生, 人口翻了数倍, 这是一项难得的功绩。圣人下诏，说今年秋天安排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始于秦始皇东巡，始皇帝曾在泰山脚下举行封禅典礼, 歌颂功德，表明自己受命于天，是上天承认的好皇帝。能搞泰山封禅的都是有底气的大佬, 秦始皇搞过, 汉武帝搞过，天命之子刘秀搞过—— 　　此后魏晋南北朝数百年，没有皇帝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天下第一牛逼。皇帝们过日子混一天算一天, 疆土不是特别大, 皇权也不是特别稳固，改朝换代那是家常便饭。 　　直到唐朝。 　　唐高宗李治敢去泰山封禅，唐玄宗李隆基也敢！小野鸡和他的孙子笼鸡都自信爆棚，他们可膨胀了！ 　　张嫣认认真真上班好几年，她认为自己完全值得被表扬。她想出去旅游，她活好几辈子还没去过山东那一块儿，没见过泰山的好风光。 　　在下诏之前, 她问萧靖：“舅舅，我可以去泰山封禅吗？” 　　“可以啊。”萧靖一想到旅游，兴致勃勃，“你带上文武百官, 我带上朝廷命妇, 外来的诸国使臣也跟着去, 好歹展示一下大国的风范！” 　　这不单是皇帝出去旅游那么简单，而是一次“秀肌肉”的机会。皇帝辛辛苦苦攒钱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外出阔气一把？ 　　李弘看到花费的预算，脸都绿了。从东都洛阳前往河南道的泰山，车队绵延数百里，吃喝拉撒都得砸钱。泰山脚下要修建行宫，即使皇帝这辈子大概只在这里住一回。 　　“这花得也太多了。”太子跟太子妃嘀咕了两句，“花费的粮草太多了。” 　　容娘开解他：“那是圣人的钱，圣人愿意，娘娘也没反对。像是外头的大户人家，当家的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老子花钱，难道还有儿子允许？ 　　现在还是圣人在当家，国库里的钱全是他的！ 　　李弘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料理后勤事务。他自己盯着，能少出错，少花点冤枉钱。 　　尽量让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他知道这次有很多番邦人过去泰山观礼，特意把自己的一个属下送给安安。人比他小一岁，是嶲州都督姚懿之子，会拉弓会武艺，擅长打猎和唱歌。 　　更可贵的是，姚元崇生得脸蛋漂亮，体格修长，举止洒脱，是一个懂礼之人。 　　之前李弘一直没结婚，屋子里没女人，别人甚至以为他有龙阳之癖。同性恋在李家好像不出奇，当年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嫡长子李承乾疯狂迷恋一个叫做称心的男宠。 　　姚元崇初来长安，因为长着一张小白脸，被“好心人”介绍给太子。 　　李弘见他有才艺、懂礼法，是一个可用之人，便把姚元崇留在身边。因为年龄相仿，一半算是朋友，一半算是上下级。 　　他事先跟姚元崇交代：“此去路途遥远，我在长安监国，怕有不轨之人接近父母和妹妹。还望元之（姚元崇的字）替我保护好安定公主，回来必有重谢！” 　　“不辱使命。”姚元崇抱拳道。 　　少年换上一身竹青色的圆领斓袍，脚上踏着鸦青色的胡靴，腰间挎着弯刀，看起来特别精神。他被太子送给安定公主，心里没有不高兴，因为他很想去围观圣人泰山封禅，见证这一场百年难得的盛会。 　　他想要有接近圣人的机会，他想当官。他想当很大的官，能够为百姓做事，以后在青史上留名。 　　太子留在长安监国，他身为太子的跟班，其实是没资格去泰山封禅的。 　　幸好，他蹭了安定公主的车！ 　　安安对于这位在线陪聊的小哥哥不讨厌，她跑去跟耶娘说了，圣人拟旨让姚元崇当她的长史。等安安一走，萧靖不由得感慨：“当真是大唐的开放作风，兄长给妹妹送男人，这算什么事儿。” 　　安安才十三岁！亲哥已经给她送小白脸！ 　　“弘儿那是好心。”张嫣能理解，“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在典礼上向公主提亲，这个姚元崇可以拎出来挡一挡。这个小子会武艺，长得好，虽然身份低一些，但拿出来不丢人。” 　　萧靖：哦，原来只是个挡箭牌啊。 　　他让宫女把安安请来，私下跟女儿上了一场生理课。他多次强调：“聊天可以，反正不要钱，你们谈星星谈月亮我都不管。拉小手也可以，但是再进一步不行。他若是敢哄你出格，你定要拒绝，大声呼救！” 　　安安一脸“妈，你好老土”的无奈表情，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她不算小孩子，她知道有好几位公主姑母私底下养了面首。 　　面首的标准很简单，长得好看的，身体强壮的，能聊几句诙谐的。 　　从这个标准来看，元之挺符合的。 　　少年不但会武艺骑射，而且才思敏捷，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在东巡的路上，他有时候想骑马，便骑马跟在安定公主的车驾旁边。累了，安定公主允许他到车上歇息，有零食有饮料，还有软乎的抱枕。 　　安安有各式各样的糖果，还有黑椒口味、蜂蜜口味、五香口味的肉干。她爱喝奶茶，特别是有芝士奶盖那种，里面再加芋泥和小圆子。 　　她大方地把这些给小哥哥分享，吃得姚元崇腰围涨了两寸，身高好像往上拔了一点儿。 　　公主喜欢点歌，点的歌他大多数会唱。 　　安安知道阿娘担心，很少与姚元崇在车厢内独处，她把小太平抱过来，把妹妹当娃娃来玩。七个月的小太平长得肉嘟嘟的，眯着眼睛靠着姐姐怀里，是个爱享受的奶娃娃。 　　小太平也喜欢听帅哥唱歌和陪聊。 　　少年喝了一杯蜂蜜水润润喉，因为骑过马，额头渗出薄薄一层细汗。肌肤下透出漂亮的粉色，悠扬的歌声随着风儿飘散到车窗外，惊飞了杂草丛里几只麻雀。 　　他今日唱的是《诗经》里的《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诗歌的大意是：妻子说鸡打鸣，喊丈夫起床，丈夫不想起，说天还没亮。妻子又说，你看看外面，启明星已经亮起来，鸟儿都要出来了，鸭子和大雁也有。丈夫背上弓箭，出门打猎。他将射中的野鸭拿回家，妻子做成一桌好酒菜。夫妻两人恩爱，你弹琴来我鼓瑟，这样的日子真快乐啊！ 　　但凡换个姑娘，听到这样热烈的情歌，肯定心里酥了。 　　但是安安和小太平不是普通人。 　　别人听着《诗经》像情歌，她们听着像美食文！ 　　小太平吐着泡泡，嘴角露出晶莹的泪水，口水把小围兜给淹了。安安掀开车帘，看到天边迁徙的野鸭，高兴得拍手。 　　“元之你看。”安定公主指着不远处的湖和野鸭，“你不唱我还忘了，这个季节的野鸭肉最肥，你快去帮我打几只回来，我想吃烤鸭。” 　　“遵命。” 　　姚元崇无奈地笑了一下，背上弓箭，骑马出去了。他本是技艺精湛的猎手，一共射中四只野鸭。他有些遗憾，如果野鸭飞得慢一些，他还能捉到更多。他的准头不错，每一次都是箭直接穿过野鸭的眼睛，没有伤到它的皮子。 　　猎来的鸭子，自然不能直接拿给安定公主。公主只懂吃，哪里会做。 　　他把一麻袋野鸭献给帝后，果然圣人和皇后都十分高兴，圣人夸他准头好，赏赐他一块玉佩。处理好的肥鸭子被厨子拿去烤，香味飘得一里地都闻得到，护军里面的好多人都在咽口水！ 　　姚元崇带着烤鸭回去，车里的姑娘开心得像过节一样。她吃得满嘴流油，不忘分了半只鸭子出来：“元之，鸭子是你猎来的，你有功劳，给你吃。” 　　“谢谢公主。” 　　烤鸭很好吃，姚元崇吃完了一整只大鸭腿，公主手把手教他荷叶边卷烤鸭皮的吃法，配着甜面酱挺新鲜的。他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油，往怀里一摸，摸到了圣人赏给他的玉佩。 　　玉佩是青玉雕刻的，用红线系着小银珠作装饰。 　　他把玉佩递给公主，道：“玉佩是圣人给的，我怕在骑马的时候弄丢了。我想要请公主代为保存，直到我回到长安。” 　　“好啊。” 　　安安没什么心机，想了想不是难事，便把姚元崇给的玉佩放在自己的匣子里。 　　用饭过后，姚元崇很识相地告退，不打扰安定公主的休息。他骑着马消食，哼着几句歌词，是没在公主面前唱完的《女曰鸡鸣》。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呢？ 　　讲得是故事的后半段，那个去打猎回来的男人，把玉佩送给妻子。 　　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把玉佩送给你。 　　你那么温柔，所以我把玉佩送给你。 　　你那么美好，所以我把玉佩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姚崇原名姚元崇，原是孝敬皇帝的挽郎。挽郎的意思，就是扶着灵柩唱歌的少年。 　　他的歌喉应该还可以吧？应该帅吧？ 　　小哥哥不但会唱歌，还会武艺！感谢在2021-04-18 17:09:20~2021-04-18 22:0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5章 李治不头疼（80） 　　◎唐高宗的嫡长女被人求婚◎ 　　从洛阳到河南道的路太长了。 　　皇帝的御驾从十月份出发, 直到到十二月才抵达泰山脚下。圣人一共下令修建三座巨大的祭坛，分别是封祀坛、登封坛和降禅坛。 　　封祀坛是一处圆丘形祭坛, 位于山脚, 饰以五色土，作封禅之用。而登封坛高九尺，位于山顶, 恍若登天梯，在此祭拜昊天上帝。至于降禅坛在社首山，祭台作八角形, 用于祭拜后土。 　　一套流程下来, 大概理解就是：皇帝向老天爷做工作汇报，老天爷不反对就当它默认。然后皇帝再拜神皇天后土，祈祷老天爷保佑天下太平, 来年风调雨顺。 　　等皇帝拜完神, 轮到皇后再拜。 　　祭坛建好了，可是泰山封禅没那么简单。 　　十二月是集中准备，得到正月才正是开始仪式。 　　冬天的天气多冷啊，呼出来的气儿都是白的。萧靖天天陪着张嫣爬山练习，爬到脚快瘸了，总算把她的体能练上去。封禅是一件体力活，萧靖活了几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情。 　　一来花钱多, 二来他懒，怕累。 　　尤其是爬到山顶的登封坛祭拜昊天上帝，皇帝要穿着十几斤重的礼服，手中高举玉策, 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和表情, 一步步爬上去最有诚意。 　　泰山的山有那么高, 路有那么陡，要爬到“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真的好难。 　　张嫣：想哭，是洛阳的牡丹花不好看还是长安城的大明宫不好住？ 　　早知道她就不跑这一趟了，鬼知道腊月的风那么大，她站在半山腰怕风把自己给追跑。保湿滋润的脸霜和护手霜像不要钱那样，圣人天天往脸上和手上抹，怕自己容貌受损。 　　唉，脚也好酸，萧靖天天帮她捏脚也不顶事。最后连萧靖都恼了，他挺着胸膛说：“我这还负重好十几斤肉呢，我陪你爬山，我还没嫌累！” 　　吓得小张和小太平不敢出声。 　　太平公主太小了，父母不放心把她丢在山下的行宫，所以干脆带着她一起爬山。奶娃娃穿着厚实的小棉袄，圆圆的小脸蛋上涂过香香的儿童脸霜，头顶戴着虎头帽，脚上穿着虎头鞋。 　　香香软软的小太平特别可爱，父母经常对她又亲又抱。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享受到满满的爱意。 　　她被保护得很好，皇后经常用背带将她背在身上。她太娇气了，换了宫人背她，她就哭！ 　　张嫣爬山爬到腿软，发誓以后谁再请她来爬山，她就跟谁急。萧靖的身体素质不错，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腰围瘦了三寸，腿细了一圈，减肥大业终于有突破性进展。 　　可喜可贺！ 　　正月终于到了，虽然天气没比腊月暖和多少。但是圣人很开心，因为小张知道，只要拜神搞完了，她再也不用爬山了！ 　　胜利就在眼前！ 　　正月初一，圣人在山脚下作工作汇报。 　　正月初二，圣人爬山。 　　正月初三，圣人爬山。 　　正月初四，皇后在山脚下作工作汇报。 　　正月初五，皇后爬山。 　　正月初六，皇后爬山。 　　正月初七，人日过节暨封禅庆典，搞大型庆祝活动。皇帝下诏更改年号，今年是乾封元年。 　　泰山的山脚下早已被清理出来一大片广阔的土地，修建了行宫和宅院，供王公贵族、大臣和使臣们居住。往来有许多宫装丽人，行走的时候似乎能听到佩环之间的撞击之声。 　　安安偷偷溜达过来，腰间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丝毫不在意地说：“元之，今晚我带你去参加宴会。” 　　姚元崇身为安定公主的长史，怎么着也应该有一个位置。 　　“多谢公主。”少年笑着答应了。 　　“欸，不用谢我。”安安苦着一张小脸，“我大姨母居然跟来了，贺兰家的表哥和表姐也来了。我不喜欢贺兰家的表哥，听闻他的妻子新丧不久，就是他这个人，唉，唉……” 　　姚元崇的心思灵透，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自古以来，什么表哥表妹，最容易定下婚事。安定公主才十三岁，她出身高贵，所以好多人盯上她。 　　眼高于顶的世家不屑于娶李唐的公主，可是外头的暴发户稀罕啊！ 　　武顺身为平原郡公夫人，专门带着亲生的两个子女过来观礼。她嫁给高侃之后，日子过得不错，只可惜没有再生育孩子。 　　在高侃的棍棒教育下，贺兰敏之练习武艺，性子被掰过来许多。贺兰敏月被许配给杞王李上金当王妃，因为她漂亮乖巧，李上金非常愿意娶皇后的外甥女为妃。 　　他的母亲只是宫女，世家大族的姑娘定要看轻她的生母。贺兰氏的出身低了一点儿，谁也别嫌弃谁。 　　只可惜人心不足。 　　武顺看着萧靖参加祭祀典礼，皇后娘娘带领一群命妇的样子真威风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北方被风吹得很糙。虽然高侃待她不错，但是跟养尊处优的皇后是没办法比的。 　　二囡的脸很白，很嫩，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的妇人。 　　二囡都四十几岁了，还那么得宠。最小的太平公主不足周岁，一看就知道圣人跟二囡很要好。 　　“好几年没见过安安，这孩子长得真俊啊，我可不敢认。”武顺的语气有着奉承，“我家敏之勤练武艺，会拉弓会射箭的，明日可以陪公主去打猎。他说要给公主猎一条白狐围脖，送给公主作衣裳。” 　　萧靖：一别多年，姐姐完全没有变。 　　那种瞅着机会就想占便宜的，可以，这很武顺。贺兰敏之都二十三岁了，前头死了老婆，这会儿盯上了安安？ 　　历史上说贺兰敏之勾引了太子李弘的未婚妻杨氏，导致太子的婚礼要换新娘。他对太平公主不敬，在外婆杨氏的家里欺辱了太平公主的侍女。有野史说，被欺负的其实不是侍女，而是小太平。 　　太平公主才那么小！ 　　气得萧靖的心里烧着一把火，关键是这火没办法发出来。 　　他拿茶杯挡着脸，好一会儿才把茶水喝进去。他毫无感情地说：“白狐倒不必了，圣人对敏之有谋划，准备让他去地方历练。” 　　武顺竖起耳朵，哟，这是要当官了？ 　　好事啊！ 　　“圣人想给敏之安排去什么地方？” 　　“唔，南面暖和一些，泰山这边太冷了。” 　　萧靖说话呼出一口白气，给长姐敬了一杯茶。武顺以为天上掉下来金馅饼，笑得合不拢嘴。 　　不到半日，圣人的旨意下来了，说任贺兰敏之为雷州刺史。历史上的贺兰敏之是被流放到雷州，这辈子他幸运加倍，改为去雷州当长官。 　　等武顺离开之后，安安蹑手蹑脚地过来找妈。她怕阿娘跟大姨母谈好，真把她许配给贺兰家的表哥。 　　虽然贺兰表哥长得英俊，会武艺，但她不喜欢他。 　　她更不喜欢大姨母，大姨母好几次专门等耶耶过来，才说什么拜见娘娘。 　　“安安不用担心。”萧靖跟女儿承诺，“我把贺兰敏之打发走了，让他去雷州，只要没有圣人的旨意，他不会回来的。雷州很远，那里出产荔枝、桂圆和芭蕉。” 　　安安的思维拐到另一个点上：“阿娘，贺兰表哥以后会给我们送特产吗？” 　　她喜欢吃桂圆干和荔枝干，晒干过后的果肉又甜又糯，还很有嚼劲。只可惜新鲜的桂圆和荔枝运不过来，即使要运过来，花费的人力和财力太多了。 　　这样太奢侈了。 　　“应该会吧，贺兰敏之不是笨蛋。”萧靖想到雷州那边的特产，有些可惜，“现在还没有菠萝，雷州菠萝可闻名了。” 　　菠萝好像是在十六世纪才传入中国。 　　安安以为阿娘的惋惜，是因为菠萝没有到时令。她没听说过叫“菠萝”的果子，好奇地问：“阿娘，菠萝是什么？” 　　“菠萝是一种水果，吃起来酸酸甜甜，可以做菠萝烧鸡或者菠萝排骨。” 　　“阿娘想吃，不如在宴席上安排一道樱桃烧肉，也是酸酸甜甜的。” 　　善解人意的安安如是道。 　　人日，晚宴 　　大唐的国力很强，震慑到周边好多小国。这次泰山封禅，突厥、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的使臣都过来了。 　　吐蕃人也来了。 　　太宗皇帝在的时候，让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和亲。文成公主只是宗室女，并非真正的公主。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为，松赞干布从外面娶回来的两个大老婆，大唐的文成公主和泥婆罗国的尺尊公主都没有生育。 　　如今松赞干布死了好多年，现在吐蕃的赞普（国王）是松赞干布的孙子芒松芒赞。芒松芒赞今年十五岁，由大臣禄东赞摄政。 　　禄东赞是谁？ 　　老熟人了，当年替松赞干布求娶文成公主的那一位谋臣。 　　禄东赞听闻大唐皇后今年新得一个女儿，这样算来皇帝有两个嫡女。既然有两个，那么舍去一个，并非是太难的事情。他把自己的儿子派出去当使臣，让儿子去大唐替赞普求婚。 　　文成公主并非太宗皇帝的女儿，而安定公主是当今圣人货真价实的嫡长女。嫡长公主的身份更加尊贵，她的嫁妆肯定会给吐蕃带来更多的种子和技术，以及一大群能工巧匠！ 　　只等吐蕃国力兴旺…… 　　吐蕃使臣带着使命过来，各国的人都送上礼物，终于轮到他们了。他们献上两只雪白的大雁，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话要说。 　　“圣人啊，赞普听闻安定公主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他仰慕她，像是仰慕天上的明月。赞普让我等献上白雁，来大唐求娶纯洁的公主。” 　　作者有话说： 　　高宗和武则天时期，大唐和吐蕃的关系有点暧昧，就是那种你打我小弟，我打你属国。但是大家还没撕破脸，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那种。 　　吐蕃曾向大唐求娶太平公主，李治和阿武不舍得。帝后没跟吐蕃人翻脸，他们让太平公主出家当女道士，借口婉拒。感谢在2021-04-18 22:02:51~2021-04-19 16:0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小树树树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6章 李治不头疼（81） 　　◎唐高宗的嫡长女指鹿为马◎ 　　萧靖的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 快要冲下去打人。 　　是谁给吐蕃人的胆子，竟然敢来求娶安安？他把姑娘养那么大, 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和亲吃苦的！ 　　就算是嫁给异族人, 也绝对不可能嫁给吐蕃人。 　　吐蕃人不是温顺的绵羊，而是藏着爪子的野狼。在高宗皇帝统治时期，吐蕃人攻陷西域, 导致大唐失去了龟兹、于阗、焉耆、疏勒这四座军事重镇。轮到玄宗皇帝的时候，吐蕃人趁安史之乱攻入长安，占领长安十余日。 　　这可是国都, 国都！ 　　等到晚唐的时候, 河西、陇右等地完全沦陷，大唐百姓活在飘摇之中。当时有一首《河湟有感》特别有名，作者司空图在后世名声不显, 遣词造句浅显易懂, 但是字面意思让人愤怒。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国土失守，城里的孩子自幼学吐蕃语，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谁。孩子们站在城墙上，将汉人视为仇人，竟然用吐蕃语大骂自己的同胞。 　　太宗皇帝要是在天上看到这一幕, 估计能气得从昭陵蹦跶出来。 　　张嫣一把将即将暴起的萧靖扯住了，坐在母亲怀里的小太平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伸着小手去拍拍他。 　　“舅舅，先别急。”她看到安安那边有动静, 压低声音说, “你应该先相信我们的女儿。” 　　“呀呀……” 　　连小太平都嚷嚷了几声。 　　两位王者父母生出来的女儿, 总不该是青铜吧？太平公主能算大半个王者，姐姐肯定不是青铜！ 　　安安气得脸色通红，吐蕃人这是什么意思。她身后正坐着姚元崇，她把小哥哥配着的弯刀抽出来，刀口磨得锋利，隐隐泛起寒光。 　　“元之的刀先借我一用。” 　　她提着刀，一步步走过去，刀锋直指吐蕃人送来的两只白雁。大雁是忠贞之鸟，但凡雌雄中有一只死去，剩下的一只绝对不会再找配偶。按照婚礼的习俗，相好的男方会向女方送一对大雁，寓意爱情忠贞。 　　“你们骗人！” 　　安定公主说话很响亮，在场所有大臣和使臣都听到了。 　　吐蕃人的脸色大变。 　　对，他们确实是有骗人。领头的吐蕃使臣是禄东赞的三儿子赞婆，他们的王连安定公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仰慕这个陌生人呢。白雁是赞婆带着人捉的，刚才说那番求娶的话是他编的。 　　他们的王负责什么？ 　　大概哪天大唐公主真的出嫁，王负责去迎亲吧。 　　赞婆心虚了一秒，毫不犹豫地继续骗人：“赞普的心是真诚的，犹如雪山融化的清泉，任何人都能看得到他的心意。他对公主的爱慕比黄金更真，只恨不能像大雁一样，飞到公主的身边。” 　　“你撒谎——” 　　安安更生气了，她用弯刀砍破困住两只白雁的竹笼，大声地说，“他说他爱慕我，为何送两只白鹅来羞辱我！我自幼读书，便学会骆观光的一首《鹅鹅鹅》，这两只不是白雁，是白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一首诗，三岁的大唐小儿都会诵读，根据白毛、红掌的外貌特征，此禽鸟相差无几，定是白鹅无疑。” 　　“你们吐蕃人读书少，不通文墨，我不怪你们。只恨你们连白雁和白鹅都分不清，错把白雁当白鹅，竟然敢拿出来当彩礼。” 　　最后安安摇头晃脑地下了结论：“你们鹅雁不分，可耻也。” 　　萧靖：“噗——” 　　皇后的嘴角微微翘起，这一招指鹿为马用得真不错。正常的灰雁跟家鹅的区别很大，但是白雁…… 　　它长得跟大白鹅很像啊！ 　　吐蕃人如果真的拿白鹅来向公主求亲，这是何等居心！他们是看不起大唐，特意来羞辱公主的吗！ 　　大雁是家鹅的祖宗，鹅有的特征，大雁都有。要问白雁和白鹅有什么区别，解答这个问题的难度，大概像是问凤梨和菠萝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有的，但不多。 　　很多人咬死说凤梨和菠萝就是一个东西，你能把她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 　　就像是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有办法叫醒一个将“凤梨”错认为“菠萝”的人。安定公主信誓旦旦地说这两只禽鸟是白鹅，它们就是白鹅。 　　关键在于，安安的表情很真实，仿佛这两只白雁真的是白鹅！ 　　吐蕃使臣无力吐槽：“公主，这两只是白雁，是在天上飞的。” 　　“可是它们会游泳，怎么会不是白鹅呢？”安安让宫人把最大的木盆搬过来，“往里面加满水，我要看两只白鹅红掌拨清波。” 　　萧靖嘴边的笑容更开怀了，鹅是会游泳的大鸟，所以会游泳的大鸟一定是鹅吗？ 　　这个逻辑陷阱用得真棒啊。 　　大雁不仅是会飞的候鸟，而且是一种会游泳的水鸟。不到一刻钟，一群身强体壮的太监把直径两米多的大木盆搬上来，倒满水，两只被放开的白雁扑腾两下，在木盆里游得稳稳的。 　　“鹅鹅——” 　　它们甚至叫了两声，听着跟鹅叫差不多。 　　吐蕃使臣的脸瞬间僵了。 　　他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双白雁游得快乐。他们的心里也在打鼓，莫非他们真的捉了一双白鹅过来？ 　　所以大唐公主才如此愤怒？第一回合，安安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还不算完。她一手揪住木盆里的白雁，举到其他使臣的面前，问：“我说它是白鹅，我的父母肯定会说它是白鹅，因为我们是一家的，所以这样不公平。都说要避嫌，你们且说说，这到底是白雁还是白鹅？” 　　第一个被问到的是于阗国的使臣，于阗国是大唐的属国，是安西都护府安西四镇之一。于阗国与吐蕃时常有冲突，都是吐蕃人来侵略他们。于阗人是亲唐派的，他们对吐蕃人有怨恨，自然不愿意大唐公主到吐蕃和亲。 　　“回答公主的话，这是白鹅。”灰眼睛的于阗国使臣说，他还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它们比鸭和鸡长得大，一定是鹅。” 　　哦豁，看来这个使臣是聪明人。 　　鹅比鸭和鸡长得大，所以比鸭和鸡长得大的鸟，就一定是鹅吗？ 　　这又是一个逻辑陷阱。 　　安安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获得了外族人的支持。问完于阗国的人，她下一步走到了倭国的使臣面前。倭国的男人戴着一顶黑帽子，像是学了大唐的乌纱帽，但没学全，看起来有点怪。 　　公主又问：“你们说，这只禽鸟是白雁还是白鹅？” 　　倭国国主近年来经常派“遣唐使”过来学习知识，他们哪里敢跟大唐公主翻脸。要是惹了公主生气，不给他们的人到国子监学习怎么办？ 　　倭国使臣一脸恭敬地说：“臣认为这是白鹅，大雁是灰色的。” 　　寻常大雁是灰色，可是它俩说不定是白化病啊！使臣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 　　安安又问了龟兹、高句丽等国的使臣，他们都说公主没看错，这就是白鹅。 　　一群吐蕃人见别人都说是白鹅，终于慌得手足无措。 　　他们读书少，不知道有“指鹿为马”这个典故。既然赵高能指着鹿说是马，别人都附和着说是。安定公主指着白雁说白鹅，这不算过分吧？ 　　“安定。”张嫣终于发话了，“既然吐蕃人送白鹅给你，你便拿去烤着吃吧。 　　白雁都没了，双方的婚事自然免谈。唯一能证明的白雁都进人肚子了，哪里有证据可再翻案？ 　　吐蕃赞普不在现场，他注定要吃下这个闷亏。小年轻不但求婚没成，他更是成了“认不清白雁和白鹅”的大傻子，要被天下人耻笑。 　　谁会在乎真相呢？ 　　圣人让史官记录下来：乾封元年人日，吐蕃人用一双白鹅向安定公主求亲。圣人大度，宽恕吐蕃人失察的罪过。 　　啊，天子真是宽容仁慈的人啊！ 　　安安不喜欢继续呆在宴会，她喝了两杯梅子酒，酒气上头，脸颊的红晕顿时上来了。她借口怕“酒醉失仪”，走路脚步漂浮，扶着自家长史离开宴会现场。 　　姚元崇砸吧砸吧嘴，回过味儿来，他想要保护公主，有一瞬间想要冲出去砍死几个吐蕃人。其实公主完全不笨，她真是太聪明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公主，回到休息的行宫。等见不到大臣们，安安瞬间精神起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把脑袋靠在软绵绵的抱枕上，丝毫不见刚才的咄咄逼人，温顺得不可思议。 　　“咕噜……”一声响起。 　　安安尴尬地笑了笑，宴席上的菜是好菜，可人不是好人。她的兴致全被扰了，连酸酸甜甜的樱桃烧肉都没吃几口。她拉着小哥哥的手，让他留下来陪他。 　　“元之，我没吃饱。” 　　“元之，他们太欺负人了，居然送两只鹅给我。” 　　“元之，阿娘让人把铁锅带来。一共有两只鹅，一只用来做铁锅炖大鹅，一只做烤鹅。等会儿你陪着我吃好不好？我这里还有大姐姐送的葡萄酒。马乳葡萄酿的酒，葡萄藤还是我祖父种下的……” 　　她那么娇气，贪吃，有一点儿好运气。 　　她会是大唐最幸福的公主。 　　姚元崇算是看明白了，安定公主哪里是聪明，分明是憨。别人是指鹿为马，她是真的眼瘸。她认不出来，还那么理直气壮！ 　　一看就是被父母纵容惯的孩子。 　　他轻笑一声，说了一声“好”。 　　太宗皇帝种的葡萄酿酒，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喝的。他惜福，却贪心，想要有更多的福气。 　　如果福气多到满出来的话。 　　那就分一点儿给公主，让皇天后土保佑一下这个小傻子吧。 　　作者有话说： 　　安安：我超级理直气壮的！感谢在2021-04-19 16:00:42~2021-04-20 15: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7章 李治不投疼（82） 　　◎唐高宗的儿子飙泪现场◎ 　　被吐蕃人这么一求婚, 萧靖整晚都没有睡意。 　　他想起来《资治通鉴》对安安的评价，这是一个“疑似被亲妈掐死但嫁祸到王皇后身上”的倒霉孩子。阿武亲女祭天, 开启法力无边。 　　只是轮到自己身上, 他怎么可能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在这一世安安出生的时候，王皇后早已被废，皇宫里没有人会加害可爱的小公主。孩子小的时候, 他怕孩子生病，生怕安安养不活 。 　　历史从这里开始分叉，安定思公主活下来了。 　　万幸, 安安从小身体健康, 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她是一个活泼的孩子，看世界发时候总有两分天真。她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几乎不会从最坏的角度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她喜欢锦衣华服, 喜欢吃好吃的果子和特产。她喜欢喝奶茶, 点帅气的小哥哥陪聊，再点上两首动人的情歌。 　　她的心思太简单了，像一汪泉水，亲近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当然，安定公主从来没想过遮掩自己的心思。 　　又不是什么不见得人的事情。 　　“以安安这样的心性，驸马要厉害一些，才能保护她。”萧靖坐在床边说, “她和太平不一样，太平的性子要强，驸马应当温顺。” 　　张嫣说：“那个姚元崇可以吗？安安最近跟他走得有些近。” 　　姚元崇，在高宗皇帝的记忆中, 没什么存在感。他在朝廷大放异彩的时候, 主要是女皇统治时期和玄宗皇帝时期。 　　阿武愿意用他, 他当上武周的宰相。李隆基认为他有才能，让他当兵部尚书，封梁国公。更可贵的是，姚崇不迂腐不迷信，那一年山东发生蝗灾，疯狂的蝗虫吃掉很多庄稼。很多愚昧的百姓以为蝗虫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不敢灭虫，任由蝗虫吃粮。姚崇坚持捕杀蝗虫，力劝皇帝派遣捕蝗使到各地灭虫。 　　刚开始，萧靖没想起来姚元崇是历史上的唐朝名相。后来小郎君的脸和记忆中的中年官员重合，他慢慢想起来了。 　　这事儿也得赖他，或者说是赖原身。 　　女皇统治的时候，有个名叫叱利元崇的突厥人造反。女皇不高兴，姚元崇这个小机灵鬼把自己名字给改了，改为姚崇。 　　果然女皇看他更加顺眼了。 　　“姚元崇，姚崇……” 　　萧靖念着这个名字，安安才那么小，管他是谁。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到时候再说，大唐公主向来自由，不结婚当女道士也行啊。 　　俗称单身贵族。 　　女道士可没那么清心寡欲，可以吃肉喝酒泡小哥哥。 　　“哈喷——” 　　姚元崇揉了揉鼻子，正月的夜晚正是太冷了。安定公主还没歇息，几位皇子担忧姐姐的婚事，都提着东西过来看她。 　　他立在一旁，好像是布景板一样。他用余光看着公主领进来的几个小孩，头一次看到几位王爷齐聚。 　　最大的孩子才十岁，最小的还不足他大腿高。 　　“这群龙子龙孙。”姚元崇心想，“真是会投胎。” 　　潞王李贤在前几年被改封沛王，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治那段时间沉迷历史，对汉高祖有感。反正家里的几个男孩，十岁的李贤是沛王，九岁的李显是周王，三岁的李旦是殷王。 　　汉朝、周朝、殷商…… 　　有种“我家个个是皇朝，大佬们都是我儿子”的错觉。 　　这是李治的主意，并非张嫣想的。 　　十岁的李贤是家里最努力的打工人（伪），小领导可牛逼了，身兼岐州刺史、雍州牧、幽州都督、扬州大都督、左武卫大将军加右卫大将军。 　　他，还是喝学生奶的年纪，居然拿着六份工资！ 　　小领导关心亲姐，亲自提着一筐土特产过来。他姐最好哄，有吃有喝就行。 　　“三姐，吃冻梨吗？吃个冻梨降降火吧。”李贤举着一个黑乎乎的梨子，笑嘻嘻地说“今日三姐在宴席上真是大杀四方，威风无比！” 　　冻梨是萧靖发明的新吃法，幽州给小领导送的梨子吃不完怎么办？ 　　冻起来呗，更加好吃！ 　　别看冻梨黑，里面的果肉很甜很软。家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在冬天吃冻梨，李弘、安安、李贤和李显能吃一个。可怜三岁的李旦和不足周岁的小太平在一个梯队，家长不给他俩吃，怕凉着肚子。 　　安安让宫女取来一只大盆，先把硬邦邦的冻梨给泡软。她回头跟姚元崇解释：“元之别怕，这是好吃的梨，只有天冷才能吃。我给你留一个，按道理不会拉肚子的。” 　　“多谢公主。” 　　少年朗声应道。 　　三个小屁孩这才留意到屋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睁大了眼睛。 　　李旦警惕地问：“三姐，他是谁？”有了小太平之后，他算是失了一半宠。再来一个什么圆子，三姐姐岂不是不爱他了？ 　　“多亏了元之的刀，比金吾卫的刀的差一点儿，但还行……我明日问耶耶要一把好刀，元之的武艺值得配更好的刀。” 　　安安向弟弟们介绍自家长史：“姚元崇，你们可以称呼他元之，是我的长史。这段时间他跟着我，你们有事也可以寻他。” 　　怎么可能是长史呢？ 　　李贤心想，皇子皇女只有在开府成婚之后，府中才会有长史。三姐尚未开府，为什么她会有长史呢？ 　　可能是耶耶和阿娘对姐姐特别宠爱，所以允许她提前有长史？ 　　沛王这样安慰自己。 　　大姐和二姐是淑妃生的女儿，跟他们几个不算太亲近。唯独三姐是阿娘生的，几个做弟弟的都对亲姐姐很关心。 　　一听姐姐险些要嫁到吐蕃，他们都急红了眼。 　　周王李显拿了一篮子红薯过来，这是他上小学被安排的农桑课作业。他种的红薯不错，个头大味道甜，特别适合烤着吃。 　　“这下可好了。”安安笑着说，“吃完烤红薯吃冻梨，不怕上火。” 　　姚元崇帮她在院子里挖个坑，他力气大，不一会儿就埋下去小半篮子红薯。唯独三岁的殷王李旦空着手过来，他太小了，最爱撒娇。 　　他看姚元崇这个哥哥很不顺眼，认为这个人抢了姐姐的注意力。 　　“你，过来。”臭蛋冲着小哥哥招手。 　　姚元崇听话地过去，他看着小孩气鼓鼓的脸颊，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怎么殷王瞧着……跟青蛙投胎似的？ 　　臭蛋非要小哥哥抱他，有种“我烦着你，你就不能去烦我姐姐”的诡异逻辑感。他坐在小哥哥的怀里，伸手去摸小哥哥的牙齿，人家的牙长得比他整齐。他又去扒拉人家的手，手好大，有茧子。 　　姚元崇纳闷，殷王的动作怎么像买奴隶，看人家牙口差不多？ 　　他晃了晃脑袋，肯定是他想多了。小孩子好奇罢了，他且哄着他玩。 　　姐弟几个有一句没一句，聊到月亮升得老高，终于闻到烤红薯香甜的气息。姚元崇把埋下去的红薯全挖出来，盛在大陶盆里。趁他出去洗手，臭蛋偷偷地跟安安告状：“姐，他牙大，吃肉多，不好。他手大，打人疼，不好。” 　　偷听到一耳朵的姚元崇：？？？ 　　原来殷王真的是小告状精啊！ 　　他苦笑一下，小孩子的心思真是没办法理解。他惶恐公主因此疏远他，把他打法走。 　　“臭蛋，元之凶，才能震慑欺负我的人。”安安知道这个弟弟的小性子，向来不惯他，“他吃肉多勤练武，所以他身体好。而且我有钱，我养得起元之吃肉。” 　　门外的小郎君瞬间笑得像个大傻子，公主愿意养他吃肉。 　　养他。 　　臭蛋震惊，他那么穷，姐姐居然是个富婆。富婆的快乐他想象不到，比如—— 　　养小哥哥吃肉，点小哥哥陪聊唱歌。 　　“姐，我不舍得你。”臭蛋靠在姐姐的怀里，一想到姐姐嫁人，吃烤红薯都不香了。他想把姐姐留在家里，留在身边。 　　“我也不舍得臭蛋。”安安啃了一大口烤红薯，烫得险些要吐出来，“等你长大去了封地，记得多给我送几车好吃的特产，再给耶耶和阿娘送几车。” 　　“姐姐不去吗？”臭蛋震惊，他还想着姐姐的封地在他旁边，他可以过去串门找姐姐玩。 　　“我有封地，但可以不去就藩。就像六弟那样，让人从封地给我送东西。” 　　安安笑起来特别得瑟。 　　“臭蛋是王，以后是要到封地生活的。我在家里陪着耶耶和阿娘，耶娘在长安，我就在长安，耶娘去洛阳，我就跟着去洛阳。如果耶耶和阿娘高兴，拟旨让臭蛋回来，臭蛋才可以回来。” 　　“……” 　　殷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看向两个哥哥，李贤和李显表示：三姐说得对，结婚后的皇子是要到外面过活的，不能留在父母身边。 　　李贤特别形象地跟弟弟比喻：“就像那什么，嫁出去的皇子像泼出去的水，不能再回家了。” 　　臭蛋瞬间飙泪。 　　原来男孩子长大，是没有家的！ 　　可怜小孩嚎啕大哭，踉踉跄跄地冲出去行宫，大晚上要找耶娘：“耶耶，阿娘，你们不要赶我走啊——我听话——” 　　“哇哇哇哇哇，我好苦啊——” 　　作者有话说： 　　打完新冠疫苗第二针，能吃能睡，目前没有不良症状。感谢在2021-04-20 15:38:08~2021-04-22 18:2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8章 李治不头疼（83） 　　◎唐高宗吃免费甜品◎ 　　“哇哇哇哇——” 　　萧靖还没睡下, 就被外面震天的哭声吵醒。行宫里头除了他生这几个，哪里有孩子敢在大晚上使劲哭。 　　“是臭蛋吗？”他认出来声音, 问。 　　“娘, 是我。”李旦哭得可怜兮兮，“我要进来，睡觉——” 　　圣人允许, 太监才给殷王开了门。张嫣披着衣裳出去，把这个小屁孩提溜进来。她叮嘱道：“小声点，莫要吵醒你妹妹。” 　　一刻钟前, 小太平刚吃过一顿奶, 睡得正香甜。臭蛋一进来就看到父母大床旁边的小床，心里又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小太平能跟着耶娘一起睡，他不可以呢？ 　　他撒娇道：“我怕, 跟娘睡。” 　　“只此一晚。”萧靖把孩子抱上来大床, 见他的小脸都是泪痕，“说吧，谁惹你哭了。” 　　张嫣也是好奇，怎么好端端的，孩子非要过来睡觉。是做了噩梦？还是被人欺负了？ 　　“三姐说我长大后要离开家。”臭蛋吸了吸鼻子，“我不想走，要阿娘。” 　　“这可不成。” 　　萧靖轻轻拍打着小儿子的后背, 又给他擦鼻涕，跟他讲道理，“臭蛋不是太子，长大之后要分家的。等你娶了王妃, 就到封地去住。” 　　“那我不娶王妃。”臭蛋眼珠子一转, “我不成婚。” 　　张嫣差点被这个臭小子笑死, 她板着脸说：“成不成婚，随你。反正臭蛋最迟到二十岁，你要去封地生活。” 　　唐朝藩王的封地制度跟以前的不太一样，比如汉朝的王爷有封地，他能调动封地的军队和收入，跟小型国家差不多。但是唐朝的皇子遥领各州府，长大后到地方当刺史或者都督。 　　换句话来说，唐朝的王爷们工作包分配，他们都是地方的公务员。皇帝调他们去新地方当官，他们就得拎包走人。 　　而非一州百姓是他们的私产。 　　“为什么五哥不用去？”臭蛋指的是李弘，李弘已经娶了媳妇，也没见他去封地啊。 　　“因为他是太子，是继承家业的长子。”张嫣说，“你五哥以后当皇帝，他会一辈子住在长安或者洛阳。” 　　臭蛋想了想，然后语出惊人，“耶耶，我能当太子吗？我不想离开家。” 　　“不行哦。”萧靖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半开玩笑地说，“臭蛋要是想当太子，那么你前头三个哥哥都要死掉。臭蛋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就跟你养的小乌龟差不多，再也不会动了……” 　　殷王曾经有一只宠物乌龟，是在长安的市集上买的。小孩子非常稀罕这只巴掌大的乌龟，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买来的乌龟不吃东西，就死了。 　　臭蛋为此哭了几天，连饭都少吃两碗。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死亡。 　　一想到三个哥哥都要死，臭蛋刚安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他哭得好大声，“我不要五哥死，不要他们死。阿娘你找人救命，救命——” 　　“好好好，他们都长命百岁啊。” 　　萧靖把儿子抱起来，这会儿总算说服臭蛋去封地了。这个小子还算有情有义，宁愿自己去封地也不想要几个哥哥的性命。 　　其实去封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张嫣跟孩子承诺：“耶耶给你挑一处跟你六哥近的地方，好不好？” 　　“好。”臭蛋嫩生生地答应了。 　　第二天，三岁的臭蛋睡醒之后，拿到耶耶给的旨意。耶耶说让他去当冀州大都督，跟同时河北道的幽州离得不远。 　　李贤是幽州都督，哥俩长大之后可以当邻居。 　　“嘻嘻。” 　　臭蛋捧着脸笑着，这样想来，到外面生活似乎没那么难了。 　　长安 　　圣人从泰山封禅之后，没有在洛阳逗留，而是直接回来长安。太子在长安监国有一段时间，目前没有出大问题。可是小孩子家家经验少，容易被一群老油条糊弄，张嫣不放心把所有事情丢给儿子。 　　“耶耶——” 　　太子领着一群亲贵在长安城门口恭迎圣驾，李弘的身边跟着几位表弟。柴希在去年娶了世子妇，脱离了单身狗的行列。但是郭纯和武三思并未成婚，李弘也不问。 　　这表哥表妹的，李弘说不准两位表弟是不是看上他家妹妹。 　　两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安安嫁过去不会为难。但妹妹有自己的想法，李弘不会替妹妹做这个主儿。他听闻吐蕃人向安安求亲，心焦了好几日。又听闻婚事作罢，这才放心下来。 　　万事有耶娘在前头顶着！ 　　“太子做得很好，你辛苦了。”张嫣命人掀起车帘，在车中跟嫡长子寒暄几句。朝堂没有大事发生，后宫也没有突发状况。容娘替皇后暂管后宫，目前情况良好。 　　“五哥，我带了很多东西给你——” 　　等李弘做完简短的工作汇报，安安从马车探出头来，一个劲儿地冲李弘招手。安定公主笑靥如花，她比分别的时候长高一点儿，脸上的气色红润透亮。 　　“看你高兴，我就放心了。”李弘走到妹妹的马车旁边，“累不累？要不要回宫好好歇一歇？郭家表弟和武家表弟都在外头，你有什么想要的吃食饮料，可以喊他们帮你买。” 　　郭纯和武三思盼得伸长脖子，只恨自己身上没有官职，不能跟皇帝姨父和公主表妹多说几句。 　　安安捂着嘴笑：“哪里好差遣他们，都是自家兄弟。” 　　跟车的姚元崇听到这句“兄弟”，顿时就笑了。 　　他知道太子有几位娘家的表弟，身份说高不高，但胜在有血缘关系拉近。他本来还以为他们跟公主有多要好的关系，结果…… 　　就，这？ 　　明眼人都知道这几位郎君想娶安定公主，但是安定公主只当他们是兄弟。 　　“公主想吃什么，臣给你去买。”他低头靠近公主的车驾，“公主想喝蔗浆还是吃古楼子？” 　　安安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吃蔗浆浇樱桃，额外加一份酥酪，浇的蔗浆要多。我还想吃杏仁粥，要陈婆那一家甜的……” 　　姚元崇听完，调转马头就给她去买。他急匆匆地去了，连钱都没问安安要。 　　他是父亲的老来子，手里有点钱。姚崇的父亲姚懿是隋朝末年的地方要员，在李渊起事的时候就买了大唐股，建国之后被任命为忠武将军，封长沙县男。老姚将近六十岁的时候被调到硖州当刺史，在那里与夫人刘氏生了姚崇。 　　花甲之年才得的小儿子，可不是使劲地疼！ 　　老姚在前几年死了，他在临死前给了小儿子一笔钱。但凡老姚能多熬几年，说不定能腆着老脸，给小儿子讨一官半职。 　　老头死的时候，姚元崇才十一岁，毛都没长齐，没办法当官。这个小子心狠，把母亲丢给哥哥先养着，自己背着包袱来长安讨生活。 　　小郎君生得俊俏，又会拉弓射箭，读过几本书。 　　所以他被介绍到太子这里，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当了安定公主的长史。安定公主手松，每次给他钱都有多的，她爱吃的零食花不了几个钱。 　　更何况姚元崇有更大的希冀。 　　他想要更进一步。 　　安安在后面追他：“欸，欸，元之你忘了拿钱。” 　　少年回头喊：“公主，臣有钱。”有钱养你。 　　后半句话，姚元崇没有说出口。他先去陈婆那里买了一大瓮杏仁粥，这个粥是甜的，不仅公主爱吃，连圣人也爱吃。然后他赶紧去东市买蔗浆浇樱桃，雪白的酥酪冰冰凉凉，铺在红艳艳的樱桃下面别提有多好看了。 　　小子发现了一个秘密。 　　圣人从不在宫里吃蔗浆浇樱桃，但是有别人请的话，圣人会赏脸吃几口。 　　明明圣人很喜欢吃这一道甜品，为什么他不吃呢？ 　　姚元崇没想明白，只是他有一次看见公主在吃蔗浆浇樱桃，圣人旁边咽口水的样子……真是太可怜了。圣人富有天下，连吃一道甜品都不可以作主，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他试探过几次，太子不知道，安定公主也不知道。他看着皇后的神色，皇后应该是知道原因的。 　　“莫非是什么宫闱秘辛？”姚元崇猜，“不管啦，我送蔗浆浇樱桃给圣人，圣人高兴，公主高兴。” 　　张嫣回到皇宫，听到有人送甜品过来，确实是挺高兴的。她刚换过一身常服，身上出了很多汗。她想吃些甜的凉的，来消暑解渴。 　　巧了，她想吃，正好有人把东西送过来！ 　　姚元崇买的甜品多，安安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安安让他提着食盒跟过来，要去跟父母分享。 　　公主吃着碗里的蔗浆浇樱桃，快乐得好像小云雀。她给父母舀了一碗，递过去，吱吱喳喳地说：“耶耶，元之是个好人。我让他帮忙买东西，他没要我钱，总说钱足够。” 　　张嫣吃着久违的美食，一脸满足地点头说：“是吗？那他可真是个好人啊！我们不能白吃他的，朕给他赏一贯钱吧……” 　　萧靖瞅着台阶下的小白脸，心想他家这个蠢姑娘哟。一碗蔗浆浇樱桃，外加一碗杏仁粥就把她哄到手了。 　　免费的东西是那么好吃的吗？ 　　有句话说得好，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作者有话说： 　　我一口气吃了两碗拉面，还吃了馄饨……成功把自己撑到了，难受。感谢在2021-04-22 18:22:53~2021-04-23 13: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姐妹哪里跑 10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9章 李治不头疼（84） 　　◎唐高宗的嫡长女出降◎ 　　两年后 　　大唐的法定晚婚年龄是郎君二十岁, 女郎十五岁。 　　安定公主已经十五岁了。 　　刚过完及笄礼，未婚的安定公主更加引人注目。她生得肖似母亲, 当年十四岁的武氏能得一句“媚娘”的夸赞, 公主自然比从前的武才人容貌出色许多。 　　大眼睛瓜子脸，白皮肤樱桃嘴儿。 　　萧靖觉得自家姑娘真是漂亮又听话，好多人来打探安安的婚事, 全让他婉拒了。这孩子心里有人，且看看能不能继续过下去。 　　“等你出降，娘给你这个数的压箱钱。”他很疼爱这个孩子, 伸出一个巴掌。 　　“五千贯？”安安笑得跟吃了蜂蜜似的,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五千贯已经很多了。 　　“不是五千贯，是五万贯。”萧靖深呼吸了一口气, 其实他觉得这个数有点对不起安安。 　　同为唐朝公主, 后来的唐懿宗能给女儿同昌公主五百万贯的陪嫁。他没钱，他只能给女儿五万贯的压箱钱。 　　不过，懿宗皇帝那会儿物价疯狂上涨，两百块钱才能买一斗米，铜钱的购买力与高宗统治时期完全没法比。 　　目前，市场上五文钱能买一斗米，一斗米有十二斤多一点儿。萧靖换算了一下, 相当于唐朝一文钱能买两斤半米，后世一斤米姑且算两块五，唐朝一文钱能顶后世六块多软妹币。 　　一贯钱有一千个铜钱，相当于后世六千多块。他给女儿陪嫁五万贯钱, 相当于砸了三十亿软妹币。 　　看着是不少, 有资格能被《大唐周报》写成“世纪婚礼”。 　　安安对于自己的嫁妆有这么多钱, 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她怕自己结婚掏空了家里，说：“娘，不用给我那么多，家里只有贤儿他们和小太平。”皇子纳妃给的聘礼也是大头，家里全支持她，等到弟弟们的婚礼就艰难了。 　　“他们的婚事，等到时候再说。”萧靖心想，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结婚又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最要紧是你的，你是圣人的嫡长女，你的婚礼不隆重，会连带大唐被人看轻。”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瞬间把安安哄住了。 　　少女的眼眶都红了，行礼谢过母亲，她是知道前头两个姐姐婚礼的规格，压箱钱远不到万数。不是萧靖不大方，而是嫡庶有别，淑妃的女儿结婚轮不到他操心，他也懒得操心。淑妃成功把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嫁出去，大概花了几千万的样子，跟普通人比起来很体面了。 　　淑妃很满意，两位公主很满意，那不就得了？ 　　轮到自己亲生的娃，萧靖总是多疼爱几分的，这是人之常情。 　　他知道姚家的老头早死了，姚元崇只有一个哥哥姚元景和母亲刘氏。得亏是同母的兄弟，所以兄长姚元景在奉养母亲的时候毫不含糊。 　　“姚家兄长，调任宗正少卿，从四品官。”他回头跟张嫣商量，“至于姚元崇之母，加封彭城郡夫人，由长子赡养。任姚元崇为西台侍郎，正三品官。” 　　“舅舅的主意不错。” 　　张嫣顺手拟旨，前头有大伯给刘氏养老，安安嫁过去之后不用跟婆母相处。自古婆媳关系是一门学问，萧靖有些时候不由得庆幸，幸好文德皇后不在。 　　不然他这辈子要天天去给太后 　　请安，烦都烦死。 　　他最后一次问安安：“就他了？不改人？” 　　姚元崇精得跟鬼似的，他时常给公主买零食吃，不要钱。安安吃了他好几回，给钱他又不要，蠢姑娘过意不去，只好反过来请他。 　　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成了约会嘛！ 　　还是女生买单的那种！ 　　安安点点脑袋：“目前元之比较合我心意……至于以后，他不好可以再换啊！” 　　唐朝公主可以再嫁，高祖皇帝有四个女儿再嫁，而到太宗皇帝有六位公主再婚。安安是开始进入社交圈子的年纪，她对姑母们的彪悍事迹有所耳闻。 　　驸马不好，再换一个便是，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你想得明白就好。”萧靖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姚家的老夫人有长子奉养，你见着刘氏尽好礼数，每旬给她送点礼物便是，不要委屈自己。” 　　安安不怕面对婆母，道：“阿娘，我懂的。” 　　阿娘担忧她成婚之后过得不好，但她自己一点儿都不担忧。因为她不单是皇帝的嫡长女，还有四个兄弟。娘家是她的后盾，没有人敢欺负她的。 　　“阿娘，我去找元之。” 　　“欸，早些回来吧。” 　　萧靖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心想是女大不中留了。 　　…… 　　婚事定下来那一刻，姚元崇激动地想要绕着长安城跑几圈。他在家乡的兄长和老母都被接出来，姚家人十分惶恐，怎么皇帝无缘无故给他家好处？ 　　老姚死了好多年，皇帝念旧也不是这么个念旧法子。 　　等到了长安城，看到数年未见的小儿子，刘氏才知道自己是沾了儿子的光。她是姚懿娶的第三任妻子，老姚前头娶的两位原配已经去世了。她生下小儿子的时候，丈夫已经年过六十。刘氏天天发愁，没有父亲的保佑，这个儿子该怎么过下去。 　　万幸，这个小子是有福气的。 　　“虫虫长得高，好看啊。”刘氏摸着小儿子的脸，喊他的小名，“当年你一声不吭就跑来长安，你哥哥险些要报官了。” 　　姚元景扶着母亲，见着弟弟满眼笑意。他知道自己能到长安当宗正少卿，是沾了弟弟的福气。宗正寺主管皇室事务，是一处事务不多、但站出去没有人敢小觑的单位。 　　“我这不是听人说长安繁华，就来了。”姚元景嬉皮笑脸的，“娘，你这回当了郡夫人，高兴不？” 　　刘氏大声说：“高兴啊——只是安定公主长什么模样，我还没见过……” 　　姚元崇先给老娘打预防针：“安定公主是皇后第一个女儿，圣人疼爱她，更胜过太子。她为人不擅长心机，说话也直爽。” 　　若是惹公主生气，公主必定不给人面子，当场走人。她从未看过别人的脸色，也没人敢给脸色她看。 　　姚元崇心里也打鼓，他跟安安是相处得来，只是不知道安安跟他的家人能不能处。 　　萧靖：没有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他听闻刘氏到了长安，召见过一回。喝过茶，吃完点心之后，他淡定地透露出来“安定公主的压箱钱有五万贯，食邑以亲王计，实封八百户”，引得刘氏咂舌不已。 　　光是钱就有那么多，其他陪嫁的珍宝玩器呢？别的公主食邑只有三百户，而安定公主翻了两倍多，有八百户。 　　恐怕整座安定公主府将成为一座百宝库！ 　　刘氏心里嘀咕，安定公主是金子做的，皇后疼她到这般地步。她交代小儿子：“你莫要惹恼公主，公主比你金贵。公主想吃什么，你回家说一声，娘给她做。” 　　“谢谢娘啊。”姚元崇知道前因后果，不由得敬佩，他家丈母娘真是好手段！ 　　兵不血刃的，丈母娘把婆婆妈杀得片甲不留。 　　安定公主的婚礼定在十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安安换上青色的婚服，衣服和裙子上绣有雉鸡的图案。袖口有朱红色的细线镶边，头上带着黄金花簪。 　　萧靖亲自给女儿上妆梳头，安安的底子很好，描眉过后，上点腮红和口红就很美。小太平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非常羡慕。 　　小姑娘举着大拇指夸：“姐，美——” 　　引得宫人们皆是面带笑容，安安执起妆台上的团扇，挡着脸，眨了眨眼睛问：“小太平，这样还美吗？” 　　“美——”太平公主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姐，玩。” 　　安安见时刻还没到，温声道：“阿娘，我抱一抱小太平，陪她玩一会儿。”过了今日，她算是别人家的人，不再和妹妹住在同一处屋檐下。 　　“你小心她弄花了你的妆。”萧靖头也不抬地说。 　　小太平依偎在姐姐的怀里，伸手去摸姐姐的新衣裳，手贱抠了两下刺绣的花纹，没抠动。姐姐今天好漂亮哦，身上也香喷喷的。她听话，没有摸姐姐的脸。 　　眼看着太阳往下落，吉时到了，小姑娘才依依不舍地从姐姐的怀里下来。 　　出门前，姐姐吃了一碗汤圆垫垫肚子，分给她两颗。芝麻馅的汤圆很甜很香，寓意团圆，姐妹俩都很喜欢这个口味。 　　安安亲了亲妹妹的小脸：“等我出降之后，小太平要照顾好阿娘和耶耶哦。” 　　“好。”小太平奶声奶气地答应下来。 　　天边的夕阳已经出来，张嫣亲自给女儿簪上头花，让儿子们送安安出降。李弘在宫殿门口等着，亲自把妹妹背到婚车上。婚车挂着百子帐，车里装着一大筐铜钱，还装着许多喜饼。 　　安安坐在车里，见没有人盯她，放下挡脸的团扇，偷吃了一块喜饼。 　　唔，是放了红糖的饼，里面的糖稀好吃！ 　　出了丹凤门，看热闹的百姓能围着内城两三圈，从皇宫去公主府短短的路程，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因为有贵族的小男孩小女孩上前拦车，把路给堵住了。 　　这是习俗，让亲戚家的娃讨彩头。 　　“公主出降咯——” 　　“公主出降咯——” 　　驸马爷骑着大马，在前头领路，公主大方地把铜钱和吃食送给亲戚家的孩子。安安留意到有百姓家的孩子在流口水，让人给他们也送了一份。 　　喜得路边的小朋友和父母跟什么似的，说了很多“百子千孙”“白头偕老”的祝福话儿。 　　因为多了散出去给平民小孩这一份吃食，宫里的喜饼不大够，姚家兄长立刻赶到城里的饼铺去买。在姚家人横扫长安城七八家大铺之后，安安总算顺路到达府邸。 　　此时天都黑了。 　　青庐交拜，送入洞房。 　　洞房内，姚元崇念完却扇诗，安安快快乐乐地把面前的团扇拿开。她后知后觉地说：“元之，我把喜饼送给旁人，是不是让你家破费了？” 　　“哪里。”这个小傻瓜。 　　姚元崇问她：“他们给公主送祝福，公主不高兴吗？” 　　安安抿嘴笑：“高兴呀。” 　　姚元崇将这个傻瓜抱在膝盖上，说：“公主高兴，臣也高兴。” 　　作者有话说： 　　啊，写完孩子们的事情，要继续走剧情线了。感谢在2021-04-23 13:18:33~2021-04-23 2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18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0章 李治不头疼（85） 　　◎唐高宗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娘, 车车没水了。” 　　“娘，车车不动了。” 　　小太平趴在一张长桌旁边, 聚精会神地盯着竹子做的小水车。这是一座等比例仿造农田的精美模型, 有山丘、有林子、有田地、有一排排瓦片屋子，有水井和小河，还有一座能把水从低处运到高处的小水车。 　　这是她去年生辰, 阿娘送给她的礼物。 　　只是阿娘好久没有给模型加水，“小河”和“水井”里的水干涸了。没有水，即使小太平伸手去拨它, 水车转了两圈, 停了。 　　水到底去了哪里？ 　　年幼的太平公主不明白，她只知道玩着玩着，水就没了。 　　小姑娘喊了半天, 没找到大人。于是她蹬着两条小短腿, 跑去找人。她吃力地埋过高高的门槛，终于把阿娘拉过来。 　　“小太平，这是怎么了？”萧靖把小女儿抱起来，笑着问，“是想要添小狗，还是给田里添小牛犊？” 　　“要狗狗和牛。”小太平指了指模型里的小水车，“车车不动了, 水没了。” 　　她最喜欢玩小水车，转啊转啊，特别好玩。 　　萧靖顺着女儿的手指，落到小模型上。他一个月没浇水, “田地”裂开一条条大缝, 充当禾苗的豆芽全发蔫了。 　　这一片田地正在遭遇可怕的“大旱”。 　　是大旱！ 　　他愣住了, 突然回忆起什么：“大旱，咸亨元年三月大旱……”今年是总章元年（668），距离咸亨元年（670）只有两年的时间。 　　从咸亨元年开始，大唐频发的爆发旱灾、洪水、蝗灾和饥荒。之后的十余年时间内，粮价飙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可怕到什么程度？ 　　今年五个铜板可以买十几斤米，到了永淳元年，关中地区的百姓需要花三百到四百个铜板，才能买到相同重量的米。年年天灾几乎要把大唐击垮，粮价何止是腾飞，简直像是坐了火箭似的。 　　关中粮价翻了起码六十倍！ 　　这在后世是难以想象的，要是哪天萧靖出门看到超市里的米几百块一斤，他大概会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人没法活了。 　　他把小太平抱起来，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轻声道：“多谢小太平提醒我。”要不是小模型闹“大旱”，他可能真的没想起来这件事。 　　小太平笑得甜甜的：“不用谢，阿娘，加水，要狗狗和牛。” 　　“好好好，明日让人给你做小狗和牛。”萧靖从水盆舀了满满一瓢水，慢慢地倾斜下去，“下雨咯，小车车动咯。” 　　“下雨咯——” 　　喜得小太平拍着小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田地得到滋润，河流不再干涸，小水车转起来，把水运送到高处的田地。 　　要是老天爷下雨跟这一方小天地一样，可以人为控制就好了。 　　萧靖心想。 　　…… 　　他哄好小太平之后，徒步走过去太极宫。见皇后娘娘过来，宫人们都很识趣地退下去。 　　娘娘和圣人独处的时候，是不爱旁边有人伺候的，连斟茶倒水的宫女都不需要。 　　“舅舅，有空吗？”张嫣见他来了，皱着的眉头瞬间松懈下来，“舅舅帮我批阅奏折吧，我头疼。” 　　“好。” 　　他提起朱笔，运笔如飞，下一秒化身最敬业的社畜。反观小张，翘起二郎腿，掏出来一大包零食，真是是天生富贵命。她咔哒咔哒地在旁边吃炸红薯片，口味不比马铃薯做的薯片差，听着声响就知道口感很酥脆。 　　说好你一片我一片，她仗着自己这辈子不容易胖，自己连吃三片才给萧靖喂一片。炸红薯片是甜的，美得她享受地眯着眼睛。 　　萧靖看不过去，抢吃几回，她还振振有词：“舅舅最近是不是在减肥？舅舅，你小心红薯片的油糊到奏折上。” 　　“……好，嫣儿多吃点吧。”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皇帝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不能劳神。李治本是如此，他不能劳累，不能费神看奏折，不然就会头疼欲裂，严重的时候眼前发黑。 　　萧靖知道这一点，他不多疼张嫣，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且惯着她吧。 　　他把案上的奏折都批阅好，方提起之后几年的计划：“……今年开始，要开始准备了。先是旱灾，后是蝗灾，还有洪水。水库、水渠、水车都要推广开来，水库能蓄水，作用最大。水渠和水车可以方便灌溉种植。今年都十月份了，严格算起来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说起咸亨元年，张嫣坐不住了。她揉了揉眉心：“还有战事，咸亨元年与吐蕃人、高丽人的战事。” 　　吐蕃人攻陷安西四镇，致使大唐失去对西域一带的控制。薛仁贵领兵征讨吐蕃，然大败，辎重和军粮丧失殆尽，几乎全军覆没。 　　西边不太平，然而东边又狼烟四起。 　　高丽酋长起兵反唐，于四月拥立高句丽王的外孙安舜为王（高句丽本来已经被唐军灭亡），侵犯大唐东北地区。高宗皇帝任命高侃反攻叛军，打赢了。后来安舜投奔新罗，新罗吞并百济地区，不再臣服，企图称霸半岛之心昭然若揭。 　　战争，人祸；大旱，天灾。 　　随便哪一样拎出来，搞不好都足以让皇帝喝一壶的。 　　萧靖在宣纸上落笔：“首先一样，粮食。不管旱灾来不来，打仗要粮食，百姓吃饭也要粮食，红薯要多推广，必要时候可以种植补贴。第二，多挖水库和水渠，南水北调工程太难了，但多挖几个大水窟和大水池应该能行。第三，打击假.钱，物价涨得那么厉害，里面说没假.钱，我是不信的。” 　　张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默默握着他的手，给他支持。 　　时间刻不容缓。 　　今晚吃饭的时候，他特地让宫人把太子和太子妃请过来。李弘结婚之后，有自己的小灶和厨房，平日里很少再过来吃饭。 　　容娘好奇地问：“阿娘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李弘摇了摇头，“估计吃完饭会说。” 　　饭菜很丰盛，但是萧靖有点食不知味，筷子动了几下就放下。他这人平日里爱吃爱喝的，如今吃饭不积极，那一定是有问题。 　　饭后，他以“写作业”为由，把李贤、李显和李旦三个娃打发走了。小太平赖着不肯走，萧靖看她年岁小不记事，留着也无妨。 　　李弘瞅了好几眼，觉得这事儿可大了！ 　　容娘也留意到了。 　　太子捧着一碟没被收走的烤肉，亲手递过去：“阿娘，今日的肉做得嫩，你再用一点儿吧。” 　　“我，我没心情啊。”萧靖闻到鼻尖上的孜然烤肉味，差点要流口水。他朝张嫣使了个眼神，小张顿时戏精上身。 　　“唉——” 　　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西子捧心状，脸上一片愁容。 　　“朕与你母亲昨日有梦，梦见两年之后，天上挂了九个太阳，要把大地烤得干裂。河里全干了，地里一片粮食都种不出来……” 　　李弘：所以你们是给小太平讲神话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小太平举手抢答道：“我知道，是后羿射日啦！” 　　张嫣没接女儿的话，双眼竟然含着泪光：“除了大旱，朕和你母亲又梦见先帝，先帝穿着一身盔甲，看向吐谷浑的方向一直落泪。吐谷浑等不到大唐的援军，被吐蕃人攻占了，安西四镇失守，死者无数……” 　　李弘：欸，不对！我祖父看到你们两个，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打儿子吗！ 　　太子盯着自己耶耶的脸，有看了看阿娘的神色，两人居然镇定自若。要知道，阿娘当年可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啊。 　　太宗皇帝，耶耶和阿娘之间的关系老复杂了…… 　　倒是容娘反应极快，俯首道：“此乃上天示警预兆，圣人乃天子，方能做这样的梦！” 　　萧靖微微颔首，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跟长子说：“要是只有你耶耶一人做这样的梦，我肯定是当他想多了。可偏偏我们二人同做一梦，这肯定是上天在提示我们。” 　　提示什么？ 　　大旱和打仗。 　　李弘看着父母的表情，他们的脑子没烧坏，没必要在这种大事上说谎。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这个奇异的梦境说不定是真的！ 　　他坐直了身体，道：“耶耶，我们现在应当安排下去。过了秋收之后农活减少，正好是征收民夫去挖水库和水渠，以备来年之需。” 　　“太子的主意很好。”张嫣点头，“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 　　李弘应了下来，他想这件事情想了很久，又准备熬夜。 　　容娘听着子时刚过，见他有继续熬的趋势，赶紧拉他去睡觉。她给太子爷端了一杯热牛奶，轻声道：“殿下喝了赶紧睡，说不定今晚祖宗入梦来。” 　　她总爱当他是弟弟，想要照顾他。 　　李弘想着“说不定我也能做个预示梦”，喝完牛奶便躺下了。他特地焚了一炉好香，祈祷如果有大事发生，也请祖父提醒一下他。 　　闻着幽幽的香气，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然后第二天容娘把他摇醒，问：“殿下昨日可有做梦？” 　　他回答道：“有。” 　　他好像梦见了太宗皇帝，他自称是孙儿。太宗皇帝问他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谁，家里有几口人。 　　李弘答曰：祖父，我父亲是您的第九子，孙儿前头有四位庶兄和两位庶姐。我母亲共生育了四子二女，所以我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不错。”太宗含笑道，“王氏能生养，她对李家有功。” 　　李弘大惊失色：“回禀祖父，我母亲姓武，是武士彟嫡次女，并非太原王氏。” 　　哦，竟然儿媳妇换人了？ 　　太宗皇帝笑容顿失，大骂一声。 　　“滚！” 　　作者有话说： 　　突然觉得我们好幸福……古代闹旱灾，粮价涨到几百文一斗太可怕了感谢在2021-04-23 23:41:44~2021-04-24 23:4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1章 李治不头疼（86） 　　◎唐高宗的嫡长女狂买红薯◎ 　　总章元年十一月, 圣人下诏在关中一带征调民夫，广挖水库。 　　冬日的农活少, 很多勤劳的农人都进城找活计, 好给家里多挣两口饭。他们得知圣人的调令，没反抗，反而挺乐意的。 　　今年冬天有活干, 中午管一顿饭，走的时候还能领粮食回去，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 　　萧靖跟张嫣商量过, 为了应对咸亨元年的旱灾, 国家大量储存粮食要与藏富于民“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百姓得来的粮食能填饱肚子，人吃了身体变强壮, 多余的能藏在自家米缸, 比搁在常平署里头放着强。 　　紧急关头靠别人靠不过，靠自己最有用。 　　要说仓库里没有“硕鼠”，圣人和皇后说什么都不信。贞观十三年，太宗皇帝在各大城池设置常平仓，储存粮食，以应对饥荒和天灾。永徽六年，京师设置常平署, 更增加了控调物价的功能。 　　粮食丰收的时候，官府以高于市价的价格购入；等粮食高涨的时候，官府把陈粮放出去，以降低米价。 　　今年秋收刚过, 粮食产量不错, 圣人下令让常平署大量购入粮食, 大臣们对此不意外。但是圣人下令挖水库挖水渠……这个点就有点迷了。 　　安安没想明白耶耶的旨意，在家中跟姚元崇讨论：“元之你说，耶耶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大冬天让人挖水池子？” 　　“圣人做事不需要理由。”姚元崇倒是没多想，他举了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跟那个谁，他挖大运河，他需要跟你商量吗？” 　　“……” 　　安安瘪了瘪嘴，耶耶才不是那样的人，元之怎么可以用隋炀帝来比她的父亲呢？ 　　耶耶是明君，向来仁慈，生活并不奢靡，很少大兴土木。耶耶下令在关中挖水库，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不单是为了好玩吧？ 　　安定公主生气，驸马哄了她好久才笑。郎君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拢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公主中午想吃什么？臣听闻城中有一家鱼脍做得最好。” 　　“不吃鱼脍，鱼脍到了肚子会长虫。”安安从小听阿娘说的话，不吃生肉，“我想吃酸菜鱼，府里的厨子不会做，长安殿的会。鱼肉切成薄薄的片儿，没有骨头，一烫就熟了，非常入味。” 　　她讲得自己都馋了，嘴里的唾液快速分泌，使她忘记了生气。 　　十一月份的天那么冷，鲜鱼可不好找。 　　家里的小宝贝还非得吃宫里做的鱼！ 　　姚元崇没办法，他骑马出去东市，花了大价钱买了一车活鱼。他先把鱼送到丈母娘那里，请大师傅给公主做鱼。然后他去了一趟东宫，借口给大舅子送几条鱼。他见到李弘，大家寒暄了两句。李弘的神色不太对，好像藏着心事，但他不说，姚元崇不好意思硬要问。 　　“太子应当知道事情的缘由。”他提着食盒回来，酸味香得霸道，让他一路回来都直咽口水。公主爱吃挑嘴，宫里的手艺确实比府里的要强上不止一点儿。 　　姚元崇把白嫩的鱼片夹到安安的碗里，和媳妇边吃边聊，“臣是外姓人，不好过问太子。公主也许可以入宫问一问，我们也好做应对。” 　　安安吃着酸菜鱼可美了，吃鱼不吐刺特别爽。她舀了一勺酸汤泡饭吃：“这有何难，我明日找我娘，五哥知道的肯定没有阿娘多。” 　　“嗯。”姚元崇挑了挑眉，他成婚之后察觉到了，圣人对皇后的爱重。 　　圣人知道、太子知道的事情，皇后一定知道。李家父子俩瞒着谁都不会瞒着皇后，皇后经常过去太极宫“伴驾”。没有圣人宣召，她自顾自过去，从来没见被圣人轰出来。 　　听闻皇后一呆就是大半天，连伺候茶水的宫婢都没让进去。 　　姚元崇不由得咂舌，皇后这是善妒吗？ 　　像，又好像不是。 　　圣人并非懦弱的男子，被妻子管束得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那类人。反倒像是夫妻俩感情好极了，眼里再也看不到旁人。自从武氏入宫起，圣人没有再和别的女人生育子女，武皇后连生六胎，六胎都站住了，这又是一种大福气。 　　姚元崇挺希望丈母娘这方面的福气，能分点给公主。只是公主年幼，她本身还是个孩子，又怎么能生养孩子呢。 　　他把从皇宫打包回来的酸菜鱼吃完，吃饱喝足过后，陪伴公主午休。他有点发愁：“公主要何时才长大？” 　　安安伸手摸他的耳朵：“元之等我再长高一点儿，我还能长呢。” 　　第二天 　　安定公主入宫，直奔长安殿。她没有空手回娘家，而是带着礼物回来。 　　“怎么好让你破费，家里又不是没有。”萧靖看到女儿很高兴，嘴上说不要，但身体特别实诚。 　　安安给他送了一对鸳鸯海棠纹玉簪，比不了宫廷做工精细，但外头的手艺别有几分新奇。连小太平也得了一份，是一盒花钿，做成小红花的模样挺喜气的。还有几个兄弟，她带了冬天的护膝和护腕，练骑射的时候用得上。她给张嫣留了一双厚实的羊皮靴子，鞋底特加防滑的花纹。 　　小太平迫不及待地把小红花贴到额头上，在母亲和姐姐面前转了一个圈。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美得跟幼儿园得到老师表扬的小朋友差不多。 　　太平公主美滋滋地问：“阿娘，姐姐好看吗？” 　　“阿娘肯定好看。”萧靖故意逗她，“你姐姐也好看。” 　　“不，不……”小太平嘴笨，知道阿娘误会她的意思。圆脸的小姑娘一生气，险些要哭。 　　安安把妹妹抱在怀里，表情浮夸地说：“我没有妹妹好看，还是小太平最好看呐。” 　　哄得太平咯咯笑，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安安陪着小太平完了一会儿积木，见小孩玩得专心，才小声地问：“阿娘，耶耶前日那道旨意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间要挖水库？” 　　“你今日是为了这件事情进宫的？”萧靖觉得公主有点政治意识也好，“我与你耶耶梦见关中大旱，正要筹备起来。她一个人做梦不打紧，偏偏我也梦见了，定是上天示警！” 　　他的表情很真实，险些连自己都骗过去。 　　安安被唬住了：“这么大的事情，阿娘不与我说？我能帮点忙。” 　　“你能帮什么忙？”萧靖抬眸。 　　“元之去盯着民夫挖水库，他做事情认真，能少出纰漏。至于粮食那一边，我有钱，能收购许多。我府里还有佃户，全都给我种红薯去……” 　　萧靖听完心里发笑，小孩子心思单纯，想一出是一出。 　　对抗旱灾哪里有这么简单。 　　他没有拂了女儿的好意：“做梦之事，其实当不得真，你不要往外说。姚元崇愿意出力，就让他找你五哥，太子最近正想找人干活。” 　　“谢谢阿娘。”安安心想，元之能有实差，他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公主完全没考虑过旱灾不来的情况，水库挖了便挖了，顶多是费点人工，朝廷出一点儿粮食。百姓把粮食拿到手，吃到肚子里，对于大唐而言并非坏事。即使过两年没有大旱，水库拿来养大鱼也不错。 　　嗯，昨天的酸菜鱼挺好吃的，她还想吃。 　　安安在宫里坐了一会儿，陪着母亲和妹妹吃完一顿美美的下午茶。她最近馋吃鱼，萧靖还指点厨房的师傅做了一道红烧鲤鱼，让闺女带回去。 　　寻常人不给吃鲤鱼，因“李”和“鲤”同音，倒是皇帝家里没有这些忌讳。 　　“元之，今日这鱼烧得好，酱汁的味道也浓……阿娘说了，因为她与耶耶做梦梦见大旱，所以才要挖水库。阿娘还提点我，说你若是有空，便去找太子，让太子给你谋个差事，去管挖水库。” 　　“咳咳，咳咳——” 　　姚元崇刚夹了一块红烧鱼，鲜美的味道才吃到嘴里，险些被鱼刺卡住了。 　　公主带回来的消息也太劲爆了！ 　　他左思右想不得解，圣旨的起因居然只是一个梦？ 　　好吧，皇帝的梦，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他感谢公主出门替他奔走，第二天收拾得干净清爽，去找大舅子讨活儿。李弘也是敞亮人，让妹夫去主持漕渠的工程。 　　长安城外有三条大渠，分别名为龙首、清明、永安，把渭河的水调入长安一带。这三条水渠是隋朝的时候挖的，给长安的人口提供饮食和生活用水。李弘觉得不够用，如今长安的人口比前朝的时候翻了好几倍，哪里缺水都不能让国都缺水。 　　太子向圣人申请再加挖一条水渠，圣人准了。 　　新渠名为漕渠。 　　姚元崇对于手里的项目，报以巨大的热情。漕渠的工程是实在的，他干得好，圣人自然能看得到。拟定的漕渠长达三百余里，不仅调入渭水分流，更将南山的沛水汇入。这个地方修好，不但能供水还能航运，还能把粮食从地方运到长安。 　　漕渠在长安城的北面，他每日骑着快马出门，能赶得上傍晚回家陪公主吃饭。 　　姚元崇不知道安安会给他一个多大的“惊喜”。 　　安安手里有五万贯压箱钱，她虽然不爱算计别人，但代表她不是蠢货。如果阿娘说的是真的，来年将有大旱，到那个时候钱可就不是钱。 　　她学过历史，知道贞观元年关中地区闹饥荒，一匹绢只能换一斗米！ 　　她的钱必须快速换成粮食，不管在未来是拿出来发财，还是救济民生。 　　第一步，她知道红薯耐放、价格比米低数倍，是很好的饱腹食物。虽然红薯吃多了胃里泛酸，但是比起饿死，这个小缺点可以忽略不计。她派人大肆收购红薯，要求不高，唯独有一样：破皮发霉的不要。 　　她不但让自己的佃户种红薯，还在庄子上挖了巨大的地窖，来储放她“购物”的战利品。粮商问她为什么买那么多，她含羞一笑：“驸马爱吃红薯，如何？” 　　不如何。 　　长安城的狗都被虐死了。 　　安定公主手里有嫁妆，她爱怎么花怎么花，别人管不着。有人故意抬高价，她便收手不买，她的价格比市价高了一成，总有人愿意卖给她的。她还和很多农户签订协议，让人来年给她种红薯，出来多少她都收了。 　　有大臣把这件事告诉圣人，张嫣不管她，还问闺女：零花钱够不够，不够耶耶再给你一点儿。吃饭是大事，你和驸马不能饿着。 　　圣人是慈爱的父亲，安定公主是体贴的妻子……唯独驸马黑了，他不仅皮肤被晒黑，连名声也黑了，成了祸水一般的男人。 　　公主为了他一掷千金买红薯？他是什么神仙男子，吃一个红薯得丢一筐那种？ 　　姚元崇最近出门总觉得有人盯他，同僚们都爱多看他几眼，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震惊表情。虽然红薯在几年前推出市场，产量很高，但是贵族不以红薯为主粮。因为红薯吃多了容易出现一个问题—— 　　放屁，不雅啊。 　　安定公主是图驸马不洗澡，还是图他放屁多？ 　　难解。 　　姚元崇不知道别人脑补了一大堆，他只知道安安买了好多红薯回家。安安回娘家跟萧靖要了好几个方子，变着法子给他做红薯吃，帮他立住“红薯人设”。 　　能有这样的媳妇，是个男人都感动极了。 　　姚元崇蹲在渭水旁边，吹着呼啸的北风，几乎要落泪。公主派人给他送饭，每顿饭都有肉有菜、有粥有粉、还有甜点哦。 　　肉：红薯片炒肉 　　菜：蒜蓉红薯梗 　　粥：红薯小米粥 　　粉：酸辣红薯粉 　　甜点：芝士焗红薯 　　作者有话说： 　　安安：感动不？ 　　姚元崇：不敢动不敢动。 第552章 李治不头疼（87） 　　◎唐高宗的嫡长女狂买黄豆◎ 　　万幸, 在姚元崇吃红薯吃到吐之前，安安又换菜谱了。 　　因为公主买完红薯, 改买黄豆了。 　　黄豆在古代是粮食, 穷人家把黄豆连皮儿煮熟，一整锅吃下去。虽然豆子不好消化，可是它也抗饱, 不但能当粮食吃，还能当蔬菜吃。《战国策》有记载：“韩地……五谷所生，非麦而豆, 民之所食, 大抵豆饭藿羹。” 　　藿者，豆苗，豆苗烧汤还挺好吃的。 　　关键是干黄豆比红薯耐放, 保存得当的情况下两三年都不坏！ 　　萧靖看得出来, 安安“挥霍钱财”，是想给家里帮忙。朝堂上多少人盯着皇帝的动作，尤其是世家那一边，若是皇帝大肆采购粮食，说不定会有人跟风炒股，把粮价抬高。到时候百姓没占多少便宜，钱全让高门大户得了, 该饿死的人还是得饿死。 　　但没有人会盯着安定公主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她过分宠爱驸马，吃一个红薯买一筐红薯，她傻你也跟着傻？ 　　“被惯坏”的公主病人设成了安安最好的保护色。 　　“阿娘, 我想帮帮你们。”安安的五官柔和, 但是眼神很坚定, “我既然享受了公主的俸禄和食邑，总该做点什么吧。” 　　安定公主出降带的压箱钱，来自父母的私产。可是皇帝和皇后哪里来什么私产？ 　　不过是国家收上来的赋税。 　　公主出降之后，她经常在长安城逛街，天子脚下的所见让她心惊。她这才知道原来有人过不下去，是会把亲生儿女卖掉。她知道东市有卖奴隶的集市，漂亮的女人和健壮的男丁能卖得更贵一些。有奴隶向她磕头哭泣，只求给一口饭吃。 　　奴隶贩子看见皇室的车驾，没想到安定公主会来这种腌臜地方。中年男人生怕吓着圣人的女儿，一脸肉疼又谄媚的笑容，弯着腰说：“公主，这些都是流民，小的收来没花多少钱。您给个饭钱，都可以带走。” 　　流民，大多数是因为战争或者天灾，从原定户籍逃到其他地方的人。他们不纳税，成了黑户，被奴隶贩子捉了也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若能活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安安对上一双双眼睛，心软了。她看到几个月的小娃娃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身上没有厚衣裳，哭音还不如檐上的野猫叫得大声。 　　她那一次买了上百人，男人女人都有，连面黄肌瘦的小孩也打包了。她把人弄去庄子上种红薯和粮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惹下麻烦。 　　她的食邑规格是八百户，意思是她拥有的土地包括土地上的劳动者在内，一共是八百户人家。加上这次买的奴隶，农户的数额超标了。 　　如果有大臣告她，她的确是违制了。 　　她回宫把这件事告诉阿娘，她的力量很微小，但她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一些人提供帮助。 　　能帮一个是一个。 　　萧靖不觉得这件事情为难，但没当场答应：“我和你耶耶说，让他晚些给你答复。”在孩子的心里，要树立皇帝的权威，给安定公主增加食邑的旨意要让张嫣来下。 　　他想起城中的传闻，觉得好笑，继而说起另一件事情：“我听闻驸马爱吃红薯，这是真的吗？安安别让他见天就吃红薯，他不是你养的猪，吃了红薯多长膘。” 　　“我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阿娘。”安安忍不住笑，“我想多买些红薯贮藏，没想出来好理由，才借元之用一用。他爱吃红薯粉，说比汤饼好吃。阿娘，我想要一把辣椒种子，在家里种几亩，辣椒做的酸辣汤味道才正。” 　　酸辣红薯粉，能不好吃吗？ 　　一斤红薯才出来二两粉，红薯粉可是细粮。再加上陈醋、芝麻、辣椒、大蒜调的汁儿，以骨头汤煮粉，做得酸香鲜辣一大碗。撒上增香的葱花和香菜，在冬天是最过瘾的吃食。 　　可惜这会儿没花生，改加炸豌豆，驸马爷欣然接受。 　　“姚元崇爱吃这一味儿，你也别老让厨子做酸辣红薯粉。”萧靖提醒闺女，“红薯粉做蚂蚁上树也好吃，酸菜炖猪肉加红薯粉，那味道可鲜了……” 　　讲得萧靖都快流口水，冬天好像是吃酸菜炖粉条的季节。炖粉条用土豆粉多，但是这会儿没有土豆，用红薯粉也不差。 　　安安好奇地问：“阿娘，什么是蚂蚁上树啊？” 　　“就是肉末炒红薯粉，肉末切碎了跟蚂蚁差不多，又是一道好菜。”萧靖说，“安安，你也可以买点黄豆，黄豆磨的豆浆养人，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喝了对皮肤好。一斤黄豆能出五斤嫩豆腐，豆腐吃了填肚子，而且比煮豆子更好消化。” 　　安安拿着石膏点豆腐的方子，又回去了。 　　当晚她收到耶耶的旨意，说她的食邑增加到一千一百户，多了三百户。 　　据说很早的时候豆腐已经被发明出来，但是好多年过去，豆腐像是一种传说，做法并没有流传下来。公主此番大肆收购黄豆，有多少买多少，可是黄豆这种食物比红薯还贱啊。红薯尚且口感甜软，但是黄豆连味道都没有，煮出来有一股豆腥味，不好吃。 　　粮商问她为什么买黄豆，她娇羞道：“驸马姿容甚美，如豆之酥酪，吾喜之。” 　　豆子怎么能做酥酪呢？ 　　长安的人喜欢吃奶制品，更喜欢吃酥酪。豆子做的酥酪是什么，普通人听都没听说过。倒是好多人对于八卦新闻很感兴趣，安定公主说驸马长得跟酥酪一样白皙滑嫩，那真人得有多帅啊！ 　　姚元崇不知不觉，又成了祸水一般的人物。 　　前有安定公主一掷千金给他买红薯吃，后有公主说他像豆子做的酥酪，想吃他（它）。唐朝风气开放，没有人认为公主浪荡，只是暗恨自己没有“豆酪二郎”的美貌，哄得李家的年轻富婆给他多多花钱。 　　姚元崇在姚家排第二，有人给他起了绰号叫“豆酪二郎”。传闻二郎肤如凝脂，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石膏不难得，安安让府里的奴仆学做豆腐，做得像模像样，成品竟然真如酥酪一般。 　　白，嫩，入口软滑清香。 　　做出来的豆腐没什么味道，煮的时候放什么味儿，它便是什么味的。姚元崇对于麻婆豆腐、煎酿豆腐、砂锅豆腐、豆腐丸子等菜式不讨厌，他很高兴自己终于告别了红薯餐。 　　天天吃红薯，驸马爷瘦了好几斤。 　　安安吩咐厨房点了一大板鲜豆腐，让姚元崇拿去送给他大哥一家。长兄姚元景负责给母亲刘氏养老，老人家吃豆腐不费牙，又有营养。 　　“最近快落雪，豆腐放在外头冻得结实，冻豆腐煮骨头汤或者鸡汤好吃。”安安把豆腐的烹饪方法和注意事项写成一本小册子，要送给婆婆，“婆婆和大伯若是吃不完，分给邻居家也行。” 　　她自己就不过去了，她每次过去姚家，婆婆和大伯一家都十分惶恐。论理，婆婆和大伯是长辈，可论起地位身份，所有人都要对着公主行礼，把公主敬于上座。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趁着是休沐日，姚元崇今天没骑马，而是驾着马车，把车上的豆腐运过去哥哥家。他一大早过去拍门，刘氏正和长子一家一道吃早饭。 　　“谁啊？”刘氏扯着嗓门问了一句。 　　“阿娘，是我，虫虫——”姚元崇说着自己的小名。 　　刘氏听得清楚，她催促着一旁的孙子：“询哥快开门，让你二叔进来。老大家的，快去多拿一份碗筷。”她心疼小儿子，也不知道儿子吃没吃。 　　一个穿着兔皮袄子的小胖墩冲出去开门，孩子他娘连忙去把餐具摆上。姚元景扶着刘氏，正要迎出去，他们家的好日子全赖出了个姚元崇。 　　最近城里的传闻，姚家人有所耳闻。 　　别人都说安定公主宠爱驸马，驸马想吃什么，公主便差人成山成海的买。刘氏真想问问她儿子是不是脑子进水：明明虫虫小时候看着挺正常的，怎么长大养成这种浪费做派？ 　　传说安定公主的驸马吃红薯，食不厌精，一大筐里面只挑出来那么一个。弄得相熟的人家都买来许多红薯，特意送到姚元景这里，好求姚家长兄在驸马爷面前美言几句。 　　姚家收了几百斤红薯，连带最小的询哥吃红薯也快吃吐了。 　　小胖子冲出去开门，果然看到自家二叔。小孩笑着问：“二叔，你吃了小食没有？要不要我娘给你蒸个红薯？” 　　“吃过了，吃过了。”姚元崇最近听见红薯就觉得害怕，他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阿娘，大哥，这是公主给你们送的新鲜吃食。” 　　“好哦！” 　　小胖子喜得拍手，手背是一个个肉窝窝。姚家小孩最喜二婶，因为二婶生得美丽，说话温声细语，不像祖母那样大嗓门。而且二婶从不空手上门，每次会给他家送好吃的。 　　全是宫廷秘方，外面买不到那种！ 　　刘氏脸上一喜，公主向来懂事又大方。她念叨着：“公主这是送了什么过来？太多啦，吃不完的……” 　　“吃不完就冻上，这个是黄豆做的，已经蒸熟了。娘前几日不是牙疼吗？公主怕您吃不好，特意跟皇后求来的方子，吃这个豆腐不费牙。” 　　姚元崇口才好，把亲娘哄得熨帖，安安在刘氏心中的形象真是越来越好。他揭开外头的纱布，露出底下白嫩嫩的豆腐。因为是早上现做的豆腐，摸上去还热乎呢。 　　“这就是豆子做的酥酪？”刘氏看着小儿子晒黑的肤色，结合最近听来的八卦。她一点儿没心疼小儿子，反而心疼安定公主眼瞎。 　　就虫虫这模样，还豆酪二郎？ 　　豆酪是真的白嫩，可是二郎他不配啊。 　　姚元崇这段时间在渭水边带人挖漕渠，晒得跟黑炭似的。得亏安安给他涂了防晒霜，才没把他晒得掉层皮。 　　可是变黑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冬天的阳光太毒辣了，任凭谁天天户外晒足十几个小时，再好的防晒霜都扛不住。而且姚元崇觉得，晒黑方能体现他的汗水和努力。 　　若是一个工程下来皮肤白皙粉嫩，你说你没偷懒，皇帝都不信啊。 　　姚元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虫虫此番辛苦了。”瞧这孩子黑的，完全辜负了“豆酪二郎”的盛名。 　　姚家大哥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在宗正寺坐班，肤色比弟弟白，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有富婆看上他呢？ 　　不过这话他不敢让妻子知道，不然妻子定会生撕了他。 　　软饭又软又好吃。 　　豆腐真软，好吃。 　　姚元崇请大嫂拿来碗筷，把豆腐焯水，将小葱切碎，再加了芝麻油和细盐，小葱拌豆腐就是一样爽口的小菜。姚家人一人分了一碗，都觉得好吃，绵软。 　　侄子询哥想吃甜的，几口咽下嘴里的豆腐，追着问：“二叔，这个豆腐能做成甜的吗？” 　　“豆腐花就是甜的，改日我给询哥送点儿。”姚元崇把怀里的册子拿出来，看向刘氏，“阿娘，这是豆腐的做法，您收好。” 　　“好，好。” 　　刘氏看清楚册子上的字迹秀气，心想这不是她儿子的字，定然是公主的字。公主的墨宝不好外人看见，更何况新奇的饮食方子搁在别人家，那可是传家的好东西！ 　　她把册子当宝贝，连大儿媳都不让碰，只让看。 　　刘氏瞅着儿子的小黑脸，临别时交代道：“公主待你好，你要惜福。虫虫长大了，要学会打扮自己。”眼瘸又有钱的姑娘不多见了，儿子长得黑，得敷粉化妆，才对得起豆酪二郎的美名。 　　第二日，姚元崇跑去河堤上班，同僚们又开始盯着他的脸看。他午饭有公主派人送来，今日吃的是红烧豆腐，用砂锅盛着，一路用小火煨着保温。 　　比起吃集体的大锅饭，这样的小锅菜显得当家的女人十分用心。好多官员羡慕得要死，自家的婆娘管他吃西北风，安定公主却是十分贤惠，日日给姚元之烧饭送过来。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饭菜压根不是公主做的，送来的人也不是她。顶多就是公主一句话，安排了今日的餐单。 　　“元之，你这吃的是什么？”一个四十来岁的同僚在问。 　　大叔闻着小锅饭菜香味，看得是十分眼热。只恨自己没能年轻二十来岁，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砂锅里煮着的吃食裹满酱汁，随着姚元之筷子一拨弄，内里的芯儿却是白白的，跟酥酪类似。 　　“今日这红烧豆腐外脆里嫩，尚可。葱花放得早了，有点老。”姚元崇凡尔赛地评价了一番，才抬头看向好多双亮晶晶的眼睛，“要尝尝吗？” 　　“要！” 　　同僚们一拥而上，都尝过姚元崇的豆腐。入口的豆腐好烫，但是好软好滑，他们不舍得吐出来，在嘴里含着半天才咽下去。 　　有人想起来传闻，惊叹道：“元之，这道菜用的是豆酪吗？” 　　“它不叫豆酪，叫豆腐。”姚元崇纠正道。 　　同僚看着姚元崇的脸，心想这豆酪，不，豆腐如此白，豆腐二郎是浪得虚名啊。他们以为公主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第二天，他们心服口服。 　　因为安安不仅买了黄豆，还趁低价买了黄豆的亲戚黑豆。 　　家里做了黑豆豆腐，所以这一天送过来的午餐是香煎黑豆豆腐。餐食的分量很多，姚元崇一个人吃不完，给同僚们分了一点儿。 　　一群老爷们又看着姚元崇的脸下饭吃，还在一旁窃窃私语。 　　“今日的豆腐居然是黑的。” 　　“所以二郎像豆腐，公主没说错啊。” 　　“嘘，你小声点，别让元之听见了，不然你以后休想吃他豆腐！” 　　作者有话说： 　　姚·豆腐二郎·元崇：为何同事总爱吃我豆腐？ 　　驸马爷频频被吃豆腐，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感谢在2021-04-25 21:10:57~2021-04-26 17: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3章 李治不头疼（88） 　　◎唐高宗祭灶分牛肉◎ 　　“安安, 驸马脾气好，你也别光逮着他欺负。” 　　萧靖听闻长安最近出了一个“豆腐二郎”, 他以为是哪个卖豆腐的靓仔, 跟豆腐西施一个意思。结果他再接着打听—— 　　原来是姚元崇啊！ 　　他是见过这个女婿，小伙子十七八岁，说帅也没帅到百年难得一见。在他看来小孩子家家的, 跟后来的莲花六郎简直没法比。 　　别的不说，女皇和太平公主看男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今日是腊月二十四，家里要拜神祭灶, 萧靖抽空把安安召回来说说话儿。俗话说“男不拜月, 女不祭灶”，祭拜灶王爷是男人的事情。 　　张嫣特地让人杀了几头牛，拿来祭拜灶王爷。灶王爷吃饱喝足, 骑着牛回去九重天。普通人家没这个条件, 便是拿纸扎的车马代替。 　　安安想着吃牛肉，咽了咽口水：“阿娘真好，特意让我回来分肉。” 　　牛肉好吃，可是天子带头遵纪守法，除了节日祭祀不会杀牛。家里的皇子皇女都爱吃牛肉，只可惜能吃到嘴里的机会不多。 　　“不念着你，我念着谁。等圣人那边忙完, 你等会儿走的时候拉半扇牛肉回去，冬天放几天都不坏，我把牛肉汤、炖牛肉、牛肉干的方子给你。太子那边也有杀牛祭灶，弘儿说过要给你一条牛腿, 回头你过去拿。” 　　萧靖看着自家姑娘才十几岁, 脸蛋嫩得掐得出水, 搁在后世还在念高一的年纪。虽然外面的人都说安定公主宠爱驸马太甚，但他看着安安还是个孩子。 　　他自己都四十四岁，在他眼里姚元崇也是个半大孩子。 　　他语重心长地跟安安说：“驸马不足二十岁，吃好喝好还能长高两寸。你那些红薯餐和豆腐餐歇一歇，让他多吃牛肉多喝奶，长得壮。” 　　“阿娘，你疼元之，不疼我了。”安安佯装吃醋地说。 　　“娘最疼你，希望你和驸马都健健康康，能长命百岁。”萧靖想着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去挖水渠，别人看着觉得驸马圣宠优渥。但将心比心，他连安安在冬天手指沾凉水都觉得心疼，姚元崇大冬天去在渭水河边干活，衣裤被水打湿都是常事。 　　他和张嫣偷偷跑过去巡视过，这个孩子干活卖力，从来都不含糊。确实是人才，可惜年纪有点小，瞧着身板还没完全长成。 　　别把小伙子的身体熬坏了。 　　“陇右道今年进贡许多棉花和红糖，我给你留了两车。”萧靖上了年纪，说话都是唠唠叨叨的，“你府里的针线宫女够不够？你比去年又长高了，让她们给你做几身棉袄。还有姚元崇那一份，驸马穿得暖和不容易生病。 　　红糖是娘专门留给你喝的，熬红糖姜茶的方法学会了没？那几日少沾凉水，在外面可没有人照顾你。但是晚上不要喝姜茶，都说晚上吃姜，毒过砒.霜……” 　　“阿娘疼我，我都知道。” 　　安安拉着萧靖的手，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在某一瞬间，她突然不想回府，想像小时候那样，留在长安殿吃饭睡觉。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她看着五哥出宫去上学，巴不得自己一眨眼就长大，能跟着一起去上学、去骑马。 　　小时候的安定公主总想着长大，可是长大之后呢？ 　　公主出降之后，就要离开皇宫。不知道为何，世人对于嫁人后的女子经常回娘家，总是颇有微词。甚至有人说，嫁人后的女子回娘家，便是贼。 　　圣人宠爱安定公主，不仅给女儿赏赐钱财，更是增加食邑，竟然有大臣对此不满。张嫣当众臭骂了朝臣一顿，总算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可是公主只是想家而已。 　　她想回家。 　　“三姐姐，你别哭——” 　　小太平躲在门后面，她看着姐姐哭，自己竟然跟着哭了。虽然小丫头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哭，但她情感充沛，向来说哭就哭。 　　她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安安的怀里，笨手笨脚地擦去姐姐的眼泪。她往自己的兜里一掏，好不容易掏出来一块糖。她剥开皱巴巴的糖纸，递到姐姐的嘴边。 　　“三姐姐，你吃糖。” 　　“小太平，我没哭，只是风吹沙子进眼了。”安安眼红红的，被妹妹哄得心窝暖暖，“妹妹要跟我回府小住几日吗？我让元之给你唱歌，表演剑术。” 　　这个妹妹跟她兴趣一样，看小哥哥喜欢看脸。 　　府里只有安安一个，等姚元崇出门上班之后，她太无聊了。三岁的小太平生得可爱，跟白玉娃娃似的，安安怎么抱她都没抱够。 　　“阿娘，我可以去三姐姐府里吗？”小太平先是看向萧靖，她有点心动，但是怕阿娘不高兴。 　　萧靖笑道：“太平去吧，去你姐家里玩几日。” 　　“去哪里玩？怎么不喊上朕？”张嫣歇开厚厚的门帘进来，外面真冷，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 　　小太平最先反应过来，看到圣人就要扑过去：“耶耶，耶耶——” 　　“等会儿再抱小太平，身上寒气大。”张嫣搓了搓手，“刚才你们说到哪里了？” 　　萧靖微微颔首：“我让小太平去安安家里小住几日，白天她们可以去看看荣国夫人。” 　　杨氏近年来身体不太好，有两位公主过去撑场面，照料她的仆人定会用心一些。杨氏都快九十岁，没有亲人在身边陪伴，萧靖怕照顾老人的丫鬟婆子不够尽心。 　　后世什么保姆虐待老人的新闻，不要太多。 　　但凡老太婆有亲儿子，定是儿子侍奉于老母床前。可惜杨氏没儿子，只有三个闺女，女儿们嫁人之后肯定不和她同住。武元爽和武元庆倒是想要来长安，可是兄弟俩是什么人品，不虐待杨氏都算好了。 　　好多年前，武士彠刚死，武家兄弟对杨氏这个继母十分轻慢。 　　安安是个孝顺孩子，她领会到萧靖的心意，道：“我明日就带妹妹去看外祖母，再让绣娘给外祖母重新做几床大棉被。我府里有好炭，我给祖母拉三四车过去。” 　　“安安记得交代人，烧炭要开窗通风。”萧靖提醒道，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嫣摇头：“安安一个小孩子，哪里能让你出东西。朕供养荣国夫人是天经地义，棉花和炭都从朕的私库走，安安再带一些滋补的药材去给你外祖母。” 　　“谢谢圣人。”萧靖双眼一亮。 　　“小太平去姐姐家里吃住，不能白吃你姐的。”张嫣知道安安最近大肆收购粮食，有心给闺女补贴一二，“朕让人拉四五车钱过去你家，是你妹妹的生活费。” 　　“耶耶，使不得，使不得。”安安赶紧拒绝。 　　妹妹才三岁，她能吃喝多少？ 　　要是让人传出去，她这个亲姐不要做人了！ 　　小太平很有白富美的自觉，视钱财如粪土：“三姐姐，耶耶有钱。你收下吧，收下吧。” 　　安安：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啊，这…… 　　她逻辑上转不过弯，她知道自己要是拿父母那么多钱，估计又要有大臣弹劾她了。 　　“安安若是过意不去，便去买点粮食吧。”萧靖朝着闺女眨了眨眼睛，“冬日喝酒暖身，米酒麦酒都不错。”只是恐怕又要为难姚元崇了。 　　张嫣也笑，她和舅舅想到一道去了。 　　安安：我懂了，我过几日去买米，买小麦！ 　　才收购了一大波黄豆，安安看过满当当的地窖，满足感油然而生。钱花得差不多，她的收购大业并未停止，因为耶耶又给了她五万贯钱。 　　三十个亿再砸下去，总能听个响儿吧。 　　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几车钱夹在赏赐中运出去皇宫，可真不起眼。 　　张嫣看着时候不早，跟闺女分了半扇牛，让人装到牛车上。安安牵着小太平过去东宫，容娘和李弘正等着她来。 　　“五哥，五嫂。”安安喊人，她哥可真牛逼，把容娘拐过来了。 　　以前安定公主还担忧，容娘满年龄后出宫，日子过得好不好。现在皆大欢喜，容娘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一位令人信服的太子妃。 　　“安安过来，你花钱大手大脚，最近够不够钱花？”李弘一脸担忧，“我这里有点钱，你拿去花，不够再问我要。” 　　安安：我没有乱花钱，我的钱够花的。 　　她欲言又止，心想是不是五哥看出来什么。容娘也过来劝：“多少是殿下的心意，公主收下吧，谁让殿下是当哥哥的。” 　　李弘亲自把一口小箱子搬到牛车上，又把一条大牛腿砍下来。牛腿连带后臀肉全部圈出来了，这么上百斤的分量真足。 　　安安再次感受到了家庭满满的爱意！ 　　她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丹凤门，直奔自家的公主府。她抱着小太平坐在车里，不敢中途绕路去买零食。她带着那么多钱出门，害怕有人打劫她！ 　　姚元崇今日在家里拜灶神，忙完许久没见媳妇回来，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他知道公主坐着一辆车出门，回来的时候居然后面跟着十辆车！ 　　他心想，难怪别人都说女儿回娘家是当贼去的。 　　幸亏圣人富有天下，不然照公主这么个回娘家法子，准得把家底掏空。他让侍卫把车里的东西搬回去府里，其中有一口箱子不小心在门口打翻了，露出的可全是金条！ 　　侍卫小哥没想到这口箱子那么重，所以才失手的。金灿灿的颜色特别惹人眼，路过的人都屏住呼吸，多看了几眼。 　　“天，这是谁给的？”姚元崇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公主今日是去打劫了土匪窝不成？ 　　小太平被安安牵着手，抢答道：“这是五哥给的啦！” 　　小丫头瞅着姚元崇这张脸，皱起小眉头。她扯了扯姐姐的衣袖，示意姐姐听她说话。 　　安安低头听她说。 　　“三姐姐，姐夫黑，丑。” 　　“三姐姐，姐夫好像没钱。” 　　“三姐姐，你换个驸马吧。” 　　作者有话说： 　　太平公主的眼光有辣么高！感谢在2021-04-26 17:33:23~2021-04-27 21:5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4章 番外：太平公主的一日 　　◎小太平被猪头吓哭了◎ 　　小太平板着脸, 迈着两条小短腿，打量着三姐姐的府邸。 　　她年岁小, 很少出宫, 这是她第二次来三姐姐的家。上一回来的时候，便是三姐姐大婚，太平公主几乎是被父母拴在裤腰带上, 小孩该吃改喝，很少乱逛。 　　这回不一样，阿娘允了她在三姐姐这儿小住几日！ 　　安安看着妹妹认真严肃的神色, 顿时就笑了。 　　若是妹妹年长十余岁, 以小太平的气势，恐怕旁人会以为是上级官员过来视察。 　　姚元崇看着小姨子的模样，再看看安安的脸。他没办法违背良心, 说姐妹俩人长得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太平公主生得……额, 十分威严，一看就是家里“特别有钱”的样子。尤其是这位公主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连他这个驸马都有点发怵。 　　他怕自己没把这个小祖宗伺候好，回头太平公主跟圣人和娘娘打小报告。小孩子当场发火撒泼还好，就怕现在不说，过后再算账的。 　　“太平生得不像公主啊。”他小声在安安耳边说，他媳妇比这个小屁孩漂亮多了。 　　安安毫不在意地说：“妹妹比我有福气, 耶耶说妹妹生得像祖父。” 　　安定公主的五官比太平公主更加温和多情，安安是瓜子脸，小太平是圆脸；安安是大双眼皮，小太平是小内双；安安的发际线带着一圈小胎毛, 小太平的额头倒是十分光洁整齐。这样一对比下来, 显得太平公主的脸活活大了一圈。 　　萧靖和张嫣疼爱两个孩子, 不喜欢听到别人说“妹妹没有姐姐漂亮”之类的话。所以圣人首先发话：太平公主长得像太宗皇帝。 　　孩子长得像祖父，这个遗传逻辑没毛病啊。 　　更何况小太平穿着胡袍的时候，十分英气，活脱脱就是一个俊丽小郎君。但凡这个孩子投胎成男身，长大后一定是美男子。 　　没有人敢说太平公主不好看，也不会有人说她生得不如姐姐。 　　武皇后的两个女儿，美得各有特色。 　　姚元崇顿时肃然起敬，看向小太平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他没见过太宗皇帝这样的英雄，如今见着“很像太宗皇帝的太平公主”，有种看到历史书人物复活的类似心情。 　　太宗皇帝多牛逼啊！ 　　小太平不知道自己被人想象成如何，她被姐姐牵着，迈进去前院的门槛。小丫头本来还挺严肃的，只是当她看清楚屋内的陈述，被吓得一跳—— 　　“三姐姐——” 　　“拿走，拿走——” 　　只见案上摆着一颗怪异的头颅，头颅上长着两只巨大的耳朵，嘴里露出一对长长的獠牙，形容可怖。那颗头有那么大，一个砂锅放不下！ 　　太平公主从未见过这种可怕的东西，她赶紧躲在亲姐姐身后。 　　这是怪人的人头吗？ 　　是姐夫在府里杀人吗？ 　　呜呜呜呜，姐夫好凶，她再也不说姐夫坏话了。 　　“小太平，这是猪头，你不用害怕它。”安安把瑟瑟发抖的妹妹抱在怀里，温声解释道，“你平时爱吃的炸猪排，猪的样子便是这样的。” 　　“不是人头吗？”小太平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头一次犯蠢了。 　　“不是人头，是你姐夫祭拜灶王爷用过的猪头。”寻常人没资格杀牛，拜神用次一等的猪羊替代。 　　安安暗地里瞪了姚元崇一眼，元之在家里拜神，怎么不收拾一下贡品。姚元崇觉得自己很冤，他不知道小姨子胆子那么小，一个拔了毛的猪头居然能把这个孩子吓到。 　　这会儿他不怕小太平了。 　　他算是看出来，其实太平公主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她才三岁，会害怕会哭会撒娇。 　　他比太平公主年长十几年，若是他早成婚，他生的姑娘应当有太平公主那么大了。可是他如果早早成婚，他说不定要错过安定公主。 　　姻缘这事儿，谁都说不准。没早没晚，只有刚刚好。 　　如此一想，姚元崇的脸上忍不住带出几丝笑意。如果他和公主以后有女儿，不知道会生得如何。女儿长得像他好，像公主更好……若是孩子像太平公主这个小姨，唔，大概也不差。 　　安安不知道，就那么一瞬间，驸马连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她把小太平哄好，道：“妹妹今晚想吃什么，耶耶给了我们好多牛肉。” 　　“我想吃牛肉丸。”小太平很认真地思考，然后指着案上的大猪头，“再把这个猪头给做了！” 　　回过神来之后，小太平意识到自己丢脸了，居然把猪头认错成人头。她想要打败这个猪肉，嗷，吃掉它，战胜它！ 　　既然公主说吃猪头，当即有奴婢把猪头端下去料理。公主说要吃牛肉，半扇牛加上一条牛腿，总共有三百多斤。 　　纯草饲牛肉的脂肪不算太多，但是极为漂亮。暗红色的牛肉上分布着雪白的花纹，做成烤肉的样子一定甘香可口。 　　姚元崇惊叹道：“这也太多了……”他长这么大，因为随意杀牛犯法，从未放肆吃过牛肉。这回他是沾了老丈人和大舅子的光，才得了那么多牛肉。 　　他开心地看向安安：“公主想怎么吃？” 　　安安在家里是吃惯的，算是当中的行家：“先手打几筐牛肉丸，冻上可以慢慢吃，牛肉丸汤喝起来也鲜美。再卤二十斤牛肉，用花椒辣椒调的辣卤，越卤滋味越足，给我加几个卤鸡蛋。牛排煎着吃最香，得多放大蒜和胡椒。” 　　“至于那个猪头，也一并卤了。这个不要辣卤，要偏甜咸口的卤水，小太平不能吃太辣。” 　　小太平一边听着安安说话，一边配合着点头，认为三姐姐安排得很好。 　　至于姚元崇……他压根没听懂，也跟着点头。 　　什么是卤？ 　　他听都没听说过，权当是皇宫里的秘方。 　　天家尊贵，有什么稀奇的吃食方子并不稀奇。他自从娶了安定公主之后，日日陪着公主用膳，饮食水平完全上了一个台阶。他看见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布包，让厨子丢进去锅里熬汤。 　　“这就是卤？”他睁大了眼睛。 　　“算是吧。”安安随口一提，“阿娘给的卤水包是最简单的，比长安殿现配的卤水差一些。”辣卤有辣卤的方子，甜咸的卤水又不一样，像是卤猪头肉、卤牛肉、卤鹅掌又是不一样的方子。 　　其中的学问可大了。 　　卤牛肉和卤猪肉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嘴里，干等也不是事儿。小太平拉了拉姐姐的衣袖，道：“三姐姐，我想看人打牛肉丸。” 　　安安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她也正有此意。 　　姐妹俩喜欢看帅哥光着膀子打牛肉丸，她们真的欢欢喜喜地去了！ 　　姚元崇拉都拉不住。 　　打牛肉丸是一项功夫活儿，需要力气大的人拿着铁棒去敲打一整块牛肉。以往长安殿做手打牛肉丸，便是喊身强力壮的侍卫过来。铁棒下的节奏韵律动听，棱角分明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据说能惹得圣人多看两眼。 　　小张：别污蔑我，我才不是去看帅哥。 　　眼看着安定公主和太平公主对着侍卫们的腱子肉十分欣赏，姚元崇牙一咬，袖子一撸，大声道：“公主，让臣来打！”谁能容忍媳妇看别的男人光着膀子的样子！ 　　他年少时候学过武艺，也曾打熬过一副好体力。最近他去渭水边搞工程，算是体力活与脑力活结合，身上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他挥舞着铁棒打得虎虎生威，别人呼吸一瞬打一下，驸马非得打两下，别人的速度都慢下来了，驸马不慢还得加速。 　　安安震惊道：“元之，你好厉害啊！” 　　姚元崇得意一笑：“那是。”其实手都快要酸死了。 　　自己装的逼，哭着都要装完。 　　就在他得瑟之际，小太平的眼睛尖，高声道：“三姐姐，姐夫的汗落到牛肉里了。” 　　也不是说不卫生，就是这种加料的情况……有点尴尬了。 　　“无妨，元之打的牛肉丸，全归我了。”安安说，“小太平吃其他的牛肉丸，可以吗？” 　　小太平点头：“可以。” 　　这下可把姚元崇感动坏了，自家媳妇的心胸真是宽广啊。 　　当了一下午人工绞肉机的后果就是，驸马的手酸得几乎抬不来，险些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住。偏生安安和小太平的兴致很高，姐妹两人没理他，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一会儿安安说：“这个牛肉丸很筋道啊”，小太平接着说：“三姐姐，牛排好嫩好香，猪头没牛肉好吃”。她们吃饭完全没有“食不言”的习惯，竟然从牛肉聊到首饰衣物上去了。 　　鬼知道为什么十五岁的安定公主和三岁的太平公主有那么多共同语言。她们从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话题多得说不完，轻易把在座的另一人给遗忘了！ 　　孤独的驸马只好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地咬在一块牛排上面。煎得七成熟的牛排很软，大蒜牛油香气中夹杂着胡椒的辛辣，这样的肉他几乎不用费牙，一嚼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他有点小情绪，连吃了三块巴掌大的煎牛排，牛肉丸和卤牛肉也没少吃，连打嗝都带着一股牛肉独有的膻味儿。 　　“嗝儿……” 　　饭罢，安安拉着小太平的手，快快乐乐地说今晚咱俩宵夜吃牛肉面，然后去睡觉。 　　“那我呢？”姚元崇有点不高兴。 　　“委屈驸马去书房歇息。”安安理所当然地说，她捏了捏妹妹的小圆脸，“小太平陪我睡，好吗？” 　　“好！” 　　太平公主牵着姐姐的手，可高兴了。 第555章 番外：太平出门记（上） 　　◎小太平陪姐姐出门◎ 　　吃过夜宵的牛肉面, 太平公主的肚子饱饱的。 　　切得薄薄的卤牛肉铺在面条上，牛骨汤的香气特别浓郁, 熬得奶白色的浓浓一碗。再撒上一粒葱花, 点半勺醋，窝上一个煎蛋，滋味特别鲜。 　　“好吃, 早上也要这样吃。”小太平没过瘾，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这蛋也太小了。” 　　“这是鹌鹑蛋, 就怕你积食, 晚上睡不着。” 　　安安觉得嘴里吃完面有点咸，刚好喝口白开水缓一缓。她和妹妹傍晚吃过大餐，夜宵若是再吃太多, 夜里可得难受得打滚。 　　公主让人多做一份送去书房给驸马, 姚元崇的胃口大，他的那一份放煎鸡蛋。至于安安和小太平，她们吃小半碗牛肉面再加一个煎鹌鹑蛋，过过嘴瘾便成了。 　　白瓷碗看着不小，但牛肉汤放得多，面条其实就两口的分量。 　　“撑不撑？”安安拿帕子给妹妹擦嘴，轻声地问。 　　小太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三姐姐, 不撑，有点困。” 　　太平公主的年岁小，她头一回离开父母在外面过夜，这种感觉挺新奇的。小孩吃饱了就犯困, 被丫鬟擦过手和脸, 放完水就乖乖地坐到姐姐的床边。她看见床头挂着安神的香囊, 闻着有一股特殊的香气。 　　“三姐姐，这是什么味儿？” 　　“便是一些干的柚子皮和橘子皮，味儿不浓吧？” 　　“不浓，好闻。” 　　安安让人把床铺和枕头都换过新的，她见小太平喜欢这种香气，承诺等妹妹回宫送她一份。萧靖不喜欢用太过昂贵奢侈的香料，一是没必要，二是他看宫斗剧看多了，总觉得香料可能被坏人动手脚。 　　他有几分节（抠）俭（门），教孩子们废物利用。吃过的橘子不要丢，果皮含有精油是好东西，柚子皮吸味儿，搁在屋子里不错。安安嫁人之后，有心做好当家主妇，便学他了。 　　反正姚元崇不懂这些小细节，驸马没意见。 　　“这是阿娘教我的法子。” 　　安安不说还好，她一说，小太平有点想家了。 　　小姑娘睡着新枕头，心里想着阿娘和耶耶，竟然有点难受想哭。她转过头去，看到姐姐好像睡着了，她怕扰着姐姐睡眠，才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小太平也睡着了。 　　次日 　　安安坐在妆台前梳洗的时候，被子里的小公主才幽幽转醒。小太平裹着被子，顶着一个鸡窝头从床上坐起来，有一瞬间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一入眼，所有陈设跟她宫里的不一样，唯独有一人是认得的。 　　“三姐姐——”小太平脆生生地喊，“三姐姐，你起得真早。” 　　太平公主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帝后宠爱惯了。加上她还没去上幼儿园，在家习惯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她瞧着外面这天色，还没有大亮。 　　安安回头朝妹妹笑了笑：“现在时候不早了，冬天的太阳升得慢，公鸡早叫过几次。”她看妹妹睡得香甜，便让妹妹多睡两刻钟。反正她要化妆收拾，没大半个时辰出不了门。 　　有婢女给小太平穿上厚实的袄子，太平公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看安定公主打扮。 　　公主胜在年轻脸嫩，没有用太多的脂粉，只是用过花露后，再抹上一层保湿的羊奶霜。安安学会用削细的炭笔画眼线，再薄涂眼影和胭脂。她的眉毛生得好，不画而翠，只需要略作修剪，连眉笔都用不上。 　　安安见妹妹好奇，主动问：“小太平，今日你帮我选选，用什么样子的花钿好？” 　　“我看看。”小太平打开姐姐放花钿的匣子，很认真地挑选，“我看鱼儿好。” 　　“那便是鱼儿了。” 　　安安笑着把鱼儿模样的花钿贴到自己额头上，她让小太平再挑一个。花钿的图案繁多，不仅有花儿草儿这类植物题材，更有小鱼小鸭飞禽等动物题材。小太平挑了一个小鸭子的花钿，安安把那一枚拿起来。 　　“我给妹妹擦脸，涂香香，再贴这个小鸭子好不好？”她问。 　　“好。”小太平笑得合不拢嘴。 　　少女的手指很软，把花钿放在嘴边哈气，用指腹沾了少许温水和阿胶，便贴上去孩童的眉心。小太平对着铜镜，看见自己额头上红红的小鸭子，今个儿特别高兴。 　　好看哦。 　　打扮好，吃早饭，安安跟妹妹讲了自己今天的安排：她想先去姚家，把打好的牛肉丸分给给大伯和婆婆。一盏茶时间后，她们再过去探望荣国夫人，中午在外祖母家里吃饭。吃完饭她们回家小睡，休息后带着钱去粮店买米和麦子，填充仓库。 　　小太平对于这个安排没意见。 　　只是小孩不了解。 　　她看着公主府忙里忙外的奴仆们，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等她和安安都上了马车，车里只有姐妹两人的时候，小太平才问姐姐：“三姐姐，为什么你要把东西送给姚家人？” 　　昨天的牛肉丸打得可辛苦了，还有地方上贡的棉花和糖。安安向来出手阔绰，准备送给姚家一筐棉花和一罐子糖。 　　“因为他们是驸马的家人，身为儿媳，我理应把刘氏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安安解释道，“我不和彭城郡夫人住在一起，但是十天半个月去给她送点东西，能让驸马高兴，我的名声传出去也好听。” 　　“可是，可是东西都是耶耶和阿娘给你的……”小太平想起味道鲜美的牛肉丸，不舍得。 　　安安揉了揉妹妹的脸蛋，太平还是太小了，有些道理她也是嫁人之后才慢慢明白。 　　“阿娘教过我，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家里有大把的牛肉和棉花，我舍去一点儿，能把事情办好，所有人都高兴。”公主得了好几车好东西，她分出去一点儿不心疼。 　　安安想到另外一个角度，问小太平：“若是让你选，你宁愿像五嫂那样，日日过来侍奉婆母。还是愿意送点东西，来免除劳累呢？” 　　“我愿意照顾阿娘，可是别人的阿娘……我做不到。”小太平眼珠子一转，“还是给东西好。” 　　她们李家，最不缺就是富贵。 　　还是那句老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安安把妹妹抱在怀里，说话的声音很轻，“五嫂勤勉，这是因为她是我们宫里出来的，阿娘养育她长大，所以她也待阿娘好。你且看看别的王妃，大哥二哥三哥的生母都是宫人，倒是不好让他们的王妃对宫人低头。可是你瞧瞧雍王妃，她什么时候侍奉过淑妃，还不是打发人送东西入宫，哄得淑妃夸她孝顺。” 　　小太平很认真点点头，原来结婚是这样的，对待婆婆又是这样的。她以为姐姐受委屈了，才领悟出来这样的道理。 　　她拉着安安的手，小声地问：“三姐姐，你难过吗？” 　　“我不难过啊。”安安扑哧一笑，“我也是傻，居然跟你说这样的事情，等你嫁人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你别不舍得那点牛肉丸，昨天驸马做的，我今日全给他家送过去。” 　　什么汗滴牛肉丸，也好让姚元崇孝顺一下他的母亲。 　　安安有几分机敏，说的圆场话哄得驸马跟什么似的。小太平嘿嘿一笑，她就知道三姐姐最精明。 　　姚家 　　姚家收到消息说公主要过来，一群人十分惊喜。刘氏赶紧把黄金首饰戴上，穿上撑场面的狐皮大衣，心里是挺喜欢公主这个二儿媳的。 　　安定公主生得好，为人大方，只可惜她和虫虫令居一府，姚家兄弟二人不能时常照应。除此之外，这一场婚姻倒是没有别的缺点。 　　公主的车驾到了门外，先是有侍卫敲门，只等姚家人开门之后，两位公主才抱着手炉下车。腊月的天太冷了，吹得小太平的脸蛋要冻僵了。 　　刘氏领着大儿媳和孙子询哥行礼，热情道：“臣妇参见公主，请公主快快进屋。” 　　询哥偷偷抬头看，二婶旁边居然跟着一个妹妹。妹妹穿着和二婶同款的杏黄色袄裙，贴着可可爱爱的小鸭子花钿。 　　这不是跑腿的小丫鬟。 　　刘氏深呼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小女娃的身份呼之欲出。 　　“今日有劳夫人了。”安安挂着得体的笑容，不会太热切，但也不失亲近，“这是我家小妹，耶耶和阿娘让她出来玩几日，她便跟着我过来了。” 　　小太平一脸茫然，没有对着刘氏行礼，倒是姚家人一哗啦地对着她行礼。刘氏看着小太平眼热，指示孙子询哥去“侍奉”年岁相近的太平公主。 　　这小男孩小女孩，以后的福分谁说得清楚呢。 　　若是小时候玩得来，长大之后的事说不定就成了。 　　在刘氏的张罗下，姚家人很热情，茶水点心都端上来，请二位公主享用。安安让侍卫把东西搬上来，一听是牛肉做的好吃丸子，贪吃的询哥立刻围了过来。 　　二叔侍奉公主=二叔有好吃的=他侍奉公主=他有好吃的 　　这笔买卖可以做！ 　　“二婶，牛肉丸好吃吗？” 　　“二婶，我能带殿下去玩吗？” 　　“殿下，你要不要一起来放纸鸢，好玩的……” 　　询哥盛情相邀，可惜太平公主“胆怯”，寸步不离姐姐身边。眼见刘氏的话说个没完，小太平闹着：“三姐姐陪我，三姐姐陪我——” 　　她那么娇气，一看就是被父母疼爱惯的孩子。小姑娘不跟你玩，非闹着要走，你还能怎么样？ 　　眼看着太平公主要撒泼哭了！ 　　安安一脸“抱歉”的表情，喝完一盏茶，吃了半块点心，便带着妹妹回到马车。小太平长呼了一口气，她不喜欢姚家的哥哥，不想跟他玩。 　　而且彭城郡夫人有点粗野，她不太喜欢……她才不是怕生的人。 　　她吱吱喳喳地跟姐姐说话。 　　“三姐姐，姚家哥哥长得跟红薯似的。” 　　“三姐姐，我的驸马要好看的。” 　　“三姐姐，我的驸马要能打牛肉丸的，懂武艺。” 　　“三姐姐，我还想吃牛肉丸。”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纠结要不要拆太平的官配，表哥薛绍真的有点香…… 　　虽然从现代角度看表兄妹近亲结婚不好，但是太平嫁给薛绍之后好像过得很开心，公主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和驸马有了四个孩子。头婚的太平还是很正常的，二嫁才开始黑化养男宠。感谢在2021-04-28 23:50:20~2021-04-29 23: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6章 番外：太平出门记（下） 　　◎小太平有了一袋米◎ 　　“三姐姐, 你跟我讲一下外祖母。” 　　“好，我讲咯, 小太平认真听。” 　　安安把妹妹揽在怀里, 讲到她们即将拜访的对象，外祖母杨氏。 　　要说长寿的杨氏，在长安城算是一个传奇人物。杨氏是隋朝的宗室女, 但并非关系十分亲近那种，而是隋文帝的远房亲戚。年轻时候的杨氏生得十分美貌，父亲杨达给她起小名牡丹。 　　牡丹国色, 寻常花卉不可相比。 　　杨牡丹生得再美, 可是同姓不婚，她定然没有嫁给皇室宗亲的道理。姑娘没遇上好的成婚对象，对外宣称信奉佛教, 宁愿做尼姑都不要嫁人。反正家里有钱, 不差她这一口饭，父兄便一直养着她。 　　直到隋朝，它居然亡了！ 　　若是国家不亡，靠着家里和皇帝的那点亲戚关系，姓杨的总能沾点好处的，不愁吃喝。可是隋朝都完蛋了，好多杨氏宗亲老爷们都活不下去, 更何况是杨牡丹一个大龄剩女。 　　大唐立国的时候，杨牡丹已经奔四了。她的容色依旧很美，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姓李的皇帝倒是没看上她这个“老婆子”。只是她素有美名, 竟然传到高祖皇帝的耳朵。 　　高祖皇帝打听到有这样一位没嫁人的老姑娘, 看着自己忠心耿耿的老部下, 心里自有一番安排。他宠信的武士彟刚丧偶，老武的生辰比杨牡丹年长两岁，他们正是同龄人哩！ 　　武士彟今年四十一岁，杨牡丹今年三十九岁。 　　若是嫩葱似的小姑娘嫁给老武，小姑娘肯定觉得委屈。但是杨牡丹她都一把年纪了，能遇到这样的好亲事，她不得感激到哭？ 　　高祖皇帝自认为做下一件好事，他自掏腰包给老武办婚礼，不用武士彟花一分钱。他让自己的女儿桂阳公主当主婚人，把婚礼办得漂漂亮亮的，惹得长安城好多人羡慕。 　　没有人问过杨牡丹愿不愿意，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她的父母早已死在隋朝。她的婚事由大唐皇帝作主，皇帝让她嫁人，她就要嫁人。 　　嫁人之后，杨氏的日子过得很难。她是武士彟的续弦，老武的原配相里氏给他曾生下四个男孩，其中两个哥儿夭折了，活下来的武元庆和武元爽非常敌视杨氏。 　　这两个继子不是奶娃娃，他们记得很多事情。 　　武士彟在高祖皇帝身边当差，十分敬业，颇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武在宫中当值，有家人来报，说大哥儿和二哥儿身体不好了，想要见老爷一面。老武听完之后，十分伤心—— 　　然后就没有然后。 　　两个儿子从病重到断气，武士彟从未离开过岗位。 　　两个儿子的死亡让夫人相里氏伤心欲绝，没多久，她也倒下去了。她派人去请丈夫回家，可是武士彟不请假，坚持在皇宫里当他的差事。直到原配相里氏没了气息，那个女人都等不来他一面。 　　996算个屁，老武这种人才是大唐劳模！ 　　高祖皇帝听闻了这件事，夸奖武士彟“忠节有余，举无与比”。作为嘉奖，高祖皇帝给这位丧偶的好臣子赏赐了一份好姻缘。 　　皇帝体恤臣子，他没有错。武士彟爱岗敬业，他好像也没有错。 　　到底是谁错了？ 　　武元庆和武元爽认为错全在杨氏，他们的两个兄弟死了，母亲相里氏尸骨未寒，杨氏居然风风光光地嫁进来国公府。长安城好多人惋惜美人迟暮，杨牡丹这辈子也就这样，日后她要看继子的脸色过日子。 　　杨氏以四十几岁的高龄，给武士彟生下三个女儿。武士彟一死，武家兄弟对待杨氏母女三人的态度很差，几乎能说是刻薄和恶毒。 　　杨氏在次女的建议下，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来长安讨生活。至于长女武顺已经嫁人，她管不了，也没法子管。 　　武家次女入了太宗皇帝的后宫，被封为才人。 　　太宗皇帝去世，武才人在感业寺出家。 　　武才人重新杀回大明宫，她怀孕了。 　　皇后王氏被废，阿武居然能和淑妃打个平手。 　　淑妃不敌，阿武被圣人立为皇后。 　　武皇后生下四子二女，地位不可撼动。 　　人们对于武皇后的经历啧啧称奇，回头一看，武后的母亲杨氏着实是有福气的。隋朝的时候，杨牡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牡丹姑娘嫁不出去、亡国了、她被许配给人当续弦、她生不出来儿子、她被继子赶出门…… 　　好多人都笑话杨家这朵娇花美则美矣，可惜命不好。 　　可是命格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荣国夫人杨氏出生在北周末年，她活过了隋文帝和隋炀帝，大唐的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熬不过她。如今连武家的人都要捧着她，只盼望能从老夫人这里沾点光，让杨氏在武皇后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安安怕小太平冒失，特意跟妹妹交代：“我们去外祖母家里，说不定会遇到武家的人。你多看多听，少说话。” 　　武家兄弟跟武皇后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加上之前的嫌隙，两家人断然不可能亲热到一块儿去。武三思自幼被接到长安读书，他是武元庆的儿子。后来又来了一个武攸暨，是武氏的旁支族人，他的祖父是武皇后的伯父。 　　武三思比安定公主大一岁多，武攸暨却比安定公主小两岁。 　　鬼知道武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恐怕有人盘算着公主的婚事。若是安定公主喜欢年长的，武三思的皮相长得不差。或者这位公主喜欢玩姐弟恋，也不是不行。 　　除了适龄的安定公主，还有一个更小的太平公主呢。 　　“这两位表兄弟年岁不小，你不要单独跟他们玩。”安安摸了摸妹妹的脸，“即便是如厕，你带着婢女跟着。” 　　她不能让妹妹落入险境。 　　小太平听明白了：“三姐姐，我不跟他们玩。” 　　被安定公主猜准了，她带着妹妹去找杨氏的时候，刚好碰上武家两位表哥。武三思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容，他知道安定公主已经嫁人，可是谁说公主嫁人之后，便不能出来“玩耍”？ 　　驸马还能换人做呢！ 　　他领着武攸暨，高声道：“臣见过两位殿下。” 　　安安温声道：“表哥和表弟无需多礼，我和妹妹今日来是给外祖母送点东西。” 　　荣国夫人的身体时好时坏，记忆也差不多，老人家全凭本能行事。大概是患上了老人痴呆，杨氏对于最近的日常记不清楚，倒是年轻时候的事情记得很牢靠。 　　她记得武元庆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武元庆这个继子。 　　今日早上，“武元庆”又来了。 　　“大郎，你来了啊。”杨氏的手朝着武三思一指，努力表现出“慈母”那一面，“大郎，你前几日不是说上火牙疼吗？娘让人煮了黄连水，治牙疼最有用的。” 　　“大郎，该喝药了。” 　　没多久，有仆妇端上一碗熬得浓浓的黄连水上来，请“大郎”享用。武三思心里在骂娘，怎么这个老不死的，每次都整治他？ 　　要不是院子里伺候的都是皇后和圣人派来的人，他必定要把这碗黄连水泼到老不死的身上！ 　　杨氏满脸慈爱地看向武三思，安安看着外祖母，险些“噗——”地一声笑出来。 　　小时候阿娘讲段子，爱讲一个姓潘的美貌小妇人和武大郎的故事。情节之曲折，过程之刺激，难以用三言两语阐述，最后潘美人要毒杀武大郎，台词便是这么一句—— 　　“大郎，该喝药了。” 　　古有彩衣娱亲，今有大郎喝药。 　　武三思为了表示自己对继祖母的孝顺，硬是把发苦的黄连水一口气全喝下去。两位公主都在看着她，小太平露出敬佩的眼神！ 　　太平公主不喜欢喝药，每次喝药都想要偷偷倒掉。武家表哥能喝黄连水，她敬他是一位狠人！ 　　安安问伺候的仆妇：“表哥喝了多少回黄连水？祖母最近记性好吗？还是时常认错人吗？” 　　仆妇也是个人精，语气有些轻快：“回禀公主的话，夫人总是把大少爷认成‘大郎’，时常照顾他吃药，从不懈怠。公主不妨多跟夫人讲话，夫人定不会把您忘记的。” 　　安安坐在杨氏的身侧，主动去握住老人家的手。老人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突然十分激动：“二囡，你终于从宫里出来，我好想你啊！只恨大郎心窄，容不下你和三囡。你耶耶死得早，我好苦的命啊……” 　　武三思嘴里的苦味还没淡下去，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杨氏在骂他父亲，恐怕心中怨恨很多。 　　杨氏她……是真的认错人吗？ 　　当年武家次女入宫，姑娘只有十四岁。杨氏把年龄相仿的安安认成自己的二女儿，拉着她不肯放手。二囡入宫一直是她心中的痛，二囡那么小，便进去那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 　　“二囡，你回来真好。”杨氏情绪高涨，眼中竟然含泪，她冲着小太平招手，“三囡快过来，和你姐姐亲近。” 　　小太平抱着杨氏的胳膊，笑得甜甜的。她知道外祖母认错人，把她认成三姨。 　　她从小聪明，乖顺地喊了一声：“阿娘。” 　　杨氏揽着大的和小的，更开心了。 　　武三思看着她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拱了拱手说告辞。武攸暨倒是不觉得尴尬，因为他又不是武元庆和武元爽的儿子，他的父辈没做过对不起杨氏母女的事情。 　　他看向安安，小声地请示：“安定公主，您要在这里用午膳吗？要不要我替你安排？” 　　“不用劳烦表弟。”安安很有礼貌地说，“我出门是吩咐府里送席面过来，只是我与外祖母有些私房话要说……” 　　武攸暨很识相地说：“臣不打扰公主。” 　　他也离开了。 　　等武家两人都走了，公主府的午饭刚好送到。安安扶着杨氏，小太平冲过去掀开食盒，看到里面冒着热气的白色面食。 　　“是牛肉包子！”小姑娘很高兴，“外面都没有卖包子的，只有宫里有。刚才那个谁，长得跟包子似的……” 　　安安 　　被妹妹逗笑了，武攸暨生得白白胖胖，看着比武三思好欺负，不就跟这个软包子差不多？ 　　小太平捧着一个包子，亲自送到杨氏身边。老人的眼神有神采，突然问：“是小太平吗？” 　　这会儿倒是没有认错人了。 　　太平公主嘿嘿了两声：“外祖母，是我，我和三姐姐过来看你。” 　　杨氏拉着安安的手：“安安是个孝顺孩子，对不对？” 　　安安不好意思自夸，只能谦虚地回答：“外祖母，是我呢。” 　　两位公主陪着外祖母用饭，饭罢，杨氏让人把床底下的小箱子拉出来。老人指着这口箱子，笑道：“安安成婚了，花费多，祖母把这里的东西都送给你。” 　　箱子里头装着杨氏这些年的家底，她一人花费不多，攒下来一笔钱，全部兑换成金银。 　　“这怎么使得。”安安不愿意要外祖母的私房。 　　杨氏意有所指：“他们都想哄我，我不给他们。” 　　小太平这个小机灵来劝：“三姐姐，你就收下吧，给我买糖吃。” 　　杨氏看着这个小外孙女，好像看到当年自己生的孩子：“对，给小太平买糖吃，买花儿戴。” 　　安安不再推辞。 　　她下午带着小太平去买米和粮食，小太平偷偷把手插进去开封过的米袋玩，玩得很起劲。她借口驸马爱喝酒，又买了几坛好酒，扬言要亲自用粮食酿酒。 　　安定公主对驸马十分宠爱，在长安城已经成为惯例，粮商们见怪不怪。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姚元崇回到公主府，见媳妇和小姨子都在等他吃饭。安安见腊月天寒，特意温了一壶好酒，要给他暖身。 　　“三姐姐，我也要喝。” 　　小太平没喝过酒，觉得很酒很有意思，神奇十分兴奋。安安被妹妹缠了很久，让她喝了一杯。 　　结果小姑娘竟然醉倒了！ 　　小太平的脸色红扑扑的，一杯温酒下肚，没吃几口菜，居然悲从中来。她鼻子一酸，嚎啕大哭：“阿娘，我要阿娘，我要耶耶——” 　　“三姐姐，我想回家——” 　　姚元崇看着放声大哭的小姨子，难以置信：“她这是一杯倒的酒量？这个时候要回家？” 　　长安夜间宵禁，黄昏时刻击鼓鸣金，警醒所有人不能在街上乱逛。只有公差因紧急事务，私人有结婚、丧葬、凶疾等理由，方可出行。根据《唐律》：犯夜者，笞二十。 　　小太平喝醉了发酒疯，丝毫不知道自己给姐姐姐夫出了多大的难题。安安哄了她一晚上，赶在清晨送她回宫。小太平这会儿睡着了，白白嫩嫩跟小猪似的。 　　萧靖没想到小太平那么快回来，仔细一看孩子脸上有泪痕，心里一惊：“她这是怎么了？” 　　“妹妹昨日想家，只是不能夜闯宵禁，我便拦着今日才回。”安安有些愧疚，“是我没有照顾好妹妹。” 　　“不关你的事情，唉，是我没考虑好。”三岁的孩子想家想到哭，这多正常啊。 　　萧靖守在小太平的床前，安安送给妹妹三四个香囊和一袋子米。米是小太平喜欢玩的，她在粮铺玩了好一会儿，这袋米被安安买回来了。 　　“阿娘……” 　　小太平眨了眨眼睛，睡醒后看到阿娘真好。她看见床头系着三姐姐给的橘子皮香囊，还有三姐姐送给她的礼物。 　　她以后还想到三姐姐家里作客。 　　小太平特别喜欢玩米，她把小手插到白米里面，玩了好一会儿。她又是抓又是捞，看着米粒从指缝落下来，居然觉得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关于老武娶杨氏之间的故事，有参考北宋《册府元龟》。 　　历史上太平公主二婚嫁给武攸暨，武攸暨是个包子性格，他的原配被武则天赐死，才给他腾出正室位置来娶公主。太平公主养男宠，他也没意见。 　　这辈子小太平肯定跟他没啥关系。 　　喜欢把手插到米袋玩的那个……是我了，据说好多人都喜欢这样玩。感谢在2021-04-29 23:25:40~2021-04-30 22: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7章 李治不头疼（89） 　　◎唐高宗去田间调查◎ 　　咸亨元年, 三月 　　三月的阳光真是明媚极了，万里看不到一丝乌云, 贵女们都以为是举办春日宴的好日子。春天充满了生机, 在大自然中象征着物种繁衍。 　　春日宴亦是一个相亲的好时候。 　　传言武皇后善妒，她的宴会很少邀请外人参加。她大多数会邀请公主们和郡主们相聚，且是姓李的自家姑娘。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吃点心, 气氛别提有多好。 　　圣人被皇后约束得严，据说他对着贵女都是“目不斜视”。更何况圣人如今年过不惑，更有四个嫡子和四个庶子, 这个时候入宫为妃不算是一门好前程。讲得难听点, 即便是有小妃嫔能给圣人再生下一男半女，孩儿不可能有太大的出息。 　　只有圣人前头八个儿子都挂掉，小妃嫔才有可能荣升太后, 让儿子当皇帝！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比起圣人, 太子年轻力壮，他刚过双十生辰，成为好多人眼中的香饽饽。太子只娶了一个太子妃，身边没有良娣和其他侍妾。太子妃刚怀有身孕，太子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这不，好多人家盯上李弘，自家姑娘从小教养, 没道理会输给库狄氏。想当年圣人当太子的时候，萧良娣盛宠，风头盖过太子妃王氏。要不是武氏横空出世，说不定淑妃现在能当上皇后。 　　容娘拿着帖子过来长安殿, 坐在萧靖的下首。她的肚子不显, 只有三个多月, 精神头倒是很不错。 　　这孩子想来是二人冬天猫冬的时候有的。 　　“有人来求你了？”萧靖不觉得意外，“她们想你主持举办春日宴？” 　　容娘低眉顺眼地说：“阿娘，是这样没有错。” 　　说是宴会，实际上是给太子选妃。 　　论理，太子妃怀孕了，不能拦着不让太子亲近别人。可是容娘自幼在长安殿长大，阿娘怀孕了好几胎，也没有让旁人沾了圣人的身。 　　当父亲的能做到这样，儿子总能有几分相似吧。有谣言说太子妃善妒不贤惠，容娘权当听不见。 　　她不舍得。 　　她当真把殿下藏进去自己的心里，一分一毫都不舍得分给别人。每次有人想要劝她“贤惠”，她心里真是好大一把火，想要骂人！ 　　当了许久太子妃，容娘的脾气也上来了。让她再做回库狄女官那个“温顺”的样子，劝太子过去别处，她做不到。 　　萧靖知道容娘的难处，皱着眉头说：“今年年景不好，办什么春日宴，你且都推了。这些天一片乌云都看不见，表面上是风和日丽，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好。” 　　都说春雨贵如油，阳春三月不下雨，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皇后娘娘觉得脑壳疼，咸亨元年的大旱果真要来了。老天爷不下雨，春天播种效果差，等到秋天定是要粮食失收，然后国家闹饥荒。 　　这可太糟糕了。 　　虽然萧靖早有预料，但是真遇上大旱，他的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他跟容娘说：“你和弘儿都做几件出门的衣裳，不要丝绸，要棉麻的。我和圣人想在长安附近的农田看看，到底情况坏到什么程度。” 　　“是。” 　　容娘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千金。她小时候是穷人家的孩子，她会到粮铺买米，知道粮食的价格会随着年景而波动。她在东宫种了几盆辣椒当观赏植物，最近辣椒叶片都蔫下去了！ 　　她后悔自己的观察不够细致入微。 　　她不如阿娘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容娘回到东宫，她把这件事情跟李弘一说，李弘险些要跳起来。 　　他是太子，这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一年多以前，耶耶和阿娘说梦见天空中挂着九个太阳，晒得大地裂开。如今大唐有旱灾的预兆，不正是梦境成真了吗？ 　　他问：“阿娘可有说什么时候带我们出门？” 　　容娘摇了摇头：“阿娘没有说，大概是等衣裳做好之后。” 　　“可是你的身孕才三个月。”李弘将手轻轻贴到容娘的肚子上，担忧地问，“这个时候你出门会不会不好？” 　　容娘顿时就笑了。 　　“乡下的妇人直到临盆，都要一直劳作。城里的娘子也不轻松，要昼夜织布刺绣。我不过是外出走动几步，不会辛苦的。殿下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阿娘？” 　　李弘哑口无言，他的母亲永远是可靠的。 　　阿娘从来不会把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等宫女把出门的衣服做好，萧靖换上一套普通人家的衣服，用木簪把头发挽起来。他特意用了偏暗的粉底，把眉毛画粗。这样看起来是小康家庭，但并非大富大贵。 　　“舅舅的打扮真好。”张嫣赞叹不已，然后问了一句，“您开车吗？” 　　小张会骑马，开马车的水平不咋滴，更别提是驾驶牛车。 　　萧靖拍着胸脯说：“我开，你和弘儿几个都坐后排。” 　　牛车宽敞，能载人能拉货。唯一的缺点是牛车速度慢，想要飙车上高速得开马车。对于太子妃而言，此时坐牛车出游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牛走得比较慢，坐在牛车里不怎么颠簸，孕妇坐着也不难受。李弘看到阿娘坐在前面驾驶的位置上，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耶耶在后面坐得稳如磐石……所以是阿娘开车吗？ 　　容娘若有所思：皇后会开车，所以她以后是不是也要学开车，然后载着殿下出门？ 　　张嫣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两人穿的棉麻衣裳没问题，只是违和感太强。李弘的肤色白皙，仪态不凡，虽然穿着打扮不起眼，但是他长着一张“我家里很有钱”的脸。 　　至于容娘是女子，皮肤白一些没所谓，只当是在家中娇养惯的小妇人。她很懂事，她今日没用胭脂唇彩，盘发用布条束起来，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意思。 　　“弘儿，过来。” 　　圣人从怀里拿出来一盒颜色偏暗的粉底，指了指太子的脸和手。本来这里是皇后要用的，怕是中午要脱妆。 　　论化妆上粉底，萧靖是一把好手，张嫣的水平更是不弱。她盯着儿子的脸，嫌弃道：“有点油。” 　　男孩子怎么可以不精致呢？ 　　小张这辈子虽然做了男人，但是水乳等物一样没落下。她叹了一口气，只恨手边没有化妆水，没做好前期准备工作怎么上粉底。 　　圣人的嫌弃简直是肉眼可见。 　　李弘/容娘：“……” 　　太子妃捂着嘴笑，没想到圣人是这样精致的人。李弘的脸红红的，十分无奈，只能把脸蛋凑到耶耶的手边。 　　这个姿势……只怕牛车颠簸一下，太子就要挨巴掌了。 　　“没事，你娘开车的技术很好，不会让你颠着。”张嫣让孩子放松，“朕……我上粉的技术也很好，保证等会儿你一个毛孔都看不出来。” 　　李弘：耶耶你别说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害怕。 　　张嫣用指腹沾了少许粉底，薄涂多次，好不容易在儿子的脸上涂抹均匀。不多时，白嫩嫩的太子变成黝黑的小子。 　　“手，伸出来，露出来的脚脖子也要涂。” 　　李弘不好意思地把粉底接过来，自己涂手和脚。容娘坐在他旁边，小声地提醒：“您别一次性弄那么多粉，圣人刚才用了那么一点儿。” 　　她比了半个手指甲。 　　看这个熟练的架势，圣人平时没少捣鼓这些东西。容娘心中十分羡慕，阿娘今日的肤色不同往日，应当是用了这个粉。她脑补一下，莫非圣人时常替阿娘上妆？ 　　圣人对待阿娘真好啊。 　　等李弘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收拾好，萧靖开牛车的速度慢慢停下来。他停在万年县的一片农田上，这里是安定公主的地。 　　他提前跟安安打过招呼，说今天来这里搞调查。安安的食邑是皇子皇女当中最多的，他在这里搞大数据调查应该可取。 　　他看见有农夫走在田埂上，打招呼道：“那位老兄，请问这里可是安定公主的食邑？” 　　“正是！”老农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敢问这位是……” 　　真眼生啊，他从未见过这几人。 　　“某是安定公主府的嬷嬷，姓武。近来公主食欲不好，便差我过来看看地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瓜菜……这是我家男人，还有儿子和儿媳，他们是来帮忙拉东西的。” 　　萧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话，另一边晃了晃安定公主府的对牌。老农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是女人开牛车。 　　应当是府里当家的婆娘，能话事那种！ 　　旁人都说宰相府家奴七品官，公主身边的嬷嬷多威风啊，连家里的男人都得听她的。张嫣跟在萧靖身后，俨然是一副吃软饭的样子。李弘和容娘反应极快，皆言：“我们都听阿娘的。” 　　老农为人倒是挺热情，毕竟他们都是公主的佃户，不能得罪公主身边的人。附近沿着田埂走几步路，众人进入一片村落，矮矮的房子大概有几十户。 　　“来人了，是公主府来人了！” 　　“都有什么好东西，府里的娘子要回去当差！” 　　老农高喊了几声，好几座房屋的门被打开，庄子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城里来人，虽然衣服的质地不是细缎，可是人家的衣裳是新的，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 　　一看就是好生活的样子。 　　有佃户家的妇人摘了几篮子黄瓜，“武娘子您看，这胡瓜是刚种出来的，嫩得很。小四家里的鸡养得好，您要鸡蛋不？” 　　“都要。”萧靖点点头，“外面卖的瓜不好，有些发苦。我要先尝尝你们种的胡瓜成不成，才好拿回去给公主。” 　　他说得在理，一根黄瓜而已，农户没什么不舍得的。 　　有多嘴的婆娘说：“今年雨水少，瓜吃起来容易苦。得亏刘娘浇水勤快，她种的胡瓜还算清甜。” 　　刘娘就是那个送黄瓜的妇人。 　　说到雨水，刘娘很是发愁：“这天儿都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居然一滴雨水都不见有。种瓜有小雨最好，生瓜不会烂，反而长得特别快，一日一个模样。老天不下雨，害得我家大丫要从河里挑水，这个臭丫头走路不带眼，昨天还摔了跟头，血哗哗地流。泥巴晒得太硬，得亏没有小石子……” 　　萧靖啃着嘴里的生黄瓜，突然间觉得这瓜吃着太难受了。瓜很甜很爽脆，吃到嘴里却发苦。 　　李弘心地善良，天性有几分仁慈，更是听不得这样的事情。他打了个眼色，跟萧靖说：“阿娘，你不是说公主那里要找几个小丫鬟当差吗？且都让小丫头都过来看看，若是你看不上的，给她们几颗糖打发便是。” 　　“弘儿说得在理。”萧靖没反对。 　　一听是公主要找小丫鬟，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都出来了，连磕破头的大丫也不例外。不是刘娘不疼这个女儿，而是家里的活计多，挑水的活儿就落到大丫身上。 　　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就是大丫？今年几岁了？” 　　萧靖随口问了几句，目光落在小姑娘的额头上。他松了一口气，是皮外伤，伤在额角处，已经结痂了。 　　大丫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她以为自己破相太丑，惹别人不喜欢。 　　“你家的胡瓜不错，听闻你是挑水的，这里有你的功劳。”萧靖让张嫣从牛车上搬下来一罐子糖，给佃户家的姑娘各分了一块跟象棋差不多大小的红糖。别看这分量不多，红糖在大唐还是个稀罕物！ 　　一群小女孩看看家人，看看城里来的“贵人”，十分惶恐。 　　她们想要糖，不停地咽口水，却不敢接。 　　萧靖再三强调：“拿吧，这是公主赏赐给你们的。” 　　有胆大的孩子先拿，后面的孩子有样学样，也跟着拿糖块。有贪吃的小丫头当场把红糖块塞到嘴里，气得她的老子的娘想发作，却不敢当着府里来人的面前打孩子。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家里这个蠢货竟是一口嚼了！ 　　也许是因为家里的胡瓜种得好，萧靖特意多给大丫一块糖，叮嘱道：“你额头破了，要吃这个红糖补补。公主最是心善，要是让她知道有孩子头破血流，她定是睡不安稳。” 　　众人皆呼：“公主仁慈。” 　　公主买了很多奴隶，让他们在田地上种植庄稼。公主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许多人都感激她。 　　萧靖不是真的要挑丫鬟，他把糖块派完了，打发其他小丫头离开。他说看大丫“有缘”，让大丫留下来，多聊几句。 　　“你们村里都是吃河水吗？河里有没有大鱼？” 　　“大丫，你们村里有井吗？为何你要到河里挑水？” 　　“今年春汛，河里的水涨得多吗？” 　　张嫣和李弘竖起耳朵，这是要问到关键之处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日我开车跑长途，所以昨天没更新。当初我考科目三的时候，一路都是时速十几地开，时速四十就觉得太快太害怕了。 　　我拿了驾照两个多月没碰车，昨天在村里开车慢慢兜了好几圈，然后第一次开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时速八九十，心里慌得一逼。今天我又开了三个多小时车，我爸说他坐在副驾驶位比自己开车还害怕，我外婆坐后排一直紧紧抓住扶手……感谢在2021-04-30 22:25:33~2021-05-02 22: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浮一白 59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8章 李治不头疼（90） 　　◎唐高宗收到礼物◎ 　　大丫是识水性的, 她平日里没少下去河里玩耍，所以她娘才放心让她到河边挑水。小孩子的眼睛最尖, 生性贪玩, 河里有什么都瞒不过他。 　　小姑娘的嘴里含着红糖块，囫囵地说：“井水干净、甜，是吃喝用的, 不会拿来浇菜。只是最近井水变少，打上来费劲，我要和后头的狗子哥一起去打井水, 才能打上来。” 　　“河里有大鱼, 前几日我还捉了一条三斤重的，很好吃……”大丫说话不带脑子，小孩回味着鱼肉的滋味,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刘娘一个劲儿瞪她, 真是个不省心的臭丫头。 　　她们一家本是买来的奴隶，替公主劳作，所有的产出都应当是公主的东西。你在这儿说吃鱼吃肉，让公主府里的嬷嬷怎么想？ 　　鱼而已，萧靖不计较这些东西。河里的鱼是野生的，谁吃着不是吃了？ 　　他表示亲近，轻轻拉了一下大丫的手, 鼓励道：“你接着说，我听着真有些野趣。公主平日里爱听这些事情，你多说说，回头公主说不定要赏你。” 　　“好哦。” 　　大丫笑起来露出一排漏风的牙齿, 更得劲了。她继续说：“以往捉鱼很难的, 今年河里的水浅了一层, 所以大鱼都游出来了。最近太阳好，晒得河边热热的，我家小弟去河边玩水都不怕冷……” 　　小孩看问题简单，只觉得好玩，有鱼吃。 　　可是大人听着这些话儿，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河水和井水的水位变低，这些意味着什么。 　　也许迟些时候，井里可能会彻底打不出来水。但愿周边的河不要干涸，不然这一片的田地和人口都要完蛋。 　　借口要给公主带几桶鲜鱼，张嫣和李弘去河边看情况，观察水位下降的程度。萧靖和容娘留在村子里，和妇人们一起唠嗑干活。 　　春天的野菜最多，可惜荠菜有些老了，口感没之前那么好。田野间长出来一大片很好看的紫色野花，萧靖看着特别喜欢，他问农妇要了一个篮子，说要去挖好东西。 　　“阿娘，这是什么？”容娘不认识这种紫色小花是什么东西，但是态度很主动，“阿娘是想带回去种吗？我来帮娘挖吧。” 　　紫色的小花是挺好看的。 　　萧靖给容娘塞了一块糖，像是哄小孩似的：“你怀着身孕，到一旁坐着歇息。我又不是八十几岁的老胳膊老腿，老了再叫你来。” 　　容娘哭笑不得，她知道阿娘这是心疼她。 　　旁边的妇人有看热闹的，惊奇道：“武娘子对儿媳真好，您这样的婆婆可不多见。瞧你这儿媳，现在您不教教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向来只有婆婆指示儿媳干活，村里从来没有儿媳坐着，让婆婆干活。 　　村里的婆娘们冷眼瞧着，都觉得容娘这个媳妇做得不好。婆婆在地里挖东西，怎么她就在一旁看着？ 　　萧靖张嘴就怼回去：“我家儿媳是我一手带大的，当女儿疼都来不及。活计多的，让她男人干着去，别把我家姑娘累坏了。” 　　这话说的，反倒像李弘是捡来似的。容娘捂着嘴笑，得亏殿下和圣人去了河边。 　　皇后娘娘一说话，场面一下子冷下去。妇人们都不敢再说，武娘子看着脾气好，气性竟然这么大！ 　　萧靖看上的“小紫花”不是普通野花，而是一种叫做紫花地丁的野菜。紫花地丁的味道微苦回甘，焯水之后拿来凉拌和粉蒸都很好吃。只是这种野菜药性偏寒凉，容娘这样有身子的人最好不要吃。 　　“这个紫花的菜可以吃，回家拿麦粉拌了，再调些蒜末辣椒油，味道不错。”他解释道，“说起来，今年春天还没有吃过野菜。” 　　有妇人以为是安定公主稀罕这一口味，讨好道：“野菜这点东西，多多的有。武娘子，可要我们帮你采一些，只是我们认识的野菜不多，怕吃坏了贵人的肚子。” 　　“那边刚长嫩芽的树，叫做香椿，香椿芽能吃；还有这一种叫做荠菜，只是这会儿老了，不大中吃；这种带着小绒球的，叫蒲公英，用油盐拌了不错……你们要记得，大多数野菜偏寒凉，吃了能下火，孕妇和身体虚弱的老人要少吃。” 　　萧靖讲这些，风调雨顺的时候人们自然不会吃野菜。可是当闹灾荒的时候，野菜可是果腹的好东西。 　　一道紫花地丁麦饭、一条清蒸草鱼、一份黄瓜炒鸡蛋，成了皇帝一家今晚临时加的菜式。 　　张嫣带着儿子去河边捉鱼，她有意无意地套话，村里的人都说河水是浅了不少。最近露出来的大鱼很多，不多时他们便捉到了一尾六七斤的草鱼。 　　草鱼晃着尾巴蹦跶了几下，被人用草绳穿过鱼鳃，稳稳地绑住了。 　　李弘提着鱼回宫，神色并不见喜悦。太子心想，今日所见如此，只怕旱灾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耶耶，今年雨水缺少，粮食失收的概率很大。”李弘有自己的想法，“今年应当禁止粮食酿酒，已备不时之需。” 　　张嫣点头：“弘儿说得有道理，粮食酿酒太浪费了。至于宫中宴席的酒水，可以全部用葡萄酒代替。” 　　要说皇帝家里喝不起酒，多磕碜啊。大小宴席和祭祀都要用到酒水，全面禁酒不可能。 　　只能用果酒取代粮食酒。 　　太宗皇帝爱喝葡萄酒，他种下的马乳葡萄有很多。宫人学会酿葡萄酒，如今已经放满好几个酒窖。张嫣在太极宫召集官员，安排开会，下诏今年全国禁止粮食酿酒，理由是：今年春种情况不佳。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春种情况不好，秋收肯定受影响。要是在年头大家都猛吃猛喝，到了年尾是要饿肚子的！ 　　等他们把诏书拟定下来，天都黑了。 　　张嫣和李弘顶着月光，匆匆地赶过去长安殿。家里的孩子们都在等圣人和太子过来吃饭，李贤、李显、李旦几个听到五哥今日跟着耶耶和阿娘出去“春游”，羡慕得牙痒痒的。 　　可恶，他们要去上学，五哥居然出门玩耍！ 　　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小太平抓着萧靖的手，撒娇道：“阿娘，我也想去，下次你带我去。” 　　“外面的太阳多毒啊，你看你五哥，晒得脸都黑了。”萧靖指着门口的人。 　　弟弟妹妹都朝太子看过去，都是一脸“五哥你为什么变了”的震惊表情。李弘不是讲究容貌之人，他从农田回到大明宫之后，压根没想起来卸妆这回事情。又因为没有人提醒他，所以他顶着一张脱妆的小黑脸与大臣们商议诏书拟定和旱灾应急方案。 　　难怪今日进宫的大臣们，都多看了太子两眼。 　　李弘：社会死亡现场。 　　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沾的粉儿都是黑的，衣领也沾得有些黑了。容娘憋着笑，赶紧递替太子“告罪”。 　　“阿娘，是儿臣没有照顾好殿下。” 　　“弘儿辛苦，快去更衣。容娘不必自责，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萧靖不再捉弄大儿子，他对着几个小的说，“你们几个先聊聊，娘去看你们耶耶。” 　　张嫣是个爱干净的，她今天出了一身汗，在和臣子开会前赶紧卸了妆。但是她的衣裳没有换，反正没有人敢问她。 　　小张学会一个道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会儿快到吃饭的时候，圣人放松下来，才想起换衣服。她在偏殿换着，突然间有人进来了。 　　是谁！ 　　小张怒目而视，准备骂死偷窥她的人。 　　萧靖挎着一只小篮子进来，他今天看到紫花地丁，第一反应是这“花儿真好看”，第二反应才是“这花儿能吃”。他把紫花地丁的花朵全部薅下来，请教大丫怎么编花环，好不容易编成了歪歪扭扭的一只。 　　他偷偷摸摸地把花环放在篮子里，撒了几滴水，才让花环放到天黑都不蔫。 　　他献宝似的递上去，眼巴巴地瞧着：“嫣儿，送给你的。” 　　张嫣头一次见到那么丑的花环，上面的几多小紫花在风中飘摇。她很喜欢这一份心意，脑补自己去捉鱼的时候，舅舅一定在用心地采花。 　　他辛苦极了，从万花丛中挑出来最漂亮的那几朵花儿。他激动的手，颤抖的手，才成就了她这一份礼物。 　　啊，这就是爱情的模样！ 　　探花郎有簪花的习惯，圣人高高兴兴地带着花环，比探花郎还要得意……孩子们除了刚开始的震惊之后，都疯狂地拍马屁，表示这一身搭配特别好。 　　李弘：“紫色高贵，特别衬耶耶。” 　　李贤：“儿臣从未见过这种花，看着不俗。” 　　李显：“耶耶神俊非常！” 　　李旦：“花好看，耶耶好看。” 　　小太平最爱美，她羡慕得真情实感：“耶耶，让我也戴一戴，我也想要。” 　　容娘看着圣人美滋滋的样子，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阿娘真聪明，挖来的野菜不仅能吃，花儿还能编花环，这样惠而不费的东西哄得圣人十分高兴。 　　太子妃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向皇后好好学习。 　　吃过这样一顿农家菜，太子和太子妃返回东宫。容娘心里有了灵感，她想着送殿下一份礼物，哄他开心。东西不能太奢靡，不然李弘这个慈悲的性子会生气的。 　　太子和圣人都预测，今年要闹饥荒了。 　　她在东宫转悠了两圈，瞅中花坛里种着的葱。小葱本来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李弘喜欢吃小葱拌豆腐，自己从盆里掐两把葱，专门吃那个新鲜劲儿。 　　只是葱种得久了，叶尖爱开出嫩绿的圆球形花儿。小葱的花朵看着普通，既不婀娜，又不娇艳。 　　但是它有它的可爱之处。 　　它圆滚滚的好似一个球儿！ 　　太子妃纷纷厨房把葱拔了，叶段拿去种菜，花朵却拿来编花环。容娘昨日见着萧靖编花环，学了八.九成，自己再琢磨一下能弄得像模像样。 　　等李弘下班回来，他收到这样一份特殊的礼物—— 　　葱花花环。 　　李弘：？？？ 　　啊，这…… 　　对上容娘期盼的眼神，李弘瞅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圆球状的怪花是小葱的花。 　　他忍俊不禁：“难怪这么眼熟呢！” 　　要当众戴着这么一顶葱花花环，实在是容易尴尬。无奈之下，李弘让宫人们都退下，自己戴着葱花花环过了一晚上，直到睡觉的时候才爱惜地把花环放到床头。 　　葱香味可浓了。 　　他馋了。 　　他做梦都在吃东西，忍不住砸吧砸吧嘴。第二天容娘问他想吃什么，要安排晚饭。 　　李弘会回想起自己的梦，道：“今晚吃葱油鸡、葱油泼面和葱油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2 22:45:54~2021-05-03 21: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9章 李治不头疼（91） 　　◎唐高宗禁止粮食酿酒◎ 　　禁止粮食酿酒的诏令一出台, 全长安最慌的人是谁。 　　姚元崇。 　　好多大臣突然想起这位驸马，原因无他, 因为他太受公主“宠爱”。 　　姚元崇想吃红薯, 安定公主成山成海地给他买。他爱吃豆腐，安定公主让人做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黑豆豆腐等各种豆腐。据说他想喝酒，安定公主不但给他买酒, 还大量采购米和麦，亲自去酿酒给他喝。 　　好多男人羡慕姚元崇，他明明生得不甚美, 怎么就把安定公主迷得晕头转向？ 　　如今圣人说全面禁止粮食酿酒……那么这位驸马爷…… 　　嘻嘻, 可不是撞在枪口上了？ 　　安安收到诏令的时候，她的神色非常冷静。她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当真是要来了。比起储备粮真正派上用场, 她倒是宁愿自己白做功夫。 　　她跟姚元崇商量：“元之选个好天气的日子, 把家里粮仓的一些粮食先送入皇宫，用牛车慢慢地运走，也好给长安人做个表率。”其实不用怎么选，最近贼老天都不下雨，不会把粮食淋坏。 　　姚元崇：什么表率啊？贪吃贪喝的表率？有错就改的例子？ 　　他知道公主在谋划大事，无奈名声臭的全是他。别人都以为他是个男狐狸精，实际上他冤枉, 他什么都没有干！ 　　之前，他顶多就摸摸公主的小手，逾轨的行为不敢有。圣人曾跟他“谈心”，说公主年幼不宜生育, 所以两人在屋子里连个娃都没整出来。 　　姚家那边不知道实情, 只以为是虫虫/老二不中用, 公主疼爱他至此，他竟然不能让公主怀孕。刘氏和姚家大哥非常过意不去，他们以为问题出在姚元崇这儿。 　　姚元景在长安当官，他自然得知圣人的新诏令。他第一时间把姚元崇约出来，亲自问：弟弟，你家里是不是有用粮食酿酒？别酿了，圣人说不许用酿酒！你快去跟圣人告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多谢大哥的提醒，如今没有酿了。”姚元崇谢谢兄长的好意，“我打算把收来的粮食运入宫中，给圣人处置。” 　　“这个好。”姚元景放心下来，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圣人看到他弟弟的决心，不会怪罪弟弟的。 　　姚元崇先行入宫，跟老丈人打了申请。他很真诚地说：“臣深刻悔过自己的行为，喝酒容易误事，对身体亦有颇多坏处。臣家中有五谷数千石，愿意皆献给圣人，帮助有需之人。” 　　张嫣微微颔首：“善。” 　　都说要上行下效，姚元崇的做法很符合她的心意。这会儿连最爱喝酒的驸马爷都说不酿酒了，哪个官儿敢顶风作案？ 　　姚元崇得到圣人的手令，当天从粮仓里头拉了上百车粮食出来。他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自己骑着马在前头带路，在长安城慢悠悠地走了好大一圈。 　　如此大的阵仗，比娶公主用的车马更多，好多百姓都在旁边看热闹。有《大唐周报》的记者站在人群中，一脸“发现猛料”的兴奋表情，估计下一期报纸又有大新闻。 　　有相熟的同僚问姚元崇在做什么，他拱了拱手，神色十分惭愧。 　　“我之前贪杯，此举不好。如今圣人下诏禁止粮食酿酒，府里多余的存量没有地方可去，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献给圣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与您说了，圣人在宫中等着我。” 　　姚元崇轻轻挥了一下马鞭，小马踢踏踢踏地跑得轻快。早有金吾卫守在皇宫门口，检查过这十几万斤粮食没有问题，有人专门运去圣人的私库。 　　至于这位安定公主的驸马—— 　　有内侍过来传令：“驸马都尉，圣人有请你去长安殿。” 　　姚元崇当即整了整衣服，理了一下发型，然后大步迈开。长安殿是武皇后起居的地方，这位皇后一向受宠，圣人和娘娘在那里见他不意外。 　　圣人下诏，安定公主的驸马吓得把粮食上缴。可是圣人不愿意让人看轻安定公主，所以想要从别的地方施恩。 　　张嫣和萧靖在长安殿等着。 　　之前他们去河边捉的鱼还没有吃完，只吃了一条，剩下的用大水缸养起来。萧靖知道安安的口味，让厨房的大师傅做了公主爱吃的红烧鱼和酸菜鱼，打算让女婿带回去府里。 　　“安安懂事，出降的时候竟然没要我这里的厨子。”萧靖叹了一口气，“等她怀孕之后，我便送几个厨子给她，让她吃好喝好。她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个，生得比菜瓜还小。” 　　张嫣忍不住笑，这是什么破比喻啊。她拉着他的手，说不定过了今年，安安就能有好消息了。 　　她说：“舅舅要有信心，我们能改变很多事情。弘儿活下来，安安也能活下来。” 　　(嫡出)长子长女早逝，是高宗皇帝和女皇心中永远的痛。阿武没有对这两个孩儿出手，可是偏偏都留不住。 　　萧靖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他亲自把烧好的红烧鱼和酸菜鱼装进食盒，尤觉得不够，又加了一篮子村子里收的鸡蛋。古代土鸡蛋个头不大，但是吃着特别香，比后世的激素鸡的鸡蛋好吃喝多。蛋白是柔软的，蛋黄吃着很细腻，蛋香气特别足。 　　张嫣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舅舅每次吃白煮鸡蛋的时候，都是一脸虔诚的表情。 　　有宫人来报，说驸马都尉在外头候着。 　　萧靖：“让他进来吧。” 　　姚元崇低着头进去，余光看到圣人和娘娘坐在一起，真是亲近极了。他是个聪明人，从不多话。 　　张嫣把女儿女婿的粮食收了，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她送出去几坛葡萄酒作为回礼：“听闻元之好酒，朕这里有些葡萄酒，你且拿去吧。” 　　葡萄酒算是一个信号，告诉别人圣人并没有因此厌恶驸马。 　　“多谢圣人。”姚元崇行礼感恩，喜不自胜。 　　“要说喝酒，少量为宜，多饮有害。”张嫣像是话家常那般，继续说，“原本朕也是好酒之人，只是皇后不愿意朕多喝酒。喝酒对孕育子嗣有害。朕自从得了皇后，从前几年很少喝酒了。” 　　小张这车速，竟然不动声色地冲上高速。 　　可把姚元崇吓坏了。 　　他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干巴巴地说：“臣多谢圣人教诲。”圣人和武皇后生了六个孩子，过来人的经验应该是可靠的。 　　小姚认为，自己要向老丈人学习！ 　　唔，先定一个小目标，保六冲九。当然，十全十美也很好。 　　萧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指了指两个打包好的食盒，笑着说：“这是圣人赏给你们的好菜，且还家去吧，别等菜凉了。还有一篮子新鲜鸡蛋，都拿回去吃。” 　　“圣人仁慈！”姚元崇再一次谢恩。 　　驸马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有劳宫人们帮他捧着一篮子鸡蛋和几坛葡萄酒。聪明人总爱多思多想，两道鱼烧得好，一看就是圣人给女儿吃的，外面的师傅都没有这般手艺。葡萄酒是用太宗皇帝种下的马乳葡萄酿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圣人有一个习惯，他看谁顺眼，便喜欢给谁赏赐葡萄酒。 　　可是圣人为什么给他一篮子鸡蛋呢？ 　　鸡蛋在穷人家是金贵的东西，但是在贵族家里只是一样很普通的食材。姚元崇即使不去厨房看，他敢肯定公主府肯定有鸡蛋。外头到处都有卖鸡蛋的，鸡蛋对于公主来说一点儿不稀罕。 　　他猜想，鸡蛋不是给公主吃的。 　　那会给谁？ 　　“莫非是给我的？”他想不明白，“圣人给我鸡蛋是什么意思？” 　　鸡蛋，母鸡生的，个头很圆。 　　突然想到什么，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圆的东西能滚，莫非是圣人想他滚蛋？ 　　这个想法一出来，姚元崇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在出宫的路上遇到太子，李弘想念妹妹，便停下来跟妹夫寒暄了几句。太子看着驸马篮子里的蛋觉得很眼熟，其中有一只鸡蛋，好像沾了一点儿—— 　　鸡屎？ 　　皇宫特供的鸡蛋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这篮子鸡蛋明显不是宫里的东西。 　　李弘含笑道：“我们那日去安安的食邑上游玩，这蛋就是她那里产的。如此一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姚元崇：原来如此，吓我一跳，圣人没有让我滚蛋的意思。 　　他的情绪顿时放松下来，回到家里把好菜拿出来，果然安安十分高兴。她见有葡萄酒，更是兴致勃勃地倒了半杯酒，要与驸马共饮。 　　好酒好菜，怎一人生美事。 　　安安吃得很开心，夹起来一块白嫩的鱼肉，酸菜鱼真的很滑很嫩。红烧鱼的滋味足，酱汁拿来拌饭简直是绝了。她见驸马在想事情，好心把最嫩的鱼腹肉夹到他的碗里。 　　阿娘和耶耶去她的食邑查看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小太平特意写信给她诉苦，说：阿娘只带了五哥，没带我，我很生气。耶耶和五哥去捉鱼，鱼好吃。还有野菜，苦的，不好吃。 　　这个小妹妹开始上小学，正是学会写小作文的时候。 　　安安看向驸马，温声道：“这鱼估计是我们食邑上产的，味道确实不错，也是阿娘那里的厨子会做鱼。” 　　姚元崇：？？？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家伙，圣人拿他媳妇的东西送给他。这鱼和鸡蛋，哪一样不是他媳妇的东西？四舍五入就是他的东西！ 　　再说葡萄酒这个，葡萄是太宗皇帝种的，圣人就没花过一文钱！ 　　所以今天这么一折腾，圣人什么东西都没出，其实是我哄我自己？ 　　姚元崇咽下嘴里的鱼肉，感慨道：“圣人真是有智慧的人。”安安不明所以，以为驸马夸她父亲，还笑着点头。 　　幸好安定公主不知道驸马的想法，不然估计她得打人。 　　姚元崇心想，缺德的人见得多了，能像圣人这么缺德又抠门的，他还真没见过。 　　这回总算是大开眼界了。 第560章 李治不头疼（92） 　　◎唐高宗提倡一人一道菜◎ 　　咸亨元年 　　三月, 关中干旱。 　　四月，吐蕃攻陷安西四镇, 高丽进犯大唐东北地区。 　　圣人任命薛仁贵为主帅, 全力进攻青海湖，十余万唐军与吐蕃人对抗。高侃为东州道行军总管，反击高句丽残余势力。 　　萧靖看见这天灾人祸, 心快要焦了。 　　“这回真的是内忧外患。”他跟张嫣说起这事，“我们早有准备，粮草支撑足够, 打仗不成问题。高侃那边我不担心, 老高是个有能力的人，他那边出不了岔子……这次我们提早让薛仁贵带兵上高原训练，唐军不再受到高原反应影响, 作战能力会比以往更高。” 　　张嫣赞同：“舅舅有远见。” 　　在高宗皇帝的记忆当中, 薛仁贵虽然有将帅之才，但是这一次大唐对吐蕃的战争没有打赢，十几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原因除了副将郭待封不听薛仁贵的指令，擅自带着辎重和军粮出击，导致行军速度慢，被吐蕃人包围。还因为大唐士兵不适应高原地区的气候，作战能力下降。 　　很多人高原反应发作起来的时候, 都会有头疼四肢无力的症状。在这种状态下打仗实在是太考验人了。 　　时人不知道什么是高原反应，但薛仁贵的服从性很好，嘴严不多问。早在一年多之前，圣人让他到青海一带练兵, 他便带兵去训练。 　　至于什么理由？ 　　圣人做事完全不需要理由！ 　　爱看的看热闹, 边境的老百姓不知道薛将军在干啥, 反正大军来去如风，看起来就是很牛逼的样子。薛将军穿戴着一身寒光凛凛的盔甲，急匆匆地打马而过，这一身装备起码有三十斤重！ 　　薛仁贵之前不懂，后来渐渐品出来好处。他刚开始往吐蕃方向行军，有乏力的症状，他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他都五十六岁了），身体没年轻时候那么好。后来他带人在周边徘徊了半个月之后，乏力的感觉消失了，拉弓的时候手丝毫不软。 　　“咻”的一箭射过去，直接穿过五层铠甲，依旧有当年“三箭定天山”的功力！ 　　老薛眉宇豁然开朗，跟部将解释：“应当是水土不服，所以身体才会难受。如今适应了，身体又好了。” 　　副将认同道：“将军说得在理，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薛仁贵：“练兵前日，用兵一时，这是圣人有远见啊。” 　　老大这样说，帐中诸将皆是吹了圣人的马屁，甭管圣人听没听到。圣人的远见不仅如此，因为吐蕃人在四月犯了，唐军正式开拨。 　　薛仁贵得知关中有旱灾，暗骂狗日的吐蕃人竟然趁火打劫。他庆幸自己有提前练兵，但又忧心军粮供应不足。直到长安传来消息，说圣人命太子监督大军供给，绝对不让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以李弘这个认真的性子，他会把这件事情办好的。 　　前方的薛仁贵得到足够的粮草补给，心中既感动又窝火。感动的是圣人和太子对他的信任和支持，窝火的是大唐如今在闹旱灾，估计地主家里的存粮也不多。圣人匀了那么多粮草给他打仗，大军有那么多张嘴，一睁开眼睛就要吃，这还不算东北那边的战事—— 　　被军队掏空了粮仓，国内的老百姓岂不是要饿肚子？！ 　　薛仁贵跟副将说：“我们这一仗要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下去。”战事拖延一日，耗损的粮食便要多一日，国内的老百姓要多难熬一日。 　　早打完早回家，卸甲归田它不香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将军的命，能够在战争中搏取富贵。底层的兵卒更多是从民夫当中征来的，他们想念家里的女人和孩子，想要回家。 　　有个十九岁的小兵吃着烤熟的红薯，突然间落下泪来。红薯的产量大，被广泛推广种植，添加进去粮草当中。 　　小伙子跟同乡的虎子哥说话，眼里含着泪：“我离家的时候，翠翠刚种下红薯秧子，没等红薯长出来，我就从军了。也不知道这红薯是哪里种的，会不会是我们村里的，会不会是翠翠种的。” 　　翠翠是他媳妇，他们成婚不到一年。他走的时候，翠翠已经怀上了。 　　“说不定就是翠翠种的红薯哩。”虎子啃着红薯，连烤得焦黑的部分也没有丢，“我家也有种，不过我家那个懒婆娘，估计她也种不好，够她吃就行了。” 　　虎子说着家里的懒婆娘，不知道她吃饱了没。 　　村里人都笑他婆娘懒，虎子倒是一点儿也没有介意。婆娘懒，他勤快不就行了。他跟着薛将军拼命，心想自己要是能拼个百夫长就好了。 　　…… 　　六月，关中地区开始有流民逃窜。所幸流民的规模不算大，目前在朝廷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圣人颁布两条法令：一是将受灾州县的流民移到别处就食，二是严格管控长安治安，妥善安置涌入长安周边的流民。 　　圣人这回不跑了。 　　萧靖记忆里的阿武带着小野鸡跑路，帝后带着文武百官跑到洛阳，却把烂摊子丢给太子，让李弘在长安监国。李弘才二十出头，年轻人忙得像陀螺一样，他开仓接济百姓和士兵，用的是自己的私库。这个孩子在长安苦苦支撑，掏干了心血，所以李弘英年猝死，大概是这一年落下的病根。 　　当爸妈的怎么能跑呢？ 　　萧靖打死都不跑，逃跑是懦夫的行为。文武百官又不是家里没存粮，在长安勒紧裤腰带照样能过日子。 　　有大臣建议圣人去洛阳就食，圣人不听。圣人还以身作则，说国难当头，朕要和人民共进退，为表示节俭的决心，朕一顿饭只点一个菜。 　　张嫣对上大臣们，一脸“我这样办了，你们看着办”的表情。皇帝这种生物一向奇葩，她自己这样做了，希望大家都跟着这样做。 　　大臣们：“……” 　　行吧，您都这样说了，我们能怎么办呢？ 　　照着学呗！ 　　赵国公长孙无忌七十几岁，小老头是贞观一朝的老臣，心里嘀咕贞观时候闹大旱那会儿，太宗皇帝都没有那么节俭。 　　一顿饭只吃一道菜，这也忒磕碜的。 　　但是他不敢反驳皇帝外甥的主意，他这几年越来越老，却看得明白。圣人性子倔，看着像是好脾气的，实则他定下来的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长孙无忌不愿意去触大外甥的霉头。 　　他跟着圣人学，别人也跟着学，长安贵族圈的风气当真节俭不少。什么朱门狗肉臭的行为，压根没有。若是想吃大餐啊，那得关起门来偷偷打牙祭。 　　唔，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把嘴擦干净了。 　　张嫣有心节俭，刹一刹近年来奢靡浪费的风气。小张想的节俭不是顿顿喝粥，那样不现实。光盘行动在她看来，才是最大的节俭。 　　她说自己一顿饭只点一道菜—— 　　没错啊，圣人是只点了一道。 　　长安殿搞的是围餐制，萧靖专门让人做了一张大圆桌，上面用薄薄的石板打磨了一个转盘，比后世饭店的大圆桌差不多。除了结婚分出去吃饭的太子夫妻，大多数时候是四个娃外加两个大人一起吃饭。 　　得亏长安殿出来的小孩多，家里一人一道菜，一张桌子上六道菜不少了。 　　主食不算在内。 　　萧靖让孩子们自己点菜，这样不违背张嫣定下来“一人一个菜”的规则。至于大家一起吃……嗯，分享是中华民族的一种传统美德。 　　太子分出去之后，李贤是长安殿最大的男孩子。青春期的孩子爱吃肉，他点了一道糖醋里脊。这道菜口味酸甜，家里没有谁不爱吃的。李显小时候跟着玄奘法师的时候多，他爱吃素菜，点了一道冬瓜羹。至于李旦和小太平两个，他们兄妹俩头并着头坐在一块儿，居然都选了甜甜的点心。 　　哥哥李旦说：“阿娘，我想吃白糖糕。” 　　小太平的气势丝毫不弱：“阿娘，我要吃红糖糕。” 　　萧靖：“……” 　　他不理解，白糖糕和红糖糕有什么区别呢？不就是糖的颜色换了一下而已，其实吃着差不多。 　　你们动动脑子，好歹换个小蛋糕小蛋挞啥的啊。 　　李旦和小太平无法互相说服对方，没办法，萧靖按照孩子们的意愿下单了。他自己点了一道小炒肉，张嫣点了一道辣炒豆芽。 　　两道肉菜、一道素菜、一道素羹、两份点心。 　　这对于皇帝而言，已经很简朴了。小太平吃完饭把嘴一抹，恰好今天没什么作业，便跑出去找人玩耍。她跟哥哥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加上有年龄差，玩不到一块儿去。三姐姐在宫外的府邸，离得有点远，她一双小短腿跑不到那么远。 　　但是她可以去东宫找五嫂玩。 　　五嫂的肚子大了，阿娘说里面有她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她好喜欢哦。五哥没时间陪五嫂，她可以去陪陪五嫂。 　　小太平竭力装出来“稳重”的样子，再过几个月，她就是当姑姑的人！她不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她也是长辈了，她可以给小侄子发红包！ 　　“五嫂，小侄子吃了吗？”太平公主认为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儿子，都说小孩子眼睛亮，她这样说，容娘特别高兴。 　　“他吃了，小太平呢？你要不要吃牛乳包？” 　　容娘这里长期备有点心，张嫣虽然提倡节俭，但是儿媳妇怀着身子，萧靖让她饿了就吃，不要有负罪感。她端出来一盘包子，里头是牛乳做的馅儿，阿娘说多吃牛乳能补钙。 　　钙是什么，容娘不太理解，但这不妨碍她学习皇后的经验。 　　小太平摸了摸鼓鼓的肚子，遗憾自己多吃了两块红糖糕，这会儿肚子没有多余的位置：“五嫂，我不饿，点心留着小侄子吃吧。我吃了一碗饭，豆芽、糖醋里脊、小炒肉还喝了两碗冬瓜汤。冬瓜没有味道不好吃，八哥点的白糖糕不如我的红糖糕好吃……” 　　李弘刚好站在门口，听着这话皱起眉头。耶耶在朝中提倡节俭，一顿饭只吃一个菜，怎么妹妹在搞阳奉阴违？ 　　不对，太平年幼，她是跟着耶娘一起吃饭的。 　　所以第二天，太子见到圣人的时候，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想问又不敢问。李弘以为耶耶光说不做，父亲在他心目中的伟光正形象轰然崩塌。 　　张嫣留意到儿子的异样，问：“弘儿说吧，你这是有什么事？” 　　“儿臣昨日见妹妹用膳，菜式颇多……”李弘绞尽脑汁，只想迂回地把意思表达清楚。他害怕自己说得太直白，惹父亲生气。 　　耶耶既是他的父亲，又是天子。 　　“哦，这样啊。”张嫣一脸坦荡，“朕只点了一道素菜，其余菜式都是你的弟弟妹妹选的。朕教会他们分享的美德，将各自的一道菜共享。” 　　李弘：原来如此。 　　太子品过味儿，耶耶这样做，大概、也许、好像—— 　　不算有错？ 　　李弘收到消息，说赵国公长孙无忌的身体不太好，这几天老人家生病了。这位舅公平日里并无犯错，又是两朝老臣，李弘打算去探望一下老头子。 　　太子是踩着饭点去的。 　　长孙无忌有十几个儿子，除去分家建府、到地方上任当官的，还有六个儿子陪在身边。只见长孙老头坐在大圆桌的上首，能上桌的都是得宠的儿子和孙子，甚至有穿开裆裤的小重孙。 　　长孙家的饭桌说不上有错，颇有向圣人看齐的意思。 　　长孙无忌看到太子过来，特别高兴。他要请太子吃饭，瞧着脸色红润，压根不像是生病的人。 　　“唉，臣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没胃口啊，吃饭都不香。” 　　“圣人仁慈，将这个圆桌赐予臣。” 　　“臣别无所长，倒是家中人口多。太子想要就食，不妨来臣家里坐坐。” 　　李弘：“……” 　　哼，舅公这是炫耀他家儿子多？ 　　以后他也会有很多儿子的！ 　　太子心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04 21:47:46~2021-05-05 22:4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雎鸠炒荇菜 2瓶；ming.、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1章 李治不头疼（93） 　　◎唐高宗的儿子建议在沙苑安置流民◎ 　　八月, 长安附近的流民不减反增。 　　由于干旱，很多地方的作物受到影响, 秋收眼看着是不成了。对于颗粒无收的穷苦人而言,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难道等天寒地冻的时候逃难吗？ 　　夏秋之际逃难，地头有野菜和草籽，榆树皮亦可食, 好歹饿不死人。等到冬天北风飘飘的时候，别说是野草，便是地里冻硬的黄土疙瘩都能把人的牙齿崩掉。即使能混两口吃的, 极寒的天气能把人冻坏, 到那个时候注定是死路一条。 　　李弘琢磨了一晚上，提议用沙苑之地来安置长安一带的流民。沙苑属于长安周边的小镇，距离都城大约一百多里, 骑快马一天能到。 　　“沙苑”二字顾名思义, 是一片沙草地，位于渭水和洛水之间。这个地方不缺水，从前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是历朝历代的皇家牧马场所，大唐在此地设置牧马监。很多特供长安的军马，都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 　　这个年头，是人重要还是马重要？ 　　太子以为, 是人更重要一些。 　　李弘献言：“儿臣认为，官府应当组织兵力，将长安附近的流民统一引导至沙苑，后续安排他们落户、开垦、耕种。” 　　这样既能给流民一条生路, 又能减少他们给长安带来的治安压力。这些人分完地, 上了户口, 等年景好的时候，朝廷可以适当征税。 　　能当有吃有穿的纳税大户，谁愿意当躲躲藏藏的黑户呢？ 　　“弘儿想得周全。”张嫣回来跟萧靖讲太子的方案。 　　萧靖认为儿子的这个安置方案可行，可是他有点不放心：“我下午到安安的食邑上转一圈，看看城郊的情况如何，流民多不多。” 　　不亲眼看过，他总不放心。当皇帝有一样不好，底下的臣子们都喜欢报喜不报忧，粉饰太平。如果哪天大臣们说大祸临头，估计是叛军攻进来，皇帝离自杀不远了。 　　张嫣握住他的手：“舅舅，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萧靖帮老婆按摩一下头部的穴位，“你身体不好，前几天还头疼。下午多热啊，我怕你出去中暑晕倒了。” 　　李治是天生的富贵命，不能晒不能冷不能熬夜不能累着。 　　张嫣没有死要坚持，她点了五六个武艺好的金吾卫，让他们护着娘娘外出。侍卫们早已习惯皇后偷偷出宫的行为，见怪不怪。 　　欸，都是圣人惯出来的！ 　　萧靖换上一身男子的装扮，把脸涂黑了，带人骑马去到安安的食邑附近。河水的水位又下降了一点儿，河床的黄沙扬起来，河水变得浑浊不少。他沿河行骑马大约两三里，不但看到有人打水留下的脚印，更看到有动物的足迹。 　　干旱的时候，水就是救命的东西！人可以五天不吃饭，但三天不喝水就要死了。 　　“先生，那边好像有人！”有眼睛尖的金吾卫有发现，指着某个方向高声道。他们称呼皇后为“先生”，这是娘娘之前提过的。 　　“走，去看看。”萧靖从马背上下来，他也看到了，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不对，刚刚算少了一个，女子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小娃娃。 　　金吾卫把三人搬到阴凉的地方，萧靖先将女人扶起来，他摸到她的手和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只是她的嘴唇干裂发白，好像很久没喝到水。他松了一口气，从马背上解下来水囊，给女人和小娃娃喂了一点儿。 　　他看向昏过去的“男人”，也稍微探了一□□温，然后他皱起眉头—— 　　这也是个女的？ 　　此人的手和脚比寻常男子小一圈，脖子没有喉结，嘴唇上没有胡茬。若是一般流民，流浪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胡子早冒出来了。定是两个女人带着孩子一路逃亡，大概是怕被人欺负，其中一个身量稍高的女人扮作男人。 　　萧靖心道一声“对不起”，他往前摸了一把，有胸，更确定这个人是女的。 　　他看向跟来的金吾卫，吩咐道：“你们把她们带过去村里稍作休息，等人醒过来之后，再让官府的人把她们带过去沙苑。” 　　侍卫齐声道：“是。” 　　其中一个女人怀里的小娃娃，小脸看着大约半岁，小眼睛紧紧地闭着，连哭声都没有。要不是萧靖探到鼻息，他差点以为这个小娃娃死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糖，放在小娃娃的舌尖。大概尝到一丝丝甜味，小娃娃弱弱地睁开眼，咿呀了两声。 　　他们一行人去到村口，出示过公主府的对牌，巡逻的男人才把他们放进去村里。听闻最近有好多流民涌入长安，食邑上的人们都紧张极了。 　　人饿起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听闻有恶人会抢夺粮食，还偷小孩子吃！ 　　村里的人一致认为，安定公主让他们吃饱，又提供住的地方，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捣乱！ 　　他们原是安安买来的奴隶，替公主耕种生产，劳作的成果都是公主的私产。这里家家户户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对生活的渴望，竟然结结实实地拧成一股绳。 　　男人们自发组织起来，每日巡逻三次，更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镇守在村口和村尾。五岁以下的孩子都不让到河边玩，就怕有人循着河流儿来，把孩子给抓走了。 　　“是武娘子！”种黄瓜的刘娘认得萧靖的样子，迟疑道，“您今日这装扮……”挺爷们的。 　　萧靖打着哈哈：“怕外面不太平，所以都是穿的男装。刚才我们沿着河走，捡到这几个人，不会麻烦你们很久，等她们醒来就让走。” 　　刘娘唠叨道：“不麻烦，不麻烦。” 　　这位妇人算是个热心人，她看着这“一家三口”晕过去，赶紧让人把她们搬到屋子里。萧靖以一块糖为酬劳，拜托刘娘的女儿大丫在灶眼上生火，他往锅里丢了三四块红糖，熬出来浓浓的几碗红糖水。 　　几碗红糖水下肚，不多时，女人和她女扮男装的同伴都醒过来了。村里有奶羊，有好心的妇人给了一碗羊奶，外来的小娃娃喝完奶很精神。 　　“这里是哪里？”翠翠虚弱地睁开眼睛，她饿坏了，好几天没有喝水，只吃了一些野菜填肚子。 　　萧靖的眼神中有着审视：“这里是安定公主的食邑，你可以在这里稍作歇息，然后跟随官府前往沙苑。” 　　翠翠把儿子抱在怀里，见儿子没事，感激涕零：“谢谢，谢谢恩人。” 　　同伴兰花见孩子和翠翠都没事，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若不是有你们救命，某的妻子和儿子性命难保……” 　　萧靖挑了挑眉，暂时没有反驳。他知道这个人女扮男装，他看破不说破。 　　兰花揽着翠翠和孩子，回忆起自己这两个月以来艰难的日子，差点也想哭。 　　她小名兰花，已婚，没孩子。翠翠是她的邻居，已婚，孩子才几个月大。因为她们的男人一同被征入军队，两家人又住得近，所以兰花和翠翠在东山村互相扶持，关系颇为亲近。 　　按理说，她们这些家里有田，有房子的女人，是不应该成为流民的。 　　可惜遭遇了天灾人祸。 　　翠翠勤快，在家里种了好几亩红薯，本来足够她吃饭，还能用多余的红薯换钱。兰花有点懒，她没翠翠种得那么多，只在屋子前后种了两垄。 　　因为今年没怎么下雨，开春种下去的红薯长得不好，各家各户都堪堪够吃。饥荒很快蔓延开来，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条村子被征过兵，男人少，便有天杀的贼寇打村子的主意。 　　兰花的耳力好，她远远听到有杂乱的声音，来不及呼救，赶紧扯着翠翠和孩子躲进去地窖。等两个女人灰头土脸地从地窖爬出来的时候，村里的粮食早已被抢光，人死了好多，只剩下边边角角的红薯没有被人发现。 　　翠翠抱着儿子，欲哭无泪：“兰花，我们这下可怎么办啊？” 　　“现在起，我装作是你男人，我们一起去长安。至于虎子和石子……我们先保住自己的命，以后再带着孩子回来找他们团聚。”兰花一咬牙，想起圣人在长安，只要他们到了长安，圣人肯定不会不管他们的。 　　她家虎子和翠翠家的石子都去前线打仗，是死是活不好说。兰花不敢跟翠翠说，家里的男人可能回不来了。 　　兰花有主意，翠翠有孩子，她们举止亲密地凑在一起，外人看着总以为是一家人。 　　她们把剩下的红薯全部挖走，用锅灰抹黑肤色，混在流民堆里往长安走。两个女人怕被野人掠去，独自走山路的时候甚至不敢开火。所幸红薯生吃死不了人，所以她们竟然坚持到长安城郊。红薯吃完了，就吃野菜和草根。 　　不知道说她们幸运还是不幸运，她们三天没喝水，最后在河流不远处倒下来。 　　临分别时，萧靖心软把身上所有的红糖都送给她们，不多，估计就三四两。他怕这两人护不住糖块，提醒道：“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家乡的泥土，给自己孩子治水土不服的。” 　　她们太虚弱了，怀里的孩子哭声比猫弱。 　　“恩人，恩人……” 　　翠翠抱着孩子，真心实意要给恩人磕头。兰花狠心把糖块在土里滚了一圈，看起来跟土疙瘩一模一样了。 　　她们补充了些许体力，又休息了大半天，跟着官府的大部队往沙苑前进。她们在路上生吃了许多野菜，分到一碗稀粥，官爷说三日后能到沙苑。 　　翠翠轻声问：“兰花，你说我们能等到虎子和石子吗？” 　　兰花斩钉截铁地说：“能，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虎子离开家的时候，说过要给兰花挣一个百夫长。 　　她在等他。 　　作者有话说： 　　翠翠和兰花就是上一章写的两个兵他们的媳妇呀。感谢在2021-05-05 22:40:37~2021-05-06 22:3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2瓶；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2章 李治不头疼（94） 　　◎唐高宗治理下的流民◎ 　　自从翠翠和兰花来到沙苑, 已经过去三天了。 　　抱着孩子的翠翠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掏出来三只竹碗，这是他们一家三口吃饭的宝贝。她们之前光顾着逃命, 家里的陶碗陶罐虽然带了, 但是中途摔破了。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她们跟上官爷们带的队伍，为首的官爷让一群流民在一处无主的竹林旁边停下来。 　　“这是要做什么？”翠翠心里有些不安。 　　“听他说的。”兰花指着最前面的官爷。 　　这位官爷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 手里握着鞭子，板着脸的时候十分威严。他告诉众人，圣人给他们安排吃住, 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他放出来的一个消息十分令人振奋：“太阳落山的时候, 你们有一顿晚饭。可是——” 　　兰花竖起耳朵，可是什么？莫不是不给她们吃吧？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 　　“……可是物资紧缺，你们身上有吃饭的碗筷没有？城中的窑工忙不过来, 一时间烧不出来成千上万的碗。圣人说了, 如今没有条件，大家努力一下，也要创造吃饭的条件。”官爷深呼吸一口气，“看到这片林子没有？你们各自去弄些竹碗竹筷子，一刻钟后在这里集合，过时不候！” 　　这算是张嫣的失误。 　　她光是想着接济流民，一定要有粮食和住的棚屋。可是小张没给人准备生活用品, 碗啊盆啊什么都没有。 　　没碗怎么喝粥吃饭？ 　　兰花在背上绑着一把菜刀，这是她和翠翠保护自己的武器。碗丢了是小事，菜刀丢了说不定会没命。翠翠藏了一块碎瓷片在胸口，断口锋利得很, 这是她的底牌。 　　“我去砍几个竹筒, 顺带看有没有好东西。”兰花提着菜刀离开, “翠翠你往前走几步，对，往官爷们那边走。” 　　好多男人都进去竹林，留下一群老弱妇孺在原地。翠翠鼓着胆子，抱着孩子往官爷那边挪，人家看到她的动作，没说话。 　　翠翠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竹林里爆发出一阵喧哗声，好像是有人捉到了野味，紧接着又是争吵的声音。原地留守的人都饿坏了，一听到有肉，眼里冒红光，只恨自己不能冲过去争抢。 　　翠翠舔了舔嘴唇，她也馋啊，可是她更担心兰花。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提着竹鼠的干瘦男人。他的头脸有伤，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打的。他把竹鼠提到官爷面前，讨好地笑着：“大人，您看——” 　　官爷看不上这点东西，嫌弃道：“你快拿走这个畜生。” 　　“好嘞。”干瘦男人嘿嘿两声，他用这只竹鼠跟队伍里一个老头交换，换走老头十四岁的小女儿。 　　小姑娘的泪珠不停落下来，可是没有人帮她。耶娘说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低下头跟男人走了。 　　翠翠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紧，现在的人连猪狗都比不上，竟然跟老鼠一个价钱。她等到兰花回来，当她看着兰花身上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翠翠，你看。”兰花抱着几节砍下来的竹子，露出最底下那一个。 　　翠翠睁大了眼睛，险些叫出声来。只见竹筒底下藏着好多个浅褐色的鸟蛋，蛋个头不大，但也是难得的荤腥！ 　　“这是竹鸡蛋？”她反应过来，刻意压低声音，“居然有十个！” 　　兰花把竹筒盖好，有些懊恼：“我看到有竹鸡，可是它跑得太快了，不知道被谁抓住。我把鸟窝给掏了，得了这么一点儿东西，都给你吃吧。”她自己倒无所谓，可是翠翠还奶着孩子，得多吃点补补。 　　翠翠感动极了：“我们一人一半，你若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她们把竹鸡蛋藏好，大部队沿着渭水走了大约大半个时辰，才到达休整的地方。官爷下令原地生火做饭，有专门负责押送的士兵从牛车运下来粮食，好多人都看见了，他们的吃食是一堆大疙瘩。 　　有流民不认识，张嘴就问：“这是什么？” 　　“这是红薯。”翠翠一眼看出来，又评价道，“他们的红薯比我们自己种的大。” 　　兰花把腰带扎得更紧一些：“管他大不大，能填饱肚子就行。”她的肚子里没货，饿得咕咕叫的。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动竹鸡蛋的主意。 　　趁着大锅饭没做好，兰花用菜刀把可用的竹筒砍成碗，用削了三双筷子。按道理她和翠翠就两个大人，孩子吃奶不吃饭。 　　但她硬是赶出来三个碗。 　　翠翠没想明白，但后来都派上用场了。 　　随着粮食煮熟的香气飘散出来，流民当中忍不住有些骚动。分饭的时候好多人一拥而上，翠翠背着孩子跑得慢，落后了好多。就在她沮丧的时候，官爷狠狠地抽了几下鞭子，把几个推攘旁人的刺头丢到路边，大声说：“想吃饭的，一个跟一个，排成一队，排队懂不懂？” 　　兰花心想，她好像是懂的。 　　她拉着翠翠，笔直地跟着最前面的人。有些站在旁边的人不肯挪，被士兵们赶到队伍最后面去。 　　“其实这样也好。”翠翠说。 　　兰花心想，的确是好，一个挨一个领饭，没有人争抢，领饭的速度快了很多。她刚才专门冲着最粗的竹筒去砍，捧在手里的说是竹碗，其实跟小盆差不多大。 　　只可惜负责打饭的大哥不是按照碗的大小打的，而是每人给两汤勺。翠翠伸长脖子去看，她看见大锅里装的是红薯粥。别说没去皮，而是红薯压根是没洗，煮出来的粥水参杂着红薯皮上的沙土。 　　这样的东西，有钱人家拿来喂猪差不多。 　　可是对于流民而言，这是能吃饱肚子的好东西。 　　“快，轮到我们了！”兰花扯了扯翠翠的衣袖，让她赶紧上前。 　　翠翠把怀里的竹碗递过去，人家大哥给她打了两勺，没有少没有漏。男人看到她后背鼓鼓的，问了一句：“你是带着孩子吗？” 　　翠翠转了一个圈，让人看到背带里的小孩脸蛋：“对，这是我儿子。”孩子睡着了，这会儿没哭没闹。 　　“圣人说了，十岁以下的孩子也有一份饭，不过粥只有一勺。”大哥解释道，“现在条件不行，孩子只能跟着你们吃这种粥。等到了沙苑，十岁以下的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吃豆腐。” 　　翠翠暗暗记在心里，应当是老人小孩格外优待。 　　她没想到孩子也能分到伙食，感激地把碗递过去。后面的人看她得了三勺粥，大声质疑道：“她为什么能有三勺！” 　　“小孩也是人，这是小孩的饭。”打饭的大哥怼过去，“她有小孩，你有吗？” 　　有些人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兰花护着翠翠，找个一个清净的角落蹲着喝粥。有妇人跑过来问，说替翠翠照看一会儿孩子。更有人说得直白，借孩子，粮食对半分。 　　不用想，这是想钻空子的。 　　翠翠把儿子疼得跟心肝似的，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只怕别人把孩子给抢了。兰花气笑了，站起来挥舞菜刀：“想要儿子不会自己生啊，我呸！” 　　她的样子凶狠，吓唬住不少人。 　　翠翠还想过，这些人会不会成功。结果有人真“借”来小孩，被打饭的大哥一眼认出来，大哥没给这个小孩打饭，而且他手一抖，原主的饭也少了一半。 　　兰花瞧着，心里痛快极了。 　　世间果然是公平的。 　　等去到沙苑，这种情况很快就没了。因为朝廷要求每人都要上户口等级，谁家有小孩都登记在册，没户口的不会提供土地和救济粮。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除了老人和小孩可以免费吃饭，其余人口只能通过劳动来换取饭食。 　　挖水渠的、建房子的、修堤坝的……反正各种活儿都招工，只要肯干，不会饿死人。 　　来都来了，流民们无处可去，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落户。翠翠和兰花也去登记了，她们是“一家三口”，当家的“男人”名叫兰华，妻子兰黄氏，小儿半岁取名兰大胖。 　　沙苑这边的小吏找人开豆腐作坊，兰花举手报名，居然被选上了。做豆腐是个苦差事，光是磨黄豆这个活儿，便是要把人当骡子使唤。 　　但是兰花不怕吃苦，因为她“儿子”兰大胖是吃免费豆腐的一员。说是吃豆腐，其实说是豆腐脑更为贴切。一斤豆腐可以出二十碗豆腐脑，这个东西好入口，又比光煮豆子能填饱更多的人口。 　　而且作为隐藏福利，兰花每日可以分得五两豆渣。沙苑给每户人家划分好田地，救济粮一天只有一顿，想要吃饱肚子，每一个人都必须靠自己去劳动。 　　翠翠“贷款”购买了红薯秧子，争取在入冬前种几筐红薯。她和兰花商量过，即使红薯收成不好，红薯藤当菜吃也行，一点儿也不会浪费。“贷款”这个名堂是官府搞的，跟借钱很像又不一样。这个政策指的是有需要的人可以跟朝廷借粮种，收成的时候再把粮食还上去。 　　“那还不上怎么办啊？”有人很担心。 　　有小吏解释道：“还不上那就明年再还，还得更多两成。五年内还不清的，定是此人不好好种地，圣人说了，种地不行就去漠北放羊！” 　　“嘶——” 　　连翠翠都倒吸一口凉气，漠北多远啊。她一定要好好种红薯，不去漠北放羊。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挺知足的，有得吃有的喝。她最感激的是救命恩人（萧靖），那位爷在公主府当差，该是多大的官啊。 　　每一天，翠翠和兰花都会在吃饭前为恩人祈祷，等大胖会说话之后，小孩子被“父母”强制加进去祈祷的行列。瞅着这架势，传教士都没有她们虔诚。 　　“祝恩人早日升官！” 　　“祝恩人早日升官！” 　　“祝……恩恩……升高！” 　　作者有话说： 　　萧靖：别别别，我不想升官当太后啊！感谢在2021-05-06 22:33:58~2021-05-07 22:4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3瓶；每天都想厌世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3章 李治不头疼（95） 　　◎唐高宗讨论重婚案◎ 　　萧靖帮过翠翠和兰花她们, 他并不将这种小事放在心里。 　　他没想到三年之后，当地将二人写成典型案例, 官员不知如何审判, 最后只能写成折子禀报给圣人。 　　概因咸亨元年八月的时候，“兰华”和“兰黄氏”这两个流民是皇后命人送过去的。底下的人多精明啊，早用小本本记着, 不动声色地给予这一户优待。 　　兰花能在豆腐作坊干活，便是下面的人运作的结果。她长得比其他男人矮小，豆腐作坊的管事原本不大乐意请她。其他男人干活, 光着膀子卖力极了。兰花不能这样干, 她的衣裳从来都是穿得整整齐齐。因为她是女扮男装，脱衣服铁定露馅。 　　如今二人犯了事，沙苑县令不敢擅做决断, 生怕自己糊涂判了案, 皇后娘娘要秋后算账。 　　“兰华和兰黄氏是谁……”萧靖替张嫣批阅奏折，一时间没记起来是哪位人物。 　　他再一看，县令描述二人“虚凰假凤，竟育有一子，荒谬至极”。他用自己不多的文学知识理解一下，这个成语意思大概是指同性恋？ 　　萧靖一脸懵逼，他不认识同性恋啊！ 　　男男, 还是女女？ 　　他很明确，自己不认识男男……若说起女女，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一些模糊的记忆。他曾经在安安的食邑上捡到两个女的，她们当时带着一个孩子。 　　“竟然是她们？她们怎么了？” 　　萧靖继续看折子, 张嫣见他神色变幻好几回, 好奇地问：“舅舅, 是什么让你为难了？” 　　“也不是为难，只是觉得世道艰难。”萧靖三两下把折子看完，他归纳出来大概意思：兰花怕被人欺负，装作男人和翠翠结成“男女”家庭，本来没有人发现。结果她们出去参军的丈夫竟然没有死，两个男人在沙苑和她们相遇。其中翠翠的丈夫先认出翠翠，这久别重逢的，男女感情十分热烈…… 　　“然后呢？”张嫣听着，纳闷这大团圆结局不是挺好的吗？ 　　“按照户籍登记，翠翠现在是‘兰华’的妻子兰黄氏。她和自己原本的丈夫好上，后者算是不正当男女关系。” 　　萧靖继续解释：“按照我的理解，翠翠一女嫁‘二男’，这个可以判重婚罪了。可是兰花本是女儿身，她跟翠翠的婚姻关系严格来说是不成立的。翠翠到底有没有犯重婚罪？兰花女扮男装入户籍，这算不算有罪？翠翠原本的丈夫黄大石和‘兰黄氏’好上，他算不算勾引良家妇女？ 　　下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判，所以才把案情递上来。” 　　张嫣：“……”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她对于翠翠的遭遇有些同情，不想让她们真的受刑被罚。她追问道：“舅舅想怎么判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可以钻法律空子，因为《唐律》对于女人的重婚罪判罚并不完善。目前的律法判重婚罪，主要是指男子以双妻为嫡，意思是同时一个男人娶两个大老婆。 　　“我想要去深入了解当事人的情况，再作结论。还有翠翠、兰花她们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 　　话说薛仁贵将军带兵反击吐蕃人，唐军在安西四镇大获全胜。在结束西边的战事之后，他转道去东北，支援大唐与高丽的战事，这一去又是好几年。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 　　老薛是个厚道人，他想替自己的几个亲信讨要官职。有一回兵行险处，老薛差点要亡，多亏两员小兵救他性命。他感激二人，见他们忠厚老实，将其调为自己的亲信。 　　班师回朝之际，该是论功行赏之时。薛仁贵心想自己打了胜仗，立下功劳，不能光是自己吃肉，也得让下面这群小的喝点汤。 　　面见圣人之前，他问大家想要什么。他说，大家有军功，圣人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虎子和石子面面相觑，他们离开家已经太久了，好几次他们差点要死，脑海里死死想着家里的婆娘（和孩子），这才又熬过来。 　　虎子大胆一些，高声道：“将军，小的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回家看看我的懒婆娘！” 　　“哈哈哈哈哈——”军营里的人哄堂大笑，这是个没出息的，光是会想婆娘。 　　薛仁贵的眼里忍不住笑意，他扶着胡子道：“小子何不混一官半职，这样你回乡也有光彩。老夫替你求一求，大官是不敢想的，八.九品应当是有的。” 　　“全凭将军安排！”虎子喜出望外。 　　薛仁贵面见圣人的时候，特意强调“黄有虎和黄大石奋勇杀敌，更对他有救命之恩”。张嫣听完，大手一挥要拟旨。 　　她任命黄有虎为正六品的牧马监，黄大石为从七品的牧马副监，任职地点为沙苑，又给二人奖赏白银。她给薛仁贵赏赐御膳，笑道：“爱卿是大唐之福，朕不会亏待爱卿的救命恩人。” 　　薛仁贵笑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他特别高兴，认为圣人看重他。等老薛出来的时候，虎子和石子早已收到圣人的旨意，他们既感激将军的提携之恩，又十分仰慕圣人。 　　他们没资格入宫给圣人谢恩，结结实实地在皇宫大门外磕了好几个响头。 　　“虎子，我们这是要去沙苑赴任吗？可家里怎么办？” 　　年轻人兴奋过后，突然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他离开家的时候，翠翠已经怀着身子。如果孩子平安长大的话，这会儿已经会跑会跳了。 　　虎子：“我去问问将军。” 　　他去了，没一会儿笑眯眯地回来，“石子，我刚刚问过了。将军说他替我们告了两个月的假，让咱俩回去家里把婆娘和孩子都接过去沙苑。” 　　“这敢情好。”石子想着翠翠和孩子，一心要接家人过去享福。 　　他们用圣人给的赏银买了两辆骡车，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等他们回到记忆中的村子的时候，所见所闻让他们目眦尽裂—— 　　这里没有温馨的家，只有遍布的野草和数不尽的凄凉。 　　草已经三丈高了。 　　虎子和石子去附近的县城询问，不到半日时间打听出来了：咸亨元年的时候，村子被土匪洗劫一空，活口全部被杀死了。据说当时死了好多人，事后还是县丞大人带人去埋的。 　　那人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同情：“都说他们村里的男人去打仗，剩下的全是女人，土匪才去村里劫粮。” 　　听得虎子和石子十分愤怒：“县丞大人怎么不去村里救人？” 　　人家说：“来不及了，土匪早跑了。后来城里派兵来剿匪，说是抓到人了，那群土匪全被推出去砍头。” 　　“嗯。” 　　虎子心里空落落的，说是报仇，可是仇人已死。可怜他家兰花又懒又馋，跟着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如今挣了官身回来，兰花却不在了。 　　“是我不好。”黄大石蹲下来，捂着脸哭，“若是我舍点钱，不去从军，翠翠她们就不会死。” 　　“瞎说什么。” 　　虎子赶紧捂着石子的嘴巴，这种话让人听了不好，以为石子对军中有什么怨怼。 　　没接到人，他和石子垂头丧气地赶着骡车去沙苑。 　　这是圣人的任命，违抗旨意是要杀头的！ 　　自从得知“妻儿”的死讯，虎子和石子对待工作非常认真，可是对生活失去热情。他们很少回去沙苑县衙分配的集体房子，同僚们都有家庭，他们已经没有了。 　　直到有一天。 　　石子把马放在河边，自顾自坐在河滩上发呆。他经常那样想，若是他不离开家，是不是现在都不一样了。 　　“驾，驾——” 　　身后有一群小孩跑过来玩，恰好有几匹马惬意地趴在草地上。最小的一个孩子扯着马的耳朵，吃力地想要爬上马背，后面有其他孩子使劲推他屁股，想要把他顶上去。 　　“臭小子，骑马不是这样骑的。”石子一把将小孩提起来，“你这样太危险了，它站起来会把你踩死的。” 　　“哦。”小孩充耳不闻，嘴里继续“驾驾”地喊着。 　　兰大胖这是在玩呢。 　　他兴奋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石子看着这个小孩，觉得挺顺眼的。他陪着这个小孩玩了一下午，然后亲自把孩子送回去家门口。 　　“阿娘，阿娘，我饿——” 　　“大胖你又顽皮了。” 　　屋子里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出来，牵着兰大胖的小手，笑容温柔很好看。她正要对人家说谢谢，抬头一看这人的相貌，愣住了。 　　“你，你……” 　　翠翠的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失声，居然说不出来话。她怔怔地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人。 　　聪明的兰大胖以为阿娘被人欺负了。 　　小孩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耶耶，你快出来，有人欺负阿娘——” 　　“谁，谁欺负你娘！” 　　兰花抄起家里的菜刀，气势凶狠地冲出来。她撞见门口有一个黝黑的男人，先声夺人骂了几句脏话。 　　“艹，你踏马是谁，敢欺负到我兰爷的头上来！” 　　“你，你是……” 　　“石子，石子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木兰辞》。 　　感谢在2021-05-07 22:44:26~2021-05-08 22: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4章 李治不头疼（96） 　　◎唐高宗带着皇后去沙苑◎ 　　“你是兰花姐？” 　　石子睁大眼睛, 半晌才认出来这个彪悍的“汉子”是曾经的熟人。他大惊失色：“兰花姐，你现在怎么变得粗鲁不堪！” 　　瞧着她这个出口成脏、要动手干架的样子, 完全不像女人。石子有些鄙夷, 还是他的翠翠最好，依旧是记忆里温温柔柔的模样。 　　兰花：呵。 　　翠翠：呵。 　　翠翠和兰花相依为命，她一个弱女子能把儿子拉扯大, 兰花必须占一半的功劳。她反应过来，气得脸色涨红，对着曾经的丈夫破口大骂：“你滚, 我不想见到你——” 　　说着, 她把大胖和兰花拉扯回来，“砰”地一下关门。这间屋子是两女好不容易才挣来的，为此她们还背上了“房贷”。 　　她们初到沙苑, 没钱买砖木, 更没钱雇人，但是圣人让人帮她们把房子先盖起来。作为代价，她们背上了二十年的房贷，必须每月还上一部分钱财。 　　需要的钱不多，她们少吃两口肉便是。 　　兰花对此没有异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圣人出工出料给我们盖房子，我们迟早要还的。房子不能小, 以后大胖要娶媳妇，得给他留两间房。” 　　“是我连累了你。”翠翠当时特别难过，“兰花，你对我太好了。” 　　兰花学着怎样当一个 　　“父亲”, 她努力去养家还贷, 对于兰大胖是真心疼爱的。她去豆腐作坊干活得来的豆渣, 拿回来给翠翠做豆馅馒头。这种馒头透着淡淡的豆香味，比光吃粗麦馒头好吃。 　　兰大胖很爱吃这种馒头。 　　小孩偷偷打开门，把一只馒头递出去：“叔叔，我饿，给你。”他自己饿得很，所以料想这个好心的叔叔大概也饿了。 　　叔叔今天带他骑马，真是一个大好人。 　　石子紧紧读握着亲儿子给的馒头，恨不得重重扇自己一巴掌。难怪他看这个小孩最顺眼，因为孩子像他啊！ 　　这眉毛、眼睛、鼻子……都跟他是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石子见自己媳妇和隔壁家的兰花姐住一个屋子，又听见儿子喊兰花作“耶耶”，这个时候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终于把思路捋清楚了：应该是兰花和翠翠一起逃难，兰花扮作男人，来保护翠翠母子。 　　“我真踏马不是人！” 　　年轻人狠狠地唾骂自己，兰花对他家有恩，他却说兰花粗鄙。 　　他把自己腰上的荷包解下来，丢过去墙里头。他对着里面说：“兰花姐，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翠翠，这是我身上的钱，我都给你，我再回去取……” 　　他不舍地等了许久，没见有人开门，才离开的。 　　翠翠默默把荷包捡起来，她看着布帛上面的图案，哭了。这个荷包是她在石子参军前，送给他的。她不像城里的大家闺秀会刺绣，只能自学绣了两只翠鸟。因为她娘怀她的时候看见羽毛青蓝色的鸟儿，所以耶耶给她取小名翠翠。 　　当时的石子没认出来，纳闷道：“……这是绿毛鸭子？” 　　怀里的人嗔道：“才不是呢，你再猜。” 　　石子试探着说：“这是鸳鸯？” 　　翠翠：“……” 　　谁见过绿毛鸳鸯啊？ 　　“这是我。”她闷闷地说，“我娘说看见这鸟儿，便有了我。石子哥去得远，莫要忘了我。” 　　石子一听，顿时心爱极了。他不舍得戴这个荷包，一直藏在怀里。好几年过去了，荷包的边磨得发毛，他却不舍得丢。他回到家乡没接到人，以为翠翠死在土匪手里，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他好恨。 　　现在恨意全部转化为狂喜。 　　石子骑着快马，立刻找到同乡虎子。他第一句话就是：“虎子，你这里还有多少钱，都带上。趁着还没有夜间宵禁，我们赶紧去——” 　　“去哪里？” 　　虎子皱着眉头，他从来不嫖不赌，生活中没有值得他花费大价钱的地方。他以为石子惹下大麻烦，急需用钱去解决。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钱。” 　　石子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是兰花姐，还有我家的翠翠！她们没死，她们也来到沙苑！” 　　“是谁？” 　　“是你家的兰花，还有我家的翠翠！虎子，她们还活着！” 　　“哐当”一声，虎子手里的小木箱重重砸到地上，这里装着将军和圣人给的赏钱，已经有足足近百两银子。他赶紧从床底下扒拉出来一只匣子，里面装的是金饰和玉石，是他从战败的吐蕃贵族手里抢的！ 　　“走，我们立刻去！” 　　虎子整个人快要疯掉了，他家的懒婆娘居然还活着。他亏欠她太多，想要再见她一面。 　　一想到兰花在受苦，虎子就想要抹眼泪。他在家的时候，连农活都不舍得让兰花干，听石子说起，兰花竟然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那得多难啊。 　　石子去而复返，敲响了兰家的门。门后有小儿询问：“谁呀？” 　　“是我，今日见过的叔叔，给大胖带了礼物。”石子自称是叔叔，心中无比酸涩。 　　“阿娘，有人——” 　　兰大胖听懂了“礼物”的意思，小孩牵着阿娘过来。翠翠刚才看到石子留下的荷包，心中早已软和下来。她轻轻打开门，又看到石子身后的—— 　　是兰花原本的男人，黄有虎。 　　虎子满脸笑容地挤进来，捧着匣子说：“有劳石子家的，兰花在吗？” 　　翠翠惊喜地说：“兰花，是你家的找你！”真好，他们两个竟然都活着。 　　兰花听见有人找自己，披着男人的衣裳出来：“……是哪个蠢货大晚上扰兰爷的清净？” 　　虎子：“……” 　　石子：“……” 　　这副作风，是比爷们还爷们了。 　　兰花脑子好学得快，把男人的举止和粗鲁学了十成。她学会了给自己贴假胡子，除了不会光着膀子干活、不喜欢和旁人一起上厕所，她看起来和其他男人没有两样。 　　“兰花，我，我……” 　　虎子见到媳妇，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憋了大半天，终于别出来一句：“我有钱，我给你还房贷。” 　　兰花：行吧，算他识相。 　　她借口“大人有事情要谈”，把兰大胖哄去睡觉。小孩子在下午骑马玩疯了，这会儿正倦着，不到一会儿睡得香甜。 　　四人聚在一起，当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两对小夫妻久别重逢，心里的话儿多得说不完。得亏兰花当初想着要给长大后的大胖娶媳妇，买的房子格外多房间。 　　兰大胖睡儿童房，兰花和虎子在一间房，翠翠和石子又在另一间房。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兰花和翠翠站在门口，特意送虎子和石子离开。即便虎子和石子特意避开别人的视线，但是长期下来，还是有人发现他们不对劲。 　　是对门的大妈最先发现的。 　　“……我说，那个兰华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然内里藏奸！”大妈讲得跟真事似的，“嘘，兰华不是人，他居然让他婆娘出来卖！” 　　“卖给谁了？”有好事者竖起耳朵，这八卦真刺激啊。 　　“就是一位姓黄的大人，管牧马的，据说是有军功呢。”大妈接着说，“我好几次出门倒水，看到兰华家的跟那个谁勾搭在一起，啧啧啧，真是好不害臊！” 　　其他人评价道：“他们真是不要脸啊。” 　　若是普通的不正当男女关系，权当是风流传闻，传一传就过了。谁知后来有爆发出另一则八卦：兰华不仅让婆娘出来卖，他自己也卖，他卖给那个黄大人的同乡，也是姓黄的！他不做人，竟然让儿子兰大胖认奸夫作父亲！ 　　哎哟，这可是稀罕事情。 　　丑闻见多了，这种四角的男男男女关系还真不多见。 　　翠翠和兰花一脸懵逼，就被沙苑县令叫人拿住了，不许再出门。黄有虎和黄大石好一些，他们是圣人亲自任命的正副牧马监，县令无权审问他们。 　　这件事情只能上达天听。 　　可怜兰大胖小朋友被困在家里不许出去玩，小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有三个父亲。 　　女扮男装的兰花是他的耶耶，这在孩子心中是不可置疑的。 　　石子哄他喊耶耶，大胖在翠翠的鼓励下，喊了。 　　虎子暂时没有儿子……他见大胖可爱，愿意给孩子当干爹。 　　兰大胖：这人物关系有点复杂。 　　小孩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大概等他长大之后才能捋明白。 　　…… 　　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萧靖带着张嫣过来沙苑，姑且算是长安周边游，兼视察扶贫工作效果如何。圣人骑着小马，自己带着金吾卫去微服私访。皇后娘娘对于“兰华”和“兰黄氏”的案子很感兴趣，亲自过来审问。 　　说是审问，其实跟唠嗑差不多。 　　兰花和翠翠认得恩人的模样，一见到他，便领着兰大胖过来磕头。大胖小子仰着小脸，好奇地说：“你就是恩公？” 　　“举手之劳而已。”萧靖不在意这些小事，他听完两女的经过，问：“你们之后的日子，可有什么打算？你们想要光明正大地团聚吗？是继续留在沙苑吗？还是想回去家乡？”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是团聚。” 　　兰花鼓着胆子说：“恩公，我去哪里都可以，我只是不想和虎子分别……”她知道虎子在沙苑有官职，她总盼着自家男人好的。她固然思念家乡，但是她在沙苑也有很多记忆。 　　重点是，她的房贷还没还完呢！ 　　翠翠的眼中有泪光，她也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萧靖给她们出了一个主意，“你们要想和丈夫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首先兰花你要和翠翠和离，然后你们各自婚嫁，不受影响。” 　　“啊？” 　　兰花一时间蒙了，没想明白恩公是什么意思。 　　萧靖见她们不懂，不得不把事情掰碎来说：“你们来沙苑的时候，娶黄氏为妻的是男子兰华，要和离的也是兰华，这和女子兰花有什么关系呢？” 　　“兰花可以嫁人，继续成亲生子。” 　　“至于兰花假冒男子入籍的罪过，当罚。罚你们什么好呢？” 　　“就罚没收你们的房子，之前所缴纳的房款不退还，以示惩戒。” 　　作者有话说： 　　兰花：我白还了三年房贷。 　　虎子：媳妇没事，我单位有福利分房。感谢在2021-05-08 22:53:04~2021-05-09 23: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2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5章 李治不头疼（97） 　　◎二圣临朝◎ 　　张嫣这次来沙苑视察, 特意带上太子。 　　圣人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胡袍，腰间带着玉, 瞧着和普通的富家翁没什么区别。李弘跟在父亲身后, 入目所见，皆令他惊叹。 　　从前的沙苑是一个小镇，这里的人以养马为主, 他们替朝廷驯养突厥马或者其他外来马种，力求提高战马的耐力和速度。此地虽说并不荒凉，但肯定算不上繁华。 　　如今的沙苑, 当真是大变模样！ 　　小镇的道路修得宽敞, 能让四辆马车同时并行，圣人取名为“马路”。往来有七八岁的小娃娃，他们竟然嬉笑着骑在马背上, 稳稳当当。小孩顽皮, 却懂规矩，他们都被教育过：过马路要先观察左右，注意安全。更有背着背篓的老人，他们慢慢地用铲子把路边的马粪捡起来，这可是沤肥的好东西。 　　种红薯的时候适当添加肥料，地里产量高得惊人。只要当家的男女勤奋耕作，一家两三个孩子都能吃饱肚子。 　　马路旁边是高矮不一的房子, 用的都是同款的青砖，屋顶的瓦片似乎都是同一家窑口烧制出来，形状和颜色大同小异。这对于强迫症患者特别友好，能称得上一句整整齐齐！ 　　“耶耶, 这……” 　　李弘看得目不暇接, 他甚至幻想到沙苑越建越大, 日后繁华说不定不输长安。他曾提议用沙苑安置流民，本想让流民有吃饭睡觉的地方。 　　太子没想到，沙苑居然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太厉害了！ 　　“弘儿可猜到这是谁的主意？”张嫣的眼神中带着骄傲，“这是你母亲提议的，他的才干不在于朕之下。马路、房子、农产……这一样样的，都有他的手笔。谁说赈灾是个大难题的？” 　　难道不是吗？ 　　李弘巴不得年年风调雨顺，闹灾的日子太难受了。他一想到咸亨元年的旱灾和饥荒，就觉得人间太难。朝廷既要维持治安，又要开仓放粮，多少银子都不够填进去。 　　张嫣猜到儿子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小子，还是太嫩了。 　　她先问：“弘儿可知道，沙苑的这些新房子是谁建的？” 　　“人？”李弘脱口而出。 　　“……” 　　小张险些翻白眼，不是人建的，难道是老天爷送的不成？ 　　“这些房子是当地组织百姓建的，也就是当年的流民。你母亲建议以工代赈，让个人通过努力来换取粮食。流民想要吃饭不饿死，必须要出力建房子。砖是他们烧的，沙土是他们去挖的，木头也是他们去砍的。” 　　一个两个人成不了事，但是成千上万的流民呢？ 　　他们足以撑起一个小镇的产业链！ 　　“建好的房子属于官府，官府又把房子卖给百姓。流浪过来的百姓没有财产，买不起房子没关系啊？这还有房贷！” 　　“房贷？” 　　李弘的声音往上拔尖了两个度，贷是借的意思，房子还能借不成？ 　　“房贷的意思就是，朕让他们先搬进去房子，每个月按时还钱，直到买房子的钱还完为止。一两年还不完没关系，最长的可以用二十年来还。除了房贷，还有农业贷。他们刚来沙苑没钱买粮种，朕把粮种先给他们，到秋收的时候还回来。当然，还回来的量要比借出去的多一些，九出十三归差不多……” 　　李弘瞠目结舌，别的皇帝赈灾都是亏钱，但是他耶娘真的是—— 　　一点儿亏都不吃，甚至还有点小赚。 　　太子的算数功夫不错，他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把帐： 　　圣人支出赈灾的粮食和开垦用的粮种，收获了分期房款和秋收归还的粮食，以及年末赋税。 　　沙苑县多了好几排房子和大马路，环境变得非常漂亮，管辖下的居民变多，评级从“下县”变成“上县”。 　　流民吃饱了肚子，落户当地，甚至还拥有私产。他们有地有粮，还有了房子！ 　　“这是三赢啊。”李弘又琢磨出来一个问题，“只是，耶耶，他们不按期归还房贷和粮种的话，你岂不是要亏了？” 　　“亏什么？” 　　张嫣想起萧靖说的，搞房地产的赚得最多。要是皇帝来搞房地产，这可是永远不会亏。 　　别忘了，圣人他除了是经营者，他还可以是立法者和执法者。 　　你跟他斗？ 　　谁斗得过皇帝呢！ 　　“五年内还不清农业贷，看来这个人不会种地，改去漠北放羊。”张嫣淡淡地说，“至于房贷超过一季不还，情节恶劣者，他家房子没了，之前所还房贷全部充公。” 　　李弘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老子真狠啊！ 　　太子给圣人竖起大拇指，要论心黑，还是他耶耶脸皮厚下手黑。小年轻自我反应，他距离父母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这些都是你娘想的。”张嫣笑起来特别得瑟，“我可不敢抢他的功劳。” 　　李弘：知道啦，你老婆/我妈特别厉害。 　　太子吃了好多狗粮，等回到长安之后，他品出来好多感悟。他私底下跟容娘说：“阿娘怎么那么厉害呢？我想不出来的办法，她想得好，把沙苑建得特别漂亮！等连城再大一些，我带着你们去沙苑骑马玩几天，那里的马路有那么宽！” 　　连城是李弘和容娘第一胎生的的小子，别人家的小孩都是什么“宝宝”“珠珠”。小皇孙一听小名就特别贵，他价值连城！ 　　“阿娘本来就特别厉害。”容娘是婆母的头号粉丝，在她看来，各朝各代的皇后都没有人比阿娘更优秀了。 　　论生育，武皇后生了四子二女，都养得健健康康。论容貌，武皇后生得美，不然李氏父子不可能都瞅她。论学识和眼界，武皇后在长安开学校，致力于推广农业和科学，被她教过的孩子超过百数。 　　她不为外戚扒拉好处，一门心思全向着圣人！ 　　最关键的是，她本人十分健康，平日里很少生病，估计能高寿。自大唐开国以来，太穆皇后（李世民的母亲窦氏，活到44岁）和文德皇后（李世民的老婆长孙氏，活到35岁）的命格好归好，可是她们的福气不够多，即使有丈夫爱重和儿女孝顺，活得久才是硬道理。 　　当今圣人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及他老婆好。 　　为了庆祝老婆过五十岁生日，圣人要搞事，搞事，搞事！ 　　从沙苑回来没多久，张嫣按照李治的记忆，下诏令：让朝廷尊称自己为“天皇”，称皇后为“天后”，并称二圣。小张特地加了一句，别人单独称呼天后的时候，也应当尊称一句“圣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萧靖已经算是无冕之皇了。 　　当然，张嫣吹归吹，她没有单独吹自己和舅舅两个的功劳。她大方地给李家的祖宗封赏，反正老老老老李和老老老老老李已经死了好多年，多给点溢美之词又不用花钱。 　　要夸要一起夸！ 　　圣人追封远祖父李熙（李治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为宣皇帝，妣张氏为宣庄皇后；追封天祖父李天赐（李治的祖父的祖父的父亲）为光皇帝，妣贾氏为光懿皇后；追封太武皇帝（李渊）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窦氏）为太穆神皇后；追封文皇帝（李世民）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长孙氏）为文德圣皇后。 　　至于为什么漏了李治的祖父的祖父李虎呢？ 　　因为在武德元年，李渊已经追封这位祖父为景皇帝，祖母梁氏为景烈皇后。大概是李渊脸皮薄，他当时只追封李虎的父亲李天赐为懿王，李虎的祖父李熙为宣简公。 　　这哪够啊！ 　　李治和祖父李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物，小李脸皮厚，这回赶紧把李虎前头的祖宗也追封上去。在这一点上，阿武和李治不愧为夫妻，等女皇建立武周之后，女皇她爹、祖父、曾祖父、高祖父、五世祖全部追封为皇帝。 　　不过，这辈子萧靖没想过要当女皇，武周的皇帝们应该被他蝴蝶掉了。张嫣这次不仅给李家祖先追封帝位，还特意给武家祖先追封了亲王和郡王位，十分大方。 　　什么是不好意思？ 　　二圣的字典里压根没有这个词儿。 　　有朝臣不满意皇后称圣，暗戳戳跟太子说，想要太子劝劝圣人和皇后。他们跟太子讲道理：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哪里有女子称圣人的？ 　　可是李弘理都不理他们。 　　他把沙苑的功劳摆出来：皇后替圣人出谋划策，她不但安置好流民，还顺带给国家搞建设，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沙苑家家有房子住，地里的红薯多得吃不完，七八岁的的小孩在马背上如履平地，将来他们可建成为一支强大的骑兵。 　　他指着两个大臣，质问道：“是你有这样的本事？还是他有？”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羞愧得不敢再说话。 　　别人不敢当面反对，大明宫的两位圣人当大家都十分支持。九岁的太平公主靠在母亲身边，笑着说：“阿娘，以后是不是我也要称呼你做圣人？” 　　“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反正我是你妈，你妈就得管你。”萧靖一眼看穿小女儿的心思，“今天的作业写了没？快去写，过几天让你玩。” 　　太平公主苦着一张脸，亏她刚才以为阿娘高兴，能免除她一日的功课。不过小太平很快振作起来，因为阿娘说了，过几天能松快松快，这能算是意外之喜。 　　公主的新衣服和新首饰都做好啦。 　　这都八月了。 　　太宗皇帝规定，八月十五是中秋节。为了庆祝二圣临朝，今年的中秋节宴会将会举办得比较盛大。预计方案是两位圣人先设祭坛拜月，再诵读经文，最后宴请文武百官和皇室贵胄。 　　作者有话说： 　　二圣临朝的资料有参考《资治通鉴·唐纪·唐纪十八》：秋，八月，壬辰，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妣张氏为宣庄皇后；懿王为光皇帝，妣贾氏为光懿皇后；太武皇帝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以避先帝、先后之称。改元，赦天下。 第566章 李治不头疼（98） 　　◎二圣拜月◎ 　　民间祭月大多数是女性。 　　但是皇帝家里不一样, 皇帝为了表示对月亮的尊重，历朝历代的中秋都是天子拜神。比如始皇帝祭月于蓬莱、汉武帝对月行礼。如今天后被誉为“圣人”, 天皇认为她有资格来祭祀月神。 　　大臣们表示：皇帝你高兴就好, 我们想反对，但是不敢说。 　　本来按照礼官拟定的章程，天后应当“立于天皇三步之后”, 以示男尊女卑。可是张嫣不喜欢这样，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萧靖领上去圆形的祭坛—— 　　然后拉着他并肩而立。 　　萧靖身上的礼服是改制过的，看上去居然很像皇帝的冕服。在拜神的过程中, 他的表情一直非常严肃, 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丝心情。 　　太平公主站在贵族的队伍当中，心想阿娘一定很高兴吧。她年纪小辈份小，站在许多位姑母的身后。这位小公主仗着没有人注意她, 偷偷往嘴里丢了一颗话梅糖。 　　唔, 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是百吃不腻。话梅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脆的糖衣，最好吃的就是沾着糖的话梅肉，话梅肉很软，但是糖特别脆。 　　吃起来咔吱咔吱的。 　　旁边的安安听见妹妹嘴里嚼吧嚼吧，脸上维持着温婉的微笑，全当听不见。她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这是她家闺女, 小名叫做倾城。姚倾城小朋友生得大眼睛长睫毛，樱桃小嘴红红的，皮肤白白嫩嫩特别可爱。 　　安定公主不觉得这个名字俗气，她跟她哥说了：咱们孩子一个叫连城, 一个叫倾城, 既响亮又好听。 　　太子和皇帝都表示这个主意特别棒！ 　　萧靖：“……” 　　他不敢说, 外孙女的名字听着特别像《霸道王爷的落跑小娇妻》那种古早小说的女主名字。但凡女主叫倾城的，铁定没少被女配嫉妒陷害，再被男主来一波虐心虐肾。 　　呸呸呸，应该是他想多了。 　　萧靖很喜欢这个外孙女，决定在今年拜神的时候多替小倾城祈祷几句。他的表情特别真诚，希望嫦娥女神保佑小倾城无病无灾，健康顺遂。他贪心，再求嫦娥女神保佑阖家平安，财源滚滚，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每年中秋节的安排，必定是圣人拜月、发表演讲。等圣人讲完了，就是大家吃酒席的时候。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天皇说天后应当称圣，天后同样要发表讲话。 　　台上的天后在说话，台下的小倾城握着母亲柔软的手指，说饿了，想吃饭饭。 　　“可是天后还没讲完。”安安小声跟闺女解释，“倾城乖啊，等天后讲完，你才可以吃点心。” 　　小倾城眼巴巴地看着高高的祭坛，外祖母的样子好威风。 　　可是她的肚子好饿。 　　萧靖不爱讲女子卑弱，也不爱讲妻妾和睦的道理。他的主题是“活在当下”，大概意思是：朕望月有感，大家要珍惜光阴啊。秦汉时候的明月还照耀着大地，可是人已经变换好多代了。人类是多么渺小，我们要用渺小的生命做出了不起的事情…… 　　对于懵懵懂懂的小倾城来说，什么是活在当下？ 　　大概是饿向胆边生，天皇外公都别想管她。 　　“姨，姨——”倾城小朋友偷偷戳了太平一下，“我要，要。” 　　她刚刚都看到小姨吃东西了。 　　太平公主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从袖子往外掏东西。得亏礼服的袖子做得宽大，她藏了好多零食。 　　“嘘，小声点。” 　　“唔……” 　　小倾城紧紧地闭着嘴巴，因为小姨往她嘴里丢了一颗糖。不同自己吃的话梅糖，太平怕外甥女误食话梅核，特意给小姑娘吃软软的奶糖。甜甜的奶香味在嘴里化开，小倾城眉开眼笑，瞬间不闹了。 　　安安见状，松了一口气。 　　让两岁多的孩子在广场上站一个多小时，可不是考验吗？ 　　大人都容易分心，更别说是那么小的孩子。没一会儿，小倾城又握住了母亲的手指，说急，想尿尿。 　　安安：小祖宗，我求你了，您少折腾一点儿行不行。 　　古代没有儿童纸尿裤，孩子尿急肯定得去厕所。中秋节那么大的日子，中途离场固然无礼，但是尿裤子更出丑。 　　安定公主权衡了一下，决定让闺女去上厕所。站在旁边的太平自告奋勇：姐，我带她去，宫里头我熟。 　　“行。”安安把孩子交出去。 　　太平牵着外甥女的手，脚步轻快地退出去，竟然比得了圣旨更高兴。她知道耶耶和阿娘一向宽容，她借着小倾城出来偷懒，等开席的时候再回去大吃大喝，岂不美哉？ 　　为了这个目标，太平公主特意绕了远路，去到太液池附近。太液池是赏景的好地方，湖面波光粼粼，后面是各色花卉树木。阿娘提早命宫人布置这个地方，原定在宴席过后，允许众人来此游乐。 　　树杈上挂满了花灯，大约有百数。光是玉兔灯笼都有十几款，小兔子或卧活立，十分精致。太平公主提前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她等小倾城处理完“人生大事”之后，带她在这里玩一会儿。 　　现在没有人来，这么好的地方独属于她们。 　　淡淡的灯光洒在太平公主的脸上，衬得她的脸颊白净，眉间一点红尤其娇羞可爱。她今天特意贴了花钿，不是应节的圆月，而是一轮弯弯的月牙儿，好看归好看，萧靖总觉得像包青天同款月亮。 　　不过这话他不会对着闺女说。 　　正当太平看着花灯入迷，小倾城指着对面，喊她：“姨，姨，有人！” 　　太平公主猛地一惊。 　　她顺着小倾城的手指看过去，见太液池的另一边有一个少年，他似乎在看向她。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穿着紫色的圆领衫袍，身形修长，眉宇瞧着很清俊。 　　他可能没想到这里也有人，不好意思地朝太平拱了拱手，笑了一下。 　　太平对上小哥哥清澈干净的笑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此人误我终身！ 　　她捂着胸口，心里跳得厉害，只觉得小哥哥好帅，帅得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她被小倾城牵着走过去，想要跟人搭话，头一次发觉自己笨嘴笨舌。 　　她居然想不到话题。 　　没办法，眼看着小哥哥抬腿要做走，太平公主猛地拦住他，口不择言—— 　　“你站住。” 　　“你，你是来拉屎的吧？” 　　薛绍没想到自己偷懒被抓包，还被冠上这样的理由。比起不尊重帝后、故意偷懒，他无奈地承认下来这个理由：“对，我就是来拉屎的。请问这位姑娘，恭室在哪里？” 　　“在那儿。” 　　太平高高兴兴地给小哥哥指路，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薛绍本来不急，为了骗她，故意进去了。 　　幸好皇帝家里的厕所很干净，不然小哥哥呆久多难受啊。他足足在恭室里站了一刻钟，却没想到自己出来的时候，外面那个姑娘居然还在！ 　　她到底图什么？ 　　薛绍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本宫是太平公主！”一身华服的姑娘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是殿下。”薛绍自我介绍道，“我叫薛绍，在家中排第三，母亲是城阳公主。” 　　太平公主难得学着民间姑娘的样子，道了万福：“绍表哥安好。”她本来想喊薛表哥的，可是薛家有好几个儿子，喊绍表哥更加亲近。 　　大胆的姑娘凑过去，捂着额头，佯装慌张地说：“我刚刚的花钿落了，想请绍表哥帮忙找一找。宴席应当快要开了，如今我回去梳妆来不及！” 　　薛绍点头：“我帮殿下找。” 　　三人沿着太液池转悠，小倾城迷迷糊糊，太平心有所想。薛绍认真地在找，还真让他找到了。 　　他站在一处花灯下，弯腰，蹲下，轻轻地拾起公主掉落的花钿。他偷偷看着表妹的脸，寻思这个花钿跟她十分相配。 　　很怪。 　　怪可爱的。 　　太平见表哥捡到她的东西，心想小哥哥不笨，眼神也好。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指尖能碰到她的眉心，两人的眼神对上，只是—— 　　没有阿胶，花钿怎么贴回去啊！ 　　薛绍想了想，手在嘴边哈了一口气。他让公主往自己掌心吐口水，黏黏的，这才贴回去姑娘的额间。 　　天知道太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吐口水，多么不雅啊！ 　　她害羞得脸红！ 　　少年的手有点凉，他们碰到了。太平像是有人追似的，慌慌张张地带着小倾城回去。 　　小孩子不懂事，跟母亲说：姨，噗噗。她在安安面前吐口水，气得安安险些要当众打孩子。 　　这孩子怎么乱学呢？ 　　太平公主想着薛家表哥，食不知味。绍表哥长得真帅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他温柔极了，会给她贴花钿，他的指尖有薄薄的茧子，应当是会武艺的。 　　天真的公主想求耶耶给表哥赐膳、赏赐金银，再封个响亮的官儿。可是皇族那么多人，光是姓李的都一大堆，圣人没有空去见外姓的亲戚。城阳公主在三年前去世，也许是人走茶凉，直到宴席结束的时候，皇帝都没有跟薛绍这个外甥说话。 　　太平有些丧气。 　　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头一次见面的绍表哥。 　　萧靖看出来小女儿的情绪不高，他知道太平中途有离场，专门召公主上前说话，关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他说：“难受不用强撑，要不要娘给你请太医？” 　　“不是这样的。”太平解释道，“阿娘，是小倾城想去出恭，所以我方才领着她去。” 　　出恭？ 　　出恭！ 　　太平对上阿娘的眼神，下一秒心虚地低下头去。她突然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绍表哥是出来拉屎的吧？ 　　他给她捡花钿贴花钿之前…… 　　他有没有洗手？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刷到《城南旧事》英子那个梗，印象特别深刻。 　　你是出来拉屎的吧？感谢在2021-05-10 16:56:10~2021-05-11 00:4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7章 李治不头疼（99） 　　◎唐高宗让太平选灯◎ 　　绍表哥可能拉屎不洗手。 　　但是太平想着人家那张脸……纵然他可能有不爱卫生的缺点, 可是他帅啊！ 　　她想邀请绍表哥吃东西，和他做朋友。 　　太平看上了萧靖案上的一盘胡饼, 撒娇道：“阿娘, 我想要一盘饼，等会儿赏月看灯的时候吃。”她想请绍表哥一起吃饼，她家的饼特别好吃, 有放发酥的咸蛋黄、还有放奶酪鲜花馅儿的。 　　“叫你正餐不好好吃饭？”萧靖挑眉，“只此今日，下不为例。” 　　小孩子不爱按时吃饭, 多半是惯的！ 　　他一向宠爱太平, 加上今日过节心情好，一口答应下来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儿女问父母要好吃的，这多正常啊。 　　太平公主直接把面前这盘月饼端在手里, 因为宫中讲究摆盘, 这盘子月饼垒得跟金字塔似的，都冒尖了，至少有三十几个饼。 　　萧靖不放心，叮嘱道：“你别一口气吃太多月饼，不然夜里难受睡不着。吃不完先放着，明天可以继续吃，或者跟你兄弟分一分。”他想, 自己生的娃多，每个小孩的分几个就没了。 　　哪里有吃不完的。 　　太平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嘴上满口答应。她心里却想着绍表哥，她打算把吃剩的月饼都给他, 让他带回去吃。 　　好像绍表哥没有得到圣人赏赐的月饼, 又没有得到召见。若是他空着手回去, 心中该多失落啊。 　　善解人意的太平公主如是想到。 　　…… 　　其实作为中秋节气氛组成员，薛绍没觉得自己有多难过。他能从房州回到长安、能拥有自己的宅子、能参加皇室宴会，已经是圣人宽容对待外甥的后果。 　　因为他家在麟德初年犯下巫蛊案。 　　有错的不是薛绍的父亲薛瓘，而是他的母亲城阳公主。城阳公主是一个很迷信的女人，大抵头脑不甚聪明，又不爱读书。这位公主自幼身体不好，曾在龙朔二年大病一场，张嫣身为兄长，派遣诸多名医为嫡亲妹妹医治。 　　可是城阳公主不信太医，偏信和尚。她听闻青龙寺的法朗禅师十分灵验，便请来法朗禅师为自己开坛作法。等到公主病愈之后，她给予法师诸多赏赐，并且请求皇帝将青龙寺改为观音寺。 　　她的理由是：法师的观音咒念得最好，念得她身心康泰。 　　张嫣：“……” 　　她见过迷信的，没见过这么迷信的。明明是太医和尚药局的集体努力，怎么就变成和尚的功劳呢？ 　　最终皇帝批阅：“允。” 　　因为城阳公主是李治唯一活着的妹妹，除了她，长孙皇后生的其余三女已经离世。出于亲情的原因，只要城阳不犯法，张嫣打算一辈子哄着她。 　　可惜城阳公主未能领会到圣人的想法。 　　自此之后，她更迷信了。她不但喜欢叫和尚念经，更轻易结识到一些“高人”。像她这样有钱有势还不太聪明的富婆，搁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就跟肉包子似的？ 　　有巫婆成为城阳公主的座上宾，适逢公主又生了一场大病，她竟然不问医药问巫蛊。蠢就蠢在，城阳没想着遮掩消息，这件事情不但被张嫣知道，长安的好多贵族都知道。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张嫣跟萧靖吐槽，“若是正经和尚道士念念经，我不会惩罚她。单凡她翻一下史书，在皇室弄巫蛊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萧靖叹了一口气：“她这么做……是在怪谁？” 　　怪文德皇后没把她生得健健康康？怪太宗皇帝没把女儿教好？还是怪圣人这位兄长，不让太医给妹妹治病？ 　　张嫣觉得自己可冤枉了！ 　　只要城阳说一句“我生病”，她一定会让尚药局和全体太医来给妹妹治病。谁知城阳不说，她自己在府里瞎搞。 　　圣人不会责罚亲妹，所以驸马薛瓘倒霉了。 　　薛瓘原本担任左奉宸卫将军，正三品的大官，掌侍卫宫禁及供御兵器仪仗。这个职位时常出入宫廷，非皇帝的亲信不能担任。张嫣让妹夫坐这个位置，一是信任，二是恩宠。 　　结果城阳公主搞巫蛊？谁知她会不会搞到皇帝头上？ 　　小张阴谋论地设想一下，薛瓘天天来皇宫上班，他要是在宫里找个地儿埋下巫蛊小人，皇帝真是防不胜防。 　　所以皇帝把薛瓘贬到房州当刺史，外放，四品官。城阳公主见丈夫被降职，终于知道害怕了。她知道驸马是被她牵连，自己进宫跟兄长求情不成，哭着说要跟驸马一起去房州赴任。 　　“那就让她去。”萧靖说。 　　张嫣没再管，城阳公主爱上哪儿上哪儿，她都三十几岁，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薛瓘卒于任上，没多久，城阳公主死在房州。公主生了三个儿子，当年最小的薛绍才十一岁。 　　张嫣派人把城阳公主的儿子们接回来长安，这三个孩子父母双亡的，瞧着着实可怜。她给每个外甥发了大宅子，又让薛瓘的长子薛顗袭爵当官。底下两个年岁小的去国子监读书，薛家的门户算是撑起来了。 　　薛绍分到房子，由于他尚未及冠，所以他目前跟长兄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他在学校读了很多书，又习得武艺。他明白一些道理，从来没有怪罪过圣人。当然，他对于圣人也没有太多好感，这位舅舅对于他而言，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 　　他俩不熟。 　　今年中秋节的宴会，是天皇让薛顗把兄弟们都带过来吃喝，意思是给薛家作脸。薛绍没有官职没有爵位，虽然他娘是公主，可是他现在就是一个白身。他懒得去奉承别人，又没有人奉承他，他干脆光明正大地偷懒。 　　他随便吃完宴席，正要打算开溜。 　　结果又被太平公主拦住了。 　　“绍表哥好。”太平公主脸红红地看过来，“今夜的月色正好，不知绍表哥可有赏灯的习惯？” 　　“有。” 　　薛绍点头，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没有办法拒绝啊。 　　他大步跟在公主身后，她走路一蹦一跳的，快乐得像一只兔子。他们又去太液池附近玩，这里的花灯全部点燃起来，拉得两人的影子好长。这里已经有好多年轻男女，容貌大多出色，景色美得如天上一般。 　　太平看到好多人，她觉得还是绍表哥最好看。 　　她选定一颗高高的桂花树，这是园子里最好、视野最佳、花香最好闻的地方。桂花树的点点桂花如洒金，散发这馥郁的香气。这棵树的高枝上挂着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不是常见的兔子灯或者嫦娥美人灯，而是一盏奇特的—— 　　蟾蜍灯。 　　传说月宫中有一只三条腿的蟾蜍，月神居住的宫殿又名“蟾宫”。眼下此情此景，有桂花有蟾蜍，不就是蟾宫折桂的模样吗？ 　　这寓意多好啊！ 　　太平公主不够高，好心的薛绍帮她把桂花摘下来，装满了她的荷包。作为交换礼物，她让宫人把高处的蟾蜍灯摘下来。按道理，来这儿玩的人们不可以私自损毁或者带走皇宫的花灯，可谁让太平公主是天皇天后的亲女儿呢？ 　　她拿了家里一个灯笼而已。 　　太平可理直气壮了。 　　她害羞地看向少年，道：“我把此灯送给绍表哥，愿绍表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觉得他帅，想每年都和他一块儿过节。 　　薛绍：？？？ 　　他在某个瞬间想岔了，公主送他蟾蜍灯，是不是想说他“癞□□想吃天鹅肉”？ 　　天地良心，他本人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三条腿的蟾蜍多丑啊，做灯笼的匠人走写实风格，花灯的纸上面糊着一个个大疙瘩，实在是称不上可爱。隔壁的兔子灯就不一样了，又白又圆，小白兔还穿着花衣裳呢。 　　就是兔子的大板牙有点大，眼睛太红，大晚上瞅着有点瘆人。这么对比下来，嘴巴衔着铜钱的蟾蜍倒没那么可怕了。 　　“不知绍表哥吃了月饼没有，我特意带了饼过来。” 　　正在薛绍脑洞大开的时候，太平让身后的宫女把食盒递上来。她从亲娘那里要了一盘饼，这会儿总算到了献宝的时候。 　　为了拉近距离，她自己先捡了一块吃着：“……阿娘说这个胡饼在中秋节吃，所以应该叫月饼更合适。这个酥皮印红花的，是奶酪掺玫瑰花馅儿，口味清甜。若是表哥不爱吃甜的，这个烤得金黄的是火腿馅儿，咸香也挺好吃的。” 　　时人没有月饼的说法，多称为胡饼。在贞观一朝的时候，太宗皇帝喜欢在中秋节给大臣赏赐胡饼。 　　“多谢殿下。”薛绍从善如流地拿了一块，宫里头的饼确实好吃。 　　他见公主吃得香甜，学着太平的样子，拿了一块奶酪鲜花馅的月饼。白色的中式酥皮很脆，几乎一碰就要掉了，纷纷落下来跟雪花似的。他一口咬到里面的馅儿，先吃到软软的奶酪。他低头看到奶酪里有粉红色的花瓣碎，能吃出来玫瑰的香味。 　　薛绍心想，原来这就是姑娘爱吃的口味。 　　他记住了。 　　他家中没有姐妹，所以不太懂得和姑娘相处。他不知道和公主说什么话儿，干脆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月饼，把嘴堵住就不用说话了。他吃完甜饼吃咸饼，顺利把自己吃撑了。 　　太平：绍表哥吃东西的样子好看！ 　　太平：绍表哥的饭量真大！ 　　太平：他吃得好多！ 　　太平：没关系，我有钱，养他！ 　　太平：所以他拉完屎，吃东西之前有没有洗手？ 　　太平回到原点，又开始纠结这个问题。她怕对方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薛绍出宫的时候，她依旧没有问出来。 　　她大方极了，把蟾蜍灯和剩下的月饼都送给薛绍。 　　她今年中秋节特别开心，因为她交上新朋友啦。 　　薛绍第一次在中秋节收到礼物，他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食盒，身影十分引人注目。他混在出宫的队伍中，很快找到兄长薛顗。薛顗见这个弟弟撒手没，本来是要生气的。 　　进宫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乱跑？ 　　真是不懂事！ 　　当薛顗看见薛绍手里的东西，批评的话到嘴边，瞬间咽下去了。他弟弟能从皇宫连吃带拿，俨然是入了圣人的眼。他以为，自己没找着弟弟那会儿，说不定是弟弟在陪圣人说话。 　　“这是宫中赏你的？”薛顗说的是天皇。 　　“是啊，还有月饼呢。”在薛绍的理解中，公主给的东西正是“宫中”给的。 　　一个美好的误会就此诞生。 　　薛顗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这是好事，以后有这样的事情，你多积极主动一些。”跟天皇交好没有坏处，好处多多。 　　“好。” 　　薛绍以为，哥哥是想让他多跟公主玩耍。 　　太平公主听话乖巧，他不排斥跟这个表妹相处。 　　另一边，萧靖听闻太平命人摘了蟾蜍灯，她把花灯送人了。他没有责怪女儿拿走灯笼，而是有些无奈。 　　他跟张嫣关起门来说话：“闺女这是交朋友了？小姑娘交朋友，她送什么蟾蜍灯？也不怕把人吓坏了……” 　　他以为是小女孩之间的手帕交。 　　张嫣推己及人，说：“要不我再赏她几盏好看的花灯？让她送给朋友弥补一下？”小张心想，自己过节要是收到三条腿的□□灯，估计要气哭。 　　这灯太丑了。 　　片刻后，张嫣又打消了直接赏赐花灯的想法：“我记得有库房有好多没用过的花灯，让太平自己去挑。她不小了，要学会自己交朋友。” 　　若是因为灯笼形状不好看而绝交，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第二天，太平公主收到天皇的旨意，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开开心心地在仓库转悠，然后挑了一盏福气满满的灯—— 　　蝙蝠灯。 　　“蝠”与“福”读音一样，古人喜爱蝙蝠的花纹，宫中有匠人制作蝙蝠灯。只因这一盏的蝙蝠灯十分写实，实在不适合在大晚上挂出来，所以不曾在中秋节展示。 　　太平公主是一个胆子格外大的姑娘。 　　她小时候还能被猪头吓到，但是她现在连蝙蝠都不怕。她借口出宫找三姐，“顺路”找到薛绍家里，当面把蝙蝠灯带给薛绍。 　　薛府众人以为是圣人御赐的灯，不敢辞。 　　收到礼物的薛绍：？？？ 　　他对上公主期盼的眼神，有礼貌地说：“这盏灯很好看，绍很喜欢。” 　　太平公主欣赏了一波小哥哥的颜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薛绍没办法，只好把花灯挂在自己卧室。他的床头挂着三条腿的□□，床位挂着展翅欲飞的黑蝙蝠。 　　他夜里失眠。 　　他被吓醒了。 　　他好难。 　　难。 　　作者有话说： 　　关于薛家和城阳公主的事情，有参考《宋高僧传·卷第二十四》：龙朔二年，城阳公主有疾沈笃……朗能持秘咒理病多瘳。及召朗至。设坛持诵信宿而安。赏赉丰渥。其钱帛珍宝朗回为对面施。公主奏请改寺额曰观音寺以居之。 　　《新唐书·城阳公主传》：麟德初，瓘历左奉宸卫将军。主坐巫蛊，斥瓘房州刺史，主从之官。感谢在2021-05-11 00:43:23~2021-05-11 21: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8章 李治不头疼（100） 　　◎天后教女◎ 　　最早发现太平早恋的, 其实是李旦。 　　李旦比太平大两岁，平日里兄妹二人都是一起上学放学。太平跟校外的男生偷偷有来往, 焉能瞒得过他？ 　　他都看见了, 妹妹经常绕路去国子监那边，说有东西带给朋友。她从家里带出来许多小零食，什么泡面火腿肠红薯片酸奶应有尽有, 一大袋的送给人家。薛绍也不含糊，他会送一些书籍作为回礼。 　　“你和国子监的人说什么话？”李旦的表情十分震惊，“你蠢啊, 拿那么多吃的换这堆破书！”皇帝家里什么书没有？连前朝的孤本都收藏许多。 　　“这是绍表哥的心意啊。” 　　太平公主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本来不太喜欢读书，但介于这些书是薛绍给的，她睡觉前会翻一翻。薛绍送她的《启颜录》特别好看, 据说是隋人编写的, 里面记的笑话小说合集。 　　好几次公主偷偷熬夜看小说，看到酣处，差点在被窝里笑出声儿。她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学，惹得李旦多看了几眼。 　　“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揍了？” 　　“哼，你才被人揍了。” 　　太平高高地昂着头，骄傲得好像一只小孔雀。在这个年纪能结交到外校的高年级小哥哥，在女生心里是一件特别酷炫的事情。 　　瞧, 咱们班的女的，只会跟本校高年级的交朋友。 　　我不一样，我跟国子监的交朋友！ 　　李旦不太理解妹妹的“迷之自信”，对她交朋友一事无法理解。不过, 在太平把《启颜录》借给他看了一晚上之后, 殷王认为, 薛绍这个人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这位表哥买的小说挺好看的。 　　也不知道薛绍手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太平看着自己八哥：“他的书好看吧？” 　　“也就一般般。”李旦死鸭子嘴硬。 　　“一般那就还给我！”太平作势要去掏他的书包，“这是绍表哥给我的书，你还我。不然我就告诉圣人，说你晚上偷偷看书不睡觉！” 　　李旦一脸“你怎么知道我熬夜看小说”的震惊神情，吓得捂着妹妹的嘴巴：“我的好妹妹，你可不能跟阿娘说。阿娘要是知道，肯定要打骂我的。” 　　家里约束得严，萧靖规定小孩必须九点钟睡觉，六点钟起床。李弘曾经因为熬夜加班，被萧靖当着全家严厉批评过好几次，底下几个小的弟弟妹妹跟着受教。 　　太平的眼珠子转了转，威胁道：“八哥想我不告诉阿娘，除非答应我的要求。我想要在每个旬休日出宫玩耍，我说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你得听我的。嗯，我带着你，你带着钱。” 　　李旦：“……” 　　他知道这是一个坑，反抗道：“凭什么要我出钱？” 　　“就凭你俸禄多！”太平知道哥哥身兼冀州大都督、单于大都护、右金吾卫大将军等数项官职，可怜她只有公主的月例，李旦的钱有那么多！ 　　李旦挠了挠脑袋，他是挂着官职不假，俸禄比太平多好几倍。可是他年纪小，工资让阿娘代为保管。 　　他手里没钱啊。 　　太平见他态度松下来，劝道：“八哥说带我出去玩，要给我买花戴买首饰。阿娘听了，定会把你的俸禄还给你的。” 　　李旦不太确定，但他回家跟母亲提了。 　　他脸红红地说：“阿娘，我和太平约好了出去玩，一定会在天黑之前回家。妹妹想去逛外头的首饰铺子，可是我，我……”我没钱。 　　“就这样的小事，竟然让你难过至此？” 　　萧靖没多想，十二岁的男孩子有消费意识，这很正常。他像李旦那么大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百块钱，会自己买汽水上网吧，在外面潇洒大半天。 　　“娘把你的俸禄还给你。”他捧出来一个匣子，匙孔上插着一根铜钥匙，“这是你历年来所得，自己好好保管。不要浪费，要适度消费。” 　　“嗯嗯。” 　　李旦乖巧地应下来，他捧着钱回去，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轻轻松松地讨回工资。他隐隐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太平比他聪明！ 　　太平的智力天生在李旦之上，只要她想干的，总能哄得这个兄长帮她。她想在周末去找薛绍玩，可是她年纪小，没有借口经常出宫。 　　她总不能每次都去说找三姐玩吧？ 　　那样太奇怪了。 　　太平想着自己的四个亲哥，太子人忙事多，她不应该麻烦李弘。六哥李贤今年十九岁，他最近忙着相亲找媳妇。哪里顾得上弟弟妹妹。七哥李显性子喜静，叫他去陪妹妹逛街，他宁愿去大雁塔找和尚交流佛经。 　　唯独李旦年少贪玩，头脑简单，所以太平就盯上他了。 　　八哥他钱多人傻！ 　　李旦即将被坑而不自知，他一下自拿到好几年的工资，沉迷在暴富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他比太平还高兴，他一大早换上出门的衣裳，扛着一大包钱。 　　“走，哥我带你出去耍耍！” 　　“好啊好啊。” 　　梳着花苞头的太平公主露出“羡慕”的目光，哄得李旦飘飘然。她说自己想去薛府找表哥一起玩，并给出了正当理由：《论语》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与表哥一起，一定能互相学习互相成长。 　　三个人走在一起就是三人行？ 　　李旦：“……”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我不知道薛绍在不在家。”他不太确定，怕妹妹失望，“若是他在，我们同行亦无妨。” 　　太平很笃定地说：“在的在的。” 　　她早早跟绍表哥说过，让他不要出门，等她过来找。果不其然，她和李旦去到薛府的时候，薛绍正在家中连武，少年穿着一身短褐，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他挥舞的拳头带起一阵风，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啪啪啪啪——” 　　太平看得心醉，使劲给表哥鼓掌。她第一次看他这一身装扮，和之前那种翩翩公子的样式有很大区别，但是一样的好看！ 　　“绍表哥万福。”她脆生生地喊人，“我与八哥正要出门玩耍，你来不来？” 　　“好啊。” 　　薛绍抬头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对着殷王和公主行抱拳礼，告辞一声，潇洒地转身回去换衣服。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象牙白的斓袍，束着鸦青色的腰带。他没有带发冠，而是用一条青色的丝带把头发束成马尾。 　　长长的马尾及至腰间，摇啊摇啊，有一种别样的风流。 　　太平：绍表哥长发及腰之时，嫁我可好！ 　　十二岁的李旦瞧着表哥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他郁闷地瘪了瘪嘴。他比薛绍矮，气势上一下子就输了。连妹妹都只看表哥，不爱看他了。 　　他趁薛绍没看这边，小声地说：“太平，刚才你为什么盯着他啊？”他不高兴，感觉太平的注意力被薛绍抢走了。 　　太平随口胡诌道：“我们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若是不正眼看人，多么失礼啊。之前你看的《启颜录》还是绍表哥送的，他是个好人。” 　　李旦心里瞬间得到安慰。他以为妹妹是向着自己的，一个薛绍而已，不足为虑。 　　公主说要去银楼玩。 　　薛绍和殷王都没有意见。 　　银楼是买金银首饰的地方，太平没有耳洞，小姑娘一直渴望买一双耳坠。唐朝仕女不流行打耳洞，汉人认为穿耳是胡人的野蛮习俗。但是太平不是乖乖女的性格，她对于耳洞这种东西—— 　　没试过，很想试试。 　　大不了她回家把锅推到李旦头上，或者把耳坠摘下来，几个月后洞就没了。 　　她拉着薛绍的袖子，笑道：“绍表哥能不能帮我挑一副耳饰？” 　　“这一副瞧着像是波斯一带的手艺，别有异趣。”薛绍挑了一幅金珠镶宝石的小耳坠，“红宝石很衬公主的脸。” 　　太平两眼发光地看向哥哥，意思是：我没钱，你来。 　　李旦：哦。 　　殷王无奈地掏钱，给妹妹买下这一双耳坠。太平没有耳洞，她是个心狠的，要在银楼当场穿耳。有侍奉的娘子端上工具过来，盘子里放着姜片、一碟黄豆和几根长针。 　　人家要有动作，手指还没碰到公主的耳垂，却被太平拦了：“你洗过手没有？耳洞是怎么打的？” 　　娘子：？？？ 　　“回答贵人，是洗过了。”娘子低声说，“先用姜片把耳垂挫红，再用黄豆拈到失去痛感，最后用针线穿过，耳洞就打好了。” 　　“那你轻点。” 　　太平震惊，原来打耳洞那么疼，这会儿她后悔都晚了。身边有八哥和绍表哥看着，她不能反悔啊。 　　这副耳坠是绍表哥给她挑的，她瞧着心中欢喜。 　　可怜公主苦着一张脸，忍了接近半个时辰，直到耳朵都麻木了，才得到两个耳洞。负责穿耳的娘子还夸她：“贵人没有出多少血，洞对称极了。” 　　太平眼泪汪汪地说：“绍表哥帮我戴。” 　　“好。” 　　少年拿起托盘里的红宝石耳坠，轻轻地穿过姑娘小巧的耳朵。她的肤色很白，耳朵却红得像云霞。他刚碰了她一下，她居然在发抖。 　　薛绍心想，扎耳朵一定很疼吧。 　　公主都疼得往后缩了。 　　太平：我高兴啊！ 　　太平：绍表哥给我戴的耳坠真好看！ 　　太平：绍表哥碰我，我痒得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太平：但是我怕回家妈见打…… 　　公主在心中思考对策，她暂时没想出来好的法子，干脆在银楼挑选了两条大金链。她借口“见者有份”，说这条镶和田玉的，给八哥最好；那条没玉的差一点儿，她问绍表哥要不要。 　　“再挑点儿吧。”李旦看着薛绍手里的东西差了好几个档次，他有些过意不去。他这个大傻子，又自掏腰包给薛绍买了一根束发的银簪子。 　　“绍表哥低头。” 　　太平亲手解开绍表哥的发带，给他用绾发，带上银子做的发簪。她偷偷把绍表哥的发带拿走，认为今日真是圆满极了。 　　她，高兴啊！ 　　公主晃着耀眼的耳坠，快快乐乐地回家。她一进去长安殿就往阿娘身边冲，笑道：“阿娘你看，我新耳坠好不好看？是八哥送的，他真大方啊……” 　　这一招祸水东引真是妙极了。 　　萧靖看向闺女的耳垂，眼神有些不妙。如果太平长大十岁，他肯定是不生气的。可是太平才上小学三年级，她出去一趟就打耳洞了？下次再出去是不是要烫头？ 　　小学生不许打耳洞不许烫头！ 　　“这耳坠虽好看，可是不适合你这个年纪。” 　　萧靖从茶叶盒子里挑了一根茶叶梗，用这个堵住孩子的耳洞不容易发炎。他把太平的耳坠先摘起来，道：“等你及笄了，娘再把东西还给你啊。” 　　“我看你是作业太少了，明天有空多做两道数学题啊，别出去逛街了。” 　　太平：呜呜。 　　太平：妈妈，我错了。 　　太平：早知道我就不耍小聪明了。 　　作者有话说： 　　李旦对太平言听计从，兄妹两人的关系不错。人设有参考《资治通鉴》：太平公主屡立大功，益尊重，上常与之图议大政……每宰相奏事，上辄问：“尝与太平议否？” 　　要不是有王者李隆基带着上分，李旦这个白银可能干不过太平。感谢在2021-05-11 21:52:29~2021-05-12 22:1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9章 李治不头疼（101） 　　◎唐高宗的小女儿想学破阵乐◎ 　　太平：我妈不给我出去逛街。 　　太平：可是我妈没有说, 不给我出去找同学一起学习啊。 　　太平说想要约同学一块儿写数学题，萧靖答应了。他想起自己上小学那会儿, 喜欢在周末约上一帮同学到麦当当互相写（抄）作业。他喜欢点一杯可乐一份薯条, 拿着作业本能在店里坐一整天。 　　那时候的日子多惬意啊。 　　他问闺女打算去同学家里，还是去食肆写作业。太平想了想：“他家人口多……我去他家里好像不好。我想去胡玉楼叫个包厢，再喊上八哥, 他的习题还没写完呢。阿娘不用担心我们，我饿了买吃的。” 　　“你的零花钱够不够？”萧靖一听是去胡玉楼，胡玉楼的消费可不便宜, 那是长安城最高档的酒楼。 　　“应该够吧, 不够我还有八哥，八哥可大方了。” 　　太平笑得甜甜的，一幅“兄妹情深”的样子。 　　李旦：我信你才有鬼！ 　　可怜殷王还没有好好享受周末, 就收到妹妹的通知。妹妹说阿娘叫他明日好好写作业, 等回来的时候阿娘要检查。 　　“什么？”李旦怒目而视，“你自己的数学题没有写完，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太平振振有词：“我这不是为了咱俩着想？阿娘不许你出去玩，我好不容易才求得这样的机会，让八哥可以去胡玉楼见见世面。听说胡玉楼新来了西域的舞姬，跳得那叫一个……” 　　“叫一个什么？”李旦竖起耳朵，他正是贪玩的年纪。 　　“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太平不再多说。 　　第二天一早, 公主背着绣花小书包，穿着一身男孩的胡袍。李旦早早在皇宫门口等着，他背着大一圈的真皮书包，手里还提着一只麻袋。 　　一袋钱。 　　他昨天对于妹妹的消费能力有着深刻的认知, 太平平生最爱的就是吃大户。谁叫他是哥哥呢？谁叫他有钱呢？ 　　李旦无奈地肩负起买单的责任,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想要太平心甘情愿地花钱, 恐怕只有薛家那个表哥。 　　太平偷偷拿给薛绍的零食有那么多！ 　　殷王殿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太平，我们去找薛绍吗？” 　　“怎么不去？”太平笑起来露出一双浅浅的酒窝，“我们光是在自己的学校读书，倒是不知道国子监的课程。今日把绍表哥请过来，也好互相请教，学习长处。” 　　李旦被忽悠住了，竟然觉得妹妹说得好有道理！ 　　三人行必有我师！ 　　薛绍昨日陪公主逛街，又得了殷王相赠的大金链和银发簪。等他回家的时候，长兄薛顗问他出去哪儿，怎么去了那么久。 　　“是殷王殿下相邀。”薛绍把东西拿出来，“此物为殿下所赠。” 　　少年没有提及太平公主，公主戴着他挑选的耳坠，他心里是高兴的，可是传出去对公主影响不好。反观他比李旦年长一两岁，同龄的男孩玩得好，这多正常啊。 　　薛顗对于薛绍与殷王相交表示支持，他多给弟弟一笔零花钱，用作社交经费。第二天，等王爷的马车停在薛府门口，薛绍高高兴兴地爬上去了。 　　他一掀开帘子，第一眼就看到公主在冲他笑。公主的笑容真灿烂啊，她穿着男孩的衣裳，梳着男孩的发髻，难怪她今日没有带耳坠。 　　嗯，第二眼他看到李旦在瞪他。 　　李旦不喜欢妹妹对薛绍太好，他板着脸说：“表哥快坐稳，我们要去胡玉楼。” 　　薛绍赶紧坐好，心想去胡玉楼做什么呢？现在尚不到巳时（早上九点），这个时候去吃中午饭太早了。 　　他心里的谜底很快被揭开：因为太平和李旦都抱着书包下车，他们早早派人预定好一个包间，又要了茶水和点心。兄妹二人把饭桌上的东西通通移开，从书包里把作业本拿出来。 　　他们真的在写作业！ 　　薛绍：“……” 　　他没把作业带出来，真是格格不入。 　　少年耷拉着脑袋，早知道他也把夫子布置的功课拿出来。他在国子监上学，读的课程与太平他们不一样。如果在后世以年纪来区分的话，薛绍应该上的是初二，李旦上小学六年级，太平上小学三年级。 　　比表弟表妹年长那么多，薛绍对自己的学识还是挺有自信的，直到—— 　　“殿下写的是什么题？”他看着太平苦恼的样子，善解人意道，“绍看能不能解答。” 　　“多谢绍表哥指点。” 　　太平公主笑眯眯地把作业本递过去。 　　其实她不是不会做，她是想别人帮她把数学题算出来。国子监是长安的老牌名校，绍表哥在那里上学，水平应该比她只高不低吧…… 　　结果薛绍捧着公主的作业本看了两眼，陷入了沉思。他瞧着每个字都认识，怎么合起来他居然不知其意！ 　　【老王有一片三角形的西瓜地，他量了西瓜地的底为三十丈，高为五十丈，问西瓜地面积是多少。又知一亩为六十平方丈，西瓜亩产为五千斤，老王的这片西瓜地从播种都收获能产多少斤西瓜？换成单位石，该是多少石西瓜？】 　　薛绍：？？？ 　　薛绍：为什么西瓜地是三角形呢，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薛绍：我算不出来。 　　可怜少年羞愧地低下头，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绍无能，竟然不能替公主解答。” 　　“唉，原来绍表哥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啊。”太平公主捧着下巴，她头一次发现表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然后他—— 　　他好像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太平安慰道：“没关系的，绍表哥不懂数学，可是你有其他的优点。你好看啊，你比八哥更好看。” 　　李旦听见这话，气得把笔放下，很生气地瞪过来。 　　薛绍心想，别说了，您再说我更想哭。想想我苦读七八载，居然连姑娘的作业都做不出来。 　　两个字概括，丢脸！ 　　太平没有察觉到小哥哥的心情，她本着“知识交流”的原则，表哥不懂，她可以教他。她很有耐心地说：“这道题，我也不是很懂，只能说慢慢做慢慢想……反正三角形的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二，三五十五，十五除以二等于七点五，西瓜地的面积就是七百五十平方丈。” 　　“一亩为六十平方丈，折算下来这块地是十二点五亩。西瓜亩产五千斤，这片地能产西瓜十二点五乘五千等于六万二千五百斤。” 　　“而一石相当于一百二十斤，六万两千五百斤除下来，肯定有五百多石。” 　　“我算一下啊。” 　　“哦，准确是五百二十石西瓜多一点儿，接近五百二十一石。” 　　太平公主的心算水平很好，她说是“慢慢做”，可是计算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除了最后那一步要在纸上运算，她之前的过程全部口算出来。李旦拿过妹妹的草稿纸，看了几眼，点头：“嗯，没算错。” 　　薛绍：我是谁？ 　　薛绍：我在哪里？ 　　薛绍：我在做什么？ 　　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巨大的怀疑，为什么这样难的题目，太平公主能够轻轻松松地算出来，殷王也能算出来。 　　只有他。 　　他跟听天书似的。 　　他连题目都看不懂。 　　太平公主灵机一动，她把这道题用草稿纸抄下来，连带解答过程和结果，让表哥日日学习。她对薛绍鼓励：“绍表哥不懂没关系，我们每旬相聚学习，等以后你肯定能解答出来的。” 　　“嗯，谢谢殿下！” 　　薛绍把草稿纸收起来，他不会做数学题，便在旁边看公主写。他的神情认真极了，惹得太平的脸颊红红的。 　　太平：哎呀，绍表哥一直看我，我好害羞呀。 　　等到中午的时候，胡玉楼的客人越来越多，一楼大厅开始传来一阵阵鼓乐声，估计有胡姬在表演歌舞。太平伸了一个懒腰，说要去看舞蹈。李旦从题海中满血复活，终于想到今日行程的目标。 　　他们是出来见大世面的！ 　　他们悄悄推开包厢的窗户，正巧对着楼下的舞台。只见胡姬的腰肢有那么细，又那么软，她们俯身扭动的时候，台下好多人叫好呢！ 　　太平公主不太懂，她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她看八哥，他目不转睛地在看，甚至想要从钱袋掏钱丢下去。 　　反观绍表哥，他在低头看数学题，真的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等太平回到家的时候，她扑过来跟萧靖汇报：“……阿娘，我把数学题都写完了，中午我们在胡玉楼吃饭，然后看歌舞。我不爱看那些，但是八哥很爱看她们扭屁股。” 　　萧靖教育孩子：“少壮不努力，长大扭屁股！” 　　太平承诺道：“阿娘，我认真学习，长大不扭屁股。唔，我不学那样的舞，我想学《秦王破阵乐》。” 　　“那就去学，娘支持你。”萧靖很好奇闺女怎么突然间想学跳舞，“只是《破阵乐》太难了一些，耗时又长。” 　　这是男人跳的武舞，对于力量的要求特别高，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难了。年轻时候的张嫣能跳C位，现在她老了跳不动，干脆把C位让给太子。 　　太平坚持道：“我就想学嘛，我要学破阵乐。” 　　作者有话说： 　　太平为什么把数学题抄下来送给表哥？ 　　因为西瓜地的最后答案是五二零啊！ 　　这个世界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下一个世界是仁宗和温成皇后，萧靖穿过去的时候二十几岁，张嫣只有七八岁。一想到小张要重新上学，全文背诵欧阳修、苏轼、王安石、范仲淹他们大宋天团的文章…… 　　我想替张嫣抹眼泪。 　　上学太惨了，真是太惨了哈哈哈哈。感谢在2021-05-12 22:10:48~2021-05-13 22: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0章 李治不头疼（102） 　　◎唐高宗躲起来哭成傻逼◎ 　　太平公主学习《破阵乐》, 一学就是五年。 　　等到她十五岁这一年，她勇敢地跟父母提出：她的及笄礼不想穿裙子, 她要穿男子的服饰。她要跳舞, 当众跳《破阵乐》。 　　“穿裤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萧靖看着太平长开的五官，“其实没有谁规定，女子一定要穿襦裙, 男子一定要穿裤子。” 　　他一直看着太平长大，这个闺女性情刚武，她定下的主意不会擅自更改, 胜过寻常男子许多。若是太平重跳《破阵乐》, 大概会很有贞观遗风。 　　她生得龙睛凤眸，不太像爹妈，可能像太宗皇帝。 　　张嫣更没有意见, 她兴致勃勃地说：“太平可以跳主舞？练得如何了？” 　　在唐朝, 皇宫贵族大多善舞，不会跳《破阵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姓李。每年的过年庆典上为了抢前排跳舞的名额，皇帝的亲戚们都快打破头了。 　　李治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太宗为庆祝孙子满月跳《破阵乐》。等到李弘的儿子出生那会儿，张嫣又按照惯例跳了一回。 　　这是张嫣最后一次跳《破阵乐》，又是属于皇长孙的荣光。 　　圣人从此不再跳这个舞了。 　　圣人允许公主去定做及笄礼的服饰。 　　太平让宫中的绣娘做一套紫色的武官官服, 胸口绣有腾蛇的图案。腰间配着镶玉的革带，头顶戴着乌纱幞头。她特意穿着这一身去找薛绍，问他：“绍表哥，我这一身好看吗？你羡慕吗？” 　　薛绍第一次看见这样英姿煞爽的太平, 愣了半晌, 才反应过来：“好看啊。” 　　太平拍了拍他的手臂, 邀请道：“这个月十五是我的及笄礼，绍表哥可要过来观礼。” 　　“好。”薛绍笑着，心里却有些苦涩。 　　公主要成年了，圣人定会为她选一位家世好、人品好的驸马。他家之前出了巫蛊的案子，父母俱亡，着实不是结亲的好对象。 　　公主今日看起来真高兴啊。 　　算了，公主高兴，他也替她高兴。 　　在生日这一天，太平别提有多兴奋。她穿着三品武官的服饰，在舞阵中变换自如，耀眼得宛如天上的太阳。她的封号与歌词相应合，在某一瞬间，倒像是破阵乐是为她而作。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太平，太平……” 　　人群后的薛绍跟着唱《破阵乐》，眼眶不由得湿润，目光怔怔地看向台上的公主。他知道，等公主的及笄礼过后，他能这样看着太平的机会不多了。 　　他今年及冠，天皇说不定会让他外放当官。 　　然后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是太平不服，她觉得表哥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她认为自己努力一下，总能争取到想要的东西。 　　及笄礼过后，太平公主回到席间。张嫣没想到女儿穿这一身，笑道：“太平为何穿三品武官的衣裳？你自己又用不上。”她以为太平会穿寻常款式的斓袍。 　　“耶耶。”太平很认真地说，“我用不上这一身衣服，耶耶把它赐给驸马可以吗？” 　　“可以。” 　　张嫣没有拒绝女儿的请求，公主已经十五岁了。 　　然后小张今晚关起门来，一直抹眼泪，哭成一个傻逼。 　　她哭唧唧地说：“我不舍得啊……家里就剩下太平了……现在太平也要走……我伤心啊。” 　　萧靖：“……” 　　“你哭什么呀？又不是你要嫁人。”他把张嫣抱在怀里，无奈地说，“太平一直喜欢薛绍，那么多年都不曾改变。成全她也好，不然她会有怨恨的。” 　　张嫣擦了擦眼角：“可是家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一想到他们都离开家，我就好难过。” 　　萧靖被她气笑了：“要不您再生一个？咱们重新养娃？然后到七十几岁的时候还得操心给儿子娶媳妇？” 　　张嫣的呼吸一滞，瞬间说不出话了。 　　“我都五十二岁了，力不从心啊。” 　　“我比你还大四岁了，我都绝经了，你想生我也生不出来。” 　　小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缓过来，捧着小蛋糕吃得香甜。他们这辈子的孩子多，儿子长大要娶媳妇，搬出去封地。公主要嫁人，倒是能在长安留着。萧靖眼看着长安殿越来越冷清，心里说不难受，那是假话。 　　他还保留着孩子们的儿童椅，李弘坐完安安坐，安安坐完李贤坐……轮到最后是太平坐的，坐得木头小椅子都反光了。 　　太平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他和张嫣在太平身上灌注的感情是最多的。 　　“我要给太平多一些压箱钱。”张嫣想到这个点。 　　“我要给她选宅基地。”萧靖说。 　　太平的公主府选址在长安的万年县，工地建设如火如荼。薛绍突然收到旨意，天皇封他的爵位为平阳县子，又晋散骑常侍、右武卫将军的官职。 　　薛绍：？？？ 　　他的心里一紧，天皇给出如此高昂的分手费，莫不是要他离开公主？ 　　他收了就要离开公主！ 　　“臣无才无德，不敢受。”他捧着圣旨入宫，在太极宫的台阶上磕头，“求圣人收回成命——” 　　“你这个呆子！” 　　门后的太平公主气呼呼地冲出来，把一套紫色的衣裳丢到薛绍的脚下。她在衣服上踩了好几脚：“这是我为驸马求来的，你若是不要，那就把这身衣裳给丢了。” 　　少女气得恨了，泪珠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费尽心思为表哥求来官职，结果他却是不接受。 　　他是不是看不起她？是不是不喜欢她？ 　　他太欺负人了。 　　太平头一次尝到败北的滋味，转头就跑。薛绍捡起地上的衣裳，突然间明白为何天皇会赏赐他官职和爵位。 　　爵位是为了提一提驸马的身份，散骑常侍和右武卫将军都是三品的武官官职。 　　当日太平穿着武官服饰跳《破阵乐》，她跟圣人说要把这一身衣裳赐给驸马。薛绍的心疼极了，他何德何能，能让太平为他算计到这种程度。 　　张嫣看着这个蠢外甥，想把薛绍的脑袋撬开看看都塞了什么。 　　“你再不追，太平可就跑了。” 　　“对，对。” 　　薛绍顾不得天皇，他手忙脚乱地把太平的衣裳捡起来，追着公主的身影而去。皇宫那么大，他冲到太液池附近才把太平追回来。 　　薛绍：她真能跑啊。 　　薛绍：她体力真好。 　　薛绍：难怪她能跳《破阵乐》。 　　太平站在太液池旁边落泪，觉得自己好蠢。她听见池子里有蛙声传出来，不知道是青蛙还是蟾蜍。她记得自己送出去的蟾蜍灯，又说过要年年一起过节。 　　他们已经在一起过了六年的节。 　　“我再也不要跟薛绍玩了。”她冷哼一声，“他那么蠢，他不配。” 　　“公主，公主——” 　　薛绍追上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生怕自己没抓住这次机会，就要错过了。 　　“臣，臣……” 　　他突然间头脑一片空白，只恨自己笨嘴笨舌。太平是一个特别好的姑娘，他长这么大都没遇见过那么好的人。 　　他突然记得自己和公主的第一次相遇，憋了大半天憋出来一句：“公主是出来拉屎的吧？”不是生他的气吧？ 　　太平：“……” 　　她气得眼都红了，一句话顶回去：“你才拉屎呢，你拉屎还不洗手。” 　　薛绍把她拢在怀里，低声说：“臣平白收到圣人的旨意，不敢受，恐怕之后要外放离京。以后公主在哪里，臣就去哪里。” 　　太平的心软和下来，嘟囔道：“这种话，你就骗我。你有爵位有府邸，爱去哪里去哪里。” 　　“公主府已经在建造了。”薛绍低下头，能看到太平额间的花钿，“公主召臣去府上，臣必不会推辞。” 　　太平想起自己以后的家，冷哼一声：“看你表现吧……你不好，我便赶你走，不许你进来我的公主府。” 　　薛绍顿时笑了：“臣遵旨。” 　　公主的婚事定在十六岁那一年，天皇天后认为公主府不够奢华，允许太平公主在万年县馆举办婚礼。这位公主的兄弟众多，都长成人了，竟是太子和三位亲王背了她一段路。从寝阁到出丹凤门，公主的脚没有落到地上。 　　太平是大唐最尊贵的女儿，规制竟然比当年安定公主出嫁的时候更加盛大。 　　安安扶着萧靖，眼看着婚车远去。她很高兴妹妹能嫁给喜欢的人，柔声问：“太平与驸马看着十分登对，阿娘可还安心？” 　　萧靖小声跟大女儿吐槽：“安心才怪，你都不知道，昨天你耶耶哭成个什么样子。” 　　张嫣的眼睛有点肿，还是早上敷热毛巾才压下来。好像一眨眼，孩子们出生了，又长大了，然后她和舅舅都老了。 　　“走吧，我们还得去吃酒席呢。” 　　萧靖挽上张嫣的手，扶着她上车去万年县。太平公主从太阳下山开始出门，仪仗队伍高举的火把把路边的行道树给烧了。公主婚车之大，居然进不去万年县馆的大门。 　　骑马的薛绍在前面引路，谁知后面公主的婚车被卡住了。这还没到地方，新娘子的脚不能碰地，没道理让太平在县馆门口下车。 　　“咋办？”李旦看向太子，急了。 　　“婚姻本是家事，倒不好劳师动众。”李弘很快拿主意，“我们兄弟几人把大门给拆了！明日再修回去！” 　　“行！” 　　得亏公主的兄弟多，嫡亲的兄长有四人，庶兄又有四人。八个年轻男人抄起家伙，拿锤子拿铲子拿斧头的，一顿“哐哐哐”下来把大门给拆了。 　　吓得万年县令在旁边流冷汗，是他思虑不周，是他没有把大门尺寸上报，才惹来今日的麻烦。 　　不到一刻钟，大门被拆，公主的婚车顺利进入县馆，没有耽误吉时。一身青衣的太平用团扇挡着脸，跨过马鞍，被送入青帐房间。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一身红衣的薛绍应酬完宾客回来了。他不忘给太平带吃的，她肯定饿坏了吧。 　　“绍郎。” 　　太平第一次这样喊他，眼神亮晶晶的。她看见食盒里有一碗吃食，不多不少盛着四个可爱的牢丸（唐朝水饺的意思），表哥说是阿娘和耶耶让带给她的。 　　新娘子没有多疑。 　　她快快乐乐地拿起勺子，然后一口咬下去，下一秒她表情古怪地吐出来。她不信邪地挨个咬了，口味之怪异，让她对人生产生怀疑。 　　“绍郎，怎么都是生的啊？” 　　“这个，这个……这四个都是生的！” 　　薛绍对上太平懵懂的眼神，笑得胸膛发颤：“圣人说了，生才好，生四个。”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太平结婚的情节有参考《新唐书·列传第八》：久之，主衣紫袍玉带，折上巾，具纷砺，歌舞帝前。帝及后大笑曰：“儿不为武官，何遽尔？”主曰：“以赐驸马可乎？”帝识其意，择薛绍尚之。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 　　太平在万年县馆成亲，相当于在首都市政府结婚，是特别牛逼的一件事情。 　　下一章写到前世有点虐，我写的时候哭了俩小时，用了好多纸巾。感谢在2021-05-13 22:53:54~2021-05-14 21: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1章 番外：公主的梦境 　　◎太平和薛绍◎ 　　曾经, 太平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她生在父母感情融洽的时候，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从小是受尽宠爱长大的。她的耶耶是皇帝, 她的阿娘是皇后，她是帝后唯一活着的嫡女，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姑娘。 　　她遇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男人。 　　他叫薛绍。 　　薛绍的母亲是城阳公主, 虽然薛家犯了事，但是他的出身是好的。耶耶在太平的请求下，同意了这门亲事, 并且给予祝福。 　　“太平, 你会幸福的。” 　　“嗯，我一定会幸福的！” 　　太平公主与驸马一向恩爱，成婚七年内有了三个孩子, 是大唐那么多公主当中活得最幸福的一个。垂拱四年, 太平公主又怀上一胎，太医说这是一个男孩呢。 　　公主瞧着在小塌上玩耍的长子和两个女儿，摸着肚子问：“绍郎，你喜欢男孩吗？” 　　“不管是男孩女孩。”薛绍握着她的手，笑着说，“只要是公主生的，臣都喜欢。” 　　“绍郎, 你想他叫什么名字呢？” 　　“薛崇简，崇简二字如何？” 　　“这个名字好！” 　　太平记下来次子的名字，没想到这是丈夫留给这个孩子唯一的东西。耶耶死了，阿娘成为太后, 可是阿娘还不满足。公主读过书, 以为赵姬吕后之流, 已经是太后的人生巅峰。 　　所有人都没料到武太后竟然想要称帝！ 　　天下该是李唐的天下，各地反对武氏的声音不绝于耳。薛家诸子是太宗皇帝的外孙，身上流着李氏的血脉，薛绍的长兄薛顗起兵反武，失败。 　　武后给自己加尊号“圣母神皇”，大肆翦除唐朝宗室，俨然是一代女皇，只差没更改国号。她逼迫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国公李撰、东莞郡公李融、常乐公主等人自杀，这些人的亲信一个都逃不掉。 　　姓李的都被杀了大半，更何况薛绍一个外姓人。 　　驸马薛绍被长兄薛顗连累，被判“谋逆”，关进去洛阳大狱。太平公主此时怀着孩子，她去母亲面前求情，哭诉道：“阿娘，薛绍他胆子小，他不敢造反的。你就放过他吧，我肚子里的孩儿不能没了父亲。” 　　“朕会给你再谋一门好亲事。”那个女人捧着太平的脸，“太平，你还年轻，你会有一个好夫婿，还会有很多孩子。” 　　所以薛绍是救不回来吗？ 　　太平公主浑浑噩噩地离开皇宫，她吃力地抱着肚子，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她躲在马车上哭得很伤心，母亲说要她重新嫁人，她甚至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牢里的薛绍。 　　薛绍一定在等她，等着阖家团聚那一天。 　　可是太平知道，母亲不会让那一天出现的，除非母亲她突然暴毙。母亲的身体比耶耶康健多了，若无意外，母亲应当是能高寿的样子。 　　“绍郎，绍郎……” 　　太平狠狠地抓着母亲给她的名册，什么武承嗣和武攸暨。耶耶在的时候，她正眼都不会看这些男人。可是耶耶不在了，阿娘竟然要她嫁给这种人，以为武家妇人的身份能给她带来庇佑。 　　她觉得恶心极了。 　　她是大唐的公主，她姓李，她何须求别人给她庇佑？ 　　荒唐！ 　　她很想念薛绍，她的丈夫。 　　她花很多钱去打点，以求薛绍能在牢里过得好一些。她甚至希望母亲下旨让她和薛绍和离，这样薛绍能保住性命。即使他被流放，去岭南、去西北都行。 　　可惜在女皇的字典里，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薛绍死得很难看。 　　太平腹中的孩子出生不满一个月，正当她没精力去狱中探望，薛绍死了。许久之后，太平公主才知道薛绍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杖则一百棍，再活生生饿死的。 　　她的绍郎到死都没有放弃过她。 　　那些人打他，他的意志坚定，即使伤痕累累都熬过来了。那些人见他不死，便断绝他的水和粮食。 　　太平花了很多钱买通了狱卒，才拿到薛绍的尸身。他变得很难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 　　可是他是她的丈夫啊。 　　“他们竟然敢……”太平公主亲手给薛绍入殓，“我发誓，定要……” 　　她连誓言都说不出来，因为四面都有母亲的人。她知道自己只要说出来，一定会被判谋逆。 　　她不能死，她还想给薛绍报仇。 　　同样丧偶的，还有女皇的侄子武攸暨。因为女皇想让武攸暨迎娶太平公主，所以把武攸暨的原配妻子处死了。太平对于自己的第二个丈夫，并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 　　她看不起武攸暨，这个男人连为自己女人报仇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是个懦夫。 　　对于这种懦弱的男人，太平敢踩着他的脑袋，把他当作是一个笑话。在这一场被捆绑的婚姻当中，她后来给武攸暨生了两男一女，可惜她不疼爱他们，对于这几个孩子态度平平。 　　她很讨厌自己的次子薛崇简，因为这个孩子长得最像薛绍，会让她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有时候，她会认为是这个孩子带来灾祸，她怀薛崇简的时候，薛绍下狱，她生他的时候，薛绍死了。 　　小时候的薛崇简，很不理解为什么母亲经常对自己冷言冷语。等到长大的时候，母亲甚至会因为政见不合而鞭打他。 　　他把这个困惑告诉表哥李隆基：“我的母亲不爱我，经常打骂我。” 　　李隆基对这个表兄弟表示十分同情，何止是薛崇简，就连他都觉得太平姑母是很棘手的人物。他与太平公主联手除掉韦后势力，那是一个看不清形势、企图效仿女皇称帝的蠢女人。李氏诸王拥立相王李旦复位，太平公主立下大功，食邑高达万户。 　　她深受皇帝兄长的宠信，加封镇国太平公主，朝廷大事一律先由公主过问。 　　朝中的七位宰相当中，有五位是出自太平公主的门下，文臣武将之中依附公主的人数超过一半。她的风头甚至压过太子李隆基，她一度想要改立懦弱无能的人选为太子，好由自己控制。 　　见改立太子不成，太平公主勾结宫女，在李隆基食用的天麻粉中下毒。这件事情被李隆基察觉了，他躲过了，从此恨上太平。 　　薛崇简反对母亲这样做，多次劝诫无果。他们母子不和，从动口到动手打架，在长安早已不是新闻。当然，都是太平公主单方面殴打儿子，薛崇简默默忍受。 　　李隆基一方面惧怕姑母，另一方面对于表弟薛崇简十分同情。他让父亲李旦当太上皇，他自己当皇帝，可是权力依旧在太平公主手里。 　　皇帝总是想，怎么可能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李隆基设下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太平公主的局。有人告发太平公主谋逆，李隆基率领禁兵三百余人，捉拿公主门客，公主逃入寺庙中，后被赐死。太上皇李旦为太平向皇帝求情，可惜李隆基铁了心要杀死太平公主，太平的儿子们尽被诛杀。太平的第二任驸马武攸暨也逃不过，他人死了，被皇帝挖出来鞭尸，毁掉墓碑。 　　倒是薛绍埋在哪里，除了太平公主，竟然无人知晓。薛绍死得不光彩，尸身是太平默默为他收敛的。 　　李隆基：想打他都打不到。 　　与李隆基关系最好的薛崇简活下来了。他现在被皇帝赐姓李，叫做李崇简。 　　“怎么可能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太平喝下毒酒后，笑了。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尤其爱薛崇简这个儿子，因为他是薛绍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她知道崇简这个孩子在心里恨她，恨她才好呢。 　　她成了，薛崇简肯定能活下来。 　　她万一不成，薛崇简也能活下来。 　　这是绍郎的儿子。 　　她穷尽一 　　生，定要保他周全的。 　　太平快要死的时候，回忆自己这一辈子犹如走马观花，一下子就走到尽头。她知道自己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安定公主。她很想念自己的耶耶，耶耶对她特别好。 　　安定，太平。 　　明明她和姐姐应该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象征着耶耶对国家的希望。为什么她们会遇到这样的结局？ 　　一死，一生。 　　姐姐死了，她活下来了。她活得好辛苦，也许她到了地下可以见到姐姐。 　　直到最后一刻，太平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耶耶。如果耶耶活着长久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活得那么艰难，是不是绍郎就不用死了。 　　绍郎他是耶耶的亲外甥，他是太宗皇帝的外孙！ 　　当年欺负过薛绍的人，太平公主早已一一报复过去。她曾经权势滔天，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 　　“耶耶，绍郎。” 　　太平公主从噩梦中醒来，吓得身上出了一层汗。她不记得自己梦见过什么，只记得梦好苦，苦得她找不到一丝糖。她好像一个溺水的人，一直在浑浊的河水中挣扎，沉浮。 　　“太平，我在。” 　　薛绍见她做梦呓语，一直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太平看清楚驸马的样子，突然间哭了。 　　“怎么就哭了？”薛绍慌了，“没事啊，我抱你，要不要吃夜宵？” 　　“我，我就是想耶耶了。我想去洛阳，让耶耶看看崇简。” 　　太平紧紧地抱着薛绍，她在这一刻才找到一些真实感。薛绍吩咐厨房给她做夜宵，陪她吃了一大碗牢丸。 　　食物的香气让人放松许多，太平不再想可怕的梦境，很快回归现实。她说：“崇简他们不知道睡了没有？要不要喊他们一起吃夜宵？” 　　薛绍懒得喊小孩过来打扰二人世界：“太晚了，他们肯定睡了，明天早上再喊他们吧。” 　　太平缓了下来：“好，我听你的。” 　　绍郎还在，耶耶还在。 　　她给薛绍生了四个孩子，两儿两女，最小那个叫薛崇简。 　　薛崇简是一个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拉了一下，太平做这个梦的时候已经有四个孩子。 　　下一章写李隆基，只要李治活得久，他是可以见到这个孙子的。 　　有参考《资治通鉴》：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太半附之……又与宫人元氏谋于赤箭粉中置毒进于上……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赐死于家，公主诸子及党与死者数十人。薛崇简以数谏其母被挞，特免死，赐姓李，官爵如故。感谢在2021-05-14 21:41:26~2021-05-15 17: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2章 番外：李隆基 　　◎玄宗皇帝居然重生了◎ 　　【朕这是死了吗？】 　　【朕在哪里？】 　　【玉环呢？朕怎么没有看见玉环！】 　　李隆基上一秒在神龙殿闭上眼睛, 下一秒感觉自己被一汪温热的泉水包围着。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眼前却一片漆黑。 　　“我好疼啊——” 　　“王妃再坚持一下, 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是好多女人的声音, 吵闹得好像有上千只鸭子。 　　李隆基烦躁地拳打脚踢，惹得女人痛呼一声。他恍然大悟，自己是不是重新投胎了？他正是在母亲生产的时候？ 　　意识到这个状况, 他不敢动了。 　　他感受到一股推力，他乖乖地顺着力量往前。不多时，他只觉得浑身一松, 自己来到一个空间开阔、视野明亮的地方。 　　虽然刚出生的小孩子眼睛看不清, 但他知道自己被顺利生出来了。 　　“怎么孩儿不会哭啊？”产床上的女子在问，“是郎君还是女郎？” 　　“恭喜王妃，您又生了一个健壮的小郎君！” 　　一个稳婆把床榻上的婴儿抱起来, 剪短了脐带, 用锦被把小孩包起来。这个老婆子重重地往婴儿的臀部拍了一下，惹得李隆基当场就哭了。 　　“大胆贱婢，竟然敢伤及朕的龙体！” 　　婴儿怒目而视，训斥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哇哇哭声。他睁大眼睛，旁边的婢女们都笑了，只觉得“这个孩子好可爱”。 　　产床上的产妇看了一眼孩子, 确认过性别之后，累得沉沉睡去。襁褓里的李隆基看不清生母的样子，又看不清房屋内的布置，他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一切靠猜。 　　如今是什么朝代？哪个皇帝在当政？还是李家的天下吗？他这辈子的家庭是穷还是富？他是嫡子还是庶子？ 　　对于一个脑子不错的人来说, 有些问题是很容易解答的。 　　李隆基听到别人称呼他的母亲为“王妃”, 那么他家里是有王位的，他应当是嫡子。屋子里伺候的婢女和稳婆有不少，家境挺富裕的。 　　他再听她们说话，口音是关中一带，婢女们说话他完全听得懂。恐怕朝代和李唐差不多，起码不是秦汉三国时期。 　　正在李隆基头脑风暴的时候，他被稳婆抱出去了。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一个男子带着两个小孩等在外面，他心想：这家男人还挺疼妻子的，目测那两个小的是他的兄长。 　　不知道是亲兄弟还是庶出的兄弟。 　　父亲疼爱母亲，这对于他这个嫡子来说有益无害。李隆基继续发散思维，若是他前头有两个嫡兄，这对于他继承家产来说是一个坏消息。若是他有两个庶兄，身为嫡子的他能顺理成章继承一切。 　　可惜事与愿违。 　　他听到男人埋怨道：“怎么又是个带把的？怎么不是小姑娘呢？” 　　李隆基瘪了瘪嘴，气得哇哇大哭。男娃怎么了？怎么这个人重女轻男？ 　　太过分了！ 　　旁边两个小孩吵着说话：“耶耶，我要看弟弟。”“对，看看弟弟。” 　　男人弯腰，把襁褓里的小脸露出来。两双小胖手直冲李隆基的面门儿来，不仅摸他的脸蛋，还企图捏他的鼻子。他们摸完还不罢休，居然评价道：“三郎生得真丑。” 　　气得李隆基大骂：“救驾，救驾！” 　　没有人听得懂宝宝在说什么，李旦抱起儿子，笑道：“三郎是个小哭包，大郎和二郎别欺负他了。” 　　李隆基：你才爱哭！ 　　李隆基：等我长大，一定要吓死你们！ 　　结果一个的满月宴上，差点被吓死的是李隆基自己—— 　　他的视力慢慢成长起来，他能看清半米内的东西。他往左扭头一看，他父亲生着一张李旦年轻时候的脸！他在往右一看，阿娘打扮得很漂亮，看着有几分像窦德妃。 　　她是窦氏吗？ 　　窦氏怎么成李旦的王妃？她进府的时候是孺人！ 　　他妈不是原配啊！ 　　别怪李隆基不敢确定，因为上辈子窦德妃被女皇赐死的时候，他只有八岁。他能记得亲妈大概长什么样子，已经记忆力非凡。 　　他睁大眼睛，再看看凑过来的两个哥哥。他这会儿知道自己不是嫡长子，因为阿娘对这两个儿子同样很好。 　　这种亲昵是装不出来的，而是建立在母子的血缘关系之上。小孩愤怒地瞪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两个哥哥，一个长得像缩小版李成器，一个长得像缩小版李成义。 　　李隆基敢确定，这俩都是他哥，可是上辈子他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重生回来的玄宗皇帝表示需要用一段时间好好适应。 　　…… 　　三岁那年，李隆基第一次吃到大哥递过来的烤红薯，惊为天人。此物在烤制的过程中不用加糖，入口竟然软糯甜蜜，香气四溢，美味程度是玄宗皇帝平生未见。 　　它一个有三四斤重，李家兄弟三人分食一个。他们吃到小肚子好撑，居然还吃不完。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萌萌哒的三郎在问，他隐隐意识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东西。 　　“这是红薯啊。”李成器没体会到弟弟的激动情绪，“你每天吃辅食糊糊，就是红薯做的。” 　　三郎撒娇道：“我不知道，我想看看。” 　　李成器答应下来：“我带你去厨房看。” 　　九岁的大郎一手牵着二郎，一手牵着三郎，三个小孩一齐去厨房。厨子们没想到三位小公子会过来，纷纷退到一旁行礼。李隆基人小鬼大，出声问：“红薯放在哪里？我想看看。” 　　“回三少爷的话，都在这里。”一个厨子从阴凉处拉出来一只大筐，筐里的红薯尚未清洗，都沾着一层泥土。 　　李隆基捧着好几只大红薯，认真地掂量着这种果实的分量，显然红薯每个都长得大，能填饱好多人的肚子。他头一次出洋相：“怎么上面有那么多土？它不是长在藤架上的吗？”他以为红薯跟冬瓜、丝瓜差不多。 　　厨子犹豫了一下，不敢说实话，怕下了三公子的面子。倒是二郎心直口快：“弟弟，红薯是长在地里的，它被土埋起来。” 　　“是这样啊。”李隆基没有生气，他恍然大悟，大概这个红薯跟山药是一类的。 　　他追问道：“这个红薯长得多吗？一亩地能产多少？” 　　这个问题不像是三岁小孩会问的，好在李成器是一个好哥哥。他挠了挠脑袋，他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多，多得吃不完。那些小的、长虫的拿去喂猪。” 　　李隆基：震惊！ 　　李隆基：这么好的东西拿来喂猪？ 　　造孽啊！ 　　三郎跑去找耶耶，他心想这样好的东西必须多种。红薯作为多产的粮种，不知道可以养多少私兵。他一想起给武后当孙子的日子，武后又杀他阿娘，恨得咬牙切齿。 　　这回他手里捏着红薯，怎么也能把李旦这个蠢货推上去吧！ 　　李旦没想到儿子会来找他，身为一个好父亲，自然要满足孩子合理的愿望啦。他把三郎抱在膝盖上，问：“三郎想要新玩具吗？” 　　“我不要新玩具。”三郎奶声奶气地说，“我要红薯，要种很多红薯。” 　　“可以啊。” 　　李旦没多想，他上小学那会儿，学校开的农桑课就是种红薯。他以为儿子从哪里听来，想要提前迈入学习的海洋。 　　好孩子，爱学习，有志气！ 　　然后三郎得到一个新的小书包、每天的开蒙课程，以及在后花园的一块土地和若干红薯秧子。 　　李隆基：心好累。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啊啊啊！他是想要父亲下令广种红薯！ 　　无奈，所有人都没有理解到孩子的心思。窦妃以为小儿子贪玩，捂着嘴笑：“三郎是没种过红薯，想要试试吗？” 　　“阿娘，我一定可以的！”三郎勉强安慰自己，自己先种一回，然后看看是否真的高产。等他收成之时，他拿着亩产结果再去找父亲，他就不信自己说不动李旦。 　　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好王爷！ 　　李隆基一直以为父亲是潜龙在渊，他想要重当皇帝，必须要李旦先当皇帝。 　　可怜李家三郎才三岁，他每天辛辛苦苦，一放下书包就去给红薯浇水，晒得小脸黑不溜秋。四个月后，他的红薯长成了，他每天吃红薯叶子也快吃吐了。 　　尽管如此，他对红薯给出高度评价：果实大，叶子亦可食。 　　种红薯简直一点儿都不浪费！ 　　李隆基让仆人把红薯都挖出来、称重。不称不知道，一称吓一跳，小孩被深深地震惊了：亩产居然有接近五百斤！ 　　这还是他这个孩童身躯，带领几个仆人随便瞎种种的成果。若是换作老农来耕种，恐怕亩产能翻上好几倍。 　　李隆基清楚地记得，他自己在开元十九年四月下令：天下诸州县，并府镇戍官等职田顷亩籍帐，仍依允租价对定，无过六斗。地不毛者，亩给二斗。 　　大致意思是当时土地亩产平均六斗粮食，皇帝按照这个产量给官员划分职田，算是单位福利。六斗换算成单位斤，大概一百八十几斤的样子，不足两百斤。 　　是个傻子都知道两百斤比五百斤少太多了。 　　这个红薯真是个大宝贝！ 　　李隆基兴奋得小脸通红，原地蹦跳起来。他让仆人把红薯装起来，抬去李旦的书房。他来找父亲谈判：这个红薯高产，养活好多人，必须多种。 　　“三郎真聪明啊。”李旦真是心意地夸奖儿子，然后爆出来一个大雷，“红薯推广至民间，已经超过四十年了。” 　　李隆基：“……” 　　感情他白忙活一场？原来不仅他有红薯，武后也有红薯。 　　李旦没留意到儿子的情绪变换，骄傲地说：“当年这个红薯，还是你祖母发现的。我上学那会儿，一帮同学都种红薯，我们学校搞交易日，卖红薯丸子、酥酪焗红薯、红薯糖水……” 　　回忆起童年的快乐时光，殷王咽了咽口水。 　　当爹的馋哭了，李隆基是快被气哭了。 　　为什么上天对那个女人如此钟爱？红薯如果真的是武后发现的，民间信仰她的人该有多少！ 　　对于这个特别彪悍的祖母……李隆基扪心自问，他能打败太平，却不能战胜武后。她老人家高寿，直到死，都把权柄牢牢掌控在手里。 　　没有人能赢她，打败她的只是老天爷。 　　李旦喋喋不休地说：“……三郎这红薯种得好，颇有你耶耶当年的风范。过几天我们全家去洛阳，带上你亲自种的红薯作为礼物，天皇和天后一定很高兴。” 　　他们现在一家住在冀州，殷王是冀州大都督，这里算是李旦的封地。 　　李隆基大惊失色，什么天皇天后？ 　　“耶耶，我们去看谁？” 　　“三郎的祖父和祖母啊。” 　　“好哦。” 　　李隆基死死地握着拳头，才不让自己透露出来一丝异样。 　　上辈子他出生的时候，祖父李治已经死了两年，伯父李显被武太后从皇位上拉下来，换成他父亲李旦继位。李隆基是在东都洛阳的皇宫里出生，当时他的父亲李旦是皇帝，母亲窦氏被封德妃。当然，没多久李旦被废，一家几口又搬回去王府。 　　这辈子他生于王府，阿娘是王妃。比起得到之后再失去，三郎表示这种结果好像更好。 　　两辈子的差异被李隆基很快忽略了，小孩的脑袋小，健忘啊。别人谈论天家事都说圣人，他以为是指武后，并非高宗皇帝。更何况他年纪小，父母不会把朝政大事告诉他。启蒙的夫子顶多教他写几个大字，没有人给三郎讲家谱人物关系图。 　　这导致李隆基自身的认知，和现实其实有巨大不同。三郎不是一个太多话的小孩，他不说，别人不问，谁知道他脑袋瓜子总在胡思乱想？ 　　一切尽在小孩的脑补当中。 　　李隆基深呼吸一口气，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几个很要命的问题—— 　　天呐，高宗皇帝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死！ 　　孝敬皇帝(李弘)呢？孝敬皇帝他死了没？ 　　还有章怀太子(李贤)，章怀太子他死了没？ 　　还有中宗皇帝(李显)，他现在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李隆基：朕的皇位呢？卧槽，没啦！ 　　这个时间点，李隆基三岁，张嫣（李治）七十岁。感谢在2021-05-15 17:58:07~2021-05-15 21: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3章 李治不头疼（103） 　　◎唐高宗荣升太上皇◎ 　　张嫣在六十岁那一年, 决定禅位于太子，自己去洛阳当太上皇。 　　“天皇, 万万不可啊！” 　　李弘头顶冒冷汗, 带着一群大臣跪在太极宫。这日子过得好端端的，怎么耶耶连皇帝都不当了？ 　　太子心里直嘀咕，肯定是有小人在皇帝旁边说他坏话。皇帝多疑, 才这样来试探他。 　　不想当皇帝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可惜张嫣的心意已定，打死都不想当皇帝了。她愁啊, 当皇帝多累啊, 她自己的身体不算太好，大事全压在萧靖身上。可怜武皇后一个人要打两份工，小到皇宫日常支出, 大到户部税收, 全让他掌管。 　　连拉磨的骡子都没有这么苦的。 　　“我不想干了。”萧靖不是女皇那样的斗战胜佛，他懒啊，“要不我们去洛阳养老，我都六十四了，你六十岁，该退休了。李家专出太上皇，你祖父、儿子、孙子都当过太上皇, 加你一个不打紧。” 　　“可见太上皇也不是那么惨嘛。” 　　张嫣当即举手同意。 　　她对上太子，开始一波卖惨：“儿啊，你可怜一下你耶耶吧。咳咳咳……朕身体不好，真的熬不下去了。你瞧高祖皇帝花甲之年荣升太上皇, 多享福啊, 连孩子都多生了好几个。朕如今也想享福, 说不定以后还能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前面几句是小张发自内心，后面这一句是忽悠人的。 　　李弘：啊，这—— 　　高祖皇帝是六十岁当太上皇没有错，可那是被逼的。谁知道太宗皇帝敢整一出玄武门之变，直接完成“秦王”“太子”“皇帝”的身份三级跳。还别说，太上皇的日子过得真好，李渊退休后生了三个儿子。 　　真是老当益壮！ 　　张嫣寻思自己是没有这样的本钱，但这不妨碍她对退休生活的向往。等她退休之后，想涂口红涂口红，想盆香水喷香水，想跳广场舞就跳广场舞。一天三顿小烧烤，一天换三个包，再也没有人管她啦！ 　　甚至她偷偷想穿唐朝的漂亮低胸小裙子，关起门来也不是不可以…… 　　圣人就好像是一个包袱，把人给困住了。只等挣开了这一道枷锁，人生怎一个爽字了得？ 　　太子劝她不要退休，她怼儿子：“你不让我当太上皇，你就是不孝。”大臣劝她不要退休，她大骂：“朕都一把年纪了，你们还不让朕颐养天年，你们居心叵测啊！” 　　最后连太子妃都坐不住了，容娘想要皇后帮忙劝一下天皇。结果萧靖不劝，还反问：“要不要天皇把太子的兄弟们都召回来，陪太子在玄武门表演一下，然后顺利退位？” 　　“圣人，殿下会明白天皇的苦心。”吓得容娘白着脸回去。 　　她把皇后的原话转述给李弘，李弘明白过来，耶耶大概是真的不想干了。张嫣效仿高祖皇帝，在八月九日举办禅让仪式，退位称太上皇。八月十五日，李弘继皇帝位于东宫显德殿。 　　这一年的中秋当真过得惊心动魄，长安好多王公贵族都吓尿了。他们生怕过节进宫吃酒席，被新皇帝一锅端了。 　　他们不理解，怎么天皇无病无痛的，突然间退位呢？ 　　其中一定有阴谋！ 　　作为一位皇帝而言，如今李弘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明明他什么事儿都没干，但是大家都觉得就是他干的。太子成功把父亲赶下皇位，然后将权力拢在自己的手里。 　　啧啧啧，太子爷果真是太宗皇帝的孙子，瞧瞧人家这手段，这魄力，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太宗皇帝在玄武门闹了一场大的，至今好多人骂他。今上的手段可厉害多了，竟然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动静。 　　李弘：噗—— 　　李弘：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干！ 　　李弘：我冤枉啊！ 　　安安几个听到耶耶退位的消息，猛地吓了一跳：五哥怎么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年纪小、脾气大的太平公主甚至想要进宫“护驾”，被薛绍一把拉住了。 　　“宫里头什么消息，你我都不清楚，不能冒险啊。”薛绍一咬牙，“明天一早，我去面见天皇和天后。若是太阳下山前我回不来，你再去找安定公主帮忙。” 　　安定公主从不弄权，但是她的驸马姚元崇是兵部尚书。姚元崇能调动兵马，万一真要护驾，找外地的藩王来不及了，可以找他！ 　　太平公主紧紧地握着薛绍的手，心里砰砰直跳。 　　薛绍赶在天亮的时候进宫，直言要面见天皇，有事相奏。李弘没有拦他，让人把他带到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在长安殿。 　　张嫣和萧靖翻出来许多个箱笼，准备把惯用的衣服被褥都搬走。他们想过，退位后去到洛阳，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回来长安了。 　　洛阳是一个繁华的好地方，亦是太上皇的自我流放之地。 　　薛绍经过宫人通报，他走进去长安殿的时候，只觉得里头乱糟糟的让人头大。一群宫女太监在忙活，东西摆得一地。天皇和天后没位置下脚，居然两个人缩在一张小塌上。 　　看起来太可怜了。 　　“天皇。”薛绍好不容易寻了个地儿落脚，行礼，“公主担忧您的身体康健，特意让臣来拜访。若是您有要用的药方子，不妨让臣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得用的好药……” 　　这话说得隐晦，大概意思是：您如果被人欺负了，写张小纸条，我帮您递出去，好找人救你。 　　张嫣瞧着一脸担忧的女婿，高声道：“什么病？朕没病啊！” 　　萧靖扯了扯她的衣袖，人家孩子也是好心，恐怕太平和他愁得晚上都睡不着了。他对着薛绍说：“圣人和我都没事，只是近几年身体容易乏，所以把事情都托付给弘儿。圣人这身子，太医说了要多修养，不能伤神。我看洛阳那边的气候好，我们打算以后在那里长居。” 　　这话说得体面，眼看天后的气色红润，不像是被人挟持的样子。 　　薛绍的心情松了一半。 　　“既然来都来了，驸马给太平带几份点心回去吧。”萧靖吩咐厨房烤几炉小蛋糕和小曲奇，“安定也爱吃这个口味，有劳你送过去。” 　　“不麻烦，这是臣应该做的。”薛绍连连摆手。 　　萧靖看见屋子里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没有地方待客，就让薛绍去偏殿等待。偏殿早已被清理过，屋子里空荡荡的，留几个宫人给驸马上茶侍奉。 　　薛绍打量着偏殿的陈设，心想这回是真的搬家？不回来了？ 　　不多时，甜点烘焙后的香气弥散开来，有大太监托着两个食盒走过来，掀开盖子：“驸马都尉，这一盒有红签的，圣人吩咐给太平公主，里面是红豆一口酥和肉松蛋糕。另一盒紫签的，是给安定公主的，其中是葡萄奶香曲奇和抹茶蛋糕。” 　　“多谢这位大人。” 　　薛绍提着食盒，路过长安殿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天皇和天后案上摆着同款的四碟点心，天皇用小银勺挖蛋糕吃，开心得眯着眼。 　　驸马心想，还有心思念着吃的，应当境遇没坏到哪里去。 　　他带着东西回去，太平一看他回来，顿时冲过去问：“宫里怎么了？耶耶和阿娘还好吗？他们有什么打算？” 　　“他们都挺好的，这是天后赐给你的点心。”薛绍长话短说，说这回退位大概是天皇的主意。 　　“天皇今年六十，已经不年轻了。天后想要带着天皇去洛阳修养，不要让俗事烦扰。” 　　“这，这……” 　　太平还是觉得一时难以接受。 　　薛绍给她时间，让她先冷静一下。他转身出门给安定公主送点心，料想那位公主肯定也急了。 　　安安看到妹夫，问出来同样的话。她让姚元崇去打探消息，姚元崇说天皇天后安好，她不太相信。这回妹夫说了差不多的意思，她有几分信了。薛绍是城阳公主的儿子，应当是亲李的。 　　等到晚饭的时候，姐妹俩人再次得到宫中赐膳，心彻底放下来了。 　　太平吃着热乎的八宝鸭，含糊地说：“耶耶能赐膳出来，说明那个没有阻拦。若是耶耶能理解我们的担忧，必定这几日都有赐膳。” 　　果然接下来几天，公主们频频得到赏赐。除了有饭菜，还有萧靖看着觉得好、却不舍得丢的旧物。皇帝的东西即使是用久了，那也是好东西，搁在寻常人家得供奉起来！ 　　他把长安殿的小饭桌和小椅子送给太平，又把儿童车送给安安。至于李贤、李显、李旦几个，他们在封地上离得远，东西还不如邮费贵，那就不送了。 　　新皇得到赏赐，竟然是一把唐刀。 　　李弘的目光投向耶耶惯用的刀，耶耶从未用这把刀杀人，而是喜欢用这把刀切西瓜。家里人口多，小时候兄妹几人最喜欢围在一起吃西瓜。等到明日召集大臣开会的时候，李弘特意拿着这把刀，让宫人搬来一个大西瓜，他亲自切西瓜。 　　“这把刀……” 　　有人看出来了，小小地呼了一声。这把刀明明是天皇的佩刀，怎么落到当今圣人手上？ 　　李弘佯装不经意地解释：“天皇把这把刀赠予吾，吾定不负天皇的心意。”耶耶还活着，他不敢用“朕”和父亲相提并论。 　　大臣们：“……” 　　是不是天皇送的，他们不敢说。但是当今圣人重权在握，这个毋庸置疑。 　　沸腾的人心仿佛遇到一勺凉水，瞬间被浇灭了。 　　张嫣退休之后，她和萧靖依旧保留着“天皇”“天后”的荣誉称号。退位的一个月后，天皇和天后跑过去洛阳住了。退位的三个月后，天皇和天后表示适应良好，他们不回长安过冬，大家不用太想念他们。 　　李弘皱起眉头：“耶耶和阿娘真的不回来了？” 　　容娘劝他：“洛阳的风景好，天皇和天后很喜欢那里的牡丹花。最近天后好像在捣鼓什么面膜，说能让容颜年轻许多。” 　　李弘叹了一口气：“只要他们高兴。” 　　萧靖和张嫣活了好几辈子，第一次正式退休，别提有多高兴。他们去到洛阳不用上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夜宵吃夜宵，想吃烧烤吃烧烤，想通宵就通宵。大概是过得太快活，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张嫣上火，嗓子劈了。 　　萧靖想笑她不敢笑，忍着：“我们今天吃白粥好不好？” 　　“不好。”张嫣苦着一张脸，“我想吃烤串串，还想吃炸鸡……” 　　萧靖：“炸鸡就不要想了，我给你摘跟黄瓜当菜吃。不但能吃还能敷脸，瞧你脸皱的。” 　　张嫣：这是欺负人吧？ 　　咱们都六十岁的人了，你还想多嫩的脸？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张不知道，女皇活到六十几岁还能养许多小奶狗小狼狗。 　　我猜女皇大大一定有特别厉害的保养方法！感谢在2021-05-15 21:27:30~2021-05-16 21: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4章 李治不头疼（104） 　　◎唐高宗给三郎封官◎ 　　太上皇七十岁生日那一年, 诸王带着妻儿到洛阳贺寿。 　　李旦跟小儿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本来他不乐意带三郎的, 他想和媳妇一辆车。可谁叫这个小子撒泼, 一直哭。他想要撵三郎去跟大郎、二郎一辆车，三郎不愿意，非要跟着他。 　　“真是个小捣蛋鬼。”李旦板着脸吓唬儿子, “三郎若是再闹，本王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不带你了！” 　　李隆基含着一汪泪水，心想就他老子这个损样, 怎么可能丢孩子呢。他之所以闹着要和李旦单独相处, 是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李唐的情况。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他知道的太少了。 　　高宗皇帝居然还活着！ 　　天呐，高宗皇帝居然当上太上皇了？ 　　三郎撒娇：“耶耶, 你就给我讲故事, 讲故事。” 　　李旦无语：“不讲，我不会讲故事。” 　　三郎继续要求：“耶耶，那你给我讲讲家里有几口人，我有几个叔叔、伯伯和姑姑？” 　　李旦：我就是家里最小儿子，你哪里有叔叔？ 　　他看着儿子犯蠢，严肃地纠正过来：“天皇有八个儿子，我是最小的那个, 所以你有七个伯父。前四个伯父，都不是你祖母生的，他们是庶出。当今圣人是天皇第五子，他是三郎的亲伯父, 你见着他要尊重一些……” 　　李隆基：我就猜到, 果然孝敬皇帝没有死！ 　　上辈子李弘死得早, 他并没有死在权势争夺的过程中，而是因病去世。武后特别怀念这个儿子，她在李隆基四岁那年，将这个孙子过继给孝敬皇帝李弘当儿子。 　　但是李隆基没把李弘当爹，等李旦当上皇帝之后，李隆基积极参与夺嫡。他认为自己是李旦的亲儿子，他有这个资格。 　　李隆基捂着小心脏，他是遭到报应吧？ 　　如果他这辈子投胎做李弘的真儿子，说不定还有争一争的机会。他不愿意给李弘当儿子，所以这辈子他依旧给李旦当儿子。 　　可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李旦接着说：“……皇后姓库狄氏，当年她是你祖母身边的女官，我小时候很喜欢跟她玩。库狄氏生有三子，长子李连城被立为太子，次子、三子尚未封王。沛王是三郎的六伯，他的王妃姓房，如今有三子一女。周王是三郎的七伯，他的王妃姓上官，如今独生一女。” 　　李隆基听得入迷，见父亲停下来，追问道：“耶耶，八伯呢？” 　　李旦横了儿子一眼，不说话。 　　八伯是你爹！ 　　小孩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小声道：“耶耶，我错了。” 　　“错哪里了？”李旦问他。 　　李隆基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该打断耶耶说话。” 　　三郎的脑子呆呆的，很符合李旦心目中的小孩形象。李旦没有多疑，继续说：“天皇有四个女儿，长女义阳公主和次女襄城公主乃萧太妃所生，太妃前几年已经去世了。 　　三女安定公主是天后生的，她是三郎的亲姑母，驸马姓姚。她生有三子一女，她家女儿小名倾城，是天皇册封的县主。四女太平公主是三郎的亲小姑，驸马薛绍是天皇的亲外甥。她生有二子二女，最小的孩子好像才几个月。” 　　李隆基：我明白了。 　　原来他以为死了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死。李治没死、李弘没死、李贤没死、安定公主没死、薛绍也没死。 　　哦，萧淑妃死了，她太老了，这个倒是正常。 　　其他的就很离谱！ 　　三郎掰着手指算，现在高宗皇帝退位当太上皇，五伯当了十年皇帝，他的皇位算是很稳当了。如果五伯去世，太子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库狄氏生的两位皇子是第二、第三顺位继承人。 　　如果这一窝的男丁都不在了，六伯是第四顺位继承人，七伯排第五，他耶耶排第六。六伯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又能占三个名额，七伯没有儿子，万幸！ 　　数到自家这边，三郎有两个哥哥，所以他是第十二顺位继承人。 　　李隆基：“……” 　　他难以置信地数了好几遍，不敢相信自己的十根手指不够用！他想要继承皇位，居然排到到十开外！ 　　这个现实太残忍了，三郎忍不住呜呜地哭出来。 　　李旦觉得儿子莫名其妙，问：“怎么啦？三郎刚才不是玩手指挺开心的吗？” 　　李隆基擦了擦眼睛，不敢把自己的真事想法说出来：“我就是太难受了，想哭，呜呜呜呜……” 　　“你想哭就哭吧。”李旦毫无同情心地递上一块帕子。 　　大概人类的悲喜并不能相通。 　　…… 　　李隆基怀着复杂的心情去到洛阳。 　　他被窦氏打扮成大红包的样子，连梳头的小包包都用红绳扎着。他坐着轿子进去洛阳的皇宫，下轿后被宫女姐姐引着，去到小孩那一桌的座位。 　　家里的孩子太多了，萧靖让十岁以下的小孩坐一桌，十岁以上的又一桌。王爷们一桌，公主们一桌，王妃们一桌。 　　李隆基听话地坐下来，他丝毫不害怕，因为他有两个哥哥。这一桌儿童不分男女，不仅有小男孩，还有小女孩。李隆基看到一个熟人，太平公主生的薛崇简还在吃奶，被嬷嬷抱在怀里。这个表弟太小，他暂时没法沟通。 　　很快，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主动跟他打招呼，“你就是三郎？” 　　“我是。”三郎睁大眼睛，努力去辨认这是哪一位故人。 　　没等他认出来，小姑娘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李果儿，甜果的果，我耶耶是周王。我家只有我一个，我真羡慕你有那么多兄弟啊。” 　　李隆基：不，你不羡慕。 　　他记起来这个“李果儿”是谁，上辈子的李裹儿是李显的幼女，中宗皇帝的安乐公主。李裹儿出生的时候，李显的皇位被废，他被武后贬出长安，身边只有妻子韦氏相伴。韦氏早产，夫妻俩手头上什么都没有，李显只好脱了自己的衣服来包裹女儿。 　　为了纪念这段艰苦的日子，所以这个公主小名叫做裹儿。 　　大概因为同甘共苦，李显重获皇位之后，封韦氏为皇后，对于李裹儿尤其疼爱。李裹儿胆子大，竟敢把诏书蒙着前面的内容，让李显签名。她认为武后都能当皇帝，她为什么不能当皇太女！ 　　她是嫡出，太子是庶出！ 　　李隆基挺佩服这个堂姐的胆量，可惜她既不是独生子女，又没有太平公主的头脑。光有野心的李裹儿死得很惨，等李显驾崩之后，她被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联手拉下来，连头颅都被人砍没了。 　　“果儿姐姐好。”三郎笑起来一脸纯良的样子，“伯父一定很疼爱你。” 　　“那是。” 　　李果儿可骄傲了，她耶耶只有他一个，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李隆基很佩服李果儿的好运气，如果李显日后没有其他孩子的话，上辈子李裹儿独占家产的愿望说不定能实现。 　　三郎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都说你娘很厉害！” 　　他记得上辈子李显的皇后是韦氏，李裹儿是韦氏生的。上官婉儿多次反对中宗皇帝立李裹儿为皇太女，甚至不惜削发为尼、自杀以作威胁。 　　这辈子果儿的生母上官氏是上官婉儿吗？ 　　李隆基突然想到一句：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如果李显的王妃是上官婉儿，李果儿大概就是她这辈子的报应了。 　　李果儿不知道小堂弟想那么多，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我娘可厉害了，她会写诗，写文章上报纸，还会贴花钿……今日我的花钿是我娘贴的，三郎觉得好看吗？” 　　李隆基特别捧场地说：“好看，真好看！” 　　论诗才，李显的王妃是上官婉儿没有跑了。 　　就在小孩想要问更多消息的时候，有漂亮的宫女姐姐走过来，躬身跟他说话：“三公子有请，天皇和天后召殷王一房的子嗣过去。” 　　李隆基的心里一紧，该面对的东西还是要面对的！ 　　他倒要看看祖父是什么模样，是他让这个世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七十岁的天皇的头发全白了，但是她的记性很好，能记得每个儿子，分得清楚每个孙子。第一个被召见的是荣宠，张嫣点了李弘家的三个儿子。 　　李连城，李嘉城，李富城。 　　萧靖多次感慨这几个名字起得好，太子的名字寓意足够好，真价值连城。底下那两个孩子，前者听着像大富豪，后者听着像大明星。 　　张嫣不太理解舅舅的迷之爽点，但这不妨碍她对于这三个孙子多看重几分。太子李连城都快二十岁，父母早已给他想看好正妃的人选。谈到感情，太子没有特别喜欢的姑娘，他唯一的要求是：太子妃必须要尊重皇后。 　　皇后库狄氏的出身不高，又没有家族扶持。若是儿媳仗着家世好，想要压婆婆一头，这样的姑娘不能要。 　　萧靖点头：“连城说得对，人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张嫣十分捧场：“天后说得真好，又是一句诤言！” 　　萧靖脸红红的，他顺嘴说了范相公的名言，不知道下个世界能不能见到那位名人。他曾在菩萨面前许愿，说自己不要长寿，他和张嫣都活七十岁就很好。 　　他预感到快要离开了。 　　他派人把李旦的三个儿子请过来，逐一关心过大郎、二郎，最后轮到三郎。要问萧靖看到这位历史上的玄宗皇帝，心里有什么感想—— 　　他想的和张嫣差不多。 　　天皇让这个孩子凑过来，夸赞道：“这个孩子真精神！” 　　李隆基特别激动，口水都喷出来：“谢谢祖父！” 　　萧靖：原来玄宗小时候是这样啊。 　　萧靖：看着还挺可爱的。 　　萧靖：唉，可惜环环好多年之后才出生，咱们没有这个运气见到杨贵妃了。 　　见到了幼年期的李隆基，萧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抱歉，大概率李隆基的皇位是没有了。不过他对这个孩子有安排：“三郎啊，你这样听话，祖母让你去营州当大都督好不好？” 　　营州地处苦寒，当地有很多突厥人和粟特人，是一个外族人多汉人少的地方。这个地方不好管理，但萧靖相信李隆基有这个能力。 　　营州！ 　　是安禄山出生的地方！ 　　李隆基的脑子里烧着一把火，祖母说让他去营州，他定要把安禄山从娘胎里打出来！这种背叛的小人，他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连祖坟都刨了。 　　小孩笑得甜甜的，谢恩道：“祖母你真好，三郎最喜欢你了，也喜欢祖父。” 　　萧靖扶着张嫣的手，看着这个孩子蹦蹦跳跳的背影。他觉得三郎好乖，又有一点儿怪。 　　张嫣问他：“这个孩子怎么了？”她不知道高宗之后的事情。 　　萧靖晃了晃脑袋：“没事，应该是我想多了。不说他了，我们去切蛋糕吧。” 　　他给老婆过生日，准备了七层的大蛋糕！ 　　今天必须要吃到过瘾！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就完结啦，番外没有特别想写的，明天可能开宋朝世界。 　　或者小天使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评论区告诉我，我看一下写不写。 　　感谢在2021-05-16 21:52:17~2021-05-18 00:3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雎鸠炒荇菜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5章 番外：重临 　　◎李治和武则天都回来了◎ 　　话说则天皇后魂归天国之后, 突然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活过来了。 　　武则天：还有这等好事？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 像是洛阳皇宫的风格。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大亮, 估计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双手皮肤白皙，可见保养得不错。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肌肉有点松驰，不是什么年方二八小姑娘了。 　　这具身体今年七十岁，今天是“她”的七十岁生辰。 　　这是身体的记忆告诉她的。 　　武则天记得分明, 她早在六十六岁那一年称帝, 改唐为周。一来是因为周朝国祚绵延，这个国号寓意好；二来是因为她认周平王少子姬武为武家祖先。等她七十岁那一年，武周的皇位已经坐得稳稳当当的。 　　而在今日呢？ 　　武则天微微眯着眼睛, 她这副身体现在是大唐的天后, 并非武周的皇帝。 　　而在她本人的经历里头，高宗应该死于弘道元年。而在这儿，他足足多活了十年，他还没死。 　　这是一场梦？一次佛祖给她的考验？还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就很奇怪了。 　　身为一个高明的皇帝，伪装甚至能像是呼吸喝水一样简单。武则天放缓了呼吸，开始接受身体遗留的记忆。多活一天都是赚了，她会好好把“天后”装下去的。 　　至于其他事情, 等她查明情况再说。 　　…… 　　李治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 　　朕居然还没死？赚了赚了！ 　　半晌过后，他意识到自己比死的那年老了十岁，又皱起眉头：亏了亏了。 　　他笨拙地维持着这副身体的人设, 伸手去抱身边的女人。他摸了摸天后的脸, 感慨道：“唉, 人老就是老了，跟年轻那会儿没法比。”想当年在感业寺那会儿，媚娘没有头发都是美的。 　　武则天：你说谁老呢！ 　　装睡的天后听到这一句，险些要暴起。 　　她故作轻柔地眨了眨眼睛，按照身体的习惯，默默抱向身边的小老头。她怕自己露馅，学着那个人的样子，还亲了一下天皇的额头。 　　记忆里说这个叫早安吻。 　　李治：什么？ 　　李治：头发都白了，还玩亲亲？ 　　李治：真不害臊啊！ 　　李治的脸色瞬间爆红，整个人僵得一动不动。他年轻时候都没玩过这一套，如今凭白老了十岁，更是觉得别扭。没等他害羞多久，枕边人又凑过来：“今日是臣妾的生辰，圣人不是说过要给臣妾下面吃吗？” 　　李治结结巴巴地说：“吃什么下面啊？” 　　这人怎么这样，一大清早的，一把年纪的……如此荒唐！ 　　武则天瞧着圣人受惊的模样，倒是觉得有趣得紧。她步步紧逼，一把伸手握住了圣人的—— 　　双手。 　　然后她追问道：“圣人不是说好，要给臣妾做长寿面吃吗？怎么这面还没下到汤里？臣妾都饿了……” 　　“哦，哦，朕这就去。” 　　李治反应过来，猛地一翻身从榻上下来，动作之快，险些把老腰折了。他这会儿记起来了，“他”对于武氏十分宠爱，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的地步。 　　“他”之前特意吩咐厨房，说今天不用做他们的早膳。“他”苦练了好几天做面的功夫，虚心向厨子请教扯面、切面、削面等多种面条的制作方法，打算在武氏生辰那天给她一个惊喜。 　　李治：她可惊喜了。 　　李治：朕这是惊吓。 　　饱受惊吓的天皇喝了一口隔夜茶水压压惊，才缓步走向厨房的方向。天地良心，雉奴从小到大活到五十六岁，一次进厨房的经历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按照原定计划，太上皇高（垂）高（头）兴（丧）兴（气）地接过宫人们醒好的面团，开始今天的早餐制作。李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露馅，不然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硬着头皮说：“唔……今日就做那个切的面，你们帮朕把面团擀薄。” 　　这是“他”印象中最简单的面条，直接拿刀切成规整的长条，慢慢来总会做出来的。扯面容易断，削面不小心连手指头都能削没了。 　　宫人们没有多疑，天皇他老人家虽然经过几天的突击训练，可惜他的厨艺依旧不怎么样。天皇说要给天后做长寿面，要不是有别人帮忙，这事儿还真不能成。 　　下面的汤是大厨熬好的鸡汤，葱花、大蒜、香菜等配菜都有小太监处理好。至于配面条的辣椒酱……李治本人没吃过辣椒，他尝鲜地挖了一大勺吃到嘴里。 　　“噗——” 　　“水，水。” 　　一种刺激的痛感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再翻滚到腹部。李治被辣得满脸通红，还不承认自己犯蠢：“朕想尝那坛子牛肉酱，不慎吃错了！” 　　牛肉酱是这里的武氏发明出来的，口味鲜香微辣，家里的孩子们都很爱吃。 　　一想到几个儿女，李治的眼圈瞬间红了。他的思绪飘散开来：李弘、安定、李贤…… 　　“他”做得很好，这几个孩子都保住了。“他”还活得长寿，比他多熬了十年。 　　有小太监见他迟疑：“圣人，这面还切不切？” 　　“切！”李治想着今天能见到儿女，心里高兴啊。他一高兴，这擀薄的面条切得老宽了。 　　在屋子里打扮好的武则天等了半个时辰，她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终于等到这样两碗面条。 　　你看这碗，它又大又圆。 　　你看这面，它又长又宽。 　　“这是什么面？” 　　她惊奇地看向李治，大家夫妻做了几十年，她从未见过他露这一手。面条拌了酱，上面沾了些许诱人的红油，又撒了葱花卧了鸡蛋，看起来真不错。 　　“这面宽……就叫裤带面！”李治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儿，“天后快尝尝。” 　　面是他切的，可是他不会煮，顶多就是把面条丢到锅里，再用筷子捞上来。他把面条煮久了，煮面的鸡汤变成厚重的面汤。他嫌光吃面太寒碜，又让宫人帮忙煮了两个鸡蛋。 　　他一个，武氏一个。 　　武则天低头小口吃面，再抬头的时候，难得有些感动：“这面煮得又香又软，很合臣妾的口味，臣妾很喜欢。” 　　她都七十岁了，嚼不动太硬的食物。这般浓油赤酱的味道有点偏咸，但老婆子吃着觉得够味。 　　说来惭愧，她活了一辈子，好多男人都想骗她，却没有人真心真意为她做过一顿饭。 　　她家武老头，肯定不会给她做饭。 　　太宗皇帝那会儿，她最受宠的时候只蹭过他一杯葡萄酒。 　　后来冯小宝张氏兄弟之流……他们所图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老了有钱有权，也有糊涂的时候，她权当花钱买开心。她上辈子快要死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怕，最怕到地底下见到李治。她对他有愧疚，不敢说自己改朝换代当皇帝的事情。 　　她下旨说自己是则天皇后，是他的皇后。 　　没想到她真能再见到他，还能吃到他下的面条。她不小心被辣椒酱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都那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那样狼吞虎咽？” 　　李治不知道女帝后来的事情，他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牛乳，十分同情她。他刚才误食辣椒酱的时候，难受得像是被火烧。 　　他哄她：“慢慢吃，还有呢，我把这个鸡蛋也给你吃。” 　　他用勺子把水煮蛋舀到她的碗里，表情特别真诚。武则天对上他的目光，感动得一下子吃了两个蛋。 　　嗝，她吃撑了。 　　匆匆吃过这顿早饭，天皇陪天后挑选出席宴会的衣裳。今天是天后的七十大寿，皇帝会带领诸王和公主们前来洛阳探望。 　　现在的皇帝是李弘。 　　武则天想起这个长子，又想到活着的安定公主，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真好。她特意挑选了一条石榴红的礼服，笑着问：“圣人看臣妾这一身如何？” 　　年轻时候，他说她穿这个颜色最好看。她在感业寺的时候顶着一个光头，多丑啊，他不嫌弃，还送石榴裙给她。她不敢穿出来，怕其他尼姑嫉妒，只能把那条裙子压箱底。 　　李治：“……” 　　石榴红娇嫩，如今你几岁了？ 　　天皇不敢说实话，怕被媳妇打。他捂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天后穿这套裙装真美，恍若二八佳人！再配上这个正红的口脂，大气！” 　　武则天在妆镜前转了一圈，很满意自己今天的打扮。她还贴了花钿，是牡丹花的模样。 　　洛阳这边的牡丹花开得灿烂，有宫女送上新鲜的花儿。天后掐了一朵最红最水灵的，戴在高耸的发髻上。李治选了一朵粉色的，别在腰间。 　　他们对于今日的宴会期待极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弘带着容娘先过来拜寿。武则天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自己前世最信任的女官成了自己现在的儿媳妇，连城那个孩子居然成了她的长孙。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看到弘儿的孩子都健康，臣妾就安心了。”她跟李治说话，“库狄氏会照顾人。” 　　李治心想，这个库狄氏是一个有福气的女人。库狄氏能给李弘生三个孩子，这是大功。他原先给李弘配的太子妃裴氏不好，进门好几年，一个蛋都生不出来。 　　皇帝评价女人的依据就是这么直接：第一，能生；第二，漂亮；第三才是家世背景。 　　帝后对儿媳妇表示十分满意，他们问过李弘的三个儿子，给孙子们送上价值不菲的赏赐。 　　太上皇见过皇帝，接下来轮到安定公主。 　　想起这个长女，武则天的心里突然一紧。孝敬皇帝离开的时候是二十二岁，好歹算是成人。可怜她的安定死在襁褓之中，她一直对太平颇多偏爱，也有长女的缘故。 　　她偶尔会幻想，若是安定长大了，她会不会跟太平长得很像？她们是亲姐妹，总应该像的。 　　结果看到真人—— 　　天皇和天后都露出同款微笑，这姐妹两人生得不像啊！ 　　李治先冲着女儿招手，道：“安定快过来，让耶耶看看你。”他很想念这个孩子，这回他能见到长大的安定公主，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武则天睁大眼睛，看清楚面前的女儿。太平公主自小生得一幅“很有福气”的模样，天庭饱满，脸颊圆润。而安定公主则完全不一样，她的脸蛋是精致的瓜子脸，五官娇美多情，是完全不一样类型的美人。 　　等安安离开后，李治很嫉妒地说：“安定生得像天后年轻时候的样子。” 　　怎么闺女不像他呢？ 　　“安定像臣妾还不好？难道圣人希望她像王氏、萧氏还是贺兰氏？”武则天跟他掰扯，“安定像臣妾，太平像圣人，臣妾和圣人各占一个，算是扯平了。” 　　李治：？？？ 　　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最后召见太平，太平和薛绍生了几个孩儿，两人过得很幸福。武则天看着小女儿这副快乐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她做错了。 　　她对不起太平。 　　这里的“天后”把薛绍还给太平，太平过得十分美满。这里的公主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母亲，而非一个冰冷无情的政客。 　　吃生日宴的时候，武则天特意点了一份烤鹿肉，吩咐宫人要烤得嫩的，不能费牙。她把这道菜呈给天皇，天皇笑纳了。 　　她看这个人吃得很开心，若有所思。她突然间问了一句：“若是有下辈子，圣人还愿意娶臣妾吗？” 　　“天后说什么胡话？”李治吃得满嘴流油，毫不犹豫地说，“不娶你娶谁？” 　　武则天顿时笑得十分灿烂。 　　他说还娶她呢。 　　他这个大傻子。 　　作者有话说： 　　私设烤鹿肉是李治喜欢吃的东西，但是张嫣对这道菜没啥感觉。所以武则天意识到眼前这个天皇是她的丈夫李治，而不是这个时空的“李治”。 　　李治喜欢吃烤肉的人设参考《册府元龟》：龙朔元年冬十月，狩于陆浑县，戊辰，校猎於非山，上自射禽兽获鹿及雉兔数十…… 　　李治本人很喜欢打猎鹿鹿和兔兔，我猜他喜欢吃烤鹿肉。感谢在2021-05-18 00:39:38~2021-05-18 22:1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15瓶；永不安静、姐妹哪里跑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6章 番外：皇帝的遗产 　　◎含现代论坛体◎ 　　李弘打死都想不到, 他高高兴兴地去洛阳给爸妈过大寿。结果第二天—— 　　人没了。 　　都没了。 　　“查，严查！”天子发怒, “长生殿伺候过的, 全部拉去审问。天皇和天后用过的饮食、酒水、衣物首饰等物一概严查。” 　　“是。” 　　出动的金吾卫数千人，将洛阳皇宫围得水泄不通。宗亲和公主们都被控制起来，任何人无旨不得外出。各府的饮食供应一概由宗正寺统一管理, 宗正寺少卿姚元景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托人给自己弟弟带一句话：没事别出来。 　　这天要变了。 　　姚元崇是安定公主的驸马，又是兵部尚书,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他心里直打鼓, 能让大舅子暴躁得变了一个人，这得多大的事。 　　安安把自己的亲生孩儿都哄到一个院子里头，命奴仆们把府邸守好。府中侍卫手持弓/弩, 每隔两刻钟巡逻一次。 　　“阿娘,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姚倾城吓得脸色发白，她把自己的两个弟弟哄得睡着，才蹑手蹑脚地从院子里出来。她是安定公主的长女，早在几年前嫁给一个好郎君。她原定这次回娘家给外祖父拜寿，隔日再返回长安，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大事。 　　安安摸着女儿的脸，镇定地说：“无事,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万事有你五舅，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好歹圣人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手足兄弟，不出半日时间，安安和李贤几个被允许进宫。太平的消息最不灵通, 她穿的是一条艳丽的纱罗衫。 　　李弘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 先是皱起眉头, 然后又是叹了一口气。太平昨日过来拜寿，穿红多喜庆，耶娘还夸过她。 　　可是今日。 　　李弘穿着一身麻衣，神色哀恸地说：“耶耶和阿娘在昨天夜里去了，你们都去送最后一面吧。” 　　他的人几乎把整个洛阳翻遍了，都查不出来异样。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精神几乎崩溃。 　　最后是容娘来劝：“人生七十古来稀，天皇和天后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十分不易。说不定天皇熬了许久，便是为了见儿孙一面，如今心愿达成，才和天后共登极乐。” 　　李弘算了一下，高祖皇帝活到六十九岁，太穆皇后活到四十四十岁。太宗皇帝活到五十二岁，文德皇后只活了三十六岁。 　　这样一对比，耶耶活到七十岁，阿娘活到七十四岁，二人足够长寿有福气。他亲自去看过父母的尸身，模样并不难看。耶耶和阿娘手拉着手，颜色恍若生前一样。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李弘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若是二人被害，大概表情不会是一片安详。亲王和公主们被允许上前瞻仰帝后遗容，太平懵得哭都哭不出来。 　　怎么就一晚上，人就没了呢？ 　　李旦看妹妹的状态不对劲，在旁边一把扶着她。下一秒太平整个人瘫在地上，哇哇大哭：“耶耶，阿娘你们不要走啊……” 　　容娘取了一件自己的素袍，披在公主的身上。有力气大的宫女搀扶着公主去偏殿更衣，等再出来的时候，太平换上粗麻衣裳，眼睛旁边红肿了一大圈。 　　“五哥。”她说，“我能得一两件阿娘和耶耶的东西吗？” 　　公主想要留作纪念。 　　李弘没反对，他看向弟弟妹妹：“耶耶和阿娘的东西，朕和皇后稍作整理，择日分给诸王和公主。” 　　在座几人都没有意见。 　　李弘是一个孝顺儿子，容娘的心地同他一般无二。夫妻二人亲手整理先帝和先皇后的遗物，绝不假手于人。 　　除了日常的东西，他们还在父母的床底下发现一只木制箱子。箱子不大，长约两尺，宽约半尺。 　　“这是什么东西？”李弘看了一下，没上锁，“能打开。” 　　容娘拿出来一块帕子，先是把木箱擦了一遍。李弘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对唐三彩人俑、五六套男女衣物还有两幅画卷。 　　“这是冥器啊！”李弘难以置信，“耶耶他们不知道吗？” 　　容娘打量着这一对人俑：“臣妾以为，圣人知道的事情，天皇不会无知至此。而且圣人有没有察觉，这副人俑的模样有些熟悉。” 　　李弘：是很熟悉。 　　李弘：它们长着我爸妈的脸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阴谋论地想：“莫不是有人巫蛊诅咒耶耶和阿娘？！” 　　“臣妾看不像。”容娘仔细观察，得出结论，“这对人俑的釉彩颜色，不像是新造的，倒像是有些年份的东西。而且圣人有没有发觉，它们应该被人经常把玩。” 　　都玩包浆了那种。 　　李弘不太确定地说：“我们再看看别的。” 　　他把箱子里的衣物拿出来，布料的质地很上乘，款式也是近年来流行的式样。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是—— 　　尺寸不合身啊！ 　　“这件斓袍是不是做小了？不是耶耶的尺寸。” 　　“这件坦领和半臂也不对，太长了，臣妾若是穿都拖到地上。” 　　皇后的身高和天后差不多，李弘倒是跟李治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李弘若有所思地接过媳妇手里的女装，然后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卧槽，他的身形居然跟这女装对得上！ 　　只是他一马平川，绝对撑不起来酥/胸半/露的坦领服。容娘在箱子里翻了一下，表情一言难尽地掏出来两个圆的东西。 　　她小声说：“圣人要不试一试？” 　　李弘：“这是做什么的？” 　　容娘摸着这两块东西质地柔软，像是塞了棉花的样子。她按照自己的理解，说：“大概是这样……对，塞进去的，看起来比较饱满……” 　　李弘：“……” 　　他深呼吸一口气，明白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原来耶耶有这样的爱好！ 　　出于一种追思父母的心理，皇帝趁着四下无人，把自己身上的孝服脱下来。他换上了父亲曾经穿过的衣裳，再配上两个柔软的小东西，心中不禁感慨。 　　做女人，挺好的。 　　他捡起箱子里的两幅画卷，一幅画的是帝后年轻时候的样子，画中二人在一处山上吃烤鸡。作者署名是阎立本，地点是芙蓉园蓬莱山，日期是永徽元年夏。 　　而另一副画则画的是两人年老的样子，画上没有作者署名，技法用得十分粗糙，倒像是街边的野路子。虽然画风不够华丽，但是人物的脸画得非常写实，能看得出来画中人笑得十分灿烂。 　　李弘和容娘都认出来了。 　　“画中耶耶穿着这一身坦领！” 　　“阿娘穿着斓袍的样子很好看啊。” 　　所以实锤了。 　　李弘断定自己父母确实有某种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他们可能自己跑出去找画师，记录下彼此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样子。 　　“这两副画，还有衣裳不要给别人。”皇帝默默把东西收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了，只等我们百年之后，带下去吧。” 　　“是。”容娘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若是传闻出去了，像是给天皇凭白增添污名。她和圣人把这个秘密压在心底就行，连公主和王爷们都不必告知。 　　既然知道天皇和天后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他们老人家喜欢用唐三彩记录生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实。 　　李弘把父母留给他的这一箱子东西珍藏起来。 　　至于宫殿里其他的遗物，他没要。他把东西都分给兄弟姐妹，连四个庶出的哥哥和两个庶姐都有份。 　　后世论坛 　　楼主：特大新闻，恭陵的孝宗皇帝墓发掘成功，出土文物上万件，最受瞩目的有麒麟纹葡萄紫斓袍（图）、金银粉绘花坦领服（图）等，色彩艳丽，保存良好，象征着我国唐代当时高超的纺织水平…… 　　1楼：所以孝宗皇帝是个小矮子嘛？ 　　2楼：大哥威武，问出了我不敢问的问题。 　　3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官方还贴心地标了尺寸，这件袍子衣长一米一，通袖长一米五二，胸围一米一。要是孝宗皇帝本人穿的话，细思极恐。在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冷知识，大多数人的身高跟双手展开差不多长。 　　4楼：所以袖长加两只手掌等于孝宗皇帝身高？矮就算了，话说孝宗皇帝的胸围是不是大了一点儿？ 　　5楼：是大了一点儿，孝宗皇帝说不定是大凶萌妹（狗头保命）。 　　6楼：神踏马的大凶萌妹，《唐史》说孝宗皇帝擅长翻/墙，连宫墙都翻得过。小矮子怎么翻，让人在下面托着他吗？ 　　7楼：艾特6楼，你是瞧不起矮子吗！虽然人长得矮，但是不代表矮的人身手不灵活，望周知。娱乐圈很多武打明星，身高并不算太高。 　　8楼：我弱弱地说一句，你们有没有发现坦领的尺寸很大。那件衣服的通袖长居然有一米八。坦领和大袖衫不一样，大袖衫穿起来飘逸，袖子通常偏长。坦领是窄袖，穿着比较贴身。 　　9楼：卧槽，姐妹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太猛了，孝宗皇帝情迷超高挑美人，这个cp也不是不能磕。 　　10楼：好磕好磕！ 　　11楼：历史没说孝宗皇帝的皇后库狄氏长得特别高……不过库狄氏有鲜卑血统，可能人家基因好，就是长这么高。 　　李小圆正是回复8楼的层主，她看有下面回复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个方向。她在键盘上噼哩哗啦地打字：“我的意思是，有可能斓袍是某个大凶妹子穿的，坦领才是孝宗皇帝穿的。孝宗皇帝即使矮，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胸围，他又不胖。” 　　13楼：楼上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14楼：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孝宗皇帝是女装大佬吗？ 　　15楼：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16楼：新闻说孝宗皇帝墓还出土了几幅古画，一幅是孝宗亲自题字的《天皇天后品烤鸡图》，天皇和天后是孝宗皇帝的爸爸妈妈。另一幅（图）没署名，作者、日期、地点什么都没有写。 　　17楼：村通网，我这里图加载不出来啊，谁看到了。 　　18楼：我，我看到了！ 　　19楼：我也看到了。 　　20楼：我也看到那幅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21楼：我的图加载不出来，姐妹们讲！ 　　22楼：我给大家描述一下那幅没署名的古画吧，人物主角就两个，一男一女，手拉着手。男主角穿着一身紫色的袍子，好像有点矮，女主角穿短袖里头加长袖，她好高。 　　23楼：……神奇的短袖里面穿长袖。 　　24楼：那是坦领，我也看到了！有专家通过ai技术复原两幅古画的人物相貌，女主角长得跟《天皇天后品烤鸡图》的天皇很像。 　　25楼：所以孝宗是女装大佬实锤了，孝宗长得像高宗没毛病啊。 　　26：女装大佬赛高！ 　　27楼又是李小圆在回复，她跟贴了那么久，又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快速打下两行字：有没有可能高宗是女装大佬？两幅画都画的是他！ 　　28楼：啊，这…… 　　29楼：武后那么攻，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30楼：感谢武后带来红薯、西瓜、甜菜、棉花这些东西，我超级喜欢她的！乌鸡cp冲出国门，冲出宇宙！ 　　32楼：乌鸡cp是什么鬼？ 　　33楼：乌鸡cp应该是阿武和高宗皇帝吧，高宗的小名是雉奴，是小野鸡的意思。我早就看出来，阎立本大大画的《品烤鸡图》，其实是高宗向阿武示爱：媳妇，快来吃我吧，吃我吧。 　　34楼：天呐。 　　35楼：哇哦，古人比我男朋友浪漫多了。 　　36楼：算一下《品烤鸡图》的日期，阿武那个时候已经怀上孝宗皇帝。 　　37楼：所以高宗皇帝连孕妇都不放过？ 　　38楼：啧啧啧啧，太可怕了，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滑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18 22:12:26~2021-05-19 22: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7章 番外：上官婉儿 　　◎领导瞅上我家闺女咋办◎ 　　上官家的少夫人郑氏怀孕的时候,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有一个头顶太阳，脚踏大地的巨人。巨人递给她一把秤, 说：你拿着这把称, 肚子里的孩子能称量天下有才之士。 　　如此神奇的梦境让郑氏久久不能忘怀，她心想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有福气的。她渴望把这个孩子平安养大，特意学民间的习俗给孩子取小名。孩子的小名要取得俗气粗鄙, 据说这样的孩子不会被阎王爷看上，从而将他带走。 　　“孩儿叫秤砣如何？”郑氏跟丈夫上官纯提起，“我看对面街的树墩和树根都养得挺好的。” 　　树墩和树根是粮铺掌柜家的两个小男孩, 都养得虎头虎脑, 十分精神。 　　上官纯对上妻子期盼的眼神，他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上官家世代都是读书人，诗文写得极好, 平日里都爱些风雅的。 　　比如上官纯本人, 字公璧，别字庭芝，他的学问好不好，别人不知道。反正一听他的名字，别人第一反应就是：哟，这是一个文化人！他的父亲上官仪，当朝宰相, 老头能替圣人拟得一手好诏书，文笔绮错婉媚，这种文风在当世被号称“上官体”。 　　“啊，这……” 　　上官纯憋了大半天, 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妻子。他知道郑氏的心意是好, 可是秤砣这个名儿, 听着不雅。 　　上官秤砣？ 　　说出去笑死人呢！ 　　他顾及郑氏的情绪，不好反驳。他不说反对，郑氏就当他默认，开始“秤砣”“秤砣”地喊肚子里的孩儿。她喊得那么顺口，导致上官纯一度被她误导，认为二胎一定是个小男孩。 　　他们之前已经生有一子，小名叫作琨儿。上官琨的身体不算太好，所以郑氏才这么紧张二胎，怕二胎也养不好。 　　等到瓜熟蒂落之时，郑氏挣扎了大半日，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产房外的上官纯心里被揪得一下一下，好不容易见稳婆出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 　　“请问婆婆，我家娘子怎么样了？孩子还好吗？” 　　“娘子的精神很好，刚歇下去了。”稳婆抱着襁褓出来给男主人看，嘴里恭维的话说个不停，“大人请看，娘子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女郎。老婆子接生了好些年，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孩儿……” 　　原来秤砣是个姑娘啊！ 　　上官纯的嘴角微微翘起，二胎不是儿子也没关系。姑娘好啊，姑娘贴心又听话。他探头去瞧女儿的小脸，稳婆没说假话，这个孩子确实生得漂亮。 　　秤砣的皮子又白又嫩，跟琨儿出生时又瘦又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只要秤砣不跑偏，长大之后很有可能是一个大美人。 　　上官纯开心得不得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脸喜气。他现任周王的属官，直属领导是八岁的李显。 　　周王年幼，未曾在城中建府，一个小孩子的属官需要做什么？ 　　哦，上官纯负责接送李显上下学。偶尔李显要去大雁塔找干爹玄奘法师，也由上官纯开车送他过去。 　　别拿司机不当官儿，上官纯全靠有个宰相老爹，才能混上来这样的官职。他知道自己才华不如耶耶，这辈子可能没有太大的出息。只要周王长大建府，总有他出头的时候。 　　这天，李显放学回家的时候，瞧着自己的属官一直在偷笑。小孩好奇地问：“庭芝家里可有什么喜事？” 　　“回禀殿下，臣的妻子顺利诞下一个女儿，臣这是高兴的。”上官纯没有隐瞒，甚至还有些激（炫）动（耀），“殿下可要去光临寒舍？” 　　“那就去看一下吧。” 　　李显心想，他不想那么快回家写作业，且到上官家玩一会儿。 　　周王光临上官府，当家的上官仪专门出来迎接他。小孩不耐烦应付老头，寒暄了几句过后，直接说要去看上官家的小妹妹。 　　李显没有妹妹，他有一个弟弟臭蛋。他想要一个妹妹，缠了耶耶和阿娘好久，他们都还没把小妹妹生出来。 　　李显：我的耶耶和阿娘真没用啊。 　　李显：上官纯比我耶耶老，他都把女儿生出来了！ 　　李显：不过上官纯只有一个儿子，还是我耶耶更厉害一些。 　　周王顺利看到上官家的小女郎，小妹妹的头顶长着一层胎毛，脸蛋白嫩嫩的。小孩想起自己喝的牛乳，小妹妹的脸嫩得像蒸牛乳。 　　他问自家属官：“妹妹可有名字？” 　　上官纯想起妻子给孩子起的小名，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说了：“小女的小名叫做秤砣，都说这样好养活。” 　　李显人小鬼大地点点头，很理解其中的玄学。 　　比如他的小名是佛光，弟弟的小名是臭蛋。他很正经地点评道：“秤砣也挺好听的，实在，比八弟的名字好听。” 　　上官纯领会到领导的意思，突然间觉得秤砣这名儿真不赖。皇帝的小儿子叫臭蛋，秤砣好歹比臭蛋好听。 　　有句话说得好，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上官纯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李显在摇篮边看秤砣，小妹妹身上有一股奶香味，闻起来香喷喷的。小孩回到家，跟父母说起今日的见闻：“……上官纯生了一个女儿，她真好看啊。阿娘，我想给秤砣送一份礼物。” 　　“秤砣是谁？”萧靖一脸惊奇。 　　李显：“秤砣就是上官纯的女儿。” 　　萧靖想不起来：“上官纯是谁？” 　　张嫣的记性好，她记起来了：“上官纯就是上官仪的儿子。” 　　萧靖：所以上官秤砣是上官仪的孙女？这个孩子就是上官婉儿？今年是麟德元年，卧槽，就是在今年，李治那个狗比男人想要废后！ 　　高宗皇帝和上官仪合伙废后，是阿武人生中的第二场重大危机。第一场危机姑且算是太宗皇帝去世，阿武被送去感业寺的那会儿。 　　历史上的阿武察觉到第二次危机，好生搏同情，顺利公关成功。帝后夫妻和好了，上官家倒霉了。 　　上官仪、上官仪的儿子、上官仪的孙子全被处死，女眷罚为官奴。连带陈王李忠这个无辜路人甲被陷害，武后诬陷他与上官氏勾结造反，李治不敢反对，任由长子被赐死。 　　萧靖不是阿武，张嫣也不是李治。张嫣从来没想过废后，上官仪自然不会像历史那样“体察圣意”。上官一家几□□得好好的，萧靖没打算把人家怎么样。 　　至于上官婉儿……就当是下属家有孩子出生，随便送礼物贺喜就行。 　　萧靖不做主，让儿子自己作主。李显很乐意有这样的机会，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面掏了大半天，选了一只金灿灿的小碗。他的工资全被阿娘代为保管，他买不起很昂贵的珠宝，但是阿娘说他可以支配自己的东西。 　　李显打算把自己用过的小金碗送给秤砣妹妹。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周王现在吃饭能吃两大碗，不稀罕用这样的小碗。小孩想了想，他又去安定公主那儿捡破烂，问姐姐有没有过时不要的首饰。 　　即使是公主不要的东西，搁在民间都是好东西！ 　　李显猜想，秤砣妹妹得了这样的好东西，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这几只手镯我戴不上去了，给你，只是颜色不太鲜亮了。”安安从匣子里找了几只小手镯，金的银的都有，雕刻着各种花卉图案，做工十分精美。她好多年不戴，金属的颜色有些暗淡。 　　“不要紧的，我让匠人弄一弄就新了。”李显不嫌弃，“多谢三姐。” 　　他美滋滋地捧着东西回去了。 　　等秤砣满月那一天，周王跟圣人申请，说想去上官府吃酒席，圣人允许。小孩一放学就爬上马车，然后对着开车的帅大叔说：“庭芝，本王今天去你家吃酒席，先不回宫了。” 　　上官纯：啊？ 　　“欢迎，欢迎。”上官纯迅速反应回来，“只是寒舍饮食恐比不上宫中……” 　　小祖宗怎么来了？罪过，他居然忘了要给领导派请帖，请领导吃酒席！ 　　“没关系，不就一顿饭嘛！” 　　李显毫不在意，他今天的书包格外沉，因为装了给秤砣的礼物。得亏周王年纪小，即使是他来上官家吃酒席，别人也不会觉得他有意结交宰相，笼络朝堂势力。 　　他才八岁，他懂什么？ 　　小孩子喜欢热闹，不爱去男人那一桌，非要去后院女眷那一桌。他本是来看秤砣妹妹的，对着上官仪那张老脸做什么？ 　　一想到上官仪那副“诗才满满”“我要写诗”“你们写诗都没有我写得好”的牛逼样子，李显就觉得牙疼。 　　少夫人郑氏刚出月子，她不知道周王的身份，只以为是亲戚家的孩子。她看见这孩子捧着一匣子金银过来，不敢收。 　　她逛过长安多少银楼，知道目前的物价。想要打这么一盒小金镯小金碗，上官纯一年的工资都不够用。这一双小儿长寿金镯尤其做得精致，不仅刻出来花朵的模样，更是在花瓣花蕊处镶嵌红宝石。 　　这得多少钱啊！ 　　郑氏柔声道：“好侄儿，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妹妹受不起。”她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喊一声侄儿应当不错。 　　“我说她受得起就受得起。”李显皱起小眉头，“这样的东西，若是妹妹不要，丢了也不可惜。”本是他姐不要的仓底货。 　　郑氏：“……” 　　这么壕气的孩子，到底是谁家的？ 　　她出身世家荥阳郑氏，家里也没有如此豪奢。郑氏拗不过这个小孩，只好把礼物暂时收下，等丈夫回来再作对策。 　　她有心写礼单记录下来，便问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李显看郑氏顺眼，回答道：“我叫佛光，夫人记李佛光即可。” 　　佛光在上官府的后院吃得饱饱的，让上官纯赶在天黑之前送自己回去。这个时候早过了下班时间，算是加班。但是上官纯无怨无悔，毕竟领导来他家吃满月宴，那是给他面子。 　　男人忙完回到屋里，郑氏过来给他更衣。郑氏提起今天的事情，说一个叫佛光的男孩送上厚礼。她好奇道：“佛光是哪一房的？妾身竟然不知……” 　　上官纯：哦，那不是我家亲戚。 　　上官纯：那是我领导。 　　他打开郑氏递过来的礼盒，盒子里的小东西爆发出来一片珠光宝气，着实非常耀眼。他受宠若惊，跟妻子解释道：“佛光是周王的小名，周王年岁小，他就跟我们家琨儿差不多大。” 　　郑氏大感惊奇，她知道上官纯是周王的属官，但她从来没意识到周王居然才那么小！ 　　她这会儿不觉得皇室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反倒觉得王爷平易近人，是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周王进来了就问好，还爱笑，仪态也好。他先洗过手，然后跟秤砣玩了好一会儿，妾身看他举止都是极其妥当的。” 　　上官纯心想秤砣那么小，她哪里会跟人玩。肯定是周王贪玩，特意来玩他家的秤砣。 　　老父亲觉得不太高兴，但是又没办法拒绝领导的要求。 　　领导隔三岔五过来玩他女儿，到底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好在这个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第二年太平公主出生了。李显被自家的小妹妹吸引了注意力，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来上官府。 　　刚学会说话的上官秤砣很不高兴，总是问她娘：“光，光！” 　　“佛光哥哥最近功课多，不来了。”郑氏觉得女儿太聪明了，不仅会认人，说话也早，“得佛光哥哥有空，他又会来了。” 　　上官秤砣瘪了瘪嘴，想哭。 　　太平和秤砣是完全两个类型的小妹妹，李显看了太平好几天，得出来一个结论：好像秤砣更漂亮一些。 　　他不敢跟耶耶和阿娘说这个话儿，怕被父母混合双打。他听阿娘说养儿心得，阿娘说一岁多的孩子要吃辅食，应当添加水果和蔬菜。 　　他在学校的农桑课种了红薯，拿了一兜子去上官府，指明要做成糊糊给妹妹吃。他怕自己没有说服力，还把他妈的育儿笔记拿出来。 　　“……阿娘说了，水果宜选择橘子、柰果、软桃等果皮较容易处理消化的水果。蛋、鱼、肉、肝等要煮熟，不然妹妹吃了容易拉肚子。红薯、山药泥磨碎添加进去熬粥，对身体好。” 　　郑氏聆听了皇后的心得，顿时感觉获益良多。当真是学海无涯，原来皇帝家是这样养孩子的！ 　　武皇后生了六个皇子皇女，孩子们都立住了，这是一样本事。皇后四十多岁高龄还能生育，郑氏自愧不如。 　　谦虚使人进步，郑氏有心向皇后学习。她让仆妇把周王拿过来的红薯蒸熟捣碎，加进去米粥里头，秤砣果然十分爱吃。 　　什么叫断奶难？ 　　秤砣从来没有感受过。 　　她有佛光哥哥带过来的水果和粗粮，阿娘会做出来很好吃的糊糊。辅食品种丰富口味繁多，小姑娘尝过滋味，就不再爱吃人奶。 　　郑氏头一次感觉到，养二胎比养头胎省心。她归结到两个原因：一来是女儿小名起得好，贱名好养活；二来是秤砣得周王照拂，周王时常从宫里拿好东西给秤砣吃用。 　　上官纯想拒绝这些糖衣炮弹，但是李显有自己的道理：圣人说不要浪费，我自己的分例用不完，分一点儿给有需要的人，这叫行善。法师圆寂前也提醒我，要多行善积德。 　　玄奘法师在去年没了，李显挺喜欢这个老头的。老和尚有点本事，临死前跟自己唯一的干儿子说：佛光的缘分已改，此生将会平安顺遂。 　　小孩听不懂，哭着说：“义父，你能不能说人话？” 　　玄奘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笑着说：“佛光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李显的心情不好，他想哭，却不想回家哭。他跑去上官府，他看着秤砣比自己哭得更大声，瞬间哭不出来了。 　　哭是小孩子的行为。 　　他才不是小孩子呢。 　　在秤砣面前，佛光哥哥十分可靠。等秤砣长成婉儿，婉儿觉得李显这哥们太讲义气了。 　　他有求必应啊！ 　　十二岁的上官婉儿想要在上元节出去看灯，上官琨以人多杂乱为由，不愿意带她出去。她不高兴，跟李显提起这事：“明明公主贵女都出去游乐，他自己胆小，武艺不成，所以不带我……” 　　李显完全不认为治安问题值得担忧：“我有一辆宝车，上元节那天我们坐在宝车内观灯，还可以去看百戏。我让人备好茶水和丝笼、食糕，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婉儿画上自创的红梅妆，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半臂，高高兴兴地登上周王的车。老父亲上官纯十分遗憾，周王已经不是那个要他接送放学的小学生了。 　　周王居然找了别人开车！ 　　上官纯被领导提前放假，他约了郑氏出门去赏灯。两人没带孩子，打算过二人世界。 　　上官琨：妹妹出去玩，敢情家里只剩下我一个？ 　　小丑竟是我自己！ 　　周王的宝车内挂着柔软的毛毯，用的是波斯匠人的手艺。熏香铜炉内冒出几缕青烟，不浓，是一股温暖又甜美的味道。婉儿偷偷掀起车帘去看灯，小脸上不时露出赞叹的表情。李显见她喜欢，凑过来跟她一起看，说可以送她一盏灯。 　　“殿下，灯是我自己挑的吗？” 　　“当然。” 　　婉儿贪心极了，看上老大一座灯树。满树火树银花，看起来特别漂亮。姑娘的素手一指：“我要那个！” 　　“好。” 　　李显当即让侍卫去问价，这是灯铺的镇店之宝兼地标，掌柜轻易不肯卖人。全靠这一棵巨大的灯树，每年铺子不知道卖出去多少花灯。 　　一刻钟后，掌柜看着远去的灯树，忍不住叹息：“可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 　　上官纯带着媳妇出去，逛了大半天回家，大感遗憾。往年都有灯树可观，照得一路灯影绰绰，十分漂亮。可惜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傻子花重金把灯树买走，导致过节少了点味道。 　　还没到家，他发现这路被堵了。好多人聚在他家附近，发出一阵喧哗声。 　　“让一让，有劳让一让。” 　　“对，我就是这家的。” 　　“什么灯树，我没买灯啊。” 　　上官纯一脸懵逼，他抬头望去，他家的院墙竟然露出来一角璀璨，照得这一片亮如白昼。灯树高达四米，院墙对于它来说太矮了，并不能遮挡它的光芒。 　　上官纯：“……” 　　原来那个买走灯树的傻逼，是我家的吗？ 　　郑氏十分高兴，她长这么大还没近距离看过灯树，上元节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每年都挤不过去。她回到院子里，看到婉儿正在对着哥哥上官琨吹牛逼。 　　“哥，你不带我去看灯，我不埋怨你，反而还以德报怨。” 　　“我把灯带回来了，你瞧瞧好看不？” 　　郑氏把得意洋洋的女儿拉到一旁，小声地问：“婉儿，这灯可是殿下送你的？”按照他们这个家庭，婉儿的零花钱尚且买不起灯树。 　　“对啊。”婉儿点头。 　　“你蠢啊！”上官纯气得不行，“我们家收了周王那么大的灯，谁都看见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周王今年二十岁，不是小时候八岁。 　　周王他尚未成婚。 　　上官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王爷的属官，一个属官之女能有多大的出息。要想做王妃，女子的身份起码是国公之女，又或者是出身世家大族。 　　他怕女儿要给人当小的。 　　婉儿毫不在意地挥手：“收了就收了，我还怕别人看不见呢。殿下大方，他愿意送我那么大的灯。他让我坐在车里看百戏，不让我累着。” 　　李显为她买下这么大的灯，这件事恐怕会传到圣人和娘娘的耳朵里。她认真思考过，库狄氏尚且能做太子妃，她上官婉儿为什么不能做周王妃？ 　　她觉得李显是一个好人，比她哥还要好的人。她若是放过他，也许之后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婉儿笑意盈盈地看向父亲：“耶耶，你带阿娘过了那么多年上元节，每次都不雇轿子，叫阿娘走路。你还不给阿娘买花灯……” 　　上官纯：噗，扎心了。 　　作者有话说：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这一句是李商隐的诗，在本章引用。 　　历史上的上官纯是给李显当属官，我设想一下李显娶了婉儿之后，王府从长安搬到封地。哈哈哈哈哈佛光不跟自己爸妈住，却要日日对着老丈人那张脸。 　　可怕！感谢在2021-05-19 22:54:47~2021-05-21 00: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8章 番外：女编辑 　　◎秤砣先生对读者回复◎ 　　成婚之前, 婉儿只觉得李显大方又阔气，对她千依百顺, 这样品性好的高富帅上哪儿找？ 　　成婚之后, 王妃上官氏发现了丈夫一个很明显的性格特质—— 　　佛系。 　　大概被玄奘法师教养过，李显自小是个特别佛系的孩子。他不爱争抢，反正该有他的, 总会有的。他没有的，抢也抢不来。 　　比如太子之位，又比如皇位。 　　李显本人很少把事情放在心上, 心里单纯的人通常活得比较快活。太子李弘可能会忧国忧民忧得睡不着觉, 而周王殿下把棉被一盖，呼呼大睡过去，管他老天塌下来。他唯一费心过的事情, 大概是娶媳妇。 　　小时候他不乐意娶媳妇, 因为娶了媳妇要分家，然后他要搬到封地上去。他在十八岁那年瞧着六哥李贤娶媳妇，圣人仁慈，允许沛王和王妃先在宫中住一段日子，等择好吉日再搬出去。 　　吉日定的是大半年之后，过完年的时候搬。李显看见六哥住在隔壁的宫殿，人家小夫妻出双入对的, 虐死他这个单身狗。 　　“哼。” 　　周王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自己以后也会有王妃的。他的王妃要漂亮，要有文化，他自己不爱读书, 但他希望王妃很喜欢读书。嗯, 能写几首诗就更好了。 　　就像是耶耶那样, 耶耶自己不耐烦处理朝政，所以他找了阿娘这样有魄力有能力的女子。 　　互补嘛！ 　　办完李贤的婚事 　　，萧靖开始张罗李显的婚事。这孩子都十八岁，老大不小了，整天到街上瞎溜达像个二流子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乱玩。”李显为自己据理力争，“都是别人有事找我帮忙，我才去的。” 　　萧靖不信：“谁找你帮忙？” 　　“秤砣……咳咳，婉儿找我帮忙，她想要出去采风。上官琨不带她去，我才带她去芙蓉园。” 　　“上官婉儿那么小就会写诗了？” 　　萧靖很惊奇，原来婉儿真的是天才儿童啊。他决定召见一下这个聪明的姑娘，十岁的上官婉儿出落得十分美丽。他问孩子《诗经》的典故，婉儿皆对答如流。婉儿正在学习作文章，虽然文笔稚嫩，但用词大胆艳丽，一看知道她平日里看了不少书。 　　皇后夸赞道：“婉儿有诗才，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又送上一些赏赐。 　　他没想到五年之后，刚过及笄礼的上官婉儿以周王妃的身份，嫁进来皇宫。婉儿一进门，李显把全部财产丢给她，什么库房的钥匙啊、书房里放隐秘的匣子、还有床头衣柜的小机关啊，他都跟婉儿一一交代。 　　上官婉儿：李显这人是不是傻？ 　　上官婉儿：我们还未圆房，他就如此信任我？ 　　上官婉儿：好家伙，他连私房钱都不藏！ 　　王妃上官氏难得升起一种保护欲，她要好好保护李显。他那么天真，如果不是遇上她这样有良心的人，人家肯定要把他吃得渣都不剩。 　　他太佛了，从来不会防备别人。 　　婉儿抬头看向他的眸子：“殿下就不怕妾身卷走全部家财，跑了？” 　　“你能跑到哪里去？天下都是大唐的，你要跑去吐蕃还是南诏？”李显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你跑啊，你跑我就再娶一个。” 　　上官婉儿：“……”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她决心让李显学会“人心险恶”，又说了另外一种假设：“假如我表面上跟你好，背地里偷你库房的珍宝，都送回去给我娘家呢？” 　　“上官氏的珍宝已经在我这里，你拿吧，我随你拿……” 　　话说得好好的，李显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吓得婉儿惊呼一声，赶紧抱着他的脖子。她的脸皮忍不住爆红，他这人太会说话了。 　　酥得她的心都化掉了。 　　她本想教育李显，没想到被李显反过来教育她。他很认真地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活着，定会保证婉儿一生富足。婉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护自己，东西没了就算了。” 　　反正他姓李，只要大唐不亡，他总能过富贵日子。 　　那不就得了？ 　　婉儿一时间被他哄住了，第二天她再仔细想想，她不能太掉以轻心。她自己肯定是不会欺负李显的，万一有别人想要欺负他呢？ 　　远的不说，就说大唐，高祖皇帝在时，同是嫡出的太子、秦王、齐王几个都闹出人命官司。后来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太子、魏王、吴王等人斗得多厉害啊。婉儿从来没想过李显去夺嫡，但她不知道别的王爷会不会起某种心思。 　　万一有蠢货自己不成，还要拉李显下水呢？ 　　那可就太危险了。 　　“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消息，最关键的是消息！” 　　“还要掌握舆论的动向！” 　　婉儿想了好几日，最后她壮着胆子去跟皇后请安。她寒暄几句过后进入到正题：她要自荐！ 　　“阿娘，儿臣以为《大唐周报》的受众有男女，但是编辑只有男人，此为不妥。编辑们即使文笔出众，他们作文章时难免体会不到女子的心态。” 　　“儿臣想要担任编辑一职，请阿娘考核！” 　　萧靖：？？？ 　　上官婉儿想要当报纸编辑，是因为编辑会提前一周拿到下一期的整份报纸。她没想通过报纸做什么，只想着不做聋子，一周的时间可谓相当宝贵。 　　萧靖拿出来一份情感版块的读者来信，要求婉儿以情感主编的身份进行回复，看她写得如何再作判断。 　　他说：“你先写，三天后把稿子给我。” 　　婉儿心中一喜：“多谢阿娘。” 　　她是一个十分自信的姑娘，只要她想去做，她认为自己可以做好。回到住处之后，她先看读者来信，人家的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编辑您好，我今年三十岁，成婚已有十余年。得益于我娘家帮扶，我相公一家的生活十分富裕。可是我有一个烦恼，我没有孩子，相公不忠，我们相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我没有办法和离，但是看着他和妾室生儿育女，我又觉得十分苦闷。 　　请问编辑，我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吗？我应该宽容相公和他的妾室吗？妾室生有一子，我应该把孩子接到身边抚养吗？】 　　上官婉儿看完来信，心里真的憋着好大一把火！ 　　这算什么，当代司马相如？ 　　说这家男人是司马相如，说不定还委屈了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虽然渣，但好歹腹中有些许文墨。 　　婉儿没有立刻下笔，而是在想武皇后是何等的人物。宫中好多人说皇后善妒，霸着圣人好多年。她猜想，皇后一定不愿意瞧着圣人和其他妃嫔生育子女。 　　立于这个出发点，破题就很简单了。 　　她奋笔疾书：这位读者，我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我认为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开心。除了丈夫的爱重、子嗣、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便是你自己。你要学会爱自己，首先第一样就是让自己过上快乐的生活。 　　快乐的生活从何而来？ 　　我这么肤浅的人，认为穿着锦衣华服、住进去高大宽敞的房子、再约上三五知己谈天说地，这样的日子十分快乐。既然你相公有钱，你自然不必委屈自己。金银首饰价值几何？房子才是花钱的大件！你不花，别人会替你花，你不买，妾室会替你买。你剩下许多钱，哟，好多年之后，全是庶子的家业。 　　你甘心吗？我想你可能不甘心。 　　如果是我，我想买一处漂亮的温泉庄子，把岩石凿开，再引入温暖的泉水，种上几株红色的梅花。我会时常到庄子游玩，一来温泉能使人保持健康，二来我可以约上几个知己，坦诚相见。英雄莫问出处，知己莫问性别…… 　　婉儿的稿子不经意间被李显看见了。 　　他步步逼近：“温泉庄子？有男知己，嗯？” 　　“我，我都是随便写的。”婉儿十分慌张，“这是阿娘给我的考验，娘还等我写好送过去呢。” 　　她一把推开李显，捡起初稿落荒而逃。等一刻钟后她才反应过来：呸，又不是真事，她慌啥？ 　　对，她不慌啊！ 　　虽然上官婉儿的回复写得离经叛道，但是萧靖觉得这思路没毛病啊。你不爱我，还不许我出去找“知己”玩玩？ 　　这里是大唐，以胸怀开放著称的大唐！ 　　他对着儿媳妇说：“以后你就是报社的女主编，先取一个笔名吧。” 　　婉儿给自己取的笔名是“秤砣先生”，秤砣先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他从来不与同事一起去芙蓉园上班，却让人把稿件送入皇宫。后来周王到封地赴任，秤砣先生的稿件又被送过去周王的封地。 　　编辑们：破案了，周王应该就是秤砣先生！ 　　秤砣先生的诗词格律严谨，沿袭了“上官体”绮错婉媚的诗风，却不失活泼明艳。这位先生平生常驻两个频道，一个是生活频道，一个是情感频道。好多人认为秤砣先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王公贵族，他既擅长妆容搭配，又对宫廷生活如数家珍。秤砣先生出了一期“梅花妆”仿妆教程，许多读者都来信反馈说：脑子学会了，手没学会。 　　啊，这…… 　　自从他来了，广大女性读者仿佛找到了知己，她们点名要投稿给秤砣先生，只因秤砣先生能说中她们的心事，给出解决办法。当然，也有好多男人骂秤砣先生伤风败俗，可是他们骂归骂，骂完又去买报纸，报纸年销量居然翻了一番！ 　　发展到后来，秤砣先生的一篇点评，竟然价值千金。哪个文人能得秤砣先生一次好的评语，相当于得到弘文馆、芙蓉园这些文化圣地的敲门砖。 　　不过近日来，秤砣先生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写文章，亦没有精力审核稿件—— 　　她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一章女亲王、后日写李隆基，这个世界的番外就算写完啦。 　　大后日正式开始宋朝世界。感谢在2021-05-21 00:45:38~2021-05-21 20: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10瓶；雎鸠炒荇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9章 番外：女亲王 　　◎亲王的工作◎ 　　怀孕的日子对于婉儿来说并不难熬, 她甚至有些自在。 　　因为耶耶和阿娘都在她身边。 　　李显去到封地，他的属官肯定要跟着过来, 其中就有上官纯一个。郑氏一向和丈夫感情好, 上官纯要去地方赴任，难道她独自在长安留守？ 　　那样也太蠢了。 　　郑氏丢下长大成人的儿子，决定跟着相公搬家。 　　上官纯初到房州, 本来打算在王府附近租赁一处宅院，好方便上下班。谁知周王把他召过去，顺带让人把老丈人的行李也给带上。 　　“王府建得太大, 夜间十分萧瑟, 本王和王妃住着害怕。”李显选了一处景致最好、通风又明亮的院子，让仆人把上官家的东西安置好，“有劳庭芝和夫人住进来, 好增添人气。” 　　他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居然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怕黑，要人陪！ 　　上官纯：敢情王府里的奴仆和婢女都不是人？ 　　上官纯：你当我是好骗的吗？ 　　老头翻了个白眼，他是一直看着李显长大的，说不定天皇都没有比他更了解这个孩子。李显大概跟玄奘法师学过一些玄学小妙招，反正招数有没有用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怕黑。 　　骇，如今周王说自己怕黑, 谁信呢。 　　反正上官纯不信，但是郑氏很高兴地搬进来王府。她是王妃的母亲，婉儿御下极严，下人们都尊敬郑氏。婉儿经常过来看她、陪她用饭, 这日子别提多有滋味了。 　　就好像姑娘没出阁时那样, 大家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婉儿感激李显的宽容和大度, 让她的父母搬过来住。李显的记性好，他给她买下一处温泉庄子，又种上她心爱的红梅。他这人很不讲理，不允许婉儿一个人来庄子上玩。 　　他委屈巴巴地说：“不许婉儿带什么知己过来。” 　　婉儿沉浸在“老公用我的名字买房”的暴富快乐当中，无法自拔。她抱着自家这个大傻子，信誓旦旦地说：“哪有知己，我只有你一个。” 　　她自幼聪明，看谁都像傻逼。她没有手帕交的闺蜜，因为她嫌人家写的诗都是垃圾，连平仄都不对仗。人生匆匆，往来过那么多人，只有李显蠢得让她心疼。 　　上官婉儿：他花钱大手大脚！ 　　上官婉儿：他买大件居然不讲价！ 　　上官婉儿：啊，庄子的名字写我的，这钱花得很值！ 　　小夫妻两人在庄子上玩疯了，天然的温泉很棒，他们天天去泡（不是）。回来之后几天，婉儿的身体一直很不舒服。 　　“哈嚏——哈嚏——” 　　流鼻涕的感觉很不好受，周王妃认为自己在庄子上太放肆，所以着凉生病了。 　　婉儿裹着小薄毯，愤怒地掐到李显的腰上：“都怪你！我都说不玩了，你非得去池子折腾！” 　　“怪我，怪我。”李显疼得呲牙咧嘴，但是他认错的态度良好，“婉儿不高兴，我们以后再也不去庄子上了。” 　　婉儿一听这话，反驳起来：“那是我的庄子，我凭什么不去？” 　　李显的眼神亮起来，哄她：“那我们偶尔去一去？” 　　婉儿气笑了，看着他不说话。 　　“我难受，还有点想吐。”起码一个月内，婉儿是不想再去庄子上了，“佛光哥哥给我去药房拿几瓶对症的药丸子，再去跟我娘说，我这几天不过去找她了。” 　　她怕把病气传染给母亲。 　　小王妃说话又软又娇，难得喊人“佛光哥哥”。李显十分受用，他屁颠屁颠地替她去库房的药房找药。王府里备着不少速成药丸，都是宫中太医做的，治上火的、治牙疼的都有，效用不错。 　　郑氏一听女婿说女儿生病，当即坐不住了。她知道两人年纪小没经验，怕他们胡乱吃药吃出好歹。好些病初发的症状都是一样的，婉儿吃错药怎么办！ 　　她跟着李显回去，看着女儿裹得像粽子一样，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她摸了摸婉儿的额头，不烫，好歹放下一半的心。 　　她说：“娘让人去请大夫，家里又不是没这个条件，不必吝啬那点诊金。等大夫过来开几剂好药，娘给你熬好端过来，好得快。” 　　“阿娘——”婉儿往后缩了缩，其实是她怕喝苦药汁子，才想吃药丸。 　　“我是你娘，所以我才管你。”郑氏想到什么，脸上不显，心思却动起来，“婉儿有没有想吐？有没有疲倦泛困？殿下之前带你出去玩，你们有没有什么……” 　　婉儿的脸红得要烧起来：“有吧？” 　　郑氏一把拍过去：“好好说话，有没有你自己不清楚？” 　　“有有有。”婉儿扭过头去，不想理会阿娘。 　　不到一个时辰，城里荣春堂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过来了。这位大夫将近花甲之年，经验丰富，旁人家轻易请不动他。这回王府的人过来请，老人家无法拒绝，只好带着徒弟过来看诊。 　　隔着一张帕子，大夫把手搭在王妃的手腕上，道：“是有些风寒，不过不严重。老夫给娘娘开几张药膳方子，先吃几日，应当有好转。” 　　郑氏暗中告诉大夫，王妃可能有孕。大夫明白，不开猛药，只能用温补驱寒的食物来治疗。 　　一个月后，婉儿鼻子不适的症状几乎治愈。但是她还是恶心想吐，这次她再找大夫来看诊，成功诊出喜信。 　　郑氏喜极而泣，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她安排晚饭吃肉喝酒，要好生庆祝。 　　上官纯不解：“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确实是好日子。”郑氏没必要瞒着丈夫，“婉儿有喜了，有了！” 　　上官纯激动得站圈圈：“好事，好事啊！” 　　转够了，他问了一句：“殿下知道吗？” 　　郑氏捂着嘴笑：“我没说，留着婉儿去说。” 　　当晚，李显知道媳妇怀孕，整个人都愣住了。狂喜过后，他耷拉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 　　“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许久不能去庄子上玩？” 　　“玩玩玩，你整天就知道玩！” 　　婉儿差点被他气死。 　　她安心在王府养胎，时常有父母陪伴，绝大多数出嫁的女儿都没有她这样的。唯一不足的是，郑氏看她吐得厉害，不许她再看书、写文章。 　　当娘的很心疼：“弄那些诗文多费神啊，我看你午饭都没有好好吃。” 　　“可是寄过来的稿子，我还没看。”婉儿慢吞吞地咽下一块糕点，“过几日报社要交稿的。” 　　郑氏生气：“报社能比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若是天皇天后知道，肯定也说孩子头一等重要！再不成，让你不成器的耶耶代笔，他的书也不是白读的……” 　　上官婉儿：让我耶耶当秤砣先生，去解决大妇、二房、三房的情感难题？ 　　恐怕要吓死上官纯！ 　　上官纯只知道女儿跟报社有些关系，但不知道她就是秤砣先生。婉儿让李显给天后写奏折，请求暂停秤砣先生的工作，等她孕期结束后再回归。 　　【可以。】 　　天后批复得很快，并没有为难儿媳妇的意思。有好几车礼物从长安送到房州，都是天后精心挑选、适合孩子的用品。 　　几个月后，周王妃生下一个女儿。 　　婉儿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大夫好不容易保全母女二人，但是他说王妃以后可能生育有碍。李显抱着新生的女儿，给她取名果儿。 　　果儿生得很像小时候的秤砣。 　　漂亮，白净！ 　　李显跟上官婉儿承诺：“我们只养果儿一个也挺好的，我向来懒散，孩子多了闹心。” 　　他说到做到。 　　等李果儿十岁那年，这孩子算是立住了。李显依旧没有儿子，他写奏折跟皇帝说：五哥，我受了伤，在果儿之后就不能生了。我想要立果儿为世子，以后让果儿袭爵。 　　李弘：什么，朕的兄弟居然不能生了？！ 　　圣人回复得很快，对于弟弟的情况表示深刻同情。回信主要有三个意思：第一，不要放弃治疗，朕派太医去给你治病，说不定还有希望；第二，七弟你若真没有儿子，朕允许你过继。我们兄弟多，你看谁家儿子好，朕帮你去谈；第三，皇后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太子，剩下两个你随便挑，朕愿意过继一个给你。 　　李弘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哥哥。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舍给兄弟！ 　　可是李显不高兴，他把信件递给婉儿，委屈到极点：“果儿是我们的亲生孩儿，我为什么要别人的儿子？果儿她聪明，自小会骑马会写诗的，哪里比她那些堂兄弟差了？” 　　婉儿的眼圈红红的，这世道就爱欺负人。 　　李显一咬牙：“婉儿你别哭啊，总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她知道圣人是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有办法！”李显刷刷刷地写下去一封信，不到一旬，回信到了，顺带还有圣旨。圣人召周王回去长安，应允册封女世子一事。 　　圣人在旨意上说了，周王不用就藩，赶紧回来吧。 　　婉儿大惊：“圣人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写了，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出家。”李显淡淡地说，“长安有法师的大雁塔，我便在房州给自己建一个小雁塔。以后我剃去三千烦恼丝，日日诵经念佛，也好做一回自由人。” 　　好一个自由人！ 　　李弘惊觉弟弟是老和尚教养长大的，弟弟说不定真的会出家。他是耶耶和阿娘生的长子，向来有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感，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李显沉迷佛海？ 　　皇帝一心要拉弟弟重返人间，一个世子之位，许了便许了。他不仅要拉弟弟回来，还要把弟弟摆在眼皮子底下，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弟弟把头发给剃了。 　　尽管女世子听着荒谬，但是民间亦有独女招婿上门，来支撑门户、保存家产。 　　李果儿以后的儿子，必须姓李！ 　　李显拿着圣旨，带着媳妇/姑娘/老丈人/丈母娘回去长安。果儿开始懂事，知道父亲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她握了握拳头，很坚定地说：“耶耶你放心，以后我给你养老，再给你生几个孙子。” 　　“果儿把自己养好就行啦。” 　　李显不在乎什么孙子不孙子的，比起传宗接代，他更希望果儿能平安健康。他见过婉儿难产，不愿意自己女儿遇到生育之苦。万一果儿长大之后不想成亲、不想生孩子，他也可以接受。 　　年幼的李果儿没理解到父亲的深意。 　　小姑娘头一次穿亲王世子的服饰，梳着单髻，高高兴兴去皇宫参加宴会。堂兄弟都对她很好奇，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果儿丝毫不怯，她觉得自己很漂亮。 　　她认为自己生得美，所以别人都喜欢看她。 　　她真的是自信极了。 　　等姑娘及笄之后，李显又闹幺蛾子，要亲哥把他的亲王之位提前许给果儿。他给的理由很充分：哥，我老了，我干不动了。我决定向耶耶学习，回家颐养天年，让果儿承担的我身上的责任和义务。 　　李弘：“……” 　　我这个皇帝还没退位呢？你这个亲王就说要退休？ 　　兄弟，你考虑过朕的感受吗？ 　　皇帝批阅：可。 　　李弘怕弟弟又闹着要出家，干脆答应了他的要求。果儿摇身一变成了女亲王，这可是大唐的头一份！ 　　她的腰挺得更直，脚步迈得更大，画的妆更美，人变得更自信。皇帝五伯把她召入皇宫，亲自问她想做什么工作。果儿答曰：我想要整天坐着不用动笔，也不太需要动脑子的活儿。最好身边有许多才华的美男子，让我工作之余可以养养眼。工作时间不要太长，我想要很多假期。 　　一个真敢问，一个真敢说。 　　根据侄女的要求，李弘真给她安排合适的工作—— 　　科举监考官。 　　科举每年举办一次，轮到礼部举办的春闱，才值得让亲王过来镇场子。果儿遗传了母亲的文学天赋，诗文皆能脱口而出，还会出题考人。她每年的工作时间大概持续十天左右，之后便是漫长的带薪假期。 　　毕竟这一届考生考完，只要没发生舞弊大案，通常没她的事儿了。 　　果儿第一次上班，她穿着一身紫色的亲王服饰，坐在上首，漂亮得像画上的女妖精。大多数考生不敢直视女亲王的容颜，她坐累了，站起来走动。她一个个看过去，瞅着哪个长得帅的，还喜欢多看两眼。 　　“欸，这个仪态太差，驼背不好看。” 　　“这个太老，写字都手抖，竟然还想当官？” 　　“啧啧啧，这个倒是不错，腿长腰窄肩宽。我看看他叫什么名字，后续可以适当关注。” 　　…… 　　一天过去，果儿回忆自己的工作心得。 　　“今天关注人数有多少个来着？” 　　“记不清了，可能有二十来个吧。” 　　作者有话说： 　　果儿：我到底养了有多少条鱼，啊，记不清了…… 　　不瞒大家，我特别羡慕果儿的工作，上班少放假巨多。只可惜我只给小学生监考过……感谢在2021-05-21 20:12:52~2021-05-22 23: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颖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下一片田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0章 番外：他和玉环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 　　李隆基自幼被祖父授予营州大都督的官职, 直到及冠之后他才到地方赴任。 　　他是李旦的第三子，这回算是正式分家, 不再是依附家里的孩子。他被皇帝赐予“临淄侯”的爵位, 是新出炉的侯爵大人。他带着父母给的钱财，单枪匹马去到北方。 　　今年是神龙元年，李隆基二十岁, 安禄山应该两岁。 　　李隆基想要找到这个年幼的仇人，并非是太困难的事情。安禄山的母亲是突厥人的巫师，至于他的生父是谁, 大概是一个早死的胡人, 连安禄山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生父的名字。 　　“野种！”马背上的年轻人唾骂一句，“这个小野种如今在哪里？” 　　李氏不乏有迷信的人物，城阳公主算一个, 半颗心向佛祖的李显算一个。听说新来的大都督想要找巫师治病, 营州好多神棍都动了心思。 　　其中就有一个姓阿史德氏的年轻女人。 　　阿史德氏是突厥皇族阿史那氏的一个分支，部族规模颇大，在突厥人当中比较有话语权。巫女阿史德氏能沟通神仙，个人最好发挥：她婚后不育，在梦中跟战斗之神求子，然后就有孕了。 　　阿史德氏给这个孩子取名“轧荦山”，跟突厥族的战斗之神是同一个名字。 　　她的第一任丈夫早亡, 所以她迫切需要能养活自己和儿子的钱财，以及某位大人物的庇佑。她听闻都督大人招巫师，便带着两岁的儿子过去，想要碰碰运气。 　　“大人, 我能够和神佛说话, 我真的不是骗子。”阿史德氏逢人便说, “你瞧，这个孩子就是我跟上天求来的，他多机灵啊！” 　　“那你进府吧，有好话留着跟大人说。” 　　都督府的属官把母子二人带进来，李隆基宣称自己信奉巫师，阿史德氏不是第一个来的。坐在上首的李隆基看向女人怀里的孩子，眼神微微一敛。 　　他生得俊美，笑起来十分灿烂：“这个孩儿几岁了？会说话吗？” 　　轧荦山被母亲拍了一下，大声地喊：“大，大人！” 　　“给你吃糖。”李隆基从盘子里随手抓了一把糖，赛到孩子的小手里，“拿去吃吧，你和你母亲都能留下来。” 　　“谢谢，谢谢大人。”阿史德氏喜出望外。 　　她自认为会一些本事，大人每旬都会召见她，谈论一些关于长生、祭祀的问题。大人没有亲生孩子，平日里经常让轧荦山到跟前说话，给轧荦山赏赐昂贵的美食和水果。 　　府里其他巫师都嫉妒这对母子。 　　“不过是一个胡女，肯定是她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等着瞧吧……我看到她了……她的泪水……” 　　“嘻嘻嘻嘻嘻。” 　　李隆基最后一次召见轧荦山，亲自给小孩穿上一件红色的小袄，小袄上绣着摩诃曼珠沙华的花纹，当真是精致极了。阿史德氏跟大人说想要回家看看，把轧荦山带出去都督府。 　　女人先去路边铺子买东西，小孩站着路口乖乖等着。突然一头疯牛冲了过来，粗壮的牛角一下自子顶在孩子的腹部，将他高高抛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牛蹄来回踩踏，把小红袄踩得零碎破烂。 　　轧荦山没了。 　　大人愤怒极了，他彻查此事，言有人作祟。他将那群嫉妒的巫师们赶走，当然，阿史德氏是带着一包银子离开的。 　　大人的脸上似有悲色：“我若是那一日把轧荦山留在府里，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唉，不怪大人，是神要把轧荦山带走。”阿史德氏很伤心，但是她伤心过后，又重新嫁人，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李隆基看着被踩成肉酱的幼年安禄山，心中并没有愧疚，只觉得痛快。他杀的人多得去了，什么叫良心，你跟一个当过皇帝的人讲良心？ 　　他的良心早被狗吃了。 　　之后，他在营州经营了十余年，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者。营州的异族人对他臣服且畏惧，这位有雷霆手段，是有勇有谋之人。谁若是敢挑起事端，只有被砍掉脑袋的下场。 　　三十岁那年，李隆基向皇帝上书，说自己想换个工作地方。他说北方太冷，想要去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他看蜀州挺好的，想改去蜀州任职。 　　皇帝批准了，任命他为蜀州刺史。 　　蜀州对于李隆基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他知道玉环生于蜀州，她的童年是在那里度过，她爱吃蜀州的荔枝。后来爆发安史之乱，玄宗皇帝带着杨贵妃逃命，他不知道该逃去哪里，还是贵妃给他出了主意。 　　“臣妾想要回去蜀州看看。”她说，“臣妾好想念那个地方。” 　　玄宗皇帝听了进去，他的逃跑路线就是去蜀州。他本想带着贵妃一同前往，谁知…… 　　贵妃死在马嵬驿。 　　她没能回去心心念念的家乡。 　　失去贵妃之后，玄宗皇帝的目的地并没有改变。他依着她的心愿，替她回去家乡看一眼。蜀州有粮，真是一个好地方。李隆基和军队在这个地方活下来了。后来安禄山被杀死，玄宗又从蜀州被迎回长安。 　　这辈子的李隆基，想要去蜀州看看。 　　他想看看玉环。 　　他……对不起她。 　　新任的蜀州刺史礼贤下士，好多小官都觉得这位上司是一个好人。从七品的蜀州司户杨玄琰没想到自己能被提拔，成为刺史大人的亲信。 　　他回家看到怀孕的妻子，十分兴奋：“这个孩儿旺我，你一怀上，我便升官了。” 　　他又说：“大人与我年龄相仿，是一个有大才的人。能够侍奉这样的明主，我此生无憾。” 　　杨玄琰比李隆基小一岁，他认为刺史大人是自己的伯乐，特别赏识他。杨家的小女儿出生在六月初一，孩子满月的时候，杨玄琰特意向上司派满月宴的请帖，李隆基欣然接受。 　　大人轻手轻脚地抱起孩子，笑着问：“这个姑娘生得好，炎之（杨玄琰的字，资料没记载，我胡诌的）可为她取名了？” 　　“并无。”杨玄琰先是摇头，然后灵机一动，“求大人赐名。” 　　李隆基对上孩子懵懂的眼神，道：“玉环，美人如玉，环若未央。” 　　杨玉环十岁那一年，她的父亲一病不起。杨玄琰最担心这个未长成人的女儿，他不求大人照顾杨家那么多人，只求大人对小女儿多加照拂。 　　“求，求大人帮帮玉环。犬子不成器，玉环跟着他要吃苦……我的兄弟杨玄璬远在河南，他的俸禄低微，恐怕不愿意抚养玉环。” 　　“炎之，你放心吧。” 　　李隆基把小姑娘从杨家领走，他认玉环为义女，不让她去经受人世的苦难。所有人都觉得大人仁善至极，他竟然代替下属养孩子。 　　他命令仆人们把玉环当作真正的侯府千金。 　　“义父。” 　　杨玉环穿着一身孝服，她很感激大人的恩德。她把他当成父亲一般的人物，下定决心以后要孝顺义父。她与李隆基并不陌生，她自幼生得可爱，李隆基时常接她来府里玩耍，给她赏赐和礼物。旁人只觉得是刺史信任杨玄璬，爱屋及乌。 　　他问：“玉环，你想去什么地方？” 　　小姑娘吃着新上市的荔枝，这是她童年的味道。她很乖巧地说：“义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去岭南可好？”李隆基见她爱吃荔枝，“听闻岭南的荔枝比蜀州的荔枝更美，我们去吃树上熟的。” 　　他在蜀州呆了十年有余，也该挪挪位置了。若是他常驻一个地方，皇帝说不定以为他想当土皇帝，该防备他了。 　　李隆基向皇帝上奏折，说自己想去岭南，理由：臣听闻岭南的荔枝味道鲜美，没吃过，想去吃一下。 　　这个理由很任性。 　　但皇帝答应了。 　　岭南远离国都，别的官员不爱去，但是李隆基主动说要去。他被任命为广州刺史，从三品官职。他赶到广州的时候正好，是夏天，荔枝成熟的时候。 　　玉环十一岁生日那天，他带她去山间游玩。两人吃着甘美的荔枝，李隆基头一次发现，原来自然成熟的荔枝是如此美味！ 　　比他上辈子吃的好吃多了。 　　荔枝不易保存，快马将果实运过去长安，需要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他从前肆意妄为，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惹得玉环被好多人唾骂。当贵妃被人逼死的时候，玄宗皇帝并不是无辜的。 　　这辈子他不会这样做了。 　　他只想玉环好好活着。 　　他压下挂满果实的树枝，让姑娘踮着脚就可以摘到。玉环很喜欢吃这里的荔枝，可她却说：“蜀州的荔枝更好吃一些，这个太甜，甜到掉牙。” 　　李隆基一本正经地附和道：“都怪它不好，太甜了。” 　　他们在果园发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几枚白色鸟蛋。玉环是孩子心性，说要掏鸟窝玩，把鸟蛋孵出来。 　　李隆基没所谓，随她玩。他在刺史府建了一间温房，专门让玉环孵化鸟蛋。半个月后，只孵出来一枚蛋，雏鸟身上没有毛，长相非常丑陋。 　　“真丑。”李隆基有些嫌弃。 　　玉环倒是很喜欢这只鸟儿，她喜欢拿小勺给雏鸟喂食。她小声地说：“义父，等它的羽翼长满，可能就好看了。” 　　得益于小姑娘的照顾，这种雏鸟顺利长大。它的嘴巴越长越大，爪子有点像钩子，模样不像是普通的山雀。李隆基若有所思：“这是一只鹦鹉，玉环多教教它，它以后会说人话呢。” 　　大概是缘分吧。 　　曾经的玄宗皇帝和杨贵妃没有孩子，但他们有一只共同的宠物，一只白色的鹦鹉。这只白鹦鹉是岭南的大臣上贡的，贵妃特别喜欢它。后来鸟儿被老鹰吃得只剩下骨头，贵妃为此哭了好几天，伤心许久。 　　“义父，你说这只鹦鹉叫什么名字好呢？” 　　小姑娘脆生生地说话，打断了李隆基的回忆。他猜鹦鹉长大会是雪白的羽毛，说：“就叫雪花娘。” 　　雪花娘的羽毛长齐之后，果真是白色的。鹦鹉是一种长寿的生物，只要不生病，大概有三十年好活。拥有雪花娘的玉环十分快乐，她好像没有烦心事，笑容总是天真又美丽。 　　李隆基欣赏着少女的容颜，不时会失神。等姑娘及笄那一年，他向皇帝申请回京述职，带着她回去长安。 　　他给她相看了一门婚事，那位郎君是一个很好的人，与玉环站着一起十分般配。玉环带着心爱的雪花娘和丰厚的嫁妆，以侯爷义女的身份出嫁。 　　好多人都说杨氏撞了大运气，虽然年少丧父，但是又被临淄侯收养。临淄侯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十分疼爱。 　　成婚那一日，十七岁的杨玉环穿上青绿色的婚服，她眉眼如画，当真是倾国倾城。她用团扇挡着脸，扇子下的脸并没有太多喜悦的表情。 　　但愿每个人都不要在年少时候，遇到一个太过出色的人。 　　不然真的会很不甘心。 　　她在幼时遇到他，他是她这一生中见过最耀眼的男人。他带着她，从南方走到北方，他们丈量过每一寸土地，看过大唐最壮丽的河山。 　　数日后，玉环挽起发髻，与丈夫一同在长安城门送他。她的眼边微红，问：“义父今后要去哪里？你能不能不要走……” 　　李隆基已经向皇帝请旨，说愿意出使外邦。他鬓边的头发变得灰白，说：“去南诏，或者去回纥，去粟末靺鞨。这天大地大，只恨人生苦短。” 　　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不忍再看她年轻的脸庞。后来玉环写信给他，说她生了一个姑娘，孩子十分健康，等他回去长安便抱给他看。 　　李隆基那个时候正在渤海，他派人送了一箱珍珠、一箱人参和一身皮草给她。 　　倒是她爱吃的荔枝，他再也没用送过了。 　　他这一辈子去了好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他做了一些事情，也杀过不少人。 　　他到底是谁呢？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说： 　　建议配合BGM食用，我听着《假行僧》这首歌写的这一章，感觉跟这一世李隆基的心态有点像。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这个世界正式完结，明天开宋朝世界。感谢在2021-05-22 23:12:37~2021-05-23 21:0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1章 赵祯无遗憾（1） 　　◎宋仁宗的思念◎ 　　嘉祐八年三月二十九日, 山陵崩。 　　这位官家的庙号：仁宗。 　　宋仁宗死的时候五十四岁，这个年纪对于世人而言, 不算短命。赵祯只身穿行过浓浓的尘烟, 眼神浑浑噩噩，恍若孤魂野鬼一般。 　　这几日东京的天空是灰色的，云层很厚, 竟然透不出太阳的光亮。 　　官员和百姓皆在祭拜驾崩的皇帝，哭泣之声不绝于耳。连同乞儿都在为这位官家痛哭流涕，焚烧过的纸钱飘得到处都是, 偶尔有落到赵祯的肩膀。 　　纸钱停留了一瞬, 旋即飘到地上。 　　赵祯想要拍打肩膀上的纸灰，没拍到，他这才反应过来。 　　哦, 他已经死了。 　　他现在成为了鬼魂。 　　回想起自己这一生, 赵祯竭尽心力去治理国家，问心无愧。他性格仁厚，待人宽容，几乎不会与人为难。甚至他吃饭吃到一粒沙子，蹦得牙齿很疼，他都不忍责罚烹饪的宫人。 　　他面不改色地把沙子吐出来，对身边的宫婢说：“你们不要说出去, 不然那个人活不成了。” 　　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 　　百姓都歌颂他的美德，他的事迹被传到辽国。辽国国主耶律洪基据说仰慕官家的人品，恨不能一见。 　　呵呵。 　　年年给钱给绢的大傻子，谁会不喜欢他呢？ 　　仁宗直到死亡, 他才跳出原本框死他的格局。他渐渐想清楚一些问题。岁币看似能为大宋换来和平, 但是二十年后、五十年后呢？ 　　他看到许多以前他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说, 是他不愿意去看的事情。 　　他的魂魄飘到民间，他看见汴京鬼樊楼藏污纳垢，里面躲着很多见不得光的亡命之徒和被拐卖的妇人。他看见寻常百姓们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只为挣两顿温饱。他看到大宋高昂的房价，苏轼买不起房，正在向弟弟苏辙写信借钱。 　　明明大家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活得那么艰难呢？ 　　赵祯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给后世子孙埋下了隐患，一个巨大的隐患。大宋不是没有钱，而是国家的钱被白白送出去。 　　西夏，辽，岁币。 　　赵祯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没办法改了。 　　他已经死了。 　　下一任皇帝是他的养子赵宗实，说起这个孩子，赵祯的观感是很复杂的。赵祯二十五岁依旧没有儿女，这在寻常家庭是不正常的。他并非不近钕色之人，相反，他的妃嫔并不少。 　　阖宫上下的女子，别说生，连个怀孕的都不曾有。 　　大臣们虽然不说，但很多人皆怀疑官家是不是不能生。曹皇后和赵祯商量，说想从宗室当中收养一个孩子。 　　“善。”赵祯笑着说。 　　他的心里是很苦的。 　　谁不想要儿女福分呢？ 　　曹皇后抚养三岁的赵宗实，赵宗实是赵祯堂兄赵允让的第十三子，那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赵祯曾想过，如果他自己真的没有儿女的命，他一定会待赵宗实好。 　　不知仁宗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二十八岁那一年，他得到人生中第一个亲生孩子。 　　那是一个男孩。 　　宫中终于有妃嫔怀孕，赵祯高兴得几乎要发狂。他命宫人好好照顾身怀有孕的俞氏，好不容易等到瓜熟蒂落之时，俞氏挣扎了一日，才把孩子生出来。 　　那个孩子死了。 　　襁褓里的小娃娃没来得及哭，没有睁开眼睛看一下这个世界。 　　赵祯的心情从天上落到地上，他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喉咙一紧，说不出来一句话。他给儿子拟了名字，赵昉。 　　“昉”字是日出明亮的意思，但是孩子出生的时候，天好黑啊。 　　赵祯在某一瞬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这片天空，再也亮不起来了。 　　官家想念自己的亲子，他每次看到养子赵宗室的时候，甚至会胡思乱想。为什么旁人的孩子能留住，他的儿子要死呢？ 　　幸好，没过多久，苗才人被御医诊出身孕。这对于赵祯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安慰，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苗氏生下来一个女儿，但仁宗丝毫不嫌弃。虽然他渴望儿子，但女儿也不错。他抱着会哭的小女娃，笑得非常开心。 　　“这是朕的公主啊。” 　　“朕一定要让她成为全大宋最快乐的姑娘。” 　　苗氏能生，而且公主出生的时候身体健康。为了生儿子，赵祯愿意宠爱能生的女人，他将苗才人晋为为美人，苗美人刚出月子没多久，很快又怀上了。 　　福康公主刚满周岁，苗美人生下一个儿子。 　　赵祯怕鬼神再次夺走他的儿子，这次他没有给儿子拟定名字。他学习民间的习俗，给儿子取了小名“最兴来”，让阖宫上下都这样称呼。 　　最兴来熬过满月和周岁，七岁的赵宗实被送出皇宫。 　　最兴来有了大名，叫做赵昕。既然有亲生的儿子，肯定是让亲子继承一切的。 　　官家如是想。 　　命运总爱给人希望，但很多时候，它会给予你希望，然后让你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呢！ 　　庆历元年二月，三岁的赵昕夭折。同年八月，仁宗再得一子，取名为赵曦。庆历三年正月，两岁的赵曦病病逝。 　　昕者，太阳即将升起时。曦者，清晨的太阳光也。 　　赵祯木着一张脸，他觉得这片天空，真他妈的亮不起来了。老天爷连一丝光亮都不留给他，他前后有三子，三子皆亡。 　　除了三个儿子，他在这几年死了三个女儿。 　　次女崇庆公主，庆历二年，薨。 　　三女安寿公主，庆历二年，薨。 　　四女宝和公主，庆历三年，薨。 　　赵祯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姑娘，姓张，活泼得好像春日的燕子。她特别爱笑，仿佛这座古老的皇宫拘不住她。她总会安慰赵祯，鼓励他勇敢一些。 　　再勇敢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奴见过官家，奴姓张，小字燕燕。” 　　“可是泥融飞燕子的燕？” 　　“应该是吧……” 　　姑娘不太确定地笑了一下，暖得好像天上的小太阳。赵祯以为张氏是普通舞姬，后来他才知道，燕燕本是官宦门第的小姐，她的爹爹张尧封曾是进士及第，只是张尧封早逝，使得燕燕入宫为仆。 　　她活得太可怜了。 　　赵祯刚开始的时候想帮帮她，这个蠢姑娘同样想帮帮他。 　　她一个弱女子，能帮他什么呢？ 　　那就为官家生一个儿子吧。 　　宝和公主死的时候，燕燕那已经怀孕七个月，她挺着很大的肚子，看起来没有从前漂亮。她一边替女儿伤心，另一边强撑起来：“请官家把臣妾的位份降为美人，臣妾怕有小人嫉妒，害了腹中的孩儿。” 　　她没有高贵的门第和出身，前朝和后宫都有很多人在骂她。十一月的时候，她再生下一女，给孩子取名幼悟。 　　燕燕的状态实在算不得好，这回她刚出月子，手脚都是冰凉的。赵祯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没关系的，等你把身子养好，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小娃娃。” 　　“幼悟生得像你，等她的头发再长一点，可以扎头花，戴步摇。” 　　“福康最近学画珍珠妆，幼悟长大也画珍珠状，好看。” 　　他嘴笨地描述着福康公主的模样，那是苗氏生的女儿，那个孩子姑且算立住了。他说着小女孩可爱的趣事，没留意到燕燕眼神中的黯淡。 　　她已经死了两个女儿。 　　命运似乎不准备放过赵祯，也不会放过燕燕。庆历五年，两岁的幼悟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张美人哭得嘶声裂肺，彻夜不能寐，她连生三女，连失三女。她原本是宫中最得宠的女子，她怀的孩子最多，生的最多。 　　“为什么一个都留不住呢？” 　　“到底是谁要害她们？” 　　再度失去女儿的燕燕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功利极了，不停替亲戚讨官。伯父张尧佐对她并不好，当年燕燕的父亲早逝，母亲希望能够带着她去投奔伯父，结果遭到张尧佐的拒绝。 　　如今的张贵妃以德报怨，她请求官家封她的伯父张尧佐为宣徽南院使。赵祯因为这件事，被包拯喷了满嘴唾沫星子，封官就此作罢。她联络文彦博，让对方制作昂贵的蜀地灯笼锦衣裙，送给她元宵节穿戴。她在后宫肆意行事，说看着皇后的轿辇很漂亮，想借来用一用。 　　她在快速挥霍官家对自己的情谊。 　　果不其然赵祯重重地训斥她。 　　“贵妃，国家的东西必须按照规章执行，你肆意行事，朝臣是不会放过你的。” 　　“臣妾领训。” 　　曾经那个姑娘眼里的光，完全消失了。 　　燕燕的身体早已被接连生育掏空，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那一日坐在栏杆旁，看着檐下破败的燕子窝，官家好像好久没有喊过她的小字，只喊贵妃。正月里头真冷啊，窝里的燕子飞到南方过冬，还没有回来。 　　她等不到温暖的春天了。 　　张贵妃命人在殿内升起许多个火盆，但是她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暖意。临死前，她派人把官家请来，她总想要再见他一面。明明早料到有这一日，为什么她会如此不舍呢？ 　　“臣妾想做皇后。” 　　“因为皇后能够和官家葬在一起。” 　　“臣妾怕冷怕黑，更怕以后怕见不到官家。” 　　她这么简单的愿望，赵祯为此努力了很久。 　　曹皇后在世时，他罢朝七日，册封燕燕为皇后，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叛逆。燕燕喜欢温暖的季节，所以他拟定“温成”二字。他此时的样子很像真宗皇帝，他的父亲。真宗可以立无子二嫁的刘娥为皇后，为什么他不可以让燕燕当皇后呢？ 　　燕燕走在前头，赵祯为她另建一座陵寝。他多次与朝臣们说，希望百年之后能与温成皇后同葬。 　　可是人生哪里有什么自由。 　　温成皇后被困死在这里，仁宗也被困死在这里。即便是死，同样不能自主。 　　曹皇后垂帘听政多年，深得朝臣的支持。比起祸水似的温成皇后，曹皇后的名声好极了，她在百年后被送入永昭陵，与仁宗合葬。 　　赵祯不知道好多年后的事情。 　　三月的春天，赵祯在昨夜梦见燕燕，竟然觉得很高兴。燕燕住在温成阁，她正在给怀里的幼悟梳头，眼神温柔得像水一样。他冲过去想抓燕燕的手，没抓到，人醒了。 　　今日，他剥了一个江西金橘，吃了半个酸酸的果肉，习惯性将剩下半个放在手边。江西金桔是燕燕最喜欢吃的，他以前不理解，曾问她：“这个果子那么酸，你竟然爱它？” 　　“只要官家能来。”燕燕笑起来非常满足，“金橘再酸，臣妾吃起来都是甜的。” 　　当时的赵祯感动极了。 　　直到好久之后，他才特别发现自己被这个姑娘骗了。其实燕燕特别能吃酸，她吃金橘的时候压根不怕酸。 　　“真是个大傻子啊。” 　　官家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在说别人。他抬起头，看到梁上刚从南方飞回来的燕子，久久不能回神。 　　“燕燕，是你回来吗？” 　　“燕燕，你过得好吗？” 　　“燕燕，朕过得不算好。” 　　“我好想你啊。”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赵祯遥回忆起好多年前的春日宴，燕燕穿着一身红色的舞衣，她翩翩起舞的样子真好看啊…… 　　生前不能长久，仁宗皇帝以为死后能和温成皇后在一起。 　　可惜没有。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宋仁宗的思念”！】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宋朝世界开始啦！ 　　我本来定了六一去旅游的，因为我们这边出了疫情，所以地方不接待我们，估计是去不成了。我悲痛之下，决定把为旅游准备的存稿放出来！ 　　其实存稿就一章。 　　我不能去旅游，估计最高兴的是狗子。狗子不用去寄宿，它高兴得活蹦乱跳。感谢在2021-05-23 21:08:16~2021-05-24 16: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珞氲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2章 赵祯无遗憾（2） 　　◎宋仁宗去保庆宫接人◎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抵御饥荒，奖励积分一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稳定西域, 奖励积分一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唐高宗李治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 奖励积分五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一：保住安定公主的性命，奖励积分一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二：保住孝敬皇帝李弘的性命, 奖励积分一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三：保住潞王李贤的性命，奖励积分一百！】 　　【滴, 宿主在“支线任务四：不要让武氏掌权”完成程度一般, 保底积分五十。】 　　萧靖陪张嫣过完七十岁生日，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感觉精力特别充沛。他睁开眼睛，低头一看—— 　　难怪，他回到现代来了。 　　因为系统出现了bug，所以他在上个世界和张嫣交换了身体，他来当武后, 张嫣去当李治。他没想着出头，替皇帝加班都要偷偷摸摸，这才勉强在支线任务四得了个保底分数。 　　“这也不错，反正这个世界任务多。” 　　萧靖一下子挣了一千多积分, 不但把之前欠系统的积分全还上了, 还略有盈余。他不敢飘, 说不定去了宋朝要花一笔大的积分。 　　他猜下个世界会去宋朝，据他所知，宋朝好几个皇帝都生育艰难—— 　　字面意思的那种。 　　宋真宗赵恒生了六男两女共计八个娃，只有一儿一女顺利长大成人，其余早殇。宋仁宗赵祯比老爹真宗更倒霉一些，真宗好歹养出了两根苗苗，仁宗生了三个儿子，团灭；十三个女儿，九个早殇，只有四个姑娘活下来。 　　宋仁宗没有亲生儿子，只能收养堂兄的儿子，养子成了后来的英宗皇帝。英宗的儿子神宗运气很衰，这位官家有八个儿子早殇，六个女儿活不到十岁。 　　神宗算倒霉吗？ 　　如果说神宗倒霉，那么他的儿子哲宗皇帝大概真的绝望了。哲宗一生只有一个儿子，可怜那个孩子只活了三个月。哲宗有四个女儿，其中两个早殇，一个英年早逝。 　　哲宗皇帝没有儿子，只能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兄弟。这位兄弟相当牛逼，没有治国理政的特长，却点亮了老赵家的生娃技能点。 　　宋徽宗。 　　徽宗一生共有三十八个儿子，四十二个女儿。虽有他也有几个早夭的孩子，但是他的战绩在大宋说第二，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第一。 　　“有些时候，生得多不一定是福气。”萧靖看过徽宗的生平，评论道，“这下可好了，一家子全被人端了。” 　　靖康之耻啊！ 　　北宋从此断了，徽宗的第九子赵构逃出来，这位便是南宋开国皇帝高宗。高宗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三岁领了盒饭。没办法，高宗把皇位传给亲戚孝宗，等到孝宗的孙子宁宗那一代，又不行了。 　　宁宗大概是老赵家最绝望的哪一个。 　　这位官家生的不少，亲生九个儿子一个女儿，团灭，连带养子没了一个。 　　在萧靖看来，老赵家除了宋徽宗，大部分人都很需要养生系统。不知道是他们的祖坟风水不好，还是大家有遗传疾病，怎么孩子都死得一筐一筐的？ 　　这可太惨了。 　　他戳了一下系统面板：“系统，你知道我下次去哪个世界吗？我想去北宋，还想看《清明上河图》。开国皇帝不好当，最好去当中间的皇帝，放飞自我都不会亡国那种。 　　轮到徽宗、高宗那会儿太难了，简直是地狱开局。不过我看宋徽宗那么健康，养生系统应该不会选他，倒是他儿子高宗有点可能……” 　　系统搜集资料库，电子音无情地提醒他：“宿主，《清明上河图》作者张择端是徽宗时期的人，你确定想去看画吗？” 　　萧靖：“……” 　　“不去了，一个《清明上河图》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拼命拒绝，“钱大大说得好，觉得鸡蛋好吃不一定要认识下蛋的母鸡，我也不一定要去见张择端本人。” 　　系统：你开心就好。 　　系统刷新了一下，很快有任务出来了。 　　【主线任务：宋仁宗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一：亲儿子健康长大，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二：保护温成皇后，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三：让福康公主幸福一生，奖励积分一百。】 　　“哎呀，这个任务好！” 　　萧靖兴奋得摩拳擦掌，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开心。他去到仁宗这个世界，保守估计这辈子是不会亡国的。而支线任务二的字面意思又很微妙，如果张嫣穿成温成皇后张氏，他一定是要保护她的。如果不是，他给那位张小姐一门富贵，让她嫁个好人家，这也是一种保护啊。 　　理解满分！ 　　至于亲儿子和亲闺女—— 　　“我这个人比较务实，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匆匆踏进去时空漩涡，“系统，我们出发吧。” 　　…… 　　萧靖刚穿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头脑发晕想吐，好像是宿醉的感觉。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个季节是冬天，有一点儿冷。 　　他哑着嗓子说：“温水，不要茶。” 　　当即有宫人端着一个天青色的茶碗过来，茶碗底部有芝麻细小支钉，釉面开片纹路恍若闪闪鱼鳞。萧靖的酒意一下子清醒多了，他忍着想把茶碗丢进去系统空间的冲动，他认出来这是汝窑的好东西，搁在后世能卖几个亿。 　　如今他拿着这样的碗喝水，简直太壕了！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莫慌，这就是我喝水的大碗，喝一个丢一个都用得起。以后再让人烧个有耳朵的马克杯，单手拿起来，那才叫潮！” 　　官家慢慢把温水喝完，脑子里的记忆也跟上来了。 　　按道理，宋仁宗是一位比较节制的皇帝，很少有逾矩的行为。萧靖很确定自己这副身体是喝多了，这哥们但凡来一顿小烧烤，都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 　　原身死要面子，刘太后刚死不足周年，他不好意思大吃大喝。可他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多喝了两杯。 　　为啥这么高兴啊？ 　　嗨，终于没有人敢管他了！ 　　天老大，皇帝老二！ 　　太后刘娥是一个权欲很重的女人，自她的丈夫真宗皇帝去世一来，刘太后借口皇帝年幼，一直临朝称制，把权力把握在手里。 　　其实仁宗那时候没多小。 　　没爹那会儿，赵祯已经十二岁，在古代能算一个劳动力。可是直到刘娥去世，今年官家二十三岁，他才开始掌握权力。要说刘娥是他妈，她管他，那是天经地义。 　　关键是刘娥不是他妈，踏马还一直瞒着他。 　　这就很过分了。 　　直到刘娥死，八王爷赵元俨跟官家告密：刘太后并非您的生母，您的生母是李宸妃。赵祯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生母李氏被刘太后送去守陵，这个可怜的女人死在明道元年，至死未得亲子孝顺。刘太后死在明道二年三月，尸身在十月份下葬，同年，仁宗追认生母。 　　刘氏下葬没多久，赵祯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情。 　　他要废后！ 　　刘太后不在了，可她定下的媳妇还在呢。郭皇后脾气暴爱吃醋，她不仅跟妃嫔对骂，还喜欢动手打人，曾失手把赵祯也给打了。刘娥在时，赵祯敢怒不敢言，刘娥不在了，赵祯立刻、马上、当即要把郭皇后给废了。 　　右司谏范仲淹带着十几个大臣跪在皇宫，拼命劝：官家您不要废后啊，废后是昏君的行为。 　　官家：我不听我不听，你再说我就把你贬到外地去。 　　赵祯挺生气的，他给范仲淹贬官的圣旨都想好了，就差没公布出来。整套废后的流程走完，才用了一个月时间。 　　这效率可真够快的。 　　重新回归单身贵族，赵祯高兴得喝了两杯小酒，这一下子人就醉了。萧靖来了之后，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张嫣到哪里了？她有没有在吃苦？ 　　他要去找她。 　　要说仁宗一朝哪个女人最渴望当皇后，曹皇后一直稳坐钓鱼台，她应该不算。被废的郭皇后有可能，但萧靖了解系统的运作，他觉得张嫣穿成温成皇后张氏的可能性更大。 　　张氏死的时候是贵妃，死后七日被仁宗追封为皇后。当时曹皇后还没死呢，估计曹氏能被仁宗的骚操作气死。 　　一生一死两皇后，如此荒谬的做法，大概这能算真爱了。 　　温成皇后张氏出生于天圣二年（1024），今年是明道二年（1033），她九岁了。 　　历史上她八岁入宫，起初服侍杨太妃。 　　所以这位张小姐现在在杨太妃，不，杨太后的保庆宫。 　　刘太后崩，官家尊养母杨太妃为皇太后，当年刘娥和杨氏共同抚养他。他亲切地称呼前者为“大娘娘”，后者为“小娘娘”。 　　杨太后没料到官家会过来，当即让宫女端上好茶好果子。她是一个很温柔却有头脑的女人，劝道：“官家这回行事是稍微鲁莽，还有尚氏、杨氏也不应该留。” 　　她讲的是废后的事情。 　　郭皇后惹官家厌烦，导火/索就是她跟尚美人、杨美人动手干架，误伤官家后颈。在杨太后看来，郭氏固然有错，尚氏和杨氏二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们净是会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一点儿都不懂为妾的本分！ 　　杨太后遥想当年，她是真宗皇帝的淑妃，从未骄傲跋扈。她自知刘皇后才是后宫的女主人，刘娥说向东，她铁定不往西跑。作为“懂事”的回报，刘娥吃肉，她可以喝汤。 　　“小娘娘说得在理，朕本不打算留她们了。”萧靖表情淡淡地说，“朕废郭氏，除了她人品有瑕，更因皇后无子。朕听闻民间有秘方，收养孩儿能带来子嗣，小娘娘看这样可好？” 　　杨太后听说过这种传闻，点头道：“既然官家想，不妨一试。” 　　皇帝已经二十几岁了，后宫别说是生，连个怀的都没有。 　　萧靖从进门的时候就打量过，前头有个洒扫的小丫鬟长得钟灵毓秀，大约八九岁左右。他冲她眨眼睛，她激动得将扫把一丢，地上刚扫好的垃圾全扬开了。 　　萧靖：“……” 　　连个地都扫不好，一看就是张嫣没跑了。 　　他跟杨太后说：“宗室的孩子都金贵，朕信奉秘方，传至民间不甚光彩。倒不如朕在小娘娘这里挑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她自己能吃饭喝水，省得旁人操劳费心。先回去养一年半载，即便是秘方无效，日后也好处置。” 　　杨太后听懂官家的意思，当即点了一位姓曹的嬷嬷。 　　“曹氏，你把那两个孩子带出来。” 　　曹嬷嬷是杨太后身边的宫人，她一生未婚，今年新收了两个小妮子。太后老人家喜欢春光灿烂的名字，曹氏便给两个小孩改名，一个叫莺，一个叫燕。又因为宋朝女子喜用叠词为名，所以一个喊莺莺，一个喊燕燕。 　　莺莺第一次面圣，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燕燕的表现大方一些，她站着，缓缓地行了一个叉手礼。曹氏皱了一下眉头，她看燕燕是更懂事一些，可是礼节却是错了。 　　在曹氏看来，叉手礼应当用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可是燕燕的右手拇指却微微往上翘。 　　萧靖笑了。 　　张嫣行的叉手礼并没有错，这并非是宋人的叉手礼，而是唐朝人的礼节。她那样聪明，不动声色就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杨太后问：“官家想带哪个回去？” 　　“莺莺出自《西厢记》的典故，听着未免轻浮一些。”官家一本正经地说，“杜工部的‘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一句极美。” 　　杨太后不在乎一个小宫女，顺嘴道：“那就带燕燕回去伺候。” 　　太后发话，曹嬷嬷当即把燕燕的包裹收拾出来。张嫣只身入宫，哪里有什么家底。她的全副身家，两套夏装，两套秋装，两套冬装—— 　　春装没有，因为春天那会儿她还没有入宫。冬装不是很保暖，她穿着出门好冷。 　　离开保庆宫的时候，官家能坐在能挡风的轿辇里面，宫女张燕燕只能跟着在后面步行。她人那么小，背着大大的包袱，看着更艰难了。 　　“上来。” 　　萧靖在心里数了三十下，料想出了保庆宫的视野范围，当即伸手把厚实的轿帘掀起来。他冲着后面的小丫头招手，眨了眨眼睛：“张燕燕，朕说的就是你。” 　　张嫣：呜，这个没良心的终于喊我了。 　　她快快乐乐地爬上去轿辇，目前人矮腿短，更显得包袱好大，动作有点笨拙。 　　萧靖一手提着她后背的包裹，瞧着她两条短腿在扑腾。 　　不像燕子，像小蜗牛。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张嫣该叫招娣？ 　　笑死，杨太后指望小张给官家旺一下子嗣，结果咱家张招娣业务不大行，要等到官家三十出头才能旺起来（狗头）。感谢在2021-05-24 16:57:06~2021-05-24 22: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 106瓶；蓝海儿 50瓶；雎鸠炒荇菜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3章 赵祯无遗憾（3） 　　◎宋仁宗问乳酪院要吃喝◎ 　　皇帝的福宁殿, 便是二人以后的窝。 　　出门的时候，萧靖特意吩咐宫人, 让他们在他的卧室旁边布置一个房间。官家的原话是这样的：房间要多用粉色的彩绸, 色彩明艳，床铺被褥要新的，妆镜也要新的。笔墨纸砚安排几份, 这里再加一个书架，能放好多书那种。那儿加一个柜子，有放零嘴的…… 　　要问萧靖是什么心态？ 　　那是给媳妇（小孩）布置儿童房的心态, 风格必须要梦幻芭比粉色公主风！ 　　当张嫣看到满屋子粉色的时候, 她的表情挺一言难尽的。 　　好丑哦。 　　怎么有这样奇葩幼稚的审美？ 　　咱们活了好几辈子了，上辈子她还活成个大老爷们。大家都是几百岁的老妖精了，这会儿还装孩子？ 　　她抬头看着舅舅, 心想他要如何解释。 　　萧靖没对着她解释, 而是吩咐福宁殿的宫人们：“张燕燕是朕跟小娘娘求来的，她是带着特殊使命来的。你们就当是伺候宗室家的姑娘，日后称呼她一句张小娘子。” 　　（小娘子在宋朝相当于姑娘/小姐姐的意思，指没结婚的女孩子。） 　　众人：不明觉厉。 　　好些宫女太监都打量着小孩的脸，确实模样长得标致，白白净净的。他们纳闷张氏莫非有皇室的血统？是哪位皇亲贵族的孩子？ 　　可是她姓张，不姓赵啊！ 　　所幸大宋的皇宫规矩颇严, 众人心中有疑惑，服从性还是挺强的。等宫人们都退下去，萧靖把张嫣的包裹拎到屋子里，他先征求媳妇的意见：“我能打开吗？” 　　“开吧,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小娘子坐在玫瑰椅上, 随手抓了一把水晶皂儿。她在保庆宫扫了一下午地, 半大孩子的胃口大，她早就饿了。水晶皂儿是东京的一种特色点心，取本土槐树的槐豆，用糖水浸泡而成。颜色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张嫣本人是没吃过，但是仁宗的张娘子吃过。张娘子嫌弃水晶皂儿太甜，但张嫣本人就爱吃甜的！ 　　她把手举高：“给舅舅吃一个。” 　　她给自己塞了一个，又问：“好吃吧？” 　　“好吃，但是你不能多吃。”萧靖嚼了几下咽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多吃甜的，会烂牙。” 　　张嫣：哦。 　　她眉头一皱，突然想起几个很关键的问题—— 　　“舅舅，我要重新上学读书吗？” 　　“我不想读书，可是文盲不能当皇后。” 　　“欸，我的乳牙好像还没有拔。” 　　小张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突然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张娘子早年丧父，辗转在亲戚家里寄宿，身体不甚强壮。她今年说是九岁，其实跟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高。 　　她很严肃地站起来，站在萧靖的身边。仁宗是一个高大清俊的成年人，现在的张娘子只到他腰上多一点。 　　萧靖比划了一下，震惊地说：“天呐，嫣儿居然只有一米二！” 　　张嫣瞪了他一眼，瞬间不太高兴。 　　萧靖憋着笑：“没事，你小，多吃肉还能长。娘子返老还童，比官家赚大了。” 　　他瞧着她这副模样，记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那么小一个，贪吃贪玩，不爱上学，不爱写作业。 　　好像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从包裹里翻出来“张燕燕”的衣裳，比了一下张嫣目前的身高和尺寸。这宫装虽好看，很有北宋姑娘那种窈窕的风格，但对于大冬天来说—— 　　它不保暖啊！ 　　“你在这里先坐着，我让人给你做衣裳。” 　　“这天寒地冻的，一会儿有宫人拿洗漱的东西过来，洗完澡有新衣服可换。” 　　官家向来仁厚，瞧着小娘子穿不暖，眼看着要伤心。他走出偏殿，跟身边的小黄门说：“这皇城中竟然还有穿不暖的孩子，这是朕的罪过啊！” 　　小黄门张茂则低着头，心想官家是在说新来的张燕燕吗？ 　　他不明白官家为什么突然间对张燕燕那么好，但他不反驳。他听见官家接着说：“茂则啊，你替朕去库房里取那件白狐皮的袄子，拿去给燕燕御寒。再让尚服女官要几个手巧的针线宫女，去给燕燕重新做几套厚实的衣裳。嗯，鞋子也要厚的。” 　　“官家仁慈。” 　　张茂则记下来，先去取了白狐裘，然后带回来针线宫女。尚服女官多精明，一听说是给八九岁的小宫女要做衣裳，先是拿出来几套没上过身的衣裙送过来。 　　宫里的小宫女不少，怎么官家独爱这个姓张的？ 　　针线宫女们看见过来办差的黄门，一度以为张小娘子跟张茂则是族人，所以官家多体恤几分。 　　张嫣沐浴完，脸色红扑扑的，她还洗了头，裹着白狐裘的样子像是一只毛团子。宫女在保庆宫的日子没有太艰难，但是张燕燕已经一个月都没洗过澡了。 　　必须要趁着这回好好洗洗！ 　　小娘子的模样生得好，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可爱。她换上新衣服，见着针线宫女就甜甜地喊“姐姐好”。宫女们对她有几分喜欢，决定拿出来自己的看家功夫，定要给小娘子做几身好衣裳。 　　“小娘子生得白，穿粉色正好。这件桃花粉的不俗，跟屋子也衬。” 　　“小娘子爱头花吗？我那里新作了几盘头花，都是除了桃花粉、樱花粉和荷花粉！” 　　张嫣：“……” 　　小娘子对上宫女们吱吱喳喳的兴奋表情，又瞅着自己芭比粉的屋子。她低头看见自己这一身粉红色的袄子和裙子，还有脚上那一双粉色的鞋。她乖乖坐好在妆镜前，笑嘻嘻（并不）地看着几人给她戴上头花。 　　啊，心好累。 　　真是甜蜜的烦恼。 　　幸好张茂则送过来的狐裘是白色的，张嫣重新过上厚实的大衣，挥着小手告别了这几位热心肠的宫女姐姐。宋时的晚饭吃得早，萧靖早安排好吃饭的事情。 　　这是团聚以来的第一餐饭，绝对意义非凡！ 　　官家少有地问乳酪院要东西，他说要好吃的乳饼乳酪。张嫣年幼，多吃奶制品对身体有好处。乳酪院是赵祯他亲爷爷，太宗皇帝设置的机构，专门负责牛、羊、马等牲畜的乳汁加工，制作成美食。 　　乳酪院是左骐骥院的下属部门，左骐骥院又是替皇帝掌管车马的部门。左骐骥院养的牲口产奶，便会送去乳酪院加工。 　　萧靖猜测，太宗皇帝是一个很会生活的男人。太宗叫人养马养牛，牛奶和马奶都不浪费，可以拿来做酸奶。 　　太宗皇帝应该是一个喜欢喝奶的男人！ 　　他专门在家开奶厂，又豪气又省钱！他生了八个儿子七个女儿，没有早夭的孩子，可见每天一杯奶对男人的身体同样很有好处！ 　　仁宗本人对乳制品不太热衷，自这位官家登基以来，乳酪院颇受冷落。乳酪院众人好不容易等来旨意，摩拳擦掌地送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过来—— 　　然后张嫣看到这满满一桌，好奇地问：“今天是牛乳开会了？还有牛乳做的蒸饼和牛乳糕？这是酥油鲍螺？” 　　酸奶盛在汝窑天青色小碗里头，十分漂亮。两只蒸笼冒着热气，一份是圆形的蒸饼，一份是白嫩的蒸糕。还有一碟模样奇怪的点心，张嫣没吃过，在张娘子的记忆里这叫酥油泡螺。 　　在萧靖的眼里，酥油泡螺跟西式泡芙差不多。大抵是发酥的皮儿，内里蓬松，填满奶油。 　　他知道张嫣没吃过，先给她拿了一枚酥油泡螺。他纠正道：“饼叫炊饼，以后不要说错，因为要避讳那谁的名字。”赵祯的祯字和蒸字读音近似，他登基后，人们把蒸饼的名字改为炊饼。 　　所以小说里武大郎卖的饼也叫炊饼。 　　掺了牛乳的炊饼很香很软，但是官家更爱吃肉烧饼，尤其是羊肉。刘娘娘去了大半年，官家是一个孝顺儿子，他大半年没碰过大鱼大肉。 　　今日一定要开开荤！ 　　对于正餐，萧靖向来认真。他点了一道炙羊肉，一道鱼羹，一道豆芽汤，主食要了米饭和面。东京的人们把面试吃出花样，官家平日里也爱吃面。米饭是给张小娘子吃的，她如此受宠，吃一碗米饭不过分吧？ 　　张嫣配着烤肉，吃光两碗米饭，吃得额头冒汗，真是胃口大开。她见萧靖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都怪这碗太小了。” 　　“没事，以后让人给你烧几个碗，比我手要大的。”萧靖想着，改天让汝窑专门烧能一口气装两碗饭的碗。不知道以后史书会不会说温成皇后吃得有那么多，她吃饭要用专用碗！ 　　他很理解这种小孩子的吃法，小学二三年级的娃简直是整天都吃不饱，跑一圈又饿了。他怕媳妇饿着，特地让收拾碗筷的宫人把点心和糕点都留下来。 　　张嫣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舅舅，没夜宵吗？”现在是冬天，吃食放着要凉，不好吃。 　　说到这，萧靖难免想要抹眼泪：“这里没夜宵，没串串。” 　　官家是个很克制的人，他长那么大，夜里馋羊肉串串馋得睡不着，却从来都不吃夜宵。萧靖第一天来不好崩人设太多，他少吃两口没关系。 　　竟然有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不吃夜宵！ 　　这人太可怕了。 　　吃过晚饭，张小娘子住在官家的卧室隔壁，本来这事儿挺好的，只要她喊一声，彼此能听到，互相照应。结果萧靖刚脱了鞋子，就看见张嫣赤着脚跑过来—— 　　她那么小一个人，细软的头发全披散下来，只穿着中衣，双脚冻得通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小娘子一个劲儿扑过来，身后还跟着福宁殿的管事嬷嬷。嬷嬷不敢冲撞官家，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张燕燕冲到最前面。 　　“官家救命！救命！” 　　“婆婆要缠我的脚！” 　　“呜呜呜，脚疼，疼——” 　　作者有话说： 　　北宋时候皇宫已经缠足，苏轼还写了一首《菩萨蛮·咏足》。这首词是这样的：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感谢在2021-05-24 22:57:36~2021-05-25 14: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颖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45瓶；大仙也饿了 10瓶；雎鸠炒荇菜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4章 赵祯无遗憾（4） 　　◎宋仁宗勒令废除缠足◎ 　　“这好端端的, 成何体统！” 　　萧靖一手抱住冲过来小娘子，大声呵斥下去。他的火气不是冲着张嫣, 而是冲着她后面的老妇。 　　张嫣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能叫她闹起来，肯定是有不能忍之事。 　　“张燕燕，你先说。”官家把小娘子抱到小塌上, 又拿被子盖着她的脚。那么冷的天，她一路冲撞过来，冻得双脚通红。 　　“那我说了, 官家不要生气。” 　　小娘子乖乖地坐在那里, 低眉顺眼的，丝毫看不出来刚才的跋扈。她的声音很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 　　张嫣刚脱了袜子, 准备睡觉的时候, 门外便有嬷嬷问能不能进来。张小娘子初来乍到，却是个受宠的，福宁殿的陈婆婆自以为领会到官家的意思，打算对张小娘子好一些，好在官家面前得些脸面。 　　什么叫对一个人好呢？ 　　陈氏看过小娘子的脚，是没缠过的。宫中女子以小脚为美，外面的人争相传诵, 称之为“宫样”。陈氏想着自己为小娘子缠足，便是为这个孩子好。 　　宫样脚儿多纤细婀娜，行走时如弱柳扶风。小娘子本身生得不俗，日后再有这样一双妙足, 当真更美了。 　　张嫣没多想, 她以为有什么急事, 便让陈氏进来。陈氏身后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宫女，一人端着水盆，一人端着绸带和头儿尖尖的鞋子。 　　张小娘子不懂，问：“婆婆，这是？” 　　“这是用花椒和盐烧的汤水，用这个洗脚最舒服。”陈嬷嬷亲手将帕子在汤里打湿，便要碰到张嫣，“小娘子入睡前洗一回，以后隔日洗一次。” 　　“婆婆，我今日沐浴过，脚不臭的……” 　　张嫣不太喜欢与陌生人靠那么近，她往后缩，心想福宁殿还有这般规定？宫女睡觉前要洗脚？ 　　别人如此殷勤地伺候，她不好下陈嬷嬷的面子，便把脚伸出去。陈氏握着小娘子的脚，评估道：“小娘子的脚生得好，不大。从现在开始缠起来，以后穿的弓鞋小小的，这样才好看……” 　　张嫣听得稀里糊涂的，缠什么脚？她活了几百年都没听过这玩意儿！ 　　仁宗的张娘子也没缠过足，她小时候失去父亲，生活不易，哪里管得上自己的脚。后来入了宫，她先伺候杨太后，后来在教坊司专攻舞蹈。跳舞的姑娘每日需要耗费大量体力，要是再缠足，这舞就跳不动了。 　　一个宫女给张嫣洗脚，等擦干之后，另一个宫女在一旁递上绸带。张嫣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陈嬷嬷的动作。 　　老妇把她的拇指微微托起，然后使劲把后面四个脚趾头外下压。张嫣算是看明白了，她们竟然想用绸带把这样畸形的动作固定下来！ 　　天呐，这样的脚还是脚吗？ 　　陈嬷嬷看到张嫣脸上的恐慌，安慰道：“小娘子年纪小，现在缠足不疼的，奴隔日过来紧一紧布带，脚儿会越来越小。等小娘子再长大几岁，那时候要想缠，可不是这么容易。今日缠好之后，小娘子穿上睡鞋，便可以安置。” 　　张嫣：我信你个鬼！ 　　她感受到脚上的疼痛，没等几人反应过来，猛地把绸带往外扯。她人小爆发力却不小，一个劲儿地往官家的寝殿跑，陈氏几个拉都拉不住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残害身体之事！” 　　萧靖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是他想得不周全，竟然让张嫣遭人迫害。他托着她的脚，被绸带绑过印子还在，几根脚趾头红红的，一看就是刚才被人强行掰过。 　　他心疼极了，问：“疼吗？” 　　“还有一点儿疼。”张嫣垂着脑袋，“就是刚才好疼。” 　　小娘子这会儿说疼，陈氏几人吓得跪了一地。她们看着官家走到面前，不敢直视圣颜，只能看到官家的鞋子。 　　他的脚很大。 　　这是男人的天足。 　　官家很少发怒，偏偏是因为这样，他发怒的时候尤为可怕。福宁殿的宫人们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片刻的安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胆战心惊。 　　半晌之后，萧靖才说：“缠足有违天道，宫中女子日后不许再缠足，若有人违背，杖责三十军棍。至于从前缠过的，能放脚养回来的，必要放足，御前伺候的宫人不用缠足女子。” 　　陈嬷嬷把头贴到地上，脸色一片惨白，官家这是要绝了她的前程。她是缠过脚的，跟着她的两个宫女也被她缠过。但是她们还年轻，放开之后说不定能把脚养回来。 　　老妇心存一丝期盼，哀声求道：“官家，奴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官家向来宽容，只要她求一求，说不定会饶过她的。她还看向张嫣，希望小娘子能为她说句话儿。她是为了小娘子好，才闹出来今日的事情！ 　　张嫣不想一下子将人打死，道：“官家，你不要打婆婆好不好？”三十军棍下来，陈氏肯定得断气。陈氏愚昧，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是由这个时代造成的。 　　张小娘子没想过要人失去生命。 　　萧靖微微皱起眉头：“陈氏罚俸半年，改入浣衣房。刚才给张小娘子缠足的其余二人，放脚后改去御花园侍奉花草。” 　　“至于张氏……你御前冲撞，着实有错。朕看你年幼不懂事，罚你今晚在此守夜，不得松懈。” 　　陈嬷嬷和她的两个小跟班纷纷跪下谢恩，接受官家的惩罚。张嫣没动作，她看见别人跪下，才跟着反应过来—— 　　哦，她就是那个“年幼不懂事”的张氏。 　　小娘子从小榻上滚下来，情绪不高地说：“奴认罚。” 　　众人扰了那么久，时间早已迈入深夜。宫女和太监们都退下去，不去打扰官家的休息。张嫣窝在厚厚的被窝里，认命地在这里“守夜”。她摸着自己的十根脚趾，十分庆幸自己能保住它们。 　　她小声地骂人：“缠足这个缺德主意是谁提出来的？简直是在害人！” 　　萧靖跟她解释：“好像说是李后主，他有一个妃子缠足之后跳舞很好看，人称三寸金莲。后来有南唐的妃嫔入了大宋的皇宫，就把这种风气带了过来……所幸现在缠足的风气大多在皇宫，只要我们把这个风气刹住了，民间的女子再也不会受害。” 　　张嫣更气了，始作俑者就是这个王八蛋。 　　她若是在上一世知道这事，肯定下旨后人不允许女人缠足。好一个李后主，他自己审美奇葩，害苦了后世好多女人。 　　萧靖没说的是，其实宋朝的缠足只是1.0版本，明清时候的2.0版本更可怕。宋人的缠足处于裹尖阶段，还没把脚掌折成两段。他以前看过清末的小脚黑白照片，小脚硬是塞进去小鞋里头，脚背高高隆起，可把他恶心得两天吃不下饭。 　　怎么会有男人喜欢这种东西呢？ 　　真变态啊！ 　　“我们不缠足，以后都不会缠足。”他在睡觉前跟张嫣说一件大事，“过几日我带你去京郊的猎场，你屋子里哪些可用的东西，都一并带过去。我们在那里守孝三年再回来，到时候我下旨建新的宫殿。” 　　张嫣瞬间精神了：“福宁殿也不是不能住，我们建新房子会不会太浪费了？这大冬天的，我们去郊区住？官家跟大娘娘的感情，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通常太后去世，皇帝守孝几个月，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更何况刘娥并非官家的生母，死后又被八王爷爆出来“换子”的丑闻，身为“狸猫换太子”男主角的赵祯能对她有多敬爱？ 　　从官家果断废后的行为来看，他对刘太后的感情可没那么深。 　　“守孝只是一个借口，不然朝臣们肯定催着我生孩子。”萧靖故意逗她，“张娘子愿意吗？朕改日去临幸后宫？” 　　张嫣瞬间炸毛：“当然是不愿意！你敢，我就不要你了！” 　　她这辈子开局年纪小，又没有家族支撑，成婚肯定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小娘子心想三年之后，自己才十二岁，那也太小了。 　　她有些丧气：“可是三年之后又怎么办？” 　　萧靖揉了揉她的脑袋：“三年之后，小娘娘的事情，大约我们要再守一回孝。”两轮孝期下来，张嫣也该十五岁，这个年纪可以入后宫。 　　在官家的记忆里，杨太后在景祐三年无疾而崩，享年五十三岁。小娘娘是在睡梦里去的，她没受过病痛，也算是一个有福之人。 　　张嫣：保庆宫那位还活得好好的，您就算计着让人家吃盒饭？ 　　张嫣：真是孝（笑）死人啦！ 　　比起旁人，张嫣更在乎萧靖。假若他去亲近后宫妃嫔，她更愿意陪着他“守孝”。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她咽了咽口水，问：“孝期能吃肉吗？我们是不是要吃素六年？还有建房子是怎么回事？” 　　萧靖忍着笑，她怎么这么天真！ 　　不能吃肉，那他们今晚吃的是什么？ 　　“肉肯定是要吃的，你还在长身体，不吃肉长不高。至于房子，嫣儿不觉得这大宋的皇城……额，风水特别养人吗？” 　　“养人？” 　　张嫣不觉得养人，只觉得这宫里头的人都活得不好。张娘子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孩子都留不住。官家有三个儿子，三儿俱亡。若是张娘子一个人体弱，那也就算了。可是宫里那么多妃嫔，怎么她们生的孩子也不健康？ 　　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小娘子的眼神亮得惊人，得出一个可怕的推论：“舅舅，是不是皇宫里有人要害我们？所以我们才要搬出去住？” 　　“这样说吧，不是人为，也跟人为差不多。”萧靖一想到这件事情，连呼吸都觉得痛苦。当真是会呼吸的痛，它留在血液中来回滚动！ 　　“嫣儿可知道，这宫殿下面埋着什么？” 　　“什么？” 　　张嫣脑洞大开，总该不会是巫蛊小人吧？ 　　萧靖恨得咬牙切齿：“是水银，好多水银，还有一些重金属！” 第585章 赵祯无遗憾（5） 　　◎宋仁宗搬家◎ 　　北宋皇宫曾爆发出两次特大火灾, 一次是大中祥符八年，一次是明道元年。 　　大中祥符八年的时候是真宗皇帝, 也就是赵祯他爹当政。那一场火烧得好大, 皇帝的宫殿、六座王府、中央官衙都被大火蔓延。□□、太宗留下来的私库，金银物件可能还能剩点，但是名家字画、昂贵香料全部被烧光。 　　可怜真宗皇帝抠抠搜搜一辈子, 自己不舍得花钱，到头来被烧得一干二净！ 　　气得皇帝跟宰相哭诉：“两朝所积，朕不妄费。一朝殆尽, 诚可惜也。” 　　真宗下令建新房子, 原定十五年的工期，底下的人只用了七年就把宫殿建好。这位官家也是可怜人，好不容易房子建好了, 他还没享受享受, 自己又领盒饭了。 　　宫殿的新主人成为了真宗的儿子，仁宗皇帝赵祯。 　　后世的人们新装修，讲究的人家都会把房子放上半年，散一下甲醛等有害物质，才好住进去。赵祯没这个意识，他高高兴兴地搬进去新宫殿，帝后的宫殿雕梁画栋, 色彩明艳，尤其美丽。 　　古人迷信，他们喜欢在宫殿的地基埋下水银，以求长生。墙壁的 　　涂料也爱参杂朱砂、铅等物质, 这样刷出来的颜色饱和度高, 好看。宫室装修得越豪华, 用的水银和朱砂越多，物质挥发出来的毒性越大。 　　这样的新房子，给钱萧靖都不住！慢性中毒可不是说着玩的！ 　　可是赵祯不知道哇。 　　官家不仅有郭皇后，还有好几个妃嫔，但是女人们都生不出来孩子。若是等宫殿放置一段时间，大家熬上十来年，等物质会挥发完、人体代谢完，赵家可能还有挽救一下的希望。 　　谁知明道元年这火又烧起来了！ 　　大火从文德殿烧起来，连烧八座宫殿，急得官家和刘太后半夜爬起来，躲到御花园里头。等新宫殿落成，又是一波新的环境污染。文德殿是官家下朝后小憩的地方，赵祯不中毒谁中毒？ 　　大概是身体的某个系统功能受损，所以仁宗的好多儿女都天生体弱，一个个都留不住。 　　今年是明道二年，大文德殿的大火过去一年多，房子重新刷过漆，那股朱砂味儿…… 　　萧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反正他现在睡在福宁殿，他觉得福宁殿有一股水银味儿。他越想越觉得睡不着，干脆点开系统面板。 　　“系统，帮我来个全身检查。” 　　“滴，检测中……鉴定患者为汞中毒（轻微），环境内汞含量超标，硫化汞含量超过国家安全标准。长期在该环境中生活，肾脏、肝脏功能受损，血液、神经系统等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建议立即搬离当前环境，并大量服用牛奶，降低汞离子与人体蛋白结合。” 　　听到这个结果，萧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猜测是对的。 　　皇宫里死了那么多孩子，赵祯的身体果然有问题！ 　　“系统，你再帮张嫣来一个身体检测。” 　　“滴，检测中……鉴定患者足部轻伤，汞中毒（轻微）。建议搬离当前环境，足部轻伤可自愈。” 　　萧靖：还好发现得早，明天他就打包东西往外头跑。 　　小娘子睡得香甜，可怜官家几乎一整夜没合眼。直到清晨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官家把被窝里的小孩扒拉出来，轻手轻脚地往小床上放。 　　张嫣迷迷糊糊的：“什么事儿？” 　　“没事，你不是要守夜嘛。”萧靖压低声音，“不然他们进来了，发现你睡大床，你还要不要脸了？” 　　张嫣一个激灵爬起来，对哦，她是来守夜的。 　　不是来睡觉的。 　　他们两人躲在被窝里聊到半夜，大概一两点才睡下去。她好歹睡过四五个小时，虽然还是犯困，但能撑起来精神。 　　萧靖一脸疲倦，人是完全睡不着。他盘算了一晚上，去郊区猎场住的确是远了一点儿，但胜在郊区空气好，没有污染，住着安心。若是上朝那一日，官家在猎场睡一晚，凌晨骑快马入宫，也不是不行。 　　夜叩宫门是大罪，但律法没规定皇帝不可以夜不归宿。 　　感谢宋太/祖是一个喜欢打猎的男人，老赵家在郊区是有一片猎场，还有房子！ 　　萧靖自我安慰，他如果搬到猎场住，大概就跟在北京郊区有房差不多，第二天再跑去一环上班。大宋这里不会堵车，他的骑术还行，应该上班不会迟到。 　　再加上刘太后刚下葬，最理想的守孝状态，大孝子应该在郊外结草庐，在草庐住三年。孔子的学生子贡更牛逼，直接在草庐住了六年。官家是天子，不可能住茅草屋，但猎场那边的草也挺多的，很符合圣人的精神。 　　那边的野草多得都能放羊。 　　今日开封城城楼上的大鼓没有被敲响，意思是今天不用上朝。萧靖吃过早饭后，张嫣留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他去给杨太后打个招呼。 　　杨太后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官家又过来了。她看见官家脸上老大一双黑眼圈，深得很。 　　“官家可是休息得不好？”杨太后对赵祯一向关怀，“昨夜可是哪个妃嫔伺候的？竟然不劝着！” 　　她以为年轻人生活放纵，折腾一宿没睡好。 　　萧靖没接这话茬，而是说：“昨天朕在福宁殿独寝，恍惚之间，梦见大娘娘回来了。大娘娘责怪朕不孝，朕当时就懵了，再也睡不着。” 　　杨太后先是大吃一惊，莫非是刘姐姐真的回来，入了皇帝的梦境？ 　　她不害怕，因为她没做过对不起刘娥的事情。她转念一想，难怪刘姐姐想要骂官家，因为刘姐姐刚走没几日，官家就废了她立下的郭皇后，让人出家做女道士。 　　这也太不给刘娥的面子了。 　　当年大娘娘在的时候，官家多听话啊，从不敢说郭氏一句话不好。大娘娘不在，官家当时翻脸，要把郭氏送去道观。 　　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杨太后焦急地问：“既然姐姐不安，官家可有想好怎么弥补？” 　　萧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朕想要为大娘娘守孝，以安慰大娘娘在天之灵，求得大娘娘宽恕。守孝在于心诚，朕准备搬到近郊，那里有太/祖皇帝置下的猎场，朕想在那里结一草庐，为大娘娘守孝三年。” 　　“这如何能行！”杨太后难以置信，直接站起来，“哪里有皇帝不住在宫中的？守三年的孝期？” 　　“可是大娘娘对朕恩重如山，朕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大娘娘的模样。” 　　官家的表情并不哀伤，反倒十分恐惧，拿着茶碗的手在抖。杨太后这回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皇帝是害怕，他梦见刘娥来寻，不敢再住在这宫中，才要搬到猎场。 　　守孝是假，怕鬼是真。 　　杨太后顾及养子的颜面，总不好拂他的意。她想到另外一个解决办法，问：“官家何不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道士和法师，在宫中给刘姐姐办几场法事？” 　　萧靖摇了摇头：“小娘娘，朕还是去猎场结庐算了，法事搬下来耗费颇多。大娘娘这才下葬，不好再惊动她老人家。” 　　杨太后：“……” 　　这孩子怎么如此胆小？又抠又怕鬼，都不知道是像了谁。 　　她见劝不动，只好答应皇帝先搬出去住的请求。她料想官家过不惯苦日子，肯定熬不了几日，便会回宫。她抚养赵祯长大，一直替这个孩子考虑。 　　“官家，守孝三年的事情，需要慎重考虑……你若真想出去住几日，不如告诉朝臣，说是去行田猎礼。” 　　“田猎礼？也好。” 　　萧靖觉得杨太后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如果官家无法坚持三年孝期，却对外说在外守孝三年，岂不是自打脸面？ 　　但皇帝说是行田猎礼，冬天外出几日，大多数朝臣不会多想。官家吃不了苦头，到时候想要回宫，也有台阶可下。 　　田猎礼是从打猎发展出来的一种政治军事活动，太/祖皇帝爱打猎，他去便去了，纯粹出于个人娱乐。可是轮到太宗皇帝和真宗皇帝，他俩不太爱打猎，偶尔也有憋屈的时候。 　　每当契丹人南下侵犯，皇帝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便会组织人马去郊区狩猎。皇帝田猎于近郊，对外展示车架武器和一米八几的禁军小伙子，颇有一种在军事上针锋相对的意味。 　　好像在说：我其实很能打的，你们别来惹我。 　　萧靖：光在开封耍几圈，管个屁用，契丹人他们也看不到哇！ 　　除了军事政治上的作用，田猎礼还有另外一种用途。比如太宗皇帝喜欢将自己射来的猎物拿去太庙供奉祖先。 　　最近没什么仗打，萧靖觉得借口去狩猎拜神，挺好的，反正也快到年尾。他没跟宰相们商量，直接跟中书省说自己要去行田猎礼，甭管中书省的官员们同不同意，反正他先带着张嫣跑了。 　　官家这回轻装出门，没带禁军，只带了几十个近卫。张嫣坐在马车里，头戴粉色的头花，脚踏粉色的小鞋子，满心期待郊外的新家。 　　结果去到猎场，张小娘子傻眼了—— 　　“怎么有那么多牛羊？” 　　“这是猎场，还是牧场来着？” 　　作者有话说： 　　我们这边爆发疫情，整个区都要去做核酸检测。我吃完饭去瞅了两眼，大概有几千人在排队，人挤人地排了几公里…… 　　唉，我打算半夜不睡觉，去排队做检测，看能不能人少一些。 　　关于火灾的描写有参考记载《宋史·卷二百八十二·列传第四十一》：宫禁火灾，旦驰入。帝曰："两朝所积，朕不妄费，一朝殆尽，诚可惜也。" 　　《宋史·志第十六·五行二上》大中祥符八年四月壬申夜，荣王元俨宫火，自三鼓北风甚，癸酉亭午乃止，延燔左承天祥符门、内藏库、朝元殿、乾元门、崇文院、秘阁、天书法物内香藏库。九年五月甲子，左天厩坊草场火……明道元年八月壬戌，修文德殿成。是夜，禁中火，延燔崇德、长春、滋福、会庆、延庆、崇徽、天和、承明八殿。 第586章 赵祯无遗憾（6） 　　◎宋仁宗行田猎礼◎ 　　小娘子从马车上下来, 入眼所见—— 　　牛羊一片。 　　远处有十余头食草的牛，看它们悠闲自得的样子, 显然在这片地方生存不止一日两日。宅子的墙根边缘被几只小羊霸占, 它们一下一下地舔舐墙壁，张嫣没有明白其中的原理。 　　她扯了扯萧靖的衣袖，小声地问：“这些牲口是官家的？还是别人家的？” 　　怎么有人在皇家猎场放牛放羊？ 　　若是为了迎合皇帝狩猎的需求, 应该放一些獐子、野兔、野鸡等飞禽走兽吧？ 　　萧靖见亲卫们手持箭弩，要去把宅子附近的牛羊射杀。他立刻制止，道：“先圈起来, 不要伤了这些牲口, 也不要让它们践踏伤人。百姓畜牧不容易，且宽容他们。” 　　他又跟张嫣解释：“先帝仁慈，不愿地力浪费。他禁围草地, 允许百姓到此地耕牧, 大约冬天草食稀少，他们才会把牛羊赶到此地。” 　　张嫣回过味儿来，原来真宗皇帝是这样一个好人。 　　真宗本人很少来猎场打猎，他瞅着京郊那么大一片地，觉得浪费不好。他特意下旨，愿意把土地的使用权分给百姓。 　　老百姓也不傻，皇帝说他们可以在这里种地, 可是东西种下去了，却没有篱笆围起来，谁都可以来薅一把，所以无人在这里耕种。放牧的就不一样了, 地上的草被牛羊所食, 吃进去就是自己的。他们白天在这里放牧, 太阳落山的时候再把牲口赶回去自家的棚子，这样赚得更多。 　　远远瞧见豪华的车架，还有跟车的大长腿小伙子们，放牧的陈二都吓傻了。 　　这是官家过来猎场了？ 　　他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官家呢！ 　　东京人都知道，禁军的入选标准第一条，便是身高要高。禁军上军有四支，捧日、龙卫、神卫这三者要求身高在5.7宋尺以上，大约1.80米。而天武军是禁军中最精锐的力量，身高要求在5.8宋尺以上，大约1.84米。 　　皇帝的亲卫实力能不能打，这个不好说。但一眼望过去，这群人十分显眼，寻常官员不能使唤那么多高个子。 　　萧靖无比庆幸官家虽然不爱喝奶，但是赵家的基因还行，身高跟得上。不然他带着殿前司的亲卫，自己仿佛鸡立鹤群，这种感觉也太尴尬了。 　　他的目力不错，发现远处好像有个人在牛背上。他让亲卫过去：“你们问一下，这些牛羊是不是他家的？让他过来领回。” 　　“是。” 　　有亲卫骑着马过去，没一会儿就把陈二带回来了。陈二被人夹在马背上，下马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老天爷，他真的要来觐见官家！ 　　他，他要说什么？ 　　陈二被带到宅子里头，这屋子许久没有人来住，但是周边百姓却不敢擅自进来。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处宅子是官家过来的落脚点，这是皇帝的房子！ 　　青色的大宅刚被打扫过一遍，屋前屋后生有许多杂草，看起来荒芜却美丽。陈二悄悄抬头看，只见官家坐在正堂，身边跟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小娘子。 　　“外面的那些牛羊，都是你的？” 　　陈二冷不丁听到官家说话，吓得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只能双手胡乱交叉，声音颤抖地说：“也，也不全是小人的，有些是同村叔伯家的，小人帮忙放放。” 　　萧靖出于安全考虑，说：“朕来猎场长住，你可以依旧来此地放牧，但是你和你的牛羊不可进入宅子五十步以内的范围。否则亲卫把你的牲□□杀，倒叫朕赔钱。” 　　“小的，小的明白！” 　　陈二满嘴答应，他来猎场放牧，本是占了官家的便宜。如今主人回来了，还允许他来，已经是很大的恩惠。 　　他转念一想，这片地不但有他来，还有别人来。他能亲眼见着官家，跟官家说话，说不定能得到官家的庇佑。 　　陈二的脑子灵活，他见过东京市集有“上贡”的摊贩。他瞧着官家身边有个小娘子，她穿得那么好，定然是得宠的。她若高兴了，官家肯定也高兴。 　　这么大的孩子喜欢什么？ 　　陈二的妹妹喜欢很喝奶，每天能喝不少！ 　　他壮着胆子说：“小的占了官家的地，心里过意不去，想送两头奶羊过来。这羊下的乳又厚又浓，给官家和小娘子补补身体……” 　　两头羊能卖上不少钱，但对于一个牧民来说，这可真不算什么。陈二心想，自己若是能靠两头羊换来官家的庇护，那可是赚大了！ 　　“奶羊一头就够了，朕也不白吃你的，按价折算。”萧靖很高兴，“朕还想买几只鸡鸭下蛋吃，不知道你有没有好的路子。” 　　陈二的脸上一喜：“有，有！” 　　萧靖不说废话：“朕先给你钱，你帮朕去采买，钱不够再来要。你送过来交给前面的侍卫，他们会替朕收下的。” 　　他从皇宫里带出来一大箱铜钱，既有祥符元宝，又有天禧通宝。他摸了百来个大钱给陈二，剩下的留给张嫣当零花钱。 　　“这是真宗皇帝造的大钱？” 　　张嫣一个个地数钱，她觉得“天禧”比“祥符”更好听一些。 　　“这是先帝对大娘娘的一片心意。”萧靖难得有些动容，“你且看看，天禧二字拆开像什么。” 　　张嫣不太确定：“像一大示喜？” 　　“你才一大示喜？”萧靖翻了个白眼，“这是二人示喜，字是先帝亲手写的，这个钱铸造的时候，真是先帝和大娘娘感情最好的时候。大娘娘的后位坐得极稳，她把赵祯抚养得很好，天禧二年，赵祯被立为太子。” 　　“那么祥符元宝呢？” 　　“景德四年，郭皇后驾崩。先帝本来打算在第二年册封大娘娘为皇后，为此设计新钱祥符元宝，结果朝臣认为刘氏出身卑微，没资格当皇后。” 　　新钱都造出来了，结果你们说我婆娘没资格当皇后？ 　　真宗皇帝那时候应该很恼火吧。 　　在那个年头，真宗愿意装聋作哑，把宫中唯一的皇子记在刘娥的名下，对外公布这个孩子是刘娘娘的亲子。等赵祯满两岁的时候，刘娥因为“育子有功”，得以封后。 　　尽管后来刘娥大权在握，帝后的感情出现猜疑。但是宋真宗从来没有提过废后一事。从这一点来看，赵恒是比李治专情多了。 　　“可是我觉得他很渣。”张嫣嘀咕，“他若是真喜欢大娘娘，为何要和其他妃嫔生孩子？李妃是刘娘娘的婢女，他和李妃好上的时候，刘娘娘她知道吗？这点新钱算什么？渣男的自我感动？” 　　萧靖：噗—— 　　本来他觉得这是“真爱”，这会儿老婆瞪过来，他不敢说了。 　　张嫣旋即横了他一眼，“有些人呐，连渣男都比不上。人家还出了两回新钱，我就没见过这种阵势。” 　　萧靖：“……” 　　对不起，是在下输了。 　　他当即许诺：“等嫣儿十八岁的时候，我一定让人造新钱，就造庆历通宝。那么好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庆祝！” 　　“这还差不多。”张嫣瞬间满足了。 　　官家在猎场布置新家，已经三日没有上朝。开封府的大鼓三天没被敲响，这在好多大臣眼里是不正常的。 　　以往刘太后在的时候，官家满腔抱负无法施展。现在刘太后不在了，大家都以为官家会摩拳擦掌，大展拳脚。 　　结果—— 　　就这？ 　　官家重新回归单身贵族，他嗨几天，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但不能任由官家一直嗨下去啊！ 　　忧国忧民的范右司谏坐不下去，中书省的人跟他说，官家已经跑去行田猎礼。按照规制，官家应当等中书省的知制诰（官职名）起草圣旨，待圣旨出台之后，方可前往近郊猎场行田猎礼。 　　当然，这是皇帝讲道理的情况。 　　可是，现在皇帝他不讲道理！他不跟程序走，他自己跑了！ 　　“这可如何是好？”范仲淹着急，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被贬的边缘转了一个圈，“不若我等去面见官家，好陈清利弊，劝官家回朝理政！” 　　“好！” 　　宋朝的文人头铁，不怕挨骂，范仲淹和大群同僚跑去官家的猎场，打算逮回官家，好劝他迷途知返。 　　可怜那么冷的天，北风呼啸，士大夫们穿着单薄的官袍，在郊外连呼吸都打哆嗦。他们有人骑着马，有人骑着驴，好些人骑术不精，东倒西歪。更有甚者，被大风吹得脸皱了，官帽也歪了。 　　“那边，是官家在行猎！” 　　有眼睛尖地看过去，一眼就望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官家没有穿戴日常的广袖常服和展角幞头，而是穿着一身窄袖的胡袍，头发高高地束成马尾状。年轻人打马飞快地越过草丛，正对着地上的动物搭弓射箭。 　　众人：官家跟中书省说了，要拿田猎礼的猎物来祭祀宗庙，看来这事儿是真的。 　　瞧瞧这认真的劲头！ 　　范仲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官家向来好文不好武，没想到还有如此精湛的骑术和箭术。 　　然而下一秒—— 　　萧靖故意把箭头稍微弯了一下，刚好射中兔子旁边的杂草。他这个人来到猎场打猎，却不想射中猎物。 　　他就是玩儿。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北宋禁军、天禧通宝、祥符元宝的相关资料。 第587章 赵祯无遗憾（7） 　　◎宋仁宗和范仲淹◎ 　　“驭——” 　　萧靖勒紧马头, 发现猎场上来了一群人。他回头一看，瞧着都是一伙穿绿的和穿红的, 顿时觉得很辣眼睛。 　　红配绿, 赛狗屎啊！ 　　按照规制，穿绿色官服是七品以上，穿绯色袍子的则是五品以上。而穿戴紫色的三品以上大官, 今日一个都没来。 　　当萧靖认出穿着一身绿的范仲淹，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那些人咋那么爱欺负人？又推老范出来当炮灰？ 　　之前官家要废后，七品的范仲淹高喊反对, 已经惹赵祯厌烦。这回老范又来猎场当说客, 换作是脾气不好的皇帝，定要把这种臣子狠狠发落。 　　幸好老范这回遇到的是萧靖。 　　萧靖心知范仲淹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这位大叔对于皇帝和国家那叫一个用心良苦。官家骑着马冲过去, 对着老范扬了一下马鞭：“希文（范仲淹的字），你跟上。”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在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跟上去。 　　官家怎么不喊别人，独喊他？ 　　他的官不是最大的，平日里说话也不好听，官家不太爱听他劝谏。可是他的官职是右司谏，掌规谏讽谕, 他若不劝皇帝，谁来劝皇帝呢？ 　　萧靖：你也知道你说话不中听？ 　　官家行至宅院门前，翻身下马，把弓箭和马鞭都递给随侍的亲卫。他大步踏进门, 身后跟着一个穿绿衣服的大叔。 　　范仲淹打量着宅子里的布置和环境, 此处原本是太/祖皇帝建下的地方, 以作行猎时休憩之用。对于平民家庭而言，这套占地数亩的房子十分宽敞，但跟富丽堂皇的皇宫相比—— 　　真磕碜啊。 　　老范的神色古怪，他本来打算劝官家不要沉迷行猎，既劳师动众，又荒废政事。可是当看见官家住在这么“狭小”的房子里头，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 　　人家都那么惨了，你还骂人不务正业？ 　　没这样的道理呀。 　　范仲淹看得真切，官家没带妃嫔过来，连美貌的宫女都没有，看来此行并非是享乐玩耍。宅子里倒是有一个伶俐可爱的小娘子，她梳着双丫髻，头上带着粉色的小花儿。见有客人来了，她踢踏踢踏地跑过来。 　　小娘子提着一只不大的铜壶，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黄门。小黄门的怀里抱着一只竹筐，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白煮鸡蛋。 　　张嫣：“阿伯，你要喝奶茶吗？还有煮鸡蛋可以吃。” 　　范仲淹：“额，要吧，多谢小娘子。” 　　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被捧在手心，散发出来的奶香味和茶香味让人一下子暖了。范大人轻轻地抿了一口，这茶跟市面上的茶不一样，还放了糖，口感顺滑醇厚。茶碗里放着小银勺，底下有糯米做的甜麻薯！ 　　这是张嫣很喜欢的口味。 　　范仲淹试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享受地长吁一口气。 　　小娘子还给他塞了两个煮鸡蛋，道：“官家吩咐了，每一位大人都有得吃喝。他怕你们饿着，吃了一肚子西北风。” 　　这鸡蛋还是张嫣去捡回来的，陈二带过来二十几只母鸡，全部养在宅子的后院里头。小娘子最近发展了捡鸡蛋这种朴实的爱好，她每次捡着温热的鸡蛋，比捡到黄金还开心。她攒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攒了半筐蛋。 　　今日这群大臣跑过来，一下子把存货的鸡蛋全祸害干净。煮奶茶用的是羊奶，他们把小娘子今日份的羊奶也全用完了。 　　张嫣提着小炉子，带着小黄门出去派奶茶、派鸡蛋，颇有一种“老板娘当家作主”的气势。旁人见着范仲淹走进去议事堂，他们在外面的会客厅等着。官家不找见他们，他们伸长脖子也没有用。 　　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儿走的是宋制窈窕风，俗称要风度不要温度。他们身上发冷，还真多亏了派的鸡蛋！ 　　刚煮出来的水煮蛋微微烫手，揣在怀里跟小手炉似的。他们头一回喝奶茶，羊奶的奶味很足，有人很喜欢，有人却喝不惯。 　　“那位是谁？”有人指着官家身边的小娘子在问，皇帝可没有那么大的闺女啊。 　　“……燕燕的祖父进士及第，她的父亲张尧封亦是举人。张尧封往石州赴任，却熬死在任上。他举荐自己的弟弟张尧佐去蜀地为官，可是待他去后，张尧佐不愿意收留燕燕，其余家人将她卖到皇宫为奴。朕在小娘娘那里看到这个孩子可怜，便收留在身边，想叫她读书认字。她本是好人家的孩子，不应该在宫里过这种日子。” 　　萧靖对着范仲淹这样讲，果然很能博得文人的好感。张尧封为人和才学如何，别人不知道。但是这位官吏死在任上，皇帝愿意拉扯一把，这就是皇帝的仁。 　　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三长两短？谁敢说自己外放之后能平安回来？ 　　范仲淹心想，他若是死在任上，官家愿意帮助他的家属，他定是百般感激。他比别人更能感同身受，因为他在两岁没了父亲，他将自身的遭遇和官家身边的小娘子相比，是他更幸运一些。 　　他的母亲并没有抛弃他，即使改嫁都带着他在身边。他的继父也是一个好人，愿意供他读书写字。他的童年除了被母亲隐瞒生父的事情，改姓朱，其实过得还算惬意。 　　而张燕燕则没有这种待遇。 　　她幼年没了爹爹，母亲养不起她，叔父也不要她。她小小年纪入宫为奴，若不是官家愿意把她带出来，她一生也就是那样。 　　造化弄人。 　　范仲淹听了一肚子关于张燕燕的故事，这会儿倒不觉得官家收留孤女，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因为官家的本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只是他该劝的，必须要劝，这是老范的工作职责。 　　“官家该回朝，不应在田猎一事浪费时间。”范仲淹劝道，“其一，山林草地不乏野兽，更有贼人窥探，不利于保证官家的安全；其二，官家喜行猎，风气传至民间，上行下效，易破坏农耕；其三，上天有好生之德，射杀猎物此为不仁。” 　　萧靖：哦。 　　他挑了挑眉，没有正面反驳，反而问了臣子一个问题。 　　“朕听闻希文曾在山洞中读书，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希文看你的读书洞，与朕此处的宅院相比如何？” 　　“山洞狭小，勉强能容身，餐食简陋，自是不能与高门大院相比的。” 　　“既然希文能在洞中读书，不畏山涧野兽，朕为何要怕？朕是怕亲卫的弓箭不够锋利？还是怕契丹人明日就杀到门前？” 　　“……” 　　范仲淹苦笑一下，官家为何要跟他比。他年少时能在山中苦读数年，他自己觉得还挺安全的。这会儿落到官家身上，他说官家这里的宅院不安全？ 　　人家住的比他那个黑不溜秋的洞好多了！ 　　“至于行猎一事，朕自从锻炼骑射之后，身子爽利不少，夜里能多看几本折子。”萧靖反向卖安利，“希文不如勤练武艺，只有一幅好身体，日后才能为大宋更好地效力。” 　　范仲淹：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顺着官家的视线，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肉，不结实。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人到中年不得已，发际线又后移了几厘米。 　　“还有猎物杀生一事，朕以为，物种繁衍乃是天意，只要不过度，便是仁。 　　就像这猎场生长的野兔，兔子长成只需要四个月，成熟的兔子每两个月会繁衍一次，一次可产下四到十只幼兔。只当每一窝生八只，今日朕在猎场放下一对幼兔，明年能收获几何？” 　　范仲淹：啊，您这是在为难我范六丈啊。 　　“四个月后，两只大兔生幼兔八只，共十只。六个月后，大兔又生幼兔八只，共十八只。八个月后，大兔共五对，生幼兔四十只，共五十八只……” 　　男人艰难地数着手指，一时间算不出来准确数值，但他可以肯定最后兔子的数量肯定破百。 　　“如果任凭这些兔子自由生长。”萧靖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恐怕不用几年，这一片的兔子会比东京的人口还要多。它们会吃光这附近的农田，与人争夺粮食。” 　　范仲淹：可怕！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头一次觉得兔子是如此可怕的一种生物。 　　萧靖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开饭了。他走出去看着自己这一帮臣子，也有点送客的意思。 　　“希文与尔等来都来了，且各领一对兔子回去吧。你们平日无事的时候研究一下养兔的技术，若此事可成，不但能给东京提供大量毛皮，取代契丹人的皮草，更能为餐桌上增添肉食。” 　　官家这是在猎场玩出名堂！ 　　有大臣问：“官家，那早朝之事？” 　　萧靖摆了摆手：“也罢，明日恢复早朝。” 　　大臣们每人领着一对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回去，好些人一脸懵逼，当真是出乎意料。范仲淹临走前，官家多问他一句：“希文认为欧阳修的才学和人品如何？” 　　萧靖隐约记得，范仲淹跟欧阳修好像挺熟的。后来两人一起搞变法，一块儿倒霉。 　　欧阳修年少有才名，差点就三元及第，可惜他锋芒毕露，最后殿试被考官压分。他几个月前还给老范写了一封《上范司谏书》，庆祝老范当上右司谏。两人互通书信，差不多是普通笔友的关系。 　　君子之交淡如水。 　　范仲淹评价道：“永叔是一个有才之士，行文颇具古风。可惜他性格有些散漫，倒是一番少年人的天真。” 　　作者有话说： 　　这个情境中男主23岁，老范45岁，欧阳修26岁。 　　一想到张嫣要全文背诵《岳阳楼记》《醉翁亭记》等文，我替她抹了一把伤心的泪水。哈哈哈哈哈，张小娘子过完年就要上学。感谢在2021-05-26 22:50:45~2021-05-27 20: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被迫卖艺的裴天裴日文 6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8章 赵祯无遗憾（8） 　　◎宋仁宗在待漏院吃早饭◎ 　　“宝啊, 我们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呀？” 　　张嫣抱着一碗糖炒栗子，正吃得喷香。突然间身边的人说话, 她当即抬头。 　　“你看你, 今年都九岁了，也该上学读书。我也替你考虑，冬天上学多难受啊……我看过完年挺好的, 春暖花开，要暖和一些。我给你找一个老师，叫欧阳修的, 他的文采还不错……” 　　张嫣：什么, 我要上学？！ 　　小娘子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要重新投入学习的海洋。都说学海无涯，她想回头是岸。 　　“欧阳修是谁？”小张不太认识这个人物。 　　从前的张娘子被拘在后宫, 她能记得清楚的官员, 除了她叔父张尧佐、给她送礼物的文彦博，便是爱吐口水骂人的包拯。欧阳修是什么人物，她听都没听说过。 　　贵妃既不关心文坛风向，也不关心庆历新政的失败。她的心里装的是官家，满心满眼只有这样一个男人。 　　而仁宗对欧阳修这个人的印象，大多数时候喜欢他的文采，而非对方作为一个政治家的能力。至和元年八月, 欧阳修遭人诬陷，即将被贬。贬官的圣旨刚送出去，官家便后悔了。他亲自挽留要离开的欧阳修：“你别去同州了，留下来修史书吧。” 　　欧阳修留在东京修书, 这本书被后世称为《新唐书》。 　　萧靖对这位大佬的记忆, 则来自于全文背诵的恐惧。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他对张嫣十分同情。她那么小，要重新上学，不知道要面对庞大的北宋背诵天团。 　　他专挑好听的话说：“欧阳修如今年轻，人不到三十岁，性格非常活泼，不是那种老古板的人。他爱游山玩水，是个会花钱会享受的人，估计不会怎么管你。” 　　不爱爬山也不会写出来《醉翁亭记》啊！ 　　“舅舅想让我跟欧阳修上学？”张嫣听他描述，觉得欧阳修这人还行，“他人品如何？” 　　“欧阳修谥号文忠，如此盖棺定论，应当是一个正直的人。” 　　“……” 　　张嫣忍不住撇了撇嘴，人家欧阳修还没死呢，舅舅就提人家的谥号，多晦气啊。她信他，他选欧阳修给她当老师，欧阳修应该是不差的。 　　凌晨 　　萧靖答应了大臣，说明天要上朝，这事儿肯定要做到。可是他现在住在东京六环，要跑去东京一环上班，通勤时间且不说，光是上班打卡时间就让人足够头疼。 　　早朝的开始时间是五更天，换成后世的时间大约是凌晨三到五点。大臣们的理解是，三点到待漏院画卯，五点开始正式上朝。待漏院是上朝之前、供大臣们暂作休息的地方，来得早的京官或坐或立，趁机打瞌睡补补觉。有专门的官员在待漏院负责点名，谁若是报病假不来上朝，还有人专门上去他家查验。 　　皇帝崩溃：这个上班时间也太早了！ 　　萧靖一晚上没睡着，他吃过一顿夜宵，披星戴月地出门了。根据宋朝法律《监门式》的规定，开封府的城门在四更一点（大约现在的一两点）开，所以他赶在最早开门的时候，骑马从郊区进入市区。 　　他穿着一身胡袍，在漆黑的凌晨疾驰而过。他走在东京的主干道上，看见的百姓并不多，反而是一群慢悠悠赶去上班的官员。 　　他打马从别人身边“咻”一声穿过去，还不忘跟人打招呼，挥一下马鞭。 　　“早啊——” 　　众人：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萧靖没有去自己的文德殿，而是跟随官员去到待漏院。此时距离早朝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到待漏院的官员有不少，除了补觉的，还有在吃早餐的。待漏院本身只提供茶和少量温酒，但没有食物。外头有不少摊贩卖吃食，不仅有炊饼，还有果子等物。 　　宽裕一些的家庭，喜欢在待漏院门口买上一口热乎的。只因路上花费的时间不少，大冬天从家里带出来，这伙食凉得快，不好吃。 　　住在城外的官家路途最远，但他的马跑得快，怀里的东西还是温热的。年轻人没穿规制的官服，在一群士大夫中间相当抢眼。 　　“他是谁？” 　　有站后排的小官认不出来官家的模样，瞅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今日萧靖吃的是热豆浆和梅干菜肉包。 　　他从马背上解下一只小巧的牛皮水囊，装的是热豆浆。还有塞到怀里的肉包子，他毫不在意地在别人的眼神中自摸—— 　　然后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大的，白色的，比巴掌大的圆形物体。 　　他大口咬下去，一口能吃到馅儿和汤汁。老面发得很香，梅干菜的香气很足，甚至比新鲜菜叶更美味一些。蒸熟的肉馅还带着少许汤，吃到后面有点咸，得喝两口豆浆压一下。 　　范仲淹准时到了，他身边的是好友富弼（弼字读音同“闭”）。富弼任开封府推官，掌推勾狱讼之事，相当于首都法院院长。能干这一行的，别的不说，反正观察能力肯定强。 　　萧靖一进来的时候，富弼就认出他来了。 　　“官家——”富弼在心底惊呼一声，“官家怎么作如此装扮？他为何要来待漏院？” 　　聪明人就爱多想，这位开封府推官沉默不言。他猜，官家是不是要在暗地里……考察他们？ 　　上朝之前的一群大老爷们有啥好看的？ 　　看谁打瞌睡？看谁吃饭香？看谁唠嗑讲小话？ 　　反正萧靖没看别人，倒是很多人看他。有不少人认出官家，心里憋着许多想法，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法律没规定皇帝不能来待漏院，他来都来了，一帮大臣难道要把皇帝赶出去？ 　　皇帝几口干掉两个柔软的大包子，热豆浆也喝完了，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他挥了挥手，笑眯眯地离开了。 　　他要去换上班工作服呢。 　　等看不见官家的影儿，富弼才跟身边人说话：“……昨日你说能把官家劝回来，我以为是像往日那样。谁知官家从外面进来，吓了我一跳。” 　　范仲淹：难道要怪我吗？ 　　冤枉，他也不知道哇！ 　　“少说点，彦国（富弼的字）光是顾着看那位，你的饭可还用了？”老范提了一嘴。 　　富弼回过神来，立刻把炊饼塞到嘴里：“唔，这就粗，就粗……”上朝本就早，不吃饱可太遭罪了。 　　男人吃着嘴里的炊饼，回忆着官家吃的馒头（肉包子在宋朝被叫做馒头、肉馒头，单说包子多是指素馅或者豆馅的包子），那味儿可真香啊。官家的馒头做得极大，汤汁都渗到皮儿，烘出来一个个黄色的印子，一看就滋味特别足。 　　比起官家的馒头，富弼瞬间觉得自己的素炊饼不好吃。 　　唔，他也想吃肉馒头。 　　…… 　　漫长的早朝过后，萧靖没给大臣挽留说教的机会。他让小黄门把奏折都包起来，打算带回去宅子看，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谁知他还没跑出去，便见有保庆宫的太监来传，说太后有事想请官家过去说话。 　　“小娘娘找我？” 　　他心想杨氏跟赵祯不是亲生母子，平日里也没有闲着唠嗑的习惯。若是杨太后来寻，应该真的有事。 　　天色已经大亮，他半夜吃的那两个包子早消化了。 　　正好可以去小娘娘那里蹭点吃的！ 　　萧靖坐着轿辇过去保庆宫，杨氏对养子十分了解，早膳摆的都是赵祯爱吃的东西。有羊肉烧饼、羊肉馒头、羊肉汤、羊肉面等物。 　　老赵家遗传的口味，好像都特别爱吃羊肉。 　　“多谢小娘娘关怀。” 　　萧靖接过来宫女递过来的羊肉汤，入口的味道鲜香微辣。他称赞道：“今日这汤做得好，姜片和胡椒放了不少，驱寒。” 　　他跟大臣哔哔了几个小时，正巧口渴，想要先喝汤。 　　杨太后见他喜欢，笑道：“这不是我这里的方子，而是曹小娘子做的汤羹。官家若是觉得这汤好喝，不如把曹氏带回去伺候。” 　　萧靖这才留意到，刚才给他盛汤的年轻“宫女”，穿的衣裳不是宫中的统一款式。再瞅两眼，他觉得这位姑娘挺眼熟的。 　　咦，这位不就是…… 　　“可是勋贵家的小娘子吗？” 　　“正是！”杨太后很高兴官家搭话，不断向他介绍，“曹小娘子的祖父是武惠郡王曹彬（宋朝开国功臣），父亲是尚书虞部员外郎曹玘。我看这个姑娘不错，不但会一些烹饪和针线，还能写一手飞白书……” 　　太后知道，废后郭氏惹官家厌烦，原因在于她刁蛮任性，爱吵架爱动手。这回她选着性情娴静的曹氏，官家应该会喜欢吧？ 　　曹氏出身名门，然而除了祖父因功封王，她的父兄并非重权在握的大臣。这样的姑娘适合成为国母—— 　　她外家实力不大，好控制呗。 　　萧靖：嗯，她人是很好。 　　可惜他不喜欢这位曹姑娘。 　　听着小娘娘的话，他表明自己的意思：“原来是曹小娘子，当真是一个贤惠的小娘子。你今年几岁了？可还嫁过人？朕这满朝的才俊青年，你若看上哪一个，朕替你做媒。” 　　杨太后：“……” 　　曹姑娘：“……”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这天彻底聊死了。 　　杨太后的谈兴瞬间大减，官家这样说，分明是没看上曹氏。而曹姑娘的脸色顿时白了，她最近时常被太后召见，以为自己总有一些机会。她曾见过官家，他生得年轻俊朗，像是一个君子，谁会不喜欢他呢？ 　　她是有过一点幻想，愿意给这样的男人当娘子。 　　她听见官家说她熬的羊肉汤好喝，她上一刻不知道有多高兴。 　　如今官家彻底把她的幻想打破了。 　　他还问她嫁没嫁过人，这般寻常的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说自己嫁过人，然后还没洞房，新郎官就跑了？ 　　曹姑娘紧紧地咬着嘴唇，艰难地说：“奴今年十八岁，曾嫁过李氏，尚未礼成，婚事作废。” 　　“朕不应该问你这些伤心事。”萧靖看向杨太后，“小娘娘何不给她一个恩典，为她再许一个好人家。” 　　“好，好，娘答应你。”杨太后这般回旋，让人把曹氏先领出去。 　　“……朕以为，小娘娘能理解朕为大娘娘守孝的心。朕说过守孝三年，便是一日都不会少。大娘娘诚心待我，我也愿意给大娘娘当一世的儿子。” 　　“唉。” 　　杨太后无奈之余，又有些感动。刘娥当年瞒着赵祯亲母的事情，如今皇帝却愿意把她当亲娘看待。即使是亲娘去世，给亲娘守孝三年的皇帝可没几个。 　　她最后一次确认：“官家的心意已决？” 　　萧靖的态度十分坚定：“朕听闻包希仁是一个孝子，他在双亲去世后，在郊外结一草庐，日日住草庐，茹素食。朕自己做不到如此，却十分敬佩这样的人品。” 　　别问，问就是我向榜样学习。 　　作者有话说： 　　包·大孝子·拯给官家背了好大一口锅！ 　　老黑了！ 　　这个时间点的富弼很年轻，才29岁。包拯人到中年，他40岁了。 第589章 赵祯无遗憾（9） 　　◎宋仁宗和鲁国大长公主◎ 　　“除了立后一事, 还有一件事情最是要紧。” 　　“是关于志冲的安排。” 　　杨太后叹了一口气，先帝子嗣不丰, 他一生有八个孩儿, 如今仅存的硕果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当今皇帝赵祯，另一个则是赵志冲。 　　赵志冲，听着是一个很阳刚的男孩名字, 其实她是真宗皇帝的女儿。 　　“志冲？朕许久不见她，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萧靖回忆不起来妹妹的模样，仁宗本人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印象, 自幼并不相熟。赵祯年少时被册封为太子, 万众瞩目。与他恰恰相反，赵志冲活得像是皇宫里的隐形人。 　　宫人连提都不爱提她。 　　杨太后想起这个女孩，心里有些发苦。这苦既有替先帝受的, 也有怜悯赵志冲的意思。 　　她十分唏嘘：“其实先帝并非不疼这个孩子, 只是当年养不大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他怕这个女儿也留不住。他听信民间习俗，给志冲取了这样一个小名，希望她的命格硬一些，能好好地活下来……” 　　身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真宗皇帝学着给孩子取小名，儿子叫赵受益, 女儿叫赵志冲。赵受益的名儿果真起得好，受益受益，这个孩子成为诸位皇子中的大赢家。 　　兄弟们都早夭，赵受益存活下来, 自然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赵受益长大之后, 改名为赵祯。 　　赵受益和赵志冲并不同母, 前者是李宸妃生的，后者是杜氏生的。 　　杨太后回忆当年的事情：“先帝不喜风气奢靡，十余次下令禁止衣服织金。杜氏她人心性不坏，只是爱打扮一些。那日先帝刚从东巡回来，见她穿着一身织金的衣裳，气极了才罚她去做女道士。” 　　皇帝都喜欢上行下效，他崇尚简朴，枕边人却带头违法，这让他怎么想？ 　　所以杜氏倒霉了。 　　“杜氏在洞真宫入道，其实先帝不是真的厌弃她。后来他命宫廷采买供应杜氏起居，又允许她将东西拿到宫外变卖，便是换着法子让她生活宽裕。”杨太后抿了一口茶水，“先帝也时常出宫去看她，后来便有了志冲。” 　　言下之意是，所以杜氏不非真的失宠。如果先帝真讨厌一个女人，他犯得着自己跑去道观跟人家睡觉？ 　　先帝可没那么廉价。 　　“先帝让志冲年幼入道，又不册封她为公主。他的本意是瞒过鬼神，不要将鬼神将赵家的女儿带走。只恨许多人眼皮子浅，以为先帝厌弃她们母女，对待志冲并不尽心。” 　　杨太后说起这话，眼里都是愤怒的。先帝的孩子少，每个孩子在她眼里都是宝贝。她自己不曾生育，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对赵恒的儿女都很尽心。 　　她怕赵志冲过冬的供应不够，私下给她补了几回炭，又给她赏赐衣物。赵志冲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姑且算是长大成人。杨太后想替这个孩子求一求，求一个公主的名分也好。 　　公主不是公主，那叫什么事儿？ 　　“朕去看看志冲。” 　　萧靖听着也是心疼，明明赵志冲是金枝玉叶，却在活得像野草。 　　她是赵祯血缘上最亲的人了。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悄悄过去赵志冲住的洞真宫。洞真宫不在皇宫内内，而是在开封城中。宋朝皇帝信奉道教，宫中女眷如若犯罪，皇帝便叫人去修道。真宗贬杜氏去洞真宫，仁宗让郭皇后去瑶华宫。这两处都是皇家道观，后来赵家的皇帝们有样学样，把有罪的妃嫔贬去这两个地方。 　　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洞真宫出生，她这辈子从未踏出过这个地方。她没有公主的名衔，连宫廷宴席都没参加过。 　　悟真法师说，志冲的命格不好。她的出生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宠爱和荣耀，相反，先帝从不提起二人，就当没有这个妃嫔和女儿。 　　修道的杜氏，在洞真宫的法号是悟真法师。 　　“什么的命才叫好呢？”赵志冲没想明白，“我在这里有得吃有得穿，比寻常贫家女子已好上许多。” 　　“你啊……” 　　悟真法师回忆起自己年轻的岁月，她曾得过宠，珠宝华服都穿戴在身上。她喜欢销金的衣裳，金线掺织在丝绸当中，泛出来的光泽十分美丽。她是昭宪太后的侄女，自幼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是她愚蠢，害了女儿。 　　女儿本是大宋最尊贵的公主，不该在道观陪她过这种日子。 　　和母亲的悲观相反，赵志冲对目前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她对着泛红的掌心哈了一口气，道：“今年的天儿真冷啊。” 　　多亏有杨太后送来的炭火和衣服。 　　真宗皇帝在的时候，母女两人的待遇还好。他至死不曾册封这个女儿，好多人都以为他讨厌杜氏，连带厌恶杜氏之女。赵志冲连赵祯这个亲哥都没见过，两人之间没有面子情。先帝走了已有十一年，赵志冲一直没有被封为公主，洞真宫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艰难。 　　宫中采买确实有供应东西过来洞真宫，数量与其余公主宅一致，可是质量不好。茶叶有发霉的，米也是陈的，布料的颜色不鲜亮，毛皮也有被虫子咬过。 　　母女两人挑挑拣拣，把可以用的物件挑出来，勉强饿不死也冻不死。 　　“请问，杜娘娘在这里吗？” 　　突然，道观外一道男声让母女二人都回过神来。他披着一件大氅，手里提着一只包袱，五官生得俊朗，让赵志冲一瞬间脸红。 　　她长那么大，还没跟年轻男子说过话。 　　“请问，杜娘娘在这里吗？” 　　萧靖再问了一遍。 　　“哦，哦，我是。”半晌之后，悟真法师才应答。 　　她出家修道好多年，如今没有人再称呼她的姓氏。她曾是先帝的杜妃，先帝生气的时候叫她杜氏，女儿会说话以来都叫她法师。 　　“杜娘娘，朕想来看看妹妹。”萧靖一眼看出母女二人的窘况，“朕想带妹妹出去，给她买了几套成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出去”一词，让悟真法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她被困在道观不要紧，她的女儿能出去！ 　　“合身，合身的。” 　　女人立刻把门口的年轻人迎进来，当年的小男孩都长这么大了。她被罚的时候赵受益才两三岁，可怜志冲从未见过这个哥哥。 　　悟真法师亲手点了一盏茶，这是贵女的看家本领。她取出一小块保存得最好的茶饼，用茶槌捣成小块，碾成粉末。过筛后的茶粉置于烘烤得温热的茶盏，她一手缓缓注入热水，另一只手持着茶筅，使得茶末与水充分融合，打出来漂亮的泡沫。 　　这么漂亮的一手，未曾接受过贵族教育的赵志冲不会。 　　她睁大眼睛，看见母亲把鲜白的点茶递给官家。她听见他用“朕”这个字，明白他是自己的哥哥。 　　他生得真好，打扮得也好。 　　他像是天上的月亮。 　　不像她，穿着青灰色的道袍，一点儿也不漂亮。 　　萧靖接过杜氏的茶，小口地抿着。点茶不愧为宋朝人的艺术，茶汤入口顺滑，清甜回甘，乳白色的泡沫与咖啡拉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悟真法师的态度很尊敬：“奴且带志冲去更衣，劳烦陛下稍等片刻。” 　　亲近的后妃和大臣，会称呼皇帝作“官家”。只有表示极高敬意的时候，例如祭祀庆典，人们才会称呼皇帝为“陛下”。 　　杜氏这样说，因为她知道皇帝是能改变自己和女儿命运的人。 　　皇帝没有忘记她们。 　　赵志冲被母亲拉到房间，她的卧室布置十分简单，与寻常贵女不同。如果让萧靖来看，定能给出《红楼梦》里的几句词儿。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年轻的姑娘不安地坐在镜前，母亲给她梳着漂亮的螺髻，用上陛下带过来的首饰。她脱下灰扑扑的道袍，换上一身缂丝紫地花卉鸾鹊长裙。裙子做得太漂亮了，腰部和下摆部位分用山茶、梅花和百合等花卉的图案来装饰，更以珍珠镶边。 　　赵志冲有些局促，她长这么大，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她今日第一次见到兄长，兄长说要带她出去。她既是兴奋，也有些难过。 　　“法师，我跟陛下说，要把你一起带出去。” 　　“若是法师不走，我也不走。” 　　悟真法师摸着女儿稚嫩的肩膀，狠心掐了她一把，压下声音骂她：“哪有一见面就提那么多要求的？陛下让你出去，你先出去。等你混出个人样，再把娘也接出去。” 　　“好，那我好好混日子。”赵志冲的鼻子酸酸的，发誓自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让法师跟着她享福。 　　大约过了半刻钟，打扮好的赵志冲从房间出来。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作揖道：“陛下万福。” 　　“志冲不必如此。”萧靖觉得这个妹妹生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志冲无论在人前人后，称呼我一句哥哥。” 　　“哥哥。” 　　赵志冲捂着嘴笑，她有哥哥了，真好。 　　萧靖心中想到一个字，沾着茶水在案上写下，问：“志冲看这个‘鲁’字如何？日后想要什么样的公主宅？” 　　鲁国大长公主。 　　作者有话说： 　　宋史记载这位公主死后才被追封鲁国大长公主，杜氏去世的第二年，可能没有人护着赵志冲，她也死了。 　　我认为真宗皇帝不册封赵志冲当公主，并不是因为讨厌她。除了赵志冲，赵祯的亲姐姐（妹妹）惠国公主也没有被真宗册封，那位公主是李宸妃生的，李宸妃本人并没有过错。 　　有引用《红楼梦》对薛宝钗房间的描述。 第590章 赵祯无遗憾（10） 　　◎宋仁宗和张皇后◎ 　　外面的世界对于赵志冲而言, 是十足新鲜的。 　　她坐在马车上，偷偷掀开帘子看开封城的景色。靠近朱雀门附近, 有卖旋煎羊、冬月盘兔和野鸭肉的, 小贩的叫卖声响亮又清脆，不惹人厌烦。梅家鹅鸭是附近有名的食府，往来客人如织, 隐约看到门后人声鼎沸，闻到美食的香气。 　　赵志冲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她都没去过, 没吃过。只可惜马车没有停下来, 姑娘目不转睛地看了两眼，不舍得地低下头。 　　萧靖察觉出来，许诺道：“以后我时常带妹妹过来, 吃到肚儿撑。” 　　姑娘顿时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马车走的是入宫的路, 官家把先帝的女儿从洞真宫带出来。杨太后对杜氏母女多有照拂，赵志冲于情于理应该先去拜见太后。 　　“女儿见过娘娘。” 　　赵志冲跟在兄长的身后，对着上首的太后盈盈下拜，表情十分恭敬。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杨太后，她知道太后经常帮助她和法师，心里是感激的。 　　杨太后瞧着这么大一个女儿，脸上十分喜悦。她让志冲过来身边讲话, 仔细看着姑娘的脸，越看越欢喜。 　　姑娘的眼睛生得像先帝，跟官家也像。她的脸型像杜氏，唇色红润, 贝齿洁白整齐。大约是因为被困在洞真宫多年, 少见日光, 她的肤色娇嫩如白雪，额边的斜红如弯月，更衬得人可怜可爱。 　　赵志冲本身生得不俗，只是往日穿着道袍，掩去了大半好颜色。今日杜氏用心为女儿梳妆，人靠衣装，二十岁的姑娘哪有丑的。 　　“志冲的打扮还是太素净一些。”杨太后心疼孩子，“志冲生得好，画上珍珠妆就更美了。”宫中的女子流行贴珍珠面靥，美而不俗，非常费钱。 　　萧靖认错：“是朕思虑不周，亏待了志冲，今日一定补上。” 　　出身民间的赵志冲穿上新裙子，戴上金首饰，已经觉得自己的打扮很奢华，哪里有要求太多。她急忙为兄弟开脱：“娘娘，不是哥哥的错。” 　　“好，不是你兄长的错，他这个人最好了。” 　　杨太后看着二人感情融洽，心里也替孩子们高兴。先帝留下来的血脉不多，只有这两个，兄妹俩相互扶持，日子会好起来的。 　　萧靖递了一盘糖角儿在妹妹的手边，道：“朕欲新年册封志冲为鲁国长公主，不知志冲意下如何。” 　　杨太后抚掌大乐：“好事啊！” 　　赵志冲受宠若惊，手里的果子都拿不稳。她没想到哥哥一下子封她做公主，当即喜不自胜。她忍不住落泪，是高兴的，她成为公主就会有公主宅。 　　她想把法师接到自己的宅子里。 　　萧靖继续说：“还有一事，朕想问小娘娘的意见。悟真法师生育鲁国长公主，她对大宋有功。朕想让杜氏晋位，新年封为先帝贤妃。” 　　杨太后没小气那点位份，男人都死了十几年，她和杜氏之间并没有龌龊，也不必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点头：“官家的主意妥帖极了，官家的后宫……可要提拔一下？” 　　新年新气象，皇帝在新年大封六宫最正常不过。纵观赵祯的后宫，皇后和高位妃嫔没有，现在只有寥寥三四位御侍。之前较为得宠的杨美人、尚美人和废后郭氏干架，杨太后不喜二女，命人将她们送出皇宫。 　　“朕要守孝三年，想把她们都送出去许配人家，免得空耗青春。朕不是她们的良人，不能给她们虚无的幻想。” 　　“……” 　　杨太后听着不对劲，问：“那三年后呢？官家该如何？”全打发走了，皇帝身边没有妃嫔伺候可不行。 　　萧靖：“三年后，再选新人便是。” 　　“……”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杨太后和赵志冲都被说服了。 　　“哥哥是在宫中守孝吗？”赵志冲轻声问。 　　“城郊猎场有一处太/祖留下来的宅子，朕在那里为大娘娘守孝。”萧靖说，“志冲是要一同过去，还是在宫中陪着小娘娘？” 　　赵志冲不认识刘太后，但她听法师提过，那位太后很厉害。皇帝能为嫡母做孝子，没道理她一个人庶女躲在皇宫里享福。 　　她抱歉地看向杨太后，说：“我也愿意为大娘娘守孝。”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刘姐姐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杨太后不计较，“志冲有空多来保庆宫，我把贤妃接到身边照顾，我们互相也好有个伴儿。” 　　赵志冲听到法师能从道观离开，替生母感到高兴：“多谢娘娘仁慈。” 　　鲁国长公主的晋封仪式安排在新年，现在都年尾了。太后懿旨让人称呼赵志冲为公主，宫人们为公主收拾衣物和玩器珠宝，足足装了十几辆马车。 　　…… 　　张嫣早上睡醒之后，自己吃饭，然后在前院的石板上练字，拿着一本《论语》能鬼画符糊弄大半天。她听见门外有马车轱辘碾过的声音，顿时冲到前面。 　　舅舅骑着马走的，怎么他坐车回来？ 　　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记得会有旁人，只是焦急地喊：“官家——” 　　她看见宅子外停了好多马车，看马车的标志是从宫里出来的。车停稳了，萧靖先下来，然后他走到后面一辆车，掀开车帘子。 　　他伸手扶下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姐，小姐姐冲他眉开眼笑，顿时把张嫣气炸了。好哇，她在家等了大半天，他竟然带妹回来！ 　　张小娘子有点不高兴凑过去，问：“官家，这是哪一位姐姐？” 　　萧靖一看就知道她是醋上了，解释道，“她是朕的妹妹鲁国长公主，志冲之前住在城里的洞真宫，所以嫣儿在皇宫不曾见过她。” 　　“哥哥，这位是？”赵志冲没有妹妹，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小娘子。她见着小孩生得可爱，打心眼有几分喜欢。 　　“她姓张，朕给她取单名一个嫣字。嫣儿是朝中官员的女儿。朕看她父亲去了，又没有母亲照顾，孤独一人十分可怜，便留她在身边。” 　　赵志冲揉了一下小娘子的双丫髻，善意地打招呼：“嫣儿妹妹好。” 　　妹妹的名字听起来很美，不像她，听着像是男的。 　　张嫣对于这位未来的小姑子，表示极大的好奇。在张娘子的记忆里，她没见过这位公主，这位公主自幼在道观生活，一辈子没嫁人，法号是清虚灵照大师。 　　她知道，萧靖心软，他肯定不会丢下赵志冲不管不顾的。 　　赵志冲在洞真宫住了二十年，她跟母亲学过识字，看得最多的书籍是《道德经》《南华经》《冲虚经》这一类道教著作。她对于历史、天文、地理等知识并不了解，萧靖从书房搬来好多书，鼓励妹妹继续学习。 　　比起学习爱偷懒的小张同学，赵同学的学习劲头可足了。 　　公主被兄长安利了汉朝司马迁的《史记》，看得十分入迷。这本书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写，写到汉武帝元狩元年的事情，时间跨度大约有三千年。怕妹妹看不明白，萧靖还加了一本唐朝人写的《史记索隐》，那本书是对《史记》的扩充和注解。 　　对于没有娱乐习惯的小赵来说，她追《史记》的劲头跟女生看小说似的，这种有人物、情节跌宕起伏的历史书可比经书好看多了。她废寝忘食地看了一个星期，终于把两本书一块儿看完。 　　那天，她握着书，兴冲冲地跑出去，仿佛发现了新世界。她找到随便瞎练字的张嫣，惊奇地跟她说：“妹妹，我发现有一个人跟你名字一样，她也姓张。” 　　张嫣：“啊？” 　　赵志冲兴致勃勃地说：“我看完这两本书，司马迁没有写孝惠皇后叫什么名字，但是著《史记索隐》的司马贞写了，他说孝惠皇后叫张嫣。那位皇后跟你一个名字，你说神奇不神奇。” 　　张嫣：是挺神奇的。 　　因为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姐姐真厉害，能读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小张表示自己是文盲，对名字的典故毫不知情，“官家给我起的名字真好，原本在保庆宫的时候，她们都叫我张燕燕。” 　　赵志冲点头：“我觉得张嫣比张燕燕好听多了，听着像是皇后的名儿。哥哥给我的封号也好听，我看书才知晓，汉高祖的长女封地在鲁国，她是鲁国长公主，我也是鲁国长公主。” 　　好多年之后，在官家的主持之下，鲁国长公主认张氏为养女。张氏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宫，初为清河郡君，一步步晋封为皇后。 　　张嫣，张皇后。 　　可能历史会轮回。 　　来吃帝后结婚酒的鲁国长公主挺高兴的，她觉得嫣儿的名字好，果真有皇后的命格。她和张皇后年少相熟，深知皇后是一个好女子，盼着皇后跟她兄弟好好过日子。 　　只是赵志冲隐隐约约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嫣儿的名字是哥哥改的，皇后之位也是他给的。哥哥肯定读过许多书，当时他是怎么想啊？” 　　“啊，想不通。” 　　“算了，吃肉吃肉，我不想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史记》《史记索隐》、还有《宋史》关于鲁国大长公主的描写。 第591章 赵祯无遗憾（11） 　　◎宋仁宗想去看女子相扑◎ 　　问：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她们怎样会开心起来？ 　　答：逛街，血拼, 买买买！ 　　萧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这个标准答案, 宋朝东京的商业发达，城中吃喝玩乐都有，可以去瓦子看杂耍, 到樊楼吃饭。来都来了，他看不到《清明上河图》，但可以看《清明上河图》的原型啊！ 　　只可惜仁宗本人不是爱玩会玩的性子, 他对开封府的游玩路线并不了解, 哪一家馒头好吃，哪个瓦子的表演好看，这位官家根本不知道。他不像宋徽宗, 会自己偷偷摸摸去瓦子玩, 跟美女李师师约会。 　　想问谁会玩？ 　　这得找当地人问一下。 　　萧靖寻思要问一下东京的官儿，参考一下别人的逛街路线。东京城那么大，要是没有规划，走到腿软、辛苦的是他！他不仅要给媳妇和妹妹拎包，还要负责掏钱！ 　　他可不像花钱倒成了冤大头，他立志要买到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李相、吕相……官家不敢跟宰相说自己出去玩，怕被人劝谏。最近他跟老范挺要好, 可是范仲淹一脸“我很能吃苦”的样子，一碗冷粥能吃一整天，一看就不擅长吃喝玩乐。 　　韩琦，未来的韩相公倒是很年轻, 人才二十五岁。只可惜别人都说韩琦“端重寡言, 不喜嬉戏”。 　　“还是别问韩琦了, 他好像没对象，单身狗肯定不爱逛街。”萧靖寻思朝中有哪个年轻、已婚的官员，还真给他想出来一个人。 　　“富弼！富弼还没够三十岁，他的夫人是晏殊的女儿，这个好，本地姑娘肯定会逛街！” 　　于是下一次早朝之后，官家沉声道：“其余人可以离开，彦国（富弼的字）留下。” 　　富弼：终于下班咯，回家补补觉。 　　富弼：彦国那个倒霉蛋是谁？ 　　富弼：哦，彦国这个倒霉蛋是我。 　　穿着绿色官服的男人一脸懵逼地出列，他暗自在心里盘算，最近开封府没发生什么大事，治安也不错，他自认为当开封府推官没有出现纰漏。官家缘何要留下他说话？而不是找他的上司开封府尹？ 　　富弼想不通呐。 　　萧靖袖子里拿出来一只锦囊，里面装着十余枚金瓜子。他把锦囊赐给富弼，笑道：“朕的皇妹长居洞真宫，不曾看过开封府的繁华，十分向往。朕以为彦国为人诚恳，想请求彦国代为探路，去寻找开封府可玩的好地方，整理记录成册。 　　鲁国长公主是女眷，有些地方适合男子去的，可能并不适合她……朕有劳彦国携夫人同行，锦囊里的小东西算是给尊夫人买脂粉的花销钱。” 　　富弼：？？？ 　　所以官家留我，是想让我公费带媳妇逛街？顺便整理出来开封府旅游攻略？ 　　“臣不敢受。”富弼低下头行礼，“臣为陛下效劳，不为钱财。” 　　“若是只求彦国一人办事，朕自然不给你钱。但是彦国与夫人同游，夫人看上哪个新首饰、新衣裳、新布料，这可都是要花钱的。夫人有心仪的物件，且买下来，若的确是物美价廉，朕也想买给公主。” 　　富弼：官家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样？ 　　皇帝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掂量着官家赐给他的荷包，沉甸甸的手感特别好。等回到家中，富弼喊上夫人晏氏，大白天关起门来。为了躲避别人的目光，他把窗户也关上了。 　　“官人，这大白天的，我还怀着孩子呢……”晏氏粉脸羞红，她刚怀上孩子月余，最近夫妻之间很少亲近。 　　“这是陛下给你的，陛下让你拿去买东西的钱。”富弼把锦囊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倒在夫人的手心上，当真是一片金灿灿。 　　“陛下给我钱？”晏氏大惊，她生得是不错，但她平日里跟陛下并无交集。 　　陛下……应当是那种正派的男人。 　　“陛下想带着鲁国长公主在东京游玩，可又不知何处值得玩耍。陛下便让我带着你，在城里游玩。你若觉得哪一处的首饰好、哪一处的吃食好，我写成册子再交给陛下。” 　　“也许是我多想，陛下特意点了你我，是有安抚丈人的意思在里面。指不定什么时候，丈人就可以从陈州回来的。” 　　富弼这样说，晏氏想起被贬官的父亲，心里忍不住难过。富弼年轻的时候，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好，被范仲淹赏识，后来老范将他的文章转送给晏殊看。 　　晏殊年少成名，七岁能作文章，是大宋鼎鼎有名的神童。富弼的文章能入晏殊的眼，皆因他本身有真才实学。晏殊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见他一表人才有学问，便把长女嫁给富弼。 　　晏氏和富弼成婚的时候，她的爹爹是参知政事（副宰相），她是低嫁过去的。而富家不过出了马步使、员外郎这样的小官，结婚那会儿，富弼身上还没有功名呢。 　　晏殊当年提议刘太后“临朝称制”，也许是惹怒了官家。等刘太后去世以后，皇帝亲政，晏殊和刘氏提拔的官员一同受到波及，被贬出东京。所幸女婿富弼没有受牵连，他很照顾晏氏，不想让她伤心。 　　今日富弼哄她，说晏殊应该能从外地回来。 　　晏氏相信了，她擦掉眼边的泪花，笑着说：“这回我定要好好玩玩，选出好玩的地儿，让陛下和公主玩得尽兴。” 　　富弼是洛阳人，他来东京没几年，对这个地方不够了解。晏殊的祖籍是江南，但他在东京得了这个长女，后来他一直当京官，晏氏自幼在东京长大。要问东京哪儿好玩，问她就对了。 　　她想起自己闺中的日子，爹爹对她最好，她花用的零钱从来不缺。她有许多兄弟姐妹，除了早逝的长兄，她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概因晏家孩子多，她和妹妹从小穿着男装，跟兄弟们一起出门玩。 　　那样惬意的时光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爹爹带我们几个去朱家桥瓦子看表演，里头不仅有演杂耍傀儡戏的，还有卖果子的阿婆、卖辣鱼羹的小贩、算命人和不知道卖什么药的药贩子。小妹爱吃糖果子，可是我们都不爱吃。我和两个哥哥说要吃煎肉，每次我们人多胜人少，小妹气得要哭……” 　　“瓦子的表演也不是都好看，爹爹会提前差人去问今日演什么，才好带我们去。有一次爹爹不带我们，自己偷偷看相扑，气得阿娘回来打他。” 　　“为何丈母不喜丈人看相扑？”富弼很好奇，“同僚曾邀请我去看过两次，他们的力气可真大。” 　　晏氏淡淡地说：“爹爹那次去看的是女子相扑。” 　　富弼：“……” 　　懂了，丈母娘是醋上了。 　　表演相扑的男演员只穿一条兜裤，相斗的时候能看到他们的肌肉鼓起爆发，非常具有观赏性。而相扑女演员比男演员穿得多一些，但也没多太多。 　　她们除了下/身的袖裤，上/身不穿外衫，单穿一件紧身的小袄。女子相扑的历史大概能追溯到三国时期，吴国末帝孙皓命宫女相扑，赏赐赢者金步摇和金发簪。北宋的女子相扑为了追求刺激，更加贯彻到底。 　　有些瓦子的演出十分香/艳，女演员只用巴掌大的布儿遮挡住胸脯。女子互相争斗，动作很大。扯头发还算好，万一把衣裳给扯了—— 　　啊，这…… 　　仁宗皇帝本人为数不多的爱好，他很喜欢看女子相扑。他不但自己看，还请女演员去东京最大的宣德门广场表演，带着一群后妃去观看。 　　臣子司马光看不下去，专门写了一篇《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吐槽皇帝爱看女子裸/戏。 　　萧靖想着带张嫣和妹妹去逛街，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相扑。不看吧，好不容易来北宋一场，错过传统文化多可惜啊。但他怕自己溜达去看，让张嫣知道，她肯定要生气的。 　　他专门让人做了小娘子爱吃的牛乳糕，一脸纠结地端过去。 　　“说吧，什么事儿让舅舅为难了？”张嫣早看见他了。 　　“我想过几天带你们去逛街，东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比长安、洛阳也不差。东京的瓦子里有很多表演，有说书的、杂耍的、傀儡戏的还有各大院的行首歌舞……我就想问嫣儿去不去瓦子玩？那里的贵族女客可能不多。” 　　张嫣：还有这等好事？ 　　她活几辈子，还没去过风月场所见识见识！ 　　“去，怎么不去！”小娘子特别高兴，兴奋地摩拳擦掌，“有那个什么表演吗？行首们漂亮吗？她们跳舞穿得多吗？欸，这天多冷啊……” 　　萧靖：我发现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瓦子的表演都挺正经的，百姓们喜欢在那里娱乐。”他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你想的那种，没有。” 　　“哦。” 　　小张瞬间失望极了。 　　萧靖接着说：“瓦子有女子相扑可看，她们穿得少，大冬天的应该很艰难。要不我们去支持一下，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 　　小娘子浑然不知道自己进入圈套，高高兴兴地说：“好啊，我们去看女子相扑。舅舅，我要不要新做几件男装？也给志冲做几套？” 　　作者有话说： 　　这里补充一下背景，富弼、韩琦都是北宋名相，后来是当宰相的人。 　　富弼的岳父晏殊，晏殊不仅当大官，他写的宋词是上过语文课本的。他写的《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蝶恋花》“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晏殊去瓦子的事情纯属我虚构，但是官家本人是真的爱看女子相扑。感谢在2021-05-29 22:32:25~2021-05-30 20: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浮一白、懵懵懵、占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2章 赵祯无遗憾（12） 　　◎宋仁宗去网红店排队◎ 　　三天后, 萧靖拿着富弼给的《东京游玩攻略》，兴致冲冲地要带家里两个姑娘去逛街。 　　“志冲, 走, 咱们这回好好出去玩。”他特地让人准备好一套男装，高矮胖瘦跟志冲差不多，“出门在外, 穿男装方便，哥带你们去瓦子耍耍。” 　　“去瓦子要穿男装啊？”志冲觉得很新奇，“妹妹也穿男装吗？” 　　萧靖：“嫣儿也有, 你不用担心她。” 　　张嫣穿着对襟小短衫配裤子, 头上梳着两个总角髻，像是小男孩的模样。萧靖特意给她戴上一顶硕大的银项圈，项圈上坠着沉沉的长命锁, 一看就很有钱的模样。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银饰, 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道：“招摇的好，别人看着都知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会将你拐走。鬼樊楼知道不？在东京的下水道四通八达，不知道藏着多少亡命之徒、被拐来的妇女和小孩。那些人不笨，专拐穷人的儿女，不会对贵族小孩动手。” 　　张嫣本身生得好, 很容易招人眼。若是别人看出来她家境贫寒，说不定会将她掠走。 　　小娘子拍了拍他的手，相信舅舅以后会收拾那帮人。 　　汇合的时候，萧靖一本正经地忽悠妹妹：“我们这次出门, 最好掩饰一下身份, 以免被谏官宰相发现。志冲装作是我的弟弟, 嫣儿……嫣儿喊我舅舅，装作是我的外甥。” 　　天真的公主点头，她真的信了！ 　　赵志冲以为，哥哥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她忍不住捏了一下张嫣的小脸，逗趣地问：“那么嫣儿是我的什么？她喊我舅舅，还是喊爹爹？” 　　张嫣的眼神有些飘忽，她给鲁国长公主当儿女，也不是不行。萧靖跟她说过，想让她以后认公主当干娘。 　　毕竟她长得矮，赵志冲都二十岁了。若非公主在道观空耗青春，她早该结婚生子。 　　“爹爹！”张嫣不要脸地喊。 　　赵志冲被她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十动然拒：“别，别这样，嫣儿喊我二舅也成。” 　　张嫣：“欸，大舅好，二舅好。” 　　这个奇奇怪怪的三人组合就这样出门了。 　　东京城特别好玩！ 　　两个姑娘赶在清早坐马车进城，萧靖负责开车。他们的车后面还有一辆车，全都是穿便衣的侍卫小哥哥。一进城，志冲掀起车帘，看到路边氤氲着白色的热气，还有一道道炊烟。这是卖早点的小摊，东京的早点开得极早，摊贩从五更就开始出摊。 　　能坐好车进城的人，一看就不缺钱。 　　眼睛尖的陈哥看见马车上的人，特意挑着担子走到不远处，高声道：“官人，要喝煎点汤茶药吗？煎点汤茶药，去乏提神最好！还有现煮的阿婆茶，阿婆喝了笑哈哈！” 　　“他这词儿说得押韵。”赵志冲被逗笑了，“这两个茶怎么卖？哥哥和嫣儿要喝茶吗？” 　　萧靖不是很渴，但他看妹妹的兴致很高，道：“有些渴了，便都来一份吧。”他留意到张嫣的神色，她没喝过，肯定也是好奇的。 　　几碗茶而已，不算贵，皇帝给得起钱。 　　但萧靖没想到人家摊主竟然还不收钱，要耍些新奇的花样儿。 　　陈哥朗声道：“官人您从城外来，可能不知道我们东京城的习俗哩。这做小买卖的都爱扑，您若是扑赢了，我们分文不收，您若是输得狠，也不过是照价给钱。” 　　张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事？” 　　“这关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嘻嘻，小郎君若是扑到虎，茶钱只给两成，若是扑到兔，给八成。最厉害的是扑到龙，小的分文不收……当然啦，若是扑了个空，正价给钱，您也不亏。” 　　陈哥很自信地拿出关扑（一种宋朝流行的赌博游戏）的圆盘，圆盘分成大小不一的区域，动物都来自十二生肖。写着龙字的区域只有黄豆那么小，画着老虎的区域有枣子那么大，画着兔子的地方又更大一些，足足有半个小儿巴掌。 　　至于最惨烈的“空”，占了大约四分之一个圆盘。 　　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应该都能扑中优惠吧？ 　　赵志冲和张嫣都很想玩这种游戏，志冲第一个玩，她握着陈哥给的羽毛镖，在圆盘旋转之时投出飞镖，一下子扑到有图案的区域。 　　张嫣替她高兴，嚷着：“二舅扑中了，不是空！” 　　陈哥脸上的笑容不改， “官人扑中了猴，茶钱给七成，想要什么茶？” 　　公主没喝过外面的茶，犹豫不决：“你刚刚说的茶，都是什么做的？”她没喝过煎点汤茶药和阿婆茶，还是不要不懂装懂。 　　圣人说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陈哥得意一笑，介绍道：“煎点汤茶药既是茶，也是药，味道偏重一些。我家的煎点汤茶药是用一百钱茶叶嫩芽、一升去壳熟绿豆、十两山药捣碎，再掺入二钱麝香，煎煮而成。此茶不仅入口清香，还能填肚子，官人们都爱喝…… 　　至于阿婆茶则是在茶汤中加入今年秋收的栗子仁，小火烤熟的栗子要流蜜哩。上面再撒一层炒香的白芝麻，胡桃仁、橄榄肉，料多香甜，这个是小娘子们最爱喝的！ 　　若官人不爱这两种茶，小的还卖二陈汤、枣汤、生姜汤，咸的有盐豉汤、胡椒汤、紫苏汤。那几样便宜好多，倒是能暖暖身子。” 　　萧靖一听那个煎点汤茶药含有麝香，当即说：“弟弟不如要一碗阿婆茶。” 　　“好，那就要一碗阿婆茶。”赵志冲知道哥哥不会害她。 　　公主用七折的价钱买了自己的茶，轮到张嫣去关扑。她的运气极好，一下子扑到了龙字，她笑盈盈地点了一盏煎点汤茶药，说是给舅舅喝的。 　　萧靖：“……” 　　我可真得谢谢咱们家的小宝贝。 　　他看宫斗片看多了，总觉得麝香不是一个好东西。所幸他是个男的，喝起来没有心理负担。更何况麝香名贵，即使茶中含有这个成分，摊主也不会放太多进去。茶汤味道清冽，虽然加了绿豆山药等物，粘稠却不腻。茶的混合香气十分浓郁，一碗茶下去，整个人十分精神！ 　　完胜后世三十几块钱的一杯网红奶茶。 　　“好茶！”他不吝啬称赞，“难怪那么多官人爱喝这个。” 　　他亲自扑了一回，这回扑了个空，他没在意，志在参与嘛。他指着后面跟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跟陈哥说：“后面也是我的人，有劳小哥给他们上一回茶，随他们点什么，茶钱一并由我支付。另外给这位小郎君点一碗阿婆茶，弟弟啊，阿婆茶好喝吗？” 　　赵志冲非常热情地安利：“嫣儿，我这个茶很好喝，栗子又粉又甜！” 　　萧靖估摸着，这家的阿婆茶放了好多栗子，大概跟后世的糖烤糯糯栗子茶差不多？ 　　应当是不难喝的。 　　陈二喜出望外，这可是一个大单子！ 　　他收足钱，先给好车的小郎君上一碗阿婆茶。茶的小料放得多，不仅有小颗的栗子仁，还有软软的橄榄果肉。糖渍橄榄肉很有嚼劲，越嚼越香，这可是一个稀罕东西，只有南方才产橄榄。由此可见，陈哥做的是高档茶的生意，不是走低价路线的。 　　张嫣吃得喷香，这样一碗下去，连早饭都省了。 　　后头的亲卫也没给官家省钱，官家说了买单，他们人人都点了最贵的煎点汤茶药！ 　　吃得肚子半饱，萧靖继续向着攻略上说的小吃店进发，富弼的夫人晏氏不愧是本地姑娘，哪家的吃食好，她都一清二楚。 　　富弼在册子上写着：“孙好手馒头最佳，以肉丝佐花椒、盐等料，面白柔软，老人亦可食……鹿家包子品种繁多，汤鲜味美，可惜冬日无招牌鳝鱼包子……曹婆婆肉饼不可不食，以羊肉制成，肥而不腻…… 　　桑家瓦子最大，里外瓦子三处，勾栏五十余座，人流复杂……出旧曹门，有朱家桥瓦子，清净不俗…… 　　王家罗锦匹帛铺新进蜀锦，尚未上市，专供熟客。铺中绣鞋十分精致，贱内曾买两双，言物有所值。” 　　萧靖跟两个姑娘商量：“我们先去小吃店买吃的，再去朱家桥瓦子看表演，最后去王家罗锦匹皂铺如何？”这样下来一天，吃喝玩乐购物都有了。 　　张嫣和赵志冲没意见。 　　孙好手馒头是城里有名的吃食，他家的馒头肉放得多，好多人都去买。三人一同去排队，颇有去网红店打卡的意思。鹿家冬天不卖鳝鱼包子，官家买了两个冬笋鸡肉包子，聊胜于无。曹婆婆家的肉饼煎得香喷喷的，小娘子一边揉着肚子说吃撑了，另一边面不改色地干掉巴掌大的饼。 　　萧靖不敢说她，上小学的娃真能吃啊！ 　　他在路边买了一包豆儿糕和一包嘉庆子作为零食，顺着人流漫步过去朱家桥瓦子。早上看表演好，人不多，光线也足。他进门前先看门外的“海报”，姑且叫作海报。 　　半人高的木板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今天的节目单，还有出演的角儿。他们来的时机正巧，今天不是女子相扑，却是男女混扑。主演叫做孙三娘，她与一个叫做鲁二的新人进行搏斗！ 　　孙三娘是相扑圈子的老艺人，容貌姣好，打斗水平很高。有她参与演出，进去瓦子捧场的老客络绎不绝。 　　趁志冲不注意，张嫣抓着萧靖的手，稍微紧了一下，“舅舅，我们去看那个男女混扑吗？” 　　男女打斗，多刺激啊，比女子相扑还刺激！ 　　萧靖自己也是激动，故意装作不在意：“唉，今天都没什么好节目，他们说昨天有大象表演呢……你看不看相扑？要不要改天来看大象？” 　　“先看相扑。”张嫣打定主意要见识见识，“下一次再看大象。”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张活了几辈子，好像她没看过大象？ 　　北宋瓦子有象棚，应该有大象表演。 　　有参考关扑、煎点汤茶药、阿婆茶的资料。孙好手馒头店、鹿家包子、曹婆婆肉饼、桑家瓦子、朱家桥瓦子、王家罗锦匹帛铺都不是我虚构的名儿，是记载里有的北宋“网红店”。北宋的东京城几乎可以说是吃喝玩乐不夜天，三更宵禁停业（晚上十一点），五更开业（凌晨三点），基上是半夜打个盹儿，大家继续嗨起来。 第593章 赵祯无遗憾（13） 　　◎宋仁宗买蜀锦◎ 　　“师姐, 你今天可真要登台？” 　　年方二八的小娘子抱着一个孩儿，小孩不足三个月, 脸皮粉白像莲子一般, 十分好看。悍小娘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看孙三娘把胸脯裹好。这么冷的天儿，孙师姐只披一件单薄的翠色贴身短袄, 露出一节嫩白的小臂，很能吸引观众的目光。 　　孙三娘生得好看，脸儿尖尖的惹人怜爱, 偏生手上的功夫极好, 搏斗时能把一个普通男人掀翻在地。她十六岁那年在瓦子表演，今年她二十八岁，已经在相扑圈子闯出名气。好多客人听闻她重出江湖, 都特意来给她捧场。 　　她之前将近一年没来瓦子相扑, 好多熟客来问她的去向，以为她是被哪个大官人梳拢了。悍小娘对外解释是师姐的老子娘身体不好，师姐是回老家尽孝。 　　实际上孙三娘是回家生孩子，顺带和她男人离婚。她从前的男人跟街上的野狗似的，闻着哪儿有臭，就往哪儿奔。孙三娘逮了他好几次，确定这是个撒手没, 干脆不要他了。 　　她离完之后，才跟师妹悍小娘说：“呸，狗东西见我能挣钱，竟然想哄我继续来瓦子吆喝弄钱。我才不傻, 怀着身子干相扑这一行, 那是要女人的命！我气得很, 要跟他离了，他不乐意，我就——” 　　“你就怎么滴？”悍小娘竖起耳朵。 　　“我威胁他，若是不离，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不仅打他，还打他一家。我也不怕上衙门见官，我生来没了爹娘，我还想坐牢哩，包吃包住！” 　　悍小娘：佩服！ 　　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来瓦子做艺人的，大多数是苦命人。孙三娘是被师父捡回来的，悍小娘又是被十几岁的孙三娘抢回来的。孙三娘从小胆子大，又习得一些拳脚功夫，她见小娃要被人卖去鬼樊楼，正当那个人贩子数钱的时候，她偷摸把人抢了就跑。 　　瓦子里讨生活的女人虽然低贱，但尚且能见光。鬼樊楼的女人一辈子都见不了光，活得跟鬼差不多。 　　孙三娘的脚程快体力好，她穿过好几处瓦子，专门往人流熙熙攘攘的地方钻，拐子想追都追不上。 　　她和师父商量，让小娃吃她们这一行的饭。等她孙三娘人老扑不动的时候，正好这个娃能上台相扑，挣来的钱能孝顺师父。 　　“师父，先是我养你，再是师妹养你，你一辈子都能喝酒吃肉！” 　　师父也不是多善良的人，但小娃能挣钱的事儿，确实说动了他。寻常女相扑手扑到三十岁左右，已经是人老珠黄。孙三娘和这个小娃差了十几岁，等这个大的挣不来钱，小的正好是青春漂亮的年纪。 　　瞧着这个小娃，模样长得真俊，长大不会丑。 　　小娃就这样被留下来，可惜师父命不好，收养她没几年后就一命呜呼。悍小娘说是师父养的，实际上是孙三娘养她更多。 　　她心中默默把师姐当作母亲。 　　孙三娘笑着说要嫁人，悍小娘拿自己这几年攒到的积蓄，给师姐出了一箱子体面的嫁妆。孙三娘离婚的时候，她把嫁妆全要回来，她这么凶狠的性子，狗东西不敢惹她。 　　她对男人撂下狠话： “你若是不放我走，我叫几个相好的大官人来搞你！你到时候去阎王爷那里投胎，也是个糊涂鬼！我孙三混了好几年，别的不说，认识的禁军头头也有几个，你自己掂量掂量。” 　　“什么孩子？这哪里是你的孩子！孩子是我跟别人有的，一直拿你来当个绿王八！” 　　男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离，这必须离！不，我不和离，我要与你义绝！” 　　“义绝就义绝！”孙三娘丝毫不怵。 　　义绝是古代离婚最严重的一种方式，指夫妻中一方对另一方以及对方一定范围内的亲属有殴、杀、奸等行为，从而夫妻双方被官府强制离婚。和离对女方而言，是伤害性最小的，姑且算是“和平分手”。而义绝需要通过官府离婚，只有存在犯罪行为，才会被判义绝。 　　孙三娘不怕丢脸，她铁了心思要离。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开封府办离婚，所幸她生得好，孕妇又像是弱势群体。办差的官爷可怜她，不信她会动手打人，没有在她的判词上写太难听的。 　　两人离婚之后，悍小娘把孙三娘接到身边，她白天打相扑，夜里陪师姐说话。等孙三娘出了月子，她没有多休息，而是立刻跟瓦子的人说，要重新出台表演。 　　她专门打最挣钱男女混扑。 　　男女混扑的女演员挣得比女子相扑的多，因为女人的力气小，在混扑中容易吃亏。这男女授受不亲，动作大时难免走光，愿意打混扑的女演员不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情，谁不想在家里好好养着。我若是躲懒，春哥儿就没得吃穿，还得连累师妹你养我。”孙三娘在后台上妆，“呸，老娘只当借了回种，定要把春哥儿安生养大。” 　　春哥儿是孙三娘的儿子，也就是姑娘怀里抱着的孩儿。孩子的眼睛清澈，咿呀呀呀地喊着，好像为娘亲鼓劲。孙三娘要准备表演，悍小娘今日不用工作，得空替她带一下孩子。 　　只待一炷香燃烧完毕，铜锣声敲响，穿着红绸鞋子的女飐（女相扑演员）闪亮登场。将近一年不见，孙三娘的身段更加丰美，老客们看得目不转睛。今日混扑的男人叫鲁二，是这一行的新人。 　　瓦子安排孙三娘和新人相扑，也有提携鲁二的意思。 　　只要钱财给足，孙三娘没意见。 　　她娇喝一声：“哈！”一个漂亮的转身，躲开了鲁二的攻击。两人有来有往，打斗了不下十个回合，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好些老客露出焦急的神情，怎么女飐的动作越来越慢？ 　　孙三娘的额头沁出汗水，动作越来越艰难。自从生了孩子，她的体力是大不如前。她没想到自己今日复出一战，打得那么难！ 　　她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对手的肩膀，用巧劲将他掀翻在地。往日这么一招，是她的必杀技，她能轻而易举掀起一个男人。谁知鲁二看出来三娘下盘不稳，竟然往她脚下一绊，顺势抓着她的手，将她狠狠地砸到地上。 　　“嘶——” 　　看表演的萧靖和张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人被打得也太惨吧。舞台上的女人倒地不起，直到有观众欢呼鲁二的胜利，表演结束，她方才被另外一个女子扶起来。 　　扶她的正是悍小娘，她把春哥儿用背带绑在后背，心疼地抱起孙三娘。她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胜者为王，不打假扑，鲁二并没有错。 　　只是她心疼，师姐她刚出月子还没有几天。产妇的身子本来就虚弱，她又年长十岁，怎么打得过十八九岁精力旺盛的鲁二。就刚才那一下子，孙三娘的后背肯定青了一大片。 　　赵志冲露出不忍的表情，小声地说：“哥，我想请你的人去买些好药，送给那位女飐。我还想请她做我的健身师父，让她以后别在这里打了。” 　　本来公主说把孙三娘雇来，做寻常女侍的。后来细想，还是不妥。这位孙三娘会一些拳脚功夫，陪公主锻炼身体正好。 　　萧靖想了想，这事儿挺好的，只要孙三娘身家清白，他愿意请人来教导二女武艺和健身，女教练比男教练方便。宋朝的皇室女眷大多以文弱为美，可是在他看来—— 　　他倒宁愿公主能不喘气砍人三条街呢！ 　　大概赵家的基因不好，或者是皇宫风水不行，有许多皇子皇女的身体不好，早夭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后天锻炼不说有多大作用，起码练一下，比干坐不练要强。 　　官家跟身后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你去查一查刚才那个女飐，不要惊动旁人。若她是个清白的，你问她愿不愿意去教小娘子强身健体的功夫，每个月有五两月钱，包吃包住。 　　唯一有一点，她不能时常还家，每半个月还家一次，需要经过报备。为人必须谨言慎行，日常要跟着小娘子起居。” 　　“是。”便衣小哥很快领命而去。 　　看完男女浑扑的表演，手里的零食也吃完了，萧靖带着妹妹和媳妇过去王家罗锦匹皂铺。女人天生对打扮有一种特殊的钟爱，一听说去买衣裳鞋子，两人眉开眼笑，别提有多高兴。 　　张嫣十分期盼：“舅舅，店里真的会卖蜀锦衣裳吗？” 　　小张眼馋织金镂花的小裙子很久，上辈子没好意思穿，这辈子很想天天穿。曾有蜀地官员上贡一条单丝碧罗笼裙，用织金技术制作的蜀锦十分华丽。小张忍痛赏赐给孙女李果儿，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应该有吧？”萧靖不太确定，安慰道，“若是没有，等出了孝期，志冲和你都做几身。” 　　他对自家人十分大方，再穷也不能穷着媳妇和孩子。他和赵祯的消费观不一样，若是张嫣想穿几身灯笼锦的衣裳，他宁愿自己努力挣钱，都要给她吃好穿好。 　　害得张贵妃被官家责骂的灯笼锦，就是蜀锦当中的精品。 　　宋朝生产蜀锦织品的机构叫作锦院，分为官营和私营两种。官营的有成都府锦院，成都府锦院产出的蜀锦质量稳定，专供皇室，是皇帝赏赐给大臣的首选。 　　萧靖想得很深，如果王家铺子卖的蜀锦不是私营，而是成都府锦院出的货。那么他的钱兜子里，大概率是出现硕鼠了。 　　是谁偷了老子的钱！ 　　王家罗锦匹皂铺的掌柜姓王，天生一双势利眼。虽然三人都穿着男装，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上门的是一位年轻官人，外带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娘子和一个小女童。 　　“两位官人想要什么？”王掌柜笑起来很喜庆，“我们小店不大，但东西在东京城都是拿得出手的！不仅有布料、还有新款的成衣、鞋子……” 　　萧靖见没有别的顾客，沉声说：“我曾听晏家娘子说起，你们这里有蜀锦卖。我想给家中娘子置办新衣，不拘是布料或成衣。” 　　晏家？ 　　这个姓氏罕见，王掌柜一听便想起某位常客。 　　要说东京城姓晏的、有头脸的，就那么几个。晏相公虽然被贬，但他素有才名，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旁人也不敢冷落他家。晏家有两个娘子，从小有光顾店里的生意。 　　王掌柜的笑容更亲切一些。他打量过一行人的服饰，都是好衣裳。虽然没有织金，但材质是上好的丝绸。这样的人家能付得起大价钱，不是上门耍着人玩的穷鬼。 　　“您来得巧，小店新进了几匹八达晕锦，你看这上面的花儿多美……” 　　八达晕锦以牡丹、菊花、宝相花为图案，周边织有几何形状的花纹，因丝线之间互相沟通，朝八方辐射，有“八路相通”之意。这种蜀锦的生产技术始于五代，到宋朝的时候趋于成熟。 　　萧靖看得仔细，这匹八达晕锦做得极美，以朱红为底色。花卉图案由深红、蓝、浅蓝、绿、金黄、深绿等色组成，端的是五光十色。八达晕锦是上贡给皇家的蜀锦品种，寻常百姓是不可以使用的。 　　理论上，普通卖布的铺子不应该有八达晕锦，这是官营产出的东西。 　　他装作十分惊喜：“你这是成都府锦院出来的货？当真是手段通天，能拿到这样的好东西……” 　　“不过是一些残次品，哪里能给官家上贡。”王掌柜嘻嘻两声，指着一个地方，“您瞧，这里破了一个窟窿大的洞，这匹布算是废了大半。” 　　张嫣探过头来，底下那些人钻空子果真是厉害。不知道谁用火烙了枣子那么大的洞，这样一来，这匹八达晕锦损毁，自然不能送到皇宫。 　　可若裁成衣裳，完全能避开这个洞，还能出一身长衫，再给姑娘做几双鞋子！ 　　萧靖：“这匹八达晕锦做得好，且包起来。再要几匹素净一些的蜀锦，一并买单。”如果这家店背后的主子当真姓王，官家心里倒有几个名字。 　　“咦，这几双鞋子好生精致！”赵志冲看到店里的蜀锦小鞋子，她看向张嫣，“这鞋这么小，我穿不上，嫣儿兴许能穿上。” 　　张嫣有些意动：“这鞋子怎么卖？” 　　王掌柜看到她们感兴趣，却面露难色：“啊，这几双鞋子的款式是行首们定过的，不宜再卖给小郎君……” 　　什么是东京的行首？ 　　那些姑娘打扮得再漂亮，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说得难听点就是陪客的。 　　哪里叫贵族小娘子和行首穿一样的鞋子？ 　　王掌柜是疯了才做这种生意！ 　　“可是那些行首……不是应该是二八佳人吗？”张嫣不明白，“她们都那么大，却穿这种鞋子？” 　　这样的小鞋子在她看来，是儿童鞋。她现在是儿童，所以她能穿进去这样的鞋。 　　王掌柜看向同行的官人，见人家没有制止，见左右又无旁人，才压低声音解释道：“这叫宫样，外头的勾栏可流行得紧，据说宫里的娘娘和宫女都是这样穿的。行首们学了宫中的模样，还花重金请出宫的老宫女把脚给缠了，才能穿这样的鞋子。 　　官人听说过桑家瓦子的李行首没有？她穿了这鞋，跳起舞来跟天上的仙子一样，好多人都去看她，一时间风头无二。如今想去看她，光是入门的茶钱和果子钱，比之前翻了足足十倍……” 　　萧靖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他原以为整治了皇宫里的缠足，那事儿算完结。结果缠足在妓/女那边流行起来，去瓦子玩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若是以后的审美认为这样的脚很美，恐怕将来每个姑娘都要缠足。 　　那样太可怕了！ 　　“我们回去吧，回去再请绣娘做新衣新鞋。”他喊上张嫣和志冲，心事重重地离去。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义绝、八达晕锦的资料。 　　有参考唐朝的蜀锦，《蜀中广记》卷六十七方物记：安乐公主出降……蜀川献单丝碧罗笼裙，缕金为花鸟，细如丝发，鸟子大仅黍米，眼鼻嘴甲俱成，明目者方见之。 　　关于张贵妃收受文彦博灯笼锦的情节，参考：《宋史·卷三百一十三·列传第七十二》：御史唐介劾其（文彦博）在蜀日以奇锦结宫掖，因之登用。 第594章 赵祯无遗憾（14） 　　◎宋仁宗手把手指导韩琦◎ 　　张嫣喜欢鲜艳的颜色, 朱红底色的八达晕锦给她。赵志冲更钟爱素净一些的颜色，萧靖作主买了淡青底莲花纹锦、松绿团花纹锦等几匹蜀锦给妹妹。 　　等小娘子的新衣服做好之后, 官家让亲卫把韩琦请来。 　　这位韩大人可了不得, 他以弱冠之年考中进士，名列第二，在同龄人算是翘楚。他今年才二十五岁, 已经得皇帝的信任，为皇帝掌管左藏库。诸州贡赋均输左藏库，主使官员掌四方钱币、金银和匹帛。 　　用现代语言来理解, 韩琦就是替皇帝管家产的人。太宗皇帝赵光义定下规矩, 皇帝每个月可以拿一千二百贯的月例，由左藏库奉上。历史上的仁宗皇帝十分有奉献精神，他说我给国家打白工, 我不但愿意996, 我还不用领工资。 　　但是萧靖不是这样的人。 　　他信奉多劳多得，自己干了活，拿工资那是天经地义，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男人身上有钱，心里才不慌。不然官家带姑娘上街都买不起一杯三十块钱的阿婆茶，造孽啊！ 　　他让人给韩琦带个话：我这个月的工资好像还没领，让他顺便送过来。 　　得到消息的韩琦：？？？ 　　行, 也该发工资不是。 　　萧靖不敢自己偷偷存私房钱，他把张嫣喊上：宝啊，你等会儿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有人来发工资了, 我得了钱都让你收着。 　　“舅舅有俸禄, 那我有俸禄吗？”小娘子很高兴。 　　萧靖：宫女的工资是多少钱来着？ 　　官家还真不知道。 　　“我去问问茂则。”萧靖找来身边的小黄门, “茂则，你的月例是多少？” 　　张茂则如实回答：“臣每月的月例有三千，外加春、冬绢各五匹，绵十五两。” 　　萧靖问他：“张小娘子这一等的呢？她的月例有多少？” 　　张茂则：“张小娘子她大约是散直宫女，跟宦官的祗候差不多。若是臣没想错的话，她每月应得七百钱，春、冬绢各五匹，绵十五两。” 　　张嫣：“……” 　　原来她的工资块那么少，茂则好歹能拿三千块一个月呢。 　　当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小娘子一个月拿七百，官家一个月能拿一百二十万。她本来有些丧气，但一想到舅舅把他的钱都给她，瞬间又开心起来！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四舍五入小张月薪破百万，这话说出去没毛病！ 　　张嫣穿着一身八达晕锦的新衣服，脚上踩着精致的小红鞋，快乐得在正堂转圈圈。她想起萧靖说有大臣要来，不好意思地说：“要不要等会儿我往后院去？你们是不是要谈大事？” 　　“嫣儿来得正好。”萧靖让她坐下，“我还想问问，韩琦他是怎么管的左藏库。” 　　韩琦这回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他和左藏库的同僚分坐两辆牛车，几人紧张得要死，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强人打劫他们。光是皇帝的一个月俸禄足足有近六千斤铜钱，这么多钱，大家恨不得连背后和头顶都长眼睛，好眼观六路，及时反应。 　　这一路从出库，到出城，再到猎场，走得可谓惊心动魄。 　　他们都知道官家最近来郊外守孝，宰相们都劝过，官家不听。一个“孝”字大于天，官家要做孝子，谁能拦他？ 　　官家人在外面，他们只好把钱财送到外面。 　　韩琦是左藏库的主使官员，官家收了钱，不问别人，单让他进去作工作汇报。 　　年轻人穿着一身绿色官袍，被黄门引着进去宅子的正堂。他生得一幅美姿容，身姿挺拔，别人穿绿色显肤色黑，他穿绿色人却很好看。他偏偏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从进门就没笑过，这样的剧烈反差让张嫣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个韩稚圭长得真好看！ 　　萧靖：难怪后世说韩琦是大宋天团的颜值担当。 　　官家朝身边的小娘子招了招手，“嫣儿快跟韩伯伯问声好，叫他看看你的新衣服。” 　　韩琦：我有那么老吗？ 　　韩琦：我居然是伯伯辈的？ 　　韩琦：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没结婚呢！ 　　张嫣：“韩伯伯好。” 　　韩琦：不，我不好。 　　年轻人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官家身边的孩子过来与他说话。他抬眸看了一眼，眼神定在这个孩子的衣裙上面。 　　他掌管左藏库，负责收集地方贡品布帛入库，对于好东西的鉴别能力很高。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孩子穿的是蜀地进贡的八达晕锦。 　　一个御前的小宫女，她怎么可以穿这样昂贵的衣裳？ 　　这样奢靡的风气不可取！ 　　韩琦当即要劝谏：“陛下，一匹蜀锦制成运到京中，需要耗费千金不止。八达晕锦用到的金线不在少数，这位小娘子穿着如此奢华，岂不是让天下人误解陛下的喜好！” 　　“所以稚圭的意思是，朕穷，朕身边的人不配吃好穿好吗？” 　　萧靖冷笑一声，笑得韩琦心里发毛。韩琦咬着后槽牙，还想再劝，谁知官家继续质问他—— 　　“朕今日才知道，原是朕不配。” 　　“朕堂堂大宋天子，活得如此俭省，左藏库里面的一匹蜀锦都不舍得享用。这匹八达晕锦是朕在城中铺子买到的，呵呵，所费不多，比你入库的价值低了三分之一。桑家瓦子的李行首订做一双织金镂花的蜀锦绣鞋，上面镶着白珍珠，比嫣儿这一身还要好！” 　　“韩稚圭，朕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管的左藏库。” 　　“你们这些大臣天天劝朕节俭，到头来朕和身边的宫人活得连个倡优都不如！” 　　“这皇帝当得也没什么意思……说不定改日朕到瓦子玩耍，她们会用上汝窑的天青瓷喝水吃饭！” 　　这话说得何止扎心，简直是杀人诛心。 　　韩琦咬着牙关，内心熬得如釜中煎豆。是他失职，竟然不知有官营的蜀锦流向民间。这天下之大，成都府锦院的出品、汝窑产的瓷器……哪一样都是皇帝的东西。 　　就拿汝窑来说，汝窑属于官窑，专门负责为皇室烧制瓷器。若是哪一件瓷器烧毁，会被砸得细碎，绝不允许瑕疵品被人带走。同理，成都府锦院应上贡的蜀锦有损，应当烧毁才对，不应对外售卖。 　　有人暗中把成都府锦院的蜀锦拿走，带到东京售卖。恰巧被官家看见，又恰巧这是一匹光华璀璨、极易辨认的八达晕锦。 　　只有官营的锦院才会出产八达晕锦，私营锦院还没这个工艺水平。 　　有人在偷盗皇帝的财产！ 　　气氛组的张嫣看时候正好，扯着嗓子大呼一声：“请陛下息怒！” 　　“请陛下息怒！”韩琦的后背冒出一声冷汗，“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臣愿负责彻查蜀锦私卖一事，并搜查城中各处瓦子倡优违禁使用蜀锦……”以那些女人的身份，她们是不配穿蜀锦的。 　　萧靖这会儿被臣子气笑，“蠢啊，你罚那些女人做什么？她们干的是体力活，挣的是辛苦钱。她们喜好打扮，本是女子的天性。稚圭要明白，朕要你查的是谁？” 　　韩琦： “是偷卖官营蜀锦之人？” 　　官家继续问：“还有呢？” 　　韩琦：“还有左藏库上下？” 　　“屁！”萧靖险些要一脚踢过去，“是那些花大价钱去瓦子、叫行首们作陪的人！严查其中的朝廷官员！他们到底有多少俸禄，除了自家吃喝，竟然供得起那些烟花女子去买蜀锦穿戴！” 　　皇帝的话说得这样明白，韩琦若是再不明白，那可真是太蠢了。 　　若是皇帝的猜测成真，那么朝中定然是有人贪污，所以这些男人有钱给相好的行首花销。从成都到东京，更有人插手贡品，所以行首们才会买到蜀锦做的好东西。 　　韩琦一脸羞愧，道：“陛下远见，臣不如。”看来事情要从两手抓，既要抓贪污的，又要抓偷东西去卖的。 　　萧靖提醒他：“对了，这件事情莫要惊动旁人，左藏库的人也不要说。朕信稚圭，却不知道左藏库有没有鬼。你自己先去瓦子查一查，必要时让开封府的富弼帮你。” 　　“欸，你知道该怎么去瓦子暗访吗？怎样去套行首们的话，却不引起别人察觉吗？” 　　韩琦的脸色一白，他不知道哇。 　　他这个人，算是君子，别说去泡妞，他连游戏都不爱玩。他平日里不曾有过约会，哪里知道怎样和女人打交道。 　　萧靖看他这样，直叹气，只能现场指点他：“你去到各大瓦子，不必隐瞒身份，乔装打扮。行首们见过的男人比你吃的饭还多，你装是瞒不过她们，倒不如坦荡一些。 　　进门付了果子钱和茶钱，婆子问你为何来，你就说长这么大没见过姐姐们歌舞，今日来开开眼界。你且看行首们的打扮，是不是都穿了蜀锦官营的制品。若有，你就夸她们漂亮，再写两首好词，要跟李太白那几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差不多的，反正就把她们夸得像仙女一样美。 　　咳咳，别这样看着朕，朕是在教你省钱。你又没成亲，怕什么，家里又没有胭脂虎。 　　等看过几回歌舞，你再奉上两三首好词，说自己想请姐姐喝茶吃果子，可惜囊中羞涩没有钱。你长得俊，又有才华，只要行首不是瞎子，她们肯定愿意跟你入幕聊聊人生，说不定倒贴都愿意。 　　你先跟人家聊人生，卖卖惨，说你小时候没了爹，惨啊。姐姐你也没爹啊，咱们这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等大家熟悉之后，你试探问哪几位官员常来，借口说要错开时间来看望姐姐。你若是胆子再大一些，便问行首们借钱，看她们能拿出来多少钱，都是谁给她们的……” 　　韩琦被官家一番面授机宜，脸色从青到白，再从白到红，变得跟调色盘一样好看。他活了二十几岁都不懂这些东西，晕乎乎地走了。 　　一直旁听的张嫣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他找女人的经验如此丰富！ 　　小张气呼呼地鼓着脸，等韩琦走后，她想打人。她气得狠，拽着自己的新裙子，不高兴地说：“舅舅以前经常去那种地方吗？还喝茶？聊聊人生？” 　　“哪里有去，我这都是理论经验，没有实战经验。”萧靖觉得冤枉极了，“后世有很多美女，个个年轻貌美，说话又中听，总说约我见面。” 　　小娘子四十米的大刀已经伸出来，阴恻恻地问：“然后呢？” 　　萧靖：“她们每个人都说姐姐我好惨，家里出车祸，想问我借点钱……” 　　张嫣：“你借了没？” 　　萧靖一下子炸毛，跳起来说：“当然不借啦，我又不蠢，这些‘美女’都是男人假扮的，不仅脸是假的，连胸都是假的！” 　　张嫣：“……” 　　你们未来人真会玩啊。 　　作者有话说： 　　蜀锦私卖案纯属本文虚构。 　　有参考宫女、太监的俸禄资料。最厉害的押班太监一个月能拿月薪两万五，历史上仁宗皇帝身边的张茂则后来当上押班，能拿到这个薪酬。张嫣她现在一个月才拿七百块，得亏她不靠工资吃穿。 　　宋朝的妃嫔工资也不怎么高，温成皇后去世之后好多年，宫里闹出来一个笑话。 　　《宋史》记载：至和、嘉祐间，嫔御久不迁，屡有干请，上答以无典故，朝廷不肯行。或奏曰：“圣人出口为敕，批出谁敢违？”上笑曰：“汝不信，试降敕。”政府果奏无法，命遂寝。后又有请降御笔进官者，上取彩笺书某宫某氏特转某官，众喜谢而退。至给俸日，各出御笔乞增禄，有司不敢遵用，悉退回。诸嫔群诉，且对上毁所得御笔，曰：“元来使不得！”上但笑而遣之。 　　大概意思是仁宗皇帝至和、嘉祐年间，原有的妃嫔们辛苦打工十几年，都没有升职加薪。妃嫔们团结在一起，求皇帝加薪。皇帝签了条子，让官员给某宫某位美女加薪。妃嫔们盼望着发工资那一天，谁知负责的官员说没有这个制度，皇帝的旨意无效，不同意加薪。妃嫔们气得半死，当着皇帝的面，把写着加薪的小纸条都给撕了。 　　这群打工的妃嫔好惨哟，不仅钱少，还没有升职空间（狗头）。 　　萧靖肯定不会违反规则给张嫣加薪，但他会把自己的一百二十万都补贴给她。 第595章 赵祯无遗憾（15） 　　◎宋仁宗送童子戏莲花绢◎ 　　萧靖让人从左藏库挑了一匹童子戏莲花绢, 又拿了两只碗，暗中赏赐给富弼。 　　“听闻彦国要当父亲了, 朕也替你高兴。”官家这样说, “尊夫人的身体可好？她介绍的王家罗锦匹皂铺可真不错，公主很喜欢那里的蜀锦，那日在城中玩得十分开心。这匹绢和这几个碗算是皇妹的谢礼, 特意送给尊夫人的。” 　　赵志冲和富家、晏家毫无联系，她自幼养在道观，近日来才被兄长接回。她怎么可能知道晏氏怀孕？ 　　只有皇帝的人, 才能伸那么长的手, 对臣子家中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富弼胆战心惊地捧着礼物，又被官家留下来说了好一阵子话儿。等他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冬日寒冷的天气, 他的额头硬是出了一层薄汗。 　　外头的风一吹, 冻得他哆嗦了两下。 　　“有人要倒霉了。” 　　这位开封府推官心想。 　　…… 　　晏氏接过丈夫手里的礼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匹做工极美的童子戏莲花绢，还有一双青白色的瓷碗。 　　婴戏主题在大宋十分受欢迎，婴戏图在书画行业占据半壁江山，孩童戏花卉纹的丝绸布匹也不在少数。甚至这个主题蔓延到吃喝层面，皇宫有青白釉婴戏娃娃碗, 青白色的瓷碗底部雕刻着婴儿玩耍的花纹，釉色莹润如玉石一般。 　　景德镇的湖田窑烧制过不少青白瓷娃娃碗，模样十分精美，由地方送入东京。官家尚且没有皇子皇女, 用这个碗多好寓意啊！ 　　萧靖：谢谢, 我现在没打算生孩子。 　　他看着这些婴戏主题的绢啊碗啊, 不觉得喜欢，只觉得是催生的恐惧。他自己用不上，干脆拿去做人情送人。 　　送谁好呢？ 　　官家听说富弼的夫人怀孕了，拿去送给她吧。官家要臣子去东京的各大瓦子查案，要富弼帮衬着韩琦，搞不好会害得富弼和晏氏情感出矛盾。 　　自家男人天天下班去泡夜店，这哪个女人受得了？ 　　晏氏捧着东西，太高兴了。她问：“官人去哪里买的好物？作得这样美，我在东京很少见到。” 　　富弼见她开心，低声跟她解释：“这些东西不是我买的，是官家赏的。最近出了一桩偷盗贡品的大案，涉及的人可能有很多。说来也巧，你那日推荐官家去王家罗锦匹皂铺买衣裳，官家带着公主去了，发现卖的是成都府锦院的蜀锦……” 　　晏氏惊呼：“我眼拙，竟然不识得是官营的东西！若是我早知道这一点，怎么会自己穿戴，又让官家去那一种地方！” 　　“这不怪你，官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富弼说，“官家甚至还说谢谢你，要不是你告诉他去这个地方，他还不知道仓里出了硕鼠。” 　　晏氏长出了一口气，当真是好险：“唉。” 　　富弼轻手轻脚地把晏氏抱在怀里，温声跟她说：“除了你爱去那一家铺子买东西，东京那些有名的行首也爱去。她们是什么人物，哪里用得起那么好的东西？官家察觉有蹊跷，命我和稚圭去瓦子查案，看是不是朝中有人贪污，来供养那群女子…… 　　往后几日，我大约会出去，到三更才回。我也不瞒你，这是官家的差遣，并非是我自己贪图娱乐。官家怕你多心，才送礼物安抚你。” 　　“这是官家的大事。”晏氏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你且去吧，我不怪你。我嘴严，绝对不跟别人吐露半句话。但我不许你贪杯多喝酒，多喝酒不好。” 　　“遵命！” 　　富弼笑着答应了。 　　他好歹娶了媳妇，即将要有孩子，比韩琦这样没结婚的小雏鸟好多了。他不怕被人在瓦子撞见，同僚都知道他的夫人怀孕了，这个时候男人偶尔出去耍耍，多正常啊！ 　　最近一次下朝之后，他约韩琦东京最大的桑家瓦子玩，韩琦点头说好。 　　“去瓦子，要准备什么？要沐浴吗？我们是吃过晚饭再去？还是何时去？”韩琦没去过，他虚心向过来人请教。 　　他是外地人，对东京的游乐不熟悉。富弼比他年长几岁，他娶了东京出生的本地姑娘，一看就是很懂行的样子。 　　富弼深思熟虑过后，说出最关键的三个字—— 　　“要带钱。” 　　“唔，你想要体会一下东京的风情，不妨在瓦子吃饭。” 　　瓦子是宋朝东京的不夜城，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桑家瓦子是东京最大的瓦子，内里有莲花棚、牡丹棚等表演舞台，最大的象棚有大象表演，可容纳高达千人同时观看。除了专门用于表演的棚子，瓦子内还有许多勾栏。 　　若说棚子的表演，适合百姓男女老少合家欢，那么勾栏里则更多男客。 　　富弼差人去看过“招子（古代海报）”，今日桑家瓦子的李行首会到勾栏表演。最近李行首的名气最大，要看她的金莲舞，进门得先给这个数。 　　“给多少？”韩琦问。 　　富弼教他：“入门的门票要百钱，想要有好座位，果子和茶水又要另外给钱。今日我们若想和李行首说上一句话，估计花费要超过五千钱。你瞧那些捧着礼物的人，他们想要做李行首的入幕之宾，啧啧啧啧，这个世道大门朝外开，穷鬼莫进来！” 　　韩琦：居然要花那么多钱！ 　　难怪官家教他如何省钱，如何和行首们说话。 　　他这个时候终于理解到皇帝的苦心，甚至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没跟官家要点办案经费。 　　韩琦的官儿不大，一个月挣三万块钱，看着是不少，比宫女太监都要多。可是东京的物价高昂，平日里一件衣裳都要五六百块钱，一个月房租要一万多块钱，这还不算吃饭呢。他四岁那年便没了父亲，生母是婢女出身，她不可能有什么财产。 　　所幸韩琦的哥哥们和亲戚都是热心人，他们不但把他拉扯大，还供他读书。至于再多的，韩家着实是拿不出来。 　　年轻人还得靠自己，努力攒老婆本呢。 　　韩琦狠心从箱底取了两千块钱出门，不要怪他几乎是月光一族，这已经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别人是腰缠万贯，富弼瞧着小老弟腰间这点钱，没看轻对方，反而表示十分理解。他同样带了几千块钱，就怕万一不够。他说：“我那个岳丈当年也是清贫，别人都喊他去瓦子玩，他都不去。” 　　“然后呢？”韩琦很仰慕晏殊这样的大佬，人家可当过副相！ 　　他以为，晏相公肯定是刻苦用功，把别人拿去玩的时间，都用在读书学习上。 　　富弼停顿了一下，说：“先帝问他为何不去，我岳丈也是个实诚人。他说自己穷，所以不去玩，等他有钱了，他要经常去瓦子玩！”每次媳妇说起这件事情就是笑，她没少跟爹爹出去玩。 　　韩琦：“……” 　　哎呀，滤镜全碎了。 　　富弼带着韩琦，韩琦带着钱，两人姑且支付了进去桑家瓦子的门票，只等李行首表演歌舞。他们是带着目的来的，当然不愿意坐在后排的座位。 　　坐那么后，怎么和行首说上话？ 　　有卖茶的婆子带着两个小孩过来，笑得像一朵老菊花。她看人很准，瞅中了韩琦这样的新手：“这位官人是头一回来的？要不要买几碟爽口的果子？再要好茶？ 　　富弼替同伴回答：“都要，有劳婆婆替我们升个座儿。” 　　婆子应下：”欸，好嘞！” 　　她身边两个小孩大约十岁，已经能做好多事情。一个引着二人，去前头的座位，另一个笑嘻嘻地跑到茶房，然后捧着一篮子果子回来。 　　果子是按品种卖的，都要收钱，价格比外面贵上许多。皆用白瓷小碗盛着，分量不多，瞧着格外精致。 　　甜的有鸡头酿砂糖、生淹水木瓜、梅子姜，咸的有丁香馄饨、煎花馒头、笋肉馒头等物。小童贴心地问：“官人，要饭和面吗？” 　　瓦子不仅能看表演，还有买吃喝的。甚至连药贩子都有，那人吹嘘是来自西域的什么神药，行首的恩客们都爱光顾生意。 　　“既然来了，要二两水滑面。”富弼被妻子和岳丈带着吃过几回，一直念念不忘，“要配上杏仁粒、咸笋干、酱瓜、糟茄、姜、腌韭、黄瓜丝作浇头，再加二两煎肉。” 　　韩琦跟着说：“我也要这样的面。” 　　水滑面的味道着实鲜美，未等到李行首表演，两人大口将面吃完了。他们各要了一碗煎点汤茶药，又吃了一小碗丁香馄饨，留了一碟甜口的梅子姜。 　　有机会上朝的京官大多吃过丁香馄饨，因为馄饨皮是用丁香汤和成的。丁香本是一味药材，有清口、去除口臭的功效。哪个大臣要是准备今日跟官家说话，定要在早饭来上这样一碗。 　　韩琦一心要跟李行首搭上线，他吃丁香馄饨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仿佛在完成一样艰难的任务。 　　他刚把最后一粒馄饨咽下去，察觉勾栏里的灯光暗下来许多。只听得一阵锣鼓声，紧接着是丝竹与琴声，一群妙龄女子从后台款款步入，她们手持团扇，簇拥着一位盛装打扮的丽人。 　　丽人的衣裙不像当今的式样，倒有点像前朝的襦裙，坦露出来雪团似的一抹白。大抵因为天气寒冷，白上冻得微微泛红，如晚霞，如胭脂。她如宫中的仙子，腰肢如飘摇的柳，在金色的莲花上作舞。 　　金莲舞是李行首复刻古人的经典之作。 　　当年南唐的妃子跳得如何，反正现在的人都不知道，众人只觉得李行首不愧为东京第一行首，不仅人生得美，才艺更绝。她的脚儿只有巴掌般大小，踩在金莲上十分美丽。偶尔几步跳得不稳，险些要从道具金莲上掉下来，惹得台下的官人们纷纷站起来，替她惊呼。 　　李行首很享受别人的目光。 　　她是故意的。 　　虽然缠足很疼，但她不后悔自己这个决定。她今年都二十八岁了，不如十八岁的小娘子生得嫩。若不是她取巧，编排出来这样绝世的金莲舞，恐怕“东京第一”的位置要让给旁人。 　　她才不要让给对面的小贱/人！ 　　她像往日一般舞蹈，之后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再也没有踏空踩错。她余光留意到前排有一位陌生的官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看得她脸皮子发烫。他捧着手里一碗茶，大半天都没喝一口。 　　他生得真好啊，又年轻。 　　他的气度这样好，应当是有官身的，又是读书人。 　　不知道他会不会写词？ 　　只是他这样看奴家……真是要羞死个人了。 　　李行首把这个人记住，离场的时候冲着官人的方向笑了一下。她的笑颜极美，又哄得一群男人醉倒，要给她送钱送钗环送丝绸。 　　再昂贵精美的蜀锦，穿得多了，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匹布。李行首收礼物收到手软，情绪从刚入行的喜悦到如今的厌烦。她问自己的丫鬟：“刚刚可有官人递帖子过来？” 　　“陈大官人、张大官人、何大官人都有递信儿过来……娘子可要看？”婢女秋环最喜欢这种时候，那些大官人想要见行首一面，连她这等小丫鬟都会给赏金。 　　“可有新的官人？”李行首随口问了一句，“光靠那些老客，不长久。” 　　秋环不敢隐瞒：“娘子，有呢，一位姓韩的官人递了帖子过来。喏，这封是他的。”韩官人长得俊，可是他不给赏钱，小丫鬟一下子就记住他了。 　　他抠。 　　可是他帅啊。 　　“秋环，你去请那位韩官人进来说话。”李行首放下手里的金钗，脸上不由得一喜，“再上几碟果子，我爱吃梅子姜，其余的你随便拿。”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婴戏莲花绢、湖田窑娃娃碗、桑家瓦子、丁香馄饨的资料。 　　水滑面的资料引用自《吴氏中馈录》。 　　韩琦的官大约是六品，我查了宋朝从六品起居舍人的工资是三万块钱一个月（除了工资，还有布匹、绵等单位福利），所以我当韩琦一个月工资也是三万。 　　宋朝的消费和收入大约跟我们现在差不多，甚至比我们的还要高一些？ 　　我查网络资料，仁宗黄帝时期，官员丁度说“在京西，有强盗杀人，取其弊衣，直不过数百钱”。一件路人的破衣服，也要值数百文钱。宋徽宗时期，李清照和丈夫赵赵明诚为了买书画典当衣服，记载“质衣取半千钱”，就是他们一件衣裳能典当五百块。 　　关于东京的房租，也是很高的。熙宁六年（1073），西夏归明人（取弃暗投明之义）李崇贵租钱“日五百”，即每天500块钱的房租，一个月下来要一万五。元祐二年（1087），御史中丞胡宗愈，“每月僦钱十八千”，这位兄弟每月房租要一万八。 　　本章富弼讲岳父晏殊年轻时候很穷，这个并非我杜撰，而是宋朝《梦溪笔谈》里面的一个故事《晏殊初仕》。晏殊年少来东京北漂，没钱，同事都出去玩，他不去。那时候真宗皇帝（仁宗他爹）十分感动，居然有这种自觉996的好员工！晏殊如实回答：我没钱，所以不去玩，如果我有钱，我一定去玩（臣非不乐宴游，直以贫无可为。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也）。 　　唉，我们这边疫情很严重，我住的街道都被封路，不许出去。菜市场和超市都被人买光了，我昨天下午赶紧出去买了四十斤米，买了两箱干面条。冰箱冻了几斤猪肉，家里有一个小冬瓜，闲置垃圾桶里养着一条鱼。街上到处是拉着小车去买东西的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笑哭）。 　　我在小程序上定了四斤紫薯、三个南瓜和四斤土豆，希望能拿到吧。我跟狗子开玩笑，它那么胖，有三十几斤重，我吃光了就吃它，它是家里的储备粮。 　　感谢在2021-06-02 17:53:28~2021-06-03 23:4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见?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6章 赵祯无遗憾（16） 　　◎韩琦私访李行首◎ 　　在观看歌舞的时候, 韩琦死死地盯着李行首的那一双小脚—— 　　上的那一双鞋子。 　　鞋头向上翘起，好像飞鸟, 坠着龙眼大小的白珍珠。都说人老珠黄, 李行首鞋子上的珍珠洁白如雪，一看就是当年新产的淡水珍珠。韩琦在左藏库认真打工，自己买不起奢侈品, 但他对着皇帝家的藏品，看好东西的眼光很毒辣。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但珍珠价值不菲, 鞋面用的布料也是好东西。料子仿佛泛起一层层盈盈的水波纹, 散落的桃花纹漂浮在水纹之上，意境特别美好。 　　这的确是蜀锦，而且是成都府锦院出的落花流水锦。 　　落花流水锦, 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 名字来源于唐朝李白的一句诗“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因为布料的底色以紫红为主，又名“紫曲水”，面料上的水波纹特别美，如曲水潺潺。 　　这么一双落花流水锦珍珠鞋，不应该是李行首用得起的东西。 　　可她偏偏用上了。 　　韩琦花了五百块钱，问卖茶的婆婆要了几张彩笺, 当即给李行首写了帖子，表示自己对她的仰慕。他素有才学，在官家的提点下，早已想好了几首赞美女子相貌的词。 　　他打听到李行首原是江南人, 专门写了一首《忆江南》递上去。 　　维杨好, 灵宇有琼花。 　　千点真珠擎素蕊, 一环明玉破香葩。芳艳信难加。 　　如雪貌，绰约最堪夸。 　　疑是八仙乘皓月，羽衣摇曳上云车。 　　来会列仙家。 　　“好一句来会列仙家！”李行首捧着词，忍不住咯咯笑，“我还没老得跟寿星公似的，哪里能位列仙家？” 　　“倒是跟李太白那一句，会向瑶台月下逢，有点那个意思。” 　　身为东京第一行首，李行首不光靠脸，人还略通诗词歌赋。她研习过大诗人李白的作品，李白夸杨贵妃跟月宫仙女一样，今日这个韩官人，也用类似的比喻，当真夸得她通体舒畅。 　　她竟然能和倾国倾城的杨贵妃相比！ 　　李行首心中得意非凡，她见过那么多男人，有人用钱哄她，更有人为她填词、写诗。可是写得跟韩琦这般好的，没有。 　　她会唱《忆江南》的调子，当即一边补妆上粉，一边轻声哼唱起来。 　　“千点真珠擎素蕊……” 　　“如雪貌，绰约最堪夸……” 　　韩琦低着头，被丫鬟秋环引着，步入李行首的香闺。他第一次来勾栏这种地方，富弼说不陪他进来了，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 　　“姐姐可安好？” 　　他在门外不敢进，有礼貌地先问了一句。 　　屋内的佳人轻笑了一声，这个呆子，人都到这儿了，居然不敢进来？ 　　她见过狂的，见过浪的，没见过这么呆的。 　　“奴家安好，官人进来罢了。”李行首丹唇轻启，她眸中的笑意更深，“韩官人这是第一次来？” 　　韩琦按照剧本编好的对白说：“嗯，是第一次来。旁人都说姐姐跳舞极美，堪称东京一景。我没看过，这便来了。” 　　他捧着一碟果子在怀，大约只有薄薄的四五片姜，用糖渍成漂亮的粉红色，散发出来酸酸甜甜的味道。他本身不爱吃这样的零嘴，倒是打听过，别人说是李行首爱吃的。 　　“我……所得不多，请不起姐姐吃鹿胎驼峰肉。只能买得一碟这样的果子，不是外头的东西，是在瓦子里买的，干净能入口，姐姐能吃得安心。” 　　李行首瞧着这样一碟梅子姜，顿时就笑了。 　　卖茶和果子的婆婆是她干娘，干娘贪利，总是拿这么点东西打发客人。管他们爱吃不吃，只要有她这样一棵摇钱树，男人来了总得消费。 　　这个傻子，白花了那么大加钱，只买得那么少东西。 　　李行首示意秋环把客人买的果子拿下去，巧笑道：“巧了，奴家正想吃点爽口开胃的。秋环先把这碟梅子姜拿去蒸一蒸，蒸熟了好配茶吃。” 　　勾栏有勾栏的潜规则，李行首怕遭人害了，不会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她让秋环把东西拿去“蒸”，实际上是让秋环替换过一碟新的梅子姜，弄成热的送上来。 　　这样既不会让客人难堪，又保证了自身安全。 　　虽然她不吃韩琦给的东西，但人家这份心意，让她十分受用。 　　“官人在哪里高就？”李行首问，“瞧着这身气度，奴家走在街上都不敢认呢。” 　　韩琦实话实说：“哪里谈得上是高就，不过是混个温饱的糊涂虫。我在左藏库办差，对着死物的时候比对着人还多。” 　　李行首不明觉厉：“左藏库，是朝廷的地方吗？” 　　“左藏库负责收集储藏地方上贡给官家的土仪和钱银，说得直白一些，我是给官家看仓的。”韩琦摇了摇头，“东西虽好，可都不是我的。” 　　李行首捂着嘴笑，“大小也是官儿，官人如此年轻，怎么还不知足？” 　　她见这位韩官人才二十余岁，他在这个年纪能攀上皇帝，不是亲贵，就是能人。她的心中更加欢喜：“韩官人见过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奴家只恨自己见识浅薄，跟睁眼瞎子似的。奴家平日里也是糊涂，随便置办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想请韩官人帮忙掌掌眼。” 　　韩琦：正合我意！ 　　他想评估李行首这里有多少身家，除了蜀锦，还有没有使用其他违禁物品。他还没找出来借口，李行首自己却提出来。 　　他谦虚地说：“我也是从今年六月才去左藏库办差，若有分辨得不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李行首就爱他这副模样。 　　瞧瞧人家，明明年少有为，为人说话都如此谦逊。不像她见过的一些人，捧着几个臭钱，尾巴都要扬到天上去。 　　她让丫鬟把屋子里的帘子打起来，又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光线透进来，巧笑嫣然：“说什么包不包涵的，官人只管捡着你懂的说，反正我自己不懂，学得两招以后出去也能唬人。” 　　“愿为姐姐效劳。”韩琦低头行了一个叉手礼。 　　李行首住的地方极大，前头是待客的小厅，旁边有专门的茶房，提供茶酒和点心果子。丫鬟秋环候在一旁，他大步走进去房中，举止落落大方，没有躲避的姿态。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窗纱用的是蛋清色的细纱，下置一张乌木雕花小塌。 　　塌上置一案，案上有美人心爱的妆盒和小镜，依稀能猜到美人在案旁梳妆打扮的身影。 　　韩琦上手摸了一下，说：“这张小塌不错，用的应该是两浙一带的料子。乌木的木质坚硬如铁，材色黑中透亮，质地坚硬细腻，断面手感柔滑。姐姐这是用上了年份的老黑木做的，光亮如漆…… 　　我在库里见过两浙节度使上贡的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和踏床子，木材质地比这个略胜，但姐姐这个也是极好的。” 　　李行首心满意足，官人说她的东西比皇帝的略差一点儿。 　　就差一点儿。 　　换言之，她的东西好，买得值！ 　　“那这张的料子如何？”李行首指着自己的大床问，她不害羞，这是她干饭的地方。 　　床上用的是锦绣帐子，一袭绣着海棠花的褥子还带着芬芳，并上一对鸳鸯衔枝软枕，别有一番意趣。只是韩琦看着大床上用的漆，紧紧皱着眉头—— 　　“怎么是红漆大床？姐姐不如让人把这张床劈碎烧掉，再使人买一张新的。” 　　“天圣七年，陛下下诏：士庶、僧道无得以朱漆饰床榻。九年，禁京城造朱红器皿。” 　　李行首：震惊！ 　　这么要紧的大事，她居然不知道？ 　　她被吓得心肝颤动，脸色发白地问：”陛下当真下令，说不许用这样的床？” 　　她迎来送往的，见过她家床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那些人出卖她，她定会惹怒皇帝！ 　　“不是不许用这样的床。”韩琦解释，“是姐姐这张床用了朱红的漆，陛下诏令禁止用这个颜色造床榻。官家推崇简朴，以清雅为美，乌黑最好，檀紫次之，朱红又次之。你这床看似华丽，朱红鲜艳，实则容易落入俗套。” 　　李行首真心感谢韩琦提醒她，躬身道：“奴家受教了，明日便让人换了这床。” 　　两人聊着，月亮早已高高挂起，白色的月光混着灯笼的烛光，从窗户洒进来。 　　韩琦见时间过了一更，借口明日要早朝，拒绝了李行首留他的意思。李行首觉得他这个人值得相交，跟他约定：“官人过几日再来，奴家还想请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如何。有哪些逾制的，奴家定然不再用了。” 　　“姐姐这里何时有空？”韩琦温声说，“姐姐有事情要忙，我便错开来。我要画卯，姐姐同样要营生。我帮不上姐姐太多的忙，只有一双眼睛还算能用。” 　　他完全没有看轻李行首的职业，甚至有将自己的工作和李行首的工作平等之意。 　　他这个人真好啊。 　　李行首再一次感叹。 　　“奴家且瞧瞧。”她翻出来几份帖子，都是这日收上来的。韩琦瞄了几眼，看清楚上面写着的男客名字，又瞧见帖子附赠的礼单。 　　礼单上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啊。 　　他暗暗记在心中。 　　作者有话说： 　　本章《忆江南》是历史上韩琦本人写的，不知道他为谁而写，我这里姑且拿来借用（因为我编不出来宋词）。小韩文采还是可以的，他写美人的宋词和诗都有。这首词网上有两个版本，一句是“一环名玉破香葩”，一句是“一环明玉破香葩”。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觉得可能韩琦用了杨玉环的典故。唐朝人写的《明皇杂录》一书，有提及“杨贵妃小字玉环”。 　　有参考落花流水锦的资料。 　　有参考宋式家具、乌木家具的资料。开宝六年，两浙节度使钱惟濬进贡“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踏床子”等物。仁宗皇帝说不允许使用朱漆家具，这个是真事。 　　小程序买菜送不进来，唉，附近的小区好多被封了。家里有猪肉，今晚吃冬瓜煮猪肉。中午睡醒好饿好饿，我煮了一碗窝蛋奶吃，溏心蛋超好吃的。 第597章 赵祯无遗憾（17） 　　◎宋仁宗给李行首一个机会◎ 　　只花了半个月时间, 韩琦竟然能赶在新年之前，把涉嫌贪污的名单拿到手。 　　他站在下首, 把名单交给官家身边的黄门。他等待官家作下一步的判断, 一半思绪却想到桑家瓦子的李行首。 　　李行首是一个好人。 　　那日午后，风特别大，屋子里燃烧着暖暖的熏香。她把自己三年来收到的帖子和礼单都放在一个匣子里头, 亲自递给韩琦。 　　“韩官人是做大事情的，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也不懂。”她没穿精美的蜀锦，而是换上一条素白的绸裙, “若是这些能帮到你, 你且拿去。我看过的人好多，也不一定看得准，只觉得韩官人是能济沧海的人。” 　　乘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除了“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是李锦儿最喜欢的一句诗。 　　她爱李太白赞美贵妃的诗，曾幻想这是大诗人为她而写的。她又爱李太白的志向和才华，心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男人，一定要帮他一把。 　　她出生在江南，祖辈据说是能织锦的能人。可惜她没遇着发达的好时候，自幼被带来东京，像一朵艳丽却颓败的花, 开在这瓦子的勾栏。 　　等她发迹之后，她喜好穿织锦衣裳，喜欢一切价值昂贵的好东西。她有好多东西，她用金银绸缎把自己包裹起来, 以为这样就是好日子。 　　直到那一日, 韩琦隐晦地给她提起, 朝中似乎有人贪污。这些人贪的钱，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并非他们靠自己努力挣来的。 　　“先帝最是简朴，他怕朝中有晋朝那种斗富的不良风气，诏令禁止使用销金服饰。先帝有一个妃子，她违禁穿过一次销金的裙子，被先帝罚去做道姑。”韩琦装作不经意地说，“当今和先帝是一样的性子，官家怕劳民伤财，明明库里有新贡的蜀锦，他偏不穿，就是放着。” 　　李行首不理解：“官家不穿好衣裳？”像她这等人，挣了几个钱，都想穿得更加漂亮。 　　韩琦亲手给她点了一杯茶：“不然怎么是官家呢？官家想当圣人。” 　　寻常皇帝守孝几个月就算了，官家放出狠话要守孝三年。偏偏他说到做到，有大房子大宫殿不住，非要搬到荒草凄凄的郊外去住。宫里有几个美貌的御侍娘子，官家一个都不带，全将人放出宫。 　　他还允许那几个女子嫁人！ 　　韩琦不由得佩服，就这种胸襟，可没几个男人做得到。 　　“官家是一个好人。”李行首不曾见过高高在上的天子，但她对于这样的人是敬佩的。两位皇帝为了国家，都过着俭省的日子，她反思一下自己，她着实做得不对。 　　她喜好华丽，从前没有多想，只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是她的钱从哪里来？ 　　她的钱从客人手里来。 　　那几位客人凭什么有那么多钱？ 　　她知道官家在省钱，他过得苦，省下来的钱却没用到实处，都被底下那些人贪了。若是这些钱能落实，她的家乡也不至于被天灾击垮，她小小年纪与父母失散，被人卖到东京…… 　　若是她没到东京，她会不会在家乡的水田，摸着夏天的菱角，吃着秋天的藕？ 　　往事不堪回首。 　　李行首虽然贪图享受，但她读过诗书，心中存有大义，倒比寻常男子强上不少。她深思熟虑好几日，终于做出决定—— 　　她要举报！ 　　她愿意举报那几个蛀虫！ 　　她不要让蛀虫继续吞吃国家的东西！ 　　即便是她事后会遭到报复，她也不后悔。她这辈子享受过美食华服，该吃吃该玩玩，什么都体会过，也算不枉此生。 　　她有什么遗憾呢？ 　　李行首读过香山居士的《琵琶行》，琵琶女嫁人之后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她从未想过嫁人，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若是她能清清白白地从勾栏出去，她想要一处窗明几净的院子，院子不用很大，但光线要温暖而舒适。 　　她要在院子里摆上绣架，闲时绣两针，她喜欢白色的茉莉花，却怎么也绣不好。她还想要一间书房，下雨天在房间里看唐诗和宋词。等看书累了，她便在案旁削菱角吃，菱角壳很硬，她大半天削不好一个。 　　她还想收养一个孩儿，男孩女孩都好。她想带孩子去买果子，吃曹婆婆家的肉饼，吃鹿家的鳝鱼包子。她在勾栏里要跳舞，总是要压制食欲，生怕吃太多会发胖不美。 　　等上元节的时候，她会带着一袋子零钱，去集市关扑。 　　不管输赢，扑个开心就行。 　　韩琦被李行首的大义所撼动，为她在皇帝面前说情：“……她的品行不坏，只是妇人无知罢了。李氏违规使用蜀锦等物，皆因不知其违制，日后定不会再犯，求陛下宽恕！” 　　“朕不罚她。”萧靖看着韩琦搜集到的证据，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李行首给的。甚至还有一些，是李行首从小姐妹房中偷到的。 　　东京第一行首的塑料姐妹，都是才色双绝的佳人。 　　“你且去问问她，愿不愿意离开勾栏。只等开封府的人行动，恐怕她以后的日子很难熬。这次算她立下大功，朕能帮她从瓦子脱离出来，让富弼重新开一个李锦儿的良民户籍……还有她那一双脚，莫要再缠了，小脚不美，会带坏风气。若人人以破坏身体为美，以后不堪设想。” 　　“多谢陛下！” 　　韩琦打心里却替李行首高兴，他和她结交虽然有利用的成分，但他欣赏她的为人，愿意帮扶她一把。 　　萧靖继续说：“还有王家罗锦匹皂铺那边……这样，捉贼要拿赃，你让李行首像往日那样，去铺子定做一双新鞋，继续要落花流水锦的料子。只等她去铺子拿货那日，开封府的捕快过去抓人。” 　　这下王家和李行首都逃不掉。 　　因私买官营蜀锦，牢里的李行首“熬不住去世”，出来的李锦儿又是另外一个人了。 　　韩琦领命而去，李行首答应了他们的计划。她把自己的私房钱偷偷塞给他，让韩琦帮她保管，等她出来之后花销用的。她在勾栏干了十几年，除了日常买买买，大约剩下五百万现金。她还有一些首饰珠宝衣裳，价值不知几何。 　　她试探着问：“官家没说抄我的家吧？” 　　“官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韩琦忍不住感叹，”姐姐的家业可真大！” 　　他最近为了办案，隔三岔五来瓦子消费，不仅自己的储蓄花光，还欠下同僚一大笔钱。所幸官家给他十万块经费，才让他还清债务又维持下来。 　　“五百万哪里多了？”李行首很后悔，“从前我一个月要花销二十万，如今方才知晓，宰相一个月也不过得三十万钱。” 　　她出来之后，要想维持以前的消费是不可能的。如果一个月花二十万，五百万只够她花两年多一个月。 　　造孽啊！ 　　钱到用时方恨少！ 　　所幸她还有些珠宝，以后可以拿来变卖。她把小件的珠宝满满当当地塞了韩琦满怀，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成了一颗宝树。 　　韩琦：以他这种月薪三万块的人，想象不出来一个月花二十万是什么日子。 　　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王家罗锦匹皂铺 　　王如善难得过来巡视自己的店铺，自从宰相父亲去世之后，王家在朝廷中的实力一落千丈，他这个独子只能靠一些商贾之道来维持体面的生活。王家铺子是挂在掌柜王老六的名下，但实际受益人是王如善。 　　全赖爹爹的荫蔽，王如善混了赞善大夫这样的正五品官职。 　　赞善大夫是什么官儿？ 　　他是太子的属官，掌传令、讽过失、赞礼仪。这个位置的官员必须熟读儒家经典，方好陪太子读书。 　　别说太子，当今皇帝连个娃都没有，哪里用得着赞善大夫？ 　　王如善的职位是虚职，平日里他没什么好干活的。他见家中花费越来越大，入不敷出，便把心思动到老爷子的人脉上。 　　当年他爹是宰相！ 　　他爹有好多门生！ 　　曾经的王相并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人物，相反，老王很会钻营。老王察觉到先帝想要泰山封禅的心思，特地搞出来一番“祥瑞”，他胆子极大，竟然敢伪造天书！ 　　《天书再降祥瑞图》。 　　这封天书经过木工之手，辗转被送到先帝的手中。由于该图伪造得十分真实，情节动人，当真给神仙传物一般，先帝深信不疑，下定决心泰山封禅。 　　皇帝要去泰山，衣食住行车队人马样样不能少。老王身为天子亲信，借此大肆敛财，次年当上宰相。 　　有这样胆大包天的父亲，小王敢私自联系地方官员，偷卖贡品，这件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王如善无聊地呆在铺子里面看账本，只听得巧笑一声，笑得他人都酥了。他抬头看去，竟然是东京第一的李行首！李行首轻易不外出，平时得她一声笑，起码要花费十万钱。 　　今日他赚了赚了。 　　“奴家失礼了，打扰了王大官人。”李行首作揖，露出白雪似的一段脖颈，“若是今日不巧，奴家就不进来了。” 　　“正巧，李娘子进来啊！” 　　王如善心中荡漾，当即放下手里的账本，问娘子需要哪些物件。李行首开门见山：“奴家五日前定了一双舞鞋，急用呢，今晚跳金莲舞要穿的。钱已经给了，今日一并把鞋给取了。” 　　“好，我这就给您取。” 　　能为美女效劳，是大多数男人的愿望。王掌柜被李行首差去买果子，王如善亲自去库房取鞋。小王临走时看向李行首那一双尖尖的脚儿，小脚穿着精美的绣鞋，比巴掌还小，真是越看越漂亮。 　　他还想着今晚要去给李行首捧场呢。 　　李行首见案上有账本，装作站不稳，往哪个地方倒去，借机把东西塞到怀里。她撩起裙角，暗示王如善回来为自己穿鞋。 　　小王心里觉得美，没拒绝，他托着一双蜀锦鞋子，正要过来的时候—— 　　李行首大骂一声：“你这人怎么好生无礼！” 　　当即一行人从店外蜂拥而入，硬生生将两人擒住。 　　作者有话说： 　　小王（王如善）纯属虚构，老王人设参考宋朝五鬼之一的王钦若。 　　感谢在2021-06-04 17:32:02~2021-06-05 22: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8章 赵祯无遗憾（18） 　　◎宋仁宗在祭灶日行动◎ 　　皇帝他不做人。 　　他非得在腊月祭灶那一日叫开封府去抓人。 　　祭灶是男人的事情, 好几位大官人带着全家男丁都在家拜神，连隔房的亲族都得以参与。灶上的猪头炖得酥烂, 富裕人家更准备了一大盘鱼和一整头肥羊。在冬天弄这么一盘蒸鱼可不便宜, 非得把黄河的冰层凿开，才弄得了十余斤的大鱼。 　　除了肉食，灶上还有热乎乎软绵绵的豆沙团和炸糖果子。当家人开了一坛醇香的美酒, 倒到碗里，请鬼神赏脸吃酒。三四岁的小男孩跟在大人们的身后，小眼神不住地往豆沙团上瞅着。 　　“祖父, 我要吃, 要吃！” 　　“乖啊，等祭祀完灶王爷才吃。” 　　结果这家烧纸钱的烟火刚升起来，未等到灶王爷大驾光临, 开封府的捕快和兵卒倒是来了。他们拿着调令, 把各府围得严严实实—— 　　这下可好了，一锅全端了，连小娃娃都不剩。 　　混乱中，小孩被吓得哭了两声，他抓了两块心爱的豆沙团，跟着大人们被围起来。他不懂事，还把团子塞到祖父的手里。 　　“祖父吃吗？” 　　老头子摸了摸孩子的脸, 悲怆道：“我不吃，你吃罢了，这是我们家过的最后一个年。” 　　什么是最后一个年？ 　　小孩不懂。 　　证据确凿，又猝不及防, 朝廷中落马了好大一群人。贪官一个都没逃出去, 被抓的人口何止上百, 涉及老幼有数千人。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单大案。 　　赵祯在乾兴元年登基，十几年来一直由刘太后摄政。别人看他像是个软面团子，刘太后在世时，他一句狠话都不敢说。刘太后没了，他这个大傻子没给亲娘当过一日孝子，却给刘太后守孝，还让刘氏一族继续过富贵日子。 　　官家他糊涂吗？ 　　好些人以为皇帝好糊弄，不由得升起一些心思。先帝和章献明肃皇后都是勤俭的性子，有他们在时，底下的人闹过闹，终归没闹得太狠。刘太后去世将近半年，官家除了贬谪几个刘氏的亲信，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好些人的心安定下来，胆子越来越大。 　　谁知皇帝一下子来个狠的！ 　　他不高兴，就要大家都不高兴。他自己不稀罕过年，全朝文武都甭想安生过年。 　　萧靖自掏腰包，给开封府发三倍的加班费，又加了炭、绵、米、油、肉、酒等超级福利。富弼等人得了好处，家里的神也不拜了，屁颠屁颠地给老板加班。他的媳妇肚子越发大，当爹的努力给孩子挣奶粉钱。 　　东京城可谓一下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大年三十那一日，经过开封府审理，案件经过对外公布：王某违法私卖官营蜀锦，非法所得超过千万。王某供出来同党若干，涉嫌收受贿赂二十余人，涉嫌贪污公款财务十人……当场抓获违制购买蜀锦的妇人李某，李某对违法事实供认不讳，腊月二十五日于狱中病发身亡。 　　这案情一张贴出来，好些人议论纷纷。 　　“那个姓王的太坑人了，明明要抓的是他，他倒好，供出来那么多人！” 　　“那是他们活该，一丘之貉！” 　　“唉，那个姓李的妇人也太倒霉了，那么多人去过王家铺子，怎么就偏偏抓了她？” 　　“好像说李某是桑家瓦子的那位……她好几日没有出来了，她干娘说没见着她。” 　　“可是跳金莲舞的那位？” 　　“正是！”有客人替李行首唏嘘，“我也没想到李行首这就没了，只恨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金莲舞，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唉，红颜薄命啊！” 　　一个勾栏女子没了，除了几句惋惜，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反应。倒是朝中一下子抓了那么多官员，连宫中的杨太后的惊动了。 　　她把皇帝召来，想问问事情：“官家这回行事怎么这么急？倒不像是你的性子。” 　　平日里大家都说他仁慈善良，用这个词来形容皇帝，就跟说人是老实人差不多。 　　老实人好欺负啊。 　　他瞧着赵志冲的生母杜氏陪在太后身边，道：“当日杜娘娘不过是穿了一条好裙子，却被先帝罚了那么多年。那些人家里藏着的好东西可不止一条销金裙子，不止妻妾，连带外面的相好女子都敢穿着织金镂花的衣裙，朕把他们料理了，有何不对？” 　　他跟他爹学的，有问题你跟我老子说去。 　　这么一句话让杜氏和杨太后的脸色都变了。 　　杜氏是羞愧又难堪，自己的旧事被皇帝提起，当众拿她举反例。而杨太后透过官家的面容，仿佛看到了真宗皇帝。 　　这孩子跟他父亲真像啊。 　　先帝当年就是这般性子，别人劝都劝不住。他极有主意，他想做的事情没什么办不到的。 　　“官家做得没错。”杨太后自然不会为了外人与皇帝生气，她说起另外一个话题，“志冲在外头过得可好？我好久没见到她，真是想念极了。” 　　“志冲最近兴头很足，她比朕都要忙。” 　　说起妹妹，萧靖的表情生动多了。杨太后和杜氏都很关心公主的生活，想要他多说说。 　　他说：“志冲爱看书，前些日子她看完《史记》和《后汉书》，最近又读到《唐书》。母后和杜娘娘还不知道吧，朕给志冲请了一个相扑的女先生，志冲跟着先生学健身的法子，瞧着比往日健壮许多。她的饭量大了不少，每日必吃羊乳和鸡子补充，朕看她还高了一两寸。” 　　都成年了，还能长高啊？ 　　杜氏不怕女儿长成大宋巨人，只有替她高兴。她和赵志冲在道观住了那么多年，孩子及笄的时候都不曾有公主的名分，她想着：罢了，女儿即使被耽误姻缘，一辈子不结婚也行。 　　先帝的孩子活下来的少，她只盼着女儿健康平安。杜氏当了那么久女道士，她自己靠男人都靠不住，她没想着让女儿去靠驸马过日子。 　　杨太后也替公主高兴：“志冲学相扑也好，自家在屋子里扑两下，不被外人看见，倒能强身健体。她的女先生是哪里的人物？官家可查仔细了？” 　　萧靖恭敬道：“都查过，是一个带孩子的孙氏妇人，人大约三十岁，身家清白，相扑功夫挺好的。志冲还喜欢那个孩子，偶尔抱着来玩，给孩子赏赐布料做新衣。” 　　“志冲说了，她想给小娘娘送一份新年礼物，但她没有什么好东西，只叫艺人排了一出好戏。戏还没演好，只等上元节那几日，请小娘娘和杜娘娘观戏。” 　　“好，好啊，志冲真孝顺！”杨太后笑得眉飞色舞。 　　杜氏也是心生期盼，她只等过年过节，便能看到女儿了。 　　赵志冲和张嫣一起准备新戏，公主忙着看史书查资料写剧本，张嫣不想念书练字，凑过来看热闹打酱油。萧靖偶尔给妹妹的剧本润色几笔，加几句灵魂台词，戏里的人物形象瞬间生动多了。 　　官家提议演前朝的故事，那位了不得的平阳昭公主。故事发生在隋朝末年，深明大义的李娘子变卖家产，女扮男装成李公子。她拿自己的财产救济灾民，组建军队，帮扶父兄打下一大片江山。 　　剧本里有两个小高/潮，一个是平阳公主率领娘子军，横渡渭河，与秦王李世民胜利会师，两人并肩作战于长安之巅。另一个则是平阳公主镇守娘子关，与敌人的几次激战。 　　萧靖特意强调：“朕今年才迎回志冲，朕希望志冲能成为平阳公主那样独立优秀的女子。” 　　张嫣很懂地点头，舅舅让公主排这样的戏，有很重的隐喻意味。皇帝将自己的妹妹比作是平阳公主那样的女子，那他呢？ 　　他不要脸，他觉得自己可以和平阳公主她哥相提并论！ 　　更重要的一点是，平阳公主能女扮男装，还懂武艺，她肯定是正常的天足。皇帝想要这样的角色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人人以这样的独立女性为风向标，日后不会再崇尚缠足。 　　这个剧本以武打戏为主，官家要求不掺假的真打真动作。寻常舞姬歌女只会跳柔舞，没办法演出，她们不会武术啊！ 　　这个年代又没有威亚，只能全凭演员的功底。 　　赵志冲觉得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她问自己的相扑先生：“孙姐姐，你有没有相熟的朋友，能演这个戏的？主演平阳公主的女子不仅相貌要好，还能打功夫，身材要修长健美，不能太矮小单薄的……” 　　孙三娘沉吟道：“我的师妹不知是否合适，我让她来试试新戏。” 　　孙三娘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她平日里只需要指导公主健身锻炼，公主还允许她带着孩儿来工作。她之前不知道是听天家差遣，只觉得主人家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好，每个月可以得五两银子，更包吃包住。 　　那日，她答应做女先生，然后被皇帝的亲卫一路带到郊外。她偷偷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整个人越来越慌，她还以为是遇上拐子，要将她卖了。 　　带她的有好几个男人，她双拳难敌四手！ 　　她当时心想，这回糟了，她逃不出去。谁知她被带进去一座古朴的大宅，竟是这样一番天大的机缘！ 　　天家事不能与别人说，她忍着，许久没有联系师妹悍小娘。她请官家的人帮她带一个口信，说自己过得很好，东家还给春哥儿做新衣裳。 　　她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以此作为信物。悍小娘对此半信半疑，她疑心师姐是不是做了别人的外宅，不然别人咋那么好心，帮她供孩子吃穿？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东西。 　　悍小娘担忧师姐，因而心情焦急，火气很大。最近她相扑带着一股狠劲，连赢数场，名气又旺了几分。 　　她再次接到信儿，说师姐请她过去说话。 　　“我这就去，有劳等我一下！”她没思考过其中是否有诈，她想要见到师姐，问个清楚明白。 　　悍小娘跟着来人，被带上了一架马车。马车很快出城，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猎场，又行了大约一刻钟，马车在一座宅子门前停住。 　　她抬头望去，察觉到此地伏击了好多弓箭手。 　　悍小娘心想，这不是针对她的，她一条贱命，何须那么多人来对付她。她走过几重门，终于看到日思夜想的孙三娘。孙三娘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地上摆了一张厚实的羊毛毯子，春哥儿正在地上趴着玩。 　　春哥儿还认得她，见着她就伸手，想要抱抱。 　　孙三娘站着，主位上坐着两个姑娘。她们身上穿着金贵的衣裳，大的那个年约二十岁，小的那个不足十岁。 　　“师妹，这是我家小娘子。”孙三娘主动介绍，在赵志冲的示意下，她隐瞒了公主的身份。 　　“小娘子想要编排一处上元节的戏，特意把你请过来。这个戏本子是这样的，演的是前朝平阳公主的故事……” 　　悍小娘听懂了，敢情她师姐过得不错。大户人家有排戏的习惯，他们不爱看外头的戏，反而喜欢自己出一台新戏。新戏若是打出名头，班子到东京各个瓦子演出，能挣好多钱！ 　　她看出来赵志冲是能主事的，面有难色地说：“这位小娘子，我只会相扑，不会唱曲，哪里懂戏啊……” 　　“没事，这个戏不需要唱，只要大声把台词念出来就成。”赵志冲看见悍小娘的脸，对方长相秀丽，个子也高挑。 　　“不如你先去试着上妆，再去试几套衣裳。” 　　悍小娘在孙三娘的示意下，点头愿意先试试。 　　她先试的是平阳公主的男装，她把脸涂黑了，再画粗双眉，挺直腰杆大步走了两步，不显女气，倒有几分英俊。第二套是平阳公主的盔甲，这一身衣裳很重，是萧靖从禁军中拿来的真货色，悍小娘穿着觉得沉，但她还能打两圈。 　　赵志冲问：“悍娘子会骑马吗？” 　　平阳公主是娘子军的主帅，她肯定是骑在马背上打仗，并非步兵。若是主演不能骑马，这可太遗憾了。 　　“我从前贪玩，遛过马。”悍小娘如实说，“但我不会骑快马，只能让马小跑。” 　　赵志冲点头：“小跑也行，这舞台就那么大，跑得没影可不好。” 　　悍小娘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在马背上骑了几圈，有力气地挥舞长/枪，摆了好几个漂亮的动作。她下马的时候喘得不厉害，脚步没飘。 　　“我看她行。”张嫣小声跟赵志冲说。 　　张小娘子看这个悍小娘不错，如果人没有大问题，可以定她来主演。 　　赵志冲也觉得她好，最后排板：“演这出戏，艺人们前后要关起来训练半个月，包吃包住，不许见外人。等上元节这场戏排好了，你可以得一万钱，贵人给的赏金都归你们分配。此后戏班子若是想到外头出演这个本子，也是可以的。” 　　这个条件算是很优越了。 　　东京居不易，光吃住两样已经是巨大的开销。通常包吃包住的工作，工资不会太高。 　　比如张嫣这种，一个月只有七百块。太监当到顶天了，一个月才两万五。 　　悍小娘弱弱地举起手：“小娘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赵志冲：“你问吧。” 　　悍小娘犹豫了一下：“我想问这个戏有没有那种男女对戏的？就是谈情说爱，要动真格的那种……” 　　宋朝百姓会玩，有些剧本专演感情戏，台上二人扑哧扑哧大汗淋漓地演，下面还有人拍手叫好呢！ 　　悍小娘不愿意演那种戏。 　　“这倒没有。”赵志冲顿时笑了，“戏里的公主跟驸马感情一般，你不用演亲近的戏。后来还有一段戏，驸马丢下平阳公主先跑了，独留她一个人女扮男装，撑起这一份家业。” 　　“这戏我想接。” 　　悍小娘一听，即使贵为公主，原来也这般可怜。幸好那位公主是坚韧的性子，活得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祭灶情节有参考宋朝诗人范成大的《祭灶诗》：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角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第599章 赵祯无遗憾（19） 　　◎宋仁宗得一员猛将◎ 　　官家希望妹妹能学会平阳昭公主的独立和坚毅。 　　他没想到, 好多年之后，公主当真成为李娘子那样顶天立地的女子。 　　…… 　　赵志冲是一个做事情很认真的姑娘, 她除了写剧本, 还兼职当导演，指点艺人们演出来她心中的样子。她在城里包了好大一处宅子，专门给这群人排练。她给的钱足, 待遇又好，旁人自然尽心尽力，新戏的进度可谓突飞猛进。 　　但是公主还是觉得女主角的戏份有些不够完美。 　　至于是什么不对, 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志冲不时皱着眉头, 悍小娘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小声地问这位金/主：“小娘子，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词儿说得不够清晰？还是打得不够使力气？” 　　刚才她演马背上对敌的戏, 她挥舞着真刀真枪来打, 耗费了许多力气，后背全被汗水湿透了。但是她从不说累，讨生活哪里有不累的？ 　　对比起打相扑打得鼻青脸肿，悍小娘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苦累。 　　她甚至自己提出：“小娘子，我还有力气，这打斗部分还能加戏！” 　　志冲盯了大半天，总算看出来一星半点。她摇了摇头, 说：“刚才的戏演得不好，不是你台词和打斗的问题，是你上马的时候出了岔子。平阳公主自幼习得骑射，她这样的人, 上马需要踩着柜子上去马背吗？” 　　而悍小娘上马的动作有些笨拙, 她马术不精, 只能踩着群演搬过去的柜子，才能顺利上马。 　　公主回忆起哥哥凌晨骑马去上早朝的样子，哥哥一脚踩在马镫上，翻身上马的动作轻盈得像燕子，别提有多漂亮。 　　“我过几日找人过来，你到时候把手头的戏放一放，先练马术。” 　　“欸，好的。” 　　悍小娘没有意见，她全听老板安排。 　　赵志冲特意去找萧靖，希望他安排一个懂骑马的侍卫，给悍小娘指导一下技巧和动作。当然，她自己也是有心学骑马的。 　　只是大宋的公主们好像出门都坐轿子？ 　　志冲心里有些忐忑，怕兄长觉得她太任性。她试探着说：“哥哥，如今田里的幼苗还没长出来，正是学骑马的好时候……我那日看你在行田猎礼，只恨自己跑不快，不能跟上去……” 　　“想学就学啊，志冲是大宋的公主，你天生是拥有一切的姑娘。”萧靖很纳闷，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让志冲为难至此。 　　她被养得太乖了。 　　先帝把姑娘丢在道观，一关就是二十年，简直把孩子关傻了。 　　萧靖希望她立起来，道：“这样，志冲你自己一个人单独学骑马，朕不放心。志冲不如带着嫣儿一起学，你们好做个伴儿，互相有个照应。” 　　他当人兄长，怕青年男女长久接触会暗生情愫。会骑马的一米八几帅比冲姑娘笑，还手把手地教，说不定还扶着你的腰护你上马，哪个妹子不会心软？ 　　志冲为人天真单纯，若是来个软饭渣男专门泡她，她说不定还真斗不过渣男。公主都二十岁了，在感情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有张嫣在一旁盯着，志冲出不了岔子。 　　“这样好，哥哥可要给我一匹好马，再给嫣儿挑一匹。”志冲乖巧地应下来。 　　她要有骑马师父咯！ 　　官家找来底下的人，吩咐要给公主找骑马师父。官家提了两点要求：第一，马术必须精湛，人品要好；第二，人不要长那么帅，貌丑不至于惑主。 　　当皇帝就是好，他今天发布的任务，等到第二天太阳落山前，就有人被举荐上来了。那位来应聘的小兄弟的骑术很棒，因为骑马特长被选上御马直的骑兵。后来长官看他得用，他被提拔成散直小官（侍从）。 　　带他来的人说：“这人在乡下年少犯事，被发配京师……他先入拱圣军，后入御马直，履历可查……他脸上有刺青，丑陋不堪……” 　　皇帝要求找个丑的，可是东京本地禁军历来看脸看身高，几乎算得上有户口有身材有颜值。没办法，帅哥里面挑丑逼，他们挑了一整天，终于挑出来一个。 　　脸上有刺青，这人得多丑！ 　　“他犯的是什么事？”萧靖一听来人身上有案子，本来不太高兴。他怕来一个社会人渣，教坏志冲。 　　只是他看清楚那个人的相貌，愣住了。 　　青？ 　　不是白蛇传的小青，而是“贼当畏其来”的那个青！ 　　“青曾失手打死同乡，所以被发配充军……” 　　狄青低着头，不敢让皇帝看到他不太自然的表情。 　　因为他撒谎了。 　　其实失收打死人的是他的兄长，他是替兄长顶罪的，才入的行伍。他那时候年少，一人活得光棍，可是兄长有妻有儿，兄长要撑起一整个家。更何况他哥不是无事生非之人，着实是被人欺压太甚，才忍不住反击。 　　那人隔日发急病死了，却把罪责扣在狄家身上。 　　狄青一个人把罪扛下，然后被刺了面。兄长把家里的田地全部卖了，使了钱，才叫他能到东京充军。 　　说是充军，其中也大有不同。若被发配至边境，那是有去无回，若被发配去穷乡僻壤，说不定军饷都被上级全吃完，自己要饿肚皮。 　　东京，天子脚下，好地方啊！ 　　军中包吃包住，工资按时发，狄青的日子不算难过。他性情和善，同事跟他相处得不错，大家喊他帮忙，他从不推辞，同事和上级都觉得他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 　　这回官家找人干活，他们这一支军的人都推举他来试试。他本来以为是走个过场，肯定选不上自己。 　　谁知因为他脸上有刺青，其他人都被刷了，独留他这个“丑”的。 　　“青的骑术，朕是信得过的。”萧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你不用去御马直，且充当公主的骑马师父。她日常出游，你也跟上去，护着她。” 　　狄青：震惊！ 　　所以他这是转职了吗？ 　　他给公主当老师和保镖，这是升官还是贬官？ 　　狄青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他被官家带着去见公主。他自知貌丑，低头不敢看公主的容貌。公主很和善的性子，先是问他的姓名，再问他年岁生辰，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教她骑马。 　　他躬身道：“小的叫做狄青，今年二十五岁，明日公主若得闲，可以出去练骑术。” 　　官家说了，允许公主在猎场练习骑术。不过公主是初学者，只怕短时间内技艺不精，官家不允许公主在城中驰马。 　　这是应该的。 　　东京城那么多人，只怕哪个不长眼的突然窜出来，吓得公主落马。 　　有狄青陪着，赵志冲兴冲冲地跑去看自己的小马，这匹马儿是枣红色的，一双大眼睛真漂亮。她一边顺着马儿的鬃毛，一边说：“我想在上元节前排好一出新戏，其中有骑马的戏，我能请狄先生指导艺人的骑术吗？” 　　“当然可以。”狄青答应下来这件事。 　　外面仍有一丝霞光，映得火红色的天空特别美丽。狄青扶着公主上马，然后他牵着缰绳，让她骑着马在院子里先走几步。 　　“啊啊啊啊啊啊——” 　　志冲险些激动地喊起来。 　　原来骑马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紧紧地抓住缰绳，身体僵得一动不敢动。可是马儿会动，它每走一步，都让她紧张极了，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 　　“公主且放松一些。” 　　“腰肢不必这样硬，可以动一下。” 　　“对，很好。” 　　志冲渐渐把握到骑马的节奏，她低头看下去，看到狄先生脸上的刺青。她曾偷听哥哥跟亲卫说，要给她找个丑的骑马师父，但是她看得分明，狄先生一点儿也不丑啊。 　　他人生得高，擅长武艺和骑术，甚至有几分俊朗。他说话不是东京的口音，大约是外乡人。 　　公主问：“狄先生是哪里的人？” 　　“青是汾州西河郡人。”狄青想到家乡，自嘲一下，“旁人都说衣锦还乡，青在家乡的名声很坏。” 　　“为什么呀？”赵志冲不解。 　　“因为我杀过人，被发配到东京……”察觉自己失言，狄青立刻闭口不言，“青不应该跟公主说这些罪行。” 　　“如果杀的是应杀之人，这样的事情不算是罪。”赵志冲看的书越多，她有自己的见解，“我的新戏是关于前朝的平阳昭公主，那位公主是军中女将。她杀过许多人，但我觉得她是英雄。” 　　“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英雄？” 　　“应该是能保家卫国的那种吧。” 　　赵志冲的一番话，像是撒下了一粒种子。狄青没读过那么多书，公主提起的平阳昭公主是什么人物，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这样的女人好生厉害。 　　他忍不住问：“公主以后想做那个平什么公主？” 　　“我没有平阳公主的本事。”志冲有些丧气，“我连骑马都还没学会呢，我不会舞刀弄枪，又不会射箭。” 　　狄青：“骑马很简单的，青教你，你以后便会了。青还会耍大刀，会射箭，公主都要学吗？” 　　赵志冲感激道：“要要要，谢谢你啊，小青。” 　　小青？ 　　狄青嘴角抽了一下，公主这样喊他真的…… 　　好害羞哦。 　　作者有话说： 　　关于面涅将军狄青的刺青缘由，网上大概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他犯了罪（替兄长顶罪），所以脸上被刺青；另一种说法是宋朝的黥兵制度，底层士兵入伍会在脸上刺青，防止有逃兵。韩琦发现民众不喜欢在脸上刺字，向英宗皇帝（仁宗养子）建议改在手背上刺字“义勇”。 第600章 赵祯无遗憾（20） 　　◎宋仁宗拒绝买小孩子的东西◎ 　　这是萧靖在宋朝过的第一个新年。 　　早在腊月, 他带着家里的两个姑娘，在东京疯狂采购年货, 买来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等物。宋人擅长经营, 反季节的蔬菜已经上市，无论贫富，且买些好吃的回家尝尝吧。 　　官家瞧着旁边一个阿婆丢出来两个铜板, 麻利地提着一篮子菜就走。张嫣看得目瞪口呆，志冲张了张嘴，想把那个阿婆喊回来给钱, 但公主看到卖货小哥悠哉游哉的脸色, 话没说出口。 　　阿婆她没给足钱！ 　　卖货的小哥居然不追她讨要回来！ 　　莫非宋朝人的文明程度高到这种地步？ 　　“真厉害啊！”萧靖十分疑惑，问卖货的小哥，“她这就走了？” 　　“郑婆有三个儿子, 儿子长期有供养她, 她又是本地的，我连她家住哪儿都知道。”卖货小哥笑嘻嘻地说，“官人你是头一次来大集？大约您不知晓，我们这卖年货的只图喜庆，不图钱。若是您钱不够，又是东京人，可以请两家大铺的掌柜作保, 只待来年再还。” 　　做买卖的说不图钱，那是假话。这会儿都腊月里，说是明年还钱，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宽裕时间。 　　萧靖听明白了, 肃然起敬, 原来宋朝已经有分期付款！ 　　先拿了东西好过年, 过完年再慢慢还，这对于穷人来说不妨是一件好事。 　　张嫣多嘴问一句：“谁人来了，你都赊他？”万一顾客一走了之怎么办？ 　　卖货小哥摇了摇头：“那可不成，我们这赊账的生意只做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外乡人不做。”不是他看不起外乡人，实在是外乡人脚底抹油跑了，谁去追债？ 　　“是这个道理。”萧靖点头，他又问，“若是那人还钱很难，他又想买东西，你们还卖他吗？” 　　即使有中人作保，也不一定能把货款收上来。这种方式只对讲道理的人好使，如果那个流氓真不讲道理，你能把他怎么样？ 　　志冲好奇地看着这个卖货人，想要听他怎么回答。 　　卖货小哥自信一笑：“这有何难？那就叫他义会来买！连义会的钱都没有，那就关扑，扑中不要钱！” 　　关扑是什么，他们三人上一回扑过了，扑中了能把东西免费赢回去，或者能得些折扣。 　　但是义会是什么东西？ 　　连仁宗皇帝本人都不知道这些街头小事。 　　张嫣一脸茫然，张娘子年少进宫为奴，她几乎没有过市井生活。志冲同样一脸懵逼，她跟母亲在道观住了好些年，完全没听说过义会的事情。 　　“这个义会怎么玩法？” 　　“义会的意思就是把钱先存我账上，比如每个月五十钱，却不领东西。等存够了大半年，正好有数百个铜板的帐，便来一口气把东西领回去……我黄四口碑好，从来不跑路，东西最实惠，好 　　多人都愿意与我义会。” 　　萧靖：“……” 　　他琢磨着，大概算是预售和分期付款结合的意思？ 　　会玩，当真会玩！ 　　“欸，官人问了那么多，有没有看上哪样好的？” 　　“撒佛花——韭黄——” 　　“生菜——兰芽——勃荷——” 　　“生胡桃没有了，生胡桃卖完了！有熟胡桃，炒过的胡桃可香了，咸胡桃和甜胡桃都有做的！” 　　卖货的黄四哥是一个好脾气的小子，他看一行人穿得好，寻思是高门大宅出来玩的贵人。那些人像是活在云端上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很耐心地一一讲解。 　　反正唠嗑几句又不要钱。 　　萧靖问两个姑娘，“你们看要买些什么？” 　　赵志冲喜欢嫩黄色的新鲜花儿，道：“哥，我想要一篮子撒佛花，闻着清香，也好看。” 　　张嫣想着除夕的时令美食，说：“韭黄、生菜包角子好吃。兰芽炒肉，勃荷可以泡水下火。” 　　官家一锤定音：“那就买五篮子撒佛花，回头我送几篮子给小娘娘和杜娘娘。再买五十斤韭黄、两百斤生菜，包成几筐角子，宅子里的人都尝尝滋味。兰芽不好保存，只买一斤，我们今晚先吃了。勃荷有勃荷干吗？新鲜的还得回去再晒……熟胡桃先不买，回去我们炒点奶油味和五香味的。” 　　韭黄是韭菜不被日光照射，捂成黄色的嫩叶，香气特别浓郁，吃着还嫩。生菜有点像后世的莴苣，吃起来十分清爽。兰芽是兰花的嫩芽，这是一道极雅的食材，口味微甜柔嫩。勃荷是薄荷在宋朝的称呼，不仅能当菜吃，还能入药。 　　卖菜小哥脸上笑开了花，这是遇到大客户了。人家一出手，干脆把他的存货几乎包圆了。 　　“您稍等，我去给您筹来！” 　　“好，我托人在这里等着，你送到跟他拿钱。” 　　官家搁下钱，留了两个亲卫在这里拿菜。他跑去买阿婆茶，回头看到好多小孩子围着卖糖果的，旁边还有一处卖桃符的摊子。 　　张小娘子牵着公主的手，小眼神频频往卖糖的瞅去。画着鬼神的桃符有什么好看的，小孩害怕都不爱去那边，倒是卖糖的特别吸引人！ 　　好多小孩都在举着铜板买糖吃！ 　　那一家的糖肯定很好吃！ 　　她拦住一个从人群中出来的小胖子，软声问他：“弟弟，那卖的是什么糖？” 　　小胖子见是好看的小哥哥（小张穿男装）问他，欢喜地说：“啊，梁叔卖的泽州饧最好吃，里面的炒米又脆又香，软了就不好吃了。” 　　泽州饧？ 　　听着不像是东京的东西，倒像是地方特产！ 　　萧靖把手里的茶递给张嫣，问她：“想吃糖吗？想吃我给你买。” 　　“我有钱。”张嫣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我请舅舅吃糖。” 　　旁边神经大条的志冲笑道：“那我去买几对桃符，我请哥哥贴桃符。”公主带着人走远，当真去买桃符。 　　小张一个月工资有七百块钱外加一百二十万，她没怎么花，全攒着。她抓着萧靖的手涌进去小孩堆里，旁人看着也不稀奇，只以为是她家的家长。 　　她穿得好富贵，脖子上戴着那么大的银项圈，一看就是家里特别有钱的。 　　卖糖的男人一眼就看到这个孩子，刚才这个孩子站着圈外，他还遗憾这样的小肥羊不过来。现在她冲进来了，男人冲她打招呼：“小官人，要吃泽州饧吗？又香又脆的泽州饧，全东京数我做得最正宗！” 　　“我没吃过，能试吃吗？”张嫣指了一块拇指头大小的，“若好吃，我买十斤！” 　　十斤！ 　　她真是好大的口气！ 　　一块巴掌大的泽州饧沾满炒米，别的小孩花了十块钱才买了这么一块。这玩意儿大概跟米花糖差不多，看着大，实际上重量比较虚，论斤称单价并不便宜。 　　卖糖的大叔递了手指长那么一块过去，顿时就笑了：“小官人先尝，尝着好就告诉你家大人。” 　　他眼拙，以为是当爹的带孩子出来。 　　在其他小孩羡慕的眼神中，张嫣拿了试吃的糖果，塞到嘴里。泽州饧入口是酥酥脆脆的口感，炒小米特别香，裹着满满的麦芽糖。这种东西好吃是好吃，唯独怕遇到下雨天，受潮之后就不好吃了。 　　难怪后来有一句俗语，披着油衣食泽州饧。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穿着油纸做的雨衣，把零食都吃了吧。吃进去肚子里，就不会潮了。 　　“怎样，好吃不？”萧靖看姑娘吃得开心，“好吃就买，反正都要过年了，是零食的时候。” 　　张小娘子年岁小，小孩吃太多糖，牙齿会坏掉的。平日里官家盯得严，总不许她多吃。 　　这不都要过年了……算了，该吃吃该喝喝，正月家里没点果子真撑不起场面。 　　张嫣有钱，她挥金如土，一口气买了十斤泽州饧，震得围观的小朋友们哇哇大叫。她心情好，掰了起码不止一斤糖，请旁边的娃娃们吃。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吃得嘴里喷香，含着东西乐呵说“哥哥好”“哥哥你真厉害”。 　　可把小张膨胀坏了。 　　“哥哥，我跟你玩好吧？”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吃了张嫣一块糖，瞬间觉得这样的小哥哥又帅又有钱。她眼巴巴地要跟过来，试图多蹭一块糖。 　　“不可以哦，哥哥要上学，以后不能出来玩了。”萧靖拦着这个小朋友，说出来一个特别残忍的事实，“她过完年就要拜师上学，小友你读过书吗？认识几个字了？会写自己名字吗？念诗了没？” 　　小朋友：哇，这家的大人好可怕，居然逼小孩读书！ 　　散了散了！ 　　刚刚还围过来的娃娃们顿时一哄而散，惹得张小娘子好生失落。啊，一想起上学这事儿，小张同学想哭。 　　她也不知道那个欧阳修到了东京没有，她希望老师迟些再到。 　　除夕傍晚，贴好桃符，吃过韭菜和生菜肉馅的角子，官家决定回去皇宫住一晚上。都过年了，皇帝第二天除了给太后拜年，还得接见来拜年的大臣，住在外面不合适。 　　这一晚上不宵禁，隐隐能听到孩童的歌声和笑闹声。好些人赶着这一天回家，路上有些堵，也是正常现象。 　　萧靖低调进城，没让人提前封路。 　　堵车了，他便掀开车帘往外瞧瞧，除夕夜的东京城也是一景。 　　各处灯火通明，行人大多换上了新衣服，玩闹的小孩跟一窝蜂似的。官家觉得这样的年味很好看，嘴角忍不住笑了。 　　路上有跑的小孩注意到他，一个胆子大的隔着五六米远喊话：“官人，您要不要买东西，多买多送，还能赊账！不用千贯万贯，只要一文钱！” 　　“我不买。”萧靖猜到一点儿，挥手拒绝了。 　　谁知张嫣在旁边跟着说—— 　　“买！” 　　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更何况人家有送的呢！ 　　听见她这样说，一群小孩都像看傻子似的，哈哈大笑不停。一个口齿伶俐的高声唱道：“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 　　卖你痴，卖你傻，可以赊账，多买多送。 　　张嫣：“……” 　　她现在非常想打死那个一块钱买不了吃亏的自己。 　　萧靖：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就她这个大傻子会买。 　　作者有话说： 　　宋朝东京腊月有商人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等物”，引用自的《东京梦华录》。 　　宋朝人买年货分期付款、义会是真的。 　　宋朝一书《玉照新志》中记载：披着油衣食饧也。这里的油衣指的是雨衣，和泽州饧都是泽州特产。 　　卖痴呆的习俗参考自宋朝范成大《卖痴呆词》：“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迎新岁。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头。” 　　本章小孩唱的歌词引用自元朝《平江记事》。 　　小张贪小便宜，以为一块钱能买什么好货，笑死，结果被熊孩子上了一课。 　　我们这边除夕也小孩有卖懒的习俗，跟宋朝的卖痴呆差不多。大概歌词是：卖懒卖懒，卖到年三十晚，人懒我不懒…… 第601章 番外：新年礼物 　　◎志冲x狄青◎ 　　公主抱着两篮子撒佛花, 鼻尖上尽是淡淡的花香。 　　撒佛花是辽国传进来的品种，嫩黄色的花瓣很好看, 花朵开在冬天, 能耐得住严寒的气节。据说契丹皇族将观音菩萨视为家神，他们爱拿这个花来供奉菩萨。 　　这种国外的习俗传到东京城，仿佛成了时尚一样, 宋人渐渐喜欢在年节的时候买上这样一篮子花。他们不拘于用撒佛花供奉佛祖，或是供奉祖宗，又或是拿来插瓶赏玩。 　　官家是一位宽仁的兄长, 他给公主赏赐了许多瓷器和家具, 其中数一只定州红瓷瓶子最为昂贵。 　　定窑瓷器多为白色，间有绿定，黑定和紫定。要烧纸出来这么一只定州红瓷, 大概是万千只绿定当中才能有一只异变而成, 概率不亚于买彩票中奖。 　　（化学反应，可能是铜绿变成铜红） 　　这么珍贵的红瓷，连宫中都不多见。皇帝得到一只枣红色的花瓶，自己毫不留恋，拿去送给亲妹妹。 　　一只花瓶而已…… 　　萧靖更喜欢自己的一双汝窑兽耳莲花口瓶，原因无他，它看起来很贵。 　　天青色, 一看就很贵！ 　　冰裂纹，看着就更贵了！ 　　正宗支钉烧满釉，没几个亿拿不下来！ 　　他拿着后世的眼光去看自己的花瓶，初步评估价能值十个亿, 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志冲很喜欢自己的红瓶子, 平日里觉得光摆着就很好看。 　　回到住处之后, 公主兴致勃勃地把鲜花从篮子里拿出来，选了一小束，加水插到红瓶当中。她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一番，觉得……不太好看。 　　定州红瓷是好看的，撒佛花也是好看的，可是结合在一起—— 　　小黄花插到几个亿的高挑花瓶里面，它撑不起来。 　　志冲想了想，取来一只白色的大碗。这个碗很普通，是她被哥哥带着，在东京路边摊买的，所费不过十五个铜板。她把花养在碗里，这会儿可算可爱多了。 　　她赞叹道：“真好看呀。” 　　公主的撒佛花有很多，她单养这一碗，用不完。她先把鲜花送给自己亲近的人，哥哥、嫣儿、教她相扑健身的孙三娘算一个，她新戏的女主角悍小娘也算一个。 　　她连教授骑术的狄青都算上。 　　“小青——” 　　她跟狄青熟悉了，很少喊他先生，倒有多了几分同龄人的亲昵，“小青，我这里有好多花，我送你一把，卖的人说很好养的。” 　　狄青：人家骗你，你也信？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一束花，花瓣上沾着小粒的露水，显得娇嫩又可爱。这样的花放在暖房，姑且能养三四日。若是放在他住的小破地儿，半天时间能冻得只剩下霜。 　　插花是富贵人家的喜好，他没钱养花。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对上公主清澈的眼神，说不出口。公主待他如好友，他怎么能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呢？ 　　“……谢谢公主的赏赐，青很喜欢。” 　　“小青，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赏赐，也没有什么公主。” 　　他这样说，志冲有些不高兴了。她从前一个朋友也没有，直到哥哥把她接出来，她才结交到好多朋友。 　　嫣儿是她的朋友，小青也是她的朋友。 　　小青教她骑马，还愿意教她耍刀和射箭，这样的朋友去哪儿找？ 　　“你等等，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公主提着裙子跑回去，很快她脸蛋红扑扑地跑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子东西。 　　隐约有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 　　她掀开篮子上面的布，里头全是刚炒熟的胡桃。核桃被敲开一条小缝，才好让香料的味道浸透进去。她把这篮子炒货递过去，高兴地说：“小青，这是炒过的五香胡桃，我今日看别人都有买熟胡桃的，说是新年吃最好。我没什么礼物好送给你，便再送你一篮子胡桃，当个零嘴。” 　　“多谢公主。” 　　狄青提着这么一篮子五香核桃，毫不费力气，可是他莫名觉得沉。能有这么一个实心实意对你好的人，真的很难得。 　　公主是天上的月亮，他一个贼配军何德何能，能与明月做朋友，收她的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把撒佛花塞到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它。他有一匹代步的老马，他一手提着熟胡桃，单手骑着马回去自己租赁的房子。 　　他是外地人，身上又背着命案，脸上有刺青，看起来不像是好人。寻常百姓不愿意租房给他，他只能跟楼店务租房。 　　楼店务是官营的机构，负责东京及地方公租房的管理、出租和维修。狄青每个月交房租给楼店务，楼店务收齐了所有住户的租金，把钱运送到左藏库。左藏库是官家的仓库，官家对左藏库里面的东西拥有支配权。 　　四舍五入，大宋皇帝是最大的包租公。 　　官家开办的公租房，是东京价格最实惠的。私人出租的房子日收四五百文，官家的房子一个月才收四五百文。对于穷困潦倒的流民、老人等，还有更优惠的房子，一年只需要交几百文。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东西不能要求太高。 　　狄青穿过好几条人口吵杂的街道，下马，他牵着老马进去一栋破落的小院，院子里挨挨挤挤住了四户人家将近二十个人，小孩吵闹尖叫的声音日复一日地吵着。 　　他把老马拴在墙边的老榆树上，不怕被人偷。 　　他犯过案充过军，据说还打死过人。他这个“恶徒”刚搬来没几日，出手教训过几个小偷。附近的小流氓都绕着这边走，不来这边小偷小摸，怕被他打死。 　　看他回来，院子里玩耍的小孩被妇人揪着，要扯回去屋里。小孩不乐意，他娘一巴掌扇过去，骂骂咧咧：“再不走，贼配军把你捉去下酒吃！” 　　说着，妇人往这边瞪了一眼，仿佛跟犯过事的人住一个房子，凭白拉低了她的身份。 　　狄青自嘲一下，在别人眼里，他便是这样的人。 　　他进屋，把怀里的撒佛花掏出来，放下手里的一篮子胡桃。好多人怕他，官家不怕，公主也不怕。 　　他们兄妹二人都是天底下很好的人。 　　他从柜子取出来一只布兜，把撒佛花放在兜里，置于床前。他的力气大，两枚胡桃放在手心，“咔嚓”一声夹得稀碎。 　　他把里头的肉挑出来吃了，越吃越香。他吃得有些口渴，一饮而净昨日的冷茶，他自己胡乱冲的茶比公主的点茶差远了。 　　公主是一个要强的姑娘，她最近在苦练点茶，不想输给京中闺秀。 　　她一日点十几盏茶，请身边的人品尝，希望能说出来口感和优缺点。 　　狄青不懂点茶，公主给他喝茶，他都喝了。公主满怀期待地问他，他说不出来茶的好赖，心里十分难过。 　　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公主是两个世界的人。 　　公主虽然自幼不受重视，但她是皇帝的女儿，她只要轻轻一跃，她会是天上最尊贵的女儿。 　　而他出身乡野，家中虽不至于贫寒，开蒙读过几本书，能写几个字。可是他一辈子竭尽力气，他都爬不到那个地方。 　　他身无长物，钱财不足，他收了公主的礼物，想回赠她一份新年礼物。 　　除夕那一日，他特意去了东京的大相国寺一趟。他远远闻见炙猪肉的味儿，他自己很喜欢吃这个肉，做得比羊肉都不差。大相国寺明明是和尚的寺庙，却是烧朱院的炙猪肉卖得最好。 　　和尚惠明很会烹饪猪肉，他做的猪肉在东京城是一绝。每次一整头猪新鲜烧出来，排队来买的人能绕烧朱院三四圈。 　　狄青半夜跑出来排队，依旧不是头一个。他前头有四五个人，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几人，生怕他们买完最好吃的部位。他看着烤得金黄发脆的烧猪，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这个猪腩肉，要五斤！” 　　五花肉有肥有瘦，最好吃了。 　　切肉的僧人一刀下去，把烤得酥脆的五花肉砍成小块，用荷叶包上，又添了小巧的竹签。狄青把肉拢在怀里，踩着浅亮的朝霞出城。他把炙猪肉碰到公主面前的时候，肉还是温的，没凉。 　　看见公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打死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就买了炙猪肉！ 　　猪肉低贱，不如羊肉价贵味美，他自己爱吃的东西不代表公主爱吃。皇宫多吃羊肉，据说一年要杀三百多头羊。而且谁家一大早上吃猪五花肉？ 　　也不嫌腻得慌！ 　　他仿佛被人抽了底气，低头说：“公主，这是大相国寺的炙猪肉，青尝着好，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这么早，我竟然有烧猪肉可以吃！”志冲十分惊喜，“小青你来得正好，我点了茶，我们吃肉配茶最好！” 　　她把自己点好的茶递过去，上面打的茶泡蓬松如云，练得十分漂亮。她练了好几日点茶，终于有一些小进步。 　　狄青捧着微微烫手的茶水，真心赞扬道：“真好看啊！” 　　她的茶好，人也好。 　　她笑着问：“这是小青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是啊。”狄青勇敢地抬头，“公主若爱吃，我日日都为公主买炙猪肉。”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赵志冲放下嘴边的肉，很认真地说：“我不要小青天天给我买炙猪肉——” 　　狄青失落极了。 　　下一刻，她说：“若是我天天吃这个，定然要长胖，上马也不利索。我还要学骑马，学拉弓，我想到大宋其他的地方看一看，我还想去娘子关。” 　　狄青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笑得像个大傻子。 　　原来她不是嫌弃他的礼物。 　　真好。 　　作者有话说： 　　北宋撒佛花具体是什么品种的花，现在已经找不到记载。有学者研究说是胡人的花卉品种，本章私设是契丹人拿来拜佛的花。 　　有引用定窑瓷器的资料。 　　有参考北宋公租房的资料，私人出租屋真的很贵，但是皇帝搞的出租屋比较便宜。范仲淹刚来东京当官那会儿，他也租过房，应当是公房。 第602章 赵祯无遗憾（21） 　　◎宋仁宗除夕夜暴走◎ 　　除夕日, 有宫中请来的女官，专门为公主和张小娘子上新年妆。 　　偏白的粉质刷过额头、下巴和鼻梁, 名曰三白妆, 类似后世刷高光的意思。和浓妆艳抹的唐朝风格不一样，宋人以清薄淡雅的妆容为美。 　　淡，却不代表寡。 　　雪白的肌肤上要透露出来浅色自然的红晕, 仿佛美人喝了一小盅热酒，微醺透出来的粉色。 　　涂过粉底，女官将两排珍珠弯弯地贴在粉腮两侧, 显得脸型更加娇小柔美。眉心再以一颗珍珠取代花钿, 没有前朝那般艳丽的红，却几分清丽之美。 　　用了那么多天然珍珠，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张嫣被女官捯饬了大半天, 她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 脸上痒痒也不敢挠。好不容易等女官离开，临出门前，她趁四下无人，问：“舅舅，你帮我看着，我挠几下。” 　　她的脸实在是太痒了，外头的风一吹, 更痒了。 　　痒得她快要起鸡皮疙瘩。 　　刚才怕妆画得不好，她紧紧地捏着拳头，一直忍着。现在妆画好了，她又怕自己没分寸, 一挠就把珍珠抠掉, 见人的时候脸上少了好几颗珠子, 那样多尴尬啊。 　　“我看看。” 　　萧靖很仔细地看着小姑娘的脸，不仔细看还没注意到，她贴过珍珠的脸颊、眉心部位有些泛红。 　　是不正常的红，好像是过敏。 　　“你要不把珍珠给卸了，你这样会越来越痒，可能撑不到第二天。”他回忆起来，“张娘子是画过珍珠妆的……她有没有发痒？” 　　仁宗皇帝的记忆中，温成皇后是一个很爱美、会打扮的姑娘。每逢有宴会，张娘子必定盛装出席。 　　张嫣很努力地回想起来：“好像是会痒，她忍了，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就在虎口抹点清凉的勃荷霜，一直掐着。” 　　萧靖：“……” 　　他要怎么说，那位张小姐也太爱美不要命了。过敏严重的时候是会致命的，张娘子兴许不是对珍珠过敏，而是对贴珍珠用的胶过敏。 　　“她们用的胶好像是植物胶，有点香气，唉，不知道加了些什么……乖啊，改日我们用米饭熬点浆糊，用浆糊贴珍珠应该可以。” 　　“今天时间来不及了，赶紧把妆卸了。”官家用水打湿帕子，“现在还有时间，你自己随便画个裸妆，反正别人也不看你。” 　　张嫣：“……”扎心了。 　　她现在就是个宫女，除了他，没谁爱看她。 　　所幸小张的化妆功夫一点儿不比专业女官的差，年岁小，皮肤又好。她只用了大概五分钟时间，快速撸了一个能出门的伪素颜妆。宋人过年喜欢带缕花，用丝绸和彩纸剪成花朵的模样，小张的哪吒头上面插了两朵大红花，眉心用胭脂点了一点红。 　　萧靖抚掌大乐，真喜庆啊！ 　　很有小学新年汇演那种调调了。 　　大约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喜欢这种小朋友可可爱爱的模样。保庆宫的杨太后看到张嫣，老人家还记得她。太后见她过来，还请她吃果子：“燕燕这次也跟来了？你在外面住得惯吗？” 　　她记得之前官家把燕燕带走，是说要旺一旺子嗣。可是皇帝如今要守孝，嫔妃一个没要，哪里来的孩子？ 　　恐怕燕燕在官家身边不得用。 　　张嫣站着行叉手礼，道：“回禀太后的话，官家对我们宽仁，奴在外头住得惯。公主爱读书，叫奴去识几个字……” 　　这是她给志冲当伴读的意思。 　　志冲贴着娇俏的珍珠妆，笑意盈盈地说：“燕燕陪我进学，才改的名字，单名一个嫣字。如今嫣儿能识得两三百字，进步不可谓不大。” 　　“看来是个勤勉的好孩子。”杜贤妃跟着赞了一句，“妾瞧着公主的气色好多了，果真长高了。” 　　当娘的心中欢喜，官家没说谎。 　　公主都成年了，还能长高啊？ 　　志冲之前的体格偏瘦，发育的时间也晚。二十岁的姑娘补充好营养又勤于锻炼，身高能拔高一两厘米，并不是太意外的事情。 　　“许久不见姐姐，我想吃姐姐做的鱼羹。”志冲对着杜氏俏皮地眨眨眼，又感激地看向杨太后，“还是娘娘这里的茶最香，以后我常来吃娘娘的茶，娘娘不要嫌我烦。那日哥哥买的撒佛花都是我挑的，娘娘可喜欢？” 　　“喜欢，花还养着呢，没坏。”杨太后乐呵呵地说。 　　公主称呼嫡母为娘娘，却称自己的生母为姐姐。 　　这是嫡庶的一种体现形式，杜氏是妾，所以她的女儿不能喊她做娘，只能喊姐姐。杨太后虽然曾是真宗皇帝的嫔妃，可是她的养子是皇帝，她被养子册封为太后之后，她算是先帝的一个妻子。 　　杨太后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十足的满意。官家孝顺，公主乖巧，身边的杜氏能陪着唠嗑解闷，生活那叫一个舒心舒畅。除了没有孙子可以带，其余样样都好。 　　她没孙子可以关怀，朝廷的大事她又不是很懂。她关心公主的学习和生活：“志冲最近读了什么书？可有出去结交朋友？官家说你在排新戏。” 　　杜贤妃关切的目光也落在志冲身上。 　　谈到自己的戏，志冲神采飞扬，她给戏班子的艺人放了七日假期，又给足赏钱。大家约定好正月初七继续排练，目前先回家过年。 　　大宋国家规定的，新年七天乐，七天不用上班。 　　“最近我读到《唐书》，新戏讲的是唐朝的平阳昭公主与唐太宗平定天下的故事。哥哥给我请了骑马师父，这部新戏的规模大，不仅有文戏，还有马上打斗的武戏……” 　　志冲想起狄青，谈兴越来越浓，“娘娘，小青是一个好人，他的骑术可好了。他教我骑马，我现在能在猎场骑马跑几圈。” 　　小青听起来像是姑娘的闺名。 　　杨太后和贤太妃都没有多想到男女大防，因为之前官家说给志冲请了相扑的女师父。 　　她们以为公主的骑马师父也是女的。 　　“怎么突然学骑马？”杜贤妃突然问，“这么冷的天，公主到外面骑马？外面多少人瞧见了？大臣们会不会弹劾你？” 　　杜氏替女儿考虑，志冲现在有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是道观里的野丫头，应该像公主姑母们多学学。 　　京中最受人称道的是魏国大长公主，太宗皇帝的第八女，先帝的妹妹。前些日子魏国大长公主身体不太好，杜氏身为宫中代表，代表杨太后去探望过她。 　　这位公主尤其擅长针线女工、烹饪，从不摆架子。她的字写得很漂亮，还会作诗文。若是她再长得漂亮一些，也许她会成为全东京最受欢迎的女子。 　　大概亲娘的语气有些紧张，让志冲有些不舒服。 　　“我没有到城里骑马，只在猎场玩玩，别人看不见……”公主说话的声音带着委屈，“哥哥都说了没关系的，秋冬就是骑马的时候。我在田野上不怕冷，只觉得很高兴。” 　　“朕看志冲颇有几分宣祖皇帝的品格，她在骑射上很有天分，学得又快又好，尤胜过朕许多。” 　　萧靖帮着说话，妹妹难得发展了爱好，又不是违法害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用条条框框约束她呢。 　　他拿祖宗当借口，杜氏瞬间不能责怪公主。 　　宣祖皇帝是太/祖和太宗兄弟二人的亲生父亲，这位祖宗擅长骑射，骁勇善战，是赵家武力值最高的男人。宣祖能打，他被敌军射中左眼，竟然一直坚持作战，大获全胜。太/祖出生在军营，功夫不比老爹差，南征北战功劳卓著，陈桥兵变中被拥立为帝。 　　而太/宗比父亲和哥哥差一些，他敢提着刀上场，御驾亲征有输有赢。 　　除了这父子三人，后面的皇帝几乎没几个能亲征与敌人肉搏的。 　　这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无论是对皇子还是皇女，赵家的教育是哪里出错了？ 　　萧靖很认真地说：“志冲是朕的亲妹妹，《宋律》没说不能做的，她都可以做。谁要骂她，朕替她骂回去。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自己觉得舒心，又不伤害别人，这便是一件好事。” 　　“志冲不需要和别人比，她是她，她应当怎么活，连朕都做不了她的主！” 　　官家的态度严厉，几乎是训斥的语气，当即跪了一大帮人。 　　连杜氏都给他跪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陛下跟先帝一样，他能决断一切。她请罪道：“是妾见识浅薄，险些害了公主。” 　　“无妨，这仅是朕个人之见。” 　　萧靖的肚子里憋着好大一股无名火，大步从保庆宫离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也不只是为了志冲，还有为了自己日后的孩子。 　　他若是有公主，定然要从小对她最好，她爱玩爱学爱闹都没关系。张嫣看他情绪不对，猜到他的心思，两人没坐轿子，他们大约在冬夜暴走了半个小时。 　　直到听见子时的钟声，才回到福宁殿。 　　有宫人送上温热的屠苏酒，官家倒了两杯，自己拿了一杯，递了一杯给张小娘子。他这时清醒许多，十分后悔。 　　他自己暴走就算了，张嫣这个小短腿跟着一路小跑，害得她鞋袜都湿透了。 　　多冷啊。 　　“新年快乐啊，小孩先喝。吃夜宵不？今晚我想吃羊肉串串……” 　　“吃，舅舅新年快乐呀。” 　　萧靖从匣子里取出来一只装有一百二十个铜板的超大红包，这是他提早准备，给小娘子的压岁钱。张嫣收了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皇子皇女的过年红包就是一百二十个钱的标准。 　　他是把她当真小孩吧？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宋朝三白妆和珍珠妆的资料。 　　有参考太宗第八女，后来的荆国大长公主的资料。 　　萧靖情绪突然暴动，是原身的原因。赵家好像有精神病的因子，有大臣拿着小刀假装要剖心劝谏，真宗被吓得旧病复发，胡言乱语。仁宗本人突发过几次精神病，至和三年正月初五，皇帝在接受百官参拜时，突然手舞足蹈，口水直流，后来更是骂“皇后与张茂则谋逆！”他的长女福康公主：时已病心，初不知上之有疾。 第603章 赵祯无遗憾（22） 　　◎宋仁宗想要把红包钱挣回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羊肉串串配屠苏酒，当真是越吃越有。羊肉烤得金黄酥脆, 内里的肉汁不停迸溅出来。几杯温酒下肚, 官家的脸色泛起一丝微红，显得气色好上许多。 　　御酒中加入了花椒，入口微辛辣, 有草木香气。喝起来像是椒柏酒的方子，是养人不伤肝的那种。 　　张小娘子执壶，官家难得多喝两杯。要说喝屠苏酒的习俗, 得年岁小的人先喝, 再由年长者饮酒。 　　又如北宋名人苏轼的弟弟苏辙，因为小苏活得久，所以每次过年喝屠苏酒他都是最后一个。小苏有感而发：年年最后饮屠苏, 不觉年来七十余。 　　萧靖这辈子比张嫣年长十四岁, 他喝酒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但凡仁宗皇帝给力一些，恐怕宫中的皇子皇女都能讨红包了。 　　赵祯想不到，自己明明是年长的那个，结果却让温成皇后走在前头。温成在仁宗皇帝的生命里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待她最好，多少妃嫔都不如她。 　　他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毫不吝啬位份和珠宝首饰。自她去后十余年, 那些妃嫔想要官家抬一抬位份和俸禄，笑死，他抠，借机不给。 　　“这辈子我们都要活很久呀。” 　　“喝过屠苏酒, 一定能长寿的。” 　　官家说。 　　两个人在深夜相对而坐, 听着民间的爆竹声, 皇宫显得格外寂静。也许在寻常百姓家里，几个小孩会团团围在一个屋子里，笑闹着守岁。 　　但愿年年岁岁人平安。 　　张嫣看他喝得脸红，拿帕子去擦他的手和脖子的汗，问：“今晚还睡吗？舅舅明天是不是还要接见大臣？” 　　“今晚不睡了，不然四更的时候起不来。”萧靖宁愿熬夜，“嫣儿睡吧，我在这里再留一会儿。” 　　“我陪你。” 　　张嫣摇了摇头，她一个人在这宫里，也没什么意思。她抬头看去外面的天，夜色很浓，却被爆竹炸开一片响，天空中有鸟兽被惊起，不知道是小鸟还是蝙蝠。 　　“是蝙蝠哦。”她丝毫不害怕，高兴地说，“蝠到了。” 　　萧靖笑着说：“福到了，是好兆头啊。”其实他不喜欢蝙蝠，但是古人挺喜欢着一种动物。 　　他跟宫人吩咐：“朕有些饿了，你们问膳房要一碗清爽的米粥，肉粥菜粥皆可。再要双下驼峰角子、假沙鱼独下馒头、一碗笋肉浇头的蝴蝶面。” 　　这是他替张嫣要的。 　　她光吃羊肉串串太腻，又不能喝酒，这夜熬得没什么滋味。膳房早预计到官家会在半夜加这么一顿，很快把吃食端上来。 　　这半夜的一顿最要紧，不能让皇帝饿着肚子去过大年初一。 　　粥是熬的菜丝肉粥，切碎的青菜吃起来很爽口，可惜羊肉丝熬粥有点怪。驼峰角子用的馅料不是驼峰肉，而是形状像驼峰的饺子。饺子的肚子圆鼓鼓的，模样不就跟驼峰差不多？ 　　幸亏不是像双峰骆驼，而是像单峰骆驼，不然一个饺子上鼓起两个包，看起来也太奇葩了。 　　更绝的是，这个饺子是油炸的酥角。和面的时候要用猪油和羊油，吃着不膻气，只觉得满嘴酥香，这道菜很考究功夫，是大户人家过年必吃的点心。 　　双下是双人份的意思，萧靖自己也想尝尝这个咸味酥角的滋味。他吃过包花生砂糖芝麻的甜酥角，但没吃过咸的。 　　“呼，吹一下再吃啊。” 　　他先夹了一个驼峰角子，塞到张嫣的嘴里。他听她吃得咔嚓咔嚓，自己也忍不住夹了一枚角子。 　　香，酥，里面冒着油，还带汤。焦脆的面皮特别好吃，而里面的肉馅味道鲜美， 　　至于假沙鱼独下馒头，则是一种仿荤的包子。仿的不是寻常的鸡肉猪肉，而是沙鱼肉。 　　沙鱼是鲨鱼的古称。 　　“这是什么肉？怎么那么奇怪？”张嫣咬了一口，“吃起来糙，不如鲈鱼好吃，也不如鲫鱼鲜美，好像还有一股臭味。” 　　张小娘子不道德地把馒头塞到官家的手里，她不想吃了。 　　萧靖拿起来咬了一口，皱起眉头：“难怪都是点独下馒头，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能吃双人份啊。做假沙鱼肉馒头的厨师走的应该是写实风格吧……我只听别人说过鲨鱼肉酸，不好吃。” 　　真正的鲨鱼肉中含有尿素，甚至有一股氨味，谁知大宋厨子做的假鲨鱼肉吃起来太真了。 　　皇帝觉得这个包子真的是……好骚啊。不是牛羊肉那种骚，而是像尿骚味。好端端的肉包子整成如此高档却难吃，也是难为他们了。 　　官家：拔草拔草。 　　半夜里这一顿吃得真是好坏掺半。 　　粥勉强，角子好吃，馒头难吃，面条倒是没有坑人。 　　一碗笋肉浇头蝴蝶面的分量并不是很多，面条煮得很嫩，形状如同蝴蝶一样，张嫣特别爱吃这个。 　　曾经萧靖以为蝴蝶面是意大利的一种花形面条，没想到原来在宋朝，人们已经吃上蝴蝶面了。 　　拇指头大的面片很入味，一口一个，几乎能吸溜着吃。冬笋和五花肉烧的浇头味道鲜美，近乎是羹汤的浓稠。官家只吃了两勺尝尝味道，剩下地全让小娘子包圆了。 　　“嗝——” 　　小张吃饱喝足，抱着厚厚的锦缎被子，人渐渐犯困起来。萧靖看她一下一下地打瞌睡，干脆托着她的小脑袋，叫她在小床上睡觉。 　　他喝了两杯浓茶提神，等他沐浴完换上新衣服，已经是官员入宫的时候。每逢过年这种时候，官家不敢睡，只等一早去接受大臣们的新年祝福。 　　好不容易等散场了，他再去给太后拜年，陪太后寒暄大约半个时辰。 　　得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体好，偶尔熬一熬死不了。萧靖想起好多年之后，有一次过年，仁宗皇帝精神崩溃，又笑又闹，口水直流，当着宰相和辽国使臣的面出了很大丑。 　　“估计是睡不够，难受，烦。” 　　他打了个哈欠，别说是赵祯，他自己都有些烦。 　　…… 　　张嫣醒来的时候，揉了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发觉外面的天已经很亮了。她在皇宫里算是酱油君，官家没喊她起床，又吩咐不许外头的人进来，竟然让她饱饱地睡了一觉。 　　“茂则，这是什么时候了？” 　　她穿好衣服出门去，见张茂则候在外室。萧靖没把张茂则带在身边，而是让小黄门在福宁殿照顾张小娘子。 　　“小娘子，快要到午时。” 　　“刚才官家在席面上吃着一道糯米花糕，说好吃，特意命人多送了一碟回来当点心。”官家叫人送回来，意思很明显，是给她吃的。 　　张嫣笑着说：“那可要把糕蒸热，我猜官家也该回来了。” 　　都中午了。 　　萧靖看到糯米做的糕，觉得很像年糕，过年就该吃这个。等年糕被重新蒸热，张嫣把糕从蒸笼夹到碗里，捧着，就不吃。 　　她在等他回来。 　　不到一刻钟，人是回来了，但是却带着些许怒色。官家风风火火地大步走进来，先是自己咕噜咕噜地惯了一大口茶，缓了一会儿，才问：“有什么吃的？刚才光顾着喝酒说话，与群臣的席面上没吃饱。” 　　“有，有糕呢。” 　　“要饭不？” 　　“舅舅先吃糕，我去叫人上膳。” 　　张小娘子想起身喊人，却被他拉住了。她以为他饿了厉害，赶紧把年糕夹起来，喂到他的嘴边。她刚才摸过，糕放得温热不烫，正好入口。 　　萧靖把年糕咬了一半，从中间用手指扯开，拉丝，再扯开。直到年糕被再一次扯断，他才咽了下去。 　　他觉得很委屈，要诉苦，要抱抱。小娘子拍了拍他的手，回抱了他一下。 　　“……你都不知道哦，今年过年呐，那些人有多糟心！” 　　“好话那叫一句都不会说，说句恭喜发财、青春永驻、寿比南山也行啊，他们说的那叫什么——” 　　“他们居然祝我早结良缘，早生贵子！” 　　“那些儿女多的还在炫耀，说给我介绍旺仔秘方，我看他们就是成心的！” 　　张嫣：“……” 　　妈的，是哪个大臣敢欺负我家的小宝贝！ 　　“那舅舅怎么说？”她也气，气大臣多管闲事，又气自己年少。 　　“我不仅不能骂人，还得笑着说承你吉言，多谢你啊。那个谁头发都白了，居然新得了一个儿子，想请我去吃满月宴，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他们哪里是想请我，分明是想我的份子钱！”萧靖瓮声瓮气地说，“他们说话那么难听，我还要给他们发红包。” 　　他愤愤不平，用拳头捶了一下案几：“太欺负人了，真的太欺负人！” 　　张嫣握着他的手，“那我们怎么办？”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官家痛下决心。 　　“以后我们多生几个娃，谁蹦跶得最欢的，我们叫娃组团去他家讨红包。一封红包要一百二十块，得让他们出出血。娃的满月宴必须要大办，册封宴也要大办，请大臣们来吃酒，把份子钱都收回来！” 　　张嫣：“……” 　　哦，你开心就好。 　　张娘子有几个孩子来着？ 　　嘶，起码三个闺女保底。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屠苏酒的资料和苏辙的诗“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驼峰饺子和假沙鱼独下馒头参考自《东京梦华录》之《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 　　摘自“知乎”：关于“双下驼峰饺子”，有几种理解，汪曾祺先生研究过宋朝饮食，他认为双下是双馅儿，独下是独馅儿，“双下驼峰角子”是包了两种馅儿的长包子，“独下馒头”则是包了一种馅儿的圆包子。王仁湘先生搞过饮食考古，他认为双下是两只手，独下即一只手，双下角子需要两只手捧着吃，独下馒头个头小，一只手拿着就行了。宋史专家王曾瑜先生则认为双下即两口吃完，独下即一口吞下，故此双下角子是大饺子，独下馒头是小笼包。 　　而某知乎作者认为，双下是双份的意思，《云麓漫钞》记载苏州府宴请金国使臣：“食十三盏，并双下。”意思就是每张餐桌十三道菜，全上双份，好让金国使臣吃饱。 　　瘦瘦子觉得知乎上写得有道理，这里采用第四种说法解释“双下”，所以萧靖要了双人份的炸饺子，单人份的馒头。在宫人看来，官家一顿饭吃两份角子、一份馒头、一碗粥、一碗面，饭量是有些大，但还挺正常的（可怜张小娘子身分不够，她就是个蹭吃的，她不算）。 　　说起能生孩子，我查资料发现韩琦小可爱居然有十一个娃，六个儿子五个女儿！历史上韩琦的第六子当上驸马，啊，萧靖要是和韩琦作亲家的话，每年派红包男主都亏死，孩子不如人家的多。 第604章 赵祯无遗憾（23） 　　◎宋仁宗和欧阳修◎ 　　二十六岁的欧阳修收到旨意, 皇帝授他官职宣德郎，命他回京任馆阁校勘。 　　宣德郎是散官, 而馆阁校勘掌校对典籍, 是文职方面的工作。这样一合计，欧阳修身上带着两个官职，能拿两份工资。 　　这个待遇很优厚了。 　　“恭喜永叔。” 　　消息传出来, 西京留守钱惟演真心替欧阳修感到高兴。他觉得欧阳修是有才之士，才华远不止如此。 　　当年欧阳修在国子监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 他又在第二年的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 成为省元①。 　　本来他该是状元之才。 　　只是世道推崇中庸，锋芒毕露有时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那一次殿试的主考官晏殊后来回忆：这位学子未能夺魁，主要是锋芒过露, 众考官欲挫其锐气, 促其成才②。 　　这一次科举虽然未能名列前茅，但欧阳修从十七岁开始考科举，他失败过两次，对于目前这个结果表示接受。他生性阔达，加上老师胥偃安慰他，人生未能事事如意，能尽力已经是很好。 　　全国读书人千千万, 能有机会去参加殿试，见官家一面，已经是人中翘楚。 　　天圣八年，欧阳修考中进士, 榜上有名。天圣九年, 老师胥偃把女儿胥氏嫁给他, 又是洞房花烛。 　　人生如此，也算是双喜临门。 　　可惜好景不长，胥氏难产，她在成婚一年后去世。欧阳修被分配到西京洛阳工作。洛阳好啊，这是一处繁华的地方。他的上司西京留守钱惟演，是吴越国王的后代。 　　老钱不愧自己的姓氏，他祖宗是当过国王的人，他很有钱。他很喜欢手下这群有才华的年轻人，不用他们在办公室搞行政杂务，给钱让欧阳修等人去游玩。 　　公司氛围轻松、领导经常给奖金还不用加班，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欧阳修接到皇帝调他去东京的旨意的时候，心里是懵的。 　　这事……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他年轻，没资历，没人脉。 　　他在洛阳有老钱照顾，他整天光顾着玩，他连政绩都没有。 　　他是真的平，平，无，奇。 　　他就纳闷自己哪儿好，皇帝为何要调他？ 　　欧阳修问上司钱惟演：陛下是单独调我入京？还是也调了西京其他人？ 　　“只有你一个。”老钱鼓励他，“永叔倒霉许久，也该时来运转了。” 　　欧阳修：这大概是没有调其他人的意思。 　　他新婚娶妻，两人却不能长久。他独身一人在洛阳没有挂念，说搬家就搬家，也算是洒脱。 　　他拜别老钱，笑道：“这样也好，我赶紧收拾东西，赶到东京的时候好过年。我听闻东京的上元节特别热闹，若是我去得早，说不定能赶上吃除夕的角子。” 　　“去吧，一路平安。”钱惟演给他送上一些盘缠。 　　可把欧阳修感动坏了。 　　洛阳的人真好！ 　　他在洛阳结交了不少朋友，老钱算一个，梅尧臣也算一个。梅尧臣的诗写得好，人也长得俊，欧阳修刚来洛阳的时候，本来他应该在上巳节三月初三那日去拜访领导老钱。 　　结果他走到半路，在伊水旁边，遇到一个帅哥！ 　　人家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身材之高挑，气质之好，让欧阳修大受震惊。他惊叹，世间居然有如此帅气逼人的男人！ 　　他当即有感而发—— 　　圣俞翘楚才，乃是东南秀。 　　玉山高岑岑，映我觉形陋。 　　梅圣俞（圣俞，梅尧臣的字）都奔三了，还帅啊？ 　　欧阳修瞧着人家觉得很帅，他主动邀请梅尧臣去玩，两人一路沿着伊水游玩，又写诗又聊天，一时引为知己。可怜老钱呆在府里等人来拜访，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事后才知道两人玩嗨了。 　　三月入洛阳，春深花未残。龙门翠郁郁，伊水清潺潺。逢君伊水畔，一见已开颜。不暇谒大尹，相携步香山。 　　欧阳修来不及拜访老钱，却约梅尧臣一起去香山玩。十几年之后，梅尧臣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开心地写下一首诗。 　　春风午桥上，始迎欧阳公。我仆跪双鳜，言得石濑中。持归奉慈媪，欣咏殊未工。是时四三友，推尚以为雄。 　　梅尧臣：我觉得我的诗还没写好，但朋友们都说我的诗写得最好。 　　这就很凡尔赛了。 　　所幸梅尧臣和老钱也是朋友，所以当钱惟演知道欧阳修没来见自己，而是去和梅尧臣玩的时候，并没有十分生气。 　　欧阳修这次被调去东京，他专门去跟梅尧臣告别。 　　“圣俞，我这次要去东京，等我到了，一定写诗给你。” 　　“好啊，我等你的诗，词也行。” 　　梅尧臣不舍地地一路挥手，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吃到一大波来自东京的狗粮。 　　欧阳修来到东京的时候，正好是正月初一，是旧识王拱辰来接他的。王拱辰现在担任知制诰，是负责为皇帝拟旨的官员。 　　王拱辰此人，要说讨厌他吧，欧阳修说不上讨厌。要说喜欢吧，也没有太喜欢。 　　两人同为天圣八年的考生，欧阳修中了国子监的监元和解元，再中礼部省试的头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三元及第。同一届的考生都以为欧阳修一定能考上状元，甚至连欧阳修本人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特意在东京订做了一件新袍子，打算考中状元的时候穿。谁知住在附近的王拱辰知道了，小子调皮，偷穿了欧阳修的新袍子，在路上跑着大喊：“我穿上状元袍子咯，我穿上状元袍子咯！” 　　那一年王拱辰才十八岁，少年人心□□玩不坏，欧阳修没作计较。 　　谁知在最后一关殿试上，真叫王拱辰当上状元了。 　　要问欧阳修是什么感受—— 　　唉。 　　他的那一身衣裳被人穿过，可真成状元袍子了。可惜状元不是他，是更为年幼俊俏的王拱辰。 　　大约皇帝和其他考官都是颜控，比起有点龅牙的欧阳修，王拱辰是阳光小帅哥一枚。官家十分喜欢王拱辰，王拱辰原名叫王拱寿，还是官家赐给他“拱辰”的名字。 　　萧靖让欧阳修给张嫣当老师，又想要王拱辰站着张氏这一边。 　　王拱辰出身贫寒，一心往上爬，这样的人十分好用。官家示意想给家中女学生找老师，找的便是这个欧阳修。 　　皇帝家里有哪个女学生？ 　　王拱辰知道有鲁国长公主，这位公主正巧是待嫁之年，官家必定不会让欧阳修来教导公主。两者的年龄相差不大，一个未婚一个丧偶，万一传出去绯闻，定是公主吃亏。 　　“……官家仁慈，特意给永叔安排好住处。”王拱辰心里羡慕，“去岁腊月里抄了好些人家，才把房子充作公房。永叔住进去公房，宽敞干净，租金也十分便宜。” 　　这么好的廉租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 　　欧阳修拱手道：“多谢，有劳君贶（王拱辰的字）带路。” 　　之前私卖蜀锦的王家被炒，几进的院子没几日被腾空出来。官家名人将府邸分割成四五处，大约两三百平米一处，对于普通小吏而言十分大了。 　　欧阳修背着包袱，选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头卧室、书房、厨房、恭室一应俱全，还有待客的正厅。除了主卧，还有四处偏卧，日后便是有了妇人和孩子都够住。院子里有水井，吃水十分方便。 　　欧阳修不由得赞叹：“好地方！”难怪人人都想当京官。 　　他没当过京官，以为京官的待遇都这么好。 　　王拱辰带着欧阳修认了附近的人家，又告知他附近的集市。两人一起上樊楼吃了饭，彼此之间算是君子之交。 　　当天晚上，官家收到王拱辰的复命，说欧阳修已经到了。 　　“欧阳修到了？”萧靖坐直起来，“他来得可真及时啊。” 　　他瞅着疯狂玩耍看话本吃零食的张嫣，对她招了招手。 　　“宝啊，明天我带你去走亲戚好不好？” 　　“啊？” 　　张嫣一脸懵逼，别人都是初二回娘家，她在东京没什么亲戚啊。 　　她还不是张娘子，不能把亲戚召到京中。 　　“是欧阳修来了，反正他没对象，肯定不会去陪着夫人回娘家。他明日肯定在家的，我带你去认认门可好？” 　　“……” 　　张同学：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上学。 　　大年初二叫人去拜访老师，这是人干事？ 　　她商量道：“能推迟几天吗？这会儿还是年假呢……欧阳修兴许还没布置好住处，我们等初七再拜访他吧。” 　　萧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元宵节才去看他呢？” 　　张嫣一拍手：“对啊，我们元宵节再去拜访他！” 　　官家对小娘子这种不爱学习的态度感到痛心疾首，“好你个头，过完年又长一岁了，你十岁还不抓紧上学？怎么跟曹皇后拼啊？” 　　他为她操碎了心：“嫣儿先去拜了师，哪天不想上学就告假。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本好过年。找个体面一点的理由，你又不用考科举，想来欧阳修不会对你要求太高的。” 　　“你想放长假的时候，我就安排欧阳修去修书，给他整点工作任务。他忙起来了，就算他想管你，肯定分身乏术……” 　　今年是景祐元年，欧阳修本该在这一年参与校对《崇文总目》。《崇文总目》是北宋最大的目录书，共六十六卷，按四部四十五类。官家调他回来不仅是为了教学，还为了修书。 　　张嫣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让老师去修书。” 　　萧靖：分明是你懒，不想上学吧。 　　作者有话说： 　　①②为引用资料，来自百度百科。 　　有引用欧阳修的《书怀感事寄梅圣俞》《七交七首?梅主簿》，梅尧臣的《濄口得双鳜鱼怀永叔》。 　　参考自苏轼《东坡志林》卷三《僧相欧阳公》云:欧阳文忠公尝语: 少时有僧相我:“耳白于面,名满天下;唇不着齿,无事得谤”。嘴唇包不住牙齿……许多资料说欧阳修长得不好看，应该是龅牙或者兔子牙。据说仁宗皇帝的曹皇后看见欧阳修，说没见过有人这么丑的。 　　欧阳修可能还有近视眼，宋朝《石林避暑录话》卷十中，叶梦得记载：“欧阳文忠近视，常时读书甚艰，惟使人读而听之……” 　　有参考《崇文总目》的资料。 第605章 赵祯无遗憾（24） 　　◎宋仁宗带张小娘子去拜师◎ 　　官家最终安排在正月初六带着小娘子去拜师。 　　“正月初六, 咱们还能再多玩几天。”萧靖自以为是一个好家长，“初七要上班, 欧阳修也没空理你。” 　　张嫣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初六就初六, 舅舅带我去找欧阳修，还要带礼物吗？” 　　“要吧，礼多人不怪。” 　　萧靖记得古代拜师除了交学费, 好像要给老师送腊肉？那一块腊肉有一个很文雅的名词，叫做束脩。 　　束脩的意思是，学生送给老师的见面礼, 有送腊肉的, 还有送酒和布匹的。萧靖以前替自家孩子请的老师，只需要给人家安个太傅的名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细节。 　　现在情况不一样。 　　他找王拱辰问情况, “小王啊, 你年幼读书拜师，需要交多少束脩礼的？” 　　王拱辰听着这一句“小王”，顿时要起鸡皮疙瘩。他是姓王，官家表示亲近，喊他小王也未尝不可。 　　“臣家境贫寒，全赖夫子仁慈，不收我束脩, 又免去大半杂费。”王拱辰想起老师，那是一个很温暖的人，“臣的同窗会给夫子一坛酒和十条腊肉。更富裕一些的人家，会背来一匹布, 劳烦师娘为夫子裁衣。” 　　他是开封府咸平县人, 家住郊区, 进城求学。东京生活费用高昂，夫子愿意免去他这么多花费，真是一个大善人。 　　他虽然没钱，但是个感恩的人。等他考中状元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买礼物送给老师。一些东京的小特产，所费不多，但老师那天高兴得多喝两盅酒。 　　后来老师又收了许多学生，大概因为出了王拱辰这个状元，很多富家子弟来求学。老师人品贵重，没有因此而提高束脩的规制。 　　“这样啊……” 　　萧靖想了想，交代小王帮他办一件事，“有劳君贶替朕问一下，欧阳修愿不愿意收女弟子。孩子才九岁，之前没进过学，在家胡乱读了一些史书和诗歌，能写近千个字，不太会作文章。朕听闻欧阳修还会弹古琴，想让他也教一教乐器。” 　　某家长：日常学习和乐器辅导班，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王拱辰：所以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哪一家的小娘子能让官家为她考虑至此？ 　　小王很好奇，但是小王不敢问。他带着任务，去找欧阳修。 　　欧阳修正沉醉在东京过年的好风景，狠狠地去瓦子耍了一晚上。勾栏里的美人真漂亮啊，哟，这日来得正巧，竟然有大象表演，欧阳修慷慨解囊，给大象送了上百文“买蔗钱”。 　　都说东京是富贵迷人眼，娱乐过后，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没啥钱了。 　　东京物价高，欧阳修发现自己光靠那点俸禄，想要吃好喝好玩好，有些难。以往在洛阳的时候，全靠有老钱罩着，他吃喝玩乐几乎没怎么花自己的钱。 　　他正愁找点什么外快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了。哎哟，也是熟人，小王啊！ 　　王拱辰在门外行了一个叉手礼，被主人家引进门内。欧阳修见面带着笑，问：“君贶新年好，可是来拜年的？” 　　“正是！” 　　王拱辰从官家那里得了跑腿经费，特意去买了两斤旋炒栗子银杏。正月里哪有空手上门的，他吃着炒栗子和炒银杏觉得好，便拿来当礼物。 　　“还带东西过来，可真让君贶破费了。”欧阳修嘴里说着不要，可是眼神不住地往果子上瞄。 　　妈的，炒得好香，闻起来就是甜甜的特别好吃那种。 　　王拱辰把东西放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此番并不是为自己来的，而是一个朋友托我来问，永叔是否收女弟子。那个孩子年方九岁，向来懂事听话，会自己写千字，懂得一些历史，又会读诗……” 　　“怎么找到我？”欧阳修调侃了一下，“君贶高中状元，人家不找你这个状元，却劳烦状元来当说客？” 　　王拱辰：“……”我哪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 　　他怕欧阳修不知好歹，拒绝了这门差事，特地往重来讲：“那个女弟子家中有些门道，永叔若是能得她家庇佑，应当仕途无忧。” 　　“姓赵的？” 　　“应当是吧。” 　　“那让她家递上拜帖，选个日子过来一趟吧。” 　　欧阳修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人物，他需要挣钱，教书这种兼职是一个好差事。学生才九岁，他自己行得正，只管安心教学就行。 　　若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他还真不敢教。 　　张嫣不知道自己被坑了，不仅要上文化课，还要上单对单乐器班。萧靖替她写了拜帖，又哄她练了一个时辰的琴，让她把基本功捡一捡。 　　小张弹古琴，可以说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她难得有些兴致，官家命人取来一把好琴。点上一炉暖香，小娘子的表情很严肃，她今天要弹的是上古神曲—— 　　《文王操》。 　　文王操原本是讲述周文王的故事，后来孔子也学了此曲，这首曲子从赞扬文王，变成了赞扬孔圣人的高尚情操。和圣人同弹一首歌……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到北宋的时候，《文王操》的粉丝依旧庞大。 　　【邈然远望，洋洋乎，翼翼乎，必作此乐也。黯然而黑，几然而长，以王天下，以朝诸侯，其惟文王乎……】 　　如果这首曲子弹得好的话，应当能像孔圣人一样，从琴音中看到文王的模样。那是一个黑黢黢的男人，他极目远眺，底下是一群诸侯。 　　只不过萧靖听着…… 　　这不像是庄严肃穆的文王操啊！ 　　小娘子的曲风十分轻快，偶尔几个音弹错了，她顺手滑了出去。她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嗯，音乐十分之欢乐。 　　颇有咱们拿了年终奖，高高兴兴过大年的感觉。 　　“弹得真好！”他一本正经地夸奖道，“到时候嫣儿弹给老师听，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行！”小张深受鼓舞，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掉进去一个深渊。 　　萧靖问过王拱辰，欧阳修一个单身汉，似乎没有在家做饭的习惯。他约好在正月初六那日上门拜访，拿的不是十条腊肉，而是十斤肉脯。再加上两坛温经暖身的苏合香酒，一匹布，这样的礼算不少了。 　　他想欧阳修应该挺喜欢喝酒的，不然也不会自号醉翁。 　　欧阳修收到学生家里的帖子，一早起来收拾自己。他知道自己生得不够帅，努力要将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 　　他对着镜子呲了呲牙，啧，这牙好大。 　　难怪他吃什么都香。 　　“请问欧阳先生在吗？” 　　过了吃早饭的时间，他便听见有人敲门，外头好像又有车马的声音。他打开门一看，见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帅哥，牵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孩子。两人身后跟着几个奴仆杂役，杂役手里捧着礼物，瞧着是富贵人家的做派。 　　这人长得好看，孩子也长得好看！ 　　欧阳修被帅得晃了晃神，只听得小孩脆生生地问：“请问您是欧阳先生吗？” 　　“我是欧阳修。”欧阳修回答，心知这个孩子大概是自己的女学生。 　　“且进来吧。”欧阳修把门打开，“屋舍简陋，茶水也不是太好。” 　　“无妨。”萧靖认真地瞧着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心里数着自己背过他多少篇古文和宋词。 　　这会儿总算见到真人了！ 　　他这次穿过来仁宗一朝，宋朝的几位大家都可以见到。等他见到苏东坡的时候，非得吃一下正宗的东坡肉不可。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 　　他牵着张嫣进去，欧阳修瞧着这对大人和孩子，心想是父女还是其他关系？ 　　“这位可是赵大官人？”欧阳修问。 　　“鄙人姓赵。”萧靖指着张嫣说，“她是某的外甥女，姓张，单名一个嫣字。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某代为抚养。” 　　欧阳修自己四岁的时候没了父亲，他对于学生这样的身世有些同情。他是由叔父养大的，以为学生父家的亲戚少，由母族代为抚养，也不意外。 　　姓赵的东京人，如果出身显贵，自然能多养得一个孩子的。 　　他问张嫣：“你之前可读了什么书？会写字吗？” 　　“读过《诗经》和《史记》，会念几首唐诗。”张嫣没装学霸人设，“读得也糊涂，许多诗文不解其意。” 　　欧阳修问：“你会哪几首唐诗？且背出来。” 　　宋朝的张娘子没读过很多书，她是舞姬起家的。而张嫣本人，她上辈子活着的时候，李白还没出生呢。 　　小张张口就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欧阳修：“……不错，这是骆观光的诗。” 　　他是韩愈的粉，非常希望孩子能背韩愈的诗。他再问：“读过韩退之的诗吗？” 　　张嫣一脸茫然，萧靖同款茫然。 　　韩退之是谁？ 　　欧阳修见她这样，以为孩子不懂文人的字，补充道：“唐朝的韩愈，字退之。” 　　张嫣摇了摇头：“先生，我不知道这个人。” 　　萧靖抢答：“就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那个。” 　　他继续考：“张小娘子读过李太白哪一首诗？” 　　张嫣一脸懵逼，萧靖再次抢答：“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欧阳修：这是什么家庭啊。 　　“人傻钱多不读书”的戳几乎盖在这个孩子的脑袋上。 　　“先生，我家孩子还没学到唐朝中期的诗歌，王勃、卢照邻那些都有读过的，乐府诗也学过。”萧靖也看出来，努力替张嫣挽回面子，“先生你再考考她吧。” 　　欧阳修叹了一口气，“那好，我再考你一首《孔雀东南飞》，你可会背？” 　　张嫣：这个我懂！ 　　曾经的张皇后很喜欢看剧，什么婆媳伦理剧她看得可多了。她第一次看宫人编排的《孔雀东南飞》的时候，差点被刘兰芝那个脑残婆婆气死。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小娘子背得很流利，就是表情不太对。 　　萧靖摸了摸脖子，他觉得自己要是哪天敢出轨，张嫣肯定会让他自挂东南枝。 　　欧阳修：厉害了，这个小孩居然真的全文背出来！ 　　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看来这个学生只是没学过后面的诗词，不知为不知，这不怪她。他安排道：“张小娘子，赵大官人说想老夫给你教琴，以后每次休沐日上一次课，早上学诗文，下午学琴。” 　　欧阳修除了会写文章和诗词，本人还是一名古琴高手。 　　萧靖鼓励道：“来都来了，学学吧。” 　　张嫣：呜呜，学吧。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韩诗外传》关于孔子学琴的记载：邈然远望，洋洋乎，翼翼乎，必作此乐也。黯然而黑，几然而长，以王天下，以朝诸侯者，其惟文王乎。 　　得亏萧靖想不起来温成皇后善舞，不然他再给小张报一个少儿舞蹈班……小张可就更惨咯。感谢在2021-06-12 23:40:42~2021-06-13 23:2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钦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6章 赵祯无遗憾（25） 　　◎宋仁宗的鼓励学习大法◎ 　　自家小孩不爱学习怎么办？ 　　必须要用奖励大法！ 　　官家鼓励小娘子：“欧阳修每五日休息一日, 我们在他的休沐日去上学，下午放学之后我们上樊楼吃饭, 逛夜市, 想买什么买什么。” 　　“宝啊，每五日逛街一日，多吗？” 　　“当然不多！”张嫣想着东京城的繁华, 她还没逛够呢。 　　“所以你五日上一次学，多吗？”萧靖笑眯眯地问她。 　　张嫣：“……” 　　敢情您在这里等着我啊。 　　萧靖问过欧阳修，从正月初七到正月二十的那段日子, 说是上班, 其实大家还没进入状态。衙门在正月二十日开印，大意是把印章上的封条解开，开始正式办公。 　　“趁着二十之前的闲暇时间多, 咱们也不好耽误孩子。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 时间宝贵啊……” 　　欧阳修多教学事业报以极大的热情，人家这么说，萧靖自然大力支持。 　　赵大管人承诺：“我一定带着孩子过来，有劳先生教诲。” 　　初八那日，欧阳修上半天班就开溜，下午只等学生上门。萧靖不放心，每次张嫣上学, 他一定是要全程陪同的。 　　不是小娘子自理能力差，而是当家长的习惯把人想得很好，却又会把人想得很坏。单对单教学唯一有一样不好的地方，不像学校那样人多, 万一孩子出事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欧阳修第一次开辅导班, 没想到人家家长像门神一样，坐下来就不挪地。 　　欧阳修：啊，这…… 　　“我听闻先生的学问很厉害。”萧靖暗戳戳递上一个荷包，“多我一个旁听的，先生不在意吧？” 　　“不在意的。” 　　欧阳修摸到荷包里的小东西，心想是银子吗？ 　　圣人莫怪他折腰，只因人家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欧阳修给家长多备了一个座位，离着大概有三四米远。他教孩子读唐诗，听见后头传来细碎的，咔嚓咔嚓的响声。 　　张嫣回头怒目而视：舅舅是在吃炸红薯片还是炸山药片？ 　　欧阳修：过分了，我也想吃啊。 　　他见小学生频频往后瞧，用手在她眼前虚晃一下。女学生，她还小……他不能用戒尺打人，人家家长还在后面看着呢。 　　“回神。”老师沉声道。 　　张嫣乖巧地点头：“哦，哦。” 　　她的记忆力不差，理解能力又好，学习的速度恍若神童。欧阳修瞧着学生听一遍就能听明白，还会举一反三，暗道可惜了。 　　若是这个孩子是男儿郎，不输曹子建之才，定能建功立业。若是这个孩子的家族善于栽培，她未必不能成为蔡文姬、谢道韫那样的才女。 　　可孩子她舅在干什么？ 　　欧阳修：孩子再这样耽误下去，铁定要完。 　　萧靖吃了一大堆小零食，觉得口渴。他端着一碗阿婆茶在喝，他买茶的时候让小贩加了双倍的炒板栗，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古代版糖炒栗子糯糯茶！ 　　官人喝茶的仪态极好，他一手端着茶碗，大抵不好意思大吃大喝，另一手用宽大的袖子挡着脸。只听得衣袖后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碗中空空如也，干净得让欧阳修怀疑这人是不是把碗给舔了。 　　“咳咳。” 　　欧阳永叔被光洁如玉的白瓷碗晃得眼睛疼，道：“今日这课上到这里，后日小娘子再来吧。” 　　“多谢先生。” 　　张嫣麻利地收拾书包，动作快得恍若风卷残云，那种喜悦，那种快乐，那种兴奋—— 　　仿佛要出笼的鸡，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一片天地。 　　欧阳修：得了，这个孩子长歪了，她虽聪明却不爱学习。 　　到底是别人的孩子，欧阳修见孩子跟她舅开开心心地说要上樊楼，点三五七个好菜的时候，在某一瞬间明悟了。 　　不是这孩子不上进，而是她家实在是太有钱。她既然有钱，又何必要有钟灵毓秀的相貌。她既然两者皆有，又何必拥有满腹才气。 　　做人不能样样都好，总得给普通人留点活路吧。 　　欧阳修摸了摸自己的脸，都怪他的学问太好，所以上天不让他长这么帅。 　　他猜测赵大官人是宗室子弟，起码能说得上话的那种。不然他差遣不动王拱辰，又将小娘子供养得如此富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忍不住问：“请问赵大官人在何处高就？” 　　“没有高就，就是个东京闲散人员。”萧靖替张嫣背起小书包，“每个月等官府发钱粮，养着我们这群人。”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咸鱼。 　　但是欧阳修肃然起敬！ 　　按照朝廷规定，太/祖（赵匡胤）子孙被安置在南京，魏王（赵匡美）子孙被安置在西京，只有太宗（赵匡义）子孙能放在东京养。 　　能留在东京啃老的宗室，都是太宗皇帝的直系后代，和当今皇帝是很亲近的亲戚关系。 　　欧阳永叔大概猜不到，眼前这位闲散人员一个月能啃一百二十万，他啃老多了！ 　　“先生，上元节那几日，你有约好别人出去玩吗？” 　　张嫣临走时问，不等人回答，自言自语道，“先生才高八斗，定有很多人来约你玩的，我就不来打扰你啦。” 　　欧阳修：“……” 　　分明是你自己贪玩吧。 　　张嫣好心告诉他：“先生，上元节在宣德门外有新戏演出，有文武打戏，情节非常精彩，您可要早点去占座。” 　　“你怎么知道？”欧阳修好奇，“是什么戏？” 　　“舅舅告诉我的，是讲前朝平阳公主的戏。” 　　“行吧，到时候我一定去看。” 　　其实欧阳修自己也很贪玩，他给学生在上元节那几日放假，允许她好好游乐。他特意在东京的成衣铺子买了新衣，又去瓦子找剃头匠人刮了脸面。 　　嗯，干干净净挺清爽的。 　　再簪上两朵花，他感觉自己就是最靓的仔。 　　他遇上过节的人流，街边都是张灯结彩，乐声嘈杂能传十里。他朝着宣德楼的方向赶去，开封府早早在那里建了一座临时的观景棚，让艺人在此表演节目。 　　击丸、蹴鞠、吞铁剑、走铁索…… 　　当真是惊险又刺激，引得一阵阵喧哗声。 　　欧阳修对此心升期盼，不由得冲着那灯火通明处，多走快几步。行人着实是多，摩肩接踵之间，他好像撞到了人？ 　　“哎呀。” 　　旁边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那个姑娘的头发被扯得疼，当即痛呼一声。欧阳修低头才看见，原是走得近，这个姑娘的珠花勾到了他的新衣裳。 　　“莫慌，是我失礼了了。”他难得脸红，轻轻地解下来姑娘的珠花，方还给她。 　　姑娘嘟囔着说：“不怪你，唉，都怪这人太多了……” 　　她接过别人手心里的珠花，重新戴回去头上。她觉得这人很面善，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欧阳先生？” 　　欧阳修：“……嗯？” 　　他玩过玩闹归闹，他可没招惹过这个姑娘啊！ 　　杨姑娘见他认了，她瞧着这么一双牙，果真是这个人。她的爹爹杨大雅是毫州知州，爹爹知晓欧阳修的才名，曾约他到家中一见，大约是有榜下捉婿的意思。 　　爹爹在时，杨姑娘隔着屏风瞧了一面，她想：这个人看起来还行，虽然丑一点，但她愿意和这样的人过日子。 　　可惜欧阳修那时候已经和恩师的女儿订下婚约，所以拒绝了杨家的提议。去年杨家老爷子去世，杨姑娘进京投靠舅舅。 　　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偶尔会想起，若是当日嫁人了，日子会变得怎样。 　　“吾父曾是毫州知州杨大雅。”她怕欧阳修想不起来，“当日爹爹曾和先生见过一面。” 　　欧阳修：想起来了，老杨那时候是叫我去相亲。 　　想到故人，他礼貌性问一句：“杨公如今可好？” 　　“爹爹他在去年走的，倒是十分安详。”杨姑娘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如今我暂居母族，过得也妥当。” 　　欧阳修微微皱起眉头，元宵节一个大姑娘独自出门，这算什么妥当？但凡富裕一些的人家，定要有仆妇丫鬟跟着小娘子出门，生怕她被歹人拐去。 　　恐怕这个姑娘心中有苦，却不说罢了。 　　他见杨家小娘子孤身一人，怕她在东京走丢。他虽不是东京人，这几日出门玩耍，也勉强认得路。 　　他有君子的作风，愿意照顾她安全。 　　欧阳修主动提出来：“小娘子不嫌弃，不如与我同行。我听闻宣德门前排了好大一出戏，很是热闹。” 　　“也好。”杨姑娘答应下来，“有劳先生了。” 　　上元节是正月十五，正巧今夜无云，让人看得干干净净的一轮月亮。此刻的东京花好月圆，杨姑娘喜欢灯谜摊子的莲花灯，脸上有些犹豫。欧阳修看出来了，他一举猜中灯谜，不花一分钱把莲花灯赢回来。 　　“怎么好劳烦先生？”杨姑娘的眸子笑起来水汪汪的，特别漂亮。 　　“不费事，也没花钱。”欧阳修乐呵地笑着，“杨小娘子若是喜欢，便拿去玩吧。” 　　他给，杨姑娘也接了。 　　他借着天上的月光，一路护着杨姑娘去宣德门看戏。他的心里有些甜，听着有勾栏女子弹唱生查子的调子，突然想到两句押韵的好词。 　　“今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后面该是怎么接？” 　　“欸，我再想想。” 　　终于走到宣德门看戏的表演棚子，人群已经把座位站得七七八八了。欧阳修有些懊恼，他们这是来晚了。他站着看戏不要紧，只怕杨姑娘要受累了。 　　他听得高处有人喊他：“先生，欧阳先生——” 　　欧阳修：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先生——” 　　画着珍珠妆的张小娘子看到老师过来，蹬蹬蹬地跑出去，又喊了两声。欧阳修终于认出来来了，这个穿着宫装的小孩，不就是他那个不爱读书的学生嘛？ 　　哎哟，几日不见，这娃又富贵了几分。 　　“你是从哪儿来的？这里人多，还不回去找你家大人？”欧阳修板着脸，“小心拐子将你拐走！” 　　张嫣看见他很高兴，压低声音地说：“先生，都清过场了，今日太后和公主娘娘们都来看新戏。我就知道你会来，请人帮你占座。” 　　瞅瞅她，多讲礼貌啊。别的小孩看见老师掉头跑，她非但不跑，还跟老师打招呼。 　　她猜欧阳修不会一个人来，拜托维持秩序的禁军哥哥们留了两个座位。小张是御前的红人，她一向可爱嘴甜，又撒果子给别人吃，禁军小哥愿意帮她这个忙。 　　张嫣看见老师带着一个姑娘来看戏，灵机一动，赶紧把手里的糖炒栗子塞过去：“先生，这是学生孝敬您的，等会儿看戏的时候当零嘴啊。” 　　“既然有座，看一看新戏也好。”欧阳修回头看向杨姑娘，解释道，“杨小娘子，这是我家的女学生，她一向顽皮又贪玩。” 　　他学生好懂事！ 　　他好骄傲！ 　　杨姑娘捂着嘴笑，这人说孩子顽皮，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在后来人羡慕的眼神中，两人顺利找到座位，还是前排的哦。 　　戏好，人好，果子好，真是一个愉快的晚上。 　　欧阳修看完一整出《平阳公主》，心神大受震撼，一时间无法自拔。直到杨姑娘唤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啊，这戏就演完了？” 　　“平阳公主之后怎么了？怎么那么快就演完了……” 　　他看得入迷，只恨自己平生不能见到平阳公主那般奇女子。他想起自己的学生小张，今日他能带着杨小娘子看戏，是托了她的好处。 　　他应该跟学生家长打个招呼的。 　　欧阳修还没起身，便看到有人朝他这个方向来了，来者面白无须，自称是黄门张茂则，问他是不是欧阳宣德郎。 　　“是我。”欧阳修应了一声。 　　张茂则：“有劳宣德郎移步，官家有事召你上前。” 　　欧阳修看向杨姑娘，他自己跑了，留小娘子一个人在此不好。茂则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道：“官家听闻宣德郎与人同行，不妨一道去面圣。” 　　这是允许他带着杨姑娘一起去的意思。 　　萧靖怎么会那么快知道欧阳修泡妞来了？ 　　还不是因为张嫣回来巴拉巴拉地说。 　　“我看老师他啊，笑得门牙都露出来了，他肯定中午吃过菜，菜叶子卡在牙缝他都不知道。那个姑娘也好看，长得十分秀气，看起来是一个好人。” 　　“那个姑娘拿着花灯，视若珍宝，肯定是老师买的！” 　　萧靖：“……” 　　这大晚上的，你看得真仔细啊。 　　他想着志冲辛辛苦苦排练的一出好戏，演得确实好，再搞几篇推文宣扬出去，名扬四海不是问题。他记得欧阳修的文笔挺不错的，写影评的任务可以交给他。 　　欧阳修被张茂则引着，经过了好几层人群，终于见到皇帝。他上一次见皇帝是什么时候 ？ 　　好像是考科举殿试那会儿，皇帝坐在上首，好远。他只顾着下笔答题，哪里顾得上看皇帝长什么模样。 　　说来惭愧，他打工好几年，竟然不知道老板长什么样子。 　　今日总算见到了。 　　官家穿着淡黄袍衫，腰系玉装红束带，头戴直脚幞头，一看就很要风度不要温度。冻不冻还是其次，关键是欧阳修傻眼了。 　　官家长得跟某位学生家长很像。 　　哦，不是很像，是他学生就站在隔壁，脸上贴着很花俏的珍珠妆。别以为这孩子贴着珍珠妆，他就认不出来。 　　见他反应不过来，张嫣对着老师拼命打眼色。 　　欧阳修：哦，我要完了。 　　欧阳修：我那首词想到哪里了？ 　　欧阳修：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官家看我像小狗，我摇着尾巴想发抖。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后半情节参考自欧阳修的《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词据说是欧阳修为了第二任妻子杨氏写的，时间点的这个元宵节欧阳修和她在一起过节，玩得很开心。只是杨氏短命，第二年元宵节她就不在了。 　　感谢在2021-06-13 23:20:38~2021-06-14 21: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占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7章 赵祯无遗憾（26） 　　◎宋仁宗看戏◎ 　　悍小娘没想到自己能在宣德门前演《平阳公主》。 　　她以为自己和同伴排练好新戏, 是进某位大官人的府里表演。她这种普普通通的艺人在东京不说有一千，起码能有上百。 　　能在宣德门前表演给显贵和官家看的, 那得多厉害的人物啊？ 　　不说身怀绝技, 起码得三代清白。像她这种没门路没出身的，是没资格来表演的。 　　谁知上元节前几日，主家娘子带着他们去到宣德门前的大广场。广场上已经由开封府的衙役搭建好一座巨大的表演棚, 比桑家瓦子的象棚更大，让官选的艺人们上元节那日在这里演。 　　“悍小娘先去跑两圈马，试试感觉。”赵志冲让人把马牵过来, “别太快, 要将速度停留在身后的披风飞扬，又让观众看得清你的模样。” 　　悍小娘：好的，老板。 　　悍小娘：老板, 你说什么都对。 　　她跟着赵小娘子进来表演棚, 看守的开封府官吏居然不拦她们，还露出满脸讨好的笑容。她被狄先生教导过骑术，骑马功夫进步巨大，她上马的姿势十分轻盈，手里提着仿制的假长枪，和对手戏的艺人打斗在一起。 　　“小青，这都是你的功劳, 除了骑马，你教她武斗的架子真好看。” 　　赵志冲很高兴悍小娘能演出平阳公主的英姿飒爽，她指着舞台上的人影，道：“她真好看啊, ” 　　狄青看向那个女角, 心说她不如公主。 　　真正的公主不是演出来的, 而是天生的。鲁国长公主的胸怀和理想，有着与平阳公主一样的忠勇。 　　到了上元节当日，新戏《平阳公主》是压轴节目。观众看了一晚上表演，视觉和精神上已经开始出现厌烦和疲倦。 　　“哐——” 　　“咚咚咚——” 　　“呜呜——” 　　先是刺耳的铜锣被猛地砸响，然后是一阵大鼓急促的声音，接连是军中的号角被长长吹响。前奏如此紧凑逼人，让棚子里好多观众猛地清醒过来。 　　他们看见舞台上是成婚时的布置，许多人疑惑这是演爱情戏？ 　　“这是什么戏？” 　　“没见过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然而洞房还没有入，突然间狼烟四起，国家崩塌。一身喜福的李娘子看着丈夫仓皇离开，一句挽留地话都没有说。 　　都这个时候了，她能说什么呢？ 　　正当观众以为李娘子被人抛弃，要以泪洗面，唱一段闺怨的调子时——一阵风吹过，李娘子变戏法似的，竟然眨眼间换上了一件男装。她把头上的钗环卸下来，却梳成男子的发髻。 　　她高声道：他离我而去，我却不能因此抛弃它。 　　它是谁？ 　　是她脚下的这片土地。 　　李娘子一身男装，英姿勃发，她自称“李郎”，把李氏庄园的力量全部集结在一起。对于来犯的贼人，她冷漠地用弓箭逼退他们。而对于自己辖下的百姓，她却是一个良善的人。 　　她变卖田地和自己的钗环珠宝，换成一仓又一仓的粮食。她救济无辜的难民，建立近百人的部队。 　　她的能力不止如此。 　　李娘子联络反对前朝□□的正义之师，招纳可用的力量。她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手下义军人数居然达到数万人。 　　她的女子身份很难瞒得过所有人，后来她干脆不瞒了。大家折服于她的才华和品格，推举她为主帅，她的这一支军队被百姓称呼为“娘子军”。 　　但凡读过书的宋朝官员，这会儿大概看出来了，这部新戏演的是唐朝平阳公主的故事。 　　官家怎么让演前朝的事情呢？ 　　好些人挠了挠脑袋，想不通啊。大宋灭了后唐的江山，却让人歌颂唐朝的公主？万一有傻子看得上头，要反宋兴唐怎么办？ 　　后来欧阳修在影评中写道：这是何等的胸襟，不避讳前人的功绩，只等苍生论英雄。 　　英雄不是你说她是英雄，她就是英雄。而是要看她为人民做过什么事，她是否称得上英雄二字。 　　在表演现场内，李娘子与兄长决战于长安之巅，精疲力尽之时被敌人击中身体。鲜红的血液从胸膛中喷涌而出，惹得台下的观众们一阵惊呼。 　　“李娘子——” 　　“呜呜呜呜呜，李娘子死了。” 　　“爹爹，李娘子死得好惨啊。” 　　一个小孩抱着父亲哇哇大哭，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惹得当爹的十分无奈。本来看着主角要牺牲，男人的心也揪了一下，结果这点愁绪瞬间被孩子的哭声打断。他是读过唐史的，哄道：“李娘子没死，后来还活得好好的。” 　　“爹爹不骗我？”小孩眼睛红得像小兔子。 　　“没骗你，是你自己不读书。”男人讲着，“李娘子是唐朝高祖皇帝的女儿，她后来还当上公主呢。” 　　“所以这部戏才叫《平阳公主》。” 　　旁边座位上的人恍然大悟，他们读书少，之前他们一直在想平阳公主何时出来。 　　原来主角早就出来了！ 　　小孩懵懂，问：“大宋的公主也跟平阳公主一样吗？” 　　“……”男人没好意思说出来，大宋公主可没有平阳公主这份本事。 　　戏剧落幕，几位艺人拉着三条极宽的红绸上来。 　　一条是“致敬巾帼英雄平阳昭公主”，一条是“喜迎鲁国长公主回归”，最后一条是“感谢赵大官人鼎力支持”。 　　哦，志冲没那么大的脸，整这些花俏的。 　　这些是官家作的。 　　萧靖：我是资方爸爸，有什么事来找我，不要喷我妹妹。 　　他担忧东京有哪个嘴毒不长脑子的，专门来骂志冲编排新戏。小姑娘心理素质不够硬的话，被人骂几句该多难受啊。 　　他在上元节召见欧阳修，特意吩咐他“要多夸赞平阳公主独立的品格，不应该将女子拘于后宅，成为男人的附属品”“鼓励女性创业”“对缠足现象展开抨击，女人要以平阳公主那样的天足为美，不要残害身体”。 　　欧阳修：要不是您是皇帝，我真想说一句—— 　　笔给你，你来写。 　　领导要求也太多了！ 　　“臣领命。”欧阳修低下脑袋，不敢去看某位学生家长的脸。 　　他们君臣对答，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杨姑娘被领去不远处吃茶，张嫣一溜烟地跟过去，姐姐长姐姐短地喊着。 　　“姐姐不用担心啦，先生肯定没事的。” 　　“姐姐是冷吗？要不要喝点驱寒的紫苏汤？” 　　“姐姐，我这里还有果子，你要吃吗？” 　　杨姑娘：谢谢，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天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看灯，遇到有一面之缘的欧阳修，也算是一桩缘分。她设想过万千种旖旎和浪漫，却没想到被一起带过来面圣啊！ 　　皇帝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 　　天呐，她竟然和皇帝在同一个戏场看戏！ 　　欧阳先生也是有才，竟然能得皇帝面授机宜！ 　　戏是好看的，张小娘子给的紫苏汤也是暖的。杨姑娘喝了半盏紫苏汤，勉强稳定住心神，问：“我……可要给娘娘们请安？” 　　其实她想问自己要不要去拜见皇帝，转念一想，她又不是什么身份的人，皇帝肯定不会见她这种小人物。 　　若是官家有哪个宠爱的女眷，她倒是应该去拜见。 　　“太后娘娘和贤太妃已经移驾回宫。”张嫣的眼神闪了一下，“鲁国长公主陪伴太后，杨小娘子可以改日再拜见。” 　　她绝口不提宫里有什么妃嫔，反正杨姑娘不敢问。 　　杨姑娘不明觉厉，她慢慢地吃完剩下半盏紫苏汤，想了想，又把张小娘子拿给她的果子都拿走。她今日吃过宫中点心，拿回去家里与母族分享也好。 　　欧阳修不走，她也不敢走，好在官家差人开了一辆车 　　，送他们两个回去。杨姑娘的母族姓江，江老夫人寻不到外孙女吃汤圆，心里焦急得很。 　　“灿灿去哪里了？” 　　“灿灿怎么还不回来？” 　　“都怪你们，去看灯光顾着自己，却把灿灿弄丢了。可怜灿灿在东京不识得路，这可怎么办才好！” 　　江老夫人本来见几个孙子孙女带上杨灿灿出去玩，十分放心。谁知几个小孩不懂事，撒开了杨灿灿的手，叫一群人被人流冲散了。 　　杨姑娘的记性好，她认得路，倒没有很慌。她干脆一路往前走，打算看完灯自己回家。 　　她和表兄妹约好的，大家看完灯回去吃汤圆。这是南方传来的习俗，道是糯米皮儿包着芝麻馅，又甜又美，人们在上元节吃上这么一碗，全家人的日子都和和美美的。 　　杨姑娘遇上欧阳修，两人看完戏又遇上面圣一事，便耽搁了时间。等她提着花灯和点心回到江家的时候，碗里的汤圆早已被糖水泡成一坨。 　　江老夫人看到外孙女安全回来，喜极而泣。江老爷以为她贪玩，想要发话训一训。倒是江家小姐眼神好听力好，轻声道：“表姐可是坐车回来的？是哪一家的车马？” 　　杨灿灿一个孤女，身上带的钱又不多，她哪里雇得起好马车？ 　　所有人的眼神瞬间都看向杨姑娘。 　　江老夫人急了，摸着外孙女的手，关心地问：“灿灿可是哪儿受伤了？还是崴了脚？我都说上元节人多，不要出去闹……” 　　“婆婆，我今日出去可撞上大运气了。”杨姑娘把点心盒子递上去，“说来也巧，我遇到爹爹的故交，当日爹爹在时，也说欧阳先生的人品好。欧阳先生带我去看新戏，后来他被陛下召见，也带我一路。” 　　江姑娘难以置信，声音拔尖了两个度：“杨灿灿你见着陛下了？” 　　杨姑娘：“陛下是做大事的人，他哪里会见我——” 　　“倒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出来，给我吃茶吃果子，我吃了一盏紫苏汤，滋味确实好。我想着外祖母和舅舅，这大过节的，我们家也好蹭一蹭天家的光彩，便把官家赏赐的点心带回来了……” 　　拿的是她吃剩的。 　　可是江家人不知道哇，江老爷的眼中爆发出光芒，他作主外甥女拿回来的点心分了，最大的一块米糕封给江老夫人，差点把老婆子噎死。一群人捧着皇帝家里的点心，表情十分虔诚，跟捧着金子似的。 　　杨姑娘：噗，好想笑怎么办。 　　她今日得了脸面，舅舅高看她几分，连忙让丫鬟重新做一碗热的汤圆。杨姑娘小口地吃着汤圆，突然间听到舅舅问她：“欧阳先生是朝中哪位人物？不如我们改日去拜访？” 　　江老爷以为能得陛下青眼，一定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又问：“欧阳先生家里有几个子女？他家夫人是哪里人氏？” 　　杨姑娘的脸皮子热热的，仿佛要烧起来了。 　　倒不是她厚脸皮问的，是张小娘子说的：先生没有师娘，我也没有师弟师妹。 第608章 赵祯无遗憾（27） 　　◎宋仁宗提笔加了几句话◎ 　　欧阳修先是写了一篇《评新戏平阳公主》的影评, 在东京很快打响了名头。这部戏在城里连续表演了两个多月，甚至有其他剧组翻演, 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欧阳先生力荐好戏！人间值得！” 　　“只等苍生论英雄, 赵大官人鼎力支持！” 　　“要小家还是大家，莫说女儿不如郎！” 　　平阳公主的传奇被传遍大街小巷，连带演出者悍小娘也成为当红艺人。悍小娘很羞愧, 她觉得自己不会唱戏，演得也不够好。 　　全赖鲁国长公主写的本子好，这位公主写把平阳公主写得太好了, 无论换谁来演, 都会一炮而红的。 　　悍小娘演完戏，才知道主家娘子是这般身份。得亏她之前不知道，不然她肯定会吓得连台子都不敢上去。 　　她竟然认识公主！ 　　公主还跟她说了好多话！ 　　“还得多亏了欧阳先生的文章。”悍小娘不曾见过那位先生, 却是感激他的, “他的《评新戏平阳公主》写得好，叫我这样不读书的人都听得明白。” 　　这个要求是萧靖跟欧阳修提的，要求欧阳修写得务必“跟白乐天差不多，老妪和儿童都能听得懂”。 　　欧阳修：你这是在为难我永叔。 　　没办法，老板交代他的任务，他硬着头皮也得上。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熬到三更才睡, 写出来一篇文章。他趁着给学生小张上课的功夫，赶紧把文章拿给小张她舅看。 　　老板你看看我，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您叫我办的事情，我绝对不拖到第二天！ 　　萧靖捧着宣纸, 一边叼着嘴里的话梅棒棒糖, 一边细细品问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文学水平。 　　文章的大致内容如下： 　　【今年上元节花市灯如昼, 照得天空亮堂堂。我和同伴小杨一起去宣德门看戏，我以为是寻常的百戏表演，年年如此没有新意，看得我提不起精神。突然间，我听见一阵喧闹的锣鼓声，震得我的耳朵快要聋啦。我有些不高兴，我认为这是剧组哗众取宠。】 　　萧靖：懂了，这是欲扬先抑。 　　【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女角的模样，只觉得是一身喜服，貌似十分窈窕。这样欢乐的场景是符合佳节气氛的，我想这是一出讲男女结成佳偶的好剧？】 　　萧靖：转折要来了！ 　　【又见一阵大风刮过——】 　　萧靖：你能看见风？风不是空气吗？ 　　【哗啦一声，女角身上的喜服竟然变成男装。我没能看清楚变装的细节，心里竟然有些遗憾。】 　　萧靖：难道你还想看姑娘当众脱/衣？ 　　【李娘子好飒，她好勇，她一个人能干掉十几个男人，让我肃然起敬。我自问自己没有这样打斗的本事，我反思自己，应当习得一些武艺，这样才能在国难当头保家卫国。】 　　萧靖：你知道自己弱鸡就好。 　　【李娘子她舍弃小家的时候很狼狈，但她保护大家的模样真的很帅。她像是黑夜中的一盏灯，照亮了许多人的生命。李娘子虽是前朝的人物，但我认为在她坚韧独立的品格在大宋依旧值得被歌颂。我有幸跟赞助这个剧本的幕后金主赵大官人聊起，赵大官人说我们不应当避讳这种题材。】 　　萧靖：嗯，欧阳这马屁拍得一般般，还行吧。 　　【感谢赵大官人，让我们能看到这样一出精彩的好戏！赵大官人是何等的胸襟，他不避讳前人的功绩，只等苍生论英雄。】 　　萧靖：哎呀，夸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位幕后的大官人在纸上加上几段话，道：如今看到“平阳公主”这样心智身体皆健康的女子，我回想起东京勾栏里最新流行的小脚娘子，不觉得美丽，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有一个从北方来的朋友，他告诉我，一些野蛮的胡人不但会抢掠财产和食物，饥荒的时候甚至会劫掠人口。掠来的汉人不仅是奴隶，还可以是食物。 　　他们谓之两脚羊。 　　年轻丰美的妇女是“不羡羊”，皮细柔嫩的小孩是“和骨烂”，最不好吃的干瘦男人是“烧把火”。 　　我看见那些娘子的小脚，被缠得小小的，直直的，跟羊蹄子真像啊。我梦见灾难来临时，她们没有平阳公主的本事，连逃跑都跑不动，只能惊慌失措地咩咩叫，真可怜啊…… 　　萧靖觉得自己加的这几句可谓发聋振聩，他在课堂中场休息的时候喊张嫣来看：“你看写得如何？” 　　“会不会写得太夸张了？”张嫣睁大眼睛，她不知道靖康之耻，也不知道后来的牵羊礼。 　　“不夸张，真实事件还有更夸张的。” 　　萧靖决意要加这样一句，他把纸重新递给欧阳修，让他润色一下语言和句式。欧阳修看得直瞪眼，官家写的啊，这—— 　　欧阳修：难怪人家能当皇帝。 　　欧阳修：瞅瞅人家这写的高度，完全上升到忧国忧民了。 　　他俯身，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官……赵大官人所写，仿佛当头棒喝。” 　　“这不是我写的。”萧靖的表情特别无耻，“这些都是欧阳永叔写的，我不敢居功。” 　　欧阳修：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是吧？ 　　欧阳修：我有一个朋友。 　　这篇《评新戏平阳公主》在东京一经传播，很快引起热议。有人黑有人粉，反正欧阳永叔就此出道。勾栏里一些缠过足的娘子恨他恨得要死，恨他砸了自己的饭碗，又不得不解开了脚。 　　客人都跑光了，她们缠给谁看？ 　　若不是为了讨生活，谁愿意苦苦折腾自己？ 　　早已退出江湖的李行首偷偷去看了新戏，心里不由得庆幸自己放脚放得还算早。她是一个幸运的姑娘，她的脚伤没有感染，瞧着是比平常女子的脚小了一圈，但不至于夸张。 　　她赁下一处院子，从义庄收养了一个女孩，孩子天生心肺有些弱，生得很小一个。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孩子才被父母抛弃了。 　　李行首她有钱，她花钱雇了乳母，又买好药来温养孩子。韩琦认得一些医官，帮忙介绍好大夫给孩子治病，让小孩安生过了她的第一个年。 　　孩儿她娘打扮得很朴素，去二刷三刷《平阳公主》。 　　李行首想自己姓李，平阳公主也姓李，说不定平阳公主还是她的老祖姑奶奶呢。她跟这样的好人学，学她的品格，学她的道义。 　　她将来的日子过得很顺遂。 　　这一出《平阳公主》影响了好多人，受过启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靠着一篇影评，欧阳修在东京的名声越发大。他心仪杨姑娘，往她家送了几次礼物，想展现自己的长处。 　　他第一次送的是萧靖给的一坛酒，江老夫人很高兴，当场说要与他喝几盅。 　　一揭开酒坛子，只发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在场众人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江老爷很高兴地问：“先生，这是什么酒？” 　　这酒香气浓郁，一闻就知道很贵。 　　“赵官人说是苏合香酒。”欧阳修没有故意卖弄，表情自然得仿佛话家常。 　　他这种小官没资格去宫中吃席，不懂这种酒的珍贵之处。 　　“竟是苏合香酒！” 　　江老爷是行商的，平生一双富贵眼，他听过和见说过的东西十分多。他更加惊奇：“先生好手段，能弄得这样一坛子酒。”他看向外甥女的表情十分满意，“灿灿是个好孩子啊。” 　　他因为杨姑娘的缘故，今日能收到欧阳修的酒。 　　苏合香酒是先帝最喜欢的酒，时至今日，在宫廷众御酒当中能排前几名。苏合香酒是一种调配酒，需用一斗米酒和一两苏合香丸温火煮化，闻之芳香扑鼻，有调养脏腑、温养筋脉的效果。 　　这种酒还很贵。 　　苏合香产自苏合国（伊朗古称），是番邦运到大宋的贡品。太医将苏合香炼成丸，再配酒，一坛酒的价格超过千金。 　　“反正我自己不懂，拿来孝敬老人也好。”欧阳修看向杨姑娘，姑娘害羞得脸蛋通红。她亲手倒了一杯酒给外祖母，第二杯酒给舅舅，第三杯酒才给先生。 　　她温声道：“先生，请。” 　　欧阳修一杯酒干下去，酒香入喉，微辣，到胃里也不难受。他敢打包票，这是自己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啦！ 　　与江家往来了几次，欧阳修很顺利和杨姑娘定下婚事。杨姑娘记得当日杨大雅在时，爹爹说这样的人好。她听爹爹的话，她愿意嫁给欧阳修。 　　江老爷看中欧阳修的潜力，二十几岁能在京城当官，不错不错。一个外甥女而已，杨灿灿快点嫁出去说不定能换些好处。 　　江老夫人虽然疼爱外孙女，但她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喝了今天的酒，也不知明日的事。她盼望看到杨姑娘成婚生子，自己哪天死了也安心。 　　几方合计下来，结婚的流程跑得飞快。等张嫣知道的时候，她老师已经过了订婚礼，约在三月成婚。 　　暮春时节，万物繁衍，确实是一个适宜结婚的时候。 　　她好奇地问欧阳修：“先生，你定好成婚的日期，席面是哪一家的？我也想来吃酒席，我前几日吃过樊楼的菜，口味确实不错。” 　　欧阳修愣了一下，面露尴尬之色：“我打算去买十来斤熟肉熟糕点，再请几位同僚和江家的亲戚，樊楼那个，他家是有点——”有点贵。 　　张嫣：“……” 　　怎么可以这样呢，结婚是头等大事啊啊啊啊啊啊！ 　　你随便到街上买点熟食对付对付就完了？ 　　你虽然是续娶，可人家杨姑娘是头婚。杨姑娘若是看着席面没有光彩，估计一辈子都要生气。 　　“先生，杨姑娘的舅家是京城人，肯定期望会高一些。”你这样搞，杨姑娘在母族面前没脸。 　　欧阳修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他捂着钱包很发愁：“唉，我没钱啊，最近生活改善了不少，还多亏你舅——”交的学费。 　　“要不我去多收几个学生，补贴一下？” 　　“先生，实话实说，你现在有多少积蓄？” 　　“大约有一万钱。” 　　一万钱要想娶媳妇，置办几桌相当体面的酒水肉食，是有点难度。旁听的萧靖寻思，他在后世吃结婚酒，在北京这个地儿一桌得好几千。 　　同理可得，在东京一万块钱可真不禁花。 　　张嫣的想法和他不一样，她兴致勃勃地说：“老师，你给我放几日假，我帮你筹谋一下，保证能给你整三四桌好酒好菜出来，人人都夸你的婚礼办得体面。” 　　欧阳修：？？？ 　　萧靖：？？？ 　　其实你就是想放假对吧？ 　　官家倒想看看，张小娘子能琢磨出来什么好席面。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两脚羊、苏合香酒的资料。感谢在2021-06-15 20:38:04~2021-06-16 16: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御雪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9章 赵祯无遗憾（28） 　　◎宋仁宗提议设立四司六局◎ 　　张小娘子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她还真的有！ 　　她回家跟萧靖说：“……我看城中有许多像老师那样的官员, 他们的钱财不多，虽然比普通百姓宽裕一些, 但却不是大富大贵。他们这种有官身的人最好面子, 又喜欢风雅，必定喜欢高档的席面。” 　　“你接着说。”萧靖点头，是这个道理。 　　他知道的好几个人, 范仲淹算一个，韩琦算一个，欧阳修也算一个。他们兜里估计没几个钱, 平日里还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不好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 　　“像老师那样，让他去置办五六桌樊楼的酒席，他肯定是消费不起的。”张嫣竖着手指算, “可是一万钱, 拿来单买食材，如果不用海味，只要鸡鸭蛋猪肉和河鲜牛乳菜蔬等物顶多用三千。” 　　“如果我能承接了这类席面，岂不是能一下子挣七千？” 　　张嫣一合计，她一个月只有七百块，干一笔能顶她十个月工资。谁家没个结婚酒升学宴老人过寿啊，她一个月干十回就是七万, 比欧阳修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这还只是最低档次的宴席。 　　只要客户有需要，她提供好低、中、高、豪华、超豪华几个档次的茶酒宴席。低档宴席挣得少，超豪华的那种估计挣得更多。 　　小张立下一个小目标：一年之内，月收入挣它个三十万。 　　宰相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三十万。 　　“等我有钱, 便把福宁殿给推了重建。”张嫣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 “我要给舅舅换新房子, 再重新建几座寝殿。” 　　萧靖：好感动，这就是被富婆包/养的快乐吗？ 　　感动之余，他忍不住打断她的豪言壮语：“可是你没算人工啊？”人工才是最贵的！办一场婚礼的酒席，不但要处理食材下锅烹调，还得有人负责摆放碗筷洗碗等打杂工作。 　　“这不是有宫里的宫人吗？”张嫣一把握着他的手，“宫里那么大，我和舅舅都搬出来了，他们天天空对着砖瓦多寂寞啊？他们没有事情可做，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萧靖：“……”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随口说过迅哥儿的名言，竟然被她拿来活学活用。 　　“宫中的人的确可用，到时候我跟太后打个招呼，她必定不会多管。我也不说是你出头，只说是志冲该学一学管家，让她体会一下人情世故的调度和安排。”他回过味儿来，“你这是在撬国有企业的墙角，拿来给自己开私企？” 　　张嫣有些茫然。 　　萧靖顿时笑了，“也不对，你这撬的不是社会主义的墙角，而是封建主义的墙角。” 　　小张更懵。 　　官家愿意支持张小娘子的事业，并不是因为溺爱。而是他想起来了，南宋的时候很流行承接席面这一行。 　　临安人谓之四司六局。 　　如今张嫣超前发展不过一百年，想来即使赚不大，也不会亏多少。 　　他从案上抽了一张宣纸，既然要创业，就应该好好谋划。他参考唐宋宫女规章制度和自己曾经看过的资料，总结出何谓四司，何谓六局。 　　四司分别是帐设司、茶酒司、台盘司和厨司。帐设司负责桌布、屏风、帘幕等环境布置工作；茶酒司负责倒茶斟酒、迎邀宾客等招待工作；台盘司负责上菜端盘、更换杯盏、清洗碗筷等工作；厨司则是最重要的一门，负责处理食材、烹饪佳肴这一项。 　　较低档次的席面，有四司共同协作，已经是足够了。如果高档豪华的席面，除了要出动四司，还要安排六局。 　　六局分别是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果子局负责采买新鲜水果、南北特产、海味肉脯等物；蜜饯局负责才买主客爱吃的果子蜜饯和干果；菜蔬局负责买新鲜蔬菜；油烛局负责掌管宴席的灯火照明工作；香药局负责供应熏香、醒酒汤茶和一些必备急救药品；排办局负责布置大型宴会的插花、桌椅擦拭和洒扫工作。 　　“……这大概足够了。”萧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有了这四司六局，就是宫廷宴席也办得。” 　　张嫣崇拜地看向他，“舅舅你好懂！” 　　“不是我懂，这是好多人结合起来的智慧。”萧靖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我还等着嫣儿给我换大房子呢。” 　　张嫣：换大房子的目标真是任重而道远。 　　萧靖跟志冲说了一声，公主已经成年，无论她将来嫁不嫁人，能学会料理家务不是坏事。以后他想给志冲建一座公主府，怎么打理偌大的府邸和操持宴席，这都是一门学问。 　　鲁国长公主在洞真宫没学过这些。 　　“好啊好啊。”志冲是个爱学习的学生，“这么大的活计，哥哥愿意让我管？” 　　“这是自家买卖，就算亏钱也亏不了多少。志冲先看着学学，等看会了再上手。”萧靖把张嫣扯出来，“你若是不懂的，就让嫣儿过来问我，我帮你拿主意。” 　　其实是张嫣拿主意。 　　小张活了好几辈子，管过宫务，她的理论和实战经验比志冲多了几倍不止。什么宴席吃什么菜，哪个时令该吃什么东西，哪个地方的特产海味好吃，她一清二楚。 　　欧阳修听学生愿意帮他办结婚宴，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以为张嫣人小，肯定是官家替他拿主意。 　　这样的好领导去哪里找？ 　　他只有一万块积蓄，官家定然要倒贴钱给他结婚！ 　　欧阳修不好意思占皇帝太多便宜，又向朋友们借钱。一个借两千，另一个借五百，他连范仲淹都借了，凑一凑居然给他筹了将近一万块。 　　他凑了两万块，郑重地把这笔钱交到学生手里。张嫣双眼放光，这是她的人生第一单，定要打响头炮！ 　　她拍着手说：“先生你放心，我定然让你的婚宴吃上炒菜！你爱吃荤油炒的还是素油炒的？韭菜炒鸡蛋管够！” 　　萧靖：“……” 　　娃啊，你给人结婚吃韭菜炒鸡蛋？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 　　偏偏欧阳修感动得不行，他拉着学生，小声地说：“炒菜会不会太贵了？你这是撬了樊楼的厨子？也对，赵大官人家里肯定是吃得起炒菜的……” 　　要说正经炒菜，是宋朝才有的。东京樊楼之所以成为众酒楼之首，因为他家掌握了炒菜的秘诀—— 　　铁锅。 　　炒菜介乎于煮菜和炸物之间，这样烹调出来的菜蔬能保持原有的颜色和汁水，不至于糊塌塌，也不会干巴巴。樊楼一道炒菜卖得极贵，欧阳修只吃过寥寥两三次。 　　张嫣知道，她在宴席上推出炒菜，势必会影响到东京其他酒楼的市场。可是她既不设堂食，平日里不接散客。她只做席面，又有皇帝撑腰，她怕啥？ 　　她什么都不怕。 　　“炒菜我吃得多了，鸡鸭鱼肉皆能炒，蔬菜也能炒。”她问老师，“先生爱吃炒哪一样的？” 　　“我不知道啊。”欧阳修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吃过，都想吃，这个可以吗？” 　　“可以！” 　　张嫣点头。 　　“好孩子，不枉为师教你学习。”欧阳修感动得眼泪汪汪，“来，我们今日加课一个时辰，把琴拿出来。我再给你教菩萨蛮的曲子，等你学会了再回去。” 　　不加钱却给你加课的老师，确实是好老师。 　　张同学的笑容顿时裂了，她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菩萨蛮是唐朝的教坊司的曲子，不仅唐朝人喜欢，宋人也很喜欢。这首曲调子深沉起伏，填词人多用来写情歌，或者表达某种愁绪。唐朝的李白、温庭筠填过词，宋朝的王安石、辛弃疾、李清照等人也写过。 　　旁听的萧靖：欧阳修给我弹琴唱歌，这现场卡拉ok，一个字，绝！ 　　痛苦学琴的张嫣：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首菩萨蛮的词？老师还要我全文背诵！ 　　前有李白的“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后有温庭筠的“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欧阳修把唐朝至今比较有名的菩萨蛮都整理出来，让学生回家慢慢背，好好理解。 　　他鼓励道：“学点东西也是好的，你看人家温八叉多会写美人，鬓云欲度香腮雪的意境多好啊。叫你自己写，你写白馒头似的脸和蓬松的头发，多难看啊。” 　　萧靖：噗—— 　　真相了。 　　张嫣很不服气，她回家拿着教材，当真是刻苦学习起来。她有些地方没看懂，又拿着课本回来找萧靖。 　　“舅舅，你给我讲讲，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啊。” 　　萧靖拿着书，《菩萨蛮》的词太多了，张嫣看到的刚好是李煜写的。她每一句都看懂了，却不理解情节为什么是这般描写。 　　欧阳修没跟她讲解这一首。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官家理解了，难怪欧阳修不讲。 　　这是怕教坏小孩啊！ 　　他说：“这首词呢，挺有名气的，士大夫都知道是写得好，却不适宜你这个年龄的姑娘当众朗诵。李煜是唐后主，对，就是那个被大宋亡国的倒霉孩子。这首词是他当皇帝的时候写的，你哪儿不理解了？” 　　张嫣有些疑惑：“词里的女子为什么要脱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萧靖：“……” 　　他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外看了两眼，又把门窗关上，才给她讲这首词。 　　“为什么要脱鞋？是因为怕走路发出声音。” 　　“为什么怕被人知道？为什么奴家出来很难？这首词写得是小周后和李后主偷/情的事情，大周后病得快死了，当妹妹本应该照顾生病的姐姐，晚上却偷溜出来跟姐夫画堂相会，这样那样……” 　　“李煜这人竟然敢写词还原现场，偷吃都不擦嘴，他真不要脸啊！” 　　“我猜大周后是被他俩活活气死的。” 　　张嫣：？？？ 　　她小声地跟着骂：“真不要脸啊！”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四司六局的资料，有引用菩萨蛮的资料。 　　小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呀，李白、温庭筠的菩萨蛮她没学过，唐/宋词这一课需要恶补。李煜的菩萨蛮确实写得好，活灵活现的。 　　我:好不容易溜出来，赶紧的！ 　　李煜: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第610章 赵祯无遗憾（29） 　　◎宋仁宗喝龙团茶◎ 　　“婚宴上九人坐一桌, 起码安排九个菜外加汤水主食和点心，才算体面。” 　　“老师爱吃炒菜, 必须要安排上！鸡鸭鱼肉、菜蔬都可以炒, 滑炒牛肉很好吃。羊肉炒着怪怪的……倒是可以买羊肉来炖，羊杂做汤。” 　　“三月有什么菜蔬呢？” 　　“韭菜、豆芽、春笋、菠菜、生菜……这个时节的野菜还算嫩，荠菜可以包馄饨, 用鸡汤煨了特别好吃。” 　　张嫣想了一晚上，终于把菜单拟出来。她想要把老师的婚宴办得体面，又要把成本控制好, 这得花上一番心思。 　　九个菜分别是春笋炒鸡丁、仔姜炒鸭、滑蛋炒牛肉、青蒜苗炒回锅肉、萝卜炖羊肉、麻辣藤椒鱼、韭菜炒小河虾、蒜末炒生菜、炝菠菜。 　　主食是肉馒头、面条和杂锦炒饭。 　　点心类的话, 宋朝的点心已经很发达，张嫣选了平平无奇的豆沙馅甜包子和蜂蜜糖糕。不爱吃甜食也没关系，有咸鲜味的的荠菜鲜肉馄饨, 馄饨个头小巧、一碗就四五个, 看起来十分玲珑精致。 　　汤水则是用羊杂汤，买几头羊回来杀，内脏不会浪费。 　　张嫣在东京的酒楼吃过羊肚、羊腰等菜式，价格还卖得挺高。她想这里的人愿意吃内脏，不会觉得内脏上不得台面。 　　萧靖看着她拟的菜单，鸡鸭猪肉鱼河虾等物都不贵。她选用的菜蔬并非反季节产物，价格比较便宜。羊自己杀的话, 买两头就足够了。若是张嫣直接跟养羊的农民联系收购，两头羊只需要花一千钱左右。 　　唯有牛肉贵了一些，一斤肉得上百块。 　　“光是牛肉起码要花近千钱。”他说，“如今宋朝宴席是合餐制中的分餐制, 大家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 但是餐食却是每个人分配好的。起码盘子里要给每人二两牛肉, 不然看上去太寒碜了。” 　　宋朝不禁止合法吃牛肉，病死老死的牛可以宰杀吃肉。一头活牛能卖五千至七千钱，可以出超过两百斤的好肉，平摊下去一斤牛肉的成本不超过四十文，但每斤牛肉价格能去到一百多块钱。 　　中间的差价给谁赚了？ 　　给能够搞到“合法杀牛证”、杀牛卖牛肉的人赚了。据说江浙一带山高皇帝远，有人靠杀牛暴富，杀了上百头牛，走上人生巅峰。 　　萧靖提议：“若是觉得牛肉太贵，兔肉也不错，兔肉比牛肉便宜一些。” 　　“就买牛肉！”张嫣咬着牙，“大不了我这回不赚钱了，全给老师撑场面。” 　　萧靖：嘻嘻，她说不挣钱，那是骗人的。 　　毕竟欧阳修的预算从一万块钱，凑到了两万块钱。多了整整一万块，买啥吃的不行？ 　　羊肉吃得，牛肉也吃得。炒菜吃得，能用上好茶好酒和好果子，甚至还能在席上用插花和绸带布置。 　　都结婚了，不整两朵大红花摆一摆，说不过去啊！ 　　官家在菜单上用朱笔打了一个钩，顺便添上合适的茶、酒、果子、鲜花等物。张小娘子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舅舅，老师要结婚，我们要送礼物给他吗？” 　　“送吧，前几日不是有福建上贡的新茶吗？既然有了新茶，嫣儿从去年的茶里拿一饼龙团，再拿一饼凤团，找个盒子装着拿给欧阳修。龙凤和鸣，寓意好，贺他新婚之喜很合适。” 　　珍贵的龙凤团茶被萧靖随手拿出来送人。 　　若是外面的好茶之人知道官家如此暴殄天物，估计要抓狂。虽然是去年的陈茶，但拿出去也好贵好贵的！ 　　龙凤团茶是大臣丁谓在任福建转运使时，负责监造的福建贡茶。老丁先造凤团，再造龙团，一斤有八个茶饼，茶饼上印上龙凤的图案。当年爱喝这个茶的是先帝，丁谓最会体察大老板的心态，监造福建贡茶可谓又快又好。 　　春社之前十日采摘茶芽，每日要用近千个茶工来加工，造成即刻入贡。这批社前茶从采摘到送入东京上贡，只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官家喝的自然是今年新茶，他小小地抿了一口，赞叹道：“这个小日子，逍遥啊。” 　　萧靖瞧着张嫣拿着一块茶饼去玩，要是被大臣知道，他们肯定要骂她奢靡。这么一小块茶饼，外面能卖四万块钱，还是有价无市的那一种。小娘子加了牛奶又加糖，硬生生把三十几万元一斤的茶弄成二十块钱一杯的奶青。 　　“舅舅，好喝吗？” 　　“唔……糖好像没化开，还是一粒一粒的。” 　　他错了，这杯奶青不值得二十块钱，顶多就五块钱，不能再多了。 　　十日后 　　欧阳修被吓到了。 　　他捧着菜单的手，止不住颤抖。学生小张见状，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去年的陈茶压压惊。 　　“先生，可是有哪里不妥？”张嫣递茶，“我打算过几日先整治一桌，请您和师娘品尝，看是否合适，不合适还可以改菜单。” 　　“呼——” 　　欧阳修把微微烫口的茶水喝下去，只觉得十分甘美，清香微甜。张嫣点茶的功夫不过关，全赖茶好，硬是泡出茶水原有的滋味。 　　“这是什么茶？”欧阳修大赞一声，“好茶！” 　　“这是去年的龙团茶。” 　　“什么，去年的？咳咳咳咳，去年的茶也很好。” 　　欧阳修：卧槽，居然是龙团茶！ 　　张嫣最近在被萧靖带去左藏库搞清仓，她很有老板娘的觉悟。有些不耐放的贡品要赶紧处理的，有些可以拿去送礼做人情的，哪些留着自家用的，她看哪个顺眼就拿哪个。 　　看仓库的韩琦瞅了她好几回，想说她又不敢说。 　　欧阳修喝着学生给的茶，头顶直冒汗。他偷偷瞄着后头的学生家长，见家长不反对，才大胆地说：“这茶果然名不虚传。” 　　张嫣笑道：“先生喜欢就好，我本想送你两饼茶，还怕你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欧阳修受宠若惊，喝过龙团茶，这个牛逼他能吹一辈子。 　　要知道官家每年到南郊祭祀祖宗，据说会分茶叶给同行的相公们。中书省和枢密院各一饼龙团茶，两府各四人，共分一饼。每人拿着四分之一块茶饼，不舍得喝。每逢有客人上门，主人家取出一小块茶饼，供大家拿在手里赏玩。 　　有所听闻的萧靖：啊，这……大可不必。 　　茶叶本身，不就是拿来喝的吗？大家都不喝，拿来放着吸潮吸味也太过分吧！ 　　“先生，刚才这菜单可合适？”萧靖回归正题，“这孩子实心眼，要不是我按着她，她定要给你加上许多海味和野味。”两万块钱预算吃不起海味是真的，但这漂亮的客套话还得说一说。 　　“不，不，这样已经很好。” 　　欧阳修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拿到菜单的第一反应，哇，炒菜好多，他都没吃过！ 　　再几眼看下去，他第二反应是：还有牛肉可以吃！ 　　最后他看到还有插花，选的是西京的牡丹。更有安排的熏香，这下子逼格变得太太太高了。 　　他自己要是整这么几桌，起码要花这个数—— 　　十万！ 　　他何德何能，能让官家为他补贴那么多。他突然明白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试问全天下最有权有势的帅哥愿意给你花钱，花很多钱，谁能抗拒他呢？ 　　欧阳修：我愿承认官家为第一帅，啊，比梅尧臣更帅。 　　他感动极了，把满腔热情回馈到学生身上。他拿出自己的琴：“来吧，今天我们再加课一个时辰。我教你弹蝶恋花，咱们再学几首词。” 　　这都春天了，不学蝶恋花，出去没办法愉快地装逼啊。他把手按在琴弦上，一脸“我今天好开心”“春暖花开”的模样，琴声轻快，仿佛是喜鹊在春天的枝头上蹦跶。 　　张嫣：？？？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欧阳修自己很喜欢蝶恋花的曲子，他还会自己填词。这首作品是他去年写的，他觉得自己写得还可以，并要求学生全文背诵。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旁听的官家：哇，我最喜欢这种音乐课啦！ 　　张小娘子：呵，毁灭世界吧。 　　可怜张嫣回到家不仅要写作业，还得背书和练琴。她学到晚上九点钟，才刚写完作业，诗词没来得及背。她悲从中来，开始一边弹琴一边感怀自身：“庭院深深深几许——” 　　“一片芳心千万绪……” 　　“楼高不见章台路——” 　　“桃李依依香暗度……” 　　“乱红飞过秋千去——” 　　“嘻嘻，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小张怒目而视，她正伤心作业太多，你还在旁边笑里轻轻语？ 　　这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 　　“我叫你笑，叫你笑。”她蛮不讲理地扑过来，想打人。萧靖一脸无辜，“就许你背书，就不许我背书了？” 　　他也是刚翻了张嫣的今日份教材，看到李煜写的蝶恋花，小娘子还没背到这一首。前头秋千上笑得挺欢的，最后一句就很惨。 　　人间没个安排处。 　　官家叹了一口气：“人间没个安排处……” 　　他肯定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朝羊肉价格，北宋仁宗统治时期，羊肉应该还不算太贵。天圣三年(1025), 陕西沿边州军的少数民族如有犯罪, 按旧例输纳羊钱入官赎罪, 每只羊只要五百文。庆历四年(1044), 西夏西北地区几斤茶叶能换一头羊，这价格还算便宜。等南宋失去国土，羊肉价格变得十分高昂，绍兴年间（1131—1162）, 平江府“羊价绝高”, 羊肉曾每斤九百文。 　　关于宋朝牛肉的价格，有参考《宋会要》：盖一牛之价不过五七千，一牛之肉不下二三百斤，肉每斤价值需百钱。 　　有参考龙凤团茶的资料，丁谓自称:“社前十日即采芽,日数千工聚而造之,即入贡。”历史上欧阳修本人喝过这种茶，曾得仁宗赐茶一饼，算是十分得宠。他在《归田录》卷二写到：“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 ” 　　《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有两种说法，一说作者是宋代文学家欧阳修（李清照认为），另一说是南唐词人冯延巳所作（王国维认为）。 　　《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的作者也有好几种说法，目前普遍说法认为是李煜写的。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第611章 赵祯无遗憾（30） 　　◎宋仁宗让先生试菜◎ 　　杨姑娘最近忙着在做嫁衣。 　　她与欧阳先生从元宵节相遇, 到他上门拜访、定亲，不过是费了一个月时间。在这个年头, 如此仓促地托付自己的终身大事—— 　　闪婚, 少见啊。 　　江家表妹时不时地过来瞧她做嫁衣，偶尔会酸几句。什么“姨父去了不到周年，表姐就急着嫁人啦！”“表姐进门可要对先夫人行礼？”“表姐你有多少嫁妆？”“我的针线功夫不行, 不然也来帮表姐绣两针。” 　　杨姑娘：哦，我看你挺能说的，跟外头的雀儿一般叫喳喳。 　　小娘子揉了揉耳朵, 这样的话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 爹爹去了，他若是见到她嫁给欧阳先生，不仅不会说她不孝, 说不定还会替她高兴呢。 　　至于说欧阳修先头娶的夫人……人都不在了, 她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杨姑娘觉得，自己把日子过好，才是头等要事。舅舅希望她嫁给做官的，因为这样能给江家带来荣耀，顺带提携一下她的表兄弟。她恰好遇上这样一个人，他的人品还行，当官, 前程可期，先生今年过生辰才二十七岁，没有妾室和孩子。 　　像是水中的人抓着一根浮木，杨姑娘一下子就把欧阳修抓着了。 　　要是错过了这个, 以后舅舅把她许配给四十几岁的小老头咋办？ 　　杨姑娘一针一针地绣着, 她的嫁衣其实已经做了好几年, 爹爹在时她便开始做。她给自己做了一件青色的大袖衫，里头是一条红素罗长裙，再配上凤冠霞帔。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又嫁给当官的男人，穿这一身使得。 　　若是再富贵一些的家庭，小娘子出嫁那日会穿销金的大袖衫和罗裙。先帝下达禁令不许穿着销金服饰，可耐不住大家都觉得掺了金线的织物好看、气派、喜庆。结婚是那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姑娘只穿那么一回销金裙子，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杨姑娘有些遗憾，她没穿过销金的料子，只看别人穿过。那种料子的衣裳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彩，特别美丽。 　　她突然间听得有丫鬟过来。她抬头看过去，见江家丫鬟翠鸣捧着一只匣子，喜气洋洋地过来说话：“表小姐，刚才欧阳先生过来一趟，说里头有两尺布，还有专门给您的帖子。” 　　“谢谢你送过来。”杨姑娘笑着接过东西，“我这里还有些果子，你拿去吃吧。” 　　她指着盘子里的一碟蜜饯，任由丫鬟拿去分了。 　　杨姑娘打开匣子，等看清楚里面装着的东西，笑得跟云彩一样灿烂。欧阳修说是送两尺布，实际上是送了两条金粉描金的帕子，这样的帕子做不成衣裳，系在腰间却是增色不少。 　　他这般聪明，只一条帕子而已，没有违反禁令。 　　欧阳修：结婚用的三金，金钏、金镯、金帔坠我都买不起。我好不容易弄了两条金粉帕子，不能让媳妇失了面子。 　　杨姑娘洗干净手，拿着帕子细细赏玩了一会儿，只觉得十分熨帖。她拿着帖子来看，先生说他已经定好婚宴，想约她明日试一试菜式味道如何。他定了六桌席面，留三桌给他的同僚和好友，另外一桌给江家亲戚，一桌给杨家亲戚。 　　杨家的族人在宋州（河南商丘），距离东京也是三四日的行程。若是老家有人出来，杨姑娘也愿意请他们吃酒。 　　至于欧阳修小时候就没了爹，十几岁的时候母亲也没了。他由叔父抚养长大，叔父欧阳晔在外地当官，未能赶来东京。男方家的亲戚没能来吃酒席，互通书信说了很多祝福的话。 　　欧阳修：剩下那一桌给我学生和学生家长。 　　他猜官家那么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带百十个人来吃他的吧？ 　　杨姑娘拿着帖子，先去禀告外祖母江老夫人，说自己明日要出去试菜，并约定好回家的时间。老夫人很高兴，说：“灿灿去吧，可是欧阳先生到时候来接你？” 　　“是的。”杨姑娘抿嘴笑。 　　“我这里还有些体己，你且拿去，该花的花。”江老夫人偷偷给外孙女塞钱，“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好替自己置办一些嫁妆。你也不用内疚，我都分了好几份，有你表妹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婆婆，你待我真好。” 　　杨姑娘珍重地收下外祖母的礼物，老人家对她很好，是她在江家最喜欢的人。 　　次日，欧阳修把杨姑娘接出来试菜，院子里站着好一群人，可把杨姑娘吓了一跳。 　　她轻声问：“怎么那么多人？” 　　“不多，不多，若是我们成婚那日，还得有劳他们呢。”欧阳修指着每个人腰间的牌子，“这是四司的人，分别是帐设司、茶酒司、台盘司和厨司。” 　　杨姑娘听得半懂，“听着跟皇宫里的什么似的。” 　　可不？ 　　欧阳修心想，这种办席面的路子跟皇宫里的如出一辙。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道：“可以开始了。” 　　杨姑娘有点懵，开始什么了？ 　　先是帐设司的小子把桌子抬出来，铺好桌布，又搬出来几扇屏风，相当于隔出几处吃饭的雅间。再是茶酒司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端茶上来，另外台盘司的人摆好碗筷。后头厨司的人最多，一阵猛火爆炒，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好几道炒菜接连被端出。 　　“这不像是蒸的和炸的……我们婚宴吃的是炒菜？”杨姑娘十分惊喜，“我听闻樊楼的炒菜可不便宜，还很难约上。” 　　她没吃过，江家表妹被舅舅带着出去吃过两三次，总爱在她面前炫耀。 　　杨姑娘看着盘子里的春笋炒鸡丁，春笋切丁，吃起来一点儿涩味都没有，这不像是煮的，口感爽脆，鲜味特别足。她又尝了一口鸡肉丁，肉质弹压，一咬还能吃到汁水。 　　欧阳修对着另一盘仔姜炒鸭进攻，他刚开始错夹了一块仔姜，入口微辣却不难吃，反而很下饭。他几口将仔姜咽下去，用牙齿撕扯着鸭肉的纤维。他平时很少吃鸭子，因为他觉得鸭子有一股骚味。 　　此时的鸭肉裹满了酱汁，因为有仔姜相佐，味道不显腥臊，反而是一种奇特的滑嫩。 　　欧阳修瞧着杨姑娘是同样惊喜的表情，提醒道：“还有好多菜，娘子还得留着肚子。” 　　都快结婚了，他提前喊一句娘子，不算错吧？ 　　杨姑娘脸红红地把筷子伸向下一道菜，大口地吃着，借此来掩饰羞意…… 　　这一日晚上，月色颇为清朗，欧阳永叔在灯下给好友写信。他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中午吃太多，以至他到晚上都不饿。 　　他都快撑死了。 　　他说好会给梅尧臣回信的。 　　他拿出信纸，絮絮叨叨地写着，他先写：“我在东京租了房子，房子很大，卧室很多，以后你过来东京找我玩，可以来我家住。” 　　炫耀过自己物美价廉的公租房之后，欧阳修又写道：“我在东京认识了很多好人，他们都热心肠。我最近教一个女学生读书，她有柳絮之才，却少了几分勤勉，我恨呐。” 　　“所幸她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相信只要我适当引导和鼓励，她一定能成才的。”当老师的除了喜爱学生，更喜欢学生她家长，“女学生的家长很通情达理，束脩交得很多。他长得很帅，我不得不承认，天底下竟然有人比圣俞（梅尧臣的字）你更帅！” 　　收到信的梅尧臣：“……” 　　我不信，居然有人比我还帅？ 　　欧阳修在信中不停地炫耀，道：“我在上元节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我准备和她结成佳侣，婚期定在三月。我今日与她一起试菜，她吃饭的样子真是文雅又好看！我们吃了十几个菜，吃到我的肚子圆滚滚的，哎呀，要撑死啦。 　　要说美食，我认为东京的炒菜比洛阳菜更胜一筹。圣俞啊，东京七十二酒楼之首的樊楼你听说过吗？那里的炒菜一盘要几百钱，我的婚宴上足足有七道炒菜。 　　尤其是那个滑蛋炒牛肉，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牛肉又滑又嫩，是我平生没有吃过的滋味。我不用嚼，一咽就下肚了，只余满口肉香。还有那个炒鸡肉丁，切得比棋子更小，我闭着眼睛能吃满满一勺丁。我朋友告诉我，这道菜寓意很好，炒丁炒丁，这是要添丁生孩子的祝福啊……” 　　痛苦捂着肚子的梅尧臣：啊，我好饿啊。 　　好气，朋友不在洛阳结婚，他恨自己不能飞过去吃结婚酒！不然他就可以大吃特吃，尽情品尝名满天下的炒菜了！ 　　最后欧阳修还写了一首《玉楼春》，请好友点评一下。他不想与好友分别，默默在心中唱起离歌。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梅尧臣：“……” 　　词是好词，意思也很绝。 　　但是你一边对着我说“我想哭哇，我不想离开你”“此恨不关风月”，另一边说“娶媳妇啊好开心”“好期待啊什么时候开席”。虽然咱俩知道咱俩不是那种关系，但也未免产生某种奇妙的心理—— 　　欧阳永叔他是一个渣男！ 　　他既对旧人哭，又对新人笑！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梦梁录》关于宋朝结婚的习俗：“且论聘礼，富贵之家当备三金送之，则金钏、金镯、金帔坠者是也……亦送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段红长裙，或红素罗大袖段亦得。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首饰……” 　　有引用欧阳修的《玉楼春》，不是我瞎编的。 　　论文真的是一个失眠加减肥神器……我昨天开始写毕业论文，捣鼓了一晚上，只写了摘要和研究背景。凌晨三点多想论文想得睡不着觉，早上起来一称。哎哟，掉秤了！ 第612章 赵祯无遗憾（31） 　　◎宋仁宗想光盘行动◎ 　　作为欧阳修为数不多在东京的好友, 范仲淹自然是收到吃结婚酒的请帖。 　　老范早早知道欧阳修要结婚这件事，原因无他, 因为欧阳修之前来找过他借钱。欧阳修手头不宽裕, 又不想让杨姑娘受委屈，便挨个找朋友借钱，用以筹备婚礼。他年纪轻轻余钱不多, 可是范仲淹他也没什么钱啊！ 　　范仲淹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要责任，他家中人口不少，除了妻子李氏, 他还有三个儿子。 　　足足三只四脚吞金兽！ 　　老范是个厚道人, 他跟妻子李氏商量过，愿意拿出来一千五百钱资助朋友。毕竟结婚是人生头等大事，还是不要留有遗憾最好。李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子, 虽然她感觉手头拮据十分不舍得钱, 但她还是同意了丈夫的安排。 　　她问：“欧阳先生可有请我们去吃酒席？” 　　“当然有！”范仲淹拿着请帖给她看，“永叔是一个好人，他请我们一家五口人都去吃！” 　　李氏：我生了三个儿子，应该能吃回本吧？ 　　别看老范已经四十五岁，是能当爷爷的年纪，其实他家小孩年岁都很小。他在考中科举之后才定亲，等到结婚的时候都快三十岁, 后来又因为丧母守孝三年。 　　妻子李氏比他小了十几岁，给他生了三个儿子，长子范纯祐今年十岁，能读好多书了。次子范纯仁今年七岁, 李氏说怀他的时候做梦月亮上掉孩子, 被她用裙子兜住了。至于三子范纯礼今年才三岁, 小嘴巴吧嗒吧嗒很爱说话。 　　一听说有机会去吃酒席，三个孩子蜂拥而来，小脸蛋笑得别提有多开心。小孩子心思单纯，特别喜欢这种有吃有喝的热闹场面。十岁的范纯祐有些腼腆，心里高兴了好一阵子，说到时候一定会看好弟弟们。小的两个就没那么多顾及啦—— 　　“爹爹，我们可以去看新娘子吗？” 　　“爹爹，我要做新衣，要新衣去吃酒席！” 　　“新衣咯，穿新衣咯！” 　　范仲淹被他们吵得脑袋嗡嗡作响，给几个儿子一人赏了一个暴栗。眼看着最小的那个娃要哭，他抱起三岁的范纯礼，跟小孩解释道：“家里不宽裕，没有新衣服。如果你听话，我叫你多吃两块肉。” 　　肉，肉！ 　　一个肉字让小孩眼里爆发出光彩，他人小啃不动肉，往日爹爹都不许他吃很多肉。但是范纯礼很想吃肉，他瞧着大哥二哥都能吃巴掌那么多的肉。 　　范仲淹：养儿子好难。 　　范仲淹：他们怎么能吃那么多！ 　　范仲淹：我把他们都带过去吃酒席，不会真把主家吃穷吧？ 　　老范在十分纠结的情绪当中，还是决定把三个儿子都带过去吃喜酒。原因无他，欧阳修十分体贴地在请帖中写道：我知道希文（范仲淹的字）家里儿子多，这可都是福气！你把孩子们都带过来，好让我蹭一蹭喜气，不带来就是不给我欧阳永叔面子！ 　　这样大方的主家去哪里找？ 　　欧阳修还真不怕几个小孩子能把婚宴吃空，因为菜式的分量实在是太多太足，一桌来十几个人都够吃。他专门给官家写了帖子，比起范仲淹那一份，他用词更加热烈。 　　“官家，求您给个面子，来喝我的喜酒吧！您不来，我感觉人生失去了前进的目标，仿佛一帆孤舟在广阔的江面上无所依靠！” 　　“您是我的人生导师，是我指路的明灯！” 　　“寒舍专门留了一桌酒席，只等您的大驾光临。您想带多少个人来就带多少个人，我相信能够和您相交的人，肯定都是人品高洁的好人。引用刘梦得的一句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都说见贤思齐焉，请您给我一次学习的机会……” 　　萧靖拿到请帖的时候，表情是这样的——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不就吃个喜酒吗？ 　　至于写的那么夸张吗？ 　　官家本来就打算去吃酒，他数了数，他没几个人好带的。论朋友，好像他压根没有朋友，只有一帮大臣。论亲戚，他没几个亲近的人，先帝就他和志冲两棵苗苗活了下来。至于带着后宫妃嫔去大臣家里—— 　　萧靖：我是想都不敢想。 　　他家倒是有两个美女，只可惜一个才十岁，一个是他亲妹。官家拿着请帖和菜单去找鲁国长公主，眉眼舒展地说：“欧阳宣德郎请我吃结婚酒，他家的菜式是由我们的人安排。我把出宫的宫人分成四司六局，以后专门做这样的生意，你瞧这样可合适？” 　　志冲双手接过帖子，瞧着文字真是言辞恳切。她细细看一遍菜单，温声道：“这席面用的炒菜真多啊，哥哥如此舍得？” 　　“不是什么舍得不舍得。”萧靖摆了摆手，“炒菜最省时间，用一米长的大锅一下子能炒好几桌的菜。只要懂了其中的诀窍，做起来比炸肉还简单，所费也不多。比如你前几日吃的蒜蓉炒生菜，半刻钟不到就可以出锅，吃起来口感爽脆，比水煮菜好吃。” 　　炒菜之所以还没有普及，是因为要做这么大的一口锅，需要用好多铁。铁价比铜价昂贵，是可以锻造武器的重要战略物资，等闲人不能大量用铁。萧靖让匠人打了两口直径一米的铁锅，足足用了他一百斤铁。 　　一百斤！ 　　除了皇帝谁能一口气拿那么多铁出来？ 　　他听闻樊楼的炒菜，是用小铁锅炒的。若是用小锅炒菜来做酒席，在速度上肯定要输给大铁锅。大铁锅一次性能炒五六只鸡，小锅就不行。 　　这也是张嫣认为自己的席面可以胜过樊楼的地方，因为两者的目标客户不一样。她做的是一次性四五六桌席面，而樊楼是做一桌小炒菜三五个人细细品尝。 　　速度快、味道好、便宜，还有皇帝给她背书。只要她能扛得住大臣逼逼，她不发达谁发达？ 　　萧靖想着带张嫣和志冲去吃酒席，三个人，还是太少一些……他问志冲：“不如你问狄青那日有没有空，让狄青一块儿去。” 　　“哥哥让小青跟着去伺候吗？”志冲睁大眼睛，“我看他手大脚大的，干不来茂则的活计。” 　　萧靖：我喊狄青，不是叫他去干太监的活儿啊。 　　他跟妹妹解释道：“我看狄青懂些武艺，这样我们乔装出去吃酒，有他近身保护十分安全。虽然我也能带几十个亲卫，可是亲卫离着几丈远，一来反应速度慢，二来带太多人进去宅子，主人家脸上恐怕不好看。” 　　欧阳修的廉租房就那么大，把皇帝的护卫队都塞进去不像话。官家知道自己带那么多人过去，欧阳修肯定也会笑脸相迎。可是主人家没有那么多酒水肉食，来都来了，不叫人吃饱饭说不过去。 　　这样会让欧阳修很难做的。 　　萧靖决定只带狄青一个近身保镖就行了，未来的面涅将军一个人起码能打二十个，足以应对突发情况。再找亲卫扮作便衣，潜伏在欧阳修的宅子附近，却不必额外花费他家的茶酒吃食。 　　官家感叹：“我真是一个会换位思考的好人。” 　　…… 　　“什么？官家让我去吃酒？”狄青震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我是不是要做两身新衣服？还得涂一下脂粉？” 　　公主来告诉他，说官家让他去近身伺候。官家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竟然允许他同一桌吃酒席！ 　　狄青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脸上有刺青，会不会让官家丢脸。公主说是去士大夫家里吃酒，他们那些读书人惯爱眼高于顶的。 　　志冲仔细瞧着狄青脸上的刺青，墨色的颜料早已深入肤色。她忍不住伸手，却半路把手缩了回去：“我那里有些粉，都是陛下给我用的，遮瑕能力很好，小青可以涂点粉。我还有新贡的鲜花，小青也拿两盆回去，外面好像很流行男子簪花……” 　　“嗯。”狄青很听话地点头。 　　他要打扮好，不能给官家和公主丢脸。 　　所以欧阳修结婚的那一天，萧靖正准备出门，他看见妹妹身边的那个小白脸，差点认不出来—— 　　一个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帅哥站着志冲身边，他头上戴着两朵蔷薇花，穿着一身湖水蓝的袍子，腰间挎着一把刀。这样的服饰不算错，可怕之处在于小白脸他涂了太多粉。 　　脸和脖子完全是两截颜色。 　　狄青的脸用粉遮得好白，脖子却是健康的小麦色。萧靖伸手帮他把衣领拉上去，一本正经地道：“这几日倒春寒，莫要让脖子受冻，对身体不好。”实在是色差有些大，辣眼睛。 　　不明所以的狄青：嘤嘤嘤，官家真的是一个好人！ 　　萧靖带着几个人，特地提早过去吃席。谁知竟然有人比他来得更早，几个小孩站着门口，看见有车马停下，当即嚷嚷道：“叔叔，来人咯，来人咯！” 　　“欧阳叔叔快来——” 　　“叔叔，叔叔——” 　　欧阳修被范家的娃娃们扯着过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喜服，道：“乖，你们别抓叔叔啊。叔叔的衣裳要皱了，回头你们婶婶要骂的。” 　　较大的那个孩子哄闹道：“嘻嘻嘻嘻嘻，叔叔怕婶婶！” 　　三岁的范纯礼咯咯笑：“叔叔怕婶婶！” 　　萧靖进门给上贺礼，欧阳修专门在前厅留了一桌给大老板。新郎官穿着一身红，瞧着官家笑得合不拢嘴：“赵大官人愿意来，真是蓬荜生辉！” 　　“永叔盛情相邀，怎能不来？”萧靖拱了拱手，带着自己人落座。不多时，几个小娃娃跑了过来，瞧着都是男娃娃。 　　“叔叔。”范纯礼不怕生，还爱说话，“叔叔，吃果子。” 　　他们那一桌的果子都叫几个小的吃完了，范仲淹瞧见一群吞金兽就觉得烦，把他们轰出来瞎玩。范纯礼看到有新的客人过来，想要讨几个蜜饯吃。 　　这一桌人少，他们肯定吃不完的。 　　萧靖留意到娃娃的眼神频频往桌上的蜜饯上瞧，心里觉得好笑。他止不住逗小孩：“你是哪一家的孩子？你说两句吉祥话，我就请你吃嘉庆子。” 　　七岁的范纯仁把弟弟范纯礼护在身后，口齿清晰地说：“我爹爹姓范，是当朝右司谏。” 　　“哦，范右司谏啊。”萧靖板着脸吓唬小孩，“你让你爹过来一趟，就说他的上官来了，有话与他说。” 　　官家刚进门的时候，瞧着有个客人长得像老范，他们那一桌满满地挤了好多人，官家便没有过去打招呼。果不其然，范仲淹他也来吃酒。 　　“爹爹，爹爹，有人找你……” 　　范家兄弟撒腿就跑。 　　范仲淹被他们吵得不行，三岁的范纯礼话都说不清楚，只道是要找他。还是范纯仁听明白了，“爹爹，有人说是你上官，叫你过去一趟。” 　　男人急着问：“去哪儿？” 　　孩子的小手一指：“去正厅！” 　　范仲淹的心思七上八下，他先想今日不是工作日，他没有擅离职守。他再想到底是哪位长官，这个时候还要唤他过去？ 　　这还让不让人私底下松快松快了！ 　　老范保持着谦逊的笑容，步步走进去厅堂。他抬眼看清楚里面坐着的人，傻眼了。 　　官家他也在。 　　官家他来吃喜酒吗？ 　　能请来官家，欧阳修他真是好大的福气！ 　　范纯礼把爹爹请到这个叔叔面前，小嘴喋喋不休：“叔叔，吃果子。” 　　“好，吃果子。”萧靖把嘉庆子塞到小孩的嘴里，叮嘱小孩吃完得吐核，又给其余几个娃都分了蜜饯。范仲淹瞧着自己儿子没大没小的样子，险些要吓得腿软。 　　这是什么人，你们都不知道！ 　　皇帝的果子是那么好吃的吗？ 　　范纯礼含着嘉庆子舍不得吃，享受得眯着眼睛，囫囵道：“叔叔，好吃。” 　　“叔叔不好吃。”萧靖把脸一板，吓得范仲淹差点要晕过去，“你们爱吃果子，不如留在这一桌继续吃吧。” 　　一大张桌子坐四个人，还是太空荡荡了。 　　他想叫几个孩子来同桌吃饭，不浪费，剩下的可以让小孩打包。 　　光盘行动走起！ 　　作者有话说： 　　官家：老范啊，我们这桌人少，战斗能力不行，借你家娃来光盘。 　　有参考资料，范仲淹一生有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娃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出生，所以只有三个娃出场。他的次子范纯仁和三子范纯礼的成就比较高，范纯仁当上宰相，范纯礼当上副相。 　　感谢在2021-06-19 20:27:32~2021-06-20 20:3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雎鸠炒荇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3章 赵祯无遗憾（32） 　　◎宋仁宗的张小娘子提出增加功课◎ 　　问：领导说借你家娃来玩玩, 你给还是不给？ 　　答：给！ 　　范仲淹瞧着自己的小儿子那副得意的模样，甚至要往官家的膝盖上爬。这个小子惯爱撒娇, 以往家里来了客人, 谁都能抱一抱他。官家随手把小子捞起来，放在膝盖上颠了两下。 　　范仲淹：！！！ 　　官家：“我瞧着令儿觉得可爱，文希借予我玩几个时辰吧。你家孩子真多啊, 这三个都是？”萧靖的眼睛没瞎，有三个小孩长得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三个缩小版“范仲淹”，大、中、小号都有, 跟套娃似的。 　　范仲淹低眉顺眼地说：“只要您不嫌弃他们聒噪便好。” 　　男人往十岁的长子使了一个眼神, 叫大孩子在这里看好底下两个小孩子，莫要失了礼仪。范纯仁和范纯礼见爹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好奇的情绪, 这是他们往日在家中不曾见过的。 　　他们惯见的爹爹很威严, 何时有过这种样子？ 　　“爹爹，爹爹……”三岁的范纯礼抓着老爹的手不放，“你坐，吃果子。” 　　范仲淹：我福气微薄，哪里敢和皇帝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东西呐！ 　　范仲淹：皇帝没让我坐啊。 　　范仲淹：我不敢坐。 　　小孩见他不留下来，把自己吃得黏黏糊糊的嘉庆子塞到父亲的嘴里，气得老范一脸“逆子, 等我回家再打你”“想发火却不敢发”的奇特表情。 　　张嫣瞧着觉得稀奇，他们这一桌多了几个小孩，她是不介意的。她不讨厌讲礼貌的小孩子，殊不知她在旁人眼里也是小孩子。 　　“姐姐, 姐姐看我。”范纯礼坐不住, 他被官家重新塞了一枚蜜饯, 便跑过来找同桌的漂亮小姐姐玩。 　　小姐姐的脸白白的，比肉馒头还白。她的眼睛大大的，跟葡萄一样大。她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裙摆的绣花十分精致，一看就是新衣服。 　　范家小孩：这是一个有钱漂亮的小娘子！ 　　十岁的范纯祐读过好多书，他瞧着漂亮小妹妹心生好感。他见三弟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词儿，怕惹小娘子厌烦，故过来行了一个规矩的叉手礼，正式和小娘子聊天交际。 　　“你好，我叫范纯祐，这是我三弟和二弟……小娘子贵姓？是何方人士？今年进学了没有？” 　　“我姓张，祖籍好像是河南永安。我是欧阳先生的弟子，过完年才进学的。” 　　“你竟然是欧阳先生的弟子！” 　　范纯祐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他爹说欧阳先生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能作一手好词，文章也写得很漂亮。他爹听闻欧阳先生进京，曾想让他拜欧阳先生为师呢。 　　在孩子的心目中，文坛大佬的学生，肯定也是大佬吧？ 　　他热切地问：“小娘子能作词吗？我读了百十首词，还是不懂其中的关窍。我前几日写了一篇文章，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我背给你听啊，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张嫣：“……” 　　要命，原来宋朝小孩交际是这样的吗？ 　　我才学了几首词牌名，人家已经读过上百首了？我最近在练习写段落，人家已经开始作文章了？ 　　“我家小娘子性子腼腆。”萧靖难得看见张嫣懊恼，笑着朝她招手，“小郎君莫要恼，她不是不搭理人，而是很少与生人说话。” 　　范家小孩：唉，好漂亮一个小姐姐（妹妹），竟然是个不健谈的。 　　既然人家家长出面了，范纯祐自然不会一直追问，那样很不礼貌。张嫣想要捂脸，她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再偷懒！ 　　不然她连真小孩都比不过了。 　　…… 　　官家这一桌吃得欢快，下首那几桌同样气氛相当热烈。除了宴请自家亲戚，欧阳修请的同僚和好友大多数不是大富大贵、却自身颇有才学的官员。 　　范仲淹算一个，和欧阳修同榜出身的状元王拱辰算一个。 　　范仲淹少年时期穷得一碟子粥吃一整天，王拱辰小时候没了父亲，他半工半读，很艰难地养大底下的弟弟妹妹。 　　要问大家有什么共同点？ 　　以前穷，现在当官没那么穷，至于往后穷不穷，那得靠自己的能力。 　　（不知道北宋是不是有“老爹祭天，法力无边”的bug，范仲淹、王拱辰、欧阳修、韩琦还有温成皇后，都是小时候就没了父亲。） 　　要说宋朝，大概是对寒门学子最好的时代。科举制度的盛行和完善给予宋朝寒门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一群有志的年轻人，尤其是很有自信自己能考中的年轻考生，他们往往不会在科考之前订婚，而是愿意在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被大官“榜下捉婿”。 　　只要能考中，迎娶宰相家里的姑娘都不是梦！ 　　甚至皇帝会在某年新科进士当中为公主挑选驸马，比如先帝在大中祥符元年，将自己最小的妹妹万寿公主嫁给进士及第的考生李遵勖。 　　这笔帐谁都会算，这导致了宋朝好多举人、进士都是二十几三十岁的年纪，等考出成绩之后才娶亲。和欧阳修同榜的王拱辰是科举考试的头号幸运儿，他在十八岁那年爆冷考中状元，娶了当时副相薛奎的三女儿。 　　王拱辰带着薛氏来吃欧阳修的结婚酒，心中十分感慨。 　　他们是同一届的考生，曾有过竞争对手的意思。即使好多年过去了，王拱辰每一次看见欧阳修，到底有种“我是不是偷了他的状元之位”的心虚和愧疚情绪夹杂在心头。 　　但凡欧阳修长得再帅一点儿，永叔说不定就是当年的状元，而非他王拱辰。 　　王拱辰的妻子薛氏品尝着席面上的菜式，真是每一样都好吃，每一道都叫人欢喜。她曾听丈夫说起欧阳修不是很富贵的出身，所以她今日备的贺礼只是些家常用得上的东西。 　　可她现在后悔了！ 　　主人家请他们吃那么贵的炒菜，她只送了那么一丁点礼物，多丢脸啊！ 　　“这位欧阳宣德郎竟是这般豪奢！”她小声地跟王拱辰说话，“我跟着爹爹上樊楼，要想整治这么一大桌炒菜，一万钱是做不到的。我吃过樊楼的炒鸡肉，没有这家的嫩。还有这一道牛肉炒鸡蛋比樊楼的麻油炒蛋好吃，牛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如此软滑……” 　　“我最喜欢那一道藤椒鱼，听闻藤椒是蜀地的香料？这跟东京的蒸鱼是不一样的风味，吃着又麻又香，爹爹他口味重，一定会喜欢的。” 　　副相家的姑娘是富养长大的，薛氏没嫁人之前，跟着父亲薛奎见过许多世面。 　　王拱辰的手在桌下微微握拳，眉眼却是十分温和。他低头跟妻子说话：“你若是喜欢，正好在丈人的生辰上也叫上这么几桌，把两位姐姐都请回来，丈人必定高兴。” 　　老丈人薛奎有五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前头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嫁到外地，四姑娘和五姑娘尚未出阁。三姑娘嫁给状元郎，王拱辰又恰好在东京当官。三姑娘是外向能干的性子，她不替爹爹张罗，谁来替老人家张罗？ 　　阿爷无大儿，两位姐姐又远嫁，便该是她多照顾爹爹。 　　薛奎今年六十八岁，人活到这个年纪能称一句“高寿”。老头前几年犯了哮喘的旧病，多次皇帝辞官，言：“老夫我实在是干不动，求求您让我退休吧。” 　　仁宗皇帝这个黑心老板，不让薛老头退休，只是免了人家上朝（上朝要半夜爬起来，几乎一整晚不能睡觉，太苦了）。薛奎病得严重，却得不到休养，人干瘦得厉害，眼看着快要不行。 　　等萧靖穿过来，他在十一月份收到老薛的辞职申请，当即给批了。他给薛奎奖励“资政殿学士”的荣誉官职，只拿工资不上班的那种。官家还专门派太医去给薛奎治病，规定每周一诊，赏赐下来人参、灵芝等昂贵药材。这可把老薛感动得要死，老头的精气神变好，连饭都多吃两碗。 　　薛氏看父亲的身体变好，她跟着高兴。她盘算着要给父亲办大寿，这得要王拱辰帮忙。 　　“官人，你去问一下欧阳宣德郎，他家这席面是哪一家酒楼做的？” 　　“伺候的人也妥当，我看奉茶的和装盘的，都是规规矩矩极了，没有乱看乱瞄。你看她们腰间，挂着小牌子的，写着茶酒司和台盘司什么来着……” 　　“要是合适，我想给爹爹点上这么几桌，他肯定高兴。” 　　小王家底薄，可耐不住他媳妇有钱呐！ 　　王拱辰在欧阳修的婚宴上没少吃菜，他吃着肚子滚圆，偷偷松了好几回裤腰带。他本来还寻思自己会不会太过了，谁知他一眼望过去，众人都是一个劲儿埋头猛吃。 　　都这个时候了，大家只顾在美食的海洋里遨游就对了。 　　“炒丁添丁，好兆头啊！” 　　“这鸭做得妙啊，姜片也不辣。骇，多吃两片姜，驱寒呢。” 　　“爹爹，我要吃牛肉，你再夹两片炒牛肉给我吃。” 　　“你都吃了那么多片牛肉，滚！” 　　“猪肉？猪肉不好吃。” 　　“你不吃的回锅肉都给我，唔，满嘴甘香……啊，我拿羊肉跟你换的回锅肉，你不许后悔！” 　　“这鱼，嘶，好辣，好麻——” 　　“小河虾也能炒？这壳好脆，连虾壳都可以吃。” 　　“……饭还能炒？米饭不都是蒸的吗？” 　　“娘，你回家给我做炒饭吃好不好，我想以后都吃炒饭。” 　　“……儿，你娘不会啊。” 　　这么一晚上，张嫣的安排可谓给欧阳修挣足了面子。人人都以为欧阳永叔花了大价钱，他太奢侈了，叫做了这么满满一大桌，分量足，味道好。在场的大人和小孩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说好吃。 　　连范仲淹最小的儿子范纯礼都吃得咯咯笑，只恨自己人小肚子小，不能把所有菜吃光光。 　　人均随了几百块钱的礼金，却能吃到一两万的酒席，这到底是什么体验？ 　　赚，大，发，了！ 　　其中有几个给欧阳修借钱办婚礼的朋友，他们吃过这一顿之后，完全不想把钱收回来了。笑话，永叔请他们吃这一餐的价值已经远超他们借出去的钱财。 　　“这一顿应该很贵吧。” 　　“这是哪一家的席面？” 　　好多来吃席的人都想问这一个问题，王拱辰便是其中之一。他找到机会问欧阳修，笑道：“我先来恭喜永叔，今日是你新婚之喜……你这席面是找哪一家酒楼做的？菜色竟然不输樊楼！” 　　“是我那个女学生介绍的人。”欧阳修得瑟地说，“她家介绍的四司六局，说专门做席面的。价格还可以，只花了这个数。” 　　他伸出来两根手指。 　　“两万一桌？”听到这个价格，王拱辰的眉头都不带皱的，“两万一桌的确实惠，今日的菜做得极好。”他老丈人一个月能挣二十万，薛家有能力消费两万块钱一桌的酒席。 　　欧阳修：不是两万一桌，是我六桌加起来总共花了两万。 　　平均一桌也就三千多。 　　可怜欧阳修不敢说出实情，反正大家都这样想，他也不好反驳。他抽空找到学生小张说话，张嫣一脸警惕的表情：“先生，今日你大喜，师娘还等着你过去，你莫要给我上课了。” 　　欧阳修：“……”他这都是为了谁？！ 　　气得欧阳修袖子一甩，差点要暴走。他深呼吸好几口气，缓缓道：“你这回的功课若是做得好，我便给你介绍一单十万钱的大生意。” 　　张嫣：？？？ 　　还有这等好事？ 　　“先生，您尽管布置，前几日的功课我都做完啦，琴也有练。” 　　“先生，您要不再给我教两首曲子？” 　　“先生，先生……” 　　“欸，先生，你别走啊……”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资料，范仲淹的长子范纯祐是小孩当中的学霸：方十岁，能读诸书；为文章，籍籍有称。 　　有参考薛奎的资料，刘太后去世之后，参知政事薛奎因得喘疾，多次请辞，宋仁宗诏免其上朝，只照常处理政务，又数辞，才于十一月罢参知政事，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判尚书都省。要是没有萧靖这个意外，老薛卒于景祐元年（1034年），也就是今年领盒饭。 　　欧阳修和王拱辰的迷之缘分：科举那事暂且不说……历史上杨氏死了之后，欧阳修娶的第三任妻子是薛奎的四女儿。而王拱辰第一任妻子是薛奎的三女儿，这个薛氏早逝，小王续娶的第二任妻子是薛奎的五女儿。当时欧阳修和王拱辰是连襟关系，但是欧阳修看王拱辰不太顺眼，写诗讽刺道：“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 　　目前这个时间点，欧阳修和王拱辰的关系还没有坏到这种程度。因为我安排的剧情，欧阳修刚来东京，还是王拱辰来接他的。小王帮他介绍租房子，又介绍女学生过来上课，所以欧阳修结婚请王拱辰来吃喜酒。 　　小天使们放心啦，有张嫣在，杨姑娘肯定不会死的，欧阳修的第三任老婆被小张蝴蝶掉了。感谢在2021-06-20 20:37:54~2021-06-21 20: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4章 赵祯无遗憾（33） 　　◎宋仁宗喜提两双新球鞋◎ 　　萧靖发现张嫣最近很不对劲。 　　她这种整天想放假想逛街的小孩, 居然抱着重重的一大堆课外辅导书，颇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意思。公主喊她去吃下午茶, 她说自己胖了胖了。官家喊她去吃夜宵, 她说自己不饿，等会儿再吃。 　　这还得了？ 　　官家捧着一盘烤得香香的蜜汁鸡翅，他一边啃得满嘴流油, 一边看着小娘子在用功学习。要说之前张小娘子读书的劲头像老牛拉磨，别人催着，她才愿意挪一挪。现在可不一样, 萧靖敢拍着胸脯说, 生产队的驴都没有她那么拼的！ 　　别人是闻鸡起舞，她是听见鸡叫就弹琴。 　　她一天能练琴三四个小时，等太阳大亮, 她便坐在院子里背书。她先背唐诗, 再背宋词，志冲被她影响，手里拿着书本跟着用功。连带狄青这种边缘人物都感受到危机感，御前伺候就要刻苦学习！ 　　未来的面涅将军在苦读《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 　　（孙子又叫孙武，据说孙膑是孙武的后人。孙武是春秋末年人，孙膑是战国时期的人，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萧靖：“……” 　　就很怪吧？ 　　官家怕小娘子过分用功, 小小年纪患上近视眼就糟了。他果断把张嫣的书抽走，将一盘夜宵美食递过来。 　　鸡翅的外皮被烤得金黄焦脆，再刷上香甜的蜂蜜和浓郁酱汁，一看就特别好吃。这肉烤得刚刚好, 一撕开能看得见汁水, 入口特别滑嫩。 　　萧靖不是很奢侈的人, 他为了攒下这十几只烤鸡翅，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鸡肉。 　　“歇一歇，你这个年纪得多吃点，不然长不高。等会儿早点睡觉，每天必须要保证八个小时睡眠时间。” 　　“舅舅，我要两个鸡翅，有奶吗？” 　　“有茯苓炖羊奶。” 　　萧靖专门问过太医，偶尔吃点茯苓安神祛湿，对身体有好处。他隔三岔五弄上这么一盅茯苓炖羊奶，他和张嫣一人一半。 　　张小娘子捧着碗，小口地吃着茯苓炖奶，羊奶的味道很浓，但不至于令人讨厌。她津津有味地啃了两根蜜汁鸡翅，一眨眼就下肚了，有点意犹未尽。 　　肚子里有吃食，人就很容易犯困。 　　张嫣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露出疲倦的神态。萧靖看她突然用功读书，以为她在欧阳修的婚宴上大受刺激。 　　范仲淹的大儿子读过很多书，她没读过。 　　别的小孩写出来的文章像模像样，比她写得好。 　　张小娘子想努力是好事情，可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姑娘用高三学生的模式去学习，他心疼。 　　人能有多少个童年？ 　　这个年纪的娃该上学就上学，等作业写完一丢，便是去玩耍的时候。 　　“……我这个月的工资快要发下来了，嫣儿可有什么想买的？不如我们去逛街吧。”官家很关怀地问，“你是想要新衣裳还是新鞋子？包包要不要买？” 　　张嫣一脸懵逼，怎么突然间说到买东西了。 　　萧靖：不是说包治百病吗？ 　　每逢发工资的时候，人总是欢喜的，张嫣也不例外。她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等这个月的月钱发下来，我和舅舅就有五百多万啦。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今年内存它一个亿！” 　　萧靖：你这目标真的是好小哦。 　　把他论斤称卖了，都凑不够一个亿啊！ 　　官家不好打断小朋友的宏图壮志，只能静静地听她继续说：“……老师说了，这回我作业做得好，他就给我介绍一单十万钱的大生意。我这几日多背点几首诗词，下次上课的时候老师肯定高兴的。” 　　“也不单是为了钱啦，我看范家郎君当真读过很多书。同龄人能做到这样，我更不能骄傲自大。” 　　萧靖：所以这就是你学习的动力吗？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还有，那就是你花的钱还不够多。 　　欧阳修摸准了学生的脉，他使出金钱激励大法，果真使得张嫣变得热爱学习。他检查作业的时候对于这样的教学成果很满意，点头道：“上次布置你的几篇文章，我看你理解得不错……” 　　张嫣露出欢喜的表情。 　　“以后要继续保持这种勤勉的状态。”欧阳修鼓励道，“今日我教你新曲《浣溪沙》，把琴拿出来，你先听我弹……” 　　琴声如流水拂过，恍惚间有少女在溪间嬉戏打闹，游鱼见了她的美貌，害羞得沉入水底。相传西施在溪边纺纱，姿态与容貌冠绝天下，这首曲子是唐朝教坊司为她而作的。 　　欧阳修的古琴演奏水平很好，他弹得入迷，仿佛真的遇见了千百年前的美人，为之沉醉不已。张嫣学得很认真，她的手指压在琴弦上，模仿着老师弹琴的动作。 　　至于这效果嘛—— 　　官家听歌有感：人家是美女在小溪浣纱，咱们这是大姑娘在黄河边洗衣裳。大姑娘拿着搓衣板，洗得那叫一个卖力气。大姑娘看到河边有鱼游过，扑腾一下跳下水，逮了好大一条肥鲤鱼上岸。 　　那种喜悦，那种欢快！ 　　嘶……是比病美人西施强多了。 　　欧阳修是一个好老师，他教得认真，无奈学生在弹琴上是少了一些天赋。明明是每一个音符都弹对了，她弹出来的感觉总是不对。他没有责怪张嫣，而是告诉她：“学琴的目的在于陶冶情操，你觉得你弹琴的时候高兴吗？” 　　张嫣点点头：“高兴呀。”因为学完这一首曲子，估计就该放学回家了。 　　欧阳修：“只要你高兴就行了，你年岁小，没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肯定弹不出那种离人的愁绪。” 　　他见学生最近的确下了苦功，告诉她王拱辰的事情：“王拱辰时任知制诰的职务，他的丈人薛奎在去岁十一月才罢免参知政事，如今改任资政殿学士。” 　　欧阳修往学生家长那边看了一眼，见对方没反对，继续说：“……王拱辰想为丈人的寿辰张罗席面，他吃过那日的婚宴，觉得口味和价格都合适，便问你做不做他们家的。我婚宴那种水平的菜式，他愿意出到两万钱一桌，你若不愿意，我可以替你回绝。” 　　“这里是王拱辰给的两万钱定金，以表诚意。你若是愿意做，先把钱收下吧。” 　　张嫣：两万块钱一桌？ 　　张嫣：这得多少的利啊！ 　　张嫣：做，这个绝对可以做！ 　　“先生，我觉得可以做。”张嫣把定金塞进去书包，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钱不钱无所谓，我只是想帮先生挣个面子，让别人都看看您的学生有多厉害！” 　　欧阳修：是看你有多贪财对吧？ 　　欧阳修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是知道学生这点小性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偷不抢，能挣钱不是坏事。没见着官家在后面坐着，也跟着笑得像大傻子似的。 　　萧靖：我老婆要发财了。 　　萧靖：请吃饭请吃饭！ 　　萧靖：今天又是吃软饭的一天。 　　张小娘子有小钱钱进账，心情好得不得了。她放学之后带着官家去逛东京夜市，两个人一路逛吃逛吃，看上什么通通要买。她豪爽地给官家买了好多礼物，从头上戴的纱罗软巾到腰间的金腰带，从身上穿的蚕丝袍子再到脚上的球鞋。 　　她竟然给他买了球鞋！鞋子底下有钉的球鞋! 　　某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活了好几辈子，第一次有姑娘给他买球鞋。 　　宋朝人爱踢蹴鞠，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其中好手。大宋皇宫内收藏着一幅《太/祖蹴鞠图》，画中C位、正在踢球那位是太/祖皇帝赵匡胤，而旁边等着接球的是弟弟赵匡义。兄弟身边跟着四个马仔，估计都是擅长踢球的高手，在一旁给两位大佬欢呼喝彩呢。 　　皇帝爱踢球，底下的人自然跟着学踢球。 　　不仅王公贵族学踢球，连瓦子里男艺人都会踢出许多漂亮花样。民间许多年轻人期待被皇帝选入蹴鞠队伍，将来混个官当当。据说在太宗一朝，有一个叫张明的官员擅长踢球，因此深受皇帝喜爱。 　　东京的集市有卖蹴鞠时穿的鞋子，被张嫣一眼相中。她捧着那么大的鞋，见鞋面是软和的羊皮，鞋底做了防滑和凸/起，有点像钉子，却是木头质地的。穿着这样的鞋子走路轻便不容易摔跤，非常适合运动。 　　“这鞋怎么卖？”她脆生生地问。 　　卖鞋的阿翁笑道：“小娘子，我这儿没有合你尺寸的蹴鞠鞋，只有大人的鞋子。你家大人若是穿，倒是有合适的。” 　　张嫣回头看萧靖，“舅舅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双，不，买两双替换着穿。” 　　“喜欢，当然喜欢。”萧靖沉迷在富婆给他花钱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 　　店家搬出来一张小马扎，给客人坐着试鞋子。萧靖试了好几双鞋，确定了尺寸和款式，他挑了两双红色的球鞋。 　　张嫣：“……” 　　他这品味真是一言难尽啊。 　　一个大老爷们穿着艳红色的球鞋，多奇怪啊。卖鞋的阿翁见终于有人把这两双红的买走，笑得合不拢嘴。他怕小孩子不懂事乱花钱，回头闹着要退货，道：“小娘子，我送你十双新袜子，不要钱的。” 　　这下优惠力度够大吧？ 　　“还有袜子可以送？”萧靖乐了，“就买这个，这个好！” 　　小张无奈地从书包里掏钱，当真给他买了这两双球鞋。 　　官家自从得了新鞋子，除了上朝，那是日日都穿。他最近爱在猎场上慢跑，他第一天跑的时候，感觉在球鞋的加成下身轻如燕，可是亲卫里头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人夸他的新鞋子。 　　他第二天跑的时候，多跑了两公里，把自己累成狗，那些人还是问都不问一句。 　　第三天……官家真的忍不住了。他叫人做了两条栏杆，类似后世跑后拉伸压腿的那种。他把脚高高地抬上去，红球鞋压得竹竿嘎吱响。这回志冲恰巧路过，她停下来，眼神惊奇地看着她哥。 　　萧靖：羡慕吧？我的新鞋子！ 　　快问我，问就是张富婆送的！ 　　志冲走过来，绕着他走了一圈。公主捂着脸，小声地说：“哥，你别压了别压了，屁股的布要裂开了。” 　　不是要裂开，是已经裂开了一点点。 　　唉，哥哥出大丑了。 　　作者有话说： 　　志冲过来之前 　　萧靖：我在炫耀，快问我快问我。 　　志冲过来之后 　　萧靖：社会性死亡现场，我想要连夜坐火车逃离地球。 　　有参考《宋太/祖蹴鞠图》的资料，当祖宗的很爱踢球，所以宋徽宗和他的高太尉一块儿踢球也不难理解。感谢在2021-06-21 20:40:28~2021-06-22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5章 赵祯无遗憾（34） 　　◎宋仁宗去吃川菜◎ 　　既然收了王拱辰的定金, 张嫣自然会用心给人家安排寿宴的席面。 　　务必要让主人家吃得高兴！ 　　她先问萧靖：“舅舅，薛奎是几品官？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有没有说他不能吃什么的？” 　　“薛奎现在任资政殿学士, 是正三品官。我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他祖籍是雄州人，就是山西那一带的……也许他爱吃醋？”萧靖回想起来，“他做官是很节俭的性子, 人称薛出油。” 　　这个出油肯定不是指脸上泛油。 　　意思是谁经过薛奎手里，都贪不得一点儿油水。薛奎管过漕运，当年江南运来的粮食足足有八百万石, 后来的继任者都没有达到这个数目。他还管过边防, 查过走私关税的大案，众人畏惧他这样的官员，所以给老薛起了这样的绰号。 　　仁宗皇帝很喜欢薛奎这样能干且不贪财的人, 所以他才逮着薛奎不放, 一直不允许薛奎请辞退休。 　　老薛熬得头发都白了，走三步能喘一喘，这身体是有多差。萧靖第一次看到薛老头的时候，差点想过去扶他一把，就怕老头在半路倒下起不 　　来。 　　萧靖叹了一口气：“薛奎他是一个好人，我想赐他五万钱过寿，用于操办席面。五万块钱不算什么, 能树立风向标，叫大家都向薛奎学习清廉的作风……咱们左右手倒腾一下，亏是绝对不会亏，还能赚不少。” 　　老头熬到六十八岁才退休, 一直勤勤恳恳, 完全值得表扬！ 　　张嫣点头同意：“这样好, 我听舅舅说的，薛奎从当官到退休都没有犯下错事，十分难得。好多人当年踏入官场的时候想着如何如何，最后都坏在一个贪字。” 　　始终如一，听着简单，但做起来很难。 　　人生要面对的诱惑简直是太多啦。 　　萧靖猛地坐起来，他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薛奎曾任益州长官（益州是四川一带），把当地管得很好。当时西北驻军多采购成都的布匹，期间有官吏私吞贪污，还是被薛奎抓出来的。薛奎很喜欢益州，专门写了十几首《春游好》歌颂益州春色。” 　　张嫣听得后背发麻：“……所以你该不会是让我背《春游好》对吧？” 　　“那倒不是。”萧靖看她这副模样，乐了，“薛奎写诗是兴趣所在，他的文学水平还不至于让小娘子全文背诵。” 　　“呼——” 　　张嫣深呼吸一口气，放松下来。 　　萧靖：“我是想说，薛奎当过益州的官，他可能会喜欢麻辣偏重口的菜式。东京夜市有不少川饭店，川菜的名气相当大。要不我们改天去尝尝川菜，也好摸个底？” 　　他是好奇，在没有辣椒的年代，这川菜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东京的饮食分为三大流派，北食、南食和川饭。前两者容易理解，指的是北方饮食和南方饮食。 　　萧靖没想到川菜在这个年代居然能杀出重围，成为一种时尚！ 　　“改日不如撞日。”只要不背书，小张一切好说。 　　两人说走就走，你带着我，我带着钱，那叫一个毫不犹豫。张嫣梳着小男孩的单髻，戴着明晃晃的银项圈出门，川饭店的小二看见她通身富贵，笑起来别提有多开怀。 　　“小郎君，我们这家的川饭最甘美！”小二热情地介绍道，“有蔗浆可喝，还有真假荔枝膏！” 　　年轻人招呼得起劲，这个年岁的小孩子哪有不爱吃甜的？ 　　甘甜甘甜，时人说甘，那就是很甜的意思。萧靖微微颔首，这家川饭店貌似十分正宗，因为益州一带种有甘蔗和荔枝，甜味在宋朝的川菜当中占有很大一部分主题。 　　张嫣惯爱吃甜食，她好奇地问：“荔枝膏还能分真假？真荔枝膏怎么卖？假荔枝膏怎么卖？” 　　小二自豪地说：“外头别人卖的荔枝膏都是假的，是用乌梅加糖加香调的，吃着有点像荔枝味。而我们家有真荔枝膏，是用荔枝果肉熬的，这可不多得！” 　　“至于价钱嘛，真荔枝膏一盏二百钱，假荔枝膏一盏二十钱。” 　　张嫣还没吃过东京的荔枝膏，她来了兴趣：“先上一壶蔗浆，一盏真荔枝膏，一盏假荔枝膏。我和我舅舅一共两位，能要一个雅间吗？” 　　她熟门熟路地往小二手里塞了十来个铜钱。 　　“有，有雅间，两位请嘞！”小二收了钱，带路的动作别提有多利索。 　　这家川饭店的环境干净，食客们的神情比较放松，萧靖心想这里的味道应该不差。他带着张嫣坐在雅间内，不到一刻钟，蔗浆和两碗荔枝膏都端上来了。 　　张小娘子先喝了一口蔗浆，很认真地点评：“这家的蔗浆味道不错，没有兑水。” 　　萧靖：她说没兑水，那就是齁甜。 　　甘蔗直接榨汁那得多甜呐！ 　　他放弃了桌上的那一蔗浆，干脆捧起荔枝膏品尝。他伸手的是假荔枝膏。荔枝膏是东京有名的小吃，不仅能消暑，据说还能治拉肚子。他刚穿来的时候是冬天，逛街爱喝热奶茶，谁稀罕吃凉的呀？ 　　如今到了农历三月下旬，气温有二十度左右，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凉的荔枝膏。 　　萧靖先闻了一下假荔枝膏，有些诧异：“好香啊。” 　　这股香气有点像那个什么…… 　　像什么呢…… 　　像他之前喝的煎点汤茶药！ 　　他很爱喝这种茶，是他除了阿婆茶以外最喜欢的口味。 　　“是麝香的味道。”萧靖终于想起来了，他给张嫣挖了一小勺，“小孩子不要吃太多麝香，你尝个味道就行。” 　　“那碗真荔枝膏全都留给你。” 　　官家把假荔枝膏捧在手里，入口是凉凉的，十分舒爽。这份甜点的味道酸甜可口，回味有点姜汁的辛辣。乌梅的酸，蜜糖的甜，上面撒着少许金黄色的桂花，桂花与麝香的香气糅合在一起，竟然创造出来近似荔枝的气味。 　　萧靖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物超所值。 　　他又问：“你这碗真荔枝膏如何？” 　　张嫣是吃过真荔枝的人，她吃得直摇头：“用的是真荔枝，味道还可以，就是去年的荔枝放到今年三月，不太新鲜了……贵的还不如假荔枝膏好吃。” 　　水果难保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假荔枝膏种草，真荔枝膏拔草。 　　萧靖把她手里的碗拿走，放下：“不好吃就别勉强自己，咱们家里不差那么一点儿钱。”是他想得不周全，现在才三月，荔枝肯定是往年的东西。 　　“我们再点几份主食，瞧瞧如何。”他招来小二，问，“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的口齿伶俐，介绍道：“若是想吃面，插肉面、大燠面、大小抹肉淘这三样做得最好，想吃米饭的话，生熟烧饭做得香。小店的煎燠肉滋味最足，这个肉每桌必吃的。官人如果能吃内脏的，杂煎事件做得满满一大盆……” 　　萧靖：“要一碗大燠面，一碗大小抹肉淘，要一碗生熟烧饭。那个煎燠肉也来上一份，还要什么？” 　　他看向张嫣。 　　“够吃就行，不要浪费。”张嫣心里有分寸，“今日有什么蔬菜？再添个蔬菜吧。” 　　小二回答：“有蜀地运来的苦笋，昨日才到的，新鲜着呢。苦笋做羹丝毫不苦，还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张嫣：“那就添一道苦笋羹。” 　　点菜完毕。 　　萧靖本身米饭和面都爱吃，赵祯是河南开封本地人，原身更爱吃面一些。官家点了两碗面和一碗饭，饭是留给小娘子吃的，面是他自己吃的。 　　大燠面上面铺着老大一块肉，几乎有巴掌那么大。肉上面沾满了油，油得反光，看起来有点……腻？ 　　萧靖用筷子将肉夹起：“嫣儿要尝尝不？” 　　小张看着觉得饱，不想吃：“舅舅吃。” 　　萧靖一口咬下去，这肉看着腻，吃起来却很香。要问他是什么滋味，大概跟后世的油浸金枪鱼差不多意思。燠是一种少见的腌制食物方法，将肉在油中煮熟捞出，加上盐、香料和烧酒等物，拌匀密封存在坛子里，等吃的时候再取出。 　　在没有辣椒的年代，川人做菜爱放花椒，这一大块燠肉咸香麻辣，配面特别下饭。 　　官家一口气吃完二两面条，跟玩儿似的。他看向第二碗端上来的大小抹肉淘，这是一碗凉面，配上切得细碎的肉臊子，再加一勺烧热的花椒油，端的是滋滋作响，看着就很香。 　　张嫣尝了一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麻，不过吃着很痛快。” 　　辛辣麻是这顿川食的主线。 　　她的生熟烧饭里加了燠肉粒和鲜肉粒一起煮，还有嫩豆子，味道微麻鲜香不觉得腻。一大盘煎燠肉端上来，除了有腌渍的麻辣味，还配了生蒜生韭菜生姜泥的蘸料。 　　萧靖：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张嫣：生韭菜是什么玩意儿？ 　　生韭菜味道辛辣，张嫣没吃过，她吃了一小口，直皱眉头。但是萧靖接受程度良好，他从前吃火锅吃过韭菜花蘸肉，现在用生韭菜泥蘸肉也能吞下去。 　　至于姜泥，两人都没怎么碰，他们不爱直接吃生姜。 　　这一桌肉是张嫣不太爱吃的，她全靠最后端上来的苦笋羹续命！ 　　川饭店的苦笋被处理得很好，没有一丝涩味。切丁的苦笋又嫩又鲜，和肉丝一起煮汤特别好喝。张小娘子连喝了三碗汤，饱了。 　　她寻思可以将这道苦笋羹改良一下，加入香菇虾仁等物，弄一个“三鲜羹”“六福羹”或者“八宝羹”之类的名头。 　　“这个汤加进去寿宴的菜单，再来上一道燠肉炒蔬菜，麻辣口味的水煮鱼或者水煮牛肉可以有。”张嫣思索道，“苦笋要切片，不能切丁。老头都快七十岁了，这个时候还叫人添丁，压力多大啊。” 　　萧靖：额。 　　萧靖：你是老板娘，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薛奎的资料。 　　关于宋朝流行的（假）荔枝膏，应该是不含荔枝成分的。方子参考元朝书籍《御药院方》关于荔枝膏的记载：乌梅八两、桂十两、乳糖二十六两、生姜五两（取汁）、麝香半钱、熟蜜十四两。荔枝膏应该是冻过的小吃，参考宋代曾丰《五羊中秋热未艾》中写道：“荔枝膏冷齿生冰……” 　　关于宋朝的川菜有参考《东京梦华录》中记载，“更有川饭店，则有插肉面、大燠面、大小抹肉淘、煎燠肉、杂煎事件、生熟烧饭……” 　　苦笋羹这道菜参考自宋朝陆游的《成都书事》：“芼羹笋似稽山美……”。中年入蜀的陆游好像特别喜欢吃芼羹（菜和肉混煮的汤），写下“菰首芼羹甘若饴”“芼羹僭用大官葱”等。 　　有参考“燠”这一种烹饪方法的资料。 　　有参考小故事，据说宋太宗问大臣苏易简：“食品称珍，何物为最？”四川大臣苏易简说，肥姜、蒜、韭菜切碎，捣成泥，兑上水，加胡椒，加盐，混合均匀，是无上的美味。 第616章 赵祯无遗憾（35） 　　◎宋仁宗赐薛奎五万钱◎ 　　官家带着张小娘子去吃遍东京最有名的那几家川饭店。 　　数日后, 张嫣列出来寿宴的菜单。 　　三品大员的席面肯定要比欧阳修这种小官的强上几倍，小张总共安排十二道菜, 分别是辣子鸡、干煸鸭、蒜泥白肉、爆炒鳝鱼肉段、水煮牛肉、麻辣藤椒鱼、糖醋里脊、涮羊肉、滑蛋炒河虾仁、燠肉炒豆角、肉沫炒菠菜、鱼香茄子。 　　主食是肉馒头、甜水面和杂锦炒饭。 　　至于点心类, 最近樱桃新上市了，张嫣点了樱桃煎（宋朝的樱桃煎大约是樱桃果酱）配酸奶酪，再加一道寿桃形状的甜包子。而咸点心是一份丁香小馄饨, 丁香有祛除口臭的功效，这顿饭吃得偏重口，应酬说话的时候满嘴味儿不雅。 　　羹汤是加了苦笋的三鲜羹, 主料为香菇, 笋片和咸肉，喝起来咸鲜味特别足。 　　“我这下可以吗？”张嫣捧着菜单给萧靖看，“就是那个面条甜的……有点奇怪。” 　　甜水面是萧靖让加的, 他认为薛奎可能会喜欢吃。 　　“我吃过甜水面, 很好吃的，一点儿都不怪。”萧靖摸了摸她的头，“不是叫你用糖水煮面，而是酱汁有点甜，还有点辣。这里没有花生碎可以放，那就多放点炒芝麻……” 　　很爱吃甜食的张嫣：？？？ 　　面条就应该是咸的，红烧牛肉面那种酱香浓郁, 或者鱼丸面馄饨面也成啊……甜的面条听起来简直是异类！ 　　这种偏见直到她吃晚饭的时候，第一次尝试，才渐渐打消。 　　官家说要吃面条，要偏粗一点儿的面, 一碗里头放三根面左右就差不多了。拌面的酱汁里面加了桂皮、豆蔻、小茴香、花椒等香料, 再熬了一两红糖下去, 最后又放入姜块。张嫣当时扒在厨房门口，她瞅着小锅里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酱汁，她的表情是—— 　　一言难尽.jpg 　　“这会难吃吗？” 　　“怎么可以把炖肉的香料放进去拌面条呢？放就算了，关键这也没肉啊！” 　　“糖，我的糖……好浪费哦。” 　　“算了，难吃也别说他，不然他这人得多伤心啊。” 　　一碗甜水面的分量并不大，张嫣说要吃半碗，碗里只有一根面。小娘子怕难吃，她用筷子把面条夹起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鲜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嗯？ 　　不难吃耶！ 　　甜水面的面条比平常吃面的面条要粗一些，吃着很有嚼劲。浓郁的酱汁和芝麻碎裹满面条，吃起来是偏甜辣的风味，还有点麻。这样口味的面条很少见，起码小张活了好几辈子都没吃过。 　　小娘子几口把甜水面嗦完，豪气地说：“再来一碗！” 　　“没啦，被我吃完啦。”萧靖撑得打了一个饱嗝，“嗝儿——我以为你不爱吃，我连吃了三碗，可撑死我了。” 　　“你，你怎么不留点给我呀？” 　　“是你自己说的，只吃半碗嘛。” 　　“……” 　　小张：我说吃半碗，你就真给我留半碗？ 　　呵，这样的男朋友，分手吧。 　　== 　　张嫣把拟好的寿宴菜单拿给欧阳修，欧阳修又帮她转交给王拱辰。 　　王拱辰回家之后，拿着单子去找妻子薛氏，道：“永叔婚宴上做席面的那一家，人家给我们安排了菜式，娘子看看哪里需要改的？她家做营生的态度倒是很好，说可以定个日子试菜，试菜不满意还可以再改。” 　　薛氏撒了两万钱定金出去，最喜欢能看到对方的办事效率。她接过单子，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她家不开酒楼？这样好的菜，若是在京中开一座酒楼，定然会客似云来。光靠吃席的人这样口口相传，做来的生意可不多。” 　　“这可正是人家的高明之处。” 　　王拱辰以为张嫣是宗室家里的姑娘，又是比较受宠的那一挂，才让皇帝帮忙牵线搭桥，使得她可以到欧阳修家里念书。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予薛氏：“……她这样没有门店经营，只要她一收手，谁能找得着她？便是御史大夫想要告她与民争利，也无从可告。她同样会使炒菜的技艺，樊楼就算看得眼红，也没有办法奈何她。” 　　小张：高级走鬼、好像没有纳税、也没有办营业执照。 　　奈不住她家的席面好吃，划算！ 　　再加上某种“是大人物在经营的”小道消息，吃席的时候更有一种刺激感。就好比上流社会宫廷美食，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吃到的。 　　两万钱一桌算贵吗？ 　　恐怕十万钱一桌都有富人愿意去尝试。 　　薛氏翻看着菜单，看见自己上回吃过的藤椒鱼正在其中，当即就笑了。她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辣子鸡一看就是辣的，爹爹兴许会喜欢。还有那个燠肉，爹爹平日里最爱去川饭店吃这个。这个三鲜羹说用了苦笋，爹爹爱吃苦笋，说蜀地的苦笋好吃。” 　　她细心地数了一下，人家给爹爹安排的席面有十二道菜。 　　“当日欧阳先生的婚宴，好像只有九道菜？” 　　王拱辰回忆道：“确实是只有九道。” 　　“兴许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人家多给三道菜，没有多加钱。”薛氏高兴，这证明了她父亲的能耐，“我把单子拿回去给爹爹看，爹爹若是没有意见，便叫人去府里先做一桌。” 　　薛奎：我能有啥意见？ 　　薛奎：我什么意见都不敢有。 　　官家召薛奎上资政殿，知道老人家身体不行，特意派人用轿子把他抬过来。薛奎身为资政殿学士，相当于是皇帝的随身顾问。 　　能拿钱不用怎么干活，名誉顾问的那种。 　　萧靖泡了两杯龙团茶，见到人先是赐座，再是赐茶，又让宫人端来两盘配茶的果子。薛奎以为皇帝喊他过来要干活，正战战兢兢地等老板吩咐活计。 　　资政殿的茶是好茶，果子也是好果子，可怜老薛心情非常忐忑。别人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实在是没这个体力和精神，再去为官家效劳。 　　小老头颤颤巍巍地问：“官家，臣……”您今个儿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呀？ 　　“朕听闻宿艺（薛奎的字）是四月中旬生的人？”萧靖喝了一口茶。 　　“正是，臣是乾德五年四月十七生人。”薛奎不明白皇帝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臣今年过生辰，该是六十有八。” 　　萧靖含笑道：“六十八，高寿啊！宿艺为朝廷尽心尽力这些年，也是该享福的时候。” 　　薛奎：享什么福？我享谁的福气？ 　　薛奎：我没有亲儿子，带孙子也轮不到我啊！ 　　他睁大眼睛，看见官家差人端出来一只匣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铜钱。萧靖指着说：“这里有五十贯钱，不算多少，只是朕的一点心意。宿艺把钱拿回去，到时候叫几桌酒席庆贺生辰，好生热闹热闹。” 　　薛奎：您把我喊过来半天，就这？ 　　只要不是上班，老薛的心理压力顿时少了很多。老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说话的声音都响亮几分：“臣谢恩！” 　　天上掉下来五万块钱。 　　本来薛奎不在乎什么寿宴，谁知官家竟然如此关心他。小老头十分感动，盘算着寿宴一定要好好摆上几桌，专门留一桌给官家。 　　“臣想请官家去吃酒，还请官家指点。” 　　“行啊，朕到时候定然去讨一杯酒水。” 　　薛奎回到家中，把嗣子薛仲儒召过来说话。他听见仆人说三姑娘和三姑爷回来了，急道：“快把人请进来。” 　　已经出嫁的薛氏梳着高髻，鬓边簪了一朵浅色的海棠花，所费不多，却衬得人美花娇。三女婿王拱辰穿着一身桔梗色圆领袍，瞧着是俊朗不凡，小夫妻十分般配。 　　“三妹，你来了。”嗣子薛仲儒见薛氏过来，当即把父亲身旁的座位让给她。 　　年轻人不是爱争抢的性子，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过继来的，并非是薛奎的亲生儿子。他对家中的五个姐妹多有谦让，所以薛奎才愿意接受他，三姑娘平日里也尊敬他。 　　“二哥，你坐，我这儿有座呢。” 　　薛氏知道自己有一个早夭的亲哥，那个才是真正的大哥，这个过继来的兄弟被府里称作二哥。她今日拿着单子过来，有话直说：“前些日子官人带我去赴宣德郎的婚宴，他家的宴席做得着实好，光是炒菜占了大半，味道极佳。我便想着爹爹的寿宴不如这样安排，多点几样炒菜，再把大姐姐和二姐姐两家请回来，大家好一场团聚。” 　　“四妹妹和五妹妹尚未出阁，可这年纪也到了，再拖不得。爹爹看今年的春闱谁最如意，不如请郎君过来我们府里吃寿宴，好考察相看一番。即便是看不中，也不会惹人说闲话。” 　　“我家官人托人要了菜单子，说是两万钱一桌的席面。女儿瞧着有五六道炒菜，又有牛羊肉和鱼虾可以吃，这个价钱很是公道。” 　　薛奎听得直点头，他家三姑娘太贴心啦，不枉费他最疼爱这个女儿。他当年榜下捉婿，一下子捉了王拱辰这个状元回来，将三姑娘嫁给他。 　　他今年打算再捉两个新科考生，配给四姑娘和五姑娘当夫婿。 　　薛奎：上班，我没空。 　　薛奎：捉女婿，我在行。 　　“只是炒菜价贵，还想吃牛肉，你们这订的是樊楼的席面？”薛奎微微皱起眉头，“无功不受禄，我清白一生，可不能低价买来人家的东西。” 　　明明一桌酒菜价值四万钱，他只给了两万钱，岂不是犯错误嘛！ 　　薛氏轻声道：“我让官人专门去问的，不是樊楼，却不必樊楼差。” 　　王拱辰赶紧把菜单递给丈人，道：“是欧阳永叔介绍给我的，我猜和那一家有些关系……” 　　“哪一家？” 　　“是那一家！” 　　王拱辰的嘴巴做了一下“赵”的口型，拇指往天上指了指。 　　旁听的薛仲儒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妹夫说的是哪一家酒楼。薛奎老眼一眯，他今日不是才见过官家吗？ 　　官家还给了他五万钱做席面！ 　　他深思之下，发现女儿女婿介绍的做酒席的人很有可能跟皇帝有关系。不然上朝的时候站满乌泱泱一大群臣子，官家缘何会知道他的生辰？ 　　往年也没见过官家给他送生辰礼物啊。 　　薛奎心想，定然是王拱辰专门去问，官家方才知道他在四月过生辰。以官家那么仁厚的性子，他不是悭吝的性子，所以今年额外给他五万钱过寿。 　　这个逻辑推理没有毛病！ 　　薛奎看了两眼菜单，好些菜他都没吃过。什么水煮牛肉，他想象到白水煮牛肉，听着一点儿都不好吃。可是他不敢说这样的菜不好，指不定皇帝就爱吃这一口呢。 　　老头哼哼道：“既然是你们夫妻推荐的，那就先叫一桌来试菜。” 　　作者有话说： 　　我猜北宋景祐元年的考生质量不行，所以历史上的薛奎捉不到好女婿，老头眼看着自己身体不行，赶紧把四女儿和五女儿嫁人。因为没有好人选，老薛才会把四女儿嫁给二婚丧偶的欧阳修，五女儿打包让王拱辰带走。 　　榜下捉婿这一种相亲方式……好的未婚考生大多数叫宰相和副相们挑走，皇帝偶尔也在里头挑一挑。真宗皇帝（仁宗他爹）相中一个叫李遵勖的进士，将自己最小的妹妹万寿公主嫁给他。万寿长公主是一个很贤惠的人，会诗书会作画还会女红烹饪，在我看来学识和性子都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据说公主生得很像太宗皇帝（像爹没毛病），大概长得有点壮？不是苗条美女？ 　　宋史记载：“主下嫁，而所居堂甃或瓦甓多为鸾凤状，遵勖令去……领澄州刺史，坐私主乳母，谪均州团练使，徙蔡州。逾年，起为太子左卫率府副率，复左龙武军将军……”意思大概是公主的房子装修，用的东西有鸾凤形状，这个驸马不许（他算哪根葱？）。他在外头当官，私通公主的乳母，意思意思地被皇帝贬官，第二年又重新提拔起来。 　　我突然觉得宋朝公主好惨，以张嫣和萧靖的性子，如果驸马敢对公主不好，他们会冲到女婿家里跟人拼命。 　　这辈子小张会是福康公主的母亲。感谢在2021-06-23 20:06:03~2021-06-24 23:4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7章 赵祯无遗憾（36） 　　◎宋仁宗喜提武功秘笈◎ 　　薛奎试菜这一日, 张嫣没有去上学，她想去薛家看一看试菜的情况。 　　这顿饭使用了辣椒花椒等物, 口味重。她不好拿捏时人能不能吃那么刺激的口味, 若是不能，她问一问顾客意见，可以把菜单再改。 　　萧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其实你就是想放假对吧？ 　　小娘子跟打了鸡血似的, 勤奋了好几日，又开始有些松懈的迹象。他不好催促她太紧，干脆随她去了。 　　劳逸结合嘛！ 　　“嫣儿要不要问一下, 志冲去不去？”萧靖想要妹妹跟着去, 好锻炼一下，“志冲那么大一个人了，学一学出门交际也好。” 　　比如进去寻常人家拜访, 应当是什么礼仪。在别人府里该怎样行事, 跟皇宫相比如何，跟自家相比又如何。 　　多出来见识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 　　张嫣是愿意带着志冲去的，她穿好鞋子，三两步跑去找公主。今个儿她来得不巧，志冲正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准备入宫拜见贤太妃和太后。 　　“嫣儿来啦？”志冲看到她很高兴, “我等会儿进宫去见娘娘，回来给你带点心好不好？宫里的酥油泡螺做得好吃，是乳酪院那边做的，他们做的味道香浓, 比城里买的好吃。” 　　志冲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谢谢公主。”张嫣一脸天真, “官家说薛家定了寿宴的席面, 问公主有没有什么主意？”既然志冲安排了今日入宫，倒不好叫她往薛家走一趟了。 　　“可是去年频繁要致仕的薛学士？” 　　“正是！” 　　“薛学士的人品……我前几日听哥哥说了一下。既然哥哥要捧这样的人，我倒是有个小建议，不妨多弄一些耐放又美味的果子和肉脯，送给每一位参加寿宴的客人。” 　　“客人拿了东西，指不定能吃十天半个月。吃人嘴软，少不得在嘴边多聊几句关于薛学士的话，又得知哥哥赐给薛学士过寿钱的事情。这样多传扬一段时间，好叫其他人生出效仿之心。” 　　张嫣一听就懂了！ 　　志冲出的主意好啊！ 　　她眼前一亮，跑回去把这个主意告诉官家。萧靖听完她转述的话，忍不住拍手，志冲这个方法好，只需要花费很少的钱，能让事情挂好几天热搜。 　　皇帝树立这样一个廉洁奉公的人物，想让其他大臣往前冲。你们就学吧，向老薛学一学，等退休以后也能享受这样的荣光。 　　“什么伴手礼既耐放又新奇美味呢？” 　　“东京城多蜜饯，送蜜饯没有新意。” 　　“有了！” 　　张嫣眼珠子一转，从家里翻出来一大包猪肉干，准备试菜的时候一并拿过去。这个肉脯做得很有嚼劲，能放半个月都不坏，除了有蜜汁口味、还有黑椒口味和麻辣口味。 　　这是官家最爱吃的零食。 　　萧靖：“……” 　　他刚叫人烤了十几斤猪肉干，还没吃够呢。 　　“舅舅少吃点。”张嫣摸了摸他的肚子，摸得他一个劲儿吸肚子，“我上学的时候，你总爱在后面吃炸红薯片吃荔枝膏喝阿婆茶，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没胖多少吧？”萧靖的眼神有些飘忽。 　　张嫣在心里“呵”了一下，“要不要我们上称试一试？” 　　她逼着官家上称，果真他重了四斤，腰围宽了一寸半。反观小娘子开始抽条长高，不但没有重，还瘦了三两。 　　“你看你，才二十四岁，不要放弃身材管理。” 　　“呜。” 　　“之前冬天还有跑马射箭的，最近天气热，你又不爱锻炼了。” 　　“呜。” 　　“我给你买的球鞋呢，给我跑起来！怎么才跑了三天，又不跑了。” 　　“呜。” 　　== 　　薛奎把试菜的日子定在休沐日，他请三女儿和三女婿过来一并试菜。他很看重王拱辰这个女婿，知道席面是女婿介绍过来的，跟上面又有一些关系。 　　还差一刻到巳时（上午九点），众人听得门外有车马的声音，再是有小厮递了帖子上来。看门的说外面来了很多人，起码有三四十人。 　　“可是那边来人了？” 　　“来了，已经领进来了。” 　　“掌事的来吗？” 　　“老爷，有说是掌事的，可这年纪……”也太小了。 　　张嫣穿着一身小男孩的圆领袍，戴着一顶镶玉的幞头帽子。她不卑不亢地站着薛奎面前，行了一个叉手礼，口齿清晰地介绍自己带过来的人。 　　“薛先生安好，今日过来的人多，分别为帐设司、茶酒司、台盘司和厨司。各司负责的任务不同，您看他们腰间的小牌子，标注了各自的身份……” 　　“今日的菜品有些辣，我命人带了不少牛乳饮子过来，解辣最好。” 　　“第一次吃辣椒，过于刺激，第二日肠胃可能有些不适。若是您吃不得这种口味，我们的菜式可以调整口味，或者更换菜品。” 　　“我带了一些肉脯过来，可与果子一同作为待客的佳品。我家大人说了，这个不用加钱，算是赠予薛先生的。” 　　薛奎闻着厨司做菜爆发出来的浓烈香气，喝着茶酒司端来的好茶，看着帐设司的人在布置场地，心思飘出去一半。他剩下来的一半心神，全部被眼前这个孩子吸引住了。 　　他自己生养了五个闺女，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男孩是由女孩假扮的？ 　　“你今年几岁了？”他有些疑惑，“怎么你家大人叫你出来做事？” 　　老赵家竟然雇佣童工？ 　　张嫣颔首道：“我今年要有十岁，薛先生十岁能作文章，我没有这种本事，便出来替大人跑腿传话。” 　　好一个跑腿传话！ 　　薛奎心想，能为皇帝跑腿传话的，这个孩子的内心不知道有多强大。这么小的女孩子，敢自己带着一大帮人去别人家做席面，跟老爷子说话对答，脸上不见有慌张之色。 　　可惜不是男儿郎。 　　老人的神色非常和蔼：“既然来了，小掌柜便跟着老夫一同坐下试菜罢了。你把你家的东西说得这样好，老夫也想尝尝。” 　　他让人给张嫣安排了一个座位。 　　张嫣近距离地看到眼前的老人，别人都说他是最严厉的薛出油，其实他是一个很质朴的人。他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吃到美食的时候，会开怀大笑，还喜欢问这个问那个。 　　他甚至想要写文章，讲一讲今天吃到的美食，给老友分（炫）享（耀）一下。 　　“辣子鸡好香呐……可是用油炸过的？” 　　“辣椒是何地的香料，我走过西北西南好几处州府，都没有见过。” 　　“水煮牛肉？小掌柜莫骗我，光是水可煮不出这个香辣的滋味来。” 　　“嘶，这个藤椒鱼好嫩，咬到花椒了！” 　　“牛乳，快给我牛乳——” 　　“唔，肉脯好吃，留两份不辣的蜜汁味给四娘，她吃不得辣的。小掌柜，你家还有多少这个肉脯，老夫不占你便宜，想买百十斤。” 　　张嫣走了这一趟，不仅蹭吃了一顿，还弄来了一笔肉脯订单。等她带着人离开之后，薛奎留下王拱辰说话，还说起她这个人。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精明能干。” 　　“她说自己姓张，背后做这一门生意的是她舅舅。她是欧阳修的弟子，今年才在东京入学。她去上学的事情，还是官家差我搭的门路。” 　　王拱辰越发觉得看不透了。 　　皇帝没有存活下来的亲兄弟，唯一的亲妹妹鲁国长公主又未婚，皇帝他哪里来亲近的宗室亲戚？谁家那么有脸，能用孩子上学这点小事去麻烦皇帝？ 　　说不定是假借的身份和姓名。 　　“刚才那个孩子没有说谎。”薛奎摇了摇头，自认为看人很少出错。 　　既然她没有说慌，那她到底是谁家的子女？ 　　小张：我说真话你们都不信。 　　她背着小书包，办完这一件大事，又去了东京的书店。她兜里有钱，会时不时来相熟的书店看看有没有畅销新书。 　　她一进门就问：“小二，最近可有什么新书？” 　　小二认得她，赶紧迎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小郎君，最近出了一本武功秘籍，许多人想买都买不到。我专门给你留了几本，您可要瞧瞧？” 　　“什么秘笈呀？”张嫣往旁边看了两眼，见没有其他人，“练了能成为武林高手吗？” 　　小二从箱子里翻出来好几本书：“这倒不能……不过练了能养身长寿，对身体有好处呢，好多人抢着要呢。前几日才印出来十几本，到今日只剩下三四本。” 　　“光是文字的吗？有插图吗？” 　　“插图版本贵一些，要三百钱一本。” 　　“给我拿一本，不，拿三本有图的！” 　　张嫣花了小一千，顺利买到三本一模一样的武功秘籍，决定回家多练习。她见到萧靖的时候，跟献宝似的，先说今日试菜很顺利，还多卖了很多肉脯。 　　“还有呢？”萧靖看她欢喜，知道肯定还有其他的好事。 　　“舅舅，我买到了三本武功秘籍！”她从书包讨出来三本书，“我一本，舅舅一本，志冲一本，大家都来练武功，说了强身健体呢。” 　　萧靖：我在北宋练武功？ 　　他是不是顺带穿进去《三侠五义》了？故事里的北宋正好是仁宗皇帝统治时期，开封府除了有包拯，还有展昭、白玉堂这样的武林高手！ 　　正当他怀着激动心情，接过面前的武林秘籍，以为自己能体会武侠世界风采的时候—— 　　只见书的封面印着三个华丽丽的大字。 　　八，段，锦。 　　太极气功八段锦，大学体育期末考的那个八段锦，“背后七颠百病消”的那个八段锦。 　　萧靖：就这？ 　　艹！ 　　作者有话说： 　　八段锦的历史追溯到北宋。 　　小张买秘笈的心态，就跟我买瘦腿课程视频差不多。看着就想买，感觉自己买了就好像能瘦腿一样，其实买完压根就没怎么练…… 　　我上本科时候的体育课学八段锦，那时候期末考考这个，现在全忘光了。我们还学太极拳，现在只记得一个白鹤亮翅。 第618章 赵祯无遗憾（37） 　　◎宋仁宗要种九千九百九十九棵玫瑰◎ 　　官家对于武林秘籍不感兴趣, 但是公主很喜欢。 　　志冲从皇宫里回来，收到张嫣送的《八段锦》, 十分高兴。她的手里提着食盒, 抿嘴笑：“嫣儿出去还记得给我买书，我看书里有插画，肯定不便宜。改日我们一起练八段锦, 一起锻炼身体……我给你带了酥油泡螺，可好吃了。他们这次在奶油里加了莓子汁，吃着是酸酸甜甜的, 多吃两个也不会腻。” 　　“嗯, 好吃，谢谢公主！” 　　张嫣拿了一枚酥油泡螺，塞得嘴里满当当的。乳酪院不仅有好吃的酸奶, 还有大师傅专门专研奶味点心。她在东京城买了好多次小吃, 酥油泡螺还是数皇宫里的最好吃。 　　志冲见她吃得喷香，她也跟着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两口。她最是惦记着兄长，回宫的时候杨太后还问起官家的起居。 　　太后见皇帝在外住了好几个月，怕他难熬，想回宫却没有台阶可下。太后先问公主的意思，想了解一下皇帝是否还能适应, 若是不能，她会想法子联合大臣把皇帝“请”回来。 　　“哥哥适应得可好了，我前几日还看他在猎场跑步呢。”志冲想起她哥的糗事，忍着笑告诉杨太后, “哥哥新得了两双蹴鞠鞋, 他不爱与人踢球, 却爱穿着跑步。我数了一下他一下午能跑三四里，跟地里撒欢的野兔子似的。” 　　“那就好。”杨太后放心了，能一口气跑那么远，证明皇帝的身体很健康呐！ 　　太后的身家丰厚，供给最足。她早早给公主备好礼物，让公主离开的时候拿走。 　　志冲从皇宫带着大包小包回来，战利品不可谓不多。她道：“最近天气热，娘娘还让我给哥哥带两瓮酸奶，有劳嫣儿等会儿给哥哥送去。吃不完的酸奶别留隔夜，给底下的人分一分。娘娘赐我两瓶大食国的蔷薇水，我分你一瓶。” 　　她把张嫣当妹妹，当朋友，并没有把她当下人。大食国（古代阿拉伯帝国）送来的蔷薇水太珍贵了，每年进贡的香水只有十几瓶。公主愿意把这样的好东西与她分享，心意可见一斑。 　　这也是张嫣会喜欢志冲的原因。 　　张小娘子得了好点心，回去找官家。萧靖用酸奶拌了葡萄干和果仁，这是不错的小甜点。他一边吃着，一边看见张嫣玩着琉璃瓶里的香水，诧异道：“你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怎么志冲送来的东西叫你如此稀罕？” 　　活了好几辈子的张皇后，有哪些好东西没见过？ 　　她连蒸馏出来的精油都见识过！ 　　“这个是不一样的。”张嫣吸了吸鼻子，分辨出来空气当中的香气，“志冲给我的蔷薇水更甜一些，若是用上最好的蒸馏技术，出来的味道能更浓郁。” 　　“我闻闻。” 　　萧靖滴了两滴蔷薇水在手心，说是蔷薇水，但他闻出来是玫瑰的浓烈香味。古人很少称玫瑰，反而读写作蔷薇。反正同属蔷薇科的植物，形态差不多，现代人理解的玫瑰花、蔷薇花和月季花在古代都可以被称为蔷薇。 　　他遗憾地表示：“我们的蔷薇水做不到这种味道，不是技术问题，是花的品种不一样。” 　　“大食国的蔷薇水……用的应该是突厥蔷薇，也就是大马士革玫瑰。”萧靖对上张嫣“想要”的眼神，“要不我叫外邦商人带点突厥蔷薇种子，我们把花种下，这样你以后就能有用不完的蔷薇水啦！” 　　花种而已，又不是战略物资，应该不难搞到。 　　只要突厥玫瑰能在大宋的土地上开出来，以后大宋就不用再进口死贵死贵的蔷薇水。连皇帝家里都只有十几瓶大食国蔷薇水，这个奢侈品太昂贵了。 　　张嫣觉得种突厥蔷薇这个主意好，最好种它个九千九百九十九棵蔷薇花。皇帝平均一天种一颗蔷薇花，请问他种满九千九百九十九棵突厥蔷薇需要多少天？ 　　二十七年多。 　　“也不是我想要啦，万一我们真能造出来跟大食国一样的蔷薇水，我们可以卖去北边。” 　　“到时候只要说一句‘张娘子最爱用的香水’，契丹人能不跟着用吗？张娘子尚且不是皇后，她爱吃的江西金桔都能卖到八斤羊肉的价格，何况是我爱用的蔷薇水？” 　　“好像仁宗皇帝私底下会跟辽国皇帝互通书信和画作，我看舅舅不会写飞白体，也不会画画，干脆整两瓶蔷薇水送过去，叫别人先试用，再换几批宝马过来。” 　　“也不说是培育战马，只说是你最近爱打马球，就是玩儿。” 　　萧靖：“……” 　　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为难我胖虎。 　　别人过情人节送九十九朵玫瑰已经很了不起，你要我每天都过情人节，每天都给你种玫瑰花。 　　萧靖干巴巴地说：“论心意，没有人比你更真诚了。” 　　可怜官家不敢反抗，他心算了一下，他今年二十四岁，五十几岁的时候就能种完所有玫瑰花。还好还好，他在退休之前应该能完成这一项巨大的工程。 　　等买来大马士革玫瑰的花种，他是不是得建一个玫瑰园主题公园？ 　　他掰着手指算，建一个园子花不了多少钱。他往后几年不交岁币，给媳妇建个迪士尼都够够的了。 　　凭什么我有钱自己反倒过穷日子？穷得我夜宵不舍得吃羊肉串，我老婆吃两斤金桔要被人逼逼叨叨？ 　　没天理呐！ 　　== 　　四月十七那日，萧靖再次约上志冲去吃酒席。这次因为要展现皇帝对大臣的荣宠，一家人没有很特意地乔装打扮。 　　是那种“皇帝过来了，他没有很隆重，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来了”的情况。 　　公主在眉间贴上一颗洁白的珍珠，粉腮画上弯弯的斜红，容貌十分美丽。她在手心和脖子上涂了少许蔷薇水，走动之间，不仅有佩环撞击的清脆声音，更隐隐有一股香风飘过。 　　“公主今天好漂亮！”张嫣看呆了。 　　志冲生得美，却不是纤弱的娇贵美人。她这几个月来有锻炼身体，脸色红润，倒是另一种健康的美丽在里面。 　　“因为我代表着哥哥的面子啊。”志冲的礼仪学得不错，浅浅地笑着，“今日薛府的寿宴不仅有薛学士，他家的小娘子应该也会出来交际。若是我打扮得平平无奇，岂不是要让哥哥脸上无光？” 　　有对比就有伤害，谁丑谁尴尬。 　　上次吃的是婚宴，志冲不好打扮得过分夺目，不然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这次是寿宴，皇帝带着公主大驾光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 　　张嫣很赞同志冲的想法，她今日戴了一条长款的璎珞，上面坠着玉的。 　　皇帝的车架在薛府外面停下，薛奎的脖子伸得老长，早早等在门口迎接。人逢喜事精神爽给，宾客们都夸薛大人气色好，不知道吃了哪种灵丹妙药，年轻了好多岁。 　　薛奎：哪里是我气色好。 　　薛奎：我这是用了一些胭脂。 　　薛奎：我把官家请来吃酒，我总不能病怏怏的。 　　老薛笑得像一朵大菊花，萧靖看他精神状态的确是好多了。大概太医开的方子有效，人退休之后修养得好，老人家把他们一路引进去正堂，都没有走三步喘一步。 　　其他宾客见薛奎亲自相迎，纷纷看过来这个方向，旋即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他们是谁？真是好大的面子！” 　　“女客也进去正堂吃席？她是哪一家的小娘子？” 　　“看着像是还没有出嫁的，定是出身不凡。” 　　薛家四姑娘和五姑娘正在负责照户相熟的女眷，以她们的身份，尚且轮不到进去正堂吃席。姐妹两人在布置场地的时候看过，正堂宽敞，却只摆了一桌。 　　爹爹透露出来，这是预留给贵客享用的，不许她们进去打扰。便是爹爹自己也只是在院子里开了一席，并不坐在正堂。 　　四姑娘和五姑娘对视了一眼，心里止不住好奇。四姑娘曾问父亲：既然是贵客，那么我和五妹妹要去拜见吗？ 　　薛奎犹豫了一下，道：“你们二人不必去了，你们的二哥和几位姐夫可以去。”他家尚未出嫁的两个姑娘正值花季，万一被皇帝看中，当妃嫔并不是一件好事。 　　皇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老薛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那种地方苦熬。他请了五六位今年的进士考生过来吃席，明面上说是自己欣赏几个年轻人的才学，实则是他想在里头捉两个女婿。 　　当官夫人不比当妃嫔御侍强？ 　　今年的春闱已经结束，薛奎眼睛又不瞎，这批考生的质量一般般，跟王拱辰那一届的神仙打架完全没法相比。老头子听闻欧阳修前不久新婚，心里还可惜了一阵子。唉，要是欧阳修未婚，他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无奈，薛奎在矮子里头挑将军，把才学尚可、人品尚可、相貌尚可的那几个考生请来吃酒。其中一个叫陈斐仁的进士长得俊秀，他生得唇红齿白，眼睛潋滟如桃花，气度很是不凡。听他谈吐颇有见地，衣裳服饰颇为精致整洁。 　　在好几位进士老爷当中，薛家姐妹一眼就看到他了。 　　五姑娘的性情更活泼一些，她指着那人，小声道：“四姐姐你看那人，长得真好看，也不知道他跟我们家有没有缘分。” 　　“四姐姐，你喜欢他吗？你如果不喜欢他，我便有点喜欢他了。” 　　四姑娘攥着手里的帕子，想要把妹妹拍醒：“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虽是好看，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心肠是好是坏，你不要那么快沉迷进去。” 　　“切。”五姑娘不以为然。 　　十六岁的五姑娘看这人生得好看，心里好一阵欢喜。她把大半心思都放着择婿上面，连席间美味的菜式都不太能吸引她。今日的席面做得好，炒菜又多，客人们吃得是连连称赞。有手帕交的小娘子问这是哪一家的席面，五姑娘不知道，她支支吾吾都忽悠过去。 　　“四姐姐，你且在这里招呼一下。”五姑娘招架不及，她小声地道，“我去更衣。” 　　她想出去溜达一下，看能不能撞见那个很好看的郎君。若是见了，她想问一下别人叫什么名字。 　　四姑娘不知道妹妹所想，以为她是真的急，挥手让她赶紧去。 　　志冲在宴席上多用了两杯酒水，脸颊泛红，不由得觉得心口有些闷。她起身跟萧靖说：“哥哥，我想出去吹一吹风，有些热。” 　　“去吧。”萧靖看向狄青，“可要狄青陪你？” 　　志冲以皇帝的安全为重，拒绝道：“不用了，让小青在这里护着哥哥，我带着女侍出去。” 　　既然带着人，萧靖也放心，让她自己先出去走一会儿散酒。 　　公主往外走去，穿过薛家的花园，斜靠在朱红色的栏杆上。她嘴里含着梅子，酸酸的味道让她好受许多，这里的人声没那么嘈杂，却不至于偏僻。 　　她歇了好一会儿，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脚下有点滑，是她踩着自己的长裙。 　　“哎呀——” 　　“小娘子小心……” 　　身后的女侍赶紧冲过来扶她，志冲不用人扶，自己跳开并没有滑倒。不远处有一位年轻的郎君，他一脸紧张担忧的表情，看着像是要过来扶她。 　　他做着虚扶的手势，温声关怀道：“这位小娘子没事吧？要不要某帮你请大夫？” 　　“无事。”志冲抬眼看着这个人，是她不认识的。这个人是长得白净好看，瞧着是读书人。 　　公主没多想，也许是别人乐于助人，随口问她罢了？ 　　她微微颔首，带着女侍离开，并没有更多的交流。她没有看见，自己身后的陈斐仁是一脸遗憾又懊恼的表情。 　　他重重地握着拳头，盯着公主华丽的裙摆，仿佛在数着上面用了多少金线。 　　偷溜出来的五姑娘没有发出声音，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作者有话说： 　　这个陈斐仁我是我半虚构的人物，有参考。 　　有小天使猜出来是谁吗？感谢在2021-06-26 15:29:35~2021-06-27 15: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9章 赵祯无遗憾（38） 　　◎宋仁宗的妹妹抽签占卜◎ 　　不多时, 志冲从外面步入正堂，萧靖看她状态尚好。 　　他问：“刚才薛家四姑娘递上帖子, 说想和妹妹一同拜见你。你恰好出去, 我便替你挡了。你等下可要见一见她们？” 　　志冲无所谓地说：“先让四司的人布置一个花厅，准备好茶水和果子，见一见吧。”她是公主的身份, 大臣之女来拜见她是应尽的礼仪。 　　薛四姑娘本来没打算出头，可是她听仆人说公主过来府中宴饮，她躲着不去见着实是失礼。她可以不去见皇帝, 因为她没资格给陛下递帖子。可是公主来了, 她是半个主人家，不能不闻不问。 　　四姑娘这边言辞恳切地写好拜帖递上去，另一边等着自己的妹妹回来。她没一会儿把五姑娘盼回来了, 捉起妹妹的手, 轻声道：“我请了三姐姐过来招呼女眷，我和你先去更衣，再去拜见公主。” 　　“是哪位公主？”五姑娘想起花园里的那一幕，有一个小娘子打扮得好生华丽。 　　四姑娘打听过一耳朵：“是当朝陛下的妹妹，鲁国长公主。这位公主大约比我们年长三四岁，尚未嫁人。” 　　五姑娘：莫非就是她？ 　　五姑娘：那个长得很俊的郎君，是不是喜欢上公主了？ 　　常人说更衣, 既有如厕的意思，又有表达更换衣裳的真实意愿。薛家姐妹二人更换了洁净端庄的衣衫，补齐妆容，再捧着自己平日里做的针线女红, 方去拜见公主。 　　地点设置在薛家的一处花厅, 早已清过场, 闲杂人等不得过来。 　　志冲坐在上首，身后跟着四五个女侍。她见人是柔和的笑容，说请坐，请喝茶，上果子。她瞧着薛家姐妹彼此间信赖的样子，心底忍不住有些羡慕。 　　这是家庭人口多的好处。 　　公主没有一同长大的姐姐和妹妹，即便哥哥也是成年之后再相认的。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由李宸妃所出。若是姐姐如今活着，姐姐会不会像四姑娘护着五姑娘一般，也护着她呢？ 　　她听说薛家有五个姑娘！ 　　四姑娘把自己和妹妹做的女红奉上，道：“臣女和妹妹身无长物，平日里也有做一些针线功夫。只盼公主不嫌弃，以全我等对公主的仰慕之情。” 　　“不嫌弃，你们绣的帕子真好看。”志冲很高兴把礼物收下，“你们送我手帕，我也有东西送给你们。” 　　她送的是缎面荷包，一个白底的绣着绯红蔷薇花，另一个青底的绣着纯白牡丹花。公主出门带了二十余个花卉主题的荷包，不是她绣的，却是宫中针线宫女的手艺。 　　荷包做得精美，里面各塞了几粒饱满的白珍珠，大约黄豆大小。 　　直接赏钱太俗气，志冲便想出这样的法子，作为泛泛之交的礼物，价格不会太重或者太轻。珍珠拿来贴花钿很好看，或者加工成耳坠，又是一对极雅的装饰品。 　　四姑娘恭敬地接过荷包，行礼道：“臣女谢公主赏赐。” 　　五姑娘跟着姐姐行礼，她再抬头看去，这位公主果真是她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一位。 　　入夜之后，宾客散尽，五姑娘跟姐姐独处，关起门来小声地说话：“……四姐姐，我看今日长得很俊的那位郎君，不像是一个好人。” 　　“你之前不是还喜欢他吗？”四姑娘很诧异，初见的时候，妹妹好像很迷恋他的脸。 　　“也不是很喜欢他啦……”五姑娘虽然是调皮的性子，但她懂道理，“我瞧他好看，本来想过去跟他说两句的。谁知他在院子里盯着公主，公主一转身，他的脸变得比戏法还快。” 　　她描述着当时的场景：“就像那个什么……像阿黄看到鱼一样，凶得很。” 　　阿黄是府里养的一只狸猫，今日设宴怕狸猫惊扰客人，可怜的阿黄被关在屋子里一整天。 　　四姑娘听完，心里一沉：“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莫要与别人说。爹爹若问你择婿的事情，你就说不喜欢那个长得最俊的，瞧他像是个野蜂子，以后肯定是花丛里面到处飞。” 　　== 　　公主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四月十七日去薛家吃席，十八日去东京的昭真祠拜神。 　　志冲自幼在洞真宫里长大，被先帝下旨出家修道。她不说是很虔诚的教徒，起码道教人士过的节日和神仙诞辰，她都知道。往年这个时候，她会和法师一起念几卷经文，奉上祭品，再吃一顿好饭菜。 　　四月十八日是天仙玉女碧霞元君的诞辰，碧霞元君是先帝十分推崇的一位道教神仙。 　　要说道教在大宋兴起的缘由，是真宗皇帝有心效仿前朝，自编自导自演“君权神授”的剧本。李唐认老子为祖宗，说自己是太上老君的后人。而真宗皇帝则说自己梦见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派赵玄朗将天书《大中祥符》赐给他。 　　赵玄朗是谁？ 　　赵玄朗是赵家的祖先，真宗皇帝说这位老祖宗是人皇九人当中的一人，曾经转世为轩辕大帝。先帝还说，玉皇大帝在梦境里告诉他：“后唐时，（赵玄朗）奉玉帝命，七月一日下降，总治下方，主赵氏之族。今已百年。皇帝善为抚育苍生，无怠前志……” 　　一句话总结，就是先帝借着“玉帝”的口，一个劲儿地夸他祖先和他本人。 　　萧靖：先帝不去当编剧，简直是屈才了。 　　景德五年，先帝自导自演的玄幻仙侠剧开拍于泰山，斥巨资八百余万贯。剧本中有一个重要场景，先帝在泰山顶部的玉女池中洗手，看到有一个石人浮出水面。他问：“你是谁呀？” 　　饰演石头人的女n号说：“我叫玉女，我是圣帝的女儿。” 　　好歹先帝很有已婚男人的觉悟，他没有在剧本里写自己和神女如何共赴良宵。他命人用白玉雕塑女神的样子，专门建“昭真祠”供奉这位女君。他册封女君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后来东京有了大大小小的昭真祠，开始供奉这位神仙。 　　传说这位碧霞元君乐于助人，是一个和善的好神仙。谁家有病痛和贫穷，或者是生育艰难，去求她相当灵验。 　　志冲去祭拜碧霞元君，一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二是想为家人祈福，祈祷阖家健康长寿。 　　她选择东京最大的昭真祠，带着狄青就出门了。她在路上跟朋友说：“小青如果有心愿，不妨在泰山娘娘面前求一求。” 　　因为碧霞元君是先帝在泰山顶上遇见的女神，民间好多百姓称她为泰山娘娘。 　　狄青心想，他有什么心愿呢？升官发财？娶妻生子？ 　　他一个配军的身份，能接触到公主和皇帝，以为已经达到人生巅峰。至于娶妻，他没遇到过心仪的好姑娘—— 　　或者说他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所以再也看不见别人。他有点喜欢这个姑娘，可是他不敢说。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人家是什么身份的人？他能给公主牵马缰绳，不远不近地护着她，已经是很大的福气。 　　他道：“我的愿望便是，希望公主的愿望能实现。” 　　志冲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就再许一个愿望，是希望小青能平安长寿。” 　　这人顿时笑得像个大傻子，公主的愿望里竟然有他！ 　　志冲没有借着公主的身份让昭真祠提前清场，而是穿着家常的衣裳，和百姓一同祭祀。她给泰山娘娘捧上时令的鲜花和水果，又在功德箱里投了一贯钱。 　　少女知道小青就在自己身边，闭着眼睛默默祈祷：“……信女赵志冲求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保佑，保佑我的家人平安长寿、哥哥多子多福、我的朋友狄青升官发财，身体健康。啊，还有我的另一个朋友张嫣，求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保佑她无病无灾，快高长大。” 　　说完心里好大一串话，志冲脸红地睁开眼睛。她好贪心哦，一下子许了好多愿望。 　　狄青扶着公主起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那个人说话声音挺响亮的，惹得志冲忍不住多看两眼。 　　“……吾有三求，一求大宋国泰民安，二求吾皇福寿绵延，三求天下百姓尽欢颜。” 　　年轻人掷地有声的话吸引了许多人注意力，别人祈福要不就是碎碎念，要不就是默念。像他这样大声说的，愿望又如此宏大的，从来都没有。 　　他是书生的装扮，身姿挺拔，丝毫不显文弱。他的容貌颇为俊美，衬着他刚才的豪言壮语，气度犹如屹立的青松，又像林间的翠竹。 　　好多香客发自内心地认同：心怀天下，这是一个要干大事的人！ 　　陈斐仁说完这番话，不经意间看到两三丈外的小娘子。两人昨日才偶遇过，他露出惊喜的笑容：“小娘子安好，你今日也来祭拜碧霞元君？陈某刚才言出心中所想，不禁一时激荡，可是惊着你了？” 　　志冲一脸茫然：我刚才光顾着祈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只觉得你声音好大。 　　她微微皱起眉头，在公共场合喧哗是一种不文明的行为。 　　狄青：见过装逼的，没见过这么装逼的。 　　说大话谁不会啊。 　　他把手死死地压在腰间的刀柄上，隐隐把公主护在身后。但凡这个小白脸敢对公主无礼，他定要将此人斩于刀下。 　　志冲还记得昨日的一面之缘，道：“你没有扰着我，只是你以后最好注意一些。你看那边算命解签的阿婆，被你吵得手一抖，一筒的签子落了一地。” 　　公主走过去算命摊子的方向，摆摊的老太婆头发全白了，老人家的眼睛睁不开，好像是一个瞎子。志冲帮忙把地上的签子捡起来，老太婆闻见姑娘身上独有的香气，冲她笑了一下：“小娘子，来解一支签吧，我不要你的钱。” 　　“这可不行，我知道算卦都是要给钱的，不然就不准。”志冲往婆子的手里塞了二十个钱，不多也不少。 　　“好心善的小娘子。”老太婆说，“我帮你多解一支签。” 　　志冲摇匀了签筒，自己先抽了一只，老太婆看不见签文，有劳她轻声念出来：“好像仙鹤出樊笼，脱上樊笼路路通。南北对象无隔尽，任君直上九霄宫。” 　　“阿婆，我这支签好吗？” 　　“虽是中签，但也是极好的。”老太婆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娘子幼时被困在一处，如今脱出樊笼，将来的日子都会顺遂的。小娘子兴许会离开东京，有机会往南方走一趟。” 　　志冲笑了一下，这个阿婆所说前面的部分是准的。 　　只是她缘何会离开东京呢？是跟着驸马到地方赴任吗？ 　　她俯身跟老太婆说：“阿婆，我剩下那一支签让我朋友抽，可以吗？” 　　老太婆：“可以。” 　　志冲推了狄青一下，示意他也来玩一下抽签。抽嘛，反正他这支是送的，不要钱。 　　狄青抽了抽嘴角，他向来不是迷信的。他随手抽了一支，公主替他讲出来：“自小生在贫贱家，目今万物总豪华。蒙君赐紫金玉带，四海阐明定可夸。” 　　这些签文字面上的意思浅显易懂，志冲一看就明白了。 　　她欢喜道：“小青，这个签说你能发达呢！” 　　老太婆笑呵呵地点头：“小娘子聪慧，让我看看，是谁家的郎君如此有福气……”她眼睛看不见，手却是能“看见”的。 　　她摸到狄青的手，上面有着习武人的茧子。老太婆一拍手，道：“你是当大将军的人。” 　　狄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回来，就他这样的破落户，能当大将军？ 　　大将军哪里有这样好当的啊。 　　他心想，这个婆子准备的签文皆是好话，叫每一个抽到的人都好生欢喜。他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因为公主欢喜，那也就足够了。 　　两三米远的陈斐仁看到公主带着人抽签，他心念一动，也挤过来说要抽。因为是有点头之交的人，志冲带着狄青看热闹似的，想看看陈斐仁抽到什么。 　　“一定要是好签，好签，好签！最好是讲姻缘的，暗示我与公主的良缘！”陈斐仁在心中默念了三边，好不容易才抽中一支签。 　　狄青对此人十分警惕，他眼睛一眯，看清楚竹签上面写的字。是他错怪婆子，原来这筒签子里面也是有坏签的。 　　陈斐仁抽到的签文是：“朝朝如同采花蜂，飞出东北又走东。春绝花残无觅处，此心安定旧行踪。” 　　什么叫狂蜂浪蝶？ 　　陈斐仁念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吸呼吸之后才恢复温柔的表情。要不是有公主在场，他定要掀翻这个死老太婆的摊！ 　　老太婆听到签文，耷拉着一张老脸，一双瞎目显得十分吓人。她哑着声音说：“这位郎君莫要再沾花惹草，原先的已经很好。若您坚持现在所想……” 　　蜂子同疯子，定要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真宗的君权神授，参考自《宋史·礼志七》：“帝于大中祥符五年十月语辅臣曰：朕梦先降神人传玉皇之命云，先令汝祖赵某授汝天书，令再见汝……（玉皇）曰：吾人皇九人中一人也，是赵之始祖，再降，乃轩辕皇帝，凡世所知少典之子，非也。母感电梦天人，生于寿丘。后唐时，奉玉帝命，七月一日下降，总治下方，主赵氏之族，今已百年。皇帝善为抚育苍生，无怠前志……” 　　有引用碧霞元君的资料，抽签的签文引用自观音灵签。 　　说起占卜……民间有故事传说狄青很迷信，每次打战之前都要对着佛像占卜。他每次占卜的结果都很好，宋军士气大增。后来人们才发现，其实是狄青在占卜的工具上做了手脚，次次好卦，相当于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手段。 第620章 赵祯无遗憾（39） 　　◎宋仁宗的妹妹去逛大相国寺◎ 　　“小青, 我有些饿了。” 　　“小青，我想吃炙猪肉, 想吃那个烤得脆脆的五花肉。” 　　志冲刚从昭真祠出来, 太阳升得老高，已经快到正午的时分。她有逛街的喜好，想要一直逛到天黑才回家。 　　毕竟东京城子时才宵禁, 太阳落山的时候回家并不算晚。 　　狄青顿时笑了：“那我们去大相国寺买炙猪肉，顺便给法师们添点香油？” 　　公主一天跑两地，先是拜道教, 再去拜佛教……她不是虔诚的教徒, 但她是真心希望家人和朋友都能好好的。 　　“好啊好啊。”志冲找到自己来时的马，正准备翻身上马出行。她苦练了几个月，骑术不说是精湛, 起码在城中骑马慢跑不成问题。 　　公主没有戴帷帽, 她没有犯法，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人，何须遮遮掩掩？ 　　几米远的陈斐仁听到二人的对话，他想陪同公主出游。 　　他知道自己偷听别人说话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说：“小娘子可是要去大相国寺？在下听闻东京大相国寺是一个好去处，可惜一直无暇拜访，今日我等既然有缘遇见, 何不结伴同行？” 　　志冲一脸“我们不熟”“你好奇怪”的疑惑表情，委婉拒绝道：“我与小青各自一骑，我自己骑术不精，无法带人……要不你与小青同骑？” 　　狄青冷着脸, 全身上下连毛孔都散发出来“拒绝”这两个字。要公主和他同坐一匹马, 他十分乐意, 或者他自己下马步行，把马让给公主。 　　换成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他很抗拒两个男人抱在一起骑马。 　　陈斐仁：“……这样啊，在下突然想到自己有些急事要办，有请小娘子先行一步，我迟些再到大相国寺。” 　　他正式介绍自己：“在下均州陈斐仁，字世美，今年新科进士第十三名。如今尚未安排官职，算是半个东京闲散人士。”公主你看看我，我这么年轻就考上进士，前程可期啊！ 　　志冲：哦。 　　志冲：你说这些，与我何干呢？ 　　志冲：我又不是皇帝，你想当官跟我哥说啊。 　　公主不是很能理解到别人的点，毕竟她从小到大认识的男人不多，一个是她哥，一个是狄青。萧靖和狄青都是有话说话的性子，平日里比较直，像陈斐仁这种“我很优秀、我想追你我又不说”的暗示方法，公主压根没听懂。 　　可是狄青听懂了。 　　狄青：你想在公主面前装逼，我定要比你更装逼。 　　他把志冲挡在身后，勉强扯出一个假笑，道：“狄青不才，现任右班殿直兼武骑尉。陈先生不妨先忙自己的事情，再来大相国寺不迟。”呵，我们才不想等你。 　　我们又不熟，你非要我们在大相国寺等你，你咋那么大的脸？ 　　狄青翻身上马，举起马鞭轻轻抽了一下，马儿踢踏踢踏很快跑开了，独留那个陈斐仁在原地吃灰。陈斐仁恨得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只能在昭真祠附近找有没有可以雇的马车。 　　马车没找到，今日只有骡车。别人骑宝马，他坐骡车多掉价啊。 　　陈斐仁冷着脸问：“你这车即刻去大相国寺，要多少钱？” 　　“要两百钱。”驾车的老头伸出来两根手指。 　　“怎么贵，你抢钱啊！”陈斐仁拔高声音，气得想要一走了之，“一百钱，去不去？” 　　人家老头有脾气：“钱太少，不去。你去问问旁人，这里做买卖数我最公道。” 　　陈斐仁转身就走，老牛拉车太慢，不在他考虑范围内。还有另外两家骡车，一家开口要三百钱，另一家倒是实惠，只要一百钱，但要等多坐两个客人才开车。 　　无奈之下，年轻人只能回去第一家骡车。开车的老头认出陈斐仁，坐地起价：“老儿急着回去吃中午饭，不做了。你若想去大相国寺，要加钱，要二百五十钱。” 　　二百五就二百五！ 　　陈斐仁肉疼地付钱上车，他在心底多次安慰自己：这钱还是得花，不能省。只等他娶了公主之后，什么金山银山没有？ 　　他向来自信。 　　== 　　大相国寺可不是每一日都迎客的，说是寺庙，这里更像是东京城的商业中心兼购物步行街。大相国寺每个月开门五次，除了有和尚和尼姑售卖东西，更有商贩和百姓在这里摆摊经营。 　　今日正好是大相国寺赶集的日子。 　　外围的是人好多，有卖鸟雀猫狗之类的小宠物。笼子里的小黄鹂叫声很好听，附近的一户卖狸猫，狸猫矫健的身体飞扑过去，想吃笼子里的鸟。还有一户卖狗崽子的，摊主大声说狗崽是猎犬的种，这狗以后能和豺狼搏斗！ 　　切，肯定是吹牛。 　　志冲停下来多看了几眼，狄青以为她想买。她却说：“猎场那么大，我前几日还看到有老鹰飞过呢。我听人说鹰是吃肉的，一口下去能把黄鹂咬死，巴掌大的小狸猫一顿能吃一整只。” 　　狄青：她真是一个有爱心的姑娘啊，为了避免宠物被吃，干脆不养宠物。 　　“……我要是养动物，定要养翱翔的鹰。”志冲搜寻了一刻钟，没看到有卖小鹰的，她想鹰那么凶，要捉到小鹰可太难了，“到时候我叫鹰给我打猎，帮我捉兔子。田里的野兔跑得太快了，我的弓箭射不中。” 　　狄青：我错了，原来公主的心是这么野。 　　他寻思东京附近哪里有鹰可以捉，道：“都说春天多鸟雀繁衍，老鹰也该下蛋。” 　　志冲嘴里叹息，她虽是想养小鹰，想想就算了。 　　小鹰难得，眼前还是填饱肚子更容易一些。 　　穿过最外围卖宠物的区域，大相国寺里面更是热闹。第二重大门和第三重大门之间的一片空地，有好多摊贩在卖生活用品，如帷幔、草席、香料，还有各地产的特色果子。志冲买了一兜子岭南产的公筵多，这种水果晒干之后皮是红色的，入口酸酸甜甜。 　　公主塞了一枚干果到朋友的手里，“小青，你尝尝，好吃吧？” 　　“好吃。”狄青嚼了几口咽下去，就是这个果干味道还行，就是里头的籽有些咯牙。 　　志冲一边吃一边逛，评价道：“这个公筵多不好直接吃，拿回家去炖汤，既有味道，又不会吃到它的籽。” 　　甜的果干用来炖汤多怪啊？ 　　狄青扯了扯嘴角，得亏公主想得出来。 　　两人吃过酸甜的果干，越发开胃，饥肠辘辘。他们连忙赶去烧朱院买炙猪肉，想要大吃一顿。烧肉的香气飘散出来，惹得人不住地咽口水。 　　金灿灿的烤猪肉挂在上面，一直往下面滴油，刀口砍下来，能听到脆皮裂开的清脆声音。切肉的大和尚长得圆头圆脑，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偷猪肉吃。 　　狄青眼看着前面有二十来人在排队，立刻寻了一个阴凉的屋檐地方，道：“公主，你在这里坐着不要离开，青去排队。” 　　“好。”志冲乖乖地坐在栏杆上，“我等小青回来，我们再去买饮子喝。” 　　她问：“小青，你钱带够吗？” 　　狄青挥了挥手：“带够了，带够了。” 　　公主小口吃着果干，目光一直落在队伍里面的某个人身上。 　　这个时候，陈斐仁终于赶到大相国寺，他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冠和衣裳，直奔卖炙猪肉的地方。炙猪肉是大相国寺的一绝，他找了两三个人问路，很快找到地方。 　　他偷听到公主说要吃炙猪肉，他一眼望去，公主还没走，一直在那里等着呢！ 　　他自我感觉良好，露出灿烂的笑容，以为公主专门在等他。 　　“小娘子——”陈斐仁主动打招呼，“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志冲纳闷这个人怎么如此“自来熟”，她咽下嘴里的公筵多，指着队伍道：“小青在排队，我在这里等他。陈公子你也要吃炙猪肉吗？快些去排队吧，我看要买的人越来越多了……” 　　临近饭点，大相国寺的炙猪肉超级受欢迎的。 　　陈斐仁：“……”我不想吃炙猪肉，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啊。 　　没办法，公主催他去排队，陈斐仁装模作样地去排了。等他排完将近一个小时的队，买得炙猪肉回来的时候，公主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陈斐仁：就很绝望。 　　狄青买到香香脆脆的烤五花，志冲用竹签插了一块棋子大小的，塞到嘴里幸福感满满。猪肉很糯，外脆里嫩，一咬还有汁水冒出来。她觉得有些口渴，笑道：“小青你在这里先吃，我去买点解渴的饮子。” 　　公主以为，他请她吃炙肉，她请他喝饮子，这样有来有往最公平。 　　她看见冰冰凉凉的乳糖真雪就走不动道了。 　　说是饮子，更像是冰品甜食，一团雪盖在小碗上，上面撒着糖粉，散发出甜甜的奶香味。志冲排队买了两碗，小跑着捧回来，笑道：“小青快吃，要化了。” 　　巴掌大的小碗，狄青能一口一个“真雪”。志冲用小勺子挖着吃，入口即化的味道让她赞叹极了。她很爱惜地吃完碗里的乳糖真雪，只恨东西太少，她没吃够。 　　狄青看她不舍，心道公主怎么跟小孩子似的，遇到爱吃就想一口气吃个够。他提议道：“要不我们下此还来这里吃？” 　　一次性吃太多冰的不好。 　　“好啊好啊。”志冲被大太阳热得有些难受，“小青，我们再买点王道人蜜煎，在近佛殿添完香油钱就回去。” 　　当晚，萧靖吃到妹妹打包回来的公筵多、炙猪肉和蜜饯（蜜煎同蜜饯）。他见志冲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关心道：“你今日出去有没有遇到麻烦啦？零花钱够不够花？要不要我再给你一些钱？” 　　“钱够花，哥，我每个月有俸禄呢。”志冲往嘴里丢了一颗蜜饯，随口说，“我今日遇到一个人，我和小青逛得好好的，他非要跟上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萧靖坐直了身体，十分警惕。 　　是不是有人渣想欺负志冲？ 　　志冲：“一个姓陈的，说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我昨天在薛家寿宴见过他一次，今天在昭真祠又遇到他。本来是我和小青说去大相国寺的，他硬要凑上来，说他也要去，让我们等他……” 　　萧靖：今年科举姓陈的进士？ 　　官家在殿试的那天犯困，全程摸鱼，考生们的名次都是由主考官们定下来的。他几眼看完名单，见没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佬，索性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问：“那个人叫陈什么？” 　　志冲努力回忆起来：“陈斐仁……好像是这个名儿？他表字叫世美，兴许是美丽的美？” 　　陈美丽？ 　　不，是陈世美！ 　　萧靖嚼着嘴里的公筵罗，籽儿被他嚼得发响，好像吃骨头似的。他表情很严肃地说：“那个陈世美不像是好人，你不要跟他接触，我先派人查他几日。”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东京梦华录》记载：“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近佛殿, 孟家道院、王道人蜜煎……” 　　古代没有野生保护动物法，志冲想养小鹰不违法，请大家不要骂她。 　　宋朝水果“公筵多”是无花果（一说是木馒头）的意思，宋朝的张师正在《倦游杂录》写道：“木馒头，京师亦有之，谓之无花果。状类小梨，中空。既熟，色微红，味颇甘酸……岭南犹多，州郡待客，多取为茶床高饤，故云：公筵多饤木馒头。” 　　“乳糖真雪”参考自宋朝《西湖老人繁胜录》，具体做法不可知，只剩下这款饮子的名字。我从字面上理解，有糖有奶还像雪，大概就是宋朝冰淇淋？或者是奶昔摇摇乐？ 　　陈世美非北宋真实历史人物，人物形象出自于《铡美案》等戏剧故事。感谢在2021-06-28 18:58:42~2021-06-29 17:0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1章 赵祯无遗憾（40） 　　◎宋仁宗吃手搓冰粉◎ 　　话说陈斐仁买来炙猪肉后, 公主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往左右跑了好几圈，没找到人。 　　那怎么办呢？ 　　他这个小机灵鬼在大相国寺再买两包稀罕的干果, 并要求摊主送他一只竹篮。看摊子的大娘见好不容易来了客人, 一心想要做成生意，只好肉疼地递出自己早早编好的竹篮。 　　这样的篮子能卖到十个钱，不少了。 　　大娘在心想, 这个客人瞧着人模人样，却是个吝啬的。等陈斐仁提着东西走远，大娘不由得唾骂两句。 　　“买那么两包杏仁都要送篮子, 这人可真会算计, 可别把自己给算没了。” 　　陈斐仁把炙猪肉放在篮子里，又有杏仁相衬，瞧着一篮子东西真不少。他想了想, 又在大相国寺买了两张彩笺, 蹭了店家的笔墨，好写成帖子。 　　他把帖子送过去薛家，说多谢那日款待，特意来送点小礼物。 　　退休在家的薛奎听到有客人来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见一面吧。他还记得陈斐仁这个新科进士，生得一表人才, 文采也还可以。陈斐仁家世并不富裕，但这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年轻人肯打拼，还愁没有出头的时候吗？ 　　薛奎不是太看重门第与财富之人, 他的三女婿王拱辰在考上状元之前, 家里穷得响叮当呢。 　　可惜老薛昨晚问四姑娘和五姑娘的意见, 姐妹二人都摇头，说不喜欢他。五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爹爹，我不喜欢他，他长那么俊，在外面肯定有很多相好的娘子。我都看见了，他在院子里盯着别的小娘子看。” 　　薛奎心道，啊，这个盯着人看的举止太无礼了。 　　“还有呢？”他问。 　　五姑娘说不上来，四姑娘倒是给了另外一番话：“我看寿宴上还有另外几个进士老爷，有一个眉间有痣的，我看他举止妥当，瞧着是会过日子的人。还有一个穿湖水蓝的，气度也不错，人生得方正……” 　　果然薛奎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了，一脚把陈斐仁踢出候选女婿的名单。 　　谁知陈斐仁今日又来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斐仁带着礼物过来，薛奎没有把他挡在外面。他把人叫到书房里面，喝着茶，心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斐仁放下手里的茶，恭敬道：“我今日游大相国寺，听旁人说烧朱院的炙猪肉甘香无比，便想到家中的老父。我的父亲年纪大了，最爱吃这等甘美之物，我想薛大人的年纪与我的父亲相差不大，兴许您会爱吃这个肉。” 　　“世美有心了。”薛奎微微点头，这个年轻人为人处事还是可以的。 　　“还有这个杏仁，我那日听薛大人咳了两声，想起大夫说过杏仁能止咳平喘。”陈斐仁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反正都是我胡乱听来的，这次买的是甜杏仁，能当干果吃。” 　　薛奎恰好有哮喘的老毛病，久病成医，他喝过的许多药方都有杏仁。他把陈斐仁送的一篮子东西收下，心想这个人似乎不坏。 　　是不是女儿们看错了？ 　　他给陈斐仁送了两块好墨作为回礼，又寒暄了好一阵子，才目送对方离开。他提着一篮子东西过去后院，看到四姑娘和五姑娘在一块儿绣帕子。 　　“爹爹——” 　　五姑娘听到有动静，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小跑着冲过去，把爹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她嘟囔着说：“爹爹过来找我们，怎么还带着礼物过来？这多见外啊！” 　　薛奎笑着摇头：“这可不是我买的，是某个学生买的。他买了大相国寺的炙猪肉，你们往日里不是很爱吃这个肉吗？” 　　“别人买的啊？”五姑娘很意外，“是谁买的？” 　　薛奎如是相告：“便是你说不好的那个陈斐仁，我看他为人诚恳，做事也体贴。” 　　五姑娘的动作顿了顿，求救似的看向四姐姐。四姑娘比她聪明，当即道：“就这么一点东西就把爹爹收买了？妹妹不喜欢他，爹爹可不要委屈了妹妹。我看那个人平平无奇，论忠厚不如二哥，论科考的本事更不如三姐夫。” 　　薛奎：陈斐仁长那么帅，还平平无奇？ 　　他家姑娘的眼光有那么高！ 　　老薛叹了一口气，王拱辰这样的少年状元，多少年才能出那么一个？四姑娘和五姑娘拿着最近的三姐夫做参照物，可不就衬得陈斐仁平平无奇？ 　　“你们这两个啊，就是来找我讨债的……”薛奎佯装生气，“别谁都看不上，到时候耽搁成老姑娘。” 　　五姑娘很不服气：“老姑娘就老姑娘，我和四姐姐作伴过活，比嫁给一个不喜欢的陌生人可靠多了。” 　　“再说了，我可知道爹爹有多少俸禄，便是多养我和四姐姐两个也没问题。” 　　四姑娘挽着妹妹的胳膊，眼里流露出笑意，竟然是赞同的意思。 　　薛奎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这两个逆女啊，逆女！ 　　她们竟然一门心思想着啃老! 　　“哼！”薛奎把袖子一甩，背着手大步离开。 　　五姑娘指着爹爹离开的身影，捂着嘴笑：“四姐姐你看他，爹爹最近的精神真是越来越好了，他从前可没有走得那么快的……我希望爹爹长长久久地活着，一直活着。” 　　“你少气他两句，指不定他能多活二十年。”四姑娘道，“爹爹专门把炙猪肉拿过来，便是念着你的，是你爱吃这个肉。” 　　五姑娘睁大眼睛：“难道四姐姐不爱吃吗？” 　　她分明记得四姐姐也爱吃炙猪肉的！ 　　四姑娘解开油纸包，里面的肉被水汽闷到，表皮不脆了，有些发软。她没觉得有多大惋惜，反倒说：“阿黄有福了。” 　　五姑娘把橘黄色的狸猫抱过来，阿黄长得一身肉，沉甸甸地特别喜人。小娘子抱得吃力，半是欢喜半是埋怨地说：“阿黄阿黄，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喵——” 　　阿黄闻到有肉味，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瞬间精神一振！ 　　“来，等一下给阿黄吃啊。”四姑娘用剪子肥肉剪掉，再将瘦肉剪成小条。她怕别人经手的东西不干净，特意用茶碗加清水泡过，才拿过去喂给阿黄。 　　阿黄把头埋到吃饭的小碗里，吃得喷喷香。一顿加餐过后，四姑娘瞧见阿黄圆滚滚的肚子，跟丫鬟吩咐道：“它这是饱了，今日的猫鱼不要再喂。” 　　猫鱼是专门用来喂猫的小鱼，东京的猫舍多有得卖。 　　阿黄美滋滋地舔着爪子，回味着肉食的味道，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晚饭没了。五姑娘叫丫鬟捧来狸猫最爱的薄荷，阿黄吸着薄荷的香气，整只猫飘飘欲仙，不知道今昔是何年。 　　薛家姑娘对视了一眼，趁机对着阿黄上下其手！ 　　“四姐姐，你把陈斐仁送的炙猪肉拿去喂阿黄，爹爹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我又不喜欢他，你也不喜欢他，我们为何要吃他买的东西？爹爹知道最好，他明白我们不喜陈斐仁，下次就不会再收那个人送的东西。” 　　“对哦，还是四姐姐你聪明。” 　　“快摸，啊，阿黄的爪子好软啊。” 　　“嘻嘻嘻嘻，我要把阿黄的爪子吃掉啦。” 　　== 　　萧靖拿着志冲买回来的公筵罗，这个干果不太好吃，籽咯牙。 　　但是公筵罗能做成另一种美食！ 　　他带着张嫣把公筵罗果肉中的籽儿全部挑出来，晒干，用一个细密的布袋把籽都装进去，密封。他再取另外一只大盆，盆里加入凉开水，像搓衣服一样在水中揉搓布袋里的籽。 　　官家自认为：“搓衣服这个不难吧？” 　　小张一脸茫然，她从来没洗过衣服。 　　“算了，你去写作业，还是我来。”萧靖抱着盆子捣鼓手搓冰粉，估摸着大约搓了五六分钟，果胶被他搓出来了，变得十分粘稠。 　　他将搓好的冰粉放进去冰室冷藏，到了晚上就能吃到冰冰凉凉的手工冰粉啦。 　　冰粉划成小块，浇上几勺红糖，再撒上芝麻，吃着特别解暑。现在天气开始变热，吃这个正好。 　　“哥哥，这个好吃呢！”志冲第一次吃这样爽口的甜品，十分惊喜，“下此可以试着加桂花蜜，再加葡萄干和杏干。” 　　“嗯，桂花蜜应该也好吃。”萧靖很认真地思考这个可行性。 　　他派出去调查陈世美的人，有一部分回来了。皇帝召见暗卫的时候没有避开公主，领头的暗卫汇报道：“有人看见陈斐仁从大相国寺离开之后，登门拜访薛奎，大概两刻钟后方离去。他去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离开的时候拿着另外一只盒子，陛下可要派人盯着薛府？” 　　“此事应该和薛奎没有关系。”萧靖说，“薛府留两个人吧，不用太多。” 　　他回头跟志冲道：“在那日的寿宴，薛家姑娘曾经过来拜见，你们几人算是建立交际。你给她们下个帖子，就说冰粉好吃，请她们一起品尝新东西，然后你再试探一下陈斐仁有没有向薛家求娶的意思。” 　　“哥哥，他这是？”志冲的脑子里懵懵的。 　　“呵呵，有人恐怕正在做美梦。”萧靖气得多吃了两碗冰粉，“公主是目标，大官千金是保底呢！” 　　作者有话说： 　　宋朝应该有猫薄荷了，参考自陆游的《赠猫》：“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鱼餐赏岂无。仍当立名字，唤作小于菟。”没想到陆游这样的猛男居然是猫奴，他家的猫叫做小老虎（于菟是楚人对于老虎的称呼）。感谢在2021-06-29 17:02:30~2021-06-30 22:4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幽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2章 赵祯无遗憾（41） 　　◎宋仁宗的妹妹设小宴◎ 　　志冲给专门给薛家两位未嫁的姑娘下帖子。 　　帖子的内容很简洁：“夏天快到了, 这天气真热啊。近日我得了一种消暑清凉的甜品，想要与人分享我的快乐。只恨我在东京认识的朋友寥寥无几, 便想到你们姐妹二人。我请你们后日过来吃下午茶和小吃, 最近田野里的兔子好肥，我们还有烤兔子可以吃。” 　　帖子送到薛府，四姑娘和五姑娘受宠若惊。她们不过是爹爹的寿宴上拜见过公主一回, 没想到公主还记得她们，结下如此友谊。 　　四姑娘的心里有点愧疚：“我们那日见过公主，见完就算了, 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早知道公主是这样好的朋友, 我们应该多主动与她说话。”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五姑娘想着能去找公主玩耍，这可是一件好事，“我去告诉爹爹, 问他要两贯钱花花, 该置办新衣裳了。” 　　薛奎见女儿拿着帖子，说公主请她们去赴小宴，表情十分震惊。他听闻鲁国长公主很少与人交际，转念一想，觉得这是皇帝的意思。 　　然而皇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他拿不准。 　　他问：“公主还请了哪家的闺秀？” 　　四姑娘道：“帖子里没说，应当人不会太多。” 　　她见帖子没有什么私密的内容，便把帖子拿给父亲看。薛奎看完, 瞧着像是寻常女孩子们的聚会。他琢磨不准什么意思，只好说：“我给你们拿五贯钱，四姐儿和五姐儿拿去买几身好衣裳，再买几双新鞋子。骑马装也做两身, 我听闻公主骑射功夫也不差, 颇有宣祖皇帝的遗风。” 　　后半句自然是萧靖吹嘘自家妹妹, 被传到外面来的。 　　公主会骑马怎么了？公主非得被关在四角的院子里，出门只能坐在密不透风的轿子里吗？ 　　宣祖皇帝是赵家最能打的男人，那位可是骁勇善战的主儿。当今皇帝说妹妹像曾祖父，这句话听着没毛病啊。 　　两位薛家姑娘得了零花钱，笑嘻嘻地捧着装钱的匣子跑了。四姑娘和五姑娘各订做了两套骑马装，上身之后英姿飒爽，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鲁国长公主专门派了两辆马车来接，四姑娘和五姑娘共乘一辆，丫鬟婆子坐后面那一辆。她们上车的时候还有人专门检查，道：“二位薛家娘子莫怪，此行去的地方查得稍严一些。” 　　“请便。”四姑娘轻轻地摆了摆手。 　　五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等上车之后，才有些害怕地说：“我从来不知，原来天家的规矩是这般大……” 　　四姑娘心想，爹爹跟她说过鲁国长公主不住在皇宫，亦尚未拥有建公主宅。按照伦理，未嫁的女子应当跟着父兄生活，而先帝已经去世，那么公主跟着谁一起住？ 　　皇帝。 　　四姑娘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她想自己去到地方之后，要不要拜见皇帝？拜见陛下的时候，她是要行礼还是磕头？ 　　她爹没教过她怎样行大礼啊！ 　　今日萧靖陪着张嫣去上学，下课之后还会下馆子、逛夜市，他们不逛到天黑是不会回来。志冲一人当家，她懂一些骑射，还学了相扑和拳脚功夫。更有狄青护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小青，你看我这身骑马装好不好？” 　　“小青，你说我能射中野兔吗？” 　　“要是我有一只猎鹰就好了，我能叫猎鹰帮我捉兔子……” 　　开春以来，猎场里的野兔变得越来越多。兔子爱打洞，把田地钻得到处是坑，像萧靖偶尔出来慢跑能气个半死。 　　一个不留神，一脚踩进去坑里，然后摔个狗吃屎，这谁能扛得住啊？ 　　官家不禁止猎杀野兔，甚至还有些鼓励的意思，因为野兔这种生物的繁衍能力实在是太强。公主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骑马装，把头发高高束成马尾，瞧着是英姿勃发的模样。 　　薛家四姑娘和五姑娘去到猎场的时候，她们是真的不敢认。公主骑着一匹枣红马，整个人是紧绷的状态，志冲将一张弓拉成半月圆，只听得“咻”的一声，羽箭飞出。 　　反正射没射中猎物，姑娘们瞧不清。 　　但是五姑娘看得眼都直了，喃喃道：“好帅！” 　　原来女子也有这般英姿飒爽的时候。 　　志冲看到她们来了，骑着马过去，很灿烂地笑着：“你们也来玩吗？这一片的野兔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不会射箭。”四姑娘和五姑娘突击学习过两日骑马，她们的水平顶多就是在马背上坐稳，让人把马牵着走。 　　“哦，没关系的。”志冲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哥一样开明，就算是大官家里也不例外。 　　公主在行猎，有女侍把四姑娘和五姑娘带去房间更衣。二女穿上骑马装，各选了一匹温顺的小马，小步跟着公主的身后。 　　五姑娘的眼中流露出羡慕。 　　她看见公主接连数次地从箭筒中抽出羽箭，忍不住捂着心口，公主真的太好看了。这种美丽是一种很耀眼的美，不同于空山里的一株幽兰，静静地开在那里。 　　反而像是火红色的凤鸟，那般炙热，又骄傲。 　　志冲今天的运气不错，她虽然没射中兔子，却连发数箭把洞口给堵了。恰好羽箭擦伤兔子的腿，她见兔子的行动变得缓慢，赶紧补上一箭，这回射中了兔子的大耳朵。耳朵是最薄弱的部位，兔子疼得起不来，插着弓箭又钻不回去洞中。 　　“中了，中了！”四姑娘和五姑娘激动地欢呼。 　　“欸，中得好，我们有烤兔子吃了。” 　　志冲骑马冲过去，双脚夹紧马腹，弯腰把兔子捡起来。她十分漂亮地打马回去，提着兔子翻身下来。她把兔子递给厨子的时候，兔子还一下一下地直蹬腿。 　　残忍是真残忍，厉害也是真厉害。 　　她在前面带路，将两位娇客迎进去宅中。四姑娘和五姑娘不敢多问，只能用眼睛去看。公主更换了一套家常的衣服，她们也跟着换了一套衫裙。 　　志冲刚在马背上忙活，这会儿整个人越发燥热。 　　有宫人赶紧端上新作的红糖冰粉，这是今日的下午茶主打。还有乳酪院送来的乳糖真雪，这是志冲随口提起，没想到乳酪院的大师傅也会做。 　　这下可好了，官家和公主以后有许多牛奶冰淇淋可以吃。 　　志冲先捧着一碗冰粉在吃，配上小料葡萄干和各色果仁。薛家姑娘学着她的举止，手先伸向那碗冰粉。 　　天青色的小碗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点心，上面淋着甜丝丝的糖浆，触之冰凉。四姑娘小口尝着，赞叹道：“不亏是冰粉的名儿，若是不说，我还以为是要化开的冰呢。” 　　“这是用公筵多的籽做的。”志冲道，“你们若是喜欢，等下走的时候把方子抄一抄，回家也可以做。” 　　五姑娘欢喜道：“多谢公主，这个冰粉很好吃呢。” 　　吃过冰粉和乳糖真雪，烤兔子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好，志冲和二人闲聊，聊东京哪一家的首饰好看，又聊一下哪里卖的小吃好吃，气氛是越来越好了。 　　公主装不经意地说起：“我觉得大相国寺的炙猪肉很好吃，许多从外地来的人都爱吃呢。我那日在烧朱院外面看见一个陈姓进士在买炙猪肉，他还问我要不要吃。” 　　四姑娘和五姑娘对视了一眼，姓陈的，炙猪肉？ 　　志冲接着说：“话说起来，我在你们家里吃寿宴，第一次看到那位陈公子。我看他像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见排队的人多，说愿意把他买来的那一份炙猪肉送给我。” 　　“公主可有收下了？”四姑娘心里一紧，问。 　　“没有。”志冲喝了一口茶，“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大相国寺，他排得比陈斐仁还早，我等我朋友买到炙猪肉就离开了。” 　　四姑娘：因为公主不要，所以那个姓陈的王八蛋才拿着东西去我家？ 　　用一份猪肉来讨好两家，得亏他做得出来！ 　　五姑娘刚想说话，手却被四姑娘按住了。四姑娘在心里转了好几遍，迂回地说：“这可真巧，陈公子那日去拜访我爹爹，拿的也是炙猪肉。爹爹身体不好，太医叫他不要吃太肥的肉，本来爹爹想拒了，又怕别人说他眼高于顶瞧不起人，才收下的……” 　　“爹爹给了陈公子两枚松墨作为回礼，明明那块墨是我先看上的。” 　　我家和那个姓陈的没关系，都是他自已一门心思要过来！ 　　“薛学士年纪大了，身体为重啊。”志冲感慨了一下，叫婢女取出一只礼盒，“我这里有一些蜀地进贡的五鼎芝，最能补益肺气，薛四娘子回家不妨给薛学士炖上几盅。” 　　五鼎芝是稀罕的东西，四姑娘和五姑娘都露出真心的笑容。 　　其实这玩意儿就是银耳，宋人给银耳取了这个雅称，认为它的药效能与灵芝相提并论。 　　等烤兔子做好，志冲撕了给大家分了兔子腿，正好还剩一只兔腿留给她哥。兔子烤得滋滋冒油，皮脆肉香，姑娘们吃得满嘴流油，联手干掉了大半只肥兔子。 　　只剩下一只兔腿和一个兔头。 　　等晚上回来的时候，萧靖把盘子里的兔肉热一下，兔腿叫张嫣吃了，他自己啃着兔头。张小娘子留在屋子里写作业，官家过去和公主说话。 　　他问：“薛家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志冲把今日聚会的内容都跟他说了。 　　“呵呵。”萧靖听完，冷笑一声，“你不要的炙猪肉，人家拿去送给薛学士，还换来两块墨。做买卖的生意人要是有这样两头通吃的头脑，早发财了。”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三个姑娘联手暴打陈世美，我咋就觉得这么爽呢。 　　感谢在2021-06-30 22:46:30~2021-07-01 16: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圆与六娇 30瓶；当浮一白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3章 赵祯无遗憾（42） 　　◎宋仁宗准备去套麻袋打人◎ 　　数日后, 官家派出去调查的暗卫抵达均州。 　　得益于科举制度的完善，每一个考生的户籍、年龄、外貌特征等信息都造不了假。陈斐仁, 字世美, 均州均县人，年方二十五岁，上至曾祖父三代都是均州人, 有五名秀才作保。 　　这是明面上的信息。 　　调查的人快马去到均县，陈斐仁一路能考上东京，在家乡可谓小有名气。旁人带着礼物, 说要给陈先生贺喜, 一问就找到他家中。 　　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小妇人开门。 　　“请问是谁？”秦氏半开着门，“我家夫君出去了，不在家中。” 　　来者拱手, 道：“我们是从开封府来的, 陈大人中了新科第十三名进士，派我等接家人进京团聚。” 　　陈斐仁，陈大人？ 　　听着像是一朝飞上天，富贵享无边啊！ 　　今年春闱的结果已经出来，陈斐仁中举的事情，已经传遍均县。只是官职的任命还未下来，陈斐仁没往家中寄信, 秦氏不敢去信打扰他，她以为男人在谋算什么大事。 　　男人家的事情，她不懂，她在家里替他照顾好两个孩子, 还有陈父和陈母。 　　当年秦家落难, 才将秦氏以童养媳的身份托付给陈家。等陈斐仁长成之后, 陈父作主摆了两桌酒，请了附近邻居来吃席，算是给儿子娶上媳妇了。 　　秦氏是一个贤惠的女子，既能操持家务，又能下地干活。她与夫君成婚四年，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小男孩和小女孩见着生人，胆怯地跟在娘亲后面，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秦氏听来人说是接他们进京的，脸上一喜，问：“夫君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听人说京中物价最贵，他接我们过去，又要破费了……” 　　“好，老爷他好极了。”来人心想，年年科举那么多人，能叫皇帝记上名字的，陈斐仁这还不算好？ 　　他做的事情，是官家吩咐他做的。官家猜测陈斐仁有骗婚的嫌疑，吩咐他过来查，如果陈斐仁有婆娘和孩子，一并接入京中。本来他想，应该没有人敢骗婚骗到皇帝头上吧？ 　　结果怎么着？ 　　陈斐仁他可真牛，他隐瞒自己婚史，意图骗婚公主。要说你前头有相好的女人，顶多能说一句男人风流，可这孩子都俩了，你还想娶公主？ 　　放屁！ 　　暗卫拿出路引和文书，他们一行人都穿着乌靴，衣裳是好衣裳，一看就很能吓唬人。秦氏和公公婆婆商量过，两老认为此事是真的，是陈斐仁派人过来接他们进京。 　　陈父欢喜道：“我儿一定是当上很大的官，是京官！” 　　“只是没有夫君的信，我心里有些不安……”秦氏捂着胸口，跳得她很慌。 　　“人家图我们什么，一群老弱妇孺，卖去做奴隶都不值钱！你快去打二两酒，置办两桌酒菜，一桌答谢邻里的关照，另一桌请东京来的这那几个人。” 　　陈母剐了儿媳一眼，认为秦氏见识浅薄，耽误了她去东京享儿子的福。 　　秦氏不敢忤逆婆母，只能应声而去。她看着席间推杯换盏，眉头微微蹙起，怎么觉得如此不真实呢？ 　　跟做梦似的。 　　邻居听闻陈斐仁当上大官，陈家人要进京，皆十分羡慕。秦氏做来席面请大家来吃，附近的人家没有不响应的。 　　“……我是看着仁哥长大的，他从小就与旁的小孩不一样，他爱读书啊，不爱出去玩。” 　　“……秦氏也是有福，如今能当上进士娘子。要不是早早置办了婚酒，哪里来论得上她？” 　　“瑛哥，东妹，你们爹爹当上大官，开心不？” 　　瑛哥和东妹是陈斐仁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听说能去东京见爹爹，笑得特别欢喜。 　　几杯酒下去，邻居们都在唠嗑，说起陈家种种往事，类似“早就看出陈斐仁会发达”之类的恭维不在少数。暗卫在席间不动声色地打听：“孩子都这般大了……陈老爷若是晚些再成婚，说不定被宰相大人捉去当女婿呢。” 　　“还有这等美事？”邻居家的大娘一个激灵，“我见秦氏好像没有婚书的，当年她和仁哥成婚的时候只摆了两桌酒，我还讨了两杯。” 　　大娘旋即又摇头：“孩子都生了俩，这还不算媳妇，那什么叫媳妇？” 　　暗卫心想，这可有些难办。 　　秦氏没有婚书的话……她算不算陈斐仁的妻子？陈斐仁到底有没有骗婚？ 　　== 　　陈家人还没抵达东京的时候，陈斐仁可丝毫没有闲着。 　　他打听到公主爱逛的首饰和成衣铺子，专门去那里蹲点，好盼着能跟公主多说两句话。他又以请教学问为理由，往薛家去了几次。薛奎知道女儿将陈斐仁送的炙猪肉拿去喂猫，再也没有收这个人的东西。 　　四姑娘和五姑娘跟公主玩得好，两人写了帖子，说家里有好大一只“金丝虎”，请公主过来赏玩。 　　志冲欣然答应。 　　所谓的金丝虎，就是橘猫在古代的雅称。只有吨位最重的橘猫，走路的时候猫行虎步，才能被称一句“金丝虎”。 　　薛家的阿黄就是一只正宗的金丝虎。 　　五姑娘在阿黄的脖子上系上一条红绸，表示它是家养的猫儿。四姑娘安排了今年的明前茶和各色点心，中间有阿黄坐镇，颇有点古代猫咖的意思。 　　志冲今日的打扮以温柔舒适为主，她特地去猫舍买了二两猫鱼，用柳条串起来，这是给猫儿的礼物。她瞧见有卖逗猫棒的，小棍子上缠绕了禽鸟的羽毛，是有些漂亮。 　　“有孔雀毛的吗？或者雉鸡毛的？”志冲觉得缠公鸡尾巴毛的逗猫棒不够华丽。 　　“有，您真识货呢。”老板取出来最高档的逗猫棒，“这可不便宜，要一贯钱一支。您瞧瞧，这是绿孔雀的毛，多漂亮啊。在屋里瞧着是翠绿色的尾羽，在太阳底下会泛出紫铜色的光。” 　　志冲大手一挥：“就要这个，包起来吧。嗯，有猫薄荷吗？再来一包薄荷。” 　　公主的作风有这么壕！ 　　她带着礼物去找两位薛家姑娘玩耍，四姑娘见她带着礼物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太客气了，每次都拿那么贵重的东西。 　　“一根棍子而已。”志冲摇着逗猫棒，瞬间把阿黄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了。 　　黄色的肥猫一个飞扑，想要抓着那根亮闪闪的羽毛。谁知拿着逗猫棒的人坏得很，志冲朝五姑娘打了一个眼色，隔空把逗猫棒丢给她。 　　五姑娘伸手把逗猫棒接住，阿黄再要扑，漂亮的逗猫棒却被抛向四姑娘。阿黄试了好几次接不住，郁闷得肚子上的肉抖了两抖。它背过身去，不想理这群好坏的人。 　　“喵——” 　　猫大爷它不开心了。 　　它一只猫背过身去，不愿意跟人玩，竟然有些萧索的意味。 　　“别这样嘛。”志冲又掏出另一样东西，“阿黄看看这个是什么？” 　　“喵——”阿黄的耳朵尖动了动，还是一副“我很高冷，我不跟凡人玩”的模样。 　　四姑娘和五姑娘瞧着，捂着嘴想笑。 　　公主拿出来好大一盒猫薄荷，这是全东京的猫儿都会喜欢的东西。薄荷的奇特味道散发出来，钻进去阿黄的鼻子里，叫它忍不住回头。 　　“喵——”不要怪猫，都怪这些愚蠢的凡人在引诱喵。 　　阿黄抵挡不住诱惑，只能乖乖地躺在小毯子上，任由这群凡人蹂/躏自己肥美的肉/体。它这边摸得通体舒泰，另一边志冲和四姑娘五姑娘讲起最近发生的事儿。 　　公主有些烦躁地说：“我看那个陈斐仁不是好人，谁家的饭香，他都想尝一口。我看他跟盲头苍蝇似的，真是哪哪都有他。” 　　“可是不么？”四姑娘用签子插起一块蜜糕，“他这几日还想上门，爹爹不见他，他竟然去偶遇二哥。可怜二哥这种忠厚的性子，一向不会拒绝人，心里十分苦闷。” 　　“偶遇”这个词，用得是十分生动了。 　　志冲哼了一声，她就是被人偶遇的那个。一次两次也许是巧合，可三次四次呢？ 　　她越发讨厌陈斐仁这种人。 　　志冲提议道：“要不，我们给他一个教训？” 　　“算上我们两个。”薛家姑娘们瞬间来了兴致。 　　志冲在回家的路上想好了，陈斐仁屡次骚扰她和薛家姐妹，她必须要给陈斐仁一个难忘的教训。她不是会偷偷干坏事的孩子，她明着干坏事！ 　　她跟萧靖说：“哥，那个陈斐仁实在是不像话，他总爱跟我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有多熟悉。要是这事儿传到宫里，娘娘肯定会以为我喜欢他，说不定还会将我许配给他……我不喜欢他，可我也不能因为他在外面，我就不上街啊。” 　　“你想怎么做呢？”萧靖捏着拳头，硬了，“要不我们用麻袋套着他的头，随（偷）随（偷）便（摸）便（摸）揍他一顿？” 　　“这个主意好。”志冲激动地说，“我和薛家的四姑娘五姑娘约好了，我们一起去打他。” 　　萧靖思考后，道：“要不加我一个？” 　　“好。”志冲点头。 　　第二天，帮忙准备麻袋的狄青默默举手：“也算我一个。” 　　志冲：“行！” 　　作者有话说： 　　关于金丝虎的记载，参考自《相猫经》：如纯黄者曰金丝虎。 　　关于孔雀毛逗猫棒的记载参考自宋朝《冬日婴戏图》，画中姊姊手持一面彩色小旗子，弟弟则拿著一支用红线绑著的孔雀羽毛，两个小孩在逗引小猫。最后友情提醒，本章情节纯属虚构。爱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请拒绝购买野生动物及其制品。 　　我今天看了几个明朝的故事，果然艺术来自于生活。戏剧小说里陈世美敢隐瞒实情骗婚公主，因为在当时有许多类似的案例。 　　比如明孝宗时期，有一个叫袁相的商人想娶公主，就买通太监，让太监在皇帝面前说自己才学过人。幸好成婚前有人向明孝宗告密，袁相驸马的名头被取消，皇帝再选另一个做驸马。 　　还有另外一个真人真事，明世宗想为妹妹永淳公主招选驸马，选定一个叫陈钊的男子。不料公主婚前有人告状，原来陈家世代患有恶疾，陈钊生母不仅二婚，还是陈家的小妾。侍郎刘龙曾称赞陈钊为人中龙凤，跟皇帝说陈钊是陈家嫡长子。明世宗发现真相之后，赶紧叫停公主的婚事。 　　最惨的要数万历皇帝的亲妹妹永宁公主，被一家姓梁的骗婚。驸马是一个病秧子，结婚当日他吐血，他在婚后不到一个月就挂了，可怜公主从此守寡。感谢在2021-07-01 16:13:36~2021-07-02 20: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4章 赵祯无遗憾（43） 　　◎宋仁宗搞仙人跳◎ 　　狄青给专门给陈斐仁选了一个不透光不透风, 特别扎实的麻袋。 　　“官家，这个可以吗？”他提着袋子。 　　萧靖认真地检查过麻袋, 道：“多拿两个, 两重麻袋套上去才好，够劲儿！有箩筐吗？整个箩筐套人头上，别让他挣扎开了。” 　　狄青：好的,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皇帝。 　　作为一个皇帝，是不应该私下打架斗殴。可是身为一名兄长，有不怀好意的渣男整天缠着你妹妹, 这谁能忍？ 　　萧靖：陈世美, 放学别走。 　　萧靖：不对，等孩子放学我就去打你。 　　那一天，万里无云, 阳光相当灿烂。萧靖在早上顶着太阳, 带张嫣去上学，大家约好戌时（傍晚七点）出去打人。 　　陈斐仁最近的夜生活过得挺丰富的。 　　他一个所谓的“单身汉”，租了房子，晚饭都是出去吃的。东京是吃喝玩乐的天堂，夜市热闹，小吃也不贵，只要花上五十就能饱餐一顿。再花上五十钱, 去瓦子里买了门票，便可以进去游乐一个晚上，看歌姬舞女的表演。 　　陈斐仁完全记不起来，秦氏需要多久才能挣得一百个钱。秦氏在家里绣十条帕子, 只能够他现在一日, 不, 一个晚上的消费。 　　他哼着勾栏里流行的调调，心里火热无比。今日瓦子里有陈行首的弟子登台表演，美人调/教出来小美人，应该也不差吧？ 　　东京的繁华日子，挺好的。 　　“官人，你买花吗？”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捧着一篮子蔷薇花，在路上拦住他，“官人，你生得好看，簪朵花儿更美。” 　　“你这花要多少钱？”陈斐仁瞧着小姑娘长得好看，不由得放松警惕。 　　东京人热爱时尚，好多年轻男人会簪花。陈斐仁虽然不是东京人，但他非常渴望自己能快速融入进来—— 　　比如娶个东京姑娘，以后有个东京户口。 　　“我这花是今日现摘的，十个铜板一枝花。”小姑娘挤眉弄眼地笑，往一处巷子里面走，“官人，你买两支花的话，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姐姐。我家住在里面，我的姐姐生得可漂亮了。” 　　陈斐仁：还有这等好事？ 　　他早听闻东京有很多勾栏，一些是明面上的，一些却是背地里的。他没去过，不免有许多遐想——只要花上二十钱，就能和美人约会，甚至谈上一笔小生意。 　　多划算啊! 　　二十块钱买不了吃，买不了喝，却能买来快活！ 　　他隐隐兴奋起来，花钱买了五支蔷薇花，催促着小姑娘带路。小姑娘长得好看，她的“姐姐”肯定也不差。这孩子穿过人群，幽暗的巷子里越发僻静。风吹过路边的杨树，只听得树叶沙沙作响。 　　“唔，唔——” 　　突然，后面有人猛地窜出来，用麻袋死死勒住陈斐仁的脑袋。脚步声杂乱之间，还有人将箩筐套在他的头上。他想要大声呼救，却被人用拳头砸到脑袋，整个人晕过去了。 　　陈斐仁倒在地上，顿时又多了几个人过来围着他。 　　前头“卖花”的小姑娘小步跑回来，邀功道：“舅舅，我演得好吗？” 　　“好极了！”萧靖举起大拇指，“还是你的计策好！” 　　本来他们只打算套麻袋的，萧靖思索一下还是不够稳妥。陈斐仁在东京没有结下仇家，事后一猜可能就知道是谁干的。 　　有张嫣出手就不一样了，他陈斐仁是被“仙人跳”的，他自己贪图美色反被人坑，这跟公主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陈斐仁本人使劲猜使劲想，他肯定不会想到志冲和薛家姑娘的身上。 　　这法子多损呐。 　　四姑娘和五姑娘穿着小厮的衣裳，一脸“我干坏事，我激动得要死”的表情。她们两个不是单独出来的，她们带了帮手。 　　“那是我二哥。”五姑娘指着一个青年，“我二哥他什么都不会，倒是可以替我们把风。” 　　“见过赵小娘子。”薛仲儒十分无奈，他两个好妹妹哦，居然和公主合伙说出来打人！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替两位妹妹瞒着，没有告诉爹爹。他说要过来帮忙，实则怕她们闹得过火了。 　　谁知还有更过火的！ 　　公主不仅自己来了，还多带了三个人。狄青作为主要武力输出，他是肯定要有的。狄青拱了拱手，没有多话。 　　志冲指着张嫣，道“这是我家小友，她负责把陈斐仁引过来。” 　　她再指着萧靖：“这是我的兄长，他也会出力。” 　　萧靖对着各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薛家几人：公主的兄长是谁？ 　　哦，她亲哥是皇帝啊。 　　等偷袭到陈斐仁之后，旁人自觉给官家让开，萧靖抬脚往人屁股狠狠地踹了五六下。他传授经验：“屁股肉多，又没有脏器，打这个地方打不坏。” 　　众人：那我们……遵旨？ 　　一人踢陈斐仁的屁股五下，共计三十余下。官家临走的时候，为了营造出“仙人跳”的案发现场，他把陈斐仁身上的钱全部摸走，回程路上施舍给城里的乞儿。 　　等陈斐仁缓缓在巷子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睛，视野被东西遮挡住了，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嚎得跟杀猪似的。 　　“嘶——” 　　他伸手把头上的箩筐摘下来，脱走两个麻袋，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他强撑着站起来，屁股肿得老高，裤子也裂开了。 　　他衣衫不整，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不见了。他往后一摸，还好还好，屁股的肉疼归疼，屁/眼没疼。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昨天那个卖花的小孩，居然在作局！ 　　他被该死的东京人骗了！ 　　陈斐仁捂着裤子，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租的房子，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他一向“诚恳待人”，邻居见他头脸有擦伤，调侃道：“陈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哪家的美人如此奔放？” 　　“我被贱人害了，要报官！”陈斐仁恨恨地骂道，“这天杀的贼人，不仅拦路抢劫，还打了我一顿。” 　　他倒是要脸，比如自己“想花二十块钱与美人幽会”的细节，完全没有说。他咽不下这口气，要到开封府去报官。他拿出自己新科进士的身份，给开封府的小吏施压，要求人家一定要揪出动手的歹人团伙。 　　“先是一个卖花女问我要不要买花，我看她可怜，买下两支花。谁知她有同伙，居然把我挟持入巷，在偏僻处打我一顿，抢走我身上所有钱财！”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可悲可叹！” 　　“若是此案不能破，我定要上达天听，让陛下来处置！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陛下的声誉和颜面，陛下治理下的东京怎么可以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是谁蒙蔽了陛下的眼睛？” 　　小吏被陈斐仁的气势唬住了，立刻请自己的顶头上司过来。富弼皱着眉头，看完陈斐仁报案的口供，又对上陈斐仁这个人。 　　“这卖花女大约十岁，相貌姣好？出没在桑家瓦子一带？团伙中的其他人呢？没有外貌特征吗？” 　　“我被人敲晕过去了，没有见到其他人，后面的事情不知晓。”陈斐仁说，“我身上大约有两百钱，皆被人抢去。” 　　富弼又问：“你缘何会在东街三巷醒来？那里距离桑家瓦子不是一步两步，而是有近百步。” 　　“我是被人挟持，才去到那个地方。”陈斐仁打死不说自己想去嫖。 　　富弼发现数个疑点：“你在挟持过程中，为何不呼救？那么长一段路，你一声都不吭？你不是说没看到其他团伙成员吗？单凭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她才那么高，她能挟持你？” 　　陈斐仁：“……” 　　他想要退缩：“算了，我不报案了。” 　　“这可不成。” 　　富弼拒绝，开封府哪里是你想报案就报案，想取消就取消的地方。他义正言辞地说：“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案子，我们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呢？” 　　他猜测，这个姓陈的不清白，他肯定有话没有继续吐出来。 　　富弼把这件案子记着，闲聊的时候跟皇帝讲起：“……臣近日受理一案，有一个姓陈的进士在东京遭人打劫，劫匪竟然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卖花女。据他所说，大约是卖花女用了迷魂药，把他迷到一条暗巷当中。卖花女团伙抢劫他二百钱，他要求开封府审理此案。” 　　御前宫女小张肩膀不断抖动，忍笑十分辛苦。萧靖刚把茶喝下去，没忍住喷出来：“噗——” 　　陈世美居然还有脸去报案？自己色心上脑，却倒打一把，说别人用迷药？ 　　更何况钱是萧靖亲自拿走的，顶多就一百二三的样子，哪有两百块啊。 　　“依朕所看，是应该细查。”皇帝定下基调，“不仅要查抢劫的团伙，还要查这个姓陈的，查他的籍贯和家庭关系，还有相识的关系网。” 　　他颇有深意地说：“说不定是认识的人作案呢？” 　　富弼深以为然，领命而去。 　　萧靖却想，陈世美的家人应该快来到东京了。 　　是时候借着开封府的手，该扒下骗婚男的皮。 　　作者有话说： 　　啊，最近评论好少，好凉。 　　这个世界我是不是写得有点慢了？到现在小张才十岁，时间线还推不到一半。感谢在2021-07-02 20:05:30~2021-07-03 20: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5章 赵祯无遗憾（44） 　　◎宋仁宗过端午节◎ 　　五月, 是该过端午节了。 　　往年大宋给辽国送去的节礼，必定会备上许多丝绸、珠宝、香料等物。礼物的分量很足, 辽国皇帝有一份, 他的后宫佳丽们有一份，就连带他的母亲萧太后也有一份（这个萧太后不是历史上很牛逼的那个萧太后，而是辽国皇室女眷几乎都姓萧, 所以她也是萧太后）。 　　至于今年嘛。 　　萧靖自己都在荒郊野地住着，他过节推崇简朴，吃两个粽子意思意思就行。官家自己过得抠, 对待别人也不甚大方。 　　他给耶律宗真送了几车带穗的糯米, 说寓意来年丰收。他连壳都不给脱，金灿灿的稻穗挂在杆子上，看着多喜人啊。只要是当皇帝的, 谁敢说自己不喜欢粮食呢？ 　　他写信给辽国皇帝, 道：我在家里包粽子，也送你一些糯米、绿豆、咸鸭蛋、蜜枣、粽叶、草绳等物，附带吃食方子，能包咸粽子和甜粽子。我想邀请你尝尝我家粽子是什么滋味的，不过我包得不好，煮出来的馅儿漏了出来，又因为天热难以保存, 所以不送包好的成品粽子给你。只恨山高路远，我们不能在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粽子，遗憾呐。我把我有的东西送给你，我们来年还做好朋友。 　　他拿自己起草的信给身边的人看, 说：“我请他吃粽子, 有点像那个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的意思。” 　　张嫣跟着欧阳修上学，总算知道官家说的这两句诗是张九龄写的。她探头看了两眼，这人最爱口是心非，他说想跟你玩，那叫恨不得挖坑把你埋进去。 　　张小娘子想粽子的材料所费不高，惊奇道：“舅舅就送这点东西过去？” 　　这也太寒碜了。 　　“当然不是。”萧靖摇头，“还有别的。” 　　他命韩琦从左藏库翻出来几块往年海南进贡的木头，木头很大，接近有两米高。他让宫廷匠人将木头雕成道教、佛教的神仙模样，准备送给契丹人做礼物。大宋皇帝以简朴为美，连朱漆都不让上，只叫人抛光打磨，上一层保养的清漆。这样的摆件不费几个钱，但是一看就很大。 　　这么大一个摆件搁在皇宫大殿之上，大就是好，大就是豪华，大就是牛逼。 　　萧靖相中一根白檀香木，闻着有一股奇香。他不舍得把这样的好东西送给别人，跟张嫣说：“你今年十岁，是大孩子了，我给你做个专门梳妆的高脚桌子好不好？叫你天天坐在旁边梳头。” 　　“好。”小张很高兴。 　　萧靖大概画出桌子的模样，让工匠去琢磨怎么做。桌子掏空出来的碎料，能做点精巧的小玩意儿送给耶律宗真。不到数日，桌子做出来了，他收货的时候很满意。 　　然，张小娘子不知，这是后世的多功能书桌。书桌上带着两层木头架子，不仅能放妆盒，还能放很多书。她不但能坐在桌子前梳头，她还能坐在那儿写作业。 　　张嫣：“……” 　　她就知道，这天底下从来没有白来的礼物！ 　　“你看这张桌子的脚高，又是一样好处。”萧靖一巴掌拍到小孩的背上，叫她一下子挺直腰背，“我看你在案上写作业，整个人几乎都趴上去，不但容易驼背，还容易近视。我再让人给你做一张转转椅，你写累了就坐在上面转几圈玩儿。” 　　张嫣：我可谢谢您呐。 　　“这椅子还能转？”她没见过。 　　“转转椅又不难。”萧靖说，“不要少看劳动人民的智慧，做一把椅子比做炸/弹简单多了。” 　　== 　　今年新科的进士没有全部收到任命，还有一部分进士留在东京，等待被分派工作。 　　皇帝下旨，今年置办端午宴，不仅邀请近百位进士，还邀请过了省试却殿试不过的考生。 　　“陛下是当世的明主。”几位进士老爷在酒楼里高谈阔论，旋即又露出鄙夷的表情，“那些殿试都考不上的，怎么配与我们同席而坐？” 　　他们几个考上了，眼看前程可期，自然乐于以考试成绩论英雄。而酒楼里也有被殿试筛下来的人，心里听得真是恼火极了。 　　一个叫张员的男子是今年的考生，他通过了省考，却没通过殿试。他的目力极好，他在殿试那一日瞧得真真的，皇帝的眼皮子都闭上好几次，皇帝他在打瞌睡！ 　　他寒窗苦读数十年，考了不下五六次。他付出无数心血，皇帝就是这样回报他们读书人的？ 　　这个昏君要亡！ 　　张员倔强地认为，自己考不过殿试，原因全在昏君身上。昏君没有仔细阅读他的卷子，数位考官更是只论背景不论才学。但凡有眼睛的人认真看了他的卷子，必定会识出自己是顶级人才！ 　　“先去吃了昏君的席面。”张员心想，“不吃白不吃。” 　　“对了，我的好友胡浩好像也考过省考，我且喊他一道去吃。” 　　陈斐仁收到端午节吃席的邀请，十分高兴。他除了在殿试上遥遥看过皇帝的模样，此后再也没有看见。 　　他在薛家吃寿宴那日听闻皇帝有过来，可惜护卫重重，他没能去拜见皇帝。他倒是偶遇到公主，可是公主对他不甚热情。 　　他倒想过散播谣言，说自己心悦公主。可是这样的风险太高了，万一被人揪出来是他造谣，他日后的前程可全没了。 　　陈斐仁决定把自己装扮好，在端午宴上大放光彩。不是他自夸，他长得帅，殿试那日那么多人，他就没见过有人比他更帅的。考得比他好的那几个，人长得比他老，又已经有了正妻。皇帝如果有心在新科进士当中择婿，必定会看到他。 　　科举三四年才考一届，等下一届的考生出来，公主都成老女人了。 　　他是如此的自信的一个人。 　　端午节那日，陈斐仁穿着新衣服，髻边簪了一朵雪白的牡丹花，在人群当中相当耀眼。 　　萧靖：哪个大傻子在头顶戴大白花？旁边这花叶挺绿的。 　　官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古人诚不欺我，要想生活过得去，先得头上戴点绿。 　　“是殿试十三名的均州考生陈斐仁。”有内侍怕皇帝认不出人尴尬，主动介绍起来，“陛下可要宣他过来？” 　　“不用。” 　　萧靖问：“通过省试却不过殿试的，可有一人叫张员，一人叫胡浩？” 　　旁边的人没想到皇帝突然问起两个考不过的考生，连忙翻阅名单。他们极快给出答复：“是有这样两个人，他们今日都来了。” 　　“给那一群只通过省考的考生，每人赐五个粽子，锦囊一双，五色线一份。”萧靖指着下面，公开发表言论，“朕患朝中人才太少，录用人才理应不拘一格。近年来秦州、渭州一带不太平，若有人愿意往西部建设，朕愿意破格提拔封官，从七品以上。”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没通过殿试的这群考生，原本是没资格当官的。张员和胡浩对视了一眼，今日这昏君居然如此大方？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两人混在其他考生当中，高喊着：“臣愿意，臣领命而去！” 　　起点是七品官，再熬上几年说不定能升至五六品。张员心想，秦渭二州靠近夏国，小战事时常是有的。若是他能打几场胜仗，说不定能以军功当大官！ 　　张员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可能会被敌人杀掉的问题。 　　料理完这群殿试落榜的考生，萧靖对着进士们自然是更多安抚。他能给落榜考生开出这样的条件，论理应该给进士们更好的待遇。 　　他按照考试名次，宣进士们逐个过来觐见。这是莫大的荣耀，即便大家隔着屏风，进士顶多能看到他的鞋子，却看不清皇帝的模样。 　　狄青立在皇帝身侧，他负责安保工作。他被特赐可以带刀，手压在刀柄上，随时准备保护皇帝。 　　陈斐仁的名次排得较前，没一会儿就轮到他了。他特意为端午宴提前写了好几首词，背熟，预备着念给皇帝听。他的体格生得高大匀称，一眼看过去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帅哥。 　　“嘶——” 　　他行礼的时候屁股还有些疼，没好全。陈斐仁咬牙忍下去，朗声道：“学生陈斐仁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无双，长乐无极。” 　　“善。”屏风后的皇帝惜字如金。 　　皇帝又问：“朕有一友，其家中有一女大约双十，向来知书达理，温柔可人。朕见世美一表人才，想知你家中可有娶妻？” 　　我有一个朋友。 　　陈斐仁一听，脸色涨得通红。常人说话多爱如此，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啊，分明就是皇帝他自己。 　　他偷偷打听过的，鲁国长公主去岁是二十，今年应当是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四舍五入就是二十岁，这样想来没问题啊！ 　　“学生家中并无妻儿。”他按捺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学生任凭陛下许配！” 　　萧靖：这人还真不要脸啊。 　　他挥了挥手，让陈斐仁下去了。 　　次日，皇帝把富弼叫来，一副“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其他人”的样子，推心置腹好大一番话。 　　“女大当婚，朕想先给鲁国长公主订下一门亲事，孝期后再完婚。朕在端午宴见到一个姓陈的进士，陈斐仁生得玉树临风，年龄又相符。他说自己尚未成婚，随我婚配。” 　　“彦国前几日不是说他买花被骗吗？我看他挺忠厚的，所以才容易上当受骗。” 　　“陛下！”富弼查到一点儿，急了，“陛下万万不可！” 　　这个陈斐仁哪里是忠厚啊。 　　分明是要吃人肉的豺狼！ 　　作者有话说： 　　萧靖用檀香木给小张做书桌，檀香木在宋朝应该是十分珍贵的家具木头，参考自陆游的《老学庵笔记》：“高宗在徽宗服中，用白木御椅子。钱大主入觐，见之，曰：‘此檀香椅子耶？’张婕妤掩口笑曰：‘禁中用烟脂皂荚多，相公已有语，更敢用檀香作椅子耶？’”意思说钱大主去拜见皇帝，见到有白木椅，以为是用檀香木做的。谁知皇帝没用檀香木，这太奢侈了。 　　张员、胡浩是我编的姓名，原名没有记载。关于这两个人在本章的出现，我没有在水字数，往后会写到西夏线，包括范仲淹、韩琦，狄青等人被派去抗击西夏。这个世界想写的太多，契丹是一条线，西夏是一条线，男主和女主之间甜甜甜又是一条线。 　　北宋历史上有一个张元，以一己之力让宋仁宗修改科举制度。为什么萧靖会专门问起张和胡这两个考不过殿试的考生，感兴趣的小天使去百度查“张元”这个人，这里先不剧透了。 　　感谢在2021-07-03 20:47:43~2021-07-04 15: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废虾和赞姨一起瘟 111瓶；魂落归秋 50瓶；大仙也饿了、姐妹哪里跑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6章 赵祯无遗憾（45） 　　◎宋仁宗问狄青◎ 　　话说秦氏、两个孩子和陈父陈母被接到东京。 　　东京一向是繁华的, 均州比它多有不如。一家人刚一落脚，便被东京的热闹给迷住了, 东京的小贩最多, 卖吃食饮料样样都有，还可以关扑玩几个小游戏。瑛哥和东妹两个孩子坐在小院的门口，听得有叫卖的声音, 两双小眼睛应接不暇。 　　秦氏问接他们过来东京的人：“请问，我家夫君何时会过来相见？” 　　“还需再等几日……最近陛下设下端午宴，宴请诸位进士老爷, 陈大人等提前焚香沐浴数日, 期间最好不见家人。”暗卫半真半假地说，“不然面圣的时候身上夹带了什么，这可是八张嘴都说不清的。” 　　他又留下了一贯钱, 说是陈斐仁原先给他的, 托他送给自己的家人。陈父陈母听闻儿子要去吃皇帝的席面，心里十分欢喜，连声道：“应该的，是谨慎一些好。” 　　他们从年轻人的手里得到一贯钱，心里觉得这人可靠。若是道德败坏的人，恐怕要把这笔钱私吞了！ 　　“最近忙着过节，城中人多杂乱, 为保陛下的安全，东京的禁军时常有巡查盘问的。”暗卫小哥继续忽悠人，“你们是外乡人的户籍，说话又是外地口音, 最容易被人问到, 轻则被盘问大半个时辰, 重则会被请去开封府调查。你们一家最好少出门，生活用品皆有我和哥哥们帮忙采买。” 　　这是官家示意过的，要在“不惊动”的情况下将人软禁起来！ 　　陈父陈母朴实过活一辈子，对于皇权是天然的畏惧心理。他们没有多想，只是惊讶于都城的规矩森严，又以为是自己见识浅薄，倒是没有反驳。 　　秦氏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话来。她跟公公婆婆商量之后，将刚到手的一贯钱递回去，还自己搭上一贯钱积蓄，总共是两千钱。 　　“有劳小哥帮忙采买一些粮食和瓜菜，米粮要三四升，用结实的米缸子装好。瓜菜最好耐放一些的，要两三斤左右。再要半斤肉，不拘鸡鸭鱼肉，便宜的最好。”羊肉价贵，她是暂时不考虑。但是孩子和老人不吃肉不行，一路上颠簸过头，这身体虚的。 　　“我一届妇人，不知道东京的物价，只听夫君说这里的物价极高，寻常的一盘菜要近百钱，连吃水都要钱……我们不知道去哪儿买水，实在是要买水做饭洗衣。” 　　暗卫心想，这陈斐仁过得够阔气啊！ 　　他自己吃着皇粮，尚且不舍得去酒楼点菜，吃一百钱一盘的。 　　“行。” 　　他接过钱，单是帮忙买菜买水，两千钱是足够的。 　　== 　　陈家人这边刚安顿下来，暗卫小哥当晚跑去给皇帝汇报。 　　萧靖喊上志冲一起听，只听得这人说起：“……陈家除去陈斐仁，共有五口人。陈父陈母尚在世，还有一妇人秦氏，当地的邻里皆言秦氏与陈斐仁有夫妻之实，有摆过喜酒，共孕育子女二人。” 　　“有一子小名叫瑛哥，大约三岁，一女小名叫东妹，大约两岁。” 　　“秦氏和陈斐仁之间似乎没有婚书。” 　　萧靖听着心里一沉，没有婚书，这下可有些难办了。陈斐仁一日不领证，他说自己是未婚人士，的确有空子可以钻。 　　可是陈世美的孩子都生俩了，就这样放过他？任由他以后去骗婚，不单是欺骗公主和薛家，或者是其他无辜的姑娘？ 　　皇帝不愿意放过这样的人。 　　志冲了解完情况，拳头硬了，她气鼓鼓地说：“他家里有两个孩子，怎么还有脸面去招惹我和薛家姑娘？若是我们之间的哪个人答应婚事，嫁人之后不好和离，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这也太恶心人了。 　　“姓陈的爱骗人，朕必定要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太/祖皇帝定下来‘不杀士大夫’的规矩，朕必然要砍了他的脑袋。”萧靖冷笑一声，“若是他被人告发呢？我倒是要看他怎么辩驳！” 　　大宋皇帝最是仁慈的，怎么会为难士大夫呢？对付小人，还是小人最好用了。 　　殿试不过的张员在酒楼偶然得到消息，说今年新科进士第十三名的那个小白脸，家中已有妻儿，竟然想要参选驸马。 　　“……他家的那个妇人举家搬到东京，肯定是不乐意的。” 　　“……她不乐意还能强得过公主？我要是陈斐仁，我肯定要公主不要她。只要娶了公主，肯定能谋个左卫将军、团练使之类的官职，即使是外放，那也是知州刺史这等的大官。” 　　“……我倒是觉得公主很可怜，若是官家知道陈斐仁是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让妹妹嫁给这种人。” 　　张员偷听到旁人说话，心中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兴奋！他自己考不中殿试，认为殿试结果不公平，恨不得能把通过殿试的进士拉下来。 　　他自己得不到好，就盼着别人也落不得好。 　　他不认为陈斐仁这样的人能凭实力考过殿试，心道：“要不是姓陈的长了一张好脸，合该是我这样的人才高中！都怪主考官以貌取人，让他这等小人占了我的名额！” 　　“我，我要举报！” 　　“我举报新科进士陈斐仁，隐瞒实情，企图蒙蔽陛下！” 　　张员跑去开封府，实名举报陈斐仁骗婚。事关天家大事，开封府尹不敢耽搁，此案正式受理。 　　由于事情牵涉到公主，开封府众人对这件案子进行秘密调查。 　　得益于东京较为完善的出租屋管理条例，住公租房的租户需要登记身份信息。陈斐仁的父母和秦氏住的是公租房，他们一登记，开封府这边就查到了。 　　富弼一向忠君，他早先已经查到有些东西，觉得姓陈的这个人有问题。他不放心别人，亲自去盯梢，还真给他盯出一些东西。他看见有人带着秦氏出门，又把陈斐仁约到地方。 　　陈斐仁没想到会在东京遇到妻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跟见鬼似的。 　　卧槽，她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来，爹娘和孩子们呢？”陈斐仁把秦氏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话，“我这儿可忙着呢，没时间照应你。” 　　秦氏察觉到夫君的神色不对，他那是惊大于喜。她不安地说：“我们来了已经有三四日，爹娘安好，瑛哥和东妹两个孩子都说想你……我也想你，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回去见一见。” 　　陈斐仁：见什么见啊。 　　他恨不得秦氏原地消失，她怎么如此不懂事。他在东京谋划大事，可谓费尽心血。她倒好，带着一家子跑过来，若是被皇帝和公主知道可怎么办？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端午那日说的话—— 　　“学生家中并无妻儿。” 　　他的眼中露出凶光，想到一条毒计：“你带着孩子，先不要在东京声张。我即将获得一门泼天的大富贵，能让瑛哥和东妹都荣华富贵，无奈要委屈娘子。” 　　“公主未婚，陛下有意为她择选夫婿。陛下看好我，想把公主嫁给我。这辈子，我和公主之间不会有孩子，等她进门三年后，我会提出从宗族过继子嗣。” 　　“到时候我把瑛哥和东妹接过来，公主无子，陛下有愧，说不定陛下会给瑛哥和东妹封赏爵位。等料理完孩子的事情，我再把你接过来，以什么身份都好。这下我们一家团聚，富贵有了，我和孩子的前程也有了。” 　　秦氏低着头，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不敢相信这是夫君说的话。本来在家里过得好好的，怎么他往东京来了这一趟，这人就变了？ 　　她不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即使那个人是公主。可是陈斐仁用孩子来跟她说事……一个母亲怎么会不盼着孩子好呢？ 　　一想到瑛哥和东妹不用受苦，以后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她可耻地动摇了。 　　“我不会声张的。” 　　思绪千回百转，秦氏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至于偷听的富弼，拳头硬了。 　　“天呐，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毒的男人！” 　　他想到陈斐仁说的那一句“我和公主之间不会有孩子”，除非不同房，正常男人和女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怎么会没有孩子呢？姓陈的既然想讨好皇帝，婚后必定会和公主同房的。 　　除非—— 　　驸马给公主下绝育药，害公主生不出孩子。公主被蒙在鼓里，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定然会十分内疚。“品行高洁”的驸马不愿意纳妾，只道从族里过继孩儿。 　　这般操作下来，公主大约会很感动，以为丈夫爱惜她。皇帝应该也会很感动，妹妹生不出孩子，妹夫居然不嫌弃她。 　　驸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亲生儿女弄过来，充作是公主的子女抚养。公主身上流着和皇帝一样的血脉，她的子女自然是得宠的。 　　富弼把自己查到的东西递上去，连带陈斐仁和秦氏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写上。东西落到皇帝手里，萧靖改了两笔口供：“别把公主牵扯进去，只说是城中富户的女儿，陈斐仁想求娶那个姑娘。你去申请调令吧，即刻捉拿陈斐仁。” 　　“是。”富弼低声应下了，此事传出去确实对公主不好听。 　　“原告张员，敢于举报，是个可造之才啊，让他明日过来见朕。”萧靖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张员，张元，呵，真是个不错的人。” 　　等富弼离开之后，他让张茂则去喊狄青过来。 　　狄青以为有急事，大步赶过来。谁知官家让他靠近一些，第一句话便是—— 　　“青以为鲁国长公主如何？” 　　作者有话说： 　　本章情节纯属虚构，秦氏非秦香莲，作者绝对没有要抹黑秦香莲的意思。瑛哥和东妹两个小孩的名字引用自《铡美案》。 　　感谢在2021-07-04 15:53:34~2021-07-05 20:1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见? 30瓶；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7章 赵祯无遗憾（46） 　　◎宋仁宗指示张员◎ 　　“公主一直是极好的人。” 　　狄青憋到脸红, 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萧靖直直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发现狄青对志冲的爱慕埋得很深, 深得好像一口潭水, 正午的阳光照射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志冲向来天真，她把人家当好朋友, 唯有皇帝看出来一二。 　　萧靖发现狄青处于那种“我想远远地看着她，看她过得快乐，我就心安”的自卑心态, 如果不逼他一把, 他这辈子都不会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望。 　　喂，谈恋爱可不是这样谈的啊！ 　　官家很认真地考虑过妹妹的婚姻大事，他不愿意把妹妹嫁给无才无貌的男子, 叫驸马一家啃志冲的嫁妆过活。他希望有一个好人, 能够真心爱护志冲，这个好人最好能有一些话语权，起码不能让别人欺负公主。 　　他挺看好狄青，时间和历史证明过，这是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问：“青可有听说过卫烈侯的故事？” 　　狄青一脸茫然。 　　萧靖耐心地解释道：“与你同名的卫青，汉朝人，你知道这个人吗？” 　　“臣知晓。”狄青开始看书, 知道卫大将军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陛下讲烈侯，他没印象，但一讲到卫青的大名，他想起来了。 　　卫青, 大败匈奴, 收复河套之地, 他是何等英雄！ 　　狄青特别崇拜这样的英雄。 　　“……卫烈侯出身的时候，是平阳公主的骑奴。他领兵作战十分勇猛，后来他得胜归来，娶了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 　　“青明白朕的意思吗？” 　　“赵元昊蠢蠢欲动，俨然有了谋逆之心。朕愿意给你三年时间，如果你能在西边立下战功，志冲又愿意的话，朕愿意让志冲出降于你。” 　　（西夏李元昊在1047才恢复姓李，这个时间点西夏和大宋还没正式撕破脸，他该叫赵元昊或者嵬名曩霄。） 　　“你敢吗？你敢为了志冲拼命吗？” 　　“或许你会死在乱箭之中，连尸骨都带不回来。你若是不愿意，明日领旨去西京当个团练副使，今日这番话当朕没说过。” 　　狄青匍匐在地上，把头重重地磕上去：“臣愿意为陛下平定四海，即使战死，无怨无悔。” 　　他年少背负了命案官司，全赖圣上仁厚，将他提拔起来。他对于陛下是充满感激的，就算不为公主，他学过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或者说是为家国而死。 　　他仰慕卫青那样的英雄，渴望成为那样的人。陛下点醒了他，是啊，卫青骑奴出身，都能干出这样大的成就，他把自己的性命全部压上，焉知不能成为大将军？ 　　他不怕牺牲，不过他更想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见到公主一面。 　　萧靖：“朕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六月中旬出发启程。你若有什么想说的话，写封家书寄回去吧。” 　　“好。”狄青应声道。 　　萧靖问起：“对了，青可有表字？” 　　狄青恭敬道：“并无，求陛下赐字。” 　　“汉臣，朕觉得这两个字最配你。”萧靖一语双关，“愿青处于蓝胜于蓝，胜过汉朝的卫烈侯。” 　　== 　　次日，萧靖召见了张员。 　　张员被内侍领进去屋内，他看见皇帝坐在上首，第一次距离皇帝那么近。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由得胡思乱想：自己举报陈斐仁，没做错吧？ 　　皇帝犯不着为了陈斐仁迫害他啊！ 　　张员偷偷抬头看去，和殿试那一日打瞌睡的昏君不一样，皇帝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常服，瞧着是精神极了。皇帝喝着一盏茶，见他来了，面无表情地说：坐，茶。 　　瞧着是没多少礼貌，但张员不觉得难堪。 　　他总算有点自知之明，自己算哪根葱，没那个资格得皇帝好脸。 　　“陛下……”张员装模做样地行礼，心里一直在嘀咕。 　　“张员，永兴军路华州人，过了省试却殿试不过，不知道朕说得对不对？” 　　“对。”一提起这事，张员就想发火。他觉得是皇帝和考官有眼无珠，叫他这样的有才之士落榜。 　　“朕昨日看了你的答卷，你殿试不过，并非是考官不公。”萧靖盯着张员的眼睛，“自澶渊之盟之后，朝中主和派最多，你是主战的，你不落榜谁落榜？” 　　这话说得很扎心了。 　　张员死死地捏着拳头，显然是心理素质不够过硬。 　　萧靖使劲忽悠人：“朕以为，你有一颗敢于应战的心，对大宋是好事。近年来边疆未平，骚乱四起，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去镇守一方。先生才学不输孔明，可愿为我方军师，替朕荡平四方？” 　　“赵元昊有不臣之心，先生可有什么妙计？” 　　拿张元跟诸葛亮相比，简直是宇宙级碰瓷。 　　这话传出去叫人笑话，可是张员真的被哄住了！ 　　他受宠若惊，高呼道：“臣何德何能，能与孔明相提并论。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来这个皇帝不是昏君，他识得自己这样的人才！ 　　张员被哄得飘飘然，他一时心潮澎湃，竟然想砍下赵元昊的头颅为自己的前程铺路。陛下暗中示意他，朝中即将往西部调兵遣将，让他早作准备。 　　“今年有一员小将，名叫狄青。朕安排你当狄青的军师，他向来不爱抢功，等大军立下战功，定然有先生的一份功劳。” 　　张员点头，很满意这个安排。若是军中主将好大喜功，其实最倒霉的是军师幕僚之类的人物。因为功劳不是他的，背锅却可以给他背。 　　他彻底被皇帝收复，感激道：“臣遵旨。” 　　“还有一件事，你举报陈斐仁的那个案子，朕不愿意牵扯到鲁国长公主。”萧靖说，“你状告他，朕命人将你的口供改了两句，改为陈斐仁欲求娶城中一富户之女，此女有万金陪嫁。陈斐仁贪图女方嫁妆，企图将亲子充作嗣子，暗中过继，蚕食女方家产。” 　　“朕的意思，你懂吗？” 　　“臣懂。”张员明白，皇帝这是要他咬死陈斐仁。 　　这事儿简单！ 　　很快，陈斐仁被缉拿，开封府开堂审理此案。原告张员与被告陈斐仁之间没有纠纷，要说唯一的关系—— 　　大概是他们同考过今年的科举，一个殿试挂了，一个没挂。 　　张员身为挂了的落榜考生，居然有胆子状告前二十名的进士老爷。他挺直腰板，说话那叫一个底气足，仿佛只是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作为新闻，这件案子很快在东京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议论起来。 　　“姓张的和女方家里毫无关系，居然敢告人，这真少见啊……” 　　“他那叫多管闲事。” 　　“你说他多管闲事，那是你蠢。张员这一下子名声大涨，据说连官家都知晓他这个人物。” 　　“你说那个姓陈的，好好的前程，被自己的贪心给毁了！” 　　陈家人作为重要人证，全家被带上公堂的时候，陈父陈母和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大喊冤枉。秦氏猜到一星半点，她脸色煞白，早知道有这一日，当日她一定劝丈夫不要谋求什么富贵。 　　这下完了，什么都完了。 　　陈斐仁形容狼狈，穿着一身囚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告发。而且他明明记得，皇帝跟他说的是公主的婚事，缘何会变成“城中富户的女儿”？ 　　“朕有一个朋友……” 　　对了，就是这个！ 　　陈斐仁苦笑一下，他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聪明人何止他一个。皇帝没有把话说死，更没有挑明说公主的婚事。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妄想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 　　状告他的张员也是一个聪明人，人家踩着他来扬名呢！ 　　至于是谁唆使张员告他，陈斐仁不愿意细想。是薛家，还是他得罪过的仇家，或者是—— 　　皇帝？ 　　陈斐仁被判流放，与家人分离，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做一名看管仓库的小吏。那里的日子过得艰苦，冬天很冷，他的十个手指头都冻伤，没办法握笔。主管骂他偷懒，他张了张嘴，还是不敢辩驳。 　　陈斐仁怕自己被主管派去管牲口，牲口棚又脏又臭，到处都是牛马的屎尿味。棚里四面漏风，日子比看仓库惨多了。 　　数年之后，他听闻朝中出了一个姓狄的将军，那个人娶了鲁国长公主。他又听闻鲁国长公主极爱重驸马，公主组建了一支娘子军，跟随狄将军南征北战，敢带着一群女人杀上昆仑关。 　　他的子女长大了，瑛哥在家书中写到，说想要成为“狄将军那样的英雄”。瑛哥是犯官之后，没有办法考科举，只能投身从军。这个孩子在手臂上刺青，投身水军，抗击海盗，兴许哪一日会没命。 　　陈斐仁很后悔自己害了儿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反观瑛哥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苦，他是一个很勇敢的小伙子，他在水军立下数次军功。他虽然出身不好，但是战绩传到东京，陛下按照功劳给他封了七品官。 　　瑛哥写信告知陈斐仁这个好消息，陈斐仁乐得多点了两个火盆取暖，盼着哪一日大官儿子接他回去。 　　火烧得旺旺的。 　　第二天，人没了。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狄青，字汉臣，我脑洞大开，猜想他的偶像会不会是卫青呢。 　　张员（原名没记载，我编的张员），投靠西夏之后化名张元。历史上张元这个人在大宋怀才不遇，跑去西夏给李元昊出谋划策，坑杀宋军数万人。这个人在军事上有些才华的，帮助西夏军队大胜之后，写诗夸自己兼踩别人“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大宋这帮文官打仗确实不行，范仲淹还能扛两下，韩琦打仗很冒进，结果被张元坑得好惨。 　　萧靖用权力为饵去吊着张元，叫张元去坑李元昊，应该是奏效的。 第628章 赵祯无遗憾（47） 　　◎端午节（辽国剧情线）◎ 　　辽国 　　五月, 本该是全家团聚，一起过端午节吃粽子。对于契丹人而言, 端午节是一个外来的节日, 是从辽太宗时期才开始过这个节。 　　太宗打下那么大的江山，治下不仅有许多契丹人，还有汉人。汉人习惯过端午节, 契丹人把这个节称作“耐赛篱”。契丹人学着汉人在手臂上系五彩线，谓之合欢结。按照习俗，宫中女眷应当将艾叶和绵絮混合, 制成艾衣, 献给皇帝，皇帝自己穿上艾衣，然后他会给得宠的臣子赏赐这样的衣裳。 　　可是今年准备的艾衣出了岔子。 　　实情是, 萧太后压根没有让人为皇帝准备艾衣。 　　萧太后是后宫第一人, 有她在，阖宫妃嫔都不敢擅作主张。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是她的亲儿子，在当妈的眼里，儿子应该听她的话，不许忤逆她！ 　　没瞧着隔壁的大宋，之前也是刘太后当家嘛！ 　　若萧太后是武则天、刘娥那样的女中豪杰，她作国家的主, 自然是可以的。可惜她不是—— 　　她不仅是扶弟魔，还是一个偏心的母亲。 　　如今的皇太后萧氏虽然出身后族（辽国皇帝世代娶萧氏一族的女子为皇后），可是她并非先帝的皇后，而是上一任太后的侍女。太后让她伺候先帝, 萧氏有孕, 得以封妃。等长子耶律宗真登基之后, 这位萧太后认为先帝的原配皇后萧菩萨哥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诬陷菩萨哥及其兄弟造反。 　　萧菩萨哥一家被除，被牵连的卫士和贵族大臣多达一百多人。先帝的孝期未过，萧太后不仅给自己的弟弟们封王，而且让自己的身边的奴仆都当上高官。 　　这位太后在政治上大展拳脚，她将先帝提出的改革政令尽数废除，又将先帝判罚有罪的官员重新提拔起来。 　　如果单是这几样，可能还不至于皇帝儿子跟她翻脸—— 　　萧太后的权欲太重了，她想跟武则天学。她想把现在当皇帝的大儿子给废了，换上自己听话的小儿子继位。太后在端午节制成艾衣和各色礼物，她没给皇帝送过去，却赐给十三岁的耶律重元。 　　她的小儿子。 　　当娘的胆大妄为，却不曾想小孩子藏不住话，跑去跟皇帝哥哥说（炫）话（耀）。 　　“皇兄，娘今年给我做了艾衣，艾衣一股味儿，我不喜欢穿。” 　　“皇兄，娘给我做了粽子，就是汉人吃的那个粽子。我这几天光吃这个，没怎么吃饭。” 　　“皇兄，我想问娘要合欢结，娘笑话我，说以后让我的妃子给我做。” 　　“皇兄，皇兄……” 　　皇帝耶律宗真坐在皇座上，他死死捏着拳头，不明白母亲为何偏心至此。还有两日就到耐赛篱，母亲为弟弟准备过节的食品和服饰，却一丝一毫都不分给他。 　　为什么？ 　　难道仅是因为自己不在她身边长大吗？ 　　皇帝突然想起自己的嫡母兼养母，齐天皇后萧菩萨哥。菩萨哥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没有生育孩子，先帝作主让她抱养耶律宗真。她将耶律宗真视为亲子，每逢过节，必定亲自为孩子裁衣，把甜软的糕点塞到小孩的嘴里。 　　好多年前的耐赛篱，小孩闹着要吃汉人的粽子，菩萨哥给他包了一锅。粽子具体是什么味道，耶律宗真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好吃。小孩嫌弃艾衣的味道不好闻，但是菩萨哥总会哄着他穿上。 　　“只骨（耶律宗真的契丹名字，只骨）穿上艾衣，就不会生病啦。” 　　“娘也穿，我不要娘生病。” 　　小孩坐在菩萨哥的膝盖上，这样的日子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等耶律宗真登基之后，他在生母和养母之间摇摆不定。当菩萨哥被诬陷谋逆的时候，耶律宗真劝自己的生母放过这个无子的女人，却没有奏效。 　　因为他的软弱和无能，菩萨哥死了。 　　再也没有人给他制艾衣、包粽子。 　　等弟弟耶律重元离开之后，皇帝耶律宗真收到宋国送来的礼物。他翻看着礼单，还有那位寄来的国书。赵祯给他送来包粽子的原材料，说请他吃粽子，咸粽子和甜粽子都有。 　　“粽子啊……”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听到只骨的叹息。 　　粽子成为压垮契丹皇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千里迢迢的陌生人都愿意给他送粽子（虽然只是原材料和烹饪方子），可是他的母亲连煮粽子的汤都不愿意分给他一勺。弟弟吃粽子吃到肚儿撑，他什么也没有。 　　耶律宗真是一个心善的兄长，他没有责怪弟弟。他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皇太后身上。 　　太后她有罪，她害死菩萨哥仍不知悔改。她如今还想要挑拨离间，想兄弟二人手足相残。 　　“今年夏天，真热啊。”耶律宗真喃喃道，“也许好多年之后，我并不会怀念这个夏天。” 　　还有这个夏天的人。 　　== 　　端午节刚过，辽国皇帝先发制人，说要带萧太后去行宫避暑，却故意将太后的亲信都留在中京。他先派人太后的亲信捉了，逼迫他们说出太后废长立幼的计划。然后他指示耶律喜孙，带着二百多个士兵去包围太后在行宫的寝阁。 　　当年菩萨哥被诬陷谋逆，是由耶律喜孙告发她的“罪行”。萧太后十分信任耶律喜孙，以为他是自己人，却不料他是耶律宗真的人。 　　“皇帝，皇帝好狠的心！”萧太后被人押上囚车，她大骂道，“皇帝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不去救她！” 　　是啊，朕为什么不去救她。 　　耶律宗真想不明白，或者说他不想明白。 　　皇帝忌惮嫡母的势力，或者说是后族和宰相的势力。他放任生母的野心，任由萧太后的身边都是一群小人。他在等，等太后犯下滔天大罪，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像毒瘤一样清除。 　　次日，皇帝下旨废太后萧耨斤为庶人，萧太后的集团被尽数铲除。 　　这样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不到一个月，辽国的消息传到大宋东京，急报被送到萧靖的御案上。 　　官家自己没给生母当过一日孝顺儿子，更加不愿意孝敬别人的妈。 　　“废得好！”萧靖一拍手，“拟旨，以后送去辽国的礼物，不用算皇太后那一份了。” 　　又能节省一大笔钱。 　　逢年过节的礼物，搁在普通人家不算什么。可是送给一国太后，既要绫罗绸缎，又要金银珠宝，还得要进口香料—— 　　我的钱难不成是大风刮来？ 　　真宗和仁宗父子两人不愿意和契丹人、西夏人翻脸，以为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儿。但是萧靖不愿意这样做，有钱拿去充实军费、发展民生经济，搞点什么不好？ 　　世界那么大，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要想着子孙们的诗和远方。 　　当皇帝的不能这么自私，光顾着自己的龙椅坐得稳，却不料孙子那一辈被人打进来。到了靖康年间，徽宗的诗也念不成，直接被送去远方。 　　萧靖下旨免除日后送给萧太后，不，萧庶人的礼物，这个决定如此抠搜，可谓震惊朝野。 　　大臣们都震惊了，人家刚废了亲娘，你这边就不送礼了？ 　　这看人下菜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非君子所为。谏臣们纷纷上书劝谏，连范仲淹也过来劝。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萧氏乃国主生母，怎可如此怠慢！” 　　“陛下，臣建议给国主的礼物多加三成，倒是萧氏的礼物可免。” 　　最后这个大臣说的方法不错，相当于把萧氏的那一份礼物一并送给辽国皇帝，礼物的总额没有差，但是名义上不需要给萧氏送礼物。 　　“你们讲得都很有道理。”萧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可是朕没钱，你们谁家乐意出钱的，朕允许他为国捐献。” 　　没，钱。 　　有捐没有还。 　　没钱你说个吊啊。 　　官家说自己没钱，大臣们都不信。范仲淹瞧着官家一副“欣然接受，屡教不改”的样子，觉得十分头疼。 　　皇帝何时变得如此无赖的？ 　　皇帝不怕人唠叨，众人开会讨论，他在喝茶。他不仅自己喝茶，还请大家喝茶。大家讲得口干舌燥，几壶茶下去，有人的肚子都憋不住了，眼看着忍耐得十分艰难。 　　皇帝年轻力壮，肾水足，自然能多忍一会儿。可怜一群四五十岁的老臣，叫老头忍一上午不许上厕所，造孽啊！ 　　萧靖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温声道：“朕有些乏了，除了范希文，其余人等散吧。” 　　终于可以走了！ 　　一群大臣像是出笼的鸡一样，好几位都是冲出去的，身手敏捷，恍若年少时一样。萧靖在后面看着，很有感触。 　　平生就没见过大家那么有活力的一面！ 　　范仲淹多劝了几回，被皇帝盯上，命他单独留下来。老范刚才多喝了茶，有些涨的，他羡慕地看着可以离开的同僚们。 　　他也想去啊。 　　萧靖看出范仲淹的不安，笑道：“朕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有三急才是常事。希文快去，去完再回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多谢陛下。” 　　老范神色稍微一松，提腿就跑。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契丹国志》，关于端午节的记载:“五月五日午时,采艾叶与绵相和,絮衣七事,国主著之……北呼此节为‘耐赛篱’。又以杂丝结合欢索,缠于臂膊。” 　　有参考《辽史·卷七十一·列传第一》和百度百科，关于太后萧耨斤的生平，历史上她就是在这一年五月被皇帝儿子一锅端的。 　　辽兴宗耶律宗真为萧菩萨哥的养子，有参考《辽史·卷七十一·列传第一》：开泰五年，宫人耨斤生兴宗，后（菩萨哥）养为子。 　　太后萧耨斤不喜欢自己长子和菩萨哥亲近，参考《辽史·卷七十一·列传第一》：后（萧耨斤）以兴宗侍仁德皇后（菩萨哥）谨，不悦。 　　关于耶律喜孙的资料，参考自《辽史·第九十七卷 ·列传第二十七·耶律喜孙传》：圣宗大渐，喜孙与冯家奴告仁德皇后同宰相萧浞卜等谋逆事。及钦哀为皇太后称制，喜孙尤见宠任。 第629章 赵祯无遗憾（48） 　　◎宋仁宗贬谪范仲淹◎ 　　萧靖想要提前将范仲淹派去西北边境。 　　在仁宗皇帝的记忆当中, 大宋和西夏的战争大约会在五六年之后开始。可是李元昊已经有反心，边境时常有小摩擦爆发, 难道要养虎为患, 等老虎吃人的时候才叫人打虎？ 　　那也太蠢了。 　　子不教父之过，你想造反我的错。 　　大宋和西夏的矛盾，不是一时半载, 而是几代人的事情了。 　　太/祖是一个很能打的男人，他在的时候，西夏小弟自愿献出银、夏、绥、宥四州八县地方。太宗不如太/祖英勇善战, 但他敢打, 他气恼西夏人骚扰边境，兵分五路和西夏人对打，没打赢。 　　到了真宗皇帝, 也就是先帝那一代。先帝完全不能打, 愿意割地息事宁人。他把原本西夏上贡的银、夏、绥、宥等地还回去，还从自己家里搭了点添头—— 　　他将大宋的静州给了西夏人。 　　先帝的退让并不会让对方觉得满足，而是会让人觉得他是软柿子，好欺负。宋朝的边防重镇灵州和凉州接连被西夏人攻占，西夏人截断宋朝与西域的商道，禁止西域诸国向宋朝的进贡与贩卖战马。 　　今年的大宋明道三年，国内用的是明道的年号。李元昊给自己想了一个年号, 他说咱们西夏的年号不用明道，叫显道。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官家捧着茶盏，氤氲的水汽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范仲淹坐在下首, 心里止不住颤抖。 　　司马家原是曹魏的臣子, 却造了老东家的反。赵元昊本该对着陛下称臣, 可他私改年号，其心如司马昭一般无二。 　　当诛！ 　　萧靖想起一件事情，突然觉得十分好笑：“赵元昊不忠不义，不配姓赵，以后只许称元昊。元昊祖上姓拓跋，宣称自己是鲜卑后代，大有向往北魏称帝之意。” 　　“他私改年号，又下达秃发令，要求全族男子三日内剃头。哼，人丑就要多读书，鲜卑旧俗哪里是把头顶剃成秃子的？” 　　真正的拓跋鲜卑才不秃，小辫子头很帅，秃头的是其他部族的胡人。可怜李元昊硬要蹭热度，自己又不懂，学了个四不像，半秃发型真的是巨丑。 　　范仲淹没见过数百年前的鲜卑人，官家在说，他便听着。他的消息闭塞，竟然不知西夏人的秃发令！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秃发，元昊此举绝对是挑衅无疑！ 　　老范震惊过后，觉得不对劲：“此等大事，怎么朝中无人禀报？” 　　“人呐，都想着过自己的平安日子，哪管旁人的死活。”萧靖叹了一口气，“只等纸包不住火，才会展露出一二。朕像是活在九重天上的神仙，底下一层层云雾，睁大眼睛都看不见底下的土地。” 　　范仲淹露出同情且担忧的表情。 　　官家胸怀天下，无奈被底下的人蒙蔽住双眼。他身为朝中官员，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跟半个聋子有什么区别。 　　“朕想要希文去西北一趟，充当朕的耳朵和眼睛。这一趟很苦，也有可能把命折进去了。” 　　“可是朕不甘心呐，真的不甘心。” 　　“太/祖打下那么大的基业，朕守不住，日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朕看着着歌舞升平的东京，时常在想，边疆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们在受苦吗？他们是不是在埋怨朕这个皇帝？他们觉得朕做得不好，会不会跑去投靠元昊这个贼人……” 　　“陛下，别说了，别说了。”范仲淹越听越惨，险些要落泪，“臣愿去西北，为陛下戍边西北。” 　　萧靖拍了拍老范的肩膀，以示鼓励。历史经验告诉萧靖，老范不仅是一个文学家、政治家，他还是一个军事家。老范人到中年，又是文官出身，虽然他没体力提刀追着人砍八条街，但是他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 　　范仲淹懂得指挥，留下“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的美名。历史上投敌的张元敢骂夏竦和韩琦二人是怂蛋蠢货，却不敢轻视范仲淹。 　　“朕看着满朝文官，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真是可悲。”萧靖拉着老范说悄悄话，“不是朕自夸，你看韩稚圭（韩琦）长得俊，那胳膊细得哟。稚圭平时肯定不锻炼，朕一个人能打他三个。” 　　范仲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二十几岁的韩琦是小胳膊小腿，那他叫啥？ 　　老胳膊老腿？ 　　官家被张小娘子盯着锻炼身体，他人又爱吃，吃下去的东西变成肌肉，胳膊摸上去是挺结实的。他授意老范弄一张《百官图》，尽快送上来。 　　“就是讽刺官场乱象，画人丑态百出的那种。”萧靖解释道。 　　范仲淹：官家让我打小报告啊？ 　　范仲淹：我看宰相吕夷简不行。 　　两日后，范仲淹当朝送上一副《百官图》，讽刺宰相吕夷简用人唯亲，私结朋党，力劝皇帝亲自掌握官吏升迁之事，建立规范的提拔制度。宰相吕夷简自然不甘示弱，大骂范仲淹“离间君臣”。两人对骂数场，萧靖一边看大家吵架，看得还挺入迷的。 　　文官吵架就是牛，半个脏字不说，典故那是一套又一套。口水唾沫横飞，却没有人动手。 　　范吕之争只是一个导火索，朋党，确实是大宋官场的一个问题。两方各有许多亲友纷纷下场掐架，侍御史韩渎站在吕相一方，攻击范仲淹在朝中的朋友，列数“范党”数人。而太子中允尹洙自爆和范仲淹是师友关系，愿被一同降官贬黜。馆阁校勘欧阳修虽然官不大，但他是坚定站在范仲淹这一边的。 　　两方吵了好几天，最后的结果：陛下获得提拔官员的权力，不需要受到宰相们的掣肘。陛下严令禁止朝中朋党乱象，吕相、老范的亲友们各被训斥一番。 　　这一局下来，看似庄家稳赢，吕夷简险胜，范仲淹惨败。 　　范仲淹被贬出京城，陛下任命他出任永兴军路团练守捉使。永兴军路，张元的家乡，这个地方离西夏挺近的。 　　团练守捉使，简称“团练使”。如果在唐朝，团练使这个官职是实权武官，属于地方军队的领导者。比如武则天为了抵御突厥人，让团练使负责训练武骑团兵。 　　可如今是宋朝嘛—— 　　大宋的团练使是虚职，多由观察使兼任。而观察使相当于御史，是一种文官职位，叫文官兼职武官，岂不是瞎搞？在吕相一派的人看来，范仲淹被踢出京城，只领了一个从五品武官的虚职，算是彻底废了。 　　与范仲淹一同西去还有两个伴，一个是配军出身的狄青，另一个是落榜考生张员。 　　在外人看来，这个组合何止是一个惨字！脸上刺青的贼配军，瞧着像是社会人渣；落榜考生，想来也不堪大用。 　　欧阳修替老范忿忿不平，上书逼逼了好几回，萧靖权当没看见。官家带着孩子去上补习班，欧阳修的脸色跟吃了爆竹差不多，想炸，又不敢当着皇帝的面炸。 　　看他变脸可有意思了。 　　张嫣明知故问：“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夏日心火大，要不要试试黄连茶？或者吃点降火解压的药？” 　　“你明日和后日都不用来上课了。”欧阳修气得想把学生和家长都赶出去，“我没空，我要去给希文送行！” 　　说起黄连，欧阳修想给朋友准备一些急用的药材。此行山高水长，千万不要生病。 　　志冲听说狄青要外出赴任，她先是有些不舍，然后又替他高兴。 　　“我只是一个公主，小青跟着我身边没有太大的出息。”她说，“我倒是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抱负。” 　　公主猜想，兴许男人都想要当官、封侯拜相吧？ 　　狄青专程来向她告辞，感谢公主这些天对他的照顾。他去大相国寺买了公主爱吃的炙猪肉，送到志冲手里还是热的：“……臣离开之后，公主外出记得多带人，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像大相国寺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公主起码带二十个侍卫，再带五六个健妇。” 　　“知道啦，小青好唠叨。” 　　志冲用竹签插了一块猪肉，皮是脆脆的很好吃，可是她吃到嘴里却不如平时高兴。她觉得鼻子有点酸，连忙拿茶盏挡住脸，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她轻声道：“我就不留你了，哥哥说了有事情要找你。” 　　萧靖画了大致的草图，让宫中匠人做一款男子面具。在仁宗皇帝的记忆当中，据说狄青打仗的时候是披头散发，戴着铜面具的。 　　真够狂野啊！ 　　官家拿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亲自给狄青戴上。官家说：“朕前几日在梦中遇见兰陵王高长恭，兰陵王身着朱红胡袍，立马横刀，十分威武。朕求兰陵王保佑汉臣，让你在阵中如有神助，势如破竹。” 　　堂堂皇帝去求一个王？ 　　狄青听着，感动得想哭。他想自己何德何能，让官家为他求来庇佑。他戴着面具走出去的时候，内侍们看着都觉得害怕，纷纷躲避，唯独有一个姑娘不怕。 　　志冲站着门边等他，她又恢复到那个开开心心的样子。 　　“小青的面具真好看！”志冲一眼认出来是狄青，踮起脚来解下他的面具，“走，我带你去关王庙求一求，求关王保佑你旗开得胜。” 　　狄青：“啊？” 　　都说一事不烦二主，陛下替他求了兰陵王，公主却想带他去求关羽。身为古代将领，高长恭能打，关云长更能打。狄青心想，陛下和公主一看就是亲兄妹，都一样迷信。 　　“我把香油钱都准备好了，去嘛，关王很灵验的。”志冲看狄青愣住没动，极力劝说，“史官都记载了，当年蚩尤在盐池作乱，先帝命天师请来关王和阴兵，后来盐池再也没有出现过水少盐减的情况。” 　　“……” 　　狄青：连蚩尤都出来了？ 　　狄青：分明是有人在盐池偷盐，见皇帝盯得紧，后来就没偷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他总算知道陛下和公主都像谁了。 　　像先帝，先帝最迷信。 　　作者有话说： 　　狄青：我常常因为不够迷信，跟着这个家格格不入。 　　关于宋太/祖至仁宗期间，大宋和西夏多次战争，有参考《宋史》、《西夏史稿》等书。 　　李元昊私改年号显道，参考《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初,宋改元明道,元昊避父讳,称显道于国中。” 　　关于李元昊的秃发令，有参考《中国少数民族史大辞典》：“夏景宗李元昊于建国初显道元年(1032)三月发布。党项羌人本披发蓬首，后渐行汉人风俗结发。李元昊自认为拓跋鲜卑之后，原行秃发之俗，即剃光头顶，周围留发。立国后为保持旧俗，以异于汉人发式，乃先自秃发，限境内人民三日内秃其发，不从者杀。令下，民争相秃发。” 　　关于范吕之争的资料，有参考《范文正公年谱》：“又为《百官图》以献，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某为超迁，某为左迁，如是为公，如是为私，意在丞相……（吕）夷简大怒，以公语辩于上前，且诉公越职言事，蔫引朋党，离间君臣……太子中允、馆阁校勘尹洙言：臣常以范仲淹直谅不回，义兼师友。自其被罪，朝中多云臣亦被荐论，范某既以朋党得罪，臣固当从坐。况佘靖素与范某分疏，犹以朋党被罪。臣下可苟免．愿从降黜，以昭明宪。” 　　有参考《宋史·卷三百一十四》：“时吕夷简执政，进用者多出其门。仲淹上《百官图》，指其次第曰……殿中侍御史韩渎希宰相旨，请书仲淹朋党，揭之朝堂。” 　　狄青打仗的时候戴面具，参考自《宋史·卷二百九十·列传第四十九》：“临敌被发、带铜面具，出入贼中，皆披靡莫敢当。” 　　关于关羽大战蚩尤的故事，参考自民间传说/百度百科：宋大中祥符年间，解州盐池水少盐减，皇帝派大臣吕夷简查核，吕夷简回复：“在盐池为患的是蚩尤！”龙虎山张天师奏请：“古代忠烈之士死后成神，蜀将关羽忠勇绝伦，陛下祷告召之必胜无疑”。于是皇帝令天师在宫中焚化符箓，一位美髯公旋即披甲佩剑而下作答：“臣等会齐岳渎阴兵，立助为陛下灭妖!”几日过后盐池水积满如初。皇上大悦，降旨在解州修建关羽庙。 　　现在晋江规定写文跟写论文似的，用了资料要表明引用，不然字数和剧情雷同多少算抄袭。不爱看资料小天使可以直接把作话屏蔽了，晋江有屏蔽作话的功能。感谢在2021-07-07 15:35:27~2021-07-08 16:4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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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几把长柄刀之间掂量过，最后选定一把屈刀。屈刀的刀柄很长，适合在马上对战（读者可以脑补一下关公的偃月刀，偃月刀其实在宋朝最流行，屈刀是类似偃月刀的一种长柄刀）。至于近战，他看上一对重达五十斤的双锏，锏属于铁鞭类的，却并非长鞭。 　　要问志冲双锏是一样什么样的兵器，她抱起来非常吃力。这么大一块铁玩意儿往人头顶砸去，估计得当场脑袋开花。 　　“这个好！”志冲觉得兵器的分量很足，攻击力很猛，旋即她又有些担忧，“只是小青的力气够吗？这个太重了。” 　　“不重，这个刚好。” 　　狄青对这两样爱不释手，自他配军以来，多是练习骑射，没用过这么好的兵器。 　　他能吃，力气大，他觉得自己可以使得屈刀和双锏。志冲请掌柜取来几件甲胄，她不问具体作用，只问价格。 　　“这里哪一件是最贵的？” 　　“是最右边这一件，价值四十贯钱……” 　　掌柜嘴里的那一句“刀枪不入”广告词还没有说出来，志冲已经有了主意：“小青先试那一件最贵的。” 　　她回头看狄青，小声地说：“常人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在我不懂行的情况下，最贵的通常是最好的。” 　　狄青：额……说得还真没毛病。 　　他亲身试过，这一件锁子甲是山文锁子甲，全身没有用一缕丝线，是靠铁甲环环相扣织成。狄青摸了又摸，只是四十贯钱的价格十分贵了。 　　四万块钱买这么一件东西？ 　　旁边摆着的那件锁子甲只要一万块，上面的甲看着是差点，也能凑合用着，寻常小刀划不烂。 　　志冲看出他的想法，坚持道：“刀尖上的事情怎么能凑合呢？人命的事情不能凑合。” 　　“我不想小青因为差那么三万钱，没了性命。” 　　“反正你欠我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那么三万，都说债欠多了不愁。” 　　狄青：“……”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他也想活着。 　　志冲拿着鲁国长公主的印信，直接买单走人，完全不在意掌柜震惊的表情。她又去了弓/弩院，这回她说自己要练箭，要七八车箭，再要一把大弓，说明明日来拿。 　　鲁国长公主学骑射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官家一直有批她的份额，弓/弩院的人也知道。这回公主一口气把全年份额提前用了，还要了一把大角弓，满圆展开需要大约一百五十斤臂力。 　　弓/弩院的小吏用一种特别敬佩的眼神看向鲁国长公主。 　　这人小声嘀咕：“力气那么大，公主娘娘真厉害啊……” 　　此事后来传出去，谣言越传越不像话，竟然变成“公主力能扛鼎”，导致东京无男子敢求娶。再后来，鲁国长公主带兵的时候，朝中反对的人不多。 　　公主力气好大。 　　公主她好凶的。 　　小心公主揍你。 　　弓箭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手，志冲带着狄青在城里采购。骏马、鞍鞯、辔头都买好了，他们最后才去的关王庙。 　　公主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诚心祈祷：“信女赵志冲求关王保佑我的好友狄青，保佑他武艺精进，所向无敌。”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把屈刀拿出来。得亏今日没几个香客，旁边没有人被吓到。 　　“小青，你耍几遍刀给关王看看，让他记住你，也好指点你。我看书里说，关王的大刀耍得特别厉害。” 　　“啊？” 　　狄青寻思，他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可是志冲在想，全国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她求关王保佑狄青，总得让神仙记得是这个“狄青”。狄青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胡乱在寺庙外面的空地耍两回大刀，动作有力，打得浑身冒汗。 　　然后公主把他的屈刀取来，一脸虔诚地摆到佛桌上。这把刀那么长，太占地方了。要不是她给的香油钱足够多，庙里法师的脸能黑成锅底。 　　“小青，我请关王给你的刀开开光啊。” 　　“……开光？” 　　“就是让关王给你的刀加持法力，用起来的时候更有力量。” 　　“……行吧。” 　　狄青抬头望天，看来他得变得更迷信一些。 　　万一他哪天要融入这个家。 　　他跟关王庙的法师买了一副占卜的工具，果然老和尚送他们离开的时候，笑起来和蔼多了。 　　== 　　欧阳修特意请假一日，在城中买了许多药材和急救药，送去给范仲淹。他和老范是朋友，他不能劝皇帝改变心意，收回贬谪的旨意。 　　这是他少数能做到的，帮助希文的事情了。 　　他先递上帖子，带着夫人杨氏一道过去拜访范家。杨氏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买药材花了家里不少积蓄，她没有反对。 　　她读过不少书，懂得许多道理。她也敬佩范先生的人品，心意和欧阳修一般无二。 　　“欧阳叔叔，你来了？” 　　开门的是范仲淹的大儿子范纯祐，小孩的眼睛红红的，大概是有哭过。但是小孩懂事，见到有客人过来，憋出来一个笑脸。 　　“不想笑就不用笑。”欧阳修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顶，“你爹爹的事情，我很抱歉，帮不上他。” 　　“永叔，我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范仲淹站着长子的身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陛下计划中的一部分。陛下为了保护他，同时不引起元昊的警惕心，故意找了缘由将他贬官。 　　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消瘦一些，神色有些憔悴。但是他言辞间从未有对朝廷、对皇帝的埋怨。 　　范仲淹：这几天节食，装得我好辛苦。 　　欧阳修：希文遭此大祸，内心肯定十分煎熬。 　　欧阳修递上自己买的药，他受学生小张启发，真买了一些黄连。他重金问药房大夫买了几个常见的方子，黄连用的好是一味好药，内服清热，外用治湿疹。 　　他问：“此行西去，希文有什么打算？” 　　“我自己一个人去吧，不要连累李氏和三个孩子。”范仲淹说，“他们几个在东京生活，还要劳烦永叔和弟妹多加照顾。” 　　老范忠君不假，但他也不是蠢人。他自己去西北受苦就行，没必要把一家子全搭上去。 　　“没问题，嫂嫂和三个侄儿的事情，我和娘子都会尽心。”欧阳修看向妻子，杨氏微微颔首。 　　欧阳修问过范家三子的功课，长子范纯祐原是范仲淹亲自开蒙的。范仲淹要去赴任，孩子的功课定要耽误下来。次子范纯仁和三子范纯礼年岁不小，也该开始读书。 　　欧阳修见才心喜，盛情邀请道：“如果希文信得过的话，纯祐几个不如去我家读书，我给他们启蒙。” 　　“永叔的才学如果还不算好，那何人算好。”范仲淹欣然答应，欧阳修科举成绩比他好多了。对于小儿启蒙而言，这样的名师可遇不可求。 　　== 　　几日后，张小娘子背着书包去上课，她进门就叫先生，又跟师娘打了招呼。 　　她瞧着自己的座位旁边多了三张小案，疑惑道：“那是谁的？” 　　“是你三位师弟的。”欧阳修谆谆教诲，“嫣儿身为师姐，切莫学习懈怠，让师弟们后来追上。” 　　“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小张信心满满，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掉进去一个大坑。 　　她的大师弟，天才儿童，经典文章过目不忘。 　　她的二师弟，天才儿童，阅读理解高分考生。 　　她的三师弟，倒是没有前两位师弟那么天才。 　　可是三师弟最勤奋，她玩的时候，人家在学习。她吃零食的时候，人家在学习。她想逛街的时候，人家在学习。 　　“师姐，你有空吗？这道题怎么做的？” 　　“师姐，你不练字吗？” 　　“师姐，先生教的，你听懂了吗？” 　　张嫣：师姐没空，师姐不懂。 　　张嫣：师姐想告辞。 　　作者有话说： 　　萧靖造的孽，应在张嫣身上（狗头）。老范提前去了西北，叫小张多了三个师弟。 　　小张：好烦啊……晋江高危职业果然是师姐！ 　　张嫣不知道，欧阳修桃李满天下，有好多很有名的学生。她战胜师弟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有参考北宋汴京兴国坊南、北作坊的资料。 　　有参考□□院的资料。 　　狄青使用屈刀、双锏为武器，不是我原创，是学者们参考相关画像和记载，辨认出来的。 　　感谢在2021-07-08 16:45:17~2021-07-09 21:3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1章 赵祯无遗憾（50） 　　◎宋仁宗查冗费◎ 　　永兴军路 　　永兴军路的范围很大, 以京兆府（古代长安，现西安）为中心, 治州十五, 县八十三。若是银州等地能收复，好些被西夏人霸占的州府也应该属于永兴军路。东京朝堂上的大官觉得范仲淹被贬成五品武官，前程算是废了。 　　直到老范来到当地, 他看过舆图，才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其实可以很大。 　　（永兴军路包括今甘肃省、陕西省、山西省部分地区，以及河南省三门峡市以西。） 　　范仲淹去到永兴军路的官署, 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锦囊。这个锦囊的做工不凡, 绣着雪白的兰花，用的是蜀锦的料子，是陛下亲手交给他的。 　　古有孔明锦囊妙计安天下, 前些日子官家将此交给他, 告诉他去到地方再打开。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范检查过四处无人，才在灯光下将其打开。他的心情有些兴奋，只见上面写着三行字。 　　【高筑墙，广积粮】 　　【以文教化，有教无类】 　　【以民为兵，落实基层】 　　“好一个高筑墙广积粮！”范仲淹品出其中深意, “防御建起来，城中有粮草，便是党项人攻打过来也不怕。” 　　老范不知道萧靖把最后的“缓称王”抹掉了，他一个臣子, 要称王做什么！ 　　光是防守也不行啊。 　　范仲淹赶紧往下看, 陛下让他“有教无类”, 大概是想让他教化党项人，对党项人和汉人一视同仁。这边距离夏国不远，不仅有双方互市，还有很多党项人和汉人组合的家庭。党项人读了书，知廉耻，焉知不能为大宋所用？ 　　此乃文治。 　　当然，萧靖没有那么天真，若是讲道理能解决所有问题，还要拳头来做什么？ 　　于是官家把民兵制度搬出来，应当是能派上大用场。文治不行，那就要武功，以武力取胜。范仲淹对于“民兵”这个概念不难理解，自南北朝以来已经有民兵。唐朝的武则天曾在边境地区建立民众武装，谓之团结兵，每一百五十户征兵十五人，配备刀枪和马匹。 　　这对于一条村子而言，并非太沉重的负担，却能起到一定的防御和对抗能力。说来也巧，当年武则天时期，负责训练民兵的长官就叫团练使。 　　也就是范仲淹如今这个官职。 　　范仲淹在赴任的路上，翻阅了很多相关的书籍和史册。他看着陛下留给他的锦囊妙计，写的小纸片那么轻，却在他心中重达千斤。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官家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 　　范仲淹把小纸片放在嘴里嚼烂，咽到肚子里面。这么机密的事情，他死死记住，便是做梦都不会忘记。 　　==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范团练使来到永兴东路短短时间之内，办下三件大事。 　　第一，他在当地开办学堂，每县一学。学堂的夫子由他亲自考问，都是道德和学问兼备的读书人。更可贵的时，他允许辖下的异族小孩来读书，党项人羌人契丹人皆能入学。 　　第二，他在宋夏边境构筑城墙，以堡寨相练，形成严密的封锁线。正常贸易互市，可以，偷渡来犯者，杀头。 　　第三，他在当地选调健儿和猎户好手，配以马、鞍、弓箭等物，谓之“民兵”。他参考了唐朝关于民兵的政令，不让群众耽误生产，安排“春夏归农，秋冬追集，给予身粮酱菜”。 　　此事传到东京，又是引起一番纷争。欧阳修听闻好友的在当地的举措，抚掌笑道：“我就知道，希文不是那么容易被挫败之人。” 　　他是相信范仲淹一心为公，但朝堂上并非人人如此。 　　有大臣上奏：“臣要参范仲淹大兴土木，不顾民生！他私调民夫，延误生产！” 　　萧靖先问：“你们可知，如今永兴军路是什么情况？元昊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或许有人知道，但没有一个人提出来。 　　连李元昊私改年号那么大的事情，人家改了一年多，赵祯居然被瞒得死死的。要不是萧靖这个男人有挂，他也想象不到底下的人如此胆大包天，能把这样大的事情瞒下来。 　　皇帝问了将近有半刻钟，没有人站出来说。平时瞧着一个个挺能说的，这会儿倒是变成锯嘴的葫芦。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关于永兴军路之事，朕作调查后自会再判。”萧靖瞧着底下这帮人，冷笑一声，炸出来一个大雷，“都说东京八十万禁军，朕怎么瞧着，这人数对不上啊！” 　　“全国军人过百万，禁军占了四分之三。每年军费占了国库收支十之七八，可是这效果嘛——” 　　官家深呼吸了一口气。 　　“朕以为，并不如何。” 　　“朕那日闲着也是闲着，往禁军去了一躺，随便抽取一支马军点名。诸位猜怎么着？” 　　“去年发年俸的时候，不知道哪位报的该马军四百人，朕批了，按照四百人的俸禄发足，连马的粮草费也没少。谁知这年还没过去大半，朕去看的时候，马军只剩下数十人，草棚里那几匹老马瘦得杀了吃肉都嫌塞牙，旁边旋了几只乌鸦啊啊叫。” 　　“朕那日文思泉涌，想到一句绝妙好词——”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你们说朕这词儿想得好不好？” 　　“怎么不鼓掌，鼓掌啊！” 　　皇帝说话的声音响亮，他这么噼哩哗啦一顿说，他一停，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这会儿谁敢鼓掌啊，岂不是要做断肠人？ 　　禁军吃空饷的丑闻被皇帝一下子爆出来，与之相比，范仲淹在西北搞的事都不算事儿。 　　萧靖看水浒的时候，总想着林冲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小说里的北宋禁军有那么多人，怎么会连一个小小水泊都打不下来呢？ 　　当他自己来了，他总算知道小说里的禁军为什么打不过梁山泊了。艺术来自于生活，实际上大宋的禁军哪里有八十万。说是八十万，实际上人数砍半都不知道有没有。他自己跑去看的那一支马军，理论上该有四百个人，实际上就小几十。 　　仁宗皇帝年年将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七拿去养军队，再一小部分拿去做契丹人的岁币，最后剩下的那一点点，他不仅要给大臣们发工资，还要负责养家。后宫那么多美人，全部要赵祯养着，这个要丝绸、那个爱珍珠，张娘子爱吃从江西运过来的金橘，这个肯定不能省。 　　难怪赵祯本人穷得夜宵羊肉串都吃不起，日子过成这样，他不穷，谁穷？ 　　“朕，无言以对。你们，好自为之。” 　　萧靖看着底下已经跪下去的一大群人，你们不让我过安生日子，这日子干脆大家都别过了。 　　禁军主要分为三部分，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殿前司主要负责皇帝的安保工作，这一支还好一些，人数和规模上并未出现大岔子。一些“退休”和“死亡”的军人户口没有及时注销，官家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而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的长官，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大规模普查之下，隐瞒、虚占军籍的现象显露无疑，更有贪得无厌者，侵吞和窃取国家财物。朝廷年年发下去的武器和铁器有那么多，都到哪里去了？ 　　“唔，这是一个好问题。” 　　半个月后，萧靖看着来请罪的枢密使及马军都指挥使、步军都指挥使，抛出来这个问题。他看到这几位的后背被冷汗浸透、瑟瑟发抖的样子，丝毫没同情他们。赵祯穷得夜宵都吃不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同情官家。 　　皇帝性格宽容仁厚，有些人不感恩，反而伸手的时候越发猖狂。 　　“朕说自己穷，穷得连送给辽国太后的礼物都出不起，你们总不信。你们把朕当有钱人，却不知道有一个词。” 　　“穷，凶，极，恶。” 　　“朕今日且做一回恶人，不怕被人骂。钱就是人的胆，朕没钱，脾气坏，行事凶悍不讲理。本来入了七月，朕不想闹什么大事。可是朕穷啊，朕一个穷鬼，还怕鬼不成？” 　　萧靖最后说：“贪了多少的，送回来吧，不要大家脸上做得太难看。朕知道有时候是你们门下的人做的，并非出自你们所愿，你们想保某个人之前，自己先掂量一下，到底值不值得。如果是亲儿子做下的，肯定是要保的。” 　　“若非亲子，一个外人而已……值得吗？” 　　“啧，人间不值得呐。” 　　好一个人间不值得。 　　这一年的七月，不知道多少人落马，多少人被抄家。东京一片凄风苦雨，中元节祭祀的时候，好多人哭得真心实意，连带纸衣裳纸帽子等物十分畅销。 　　欧阳修在中元节放假之前，给范纯祐和张嫣布置了作业。他的题目紧跟时事：《论禁军冗费》。 　　张小娘子吃着七月特有的花油饼，玩够了才开始写作业。她从正反两面进行论证，先写冗费的坏处，吃空饷的现象会对国家和经济造成巨大危害。她再大胆假设，为什么朝廷设定有八十万禁军呢？ 　　如果只设十万禁军，吃空饷的现象兴许会大大减少。 　　“因开封府无天险可守，须近百万禁军拱卫陛下。一旦契丹突破黄河，只待十余日能直达京师。”小张很认真地写道，“而西京洛阳四周群山环绕，欲享太平居开封，有事则宜移驾洛阳。” 　　“然，欲百年长久之计，当迁长安！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兼顾银、宥、静各州，故土轻易不能弃。” 　　欧阳修收到她作业的时候，反复看了十几遍，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用词简单，但句句说到关键之处。其想法之大胆，便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稚儿有志如此，可惜了。” 　　说迁都，可一国都城是那么好迁的吗？论天险，洛阳的地理位置确实比开封好，以大宋的国情来论，长安又比洛阳更好。 　　如果皇帝迁都长安……他哪里能容忍党项人继续在旁边拉屎拉尿？ 　　先帝之所以能轻易割舍州府给党项人，是因为他离陕西太远了，他伸长手都管不着。若是皇帝本人就住在陕西，自己家门口的三亩地绝对不会送给别人。 　　这样的道理，欧阳修看懂了。可是他认为自己办不到，没有人能说服皇帝和朝廷办到，觉得十分惋惜。 　　他私下对张嫣说：“这样的话，你莫要跟别人说，这样的文章，你以后不要再写给别人看。你平日里不是挺爱玩的吗？我给你放两日假，不用写作业，多玩玩……” 　　他怕她惹来祸事。 　　“欸。”张嫣含糊应着，先生怎么不信她的能耐和眼光呢？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关于北宋永兴军路的资料。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为明朝朱元璋征求学士朱升对他平定天下战略方针的意见，萧靖在这里用了，算是一个小穿越。 　　有参考民兵制度的相关资料，有参考唐朝民兵/团结兵的资料。 　　关于吃空饷的现象参考网上资料：“自仁宗朝始，禁军吃空饷现象日渐增多。按规定，北宋禁军马军四百人、步军五百人为一指挥，而此时各指挥编制不满员的情况已相当普遍，《宋史》载‘额存而兵阙’，马军一指挥仅数十骑，步军不满一二百，虚籍委实不少。英宗朝时，禁军一指挥只有二三百人，‘虚费将窠请受’（《宋朝诸臣奏议》卷121），军队借虚籍之便冒领军俸，吃空饷遂滋生蔓延开来。” 　　我思考过，为什么北宋禁军会冗军冗费，根本原因是开封无天险可守，所以需要有大量军队来保护皇帝（然而吃空饷的现象到后期太严重，禁军实际上没有那么多人，扛不了多久）。靖康之耻，北宋覆灭得那么快，国都选址不好是一个重要原因。 　　北宋大臣范仲淹曾经说过：“洛阳险固，而汴为四战之地，太平宜居汴，有事必居洛阳。” 　　感谢在2021-07-09 21:30:15~2021-07-10 21: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姐妹哪里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2章 番外：缩影（上） 　　◎两族组合家庭◎ 　　西夏 　　常勇是汉人, 他的妻子费听氏是党项人。 　　常勇原先是宋人，他家贫, 又是孤儿, 他在附近娶不到媳妇，便壮着胆子跑到党项人的地盘。费听部是一个不小的党项部族，常勇带着自己猎来的皮子, 在这里遇到阿芬。 　　费听芬是独生女，她的阿巴（同“阿爸”，西夏语“父亲”的意思）是族里小有名气的铁匠。打铁佬家里的姑娘有多凶悍呐, 阿芬力气大, 她关起门来能替阿巴打铁呢！ 　　阿芬嫁不出去，费听大叔瞧着常勇是个不错的人，让两人结为夫妻。平日里常勇会去山里打猎, 他的刀永远是最锋利的, 见着小野猪都敢一战。他扛着猎物回来，家里有阿芬和费听大叔帮忙修补武器，家里顿顿有肉，也有面，这日子过得挺有滋味的。 　　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孩子名叫乌利。阿芬又怀上了二胎，费听大叔觉得这会是一个外孙女, 提前给小孩取了名字叫仓拉。 　　只可惜好景不长。 　　两年前，党项国主私改年号，改叫显道，常勇没啥感觉, 因为年号这玩意儿太高大上了, 与他这种底层小平民没什么关系。唯一让他不乐意的, 是国主要所有男人在三日内剃头。 　　剃头多丑啊！ 　　常勇摸着自己的秃脑袋，难过了好几日，可是国主说了，不剃头就要被杀头。他的老丈人费听大叔一把年纪，秃如其来，在心里在骂哪个蠢货乱给国主出主意。如果说剃头不疼，比起失去性命，剃头能让人勉强忍受。可是从显道三年的年初开始，征兵的浪潮是一波接一波，一会儿说国主要打吐蕃人，一会儿说国主要打契丹人。 　　常勇和丈人费听大叔聊起此事，两人突然间惊觉，费听一族好多青壮儿郎都被征走了。 　　“阿巴，这人是越来越少了……” 　　“是啊。”费听大叔的嘴里嚼着粗茶，党项人认为茶和药同源，吃茶能治病，“呸——” 　　老头把嘴里吐出来，是哪个缺德的孙子把砂石混进去茶叶里头？ 　　“我看，你和阿芬要不要回去躲一躲。你是汉人，党项人的官差前几回没有把你征去，往后可说不准……” 　　“你这个小子，不介意带上我这个老头和阿芬她麻（麻同妈，西夏语“母亲”的意思）吧？” 　　费听大叔前思后想好几日，终于跟女婿提出这个请求。他只有一个阿芬这个女儿，女儿和常勇感情好，两个年轻人肯定不愿意分离。万一常勇被征兵，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老头不想自家闺女成为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 　　他又听说大宋皇帝很有钱，能用钱摆平打仗。宋人和契丹人几十年没打仗了，汉族男人很少有出征上战场的。 　　费听氏是党项人的大姓，本来人数众多，现在族里都不安全了。费听大叔听见好多族人在哭，为了上战场的男人，还有战死的父亲和儿子。 　　大叔捂着心口，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他除了为女儿阿芬，也有为自己。与他同龄的老伙伴们也有被征走的，一去就再没有回来。所幸费听大叔是技艺精湛的老铁匠，族里的刀啊斧啊全靠他主持锻造，离了他不行。小老头为了逃避征兵，明明一日能干完的活儿，他硬是拖了两三日。 　　可是这一招眼看着也不好用了。 　　阿芬到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镇上的铁匠和木匠已经被人带走。这个年轻小妇人明白，她想要同时保住父亲和丈夫，躲去宋人境内是唯一的办法。 　　那一夜，常勇和费听大叔认真商量，全家不带一切大件，只在阿芬和她阿麻的胸脯和肚子里塞几块碎银子。大叔亲自开骡车，常勇背着弓箭，腰上缠着猎刀。小孩乌利被外祖母抱着，他嘴里含着一块饴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外面。 　　“麻勿（外祖母），我们要去哪里？”乌利揉了揉眼睛，外面的天空还没有亮。他伸手去摸阿芬的肚子，好像她的肚子比平时大了两圈。 　　“我们去你阿巴的家乡。”党项老妇说话，“你阿巴教你说的汉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见了就叫大人！将军！” 　　聪明的乌利一下子就记住了。 　　费听大叔紧紧地抿着嘴巴，他这一家子除了常勇，都不是汉人，他不知道大宋的人会不会接纳他们。常勇自小的户籍文书还没有丢，他去到边境的时候，发现大宋这边筑起高高的围墙。好多士兵在墙上持弓，瞧着十分威武。 　　墙下开了一道木门，来往都有小吏检查、盘问。连携带的货物都会被人查验，费听一家紧张得冒汗，这管得真严啊。 　　“请出示户籍文书！” 　　“你叫什么名字？户籍是哪里的？怎么头顶秃了那么多？” 　　“我叫常勇，原是华州人，头发是党项国主叫剃的，不剃就要被杀头。这个是我婆娘，我丈人和丈母娘，还有我儿子……说出来也不怕大人笑话，我在华州娶不上婆娘，才出去一趟，娶了党项婆娘回来。” 　　小吏皱起眉头：“你是有户籍的，你可以进去。可是他们几个没有户籍，最近范大人管得极严，闲杂人等不许随意进出——” 　　阿芬听懂这话，脸色一白。费听大叔赶紧扶着她，怕她要不好。 　　“大人，他们不是闲杂人，他们是我的家人啊！”常勇揪着乌利过来，叫孩子抬起一张小脸，“您看看，这孩子生得像我，他是我儿子，本该是大宋的子民！” 　　“大人好。”乌利扯着嗓子喊。 　　小孩的声音又嫩又脆，惹得大宋这边巡逻的小队长多看了两眼。队长先看见乌利，又看见乌利身边的常勇。 　　“勇子？” 　　那人喊了一句。 　　“平子？是你！”常勇抬头看过去，脸上是激动的神色，“平子你厉害啊，当上将军了。” 　　“算不上将军，哈哈，就是军中混口饭吃。”何平笑得有些得意，他是常勇儿时的邻居，两个小男孩经常在一块儿玩。 　　他问：“勇子你怎么了？在这里被人拦了？” 　　常勇半真半假地说：“我前几年往党项人那边去，在那里娶妻生子，养得这么个好小子。这会儿媳妇又怀了一胎，她肚子总是疼，我想带她回来找大夫看看。我这个老丈人和丈母娘最疼女儿的，他们说要过来陪着才安心……” 　　“疼，疼——” 　　阿芬捂着肚子，猛地大叫起来，她脸色好白，看着不是演的。 　　“快，快让我弟妹进去找大夫，她嫁人随夫，她该是宋人！”何平大喊放行，“勇子啊，等你媳妇好了，我们改日再聚一聚啊。” 　　“一定，一定！” 　　费听大叔赶着骡车，一家人终于混进来大宋。常勇把阿芬抱在怀里，吓傻了：“你真疼啊？我们赶紧去找大夫！” 　　阿芬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阿麻，不疼，不疼。”乌利想扑到母亲怀里，被常勇一把揪住。男人骂小孩：“你阿麻不好，你还压她肚子？” 　　“我没事，是腿疼。” 　　阿芬缓了半会儿才缓过来，她刚才疼是真的疼。只不过不是肚子疼，是腿抽筋。 　　她问：“我们如今过来了，要怎么落户？还有找吃住的地方？” 　　常勇：“阿巴会打铁，我能打猎，我们总能活下去的。” 　　不远处有男人聚在一起聊天：“……有好几处村寨，正在招猎户，猎户去了能分地分田。要是我家小子有拳脚上的功夫，我便让他去了。”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费听大叔竖起耳朵，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刚才讲话的人先看到常勇和费听大叔的秃顶，没有再说下去。倒是有热心人解释：“范大人招揽猎户当民兵，欸，也不是从军。民兵平时照常生产，战时需要在村寨里面巡逻，抵御外敌。民兵的身手不能太差，要会用刀用箭，所以才从猎户里面招，每一百五十户招十五人。我听说还有配备马匹的，一人一匹马，朝廷给发粮食和酱菜。” 　　“有这么多东西可得啊！” 　　常勇心动，他和家人商量过，大家都觉得可以去试试。他选了一处靠近山岭的村子，叫河水村，这条村旁边有一条河。 　　费听大叔摸了摸自己的秃顶，起初有些担心，怕汉人排斥他们一家。他摸着外孙乌利的小秃顶，孩子年岁小，还不懂那么多。 　　小孩只觉得好玩。 　　乌利露出光溜溜的小脑袋，跟着阿巴来到新家。阿巴给他取了一个汉人名字，说他以后叫常大黑。 　　“常大黑，我叫常大黑。” 　　乌利在河水村认识了很多小伙伴，他们告诉他，县里有新开的学堂，他们会去上学，邀请他一起去。学堂有秃头的党项小孩，村里的孩子们看过，没摸过，觉得很好奇。 　　“大黑，你可以让我摸一下你的脑袋吗？” 　　“为什么你们想摸我的脑袋？”乌利一脸茫然，“你们的脑袋好奇怪啊，居然头发都长齐了。” 　　“你就说，给不给我们摸一下？” 　　乌利想了想：“我可以给你们摸一下，就一下，但我也要摸你们的脑袋！” 　　“一，二，三……七，九，十一……” 　　今晚睡觉之前，乌利坐到阿巴的怀里，说自己摸了十一个朋友的脑袋，朋友们的脑袋毛茸茸的，很好摸。小孩伸手去摸常勇的脑袋，男人的头发刚长出来很短，扎得小孩将手一下子缩回来了。 　　“阿巴，为什么我们的脑袋和他们的脑袋不一样？” 　　“我们原先是跟他们一样的，头顶也是有头发的。”常勇叹了一口气，“以后你阿麻不给你剃头，你的头发大概一年就能跟他们一样了。” 　　“阿巴，一年是多久？” 　　“一年就是，你阿麻肚子里的娃娃出来了，然后大黑能认得好多字吧。” 　　“阿巴，以后所有人都叫我大黑吗？不叫乌利吗？” 　　“唔，在家里你还是乌利，出去就是常大黑。”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范仲淹对待辖下的党项人是很优待的，利用西夏基层军民厌战心态，对其各部落采取分化瓦解之策。感谢在2021-07-10 21:26:44~2021-07-11 22: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3章 番外：缩影（下） 　　◎两族组合家庭◎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 常勇问阿芬拿了一角碎银子，跟河水村的人买一头羊和几升酒。 　　他把羊和酒送给发小何平, 要感激人家放他这一家老小进来。 　　何平混上一个小队长, 但是军令严格，他平日里没有收过油水。不过他和勇子相熟，老乡数年未见, 互相送点小礼物怎么了？ 　　他见着一头活羊，笑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啊，勇子你还带了东西过来, 多见外啊。”何平吸溜一下口水, 他馋肉了，“这只羊可真肥。” 　　“我还怕你不喜欢，杀羊可是个大功夫。”常勇说, “要不要我帮你把羊给杀了？” 　　“也行, 不养了！勇子你也留下来，我叫当家的整治几桌好菜，今晚我们大吃大喝一场。” 　　何平瞧着这是一头公羊，公羊养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母羊能产崽产奶。常勇干了猎户这一行差不多有十年，他手起刀落，见着畜生的血丝毫不慌, 他先放血，再把皮肉、内脏分割开来。 　　一个时辰后，带着温度的羊肉摆满了案上。 　　“这肉可真不错。”何平瞧着红白相间的羊肉，摸起来一手油。 　　“那对腰子我给你留着。”常勇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猥琐表情, “莫要丢了。” 　　“不丢不丢, 当家的, 赶紧出来把肉给做了！” 　　何平扯着嗓子往屋里喊人，只见一个大约双十年华的小妇人抱着孩子走出来。小妇人利索地把孩子往何平的怀里一塞，径直进了厨房，不多时能闻见炊烟的味道。 　　何家和旁人家不一样，“当家的”却是何平的媳妇。 　　何平把家让给他媳妇当，就是怕自己哪一日战死沙场，要靠她把这个家撑起来。他娶媳妇比常勇还晚，常家的乌利都该上学堂了，何家小子还在吃奶。 　　羊肉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嘴里，两个男人在外面聊天。 　　“……当年你跑去党项人的地盘，村里还有人笑你傻。”何平想起来就发笑，“我却觉得勇子你很聪明，你娶媳妇比我早，孩子又那么大了，你家的又怀上第二个。我看你老丈人和丈母娘都跟着，你跟我交个底，他们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会不会回去？” 　　何平虽然念及兄弟情份，但他是有分寸的人。 　　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许私放党项人进来。万一放进来的这几个党项人出了问题，何平这职务也算干到头了。 　　他放费听大叔他们进来，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常勇实话实说：“我家媳妇是独生女，她去哪里，老丈人和丈母娘肯定要跟着。那边好几次征兵，我认识好几个人都被征走了。你瞧我老丈人头发都花白了，这个年纪的老头也有被征去打仗的。我老丈人怕死，干脆跟着我跑回来大宋。” 　　“这三年五载的。他们是不会回去的。”常勇指着自己的秃顶，意有所指，“我觉得那位心气高，一上来就叫人剃头，往后折腾的事儿肯定不会少。他自己爱折腾，天天说打仗打仗的，反正打赢了跟我没关系，倒霉的却是我们。” 　　“他们那些大人物，都爱折腾。”何平附和道，心里却想到大宋的皇帝。 　　和党项国主不一样，咱们的皇帝爱折腾，折腾的方向却是好的。皇帝派来范大人这样能办实事的官儿，建学堂、设民兵，样样都是要紧的大事。自从范大人来了，军中的俸禄都高了几分，每月都发齐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拖延发俸的情况。 　　其实这跟范仲淹没有关系，是禁军吃空饷的丑闻爆得太猛。皇帝下令彻查禁军，连带各地厢军被查了几波人。 　　许多贪过的官员，纷纷落马，皇帝借此提拔了好些武人。这段时间高层将领人人自顾不暇，没有人敢再向军费伸手。蝴蝶效应之下，何平这种小队长手里头的薪水，自然没有像往日那般被克扣。 　　常勇想起民兵的事儿，他说不准，想要来问问好友的意见。 　　“平子你见识多，你说这个民兵能不能做？我在河水村安了家，他们那边缺少猎户，说让猎户去当民兵。我听说民兵每人有马，还发粮食和酱菜，只是那么好的事情，我心里有些不安。” 　　“若是街边随便抓个人，我觉得他不能做。但是勇子你去做，我觉得可以。”何平笑道，“你的身手一向好，从前村里都没有比你更能打的。你应了民兵的差事，跟我们厢军不一样。民兵是守在家门口，不用上战场。” 　　“民兵的意思大概是，没有战事的时候，该种地就种地，该赶集就赶集。但哪天敌人突然来犯村子，军队赶不及支援的时候，你们要负责保护全村百姓。” 　　“村里就十五个民兵啊。”常勇皱起眉头，“这人数是不是太少了。” 　　何平接着说：“我听说从京师来的狄将军会对民兵进行训练，村里若有青壮，不妨自觉加入练一练。现在不怕吃苦，保住命最要紧。” 　　“是啊，保命要紧。” 　　常勇点头。 　　== 　　狄青被范仲淹分配了任务，让他到各村寨训练民兵。一来是为了加强战力，二来是让他绘制地图。 　　寻常的舆图顶多会记录州府内各县的大致方位，但是没有细化到各村位置的详细地图。狄青出京之前，陛下跟他讲了一些“天时地利人和”的概念，说利用山川河流之险，结合天时，使得防御和攻击效果加倍。 　　“让熟悉山林的当地人在山岭与人突袭，打两下就跑，不求杀，只求在己方无伤的情况下让敌人流血。” 　　“如果你在河流的上游，顺水而下，是不是能快速抵达下游地区？” 　　“再者，你佯装败退，引敌人入山谷。你早早在山谷内设置埋伏，能不能起到四面楚歌的效果？” 　　萧靖临别时狄青讲了好多话，杂七杂八的都有。狄青牢牢记住，他又买了好多兵书，看不懂的时候拿去请教范仲淹。老范是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起码做阅读理解没问题。 　　“狄将军！” 　　常勇报名参加了民兵，高声地喊了一声，将狄青的思绪拉了回来。狄青“嗯”了一声，他翻身下马，手里握着屈刀，穿着锁子甲的样子当真威风凛凛。 　　河水村的好多人都在围观狄将军。 　　狄青脸上有刺青，看起来很凶。他看到围观的人数不少，先是教给大家一些基础的锻炼方法，比如志冲日常练习的《八段锦》很适合普及到民间。这套武功简单，伸胳膊动腿的，男女老少都能练一练。 　　有小孩跑过来问：“狄将军，这个八段锦能杀敌？” 　　“八段锦不能杀敌。”狄青摇了摇头，在众人失望的眼神中说，“但是八段锦能使人保持健康，大家在季节变换的时候少生病或者不生病，省了治病的钱，不就是赚了？” 　　乡亲们啧啧称奇，是这个道理。 　　狄青再说：“在东京，好多达官贵人都在练这套武功，说能延年益寿。光是一本《八段锦》的书，要卖得近千钱，每每印刷出来，不出三日被人抢购完毕。” 　　众人纷纷咂舌，狄将军无私把功夫传授给他们，他们一定要好好学。费听大叔混在人群里，他挥舞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跟着练习了两回八段锦，筋骨的确是舒坦了一些。 　　老头本来担忧汉人将领会驱逐党项人，专门弄了个草帽戴在头上，遮住秃顶。他喊外孙乌利戴上草帽，谁知乌利和小伙伴们疯玩，玩着玩着，帽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狄青见着乌利的小秃顶，多看了两眼，没有说什么。他用一个早上的时间教完八段锦，在村民心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中午在里正家里吃饭，吃的是自带的麦。 　　里正大爷本来想要杀鸡宰羊，谁知被狄青拒绝了。 　　“陛下教我，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狄青端着大碗喝水，“我自己有粮，劳烦阿婆帮忙做成麦饭。” 　　“好哩，好哩。”里正的妻子应声而去，老妇喜欢这位狄将军，在他的碗里卧了一个鸡蛋。 　　狄青吃饭的时候，看到里面的鸡蛋，顿了顿。他心想自己离开的时候，要不在妇人的米缸里藏几个铜板？ 　　下午，他集结十五个民兵，命令他们绕着村头和村尾跑五个圈。一圈大约一里路，一口气跑完五里路，是对体力很大的考验。 　　常勇苦着脸，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任务太重了。但是狄青跟着他们一起跑，把众人心里的斗志激发起来。 　　人家能跑，为什么他们不能跑？ 　　狄青一直匀速跑动，喘的气儿不大。他还能够说话：“长跑是我对你们的第一项要求，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大道理，跑得快，逃命的时候也快吧？” 　　“以后你们必须日日坚持，日日跑五圈！” 　　跑得快，有时候就是命！ 　　这个道理是个人都能明白，民兵们咬着牙，把五里路跑完了。常勇等人又累又渴，恨不得整个人跳进去河里喝水解乏。 　　狄青在慢跑的过程中把河水村的环境摸清楚，他稍作休息，给民兵们讲解布置：“……村口的位置稍作隐蔽，躲在那里是很好的伏击地点。” 　　“这里适合挖一条壕沟，埋些捕兽夹，既能防御野兽，也能防备敌人翻山过来。” 　　“你们夜里枕着箭筒睡觉，警醒一些，随时准备夜里有敌袭。你们村里有铁匠吗？各家各户最好配备一些菜刀，弄得锋利，家里的女人也能用的。” 　　“有，我老丈人是铁匠。”常勇举起手。 　　狄青帮忙向上申请河水村用铁，费听大叔的铁器作坊重新开张。村民家家弄了不少菜刀、柴刀、斧子等物，既能日常使用，又能砍人。费听大叔在村里收了两个徒弟，他没有儿子，愿意将打铁的技艺传给徒弟。 　　作为回报，徒弟们需要帮他种地。 　　常勇作为新来的猎户，他分了两亩靠山的地。可是他不会种地，费听大叔也不会。两人商量过，让费听大叔新收的徒弟帮忙种一亩茶树，再种一亩瓜菜。 　　党项老头很喜欢茶，他爱喝茶和吃茶叶。他从前很羡慕国主，因为国主每年能得大宋皇帝赐茶几万斤。 　　不过现在他不羡慕了，因为他有了自己的茶田，即使这块田只有一亩大。 　　费听大叔嚼着新鲜茶叶，甘甜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他和徒弟们打的铁越来越多，河水村的铁器作坊传出名气，隔壁村都有过来买刀的。 　　形势越来越严峻，最后连小孩乌利都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靴讹（外祖父）让他出门藏一把拇指长的小刀在身上，乌利的小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他知道阿麻也藏了一把刀，就藏在枕头底下。 　　“靴讹，县里好多人说外面的党项人要攻过来了。他们如果打过来，我们要杀他们吗？” 　　“靴讹，我不知道自己是党项人还是宋人。” 　　比起小孩迷茫又复杂的情绪，费听大叔的想法可谓简单多了。他新打了一把好刀，刀口非常锋利。他一边磨刀，一边跟小外孙说话：“如果我们在从前的族里，有人要来杀你，你会杀他吗？” 　　“当然是杀回去啊！”乌利毫不犹豫地说。 　　“那不就是了，别人杀你，你就反杀他。”费听大叔把嘴里的茶叶咽下去，“这样简单的道理，怎么你来了大宋反而不明白呢？” 　　“对哦。”乌利恍然大悟。 　　“在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费听大叔告诉外孙，“党项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宋人也有好人也有坏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11 22:50:25~2021-07-12 21: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 30瓶；占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4章 赵祯无遗憾（51） 　　◎斥候（宋夏战争剧情线）◎ 　　西夏南部与大宋之间有一条横山山脉, 长达两千余里，以山脉为国界。党项人只要翻过这一座高山, 便是进入大宋境内。李元昊暗中派出许多斥候, 叫他们爬山过去大宋国境，好摸清大宋的兵力布置情况。 　　…… 　　“大黑，大黑, 哇，你看那里是挂着一个人！” 　　“欸，来啦！” 　　乌利, 不, 常大黑的头发已经长出来好多，阿麻给他梳了一个小啾啾，看起来和汉人小孩没什么区别。这一日他和同伴们在山腰下玩耍, 偶然发现有棵树上挂着一个人。 　　那个人闭着眼睛, 好像受了伤，周围有几只蚊虫苍蝇围着他嗡嗡叫。 　　“他是谁？你们认识吗？”乌利指着问。 　　孩子们都摇头：“不认识，没见过他。” 　　乌利想起狄将军的交代，道：“你们拿石头砸他，看他醒不醒。我回去找爹爹，叫爹爹来救他。” 　　“行！” 　　孩子们觉得好玩，非但没有升起同情心, 反而举起拳头大的石头使劲往上砸。虽然十次才能砸中两三回，但是两三回也足够砸得人身上生疼。 　　佯装受伤的斥候心想：这跟国主设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国主不是说以弱示人吗？ 　　怎么这群死孩子半句话不说就要动手！ 　　乌利跑回去村里，看到人们在村口的必经之路上挖土坑，不仅有民兵出力, 连带大娘和婶子也有参与。女人们负责把树枝削成尖刺, 一根根地插进去坑里。最后再在坑上撒上一层薄薄的泥土, 弄点干草铺上，瞧着和寻常泥地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狄将军教给村民们最基础的防御设施，能防野兽，更能防人。 　　“爹爹。” 　　乌利学会汉人的称谓喊法，他跑去常勇的身边，小声说：“今日又来了一个人，在树上挂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伤。我闻见他身上的骚味，不像是好人。” 　　常勇放下手中的铲子，儿子说的骚味，不是骂人的意思。而是党项人喜吃牛羊肉，身上散发的那股体味。 　　费听大叔从前也有这股体味，老头如今学了汉人的饮食，又常在河里洗澡，身上的味儿少了很多。乌利的鼻子十分灵敏，小孩甚至能根据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判断他吃肉多不多。 　　三天吃一顿牛肉，跟一天吃三顿牛肉，身上的味儿自然是不一样的。 　　常勇把儿子的发现告诉村里的民兵，大家压低声音说话。 　　“……杀了他不行的，杀了他一个，之后肯定还会来人，防不胜防。” 　　“……就按狄将军交代的法子来。” 　　“你们几个小的立下大功，今晚有口福了。”一个叔叔摸了摸乌利的脑袋，“大黑今晚想吃鸡还是鱼？陈叔请你们吃饭。” 　　“吃鱼！” 　　乌利咽了咽口水，他爱吃鱼，河里的鱼又肥又嫩，只可惜他阿巴不会捉鱼。陈叔也是河水村的猎户，人家不仅会打猎，还会养鸡和捉鱼。 　　小孩带着一帮人去“解救”那个被困在树上的叔叔，斥候被村里的小孩们砸了好多下，已经很不耐烦，差点要暴走杀人。好歹他记得国主交代他的任务，他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救命，救命——我被狼追了一路，跑得不知方向，不得已躲在树上过了一夜！” 　　“这里是哪里啊？”他问，“求求善人们救我一命！” 　　“这里是河水村，你能自己下来吗？” 　　常勇应了一声，心想骗鬼呢，这附近可没有狼。 　　“我，我太高了不敢下不来。”斥候说，“你们能救我吗？” 　　众人提起斧头把这棵树砍了，才叫人从树杈上下来。大家没用费听大叔打的新斧头，而是用原来钝钝的旧斧头。 　　这钝斧头砍树，砍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一下又一下，差点把斥候的魂给砍没了。 　　“你好臭啊。”乌利凑在斥候身边，嫌弃地皱起小鼻子，“你要去河里洗澡吗？” 　　“洗吧？” 　　斥候闻了闻自己身上，他将近一个月没洗澡了，确实是一股味儿。 　　他被一群小孩簇拥着来到河边，他刚泡到水里，谁知群童笑嘻嘻地把他的带的东西全掏出来，明目张胆地抢走了。 　　斥候：“……” 　　那么坏的小孩，他好恨！ 　　孩子们捧着东西回去，钱被几人随意丢在地上，反而是斥候的干粮和假户籍被他们捧在手里。一个小男孩闻着味儿，不太确定地说：“这是牛肉干吗？好骚啊。” 　　乌利把肉干拿去给费听大叔试吃，老头撕了一小块，吃到嘴里，说：“这个不是黄牛肉做的，是那个长毛牛的肉。” 　　牦牛肉。 　　大宋境内的汉人不吃牦牛，而是党项人、吐蕃人多吃牦牛。而且牦牛肉干也不是宋夏边境（陕西一带）的党项人爱吃的，而是再往高原那边的党项人爱吃。 　　高原那边的党项人跑几千里来做什么？ 　　乌利把外祖父的话转告给常勇，说：“靴讹说了，这个人脑子有病。” 　　常勇无奈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道：“这话不要乱说，你们把他的钱还回去，肉干丢去喂狗。户籍交给里正保管，改日交给狄将军。”除了国主，谁能把人山高路远地调过来干活？ 　　“嗯。” 　　等斥候湿漉漉地从河里爬起来，看见那群可恶的小孩又跑回来。一个胆大的把铜钱丢在岸上，大声道：“钱还你！” 　　“哈？”斥候心疼自己的肉干，“我的肉干呢？” 　　孩子们大笑：“被我们吃掉啦，哈哈哈哈哈。” 　　小孩不懂事，大人不能跟着不懂事。作为肉干被抢的补偿，河水村的里正说愿意请斥候吃一顿饭，斥候欣然答应。 　　陈叔用草绳穿了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叫里正家里杀了。那么一条大鱼足够做两桌肉菜，村里的男人们连带斥候坐一桌，小孩们坐一桌。 　　乌利伸着筷子，一划拉抢了两指长的鱼腩肉，鲜美的味道令他露出快乐的笑容。一盘鱼端上来，眨眼间被孩子们分个精光，手快有手慢无，大家都吃得满嘴流油。 　　“啊，这块是我看好的肉！” 　　“谁叫你筷子慢了？” 　　“大黑吃得最多，你问他要去。” 　　“没有啦，没有啦。” 　　乌利咽完嘴里的肉，反把自己的碗露出来，空空如也。他跑去大人那一桌，想叫阿巴给他分点吃的。 　　常勇那一桌好生热闹！ 　　他拿出费听大叔新炒的茶叶，学着老丈人的动作嚼到嘴里，那位新来的客人不仅不觉得差异，反而也跟着嚼，嚼完还把茶叶咽下去。客人似乎对河水村很好奇，在席间问了许多问题。 　　“你们最近的县城是怎么去的？” 　　“走路去的啊。” 　　“你们这边看守的兵马多吗？” 　　“不多不多，路上被人抢钱都没人管。” 　　“这个地界的官儿是谁？” 　　“忘了姓什么，反正不是个好官，他家里婆娘好像有一二十个，个个都生得跟仙女似的。那个小腰，扭得哟，那叫一个好看！” 　　“正经人谁扭腰啊？” 　　“据说是哪个花楼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 　　斥候脸都绿了，你们这话题歪得也太厉害了，他想问的军事情报，一句都没有问到。他往旁边扭头一看，一双小手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伸出来，一下一下地往盘子里捞肉吃。 　　他扭头一看，孩子的眼睛一闪一闪，盯得他浑身发毛。乌利偷了好几块鱼肉吃，心满意足地擦嘴，顺便把手上的油抹到斥候的袍子上。 　　“叔叔，我怕黑，你陪我去嘘嘘呗。” 　　“什么是嘘嘘？” 　　“就是拉尿。” 　　“咋不叫你老子陪你？” 　　“我爹忙着吃肉，哪能喊他啊。” 　　“……” 　　斥候：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他不知道村里的茅房在哪里，只能任由小孩拉着他往前走。外面静悄悄，能听到犬吠和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斥候凝神一看，毛骨悚然地发现自己的影子居然在动！ 　　哦，不对，是几个小孩偷偷跟上来，小影子和他的影子重合了。 　　“叔叔，你嘘嘘小心啊。”乌利喊道。 　　“我踏马——” 　　身后的几个小孩极力推了一把，把斥候推到茅坑里。乌利刚解开裤腰带，哗啦啦地尿了一大泡。 　　“叔叔，叔叔你在哪里啊？” 　　“叔叔，我怕黑。” 　　“叔叔，你别吓我啊。” 　　小孩似乎真的怕黑，一下子跑远了，急得斥候呼救无门。所幸乌利跑回去之后，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来救他的。 　　天知道短短的一刻钟，对于斥候而言是多么漫长。他闻着自己身上臭气熏天的味道，委屈得想哭。 　　为什么国主要把这么苦的活儿交给他去干？ 　　男人们用绳子把他拉上来，这回却不许他在河里洗澡，说会污染下游吃水。可怜斥候捂着身上几个铜板，他没有户籍，宋人的客栈不接待他，他只能爬山爬回去西夏。 　　“喂，你是谁？你的户籍文书呢？”守城的党项人拦着他。 　　“我叫丹列，我是国主的人！”斥候解下头顶的假发，露出秃顶，好不容易见到李元昊，“国主，丹列回来了！” 　　味儿熏得李元昊忍不住后退几步，实在是太臭了。 　　丹列咬牙切齿地说：“国主，我看宋人软弱可欺，边防无人镇守。我们的大军肯定能攻破他们的！” 　　“十万，不，三万人足以攻打大宋。我翻过山的那边，宋人尤其可恶。” 　　作者有话说： 　　那个时候谍战已经很激烈了，比如投敌的张元，李元昊派间谍假冒朝廷的人，将张元的家人安全接到西夏。而范仲淹上书给仁宗皇帝，要求派间谍到西夏境内，“据其要害，屯兵营田，定保障，通斥候，为持久之计”。 　　感谢在2021-07-12 21:02:16~2021-07-13 20:4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5章 赵祯无遗憾（52） 　　◎请神（宋夏战争剧情线+后宫线）◎ 　　李元昊派出去的斥候还打听到, 这一次宋军当中出了一个新人，姓狄, 从前是犯了罪的配军, 因为得公主喜爱而升任陕西安抚使。 　　“就这？”李元昊笑了，“大宋皇帝昏庸啊！” 　　一个配军如何能领兵？ 　　他完全不把狄青放在心上，把原定的十万大军改成三万骑兵。他领着军队南下, 途中劫掠粮草，砍开车载木箱发现飞出数百信鸽，鸽脚捆绑哨子, 一时哨声震天。他路遇狄姓小将, 此人带着三千骑兵迎战，被夏人乱箭击中，不敌, 一路败逃。 　　李元昊大喜, 下令乘胜追击。黄昏时，夏军奔至好水川口，遥看宋军辎重丢弃一地，俨然对方败势已定，李元昊下令不带粮草，轻装追击。不料，好水川伏兵超过十万, 布满弓箭战阵，宋军前后夹击，双方激战一时。 　　此役被《宋史》记录为好水川之战。 　　…… 　　“狄将军，狄将军——” 　　“狄将军, 他……” 　　“狄将军！” 　　狄青身中七八箭, 被人扎得跟刺猬差不多。他的头发披散开来, 脸上带着恐怖的獠牙面具，整个人身上血淋淋的，看起来跟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差不多。 　　有人把他从马背上扶下来，摘开他的面具，军师张员确定是狄青本人无疑，赶紧叫人将他抬进去帐中。 　　“军医，军医呢？！” 　　“快，快给狄将军治伤！” 　　张员跟着走进去营帐，鼻尖上都是狄青的血腥味。他看见狄青的脸色白得像纸，但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先生妙计，青已办好了。”狄青喘了好一阵子，抬手喝水，“只等诸将合力，一局歼灭叛军。” 　　“你说你怎么那么实诚？你这是不要命了！” 　　“我叫你引敌深入，没叫你把自己搭进去啊。” 　　张员看着军医把箭矢从狄青的肩上拔/出来，箭头上都是血，一看就特别疼。这人闷哼了几声，皆是忍耐下来。 　　他和狄青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是一颗忠心向着皇帝，死都不怕。张员自问做不到，但他很佩服狄青这样的人。他在想了一个妙计，先用鸽子定位夏军的方位，再让狄青故意和夏军相遇，诱敌深入好水川。大军早早在这里设下埋伏，以多胜少、以逸待劳。若是这样都打不赢的话—— 　　大家干脆擦一擦脖子，等着被人砍死算了。 　　狄青很好地完成了诱敌的任务，硬是被人射中好几箭，流了好多血。像他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要是大宋人人皆是如此，别说是小小西夏，便是打契丹都不怕。 　　“没事的，我的锁子甲花了四万钱，防御效果肯定好。”狄青脱下软甲，“只要不是被射中头脸，肯定能保住命。” 　　“听我的，你必须要休养一段时间。”张员瞪了狄青一眼，“再这样打法，便是神仙附身都扛不住。” 　　军中传闻，狄青得兰陵王附身，入阵十分神勇。 　　缘何会有这样一个说法？ 　　盖因狄青在出兵之前想了一个主意，说要拜神。他问张员好不好拜一下，张员纳闷，怎么这会儿临时抱佛脚？ 　　他问：“你想拜哪个神，佛祖还是玉皇大帝？” 　　“我想拜兰陵王，我问过范大人了，兰陵王姓高，姓高的那帮人把拓跋给灭了。元昊不是自称是拓跋鲜卑之后？我想请兰陵王给我祝福加持一下。” 　　张员：“……行吧，你开心就好。” 　　狄青设下祭坛，在供桌摆上自己的屈刀和双锏。他穿着朱红色的胡袍，头戴獠牙面具，点上三根清香，手舞足蹈一番，瞧着不像是正经拜神，倒是有点像巫术。 　　他从关公战蚩尤的故事中获得灵感，高声道：“齐故假黄钺右师右慰公兰陵忠武王，求降！” 　　那一日的是大风天气，风把军旗吹得作响，仿佛真的有先人降临。 　　狄青的仪式还没有完，他高举着占卜的道具，喊道：“求兰陵忠武王赐卦，若我军大胜，则卦皆为正，若大败，则卦为负。” 　　他把道具往地上一摔，摔了三次，全部都是正面朝上，军中众人大喜，全员士气高涨。 　　看热闹的张员若有所思，等私下二人的时候，他才问狄青：“你那卜卦的东西是从哪里买的？” 　　狄青一脸“肉疼”的表情，“那是我从关王庙买的，花了我五百个钱。我还拜了关王，不知道有没有用。” 　　张员：“……” 　　您拜那么多神啊？ 　　狄青心疼完自己的钱，又恢复到严肃的表情：“拜得神多，自有神明庇佑。” 　　他一心向陛下和公主看齐，他们都是好人。他问了范大人，范大人说遇到好人就学好人，这叫见贤思齐。 　　狄青当众拜了兰陵王，果然在战场上得先人保护。他被人射了那么多箭都还没有死，倒是李元昊被流箭击中鼻子，流血不止，眼看着断气就在这十天半个月。 　　消息传到兴庆府，可把一群女人兴奋坏了！ 　　身处冷宫的西夏王后默慕氏最希望李元昊去死，她的儿子才一岁多，小孩的眉眼像她，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李元昊听信妃子野利氏的谗言，认为孩子长相不像他，肯定是王后与人私通所生。 　　李元昊把王后默慕氏囚禁在冷宫，连带默慕氏生的孩子受到冷待。按照李元昊残暴多疑的性格，等他打完仗回来，肯定会把小孩杀死。 　　他连自己的亲妈都能用毒酒毒死！ 　　王后默慕氏本是太后的亲侄女，还是李元昊的亲表妹。太后和母族被杀，王后全靠怀孕躲过一劫。但是孩子生出来之后，李元昊杀心未减，存心要夺走妻儿的性命。 　　王后默慕氏恨得咬牙切齿，向上天祈求：“陛下无情无义，吾愿以一半的寿岁，换来吾儿活命！” 　　她不愿意坐以待毙，她传出密信，找到索氏、多拉氏和耶律氏这三位妃嫔，要求大家结盟。这一夜下着瓢泼大雨，天上乌云把月亮的光彩完全遮挡住了，连人的脚步声皆被雨声掩盖。 　　自李元昊离宫以来，宫中的守卫真是一日比一日懈怠了。 　　“你们来了，都坐下吧。” 　　“嗯，来了。” 　　王后默慕氏指着面前的三个座位，她的面容秀气且柔和，但气质却是极冷，比外面的雨水还要冷。 　　索氏、多拉氏和耶律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王后娘娘。 　　索氏是党项部族酋长的女儿，她不喜李元昊，是被他强娶过来的。她听闻李元昊快要死了，在寝宫里高兴得手舞足蹈，弹琴唱歌，她收到王后的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多拉氏和索氏一样，同样出自部落联姻，被送来李元昊后宫。她平日里寡言少语，不得宠爱。但是宫中无人敢怠慢她，因为多拉氏的男人骁勇善战。 　　至于耶律氏的出身，则是后宫妃嫔中最高的。她是辽国的宗室女，被辽国皇帝封为兴平公主，下嫁给李元昊。辽国封李元昊为驸马都尉，等公主嫁过来西夏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当小妾！ 　　耶律氏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想告诉娘家真实情况，可是山高皇帝远，她的消息完全传不出去。 　　而且她和辽国皇帝并非亲兄妹，兴许辽国那边知道实情，却不愿意管她死活。她唯一庆幸的是，王后默慕氏从未仗着正室的身份为难自己，好几次她生病，都是王后送来医药。 　　看着对面三个女人，王后默慕氏高举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子很小，很脆弱，但他的母亲愿意用一切来保护他。 　　“吾愿意与耶律氏平分太后之位，吾为西太后，耶律氏为东太后。” 　　“吾母族无人，任命索氏、多拉氏的父兄为摄政大臣，辅佐新王治理大夏。” 　　“至于野利氏祸乱后宫，与人私通……她必须死！” 　　王后默慕氏作出对妃子野利氏的判罚，在座三个女人皆露出痛恨的神色。 　　野利氏深受李元昊宠爱，平日里没少对其他妃子耀武扬威，连背靠契丹的耶律氏都被她欺负。她的两个哥哥皆是李元昊的手下大将，两人战功煊赫，让野利氏十分得意。 　　野利氏敢挑战王后默慕氏的尊严，她向李元昊告密：王后与人私通，王子不肖国主，为他人所出。 　　“娘娘。”耶律氏低垂眉眼，“除去野利氏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她的两个哥哥可不好杀死。” 　　“这有何难？” 　　王后默慕氏笑了，“先王遭宋军伏击，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护驾不利，战死。她的族人野利仁荣延误军机，其罪当诛！” 　　她看向多拉氏：“我记得你族中有许多好苗子，只恨野利氏心胸狭隘，拦着不许人出头。多拉一族出兵把先王的遗骸接回来，落在外面总是不光彩的。” 　　“娘娘说得没错。”多拉氏点头，她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这雨快停了，大家的好日子总该到的。” 　　“打了那么多年仗，战事也该停了。” 　　王后默慕氏喝了一口茶，跟大宋低头、跟契丹低头都不要紧。只要她的儿子能活着，她哪管李元昊要死。 　　死了才好呢！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好水川之战的历史情节，什么放鸽子、诱敌深入都是张元这个反骨仔想出来的。不过本章是宋军反杀夏军，因为张员被萧靖收复。 　　这一章其实承了前面那一张，李元昊往大宋派斥候，大家猜王后默慕氏的身后有没有大宋的斥候？ 　　在历史中，王后默慕氏和她生的小孩被李元昊杀死；索氏以为李元昊快要死，高兴得跳舞，结果李元昊没死成，她害怕得自杀；多拉氏抑郁而终；耶律氏在默慕氏死后，没多久她也死了。 　　倒是妃子野利氏深受宠爱，成为李元昊称帝之后的第一任皇后。为什么我设定李元昊鼻子中箭呢，因为他在历史上是被野利皇后生的儿子宁令哥造反，宁令哥把亲爹的鼻子给割了，李元昊是鼻子流血不止死的。 　　李元昊特别不要脸，他在宁令哥的婚礼上把宁令哥的媳妇给抢了。李元昊废除野利氏的皇后之位，立儿媳妇做新皇后，便是唐玄宗都不敢这么干。但凡李元昊做男人别那么渣，兴许不会死得这么难看。 第636章 赵祯无遗憾（53） 　　◎结束（西夏剧情线+男主暴富）◎ 　　西夏 　　王后默慕氏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 　　她年幼时父母双亡, 全赖姑母抚养她长大。她的亲故母是当时的夏国王后，李元昊是她的表哥。默慕氏和李元昊青梅竹马, 彼此有相处十几年的情份。她及笄后嫁给表哥为妻, 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谁知没过多久，当时的国主、她的姑父李德明看上契丹人的实力，为李元昊求娶辽国公主为妻。 　　“能（西夏语“姑”的意思, 指父之姐妹），国主是想让我下堂吗？”年轻的默慕氏十分不安，“辽国公主嫁过来之后, 她做大的, 我做小的？” 　　“我的小拉吉，你表哥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女人安慰默慕拉吉，“耶律氏虽然会嫁过来, 但元昊不会委屈你的。” 　　姑母这样说, 默慕氏感到十分安慰。果然，李元昊并不喜欢耶律氏，这位公主嫁过之后并未得到正妻的待遇。 　　默慕氏对于耶律氏，难得有些愧疚的心理。若非国主和表哥借势与契丹人联姻，也不会害了这位可怜的姑娘。耶律氏并不美貌，又非辽国皇帝亲姐妹，她无宠无子, 没有成为夏国王后的可能。 　　耶律氏之后，李元昊以联络党项各族为由，又纳了许多女子入后宫。索氏、多拉氏、野利氏便是这个时候进门的，她们身后站着各部的男人, 族大人多, 能组成一支支军队。 　　李德明去世, 李元昊当上新一任国主，后宫的女子自然会更多。王后默慕氏容忍丈夫的做法，孰不知大祸即将到来—— 　　她至今弄不明白，到底是母族存心造反，还是他们遭人诬陷。李元昊以默慕一族的首领造反为由，将默慕氏的族人全部溺死在河里。河水被人血染红、发臭，以至于下游的人们数月不敢取水。 　　李元昊的生母、默慕太后逃不过一死，老妇被儿子用毒酒毒死。王后默慕氏因为怀有身孕，侥幸存活下来。 　　她被丈夫囚禁在冷宫当中，身边的宫人们大多逃跑了，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宫女愿意陪她。这个宫女叫做小豆子，笑起来会露出一双酒窝。小豆子是一个很乐观的姑娘，她跟王后说：“阿巴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他说能吃上豆子，已经是很好的日子。” 　　“是啊，能吃豆子，就是好日子。” 　　默慕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冷宫里的她失去锦衣玉食，黄豆竟然成为她日常的粮食。小豆子和她一起用石磨磨豆子、煮豆浆，王后没有牛奶可以喝，喝豆浆聊胜于无。 　　小豆子会用水发豆芽，拿豆芽当菜吃。主仆二人吃腻了豆芽就吃豆苗，豆苗长大会结出来豆荚，豆荚里面又有好多黄豆。默慕氏第一次看到小小的芽尖破壳而出，心中不由得被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所震撼。 　　豆子被贮藏于暗室两三年，依旧没有死去。她不过是被打入冷宫数月，她怎么可以轻易认输呢？ 　　她有自己，有小豆子，还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默慕氏把手按到小腹上面，能感受到孩子在动。 　　这就是她的孩子啊，无论男女，她都会永远爱他（她）。 　　冷宫里的日子十分难熬，宠妃野利氏总是落井下石，宫人们看人下菜，默慕氏连衣服和药物都很难得到。 　　默慕氏摘下自己的耳环，让小豆子偷偷出去换一些得用的东西。小豆子换来生姜，她把姜芽在泥里种下，一段时间后能收获更多生姜。小豆子又换来一些羊毛，羊毛填进去被子里能保暖。她有些沮丧地说：“奴没本事，换不来茶叶。” 　　“没有茶叶就喝白煮水。”默慕氏没在意这点小事，“白煮水喝到肚子里也是热热的。” 　　冷宫里的柴火是耶律氏送过来的，后宫妃嫔都怕野利氏，耶律氏却不怕。她是辽国公主，身后站着契丹人，只要李元昊一日不与契丹人翻脸，他都不会为了野利氏而训斥她。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默慕氏生下一个儿子。小豆子把地里的生姜都挖出来，给默慕氏煮了浓浓的姜汤。产后的女人很冷很虚弱，但是她的心情十分振奋。 　　默慕氏奶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生出无尽的母爱。 　　“这是我的儿子，他身上流着我的血！”她呐喊着，“我要用一切去保护他！” 　　孩子闭着小眼睛，眉宇间能看出默慕氏的轮廓，下巴尖尖的，小小的脸蛋生得很秀气。若是他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很俊秀的郎君。 　　李元昊收到王后产子的消息，带着野利氏过来看孩子。默慕氏看到丈夫身边那个美艳的女人，顿时生出警惕心，她见野利氏一直盯着自己的孩子，不由得把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野利氏看了新生儿好一阵子，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一个毒计。她不满足于妃子的身份，她想当王后，甚至皇后。 　　她想要杀死王后和王后生的孩子，当然，她自己做不到，她只能借着国主的手去做。 　　“陛下，您是圆脸，王子的下巴是尖尖的。您的鼻大有肉，王子的鼻子却是细细的。” 　　“陛下，臣妾看来……王子面容和你无半分相似之处，莫不是王后与人私通？” 　　耶利氏这么一说，把所有人都惊住了。李元昊抢过默慕氏怀里的孩子，他死死盯着，觉得孩子的长相与自己完全不像。 　　他一向狠心，欲要把孩子砸到地上。 　　小豆子以头抢地，磕得头破血流，大哭道：“陛下，新生儿容貌尚未长开，哪里能分得清模样。王后在冷宫缺衣少食，她那么瘦，哪里能生得圆头圆脸的胖小子？” 　　“陛下，等王后再把孩子养一段时间，等他的肉长上去，定会和您一模一样！” 　　小豆子讲得好像有几分道理，李元昊杀心稍微减了几分，决定让默慕氏把小孩再养一段时间。他忙着出征打仗，兴许一年，或者两年，等他闲下来的时候会再来看看这个孩子。 　　若是孩子长得与他不像，再杀不迟。 　　那一夜，默慕氏割下自己的裙子，用布条去包裹小豆子头上的伤口。她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颊的肉凹陷进去，眼睛却亮得像觅食的野狼。 　　不要试图去激怒一条带崽的母狼，母狼为了保护幼崽，杀人吃肉是常有的事情。 　　“小豆子，你那么聪明，背后一定有人。” 　　“我只要我的儿子活着。” 　　“野利氏存心害死我的孩子，今日不成，她肯定会再生毒计。我要野利氏死，她的族人也该死。” 　　“告诉他，只要我的儿子能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 　　…… 　　派斥候爬山进入大宋境内打探军情，这个主意是野利遇乞提出来的。因为妹妹野利氏是李元昊的宠妃，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成为西夏大将，兄弟二人十分得李元昊宠信。 　　自从好水川之战之后，这个情况完全变了。 　　这一战李元昊输得不冤，一来他的情报不准，犯了轻敌的错误；二来是张元的计谋太阴险，谁能想到后面有那么多伏兵啊。 　　李元昊不反思自己失败的原因，反而把错误推在别人身上。宋人可恨、打探错误情报的斥候可恨、出主意的野利遇乞更可恨。 　　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鼻子，血没有完全止住，让他呼吸十分困难。他大喊：“来人，捉拿野利遇乞！” 　　野利遇乞被众人压进去王帐，他脸上露出颓然的神色。这次夏军兵败如山倒，存者只有十之一二。他和哥哥拼命护着国主突围，不敌，连累国主被乱箭射中。 　　“臣请罪……” 　　野利遇乞请罪的话还没说完，不料被暴起的李元昊一刀削掉鼻子。他恐惧地捂着自己的脸，血液喷溅出来好几米。他满脸是血地跑出去，跌跌撞撞地喊哥哥的名字。 　　“野利旺荣，野利旺荣……” 　　“哥哥，快跑啊……” 　　野利旺荣看到弟弟的惨状，又惊又恐，他头一次决定当逃兵。他和亲信放火烧营，趁乱带着野利部的男人逃跑。 　　夏军的组成多为部落制，小族有几百帐，大族上千帐。野利部众人原有近两千帐，大家连帐篷都不要，骑着马不要命地逃跑。他们中途遇到多拉部的人，被多拉次仁拦住。 　　“你们不是随陛下出征吗？”多拉次仁是多拉部的领头人，“你们是怎么保护陛下的？” 　　野利旺荣说谎：“陛下命我等回兴庆府镇守。” 　　多拉次仁是妃子多拉氏的亲哥哥，他早就看野利一族不顺眼。他大骂道：“荒唐，废妃野利氏已坦白谋逆实情，尔等趁陛下在外征战，剑指国都，定是要反！” 　　“来人啊，为陛下诛杀逆贼野利旺荣！” 　　“其余人丁投降，陛下免尔不死！” 　　野利部的族人面面相觑，野利旺荣二话不说，带着他们逃离李元昊的大本营，这个做法本身十分可疑。他们听信多拉次仁的话，以为野利旺荣真的要造反，这可是大罪！ 　　野利旺荣自己寻死不可惜，可是族人们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死！野利部好多人放下武器，他们没有护着野利旺荣，任由他被多拉部的人杀死。 　　多拉次仁带着人马追上李元昊的大部队，李元昊听闻野利部叛逃，正处于震怒之中。他看到多拉部的人前来护驾，大喜过望。 　　他认为娶了那么多个小老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处的。这不，没了野利部，他还有多拉部可用。 　　“咳咳，多拉次仁，朕任命你做大军元帅，接管野利部叛兵。”李元昊屏退左右，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自己受伤的鼻子。 　　“臣领命。”这个高大的年轻人过来扶住国主，“陛下，您放心吧，臣一定护您周全，送您平安上路。” 　　送，您，上，路。 　　李元昊听着好像不对，他睁大眼睛，一时间挣扎不得。他被多拉次仁死死捂住口鼻，只等身体彻底变凉发软，才被人松开。 　　“啧。” 　　多拉次仁踹了尸身一脚，就这损色也配欺负他妹妹？ 　　且让国主和他心爱的宠妃一起上路去吧。 　　妃子野利氏犯众憎，被王后和众妃联手绞死。王后默慕氏秘密召集索氏一族的战士，让他们佯装宫人，埋伏于宫内。 　　默慕氏穿着王后的礼服，她从冷宫中走出来，接见从前线报信的将领。她正式收到李元昊的死讯，松了一口气，但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王子年幼无知，请王叔登基继位。”她派人分别向李元昊的两个弟弟传信，“国中不可一日无主，此事刻不容缓。” 　　若是能当王，谁愿意当臣子啊？ 　　王叔李成遇、李成嵬没有猜疑，他们高高兴兴地入宫，准备接管哥哥的家产，谁知被埋伏的索氏战士杀死。王后默慕氏抱着儿子择日登基，朝中大臣无人反对。 　　因为这位小王子是西夏唯一的继承人。 　　西太后默慕氏和东太后耶律氏对视了一眼，两人和索太妃、多拉太妃围坐在一起，皆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日子跟做梦似的。” 　　“我想唱歌，想跳舞。” 　　“哈哈哈哈，该吃吃，该喝喝！” 　　女人们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吃席，脸上没有悲伤的神色。新王如此顺利登基，她们还得感谢李元昊。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生二子，长子是前任国主李德明，已死；次子嵬名山遇反对攻宋，阖家子孙皆被李元昊处死。 　　而李元昊这一辈兄弟三人，俱亡。只要李元昊不是在外面落了什么风流种子，全族男丁竟然只剩下王后默慕氏的儿子。 　　王位合该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 　　远在东京的萧靖收到消息，他把小纸条递给张嫣，道：“西太后愿归还夏、绥、银、宥、静五州，请求归附大宋，她希望新王得到赐姓赵的荣耀。李元昊有反心，我这几年都没有再给往西夏国主赐茶，西太后希望能重新得到赐茶，并且开展互市。” 　　“她是蠢还是真听话？”张嫣一想，“她的儿子已经是王，她要是翻脸不认也可以的。” 　　“她才不蠢呢，她娘家死绝，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她全靠把利益都分出去党项豪族，才能扶持儿子登基。她舍一个太后之位给耶律氏，以此力保新王得到契丹人的支持。焉知人心隔肚皮，契丹人会不会害死她，好掌控她的儿子？” 　　萧靖很敬佩这样的人，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西太后默慕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很有勇气，也很舍得。 　　有舍才有得。 　　他说：“西太后一手拉着契丹，一手搭上大宋。若新王姓赵，契丹人行事必定不敢肆意妄为。万一东太后耶律氏真敢害死她，大宋完全有理由彻查此案，并且出兵契丹。” 　　打仗师出有名，在这个年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赐茶……赐茶不能白赐啊，我家茶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萧靖嘀咕着，“西夏人称臣，他们应该给我们纳贡才对。” 　　张嫣：“往年是赐茶多少万斤？” 　　萧靖：“两万斤。” 　　张嫣想了想：“为表仁慈，给他们赐三万斤茶叶，再加一万。夏国王每年过生日，给他两千两白银生日钱，绢一千匹。” 　　她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签订和议条约，白纸黑字写好，每年他们纳贡战马两万匹、牛三万头、以及羊十万。和谈的时候先提出让夏国王来东京进学，此举与扣留质子无异，两宫太后不会答应，再提每年五万两岁币，必应允。” 　　退一步海阔天空，五万两白银能买来国主的自由，这个价格多划算啊！ 　　萧靖举起大拇指：“高，还是你最高！” 　　作者有话说： 　　李元昊觉得儿子不像自己，要杀死小孩和王后，这个不是我编的，是他本人真的这样干。 　　小豆子是大宋女间谍。 　　西夏剧情线写到这里，算差不多完结啦，之后接着写大宋。 第637章 赵祯无遗憾（54） 　　◎宋仁宗提议相亲◎ 　　老范负责宋夏和谈的事情, 暂时不能回京。张员也选择留在家乡当官，不回东京。 　　倒是狄青能抽出身来, 官家召他忙完就回去。 　　“狄将军, 狄将军——” 　　河水村的乌利掏了一个鸟窝，他发现是老鹰的窝，专门把窝里两只雏鸟送给狄青。狄青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 道：“你以后要认真练武，莫要荒废了。” 　　“我能成为狄将军这样的人吗？”乌利扬起小脸。 　　“应该可以的。”狄青点头，“如果你二十岁的时候志向不改, 你来京师找我, 我会亲自考验你的。” 　　“好！”乌利握住狄青的拳头，和他作下约定。 　　狄青一直记得志冲想要养小鹰，这回他得了两只雏鹰, 想要亲手送给她。他一别三年, 心里其实不太自信。 　　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要是公主有喜欢的人……算了，他把小鹰送给她，往后互相当个朋友，友谊长存也挺好的。 　　鲁国长公主的年岁不小了。 　　志冲今年二十五岁，是东京人眼里的大龄剩女。她先跟着哥哥一同为刘太后守孝，刚守完三年，才出孝没几日, 杨太后也没了。杨太后是在梦中去世的，走的时候十分安详，没有遭受到痛苦。 　　杜太妃得杨太后照拂颇多，她真心实意地为老姐妹伤心一场, 转头又为自己的闺女担心。 　　三年又三年, 一个姑娘的青春能有多少个三年？ 　　办完杨太后的丧事, 萧靖对杜太妃说：“小娘娘抚养过朕数年，朕为她守孝，那是应当的。志冲只比朕小三岁，是个大姑娘了。若这三年内志冲遇到合适的人，结亲也无妨。” 　　“陛下仁慈。”杜太妃应道。 　　公主如果再守完三年孝期再订亲，等走完六礼，岂不是要拖到三十岁都不一定能嫁人？ 　　志冲谢过哥哥的心意，哥哥许她结婚，可惜她没有遇到心悦的男子。官家如此孝顺二位母后，不知何时起了这般流言—— 　　“皇帝欲光耀章懿太后的门楣，欲把鲁国长公主下嫁李家。” 　　李家，便是赵祯生母的那个李家。皇帝待养母如此之好，没道理对亲生的母族视而不见吧？ 　　李家是什么家庭背景？ 　　当年李氏尚未入宫的时候，李家是靠卖纸钱为生的人家。后来李氏产子，先帝让刘娥抱养赵祯，对外说刘氏之子 。作为补偿，先帝让李氏的弟弟补了三班奉职的武官职位，李家因此入仕。 　　如今章懿太后的侄子李璋担任殿前都指挥使，为人忠孝，比较得皇帝信任。 　　志冲见过李璋几次，处于那种“我知道他是谁，但我和他没说过话”“他是哥哥的表弟，但他和我不算正经亲戚”的陌生人关系。 　　“求陛下不要把公主下嫁李家。”杜太妃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气极了，“吾儿与那位指挥使之间并无私情。” 　　不要怪杜氏势利眼，李家并非豪族，连读书人家都称不上。虽然天子的亲舅舅李用和有了官身，但是李家人在东京住的是出租屋！ 　　他家穷得连个房子都没有，就想娶公主？ 　　在杜氏看来，李家并非良配，这则谣言着实荒唐。 　　“杜娘娘放心，朕不会强迫志冲成婚。”萧靖话锋一转，“若是驸马的家世略差一些，只要志冲喜欢，也未尝不可。” 　　“陛下说得是。”杜太妃应了。 　　她耳提面命，叫志冲少出门，别招惹人。志冲只觉得母亲好吵，吵得她脑瓜子整天嗡嗡嗡的。 　　鲁国长公主无奈地捂着耳朵：“姐姐，哪里有什么人喜欢我。外面的人总爱乱讲，说我跟西楚霸王似的，一顿饭能吃十来斤，一个人能打几十个。郎君们畏惧，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说话。” 　　“他们竟然敢嫌弃你？你到外面打架了？”杜太妃难以置信。 　　“我没有打架，就是偶尔骑马出去溜两圈。我上个月办了两场兔子宴，秋天的兔子多肥，一射一个准儿……” 　　杜太妃：？？？ 　　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你还射兔子？你当众射的？射了多少？” 　　“也不是很多。”志冲看着亲妈的神色，试探着说，“皮毛只够给姐姐做一身袄子，前几日我送给你，白兔皮的那件。”她还让人做了手袖和围脖，送给萧靖和张嫣。 　　“……” 　　杜太妃觉得十分窒息，这还不算多？她那件兔皮大衣都过膝了！ 　　别人家的千金小姐都爱摆赏花宴，吟诗作词，好不风流雅致。她闺女倒好，不知道跟谁学的，专门请人吃兔子宴，保证新鲜，现射现杀现烤。 　　姑娘如此彪悍，谁敢娶 　　“我的祖宗啊——”杜太妃捂着胸口，“你这是像了谁的性子，当年先帝也不是这样的人呐。” 　　志冲犹豫了一下：“这叫歹竹出好笋？”哥哥说了，先帝不擅武，骑射功夫估计还不如她呢。 　　“……你不会说话，以后出门少说两句。” 　　杜太妃气得翻白眼，险些原地去世。 　　== 　　冬天是打猎的好时候，猎场的野兔子越发多了。 　　志冲穿着漂亮的骑马装，她弯腰搭弓，正要瞄准一只兔子。就在她即将松手的一刹那，突然间听见天上传来鹰的鸣叫—— 　　两只鹰盘旋在天空中，其中一只俯冲而下，利爪抓住 　　雪地里的兔子。它飞上天空，旋即在空中把兔子丢下，另一只鹰在半空接过兔子，飞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丢。 　　有兔子不吃，欸，就是当球抛着玩儿。 　　志冲眯着眼睛，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鹰。她眼看着鹰往下落，越来越近，竟然落到百米之外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个人骑着一匹黑马，看不清面容，肩上套着皮子。 　　原来是有人驯养的鹰。 　　“这是陛下的猎场，你不能在这里熬鹰！”志冲挥舞着手臂，冲那个人呼喊，“你快走，小心禁军把你的鹰射了。” 　　那人不听，反而骑着马冲她奔来。 　　“公主，青回来了——” 　　狄青大声说话，嘴里冒出一大股白色的水汽。他穿着一身皮袄，不像是得胜归来的小将，反而像是山野的猎户。 　　他取下鹰爪下的兔子，笑道：“公主，今日吃烤兔子如何？” 　　“好啊。”志冲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小青你回来啦。” 　　她年年拜神的时候都有念他，希望他能在西北平安。那日，她听哥哥说起狄青在好水川身中数箭，心里很慌。 　　“张员说狄青如今并无大碍。”萧靖曾把消息告诉她，“多亏了你送的锁子甲，小伤养一个多月能好。” 　　“那得多疼啊。” 　　志冲看着狄青，关切地问：“小青，你的伤好了吗？” 　　狄青不欲她担心，笑道：“好了，早好了。公主不是想要养鹰吗？我在山中得了两只，今年五月生的，十分通人性，如今我都转赠给你。” 　　一别经年，公主好像又长高了，肤色是健康的粉白色。他猜测公主身边没有喜欢的人，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猎场打兔子。 　　“它们吃肉吧？”志冲看着两只神俊的小鹰，心里十分喜爱，“你一只，我一只。我要这只头顶褐毛的，黑毛的那一只给你。以后我们用鹰通信，指不定比信鸽还快呢。” 　　狄青笑起来像个大傻子：“公主想要拿它去通信，说不定真能成。你叫它捉兔子，把兔子内脏分给它吃最好。” 　　“嘻嘻嘻嘻，今日它们吃兔肝，我们吃烤兔子。” 　　当天晚上，萧靖吃到妹妹孝敬的烤兔子。他得知狄青回来，很认真地问志冲一个问题。 　　“你觉得狄青这个人怎么样？” 　　“小青他是一个好人。” 　　志冲毫不犹豫地说。 　　公主成年之前认识的男人不多，她常年住在道观，连亲爹长什么样子都印象模糊。她被兄长接出来之后，认识了好多人，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亲哥，要数狄青待她最好。 　　他会去大相国寺买炙猪肉给她吃，每次都不要她的钱。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打仗，不忘给她带一双小鹰回来。 　　如果这都不算对一个人好好，那什么算好呢？ 　　别人是千里送鹅毛，狄青是千里送鹰！ 　　萧靖告知妹妹：“狄青对你有倾慕之心，可惜他出身低微，既非世代豪族，又非书香门第。他的家世比那个李璋还差一些，李家好歹出了章懿太后，而狄青身上犯过命案的！” 　　“我又不喜欢李璋，我缘何要嫁给他？” 　　说起李璋，志冲瞬间要炸毛。她听哥哥说狄青爱慕自己，脸上泛起红晕，忍不住害羞。 　　小青居然喜欢她？ 　　他怎么从来不说呀？ 　　“……会不会是搞错了。” 　　“……兴许他对我没这个意思。” 　　志冲怕自己胡乱猜想，自作多情，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底气。萧靖是过来人，他一看就知道志冲对狄青并非完全无意。 　　他提议：“成不成，你们去相亲一回不就知道了吗？要是不成，他还得赔你两匹彩缎压压惊呢。相亲不丢脸，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坦荡大方一些，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反正冬天没什么事情可做，去郊游，去游湖都可以。” 　　志冲：“……” 　　她哥肯定是高兴傻了，大冬天金明池都结冰了，哪里有什么湖可以游。 　　“好。”她低头，声音细如蚊蚋，“全凭哥哥安排。”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朝人男女相亲的习俗，参考自《梦粱录·嫁娶》：“然后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 　　乌利小朋友掏鸟窝的行为是不对的，不要学他，请大家不要学志冲私自养鹰……野生动物属于大自然，为了生态环境和您的健康，请拒绝购买、饲养野生动物。 第638章 赵祯无遗憾（55） 　　◎宋仁宗的妹妹去相亲◎ 　　官家大手一挥, 允许鲁国长公主在玉津园相亲。 　　玉津园是大宋皇家园林，集皇家宴射、观刈麦、祭祀和观赏动物等功能于一体。太宗皇帝在的时候, 每逢有契丹使者进京, 必定约着一大帮人在玉津园骑马射箭，宴饮游乐。 　　园内还种有麦、稻等作物，相当于皇家试验田。先帝喜欢在玉津园里拜神, 用以平息灾祸。 　　时值冬日，玉津园内的稻谷和小麦已经全部被割走，田里没什么好看的, 倒是园内东北角养了许多珍禽异兽, 很有看头。在萧靖看来，玉津园其实就是北宋皇家动物公园。 　　在动物园里相亲，这感觉应该不错。 　　“公主……” 　　“小青！” 　　狄青和志冲用鹰互通书信, 两人约好在这一日同游玉津园。辰时（早上七点）不到, 一个年轻人已经在玉津园门口等着，他提着一老大一包东西，看起来分量不轻。 　　志冲远远瞧着，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狄青没看上她，带了彩缎过来吧？ 　　按照习俗，如果相亲的男方没有看上女方, 会奉上彩缎作为补偿。 　　公主骑马过来城南的玉津园，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披风，身姿比太阳还要耀眼。狄青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油纸包，略带紧张地说：“公主吃了早膳没有？” 　　志冲在家的时候已经吃过两个包子, 不过她闻着狄青那边的味儿—— 　　她咽了咽口水：“这是孙好手的肉馒头？” 　　“正是！”狄青半夜里跑出去买馒头, 怕今日出游饿着公主, “羊肉馅的，吃吗？” 　　“吃！” 　　志冲接过一个肉馒头，还是温的，羊肉馅十分鲜美，馒头皮微甜，她三四口吃完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正是最能吃的时候，狄青没有觉得公主吃得多，又默默给她再塞了两个。 　　“唔，够了够了——” 　　在吃了早饭的情况下，一口气连吃三个肉馒头，险些把志冲给噎了。 　　她拿出萧靖批的文书，告知玉津园看门的小吏，说鲁国长公主今日到此一游。 　　“公主请进，请进。”小吏笑得十分殷勤，“需要小的为您导游吗？” 　　“不需要。”志冲果断拒绝，相亲哪里能叫外人跟着啊。 　　她提前拿了玉津园的布局图，直奔东北角动物园的方向。她听哥哥说过玉津园养了大象，大约有四十几头，给大象种草的田多达十五顷。 　　公主还听说过，大象一顿饭能吃几百斤东西，比饭桶还饭桶。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象呢！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小青，我们去看大象好吗？” 　　“好。”狄青的眼神十分宠溺。 　　两人骑马一路往前，远远听到有大象的叫声，很响亮，惹得马儿十分惊慌。他们从马背上下来，徒步往前，看到几座巨大的草棚。一根长长的鼻子从棚子伸出来，鼻子灵活地从食槽捡东西。 　　对于未见过大象的人而言，怪而长的鼻子、震天的叫声、粗壮的四肢、近一米长的獠牙……这简直跟怪物差不多。 　　“公主。”狄青挡在志冲的面前，隐隐要护着她，“让青走在您的前面吧。” 　　“嗯。”志冲抓着狄青的袖子，她既兴奋又紧张。 　　象棚有专门给大象喂食的宫人，那个人把青草混合着瓜菜、嫩竹等物倒到食槽，大象用鼻子卷着食物吃掉，发出愉悦的叫声。宫人见到公主带着人过来，立刻要请安。 　　“免礼。” 　　志冲微微一抬手，她刚刚都看到了，大象从这个人的手里卷走好多草。她好奇地问：“大象长这么大的个子，竟是吃素的？” 　　“它爱吃水果，但是冬日少果蔬。”宫人摸了摸大象的鼻子，“野外的大象性情凶猛，常人不可接近。宫中驯养大象多年，秋秋是大中祥符元年出生的，它的父母是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已经养在园子里了。” 　　秋秋是象中猛男，却有一个很萌妹的名字，因为它是秋天出生的。 　　志冲感叹：“那它岂不是比我还年长好几岁？” 　　驯象宫人说：“大象能活好久，大约有六七十年寿命，秋秋的父母还在呢。公主可要看看其他的大象？” 　　志冲鼓着胆子摸了摸秋秋的鼻子，秋秋的象牙好长，眼睛当真大得像铜铃，是很有灵性的模样。她与狄青看过其他的大象，仍旧觉得第一眼看到的秋秋最好。 　　“公主想要带秋秋出去玩吗？”驯象宫人问，“秋秋它很乖的。” 　　似乎回应一般，秋秋用自己的鼻子轻轻碰了志冲的手心。 　　志冲握住秋秋的鼻子，笑道：“好吧，你不要捣乱哦。” 　　宫人将缰绳搭在秋秋身上，又在它背上铺了毛毯坐褥。秋秋扇了扇大耳朵，没有反抗。宫人教会狄青和志冲如何爬上大象的背，如何在象背上坐稳。 　　他说：“公主若是走累了，就坐到秋秋的背上吧，秋秋认得路，它会带着你们回来。” 　　“有劳秋秋了。”志冲十分高兴。 　　秋秋认得玉津园的路，它出了象棚，直奔附近的草地。方圆十几顷地专供大象的食堂，不知道是哪位宫人在这里撒过瓜籽，留下了许多干枯的瓜蔓。秋秋睁大眼睛，想要寻摸有没有遗留的瓜。 　　“哞，哞——” 　　志冲瞧着，觉得它太可怜了。她看向狄青：“小青，我们帮帮它吧，帮它找点吃的。” 　　“行。”狄青摸了摸脑袋，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一片地太大了，青年男女在地里找瓜，北风呼啸，从四面袭来。狄青好几次抬头看向公主的方向，风吹散她耳边的碎发，天地间的其他颜色纷纷散去，在某一瞬间只剩下一个红衣姑娘。 　　她旁边是那只巨大的象，大得像一堵墙。 　　狄青：大象能挡着一面的风，也挺好的。 　　“秋秋，你过来，这里有瓜！” 　　“唉，这个瓜烂了。” 　　“秋秋，哇，这里又有一个瓜！” 　　“啧，蛇都冻死了。” 　　有秋秋在旁边先走，志冲完全不怕草地里会有蛇虫突然窜出来。更何况冬天是蛇冬眠的时候，她见到有冻得梆梆硬的蛇干。 　　大象一脚把蛇干踢开，这玩意儿它不吃啊。 　　志冲给秋秋找到了四个菜瓜，狄青找了九个，总算满足了秋秋的一顿点心。两人走累了，爬到秋秋的背上，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秋秋身上很干净，一点儿都不臭。狄青抱着自己的包裹，他从里面掏出来一只牛皮水囊：“公主要喝水吗？” 　　“我喝两口就行。”志冲稍微润了润嘴唇。 　　狄青想了想，接着包里掏出来一条毛绒绒的围脖：“公主要戴上吗？” 　　志冲：“额，谢谢，我不冷。” 　　狄青用从包里掏出来一把伞，问：“晒不晒？要不要青为你撑伞？” 　　志冲：难怪他的包那么大，他连伞都带了。“伞”和“散”同音，谁家相亲给姑娘递伞啊？ 　　他这个呆子！ 　　“今天多云，不晒。”姑娘一口气拒绝，她探头看向他的包，“小青还带了什么东西？” 　　狄青从包里掏出来一包蜜饯，上面的糖浆冻硬了，摸起来跟石头似的。他带了小水壶，里面装的是甜口的米儿酒。他还带了药油和草纸，当真是出家旅游必备好伙伴。 　　他对上志冲欲言又止的眼神，把一沓草纸递过来：“我有纸，给你……” 　　志冲：“哦。” 　　你问我吃不吃喝不喝拉不拉屎，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处对象呢？ 　　公主坐在象背上，她看着漫无边际的草地，脑子里一片茫然。她想了好多诗句，一会儿是“离离原上草”，一会儿是“北风卷地白草折”。她把自己学过关于“草”的诗句都默念完了，还没有等到那一句。 　　“相亲吗？” 　　唉，怎么没有书本教人相亲呢？ 　　狄青同样有些懊恼，他嘴笨不善言辞，求亲的话总是说不出口。他从包里翻出来一支金钗，眼一闭心一横，能动手绝对不逼逼—— 　　他直接把金钗插到公主的发髻上，动作之快，比行刺也不遑多让。金钗上的流苏垂落到姑娘的脸庞，一晃一晃的，格外好看。 　　志冲摸到鬓边的金钗，笑得眼睛都弯了。 　　“小青送我的钗？” 　　“嗯。” 　　“实金还是铜鎏金的？我可跟你说，掺假的东西我从来不要。” 　　“实金的，比心还要实。” 　　他鬼使神差地抓着姑娘的手，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膛上。志冲的脸颊泛起朵朵红晕，这什么跟什么啊，他的心实不实关她什么事情呢？ 　　她只觉得脑子里炸得晕乎乎的：“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我想求……”娶你。 　　求你答应。 　　狄青的话还没说完，两人被猛地震了一下，耳边是秋秋“哞——”的一声。然后身下的大象它—— 　　拉了好多屎。 　　不是一斤两斤，是稀稀拉拉的几十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志冲忍不住发笑，她看他刚才扭扭捏捏的不说话，只会拿出来一沓纸。 　　这会儿可好了！ 　　连大象都看不下去。 　　狄青的脸色顿时绿了，他敢说，自己此时火气很大，连大象都敢斗一斗！ 　　“算了，你跟个畜生计较什么。”志冲握着他的手，笑意如冬天的暖阳一样，叫他心里暖暖的。 　　“我们等会儿去看天竺狻猊和占城金毛狮。你欺负秋秋算什么，有本事跟狻猊和金毛狮打一架。” 　　狄青捏得拳头啪啪响，誓要挽回面子。当他看到一群大猫的时候，他沉默了。 　　三四百斤的大狮子，狮狮相护，他打不过啊。 　　四五百斤的大老虎，虎虎生威，他打不过啊。 　　他错了，他不应该装逼。 　　“扑哧——” 　　志冲瞧着觉得好玩，她丢了十几筐鲜肉去喂狮子和老虎，遗憾园子里没有加大版逗猫棒。她把秋秋牵回去象棚，在园子里换乘了坐骑，白骆驼真是温顺又好骑。她看过孔雀和犀牛，亲手给小鹿喂食，一天下来过得快乐又充实。 　　临别的时候，鲁国长公主从玉津园拿了两只粉青釉瓷瓶，这可是官窑的做工，底部刻着“玉津园”的印。 　　志冲塞了一只给狄青，她高傲极了，不允许他拒绝。 　　“给你瓶子……平安……” 　　“你送我金钗，我给你还礼。” 　　“就跟那个诗里说的，有来有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愿意跟他好。 　　等志冲回到家里的时候，萧靖和张嫣正坐在前厅等着。萧靖一看到志冲头上的金钗，乐得拍手，相亲的事儿成了! 　　官家八卦地问：“你们今日玩了些什么？” 　　志冲：“我们给大象摘瓜，还给大象铲屎。” 　　萧靖：唔，这是一场有味道的相亲。 　　官家追问：“然后呢？” 　　“我们去看了猫。”志冲的语气十分遗憾，“小青他连个猫儿都打不过。” 　　“什么猫？”萧靖心想狄青那么大个人，应该不怕猫吧？ 　　志冲：“占城猫和天竺猫。” 　　萧靖：“……” 　　哦，他知道狄青为什么打不过了。 　　孟加拉虎和亚洲狮，惹不起惹不起。公主喜欢逗猫的爱好挺好的，就是比较费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北宋玉津园的资料。 　　先帝除了爱拜神，还是一个开动物园的男人。大中祥符五年，宋真宗下诏：“诏诸国狮子、驯象、奇兽列于外苑，谕群臣就苑中游宴。”据说玉津园里有交趾驯象、占城金毛狮、神羊、灵犀、天竺狻猊、孔雀、白鹇、大象、犎牛、独峰橐、白驼等等。 　　关于玉津园的大象，《玉海》记载：“乾德五年八月，有象自岭南来，至都城外获之。其后吴越、广南、交州继献驯象四十五头，于南薰门外玉津园东北置养象所，作驯象旗。”为了给大象提供足够的草料，朝廷“令玉津园布种象食茭草十五顷”，即在玉津园开辟了十五顷地种植茭草。 　　为什么狄青给志冲戴上金钗，这是一个当时的相亲习俗：“如新人中意，则以金钗插于冠髻中，名曰‘插钗’。若不如意，则磅彩缎两匹，谓之‘压惊’，则婚事不谐矣。” 　　如果男方没看上女方，则需要赔两匹彩缎。 第639章 赵祯无遗憾（56） 　　◎宋仁宗欲赐公主宅◎ 　　自从确定心意之后, 志冲把自己恋爱的事情告诉母亲。 　　她选了一个日子入宫，告诉杜太妃：“姐姐, 你不用担忧, 我有了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呢。” 　　“是哪一家的？”杜太妃整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来，瞬间来了精神。 　　“姐姐, 你先别激动啊。”志冲按着杜太妃，递茶给对方压压惊，“他人挺好的, 比我年长五岁, 身高八尺。他略通文墨，武艺很是不凡，连哥哥都看好他……” 　　杜太妃有些不信：“这样的好人能拖到三十岁都不成婚？专门等你？”她闺女今年都二十五了。 　　她旋即想到谣言, 尖声道：“该不会就是那个李璋？指挥使那种武官！” 　　“才不是李家的人。”志冲气得一拍手, “不知道是哪个废物点心瞎传谣言，我跟李璋完全不熟。我看上的人叫狄青，哥哥让他回来当殿前步军都虞候，兼任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 　　杜太妃沉默了一下：“……听着还不如李璋那个殿前都指挥使呢。” 　　李璋是和皇帝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弟，是正经外戚，他这个殿前都指挥使是从二品大官。而狄青出身草根，他靠军功才当上殿前步军都虞候, 是从五品官。捧日军和天武军隶属殿前司，是手里掌兵的实职，听起来要管很多人，实际上也是从五品官职。 　　两份从五品官职加起来, 也不如一个从二品大员听着响亮啊！ 　　杜太妃继续问：“那个狄青是出身什么人家？他的父兄是什么官职？” 　　“他是耕读人家。”志冲的眼神有些飘忽, “他家只出了他一个当官的。” 　　杜太妃有些失望, 耕读人家……听起来不比卖纸钱的李家富裕多少。 　　“狄家供养他很辛苦吧？”太妃又问，“他是哪一年科举考上来的？” 　　志冲摇头：“他没考过科举。” 　　杜太妃难以置信：“武举人？”这个年头，武人不如文人有出息，君不见相公们都是读书人，领兵的也是文官。 　　“他没考过武举。”志冲抓着她娘的手，“姐姐，你别生气啊，狄青他是配军出身的，早年他被发配去的御马直，先做散直骑兵。” 　　杜太妃：我不生气，我已经被你气死了。 　　她高高举起手，差点要一巴掌落下去，被宫人们立刻拦住了。她大骂：“配军出身的人，他如何能娶公主？他犯过案的，他连个清白人都不是！”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嫁给这样的人！” 　　“姐姐，那是从前的事情了。”志冲耐心解释，“哥哥派人去查过，确定是诬告。他没有杀人，那件案子本来不应该让狄青背负的。” 　　杜太妃瞪了女儿一眼：“那又如何？他脸上刺了青，大家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谁管你是不是真的清白。等你成婚之后，你如何面对那么多风言风语？” 　　志冲很不服气，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据理力争：“哥哥说了，可以让狄青把脸上的刺青洗掉。这样别人看不见，又如何会议论？再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却是我自己过的，我只管自己痛快，为何要在乎别人的言语！” 　　“你，你……” 　　杜太妃说不过志冲，公主长大了，有皇帝撑腰，公主的翅膀可真硬啊。她想到其中有皇帝的支持，质问道：“狄青是陛下给你选的人？陛下想让你嫁给这种人？” 　　哪有这样做哥哥的！叫妹妹嫁给有过犯罪案底的人？ 　　太妃很愤怒，她觉得是皇帝害了她的女儿。她以为，皇帝看着像是好人，内里却藏着奸。 　　志冲看出母亲的想法，一力劝说：“这不关哥哥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选择。哥哥顶多是给了狄青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派他出去打仗。打仗是会死人的，狄青全靠军功才爬到现在的位置上，他被人射了一身箭，流了很多血，他都熬过来了。” 　　“姐姐，小青他是一个好人 ，一个很好的人。他待我很好，我也愿意对他好。” 　　“姐姐，如果我不能嫁给他，我将不会再嫁给其他人。我回去洞真宫也好，当一辈子道姑。” 　　杜太妃被女儿气得两眼一翻，手指发抖，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缓了好一阵子，垂着眼说：“你以后爱怎么样怎样，我不管你了。” 　　“我不过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妇人，如何能作鲁国长公主的主！” 　　“姐姐——” 　　志冲不高兴看到母亲这副样子，她小时候没有和爹爹相处，她在道观里只有法师。 　　她的生母。 　　她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彼此间不应该变成冰冷的关系。 　　“姐姐，我觉得狄青是一个好人，哥哥也愿意用他。”志冲抱着杜太妃，低声说，“兴许狄青以后会再去打仗，我愿意一直跟随。狄青他以卫烈侯为楷模，他有大志，想要为陛下镇守四方。” 　　杜太妃扭过头去，闷声道：“他当然想成为卫青那样的人，卫青出身奴隶，可是人家娶了平阳公主呢。” 　　“他以为卫青是这么好当的？他有卫子夫这般能笼络住陛下的姐姐吗？汉朝有多少人嫉妒卫青的功勋，要不是卫子夫的枕头风去安抚皇帝，我看卫青也是被猜忌至死的命！若非卫氏育有太子，汉武帝哪里会如此重用卫家！” 　　“自古名将的结局大多不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死在皇帝的刀下。” 　　“姐姐——” 　　志冲立刻捂着她娘的嘴，这话说得太僭越了。 　　公主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真有那一日……总有办法的。” 　　== 　　萧靖召见杨景宗的时候，当时狄青立在一旁。 　　杨家，杨太后的那个杨家。 　　杨太后的弟弟杨景宗年少无赖，曾犯下赌罪，被在脸上刺青。后来杨氏得先帝宠幸，杨景宗得以免罪，洗去了脸上的刺青，重新获得官职。 　　杨景宗得知陛下为他的姐姐守孝，十分得意，最近常以皇帝的舅舅自居。他看上了大臣丁谓在东京的府邸，想要跟皇帝索要。 　　丁谓曾做过宰相，又为先帝建造皇宫，其人审美极好，宅院自然修建得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美。可惜丁谓是一个奸臣，才智不用在正道上，最爱搞打击报复、办公室斗争那一套。萧靖看不过去，将丁谓贬去崖州（后世海南），丁谓的四个儿子和三个弟弟，皆被贬。丁家财产被抄没，珍奇宝物来自四海，可见丁谓贪得实在太多。 　　丁谓得势的时候，敢拿着不足巴掌大的小乌龟忽悠先帝，说这个是“老上太君化身”，恶劣程度跟赵高的指鹿为马不相上下。那时候丁谓权倾朝野，杨家人是远远不能比的。 　　只不过现在……有崖州急报来说，丁谓已死！ 　　杨景宗身为杨太后的弟弟，他自认为圣宠不衰，既然丁谓死都死了，他想要丁家宅子不过分吧？ 　　他上奏折禀告皇帝，言自己想在宅子里为姐姐守孝，顺便给陛下增添运气。 　　杨景宗一本正经地忽悠人：“此宅建有仙游亭、仙游洞，晨占鸣鹊，夜栖仙鹤。道长言此地有福，若有亲人入而守之，日夜祈福，则有助运势隆昌。” 　　萧靖：“……” 　　隔着好几米远，他回头小声跟狄青说：“你看朕像是那么迷信的人吗？” 　　狄青口是心非地说：“当然不是。”其实他也觉得陛下挺迷信的。 　　萧靖很认真地观察杨景宗的脸，唔，此人脸上没疤痕，白白胖胖、肥头大耳，只是目露精光，透露出来贪婪的性格。官家听完杨家舅舅的一番关（贪）怀（得）倍（无）至（厌）的话，说自己乏了，舅舅你可以自行离开。 　　杨景宗没能得到陛下的答应，失望至极。 　　等杨景宗走了，萧靖问狄青：“你看刚才那人如何？” 　　狄青知道杨景宗是皇帝的便宜亲戚，不敢直言杨景宗不好。他揣测着说：“臣听闻李都指挥使住的是公房。” 　　李璋是皇帝血缘上的亲表弟，李家人仍住出租屋，杨家人就搬进去大宅子里？ 　　如果消息传出去，叫朝臣怎么想？养恩大还是生恩大？杨太后的家人得到那么好的待遇，李太后的家人是不是也要分大宅子？ 　　萧靖听明白狄青的意思，笑了。他说：“朕不是叫你看他人品如何，而是叫你看杨景宗的脸。” 　　“啊？”狄青顿时就懵了，人家长什么样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杨景宗曾犯下案子，被刺面，先帝赐药给他洗脸，才把刺青洗了去。”萧靖说，“朕今日认真看了杨景宗，他的脸恢复如初。” 　　在古代能洗纹身，这可太神奇了！ 　　他说：“刺青要不要洗去，若青想洗去，朕能给你赐药。只是这事有风险，一个不好可能会烂脸，也有可能留疤，你和志冲好好商量……” 　　“臣谢恩。”狄青十分感动，“臣与公主商议此事。” 　　其实他自己觉得洗不洗刺青，不重要。要不是他被发配充军，他现在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兴许他在家乡盖了房子，耕着两亩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如果说配军刺青对于寻常人来说是磨难，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福气和机缘。 　　他因为刺青，才来到东京，认识到官家和公主。他见识到天地之大，知道自己的渺小。他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做更多的事情，去守护更多的人。 　　他们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萧靖想到杨景宗的说辞，什么亲人在福地祈福，他是从来不信的。不过丁家宅子建得很漂亮，地址位于京师敦教坊，附近都是为官为宰的人家，治安条件极好。 　　他隐隐约约地记得，似乎好多年之后，狄青也住进去敦教坊？ 　　有现成的大别墅，为啥不直接拎包入住啊！ 　　官家抚掌，笑道：“杨家舅舅言之有理，丁家乃是福地，亲人祈福有助于朕的运势。朕想将宅子再作修葺，赐给鲁国长公主作婚宅，允公主在此祈福。”等你们二人结婚，大家不用买房，有现成的房子了。 　　萧靖自认为，当大舅子当到这种程度，结婚送豪宅，他够讲义气吧！ 　　狄青：“……” 　　所以官家您真的不是迷信吗？ 　　你让你妹住进去祈福！ 　　你多迷信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杨景宗曾刺青，参考自宋朝魏泰《东轩笔录》：真宗时杨妃的兄弟杨景宗，原曾“以罪隶军，黥黑，至无见肤……既贵，遂用药去其黥痕，无芥粟存者，而肥皙如玉。” 　　关于杨景宗和丁家宅子的缘分，参考自《宋史·列传·卷二百二十二》：“宰相丁谓方盛，筑第敦教坊，景宗为役卒负土第中，后谓败，仁宗以其第赐景宗，居三十年乃终。”大致意思是当年丁谓得势的时候，丁谓要建房子，杨景宗是搬砖的工地佬。后来丁谓落败，仁宗皇帝将丁谓的宅子赐给杨景宗。 　　有参考网上资料，仁宗曾想让狄青洗去刺青，狄青说：“青若无此两行字，怎能致身于此？断不敢去，要使天下贱儿，知国家以此名位以待。” 　　狄青在京师敦教坊的宅子，参考自《宋史·狄青传》：“帝嘉其功，拜枢密使，赐第敦教坊，优进诸子官秩。” 　　到底狄青要不要洗掉刺青呢？我没想好……小天使们可以在评论区给我出主意。感谢在2021-07-16 21:05:04~2021-07-17 23: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祺祺怪怪 20瓶；钦原 10瓶；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0章 赵祯无遗憾（57） 　　◎宋仁宗让公主认义女◎ 　　狄青和志冲商量过, 最后二人还是决定不洗去刺青。 　　京中有纹身的铺子，狄青和志冲一起去看过。店里的师傅拿出来一瓶古怪的药水, 往客人的大花臂上一敷, 再盖上去一块布，一刻钟后揭下来血肉模糊一大片。 　　客人的嘴里咬着软木，疼得双眼通红。大花臂瞧着是没了, 可是皮肉上血水横流，看起来特别可怕。 　　紧接着，纹身店的师傅给客人上药, 用细纱布包扎好, 交代客人按时换药。至于伤口能不能完好如初，洗纹身的师傅说：“这个要看天意。” 　　天意？什么天意！ 　　意思就是洗纹身有风险，有发炎留疤的可能。 　　“嘶, 好痛——”志冲倒吸一口凉气, 她伸手轻轻摸上狄青的脸，“我情愿小青不要受这种苦。” 　　她设想过……要是狄青洗刺青的时候出了问题，那可是要烂脸的！ 　　公主扪心自问，她看人爱看脸，脸上一个碗口大的疤多丑啊。如今狄青脸上的刺青，她从来没有嫌弃过。 　　因为他们相识的时候，那道刺青已经有的。 　　狄青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也觉得洗刺青的风险太大，一个不好要毁容。他说：“那就不洗，只是可惜了官家的好意。” 　　萧靖得知狄青不愿意洗去刺青，没觉得太意外。赵祯曾问狄青要不要洗去, 狄青当时也是拒绝的。 　　狄青和志冲一起来找他, 他抬头问二人：“你们可想好了？拟旨赐婚之后没有后悔药吃。” 　　“朕的意思是, 如果你们彼此不够相爱，做不到为彼此付出，现在退缩还来得及。若青日后待志冲不好，即使你立下再多的功劳，朕肯定是站着妹妹这一边的。” 　　“外面的人怎么说，朕不管。志冲高龄未嫁，这并非是她的过错。志冲不是没人要，朕强行把她塞给你的，而是你狄青一心求娶公主。” 　　“朕希望青在许多年之后，仍旧记得结亲时的心意。” 　　“朕一向心眼小，脾气大。朕不像先帝那样能容人，驸马都尉不能纳妾，不能与旁的女子有私情，不能有私生和庶出的子女。当然，公主同样应当对婚姻忠诚，若是二人不和，和离最好。” 　　志冲看着哥哥的表情，他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她抬眸看向狄青，他真的愿意娶她吗？ 　　或者说，他真的足够爱她吗？ 　　狄青跪下行大礼，他把头贴到青石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他很认真地说：“陛下若将公主下嫁于臣，臣爱惜公主，胜过爱惜自己。” 　　“若只有一个活着的机会，臣愿意去死，留公主活。” 　　萧靖把地上的狄青扶起来。 　　他说：“但愿你一直记得自己的誓言。” 　　== 　　鲁国长公主的婚事终于定下来，新任的驸马都尉是一位姓狄的殿前步军都虞候。 　　从五品，武官。 　　除了几个知情人，这一门婚事几乎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狄青既非出身豪族，又不是科举考上来的读书人。他甚至还背过命案，这样的人如何能与皇家结亲？ 　　这可太荒唐了！ 　　本朝重文抑武，真正的武人很少有爬到高位的。许多本该是武将担任的职务，常常由文官担任。 　　章懿太后的侄子李璋担任殿前司都指挥使，他是狄青的上司。 　　李璋不算是正经武官，他的功夫尚可，但没见过血、没杀过敌。当他得知自己的下官要迎娶鲁国长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惋惜。 　　他见过那一位公主，那是一个很活泼美好的姑娘。公主时常会来找官家，兄妹二人相处的样子与寻常人家无疑。 　　官家对这个妹妹是十分纵容的，公主要什么，他都允许。鲁国长公主并非是恃宠而骄的人，相反，她会在法令的范围内行事。 　　她日常练习骑射，在城中骑马，这在文官看来是很粗野的行为，但是她有违背大宋律例吗？ 　　没有。 　　公主心悦一个从五品的武官，大宋律例有说她不可以嫁给这样的人吗？ 　　没有。 　　志冲觉得自己的婚事完全合情合法，狄青最近遇到好多人，旁人经常向他投来复杂的眼神。李璋在路上遇到狄青，拱手道：“贺喜汉臣。” 　　“多谢指挥使。”狄青言简意赅地回应了。 　　狄青听说过一些公主与李家的谣言，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公主不喜欢李璋，他完全信任公主。 　　他大大方方地邀请李璋来吃婚宴：“地方定了，就在敦教坊，日子还没定好，等择了日子我再给指挥使发请帖。” 　　“好。”李璋应下。 　　萧靖将丁家在敦教坊的宅院赐给志冲做公主宅，志冲和狄青过去看了几回，他们都非常喜欢。丁谓喜欢白鹤，他曾在府里建了鹤房，冬暖夏凉，很适合养鸟。 　　志冲把丁家的数只白鹤无偿捐赠给玉津园，她将鹤房改造成鹰房，专门给两只鹰做巢。 　　附近的人家不时能看到苍鹰飞进飞出，他们被交代过，这是鲁国长公主豢养的鹰，不能射。 　　“这样野性的女子……难以驯服……” 　　“狄都虞侯好手段，竟然能降服公主！” 　　志冲没有管旁人的闲言碎语，她高高兴兴地结婚，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一个月后，她哥带着一个熟人上门。 　　张嫣今年已经十四岁，明年该有及笄了。官家明年出了孝期，后宫不进人肯定说不过去。 　　萧靖打算让张嫣入后宫。 　　志冲本来跟张嫣很熟，她没有多想，只以为哥哥有事情找她。狄青若有所思，他看到两人进门的时候，官家的手是牵着那位姓张的宫女。 　　狄青：啧啧啧。 　　狄青：有大情况啊！ 　　狄青：他们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萧靖看到志冲的状态不错，张嘴就来：“朕如今看见志冲终身有靠，十分安心。”你都结婚了，可我没结婚啊。 　　妹啊，你是不是应该可怜一下你哥？ 　　“志冲，朕希望你能认嫣儿作义女，待年后再举荐。”萧靖却看向狄青，“唔，你们不是缺个卫子夫吗？卫子夫来了。” 　　张嫣朝着志冲盈盈一拜，身段纤柔，生得一副好颜色。少女穿着落花流水锦的褙子，底下是象牙白的襦裙。光洁的耳垂上戴着小银铃铛耳坠，发髻用珍珠发绳束着，十分娇俏可爱。 　　狄青：！！！ 　　志冲：？？？ 　　志冲还没反应过来，她今年不到三十岁，刚结婚，怎么凭白多了这么大一个娃？ 　　狄青倒是反应快，他轻轻向妻子示意：“使得，使得的。” 　　“哦，哦。”志冲懵了十几秒，脑子里运转不过来，“哥哥想我认嫣儿做义女？她和你——” 　　你们在一起了？！ 　　气得志冲一拍手，她才嫁人一个月，你们偷偷瞒着我在一起了？你们到底瞒了我多久？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不好受吧。 　　萧靖知道志冲可能有一点小情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心仪之人不容易，能白头偕老更是少之又少。朕今年都奔三了，从前身边一直没有合乎心意之人。朕发觉自己与嫣儿心性相合，若是错过缘分，以后再遇到就很难。” 　　“再说了，志冲若是认了嫣儿做义女，日后嫣儿诞下太子，你们终身富贵无忧。青在外领兵也能放心，你算是太子半个外祖，谁敢给你使绊子？” 　　狄青：“……” 　　志冲：“……” 　　小娃娃还没有影呢，官家您想得真长远啊。 　　志冲的脑子里晕乎乎的，她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只能应下来：“我全听哥哥的。” 　　她牵着张嫣的手，跟狄青说：“这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大姑娘了？”整件事情怎么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呢。 　　狄青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看见了，官家落在张小娘子身上的眼神很温柔。他猜到一星半点，不敢说，惊觉自己和公主陷进去官家专门设置的局里面。 　　官家大概布局有好几年。 　　张小娘子自幼跟着官家身边，官家让她读书认字，请公主认她作义女，是为了抬高张氏的身份。 　　官家言之凿凿，张氏会是太子之母！ 　　只要张氏能生下男丁，万一哪天官家去了，鲁国长公主无论是出自大义还是私心，必定会扶持这个孩子上位。即使大臣们选了其他宗室子当新帝，鲁国长公主和驸马能够带兵包围皇宫，一力更换皇帝人选。 　　只要狄青不死，志冲不死，下一任皇帝一定是张嫣的儿子。 　　张嫣在其中是起到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狄青想不明白，只觉得这样的计谋很厉害，官家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即便他看清楚其中的利用，他还是会忍不住往下跳。 　　他觉得官家好厉害，张小娘子……也好厉害。 　　虽说认了干娘，但是张嫣没打算住在公主宅。她摇着萧靖的手，双眼亮晶晶的：“舅舅，我们去逛街吗？” 　　“逛吧，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萧靖摸了一下她发髻上的小珍珠，笑道，“等你进了宫，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恐怕就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义女这个特殊关系(不是真正□□)……我查资料，没查出来是北宋民间流行，还是先从仁宗后宫流行。 　　曹皇后收养了四个养女，苏辙写八卦说：“时宣仁皇后以慈圣外甥,亦为慈圣所养。稍长,将以进御。”大概意思是曹皇后想把养女高滔滔进献给仁宗，仁宗知道高滔滔和赵宗实有好感，就成全了一对年轻人。而皇后另一个养女范观音得仁宗宠幸，张贵妃不高兴，贵妃把范观音送出宫外。感谢在2021-07-17 23:03:27~2021-07-18 21: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御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1章 赵祯无遗憾（58） 　　◎剧情爆点（张嫣入宫+欧阳修之梦）◎ 　　宝元元年, 鲁国长公主纳张氏为义女。 　　次年，经鲁国长公主举荐, 张氏封为清河郡君, 随侍君侧。 　　如此一来，张嫣算是半只脚迈入后宫妃嫔的行列。郡君的身份除了是官员妻母的诰命，更有另一种内涵的意思——皇帝的妃嫔。 　　一种低位妃嫔。 　　以萧靖的理解, 在后宫里成为“郡君”的女子相当于临时工，皇帝不满意可以炒鱿鱼那一种。郡君之上，还有才人、美人、婕妤等位份, 女子必须过三关斩六将, 才能熬到贵妃。 　　乃至皇后。 　　为了限制再次出现像武则天那样干涉政权的女强人，大宋后宫制度向来严格，妃嫔升迁十分艰难。在宋仁宗一生当中, 他很少给妃嫔大幅度提升位份及其家人的待遇。 　　唯有温成皇后一人是例外。 　　入宫八年, 张氏从第七等的郡君升到一等贵妃。至和元年，张贵妃薨逝，当时曹皇后仍在世，张贵妃竟然被官家追封成为温成皇后。 　　这辈子没有曹皇后，仁宗后宫的诸位御侍皆被遣散，张嫣相信自己未来的路会顺遂的。她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东京城好多人都没想到, 皇帝为庄惠太后守孝三年，后宫空置多年，除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纳了张氏入宫。张氏虽出身清河张氏，生父张尧封曾进士及第, 可是她的父亲张尧封早死不知道多少年, 伯父张尧佐不过是一个小小推官, 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 　　许多人以为张氏不过如此，可朝中聪明人不少，他们细思极恐—— 　　张氏得鲁国长公主的举荐，方有资格进入后宫。鲁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狄青升迁延州指挥使，狄青抗击西夏少有败绩，近年来战事未平，皇帝要用狄青的时候有很多。 　　换句话来说，张氏居然有军中支持。 　　已经有公主和武将掺和进去，若是张氏能生得一子……她的势力不可谓不可怕。顿时京中众说纷纭，人人皆言这位新晋的清河郡君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有人说：“鲁国长公主不声不响的，竟然谋算至此。她一力扶持张氏，只要有张氏在皇帝耳边吹风，这位公主的恩宠定会更上一层。” 　　许多大宋公主出嫁之后的日子并不如意，没有人想到鲁国长公主为了讨好圣上，居然亲自给兄长送美人。曾有人拜见过那位清河郡君，言：“是一个极出色的美人，谈吐不俗，诗词音律皆有研习。” 　　哟，大家一看就知道这位郡君是经过精心培养的，鲁国长公主的做法传出去不好听，奈何它管用啊！ 　　以史为鉴，汉朝馆陶公主和平阳公主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欧阳修得知自己的学生要入宫的消息，脸黑了一整天。他一直用心栽培这个孩子，没想到她竟是，竟是这般—— 　　“贪图虚荣，汲汲营营之人！” 　　他教给她知识，不是为了让她去讨好某个人的！ 　　欧阳修气得关起门来，连班都不去上，已经持续了三日。夫人杨氏一边替他告病假，另一边劝他：“我看嫣儿从小都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要说她入宫是错，夫君怎知这错在她身上，而非在陛下身上？” 　　欧阳修眉头一皱，这话说得很僭越了。 　　杨氏的眼睛又不瞎，她知道张嫣进学，她家大人总是陪着。以前她不懂，以为是亲舅甥的关系，后来她才知道，那位是皇帝。 　　皇帝是闲得没事干吗？他风雨不改地陪着孩子上课，他图什么？ 　　他在好多年前种下一颗树，好等着以后吃果子呢！ 　　杨氏小声骂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定是那位把嫣儿哄了去。孩子那么小，她懂什么？就算嫣儿有错，夫君没把她教好，你这个当老师的要负一半责任！” 　　欧阳修：“……”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气得他一拍大腿，连声叹气：“唉，唉——” 　　欧阳修的气消了大半，他除了怪自己，怪张嫣，也怪皇帝。他认为这件事情皇帝必须要负大半责任，要不是有皇帝示意，公主哪里会认张嫣作义女？ 　　这天下午，张嫣捧着礼物，再一次来到老师家中。她进门的时候戴着帷帽，挽起发髻，看起来是已经嫁人的模样。 　　她是单独来的，没有带上萧靖。有些事情她想要跟老师讲清楚，舅舅在场不合适。 　　“先生。”她进门先行礼，“自我入宫之后，不能再跟先生继续学业了。” 　　“你还知道学习？” 　　欧阳修看着学生这一身打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的手指过来，一直在抖。 　　“我教你那么多年，你读的书学到哪里去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想嫁人，我自是会帮你介绍青年才俊……你倒好，自己不声不响把事情办了，如今惹来一身污名！你可知道外面的人说怎么说你的，说你与鲁国长公主勾结图谋，说你是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小人！” 　　“先生。” 　　张嫣整个人十分冷静，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对上欧阳修的眼睛，淡淡地说：“先生以为，我比汉朝的卫子夫如何？比唐朝的武氏如何？比先帝在位时的刘娘娘又如何？” 　　欧阳修十分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图谋这般大！ 　　她不仅想入宫，她还想当皇后！ 　　卫子夫一个舞姬出身的，她能当汉武帝的皇后。武氏当过唐太宗的才人，她却能当唐高宗的皇后。远的不说，说近的，刘氏早年嫁过一个银匠，本人又没生得一男半女，她依旧能当先帝的皇后。 　　张嫣就不信了，她比别人差在哪里。怎么别人当得皇后，她就当不得了？ 　　若以出身论英雄，她这一生并非勋贵之女，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她的生父是进士老爷，她虽比不得武氏，可也比卫子夫和刘娥强多了。 　　张嫣很认真地说：“先生，我想陪在那个人身边，一直陪着他。我自幼跟在他身边，其余的男子一概看不上。即使我不是朝臣心中的国母人选，但我相信一件事情——” 　　“我的夫君和孩儿，会让我的姓氏落在《宋史》，以中宫之主的身份。” 　　“先生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的。说不得先生将来会继续教育大业，担任我孩儿的太傅。” 　　欧阳修：“……” 　　你可拉倒吧，你咋那么自信？ 　　哪个妃嫔能拍着胸脯说，说自己能一直得宠呢？就算是得宠，又有谁敢肯定自己是太子之母呢？ 　　即使是权倾一时的武则天也险些被废后。 　　他为学生的志向感到担忧，她胆子和野心有那么大。他怕她在后宫里被人害死，恍恍惚惚之间，他一整晚都睡不好。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着高堂之上，多次力谏君上。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当真振振有词。 　　“臣伏见今月八日圣旨，疏决禁囚，特行减降，及军士各有特支。陛下圣慈，本以兴国寺奉安真宗皇帝御容，有此恩旨……然正月八日，是温成皇后周年，故有此特支、疏决①。”我以为陛下在今年正月初八减免囚犯，增加军费开支，是为了给先帝积德。结果陛下为正月初八是温成皇后的周年忌日，所以才有这个决断。 　　“又见圣驾朝谒万寿宫，又云温成画像在彼，所以圣驾亲临。盖为自去年追册温成皇后之后，朝廷每于典礼，过极优崇②……”陛下亲临万寿宫拜神，典礼十分宏大，不是因为祭祀祖宗，而是因为温成皇后的画像在那里。 　　“今又闻来日圣驾幸奉先寺酌献宣祖皇帝，外议喧然，又云温成皇后祠庙在彼……托名以谒祖宗。亏损圣德，其事不细③。”我今天听闻陛下去奉先寺祭祀宣祖皇帝，外面好多人议论，说您这样做是因为温成皇后的祠庙在附近。您这样假借祭祀祖宗之名，偷偷去拜自己新爱的女子，有损自己的声誉和德行啊！ 　　欧阳修仿佛看戏一样，他看见梦中的“自己”一直说个不停。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温成皇后是谁？为何要皇帝为她多次破例，又惹得“自己”三番五次地劝谏？ 　　他抬头看过去，惊异皇帝的鬓边已有许多白发，比他认识的官家老了起码二十岁！ 　　官家有那么老吗？ 　　皇帝默默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双眼无神的样子，让欧阳修想起一个词—— 　　失魂落魄。 　　至于吗？就为了温成皇后？ 　　欧阳修站着一旁继续看戏，梦里的朝廷有那么多人，他们好像都看不见他。梦中的光线变换数次，还是那一处垂拱殿，旁边又有人谏言。 　　“臣提议乞毁温成庙⑤！” 　　“去年春夏之交，久雨伤稼，澶州河决，东南数路大水为灾……然而灾异数见，臣愚殆以为万几之听，必有失于当者⑥。” 　　“以嬖宠列于秩礼，非所以享天心、奉祖宗之意也⑥。” 　　什么是失当的地方？ 　　皇帝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是他一意孤行给温成皇后立庙，让她像祖宗一样享受祭祀香火。好多人都在骂这个已经去世的女人，认为是她带来了水灾，必须要把供奉她的温成庙给拆了。 　　看戏的欧阳修：啊，你们这群愚昧的人呐。 　　他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温成皇后都死了，她还能给民生社稷造成什么伤害呢？温成皇后要真有鬼神的能耐，恐怕她头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这群说她坏话的人。 　　很不幸，在这个梦里，“自己”也是参奏她的人之一。 　　欧阳修看到“自己”掷地有声地说：“臣欲乞明日幸奉先寺酌献毕，更不临幸温成祠庙……不惟臣有爱君之心，合具陈述，陛下举动为万世法，亦不可不慎④。”陛下，我都是为了您好啊，您去拜奉先寺可以，去拜温成皇后 ，不行。 　　皇帝听进去了，他在众臣的力谏之下，没有去祭祀温成庙。后来温成庙被拆毁，改在祠殿中供奉这位皇后。 　　大臣们可满意了？ 　　他们满意了，可是皇帝不满意。皇帝命一群大臣给故去的温成皇后写挽词，谁骂得最厉害的，谁得写的最多。 　　欧阳修看着“自己”领了写词的任务，心里骂了一句。 　　“该！” 　　好家伙，嘴上积点德吧，人家都已经不在了，何苦还要骂她呢？ 　　他看见自己抓耳挠腮，苦苦作下《温成阁四首》。这还不算完，逢年过节的时候，皇帝叫他继续写。 　　不仅过年要写，过端午节也要写。 　　他在春节期间写“璅窗珠户暖生烟，不觉新春换故年。众卉争妍竞寺态，却寻遗迹独依然⑦”，他在端午节再写“香黍筒为粽，灵苗艾作人。芳音邈已远，节物自常新⑧”。要说得最好的，要数一句“云散风流岁月迁，君恩曾不減当年⑨”。 　　欧阳修看着“自己”落笔，觉得这一句写得不错，有点《长恨歌》的那种“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意思。 　　谁知他把这首词递上去，皇帝看了两眼，不感兴趣地放下。皇帝拿起别人写的词，道：“永叔的文采自然是好的，可惜朕认为禹玉（王珪的字）写的远胜于你。” 　　欧阳修向来自信，居然有人比自己写得还好？ 　　他看见皇帝从罐子里取了一些鸟食，专门拿去喂檐下的燕子。那只鸟雀不怕人，直接落在皇帝的手心，一下一下啄食他手里的谷物。 　　皇帝的眼神很温柔，仿佛透过燕子看到某个人。等燕子吃完飞走，他还一直看着某个方向，他嘴里念着王珪写的词：“宫树沈沈锁玉扉，东风犹是度罗帏。此身不及春来燕，又向披香殿里飞⑩。” 　　天子今日心情不错，拉着欧阳修话家常。他告诉臣子，温成皇后小名燕燕，她定是舍不得他，专门回来看他了。 　　欧阳修一下子听明白了，王珪写的词用了燕子的意象，暗合温成皇后的名字，所以皇帝觉得对方写得好？ 　　这一波他输得不冤。 　　话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温成皇后到底是哪一位美人，她姓什么，是何方人士。 　　欧阳修听得皇帝絮絮叨叨：“……燕燕其实是一个好姑娘，可惜他们全都看不见她的好。从前朕总听得别人说，他们说张氏是祸水，是妖妃，劝朕不要对她太过宠爱。可是燕燕她自幼失了父亲，八岁那年被送入皇宫为奴，她没受过别人的好，朕便想多对她好，把她小时候的都补回来。” 　　“但愿有下辈子，朕能与温成皇后能早一些相遇。” 　　“朕会对她再好一些，护着她，不让别人去伤害她和孩子。” 　　“是不是这样 ，她就陪在朕身边了？” 　　“明明温成皇后比朕还小了十四岁，她却走在朕的前面。” 　　欧阳修听着这一番话，心神大受震撼。原来温成皇后姓张，幼年丧父，八岁入宫，她比皇帝小了十四岁…… 　　这一切都告诉他，温成皇后就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他的学生张嫣。 　　张燕燕，张嫣。燕与嫣读音近似，焉知这个不是皇帝为她取的表字？ 　　欧阳修挣扎起来，突然间睁开眼睛，醒了。他光着脚跑到书房，梦里的记忆在快速消散，他只来得及在纸上落下一句词。 　　“君恩曾不減当年。” 　　我对你的爱意，许多年都不曾减少半分。 　　他突然想起唐朝元稹悼念亡妻的几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梦里的皇帝一直在追忆温成皇后，自从遇到了那样的姑娘，他再看别人，都觉得不如她好。他后来养着檐下的燕子，不是因为他的仁爱和善良，而是因为她。 　　欧阳修知道，元稹是一个薄情郎，皇帝难道就不是吗？ 　　皇帝有后宫那么多位美貌的娘子，论贤德，温成不是第一人，论孕育的功劳，温成没有生下皇子。但能伤他至此，他该有多疼。 　　看着那一句“君恩曾不减当年”，欧阳修呼吸一滞，心头一阵钝痛，不觉有泪水盈眶。他好像看了好长好长的一部戏，里面的人都真真切切地活了一场。连他这样的旁观者都觉得无比苦涩，戏里的人该有多苦？ 　　皇帝与温成皇后，生前不能长久，死后亦不会同眠。 　　欧阳修看着自己在梦中所得的词，喃喃道：“如果这就是你们所求，那么你们应该求到了。” 　　他们这辈子很早地相识相遇。 　　他们会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说： 　　欧阳修参奏温成皇后的那些话，不是我编的，①②③④均引用自《文忠集》。 　　⑤⑥引用自《宋史》。 　　⑦⑧⑨是欧阳修为温成皇后写的词，⑩是北宋官员王珪写的，非虚构。 　　温成皇后姓张，她的名字没有被记载下来。作者私设她叫张燕燕，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642章 赵祯无遗憾（59） 　　◎张娘子的散学宴◎ 　　话说张嫣入宫之前, 专门在欧阳修家里置办了一桌酒菜，好宴请师父师娘和几位师弟。 　　小张目前有三个师弟。 　　大师弟范纯祐是范仲淹的长子, 他比张嫣还要大一岁。十六岁的小伙子习得一些武艺, 能文能武，比当年的朱说（范仲淹的继父姓朱，他曾用名“朱说”）出色不少。张嫣从萧靖那里知道消息, 说是范仲淹想把长子调过去西北历练。皇帝批准了，不用范纯祐参加科举，免试让小范去西北当公务员。 　　二师弟范纯仁是范家次子, 是很顾家的性子。他在京中照顾好哥哥弟弟和母亲, 在邻里间有贤名。少年白皙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据说他在家里熬夜读书，油灯把床帘都熏黑了。 　　三师弟范纯礼是范家最小的孩子, 天赋不如头两个哥哥出色, 但是他的品性纯良，对张嫣十分爱护，平日里总是“师姐长”“师姐短”地喊着，他在街头看到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儿总爱给张嫣带一份。 　　三位师弟都知道，师姐是很贪玩的性子。她又不用考科举，先生对她总最格外宽容。不宽容不行啊，因为人家的家长在后头坐着呢！ 　　老师上课不能骂、不能打、绝对不能体罚。 　　欧阳修：我收个女弟子, 每次教学都压力山大。 　　官家盯着他呢！ 　　每次上学，范家兄弟对张嫣总是特别羡慕。因为师姐的家长每次都接送她上学，在路上帮她背书包，给她带零食。师姐的零食永远是吃不完的, 她甚至还有多的分给大家。 　　“大师弟, 给你吃棒棒糖。这是用枇杷加川贝熬的, 我昨日听你咳嗽了，这个治咳嗽好。” 　　“二师弟，你吃不吃人参糖？我看你熬夜气血两虚……是应该补一补。” 　　“三师弟，薯片吃吗？这么一点薯片，轻飘飘的，吃了也不会长肉。” 　　范纯祐/范纯仁/范纯礼：师姐真是个大好人啊！ 　　看见学生们在课堂上公然吃零食的欧阳修：“……” 　　“拿来。”欧阳修朝着张嫣招手，他丝毫不顾及官家的脸色，“我看你带得零食太多了，我帮你先保管一下。” 　　张嫣乖乖上交：“给您。” 　　其实您吃了也没啥，我家还有。 　　张富婆靠着吃不完的零食和写不完的作业，在师弟们面前一直保持着威严。范仲淹没有女儿，三个男孩都把师姐当成自家很亲近的姐妹。 　　直到—— 　　“什么？师姐你要嫁人了！” 　　十六岁的范纯祐“刷”地一声站起来，没站稳，脚一滑，险些砸到范纯仁的身上。范纯仁赶紧扶着自家哥哥，捂着他的嘴：“你小声点，邻居都听到了。” 　　少年黑色的瞳仁一闪一闪，脑海中转过千百种想法，终究想不出来师姐会嫁给哪种人。她读了那么多书，性子贪吃贪玩，喜好锦衣华服，寻常人家供养不起她的。 　　“是京中哪一户人家？”三师弟范纯礼问。 　　张嫣浅浅一笑，“是我认识了好久的人，以后有缘，你们能够见到。这门婚事先生也同意，先生见过我家夫君，先生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噗——”欧阳修听她瞎编，急得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欧阳修：我没同意，你别瞎说。 　　欧阳修：唉。 　　其实欧阳修对于学生入宫，他持有一种比较悲观的态度。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即使他现在对你好，这份好能持续多久呢？ 　　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东西。 　　卫子夫再能歌善舞，汉武帝依旧会宠爱李夫人和王夫人。武皇后再美貌妩媚，唐高宗却青睐更加年轻鲜嫩的贺兰氏。 　　先帝一边宠爱刘娘娘，一边忙着和其他妃嫔生孩子。当今皇帝和鲁国长公主，便是先帝和其他妃子生下的儿女。 　　后宫里的女子哪个不苦？ 　　欧阳修敢断定，即使刘娥那样的女人，肯定也品尝过其中的苦。他知道张嫣是烈性的女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万一官家哪天宠爱其他的女人。 　　他直叹气：“若是那位变心，你该怎么办啊。” 　　“先生，不会有那一天的。”张嫣给老师敬了一杯酒，冷静地说，“若是有那一天，我叫他自挂东南枝，我再举身赴清池。” 　　好一个自挂东南枝！好一个举身赴清池！ 　　他的好学生在活用典故呢！ 　　欧阳修的酒顿时发成一身冷汗，他吓得往嘴里塞了两块红烧肉，含糊道：“你们吃酒，吃肉啊。” 　　今日的席面是张嫣安排的，她这些年在东京接过大大小小的单子，不说是人人皆知，起码是打出了名头。她知道师弟们都爱吃肉，特意安排了许多肉菜，又添了雪泡梅花酒、凉水荔枝膏这两样时令酒水。 　　有酒有肉……好像还差点意思。 　　差点什么呢？ 　　差点海鲜！ 　　张嫣想着，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若是师弟们当不上大官，这辈子她和大家恐怕没有再见的机会。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她花了很大的价钱，弄来一筐蛤蜊。 　　每一枚蛤蜊足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底下用冰镇着，需用快马从海边运来东京。等送到宅子的时候，蛤蜊的嫩肉悄悄从壳里伸出来，人一碰，它立马缩回去，显然这批蛤蜊还活着。欧阳修一看便知道，这些蛤蜊花费恐怕不止十万。 　　“这是他给你的？”欧阳修的脸色不太好，“如此奢靡，并非一件好事。” 　　君不见杨贵妃爱吃千里外的荔枝，到头来把自己害惨了。欧阳修担忧学生过分得宠，官家为了她花费许多人力物力，叫她背负与杨贵妃一样的骂名。 　　张嫣捂着嘴笑：“先生可别冤枉我，这花的是我自己的钱，与他何干！我自己挣得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东京又不单是我一个人吃蛤蜊。” 　　有钱人的快乐是欧阳修想象不到的。 　　欧阳修：是我少见多怪了。 　　范家兄弟都没吃过蛤蜊，这回沾了师姐的光，各分得小山似的一盘。少年们对视了一眼，皆察觉到先生和师姐在打哑谜。先生知道师姐要嫁给什么人，那个人应当位高权重，所以先生误以为蛤蜊是那个人送来的。 　　张嫣没说她嫁给哪一家，也没提出请大家吃结婚酒。这本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是师弟们都没有追问。 　　范家诸子心里有一个不愿意承认的想法：万一师姐是去当小妾呢？ 　　小妾过门，哪里有什么结婚酒啊。 　　他们替师姐感到不值，她读那么多书，又长得好看，本应该去当正头娘子。他们只恨自己年少没本事，若能考个功名，定能给师姐撑腰。 　　几个男孩低头吃席，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落。张嫣倒是很高兴，她再倒了一杯雪泡梅花酒，要敬大师弟范纯祐一杯。 　　“纯祐此去西北，一路保重。”她说，“你的学识武艺都不错，这回出去历练多长眼界，来时定是朝中栋梁！” 　　“师姐谬赞了。” 　　范纯祐谢谢她的祝福，旋即心中大感疑惑。他准备去西北的事情只有爹爹说过，便是娘亲也不曾知晓。难道是爹爹写信告诉先生，先生再告诉师姐？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欧阳修脸上不显，心里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范家父子的商议，要不是张嫣今日一说，他还真的不知道。他拍了拍大弟子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做事，谨言慎行。” 　　“嗯。”范纯祐点头，他看向两个弟弟，“有劳二弟和三弟照顾母亲。” 　　“这是自然。”范纯仁和范纯礼都应了。 　　张嫣瞧着大家都安排好，颇有一种“各自奔赴前程”“我今天毕业啦”的憧憬之感。她跟随欧阳修学习那么多年，知道他是一个真正有才学、品德高尚之人。 　　她对于先生，心中是充满敬佩的。她见欧阳修爱吃蛤蜊，特意给他递过去双份。今日蛤蜊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是爆炒，另一种是做汤。 　　酱爆蛤蜊的风味特别浓郁，每一枚蛤蜊肉上都裹满了浓郁的酱汁，入口鲜香微辣，口感有嚼劲，却不老不韧。而蛤蜊丝瓜汤口味偏清淡，能吃出食材原有的鲜味和清甜。汤中撒上葱花和姜丝提味，一点儿腥味都没有，饭后来上这么一碗汤，别提有多惬意了。 　　“哈——” 　　欧阳修喝了满满两碗蛤蜊汤，又夹着酱爆蛤蜊肉下酒，当真是越吃越有滋味。他吃着这么一桌好菜，瞬间文思泉涌，随手得了几句。 　　他吃着盘里的蛤蜊壳，高声道：“累累盘中蛤，来自海之涯。” 　　他再瞧着范家诸子惊叹的模样，摇头道：“坐客初未识，食之先叹嗟。” 　　张嫣很捧场，立刻鼓掌：“先生好文采啊！”她使劲给师弟们打眼色，鼓掌啊，你们快鼓掌。 　　三位师弟纷纷反应过来，大师弟范纯祐的眼神中充满仰慕：“先生席间作诗，妙句天成！” 　　二师弟范纯仁不拍手，他猛拍大腿：“先生好风采，学生多有不及！” 　　三师弟范纯礼急忙跑去拿笔墨纸砚：“快，快把先生的诗记录下来，我们这几日必定认真研读！” 　　欧阳修被学生们哄得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年。他快乐地说：“我的琴呢？接着喝酒！弹琴，奏乐！”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欧阳修的《初食车螯》：累累盘中蛤，来自海之涯。坐客初未识，食之先叹嗟。 　　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请欧阳修吃蛤蜊，历史上欧阳修第一次吃到蛤蜊，写下来这首诗。古代“车螯”是指海产软体动物的肉（或者壳）。 第643章 番外：五二零 　　◎宋仁宗和张娘子的一日◎ 　　宝元二年, 五月二十日 　　天边传来几声鸡啼，张小娘子从睡梦中醒来, 迷茫了几秒之后, 她想起来了—— 　　今日是她进宫的日子呢！ 　　张嫣匆匆洗漱完，换上一套少年的男装。她对镜笑了一下，果真是好俊的少年郎。她比幼时长高了不少, 出门不再戴着大大的银项圈，她在腰间系了一块玉佩，质地是西夏那边进贡的白玉。 　　她推开房门, 脆生生地喊：“官家。” 　　两人前一日说好的, 萧靖早上带她去瓦子玩耍，玩到黄昏时候才进宫。等她成了妃嫔，能出来玩耍的机会可不多了。 　　“嫣儿, 早啊。”萧靖带上钱, 他牵着她的手，索性早饭都在瓦子里吃。 　　清晨的东京是充满烟火气的，卖包子、卖馒头、卖炊饼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往来的小贩挑着担子，从担子里捧出新鲜滚热的早点。除了卖吃食的小贩，还有早起的卖花姑娘。 　　卖花姑娘大约十四五岁，正值娇花一般的年纪。她挎着精致的马头竹篮，篮子里的石榴花沾着露水, 红艳的花瓣显得有几分可爱。卖花姑娘开嗓唱道：“石榴花，石榴花，卖了东家卖西家。花开红胜云边火，郎心似石永不移。赠尔石榴花, 永结同心缘——” 　　“小娘子, 你这石榴花能扑吗？”旁边一个穿着华服发男子问。 　　“能扑, 能扑！”姑娘露出灿烂的笑脸，心想自己这是要开张了，“官人若是扑中了，我便送你一枝金雀儿。这金雀一响，黄金万两！” 　　金雀儿形如鸟雀，花朵是金黄色的，瞧着十分喜庆，很受时人的欢迎。今年的金雀儿快要过季，金雀儿的价格卖得比石榴花还要高，若能扑中，这个优惠力度不可谓不大。 　　张嫣赞叹道：“小娘子好厉害的口才，韵都押上了！” 　　她这么说，卖花姑娘抬眸看了她一眼，羞涩地笑了。大约少年慕艾，卖花姑娘很喜欢俊俏的少年郎。 　　卖花姑娘脸红红地说：“小官人长得俊，你即使扑不中，我也送你一枝金雀儿。” 　　萧靖哭笑不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他拿着钱出来，干脆自己扑了一回，他平日里手气不佳，玩关扑的时候总是不中。今日官家的手气格外好，他一下子就扑中了。 　　“中了，中了！” 　　张嫣替他高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卖花姑娘的目光落在两人搭着的手上，小姑娘有些不解，这么俊的小官人该不会—— 　　大清早两个男的出来买花，是挺奇怪的。 　　萧靖得意地笑了一下，抽奖能中确实很令人欢喜。他挑中十几朵石榴花，用两个拳头大的小篮子装起来。他照价给钱，不要赠品的金雀儿，却选了两朵红色的蔷薇花。 　　他瞧着跟玫瑰花差不多，聊胜于无。 　　“你一朵，我一朵。” 　　他亲自把花簪到张嫣的发髻上，又给自己戴了一朵。张嫣顶着头上的红蔷薇，一直捂着嘴笑。 　　要是别人不知实情，肯定觉得这两人有断袖之癖。 　　萧靖和张嫣都不是很在乎别人目光的人，他们手牵着手，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他们去逛桑家瓦子的勾栏，趁着歌舞还没开始，点了一桌超豪华早餐。 　　卖茶的阿婆睁着老眼，一眼看出来这是一位官人带着小娘子过来耍。她不多嘴，笑道：“两位官人要吃些什么？” 　　张嫣好奇地问：“这里的师傅有什么拿手的？” 　　“外面卖的煎点汤茶药和阿婆茶，我家也有得卖。更有荔枝圆眼汤、紫苏汤、乌梅汤、桂花汤、豆蔻汤这几样。”阿婆介绍起来毫不含糊，“若论吃食，酥琼叶做得极妙，有酥又脆的，一点儿不腻。还有环饼，也是炸着吃，圈儿这么大一个，用羊油炸的。” 　　“若是官人们嫌炸食太干，想吃汤汤水水的，我们这里还有软羊面、鸡丝面、插肉面和三鲜面。馒头有羊肉馒头、笋肉馒头、鳝鱼馒头这三种，烧饼有乳饼、菜饼和熟肉饼。” 　　“我们勾栏的云英面又是一绝，用了莲藕、菱角、芋头、荸荠等物作馅，又添了蜂蜜再蒸熟，切得跟云英花似的，故名云英面。” 　　萧靖听完，道：“我要一盏煎点汤茶药、一份酥琼叶、一份笋肉馒头和鳝鱼馒头，再加一份乳饼。” 　　他看向张嫣：“嫣儿想要点什么？” 　　张嫣想了想：“我要喝桂花汤，一份三鲜面，再加一份云英面。” 　　“全了，有劳阿婆上菜。”萧靖从兜里掏出赏钱，果然老妇的腿脚跑起来轻快许多。 　　二人点得多，这么一桌早餐摆得满满的，连上台表演的行首娘子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早上的勾栏客人最少，除了在此间几个过夜的常客，就只有萧靖和张嫣两个新人。 　　魏行首看向台下那位官人，他穿着富贵，桌上要了那么多吃食，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官人旁边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年，头上簪着一朵同色的红蔷薇花。 　　她忍不住纳闷，这是一对的？怎么两位龙阳君一起来逛勾栏啊？ 　　真奇怪啊。 　　随着乐声响起，魏行首舞动的身姿格外美丽，旋转、下腰，吸引住好多观众的目光。她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张嫣立刻就察觉到了。小张咽下嘴里的云英面，扯了扯萧靖的袖子：“她跳得不好，没什么好看的。” 　　“嗯，是不太好看。”萧靖一本正经地说着，“她跳得不如你好。” 　　“那是！” 　　张嫣得意一笑，她只看一遍魏行首的舞蹈，当即把对方的舞完全学会。她上辈子跳过破阵乐那样的武舞，功底打得非常扎实，而记忆中的张娘子是大宋教坊司里最拔尖的那一拨，她的舞蹈水平很高，不然也不会在一众舞姬中杀出重围，夺得仁宗皇帝的喜爱。 　　“回家我跳给你看。”张小娘子在官家耳边小声地说。 　　“好。”官家点头，“那我拭目以待。” 　　看完歌舞表演，又在瓦子里玩了半日，两人兴尽而归，回的却是鲁国长公主的宅子。狄青今天没上班，在门口盼了大半天，就等着他家的“大姑娘”回来。志冲早早安排精于妆造的女官，专门等着小娘子一到，要将小娘子打扮得体体面面。 　　张嫣一露面，当即被志冲押去沐浴更衣。公主认了她这个义女，亲自给她梳头，想要给她增添福气。 　　萧靖和狄青坐在前厅喝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两个奔三的老男人凑在一起吹牛逼，茶水没喝多少，嘴巴倒是没闲着，肉脯和干果下去一两斤，肚子里跟没吃似的。官家平时是不爱高调的人，今日居然专门叫殿前司封路，又让御车开到公主府的门口。 　　这下可好了！ 　　住在附近的宰相们都知道陛下外出，专程来探望鲁国长公主。左邻右舍的人议论纷纷，对鲁国长公主的行为颇有微辞。 　　“……这位公主，恩宠太甚！” 　　“……国朝不只她一位公主，偏她行事张扬，爱出风头。” 　　“……噤声，噤声，官家出来了。” 　　按照规则，清河郡君张氏非中宫皇后，即使她得公主举荐，只能坐着二人抬的小轿子从一侧的掖门入宫。 　　萧靖：哪能叫我老婆从偏门进来啊！ 　　他一搭手，让打扮好的张嫣坐上去御车。天子的御车走正中的宣德门，穿过大庆门，如此一来，张娘子是走正门进来的。 　　一路走来，萧靖的时间掐得刚刚好，穿过宫门的时候，太阳正要落山，彩霞照得天色像火烧似的。他叹了一口气，低头跟张嫣说：“这场昏礼有些简陋，等过几年你当上皇后，我们再办一场大的。” 　　婚礼同昏礼，正头娘子合该在黄昏的时候嫁过去夫家的。 　　张氏不是朝臣心目中的国母人选，这是萧靖做到最大的努力了。张嫣握着他的手，眼神亮晶晶的，她从来没有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御车在延福宫门口停下，这是萧靖挑了好久的宫殿。延福宫位置偏僻，出了内门，更靠近外面百姓的集市。历史上的延福宫被宋徽宗扩建得十分豪华，是徽宗皇帝长期生活的地方。 　　萧靖：徽宗生了三十八男、四十二女，共计八十个娃！ 　　萧靖：延福宫的风水好像旺丁不旺财。 　　萧靖：钱没有可以再赚，人健康就行。 　　比起重金属超标的福宁殿，偏远的延福宫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张嫣下了御车，宫殿内摆放着她惯用的妆台和衣柜，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她将石榴花和两朵红蔷薇放在床头，有宫人给清河郡君奉上首饰钗环。 　　皇宫里都传遍了，这位清河郡君可不得了，是明道二年以来第一位获得晋封的娘子。 　　张嫣惊喜地打开礼盒，见都是十分昂贵的用料。萧靖探头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这是谁准备的？象牙、犀角、玳瑁、翠羽等物不许宫中和民间再用，亦不准地方上贡。上天有好生之德，以生灵躯壳制饰，此乃不仁。” 　　“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 　　宫人们只想着讨好清河郡君，却不料被官家训斥。郡君身为当事人，脸上丝毫没有怯。 　　众人心想，她是被吓傻了吧？ 　　张嫣捧着这盒东西，语气有些惋惜：“只能藏起来看了。” 　　她明白萧靖的意思，象牙、犀牛角、玳瑁这些动物制品确实不好。点翠的簪子看着漂亮，但需要从翠鸟身上活生生将羽毛拔下来，太残忍了。 　　张娘子身为大宋的时尚风向标，她穿戴什么，肯定有很多跟着学。如果她爱用点翠的头面，别人都学她，这个影响可太坏了。 　　张娘子表示，改用宝石首饰一样很漂亮。 　　“朕记得有几盒新进贡的白珍珠，桂圆果子大小的，都拿来给娘子赏玩。”萧靖骂了一通，却不想让人看轻张嫣，“朕看娘子还差一顶珍珠制的冠子，七夕的时候戴上一定极美。” 　　张嫣偷偷地笑着：“臣妾可要先谢恩了。” 　　等宫人们退下去之后，她像做贼似的，偷偷换了一条销金的大袖红裙子，据说民间结婚的新娘子都爱这样穿。她记得早上魏行首的舞，她跳起来动作轻盈，灵动流畅，胜过行首娘子许多。她在结尾时多加了四五十个转圈的动作，直到脑子里发晕才渐渐慢下来。 　　大宋小陀螺果然名不虚传！ 　　萧靖看她越转越歪，险些要栽倒的时候，一把将她兜在怀里。姑娘不知道自己差点一头栽在茶几上，笑得傻乎乎的：“官家看我跳得好吗？” 　　“真是好极了。” 　　他低下头，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卖花姑娘唱歌的习俗参考自宋朝《梦梁录》：“卖花者以马头竹篮盛之，歌叫于市，买者纷然。” 　　我查了半天资料……延福宫的风水应该最好，毕竟徽宗在那里没少生娃。等过一阵子，官家会再有新房子住的。 第644章 赵祯无遗憾（60） 　　◎宋仁宗捡了一个小孩◎ 　　今年夏天, 萧靖收到地方官员送上来的一首诗。 　　柳永的《煮海歌》。 　　柳永便是那个写《雨霖铃》的柳永，此人在高中课本的名气远比在活着的时候响亮。一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一句“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 十里荷花”，当年萧靖上学的时候没少背得脑壳疼。 　　官家在景祐元年的科举殿试上遥遥见过柳永一面，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科举考得不错, 年纪也不小, 我叫他去睦州当官。”官家回忆起来，“我想叫他少写两首词，不然孩子背书太惨了。” 　　张嫣：“……” 　　瞧瞧你这, 是人干事？ 　　人家好不容易考上了, 您不许人家抒发一下内心的豪情壮志？ 　　多缺德啊！ 　　“然后呢？”张嫣拿过他的奏折看，“这个柳永是怎么了？” 　　萧靖组织一下语言：“……额，我觉得吧，柳永是一个很想当大官的人。他算是一个好人，他在作词上很有本事，他给范仲淹写词，又给睦州知州写词。老范没给我说什么, 但是睦州知州觉得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向朝廷举荐他。” 　　张嫣：？？？ 　　她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我文章写得好，就可以轻易升迁吗？当官和作文章其实是两回事！当官和写词又是两回事！” 　　别说小张对老师有滤镜，如果以写词论英雄, 欧阳修他真的是一个高产选手。她上学好些年, 没少背老师写的词。 　　难道写词写得好, 就能以此升官吗？要是按照这样来算，先生他早能当上宰相了。 　　“这样太荒唐了。”她压低声音说。 　　“是啊。”萧靖赞同她的看法，“所以我以没有政绩为理由，打回去了。” 　　官家的朱批：未有善状。 　　可能柳永没能理解官家的想法，有些不服气。他被朝廷派到浙江的定海晓峰盐场当监察官，有感而发，大笔一挥写下一首《煮海歌》。 　　文笔之毒辣，问题之尖锐，一下子成为朝中最近的热搜。这首《煮海歌》名声远播，许多读书人争相抄阅，终于被送到官家的御案上。 　　“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煮就汝轮征……鬻海之民何苦门，安得母富子不贫。本朝一物不失所，愿广皇仁到海滨。甲兵净洗征轮辍，君有馀财罢盐铁。太平相业尔惟盐，化作夏商周时节。” 　　诗是好诗，针砭时弊，写的不错。柳永先写出了盐民的辛苦，最后表达对君王的建议：停止战争，取消盐民纳税。 　　按道理柳永这样的小官，是没办法单独给皇帝上折子的。他想通过自己的诗，让皇帝看到自己，采纳自己的建议，从而在仕途上走得更顺。 　　但是萧靖看完叹了一口气。 　　张嫣快速读完整首诗，微微皱起眉头：“写得有些道理……建议是不错，但没必要听。” 　　萧靖点头，是啊，没必要听。他一阵见血地点明情况：“柳永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年朝廷定下来的产盐量必须比往年多出来三分。” 　　“他只看到盐民负担过重，却没有看到宋夏贸易战。” 　　“我们打赢了宋夏战争，范仲淹跟西夏人谈判数日，其中有一条重要条约就是：禁止夏国往大宋境内贩卖青盐。” 　　“西夏人的青盐产量大，比我们的盐便宜，我们一斤盐要卖四十五文，他们的青盐售价只需十几文，甚至能低到个位数。” 　　“我们产盐量上不去的话，将会被西夏人完全掣肘。虽然我把系统奖励的《海盐提纯技术》送出去，叫下面的人好好研究。但是时日太短，产盐量一下子没能上升太多……” 　　张嫣有些震惊：“我们的盐价之间相差那么大？一下子把青盐禁了，会不会叫百姓吃不起盐。”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人一天没有盐都不行啊。尤其是边境的穷人，他们吃不起盐，会不会偷渡过去夏国？ 　　萧靖早想到这一点，他道：“这个倒是不会，我禁的是西夏的青盐，没有禁大宋境内党项人的青盐。边境的少数民族可以卖盐，他们领的是大宋的户籍，每年给朝廷纳税。” 　　张嫣：“……” 　　论缺德，还是您最缺德！ 　　换言之，西夏国主少了一大笔国营收入，大宋户口的党项人却富了，大宋皇帝新得一大笔赋税收，这个结果好像还行？ 　　官家心想，要是柳永在浙江干得好，过几年可以调柳永到东京当官，这是给他一个机会。 　　讲了半天盐，萧靖有些饿了。他摸了摸肚子，问：“今天吃盐焗鸡怎么样？” 　　“行啊。”张嫣想起黄澄澄的鸡皮和咸香入味的鸡肉，馋了，“我要吃鸡腿！” 　　== 　　张娘子的延福宫离北宫门不远，出了宫门就是市井。张嫣和萧靖经常偷偷溜出去宫外玩，他们今天吃鸡吃多了，溜出去消消食。 　　守门的侍卫伫立在皇城北门，除了嘴角扯了一下，表情管理不错，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了。 　　“今天去哪里玩？” 　　“唔，走武成坊那边吧，好像没去过。” 　　张嫣在街边买了一杯乌梅汤，随手指个方向，两人一起往武成坊的方向走。武成坊住的大多数勋贵人家，这一带的治安挺好的。 　　萧靖喝了两口乌梅汤，大夏天里喝冷饮真是身心舒畅。正当他准备掉头回家的时候，只听得不远处好像有小孩在哭。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我要乳娘……” 　　“呜呜呜呜呜呜……乳娘你在哪里？” 　　除了有孩子的哭声，还夹杂大人的嘈杂声。大约是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骂，其中一人气焰尤其嚣张，声音尖利地骂：“小傻子，您还当您是小公爷啊？这处宅子早已卖给我家主人了，主人许你赖了三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孩不明白，怎么自己家就不是家了？他气得鼻涕都流出来，哽咽道：“我，我等乳娘，我不走。” 　　“这可不成。”为首的小厮提着小孩的衣裳，要将他丢出去，“你快走，我家主人要是看到你，可真晦气。” 　　小孩小声地反驳：“我，我不晦气。” 　　“不晦气怎么会克死爹娘？你乳娘害怕，早不知道跑哪儿了！”有人哈哈大笑，“丧门星，小傻子，快跑吧，小心拐子将你逮了！” 　　“呜呜呜呜呜呜——” 　　小孩被三四个人赶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萧靖听见孩子哭了好一阵子，瞧着天色越来越黑了，不能让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瞎跑啊。 　　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官家有些同情心，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这个小孩。他蹲下来，耐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一家的？你家大人呢？” 　　一旁的张嫣拿出帕子，轻轻地给小孩擦干净头脸。小孩脸上沾了一些灰，底子却是白嫩的肤色，五官长得十分灵动。 　　“呜呜呜呜呜……我叫张图图。” 　　张图图吸了一下鼻涕，大约察觉到是遇到好人。他闻到姐姐身上是香香的味道，又给他擦脸，动作比乳娘还要舒服。叔叔从兜里拿糖给他吃，他咽了咽口水，他好久没吃糖了。 　　“是甜的！”张图图破涕而笑，“谢，谢谢叔叔。” 　　萧靖揉了揉小孩的小脑袋，几颗糖而已，竟叫他如此高兴。他牵着张图图去逛夜市小摊，又买了肉馒头和糖包子，重新点了茶，坐在路边摊听孩子说话。 　　张图图伸手拿了两个肉馒头，吃得狼吞虎咽，险些被噎到。萧靖在小孩手边放了一杯水，轻声说：“慢些吃，还有呢。” 　　“嗯。”小孩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叔叔你人真好，姐姐人也好。” 　　自从父母去了之后，好像许久没有人对他那么好了。 　　“我的爹爹和阿娘都死了，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 　　“好多人说我是丧门星。” 　　“家里没有钱，乳娘说给我买肉吃。” 　　“最近乳娘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找不到她，就在家等着。我就住在那里……”小孩指着来时的方向，“还有人说我是傻子，又说我是丧门星，我不懂。” 　　“你不是傻子。” 　　萧靖没听明白别人的家庭纠纷，但他明白一件事情—— 　　这个叫张图图的孩子眼神清澈，他不是傻子。 　　官家耐心地问：“图图还记得爹娘叫什么名字吗？” 　　“爹爹姓张，娘……”小孩捧着脑袋使劲地想，“乳娘说娘姓赵。” 　　姓赵的？ 　　萧靖的眼神有些古怪，该不会遇上他家亲戚吧？ 　　他想先带着小孩离开，再派人去调查情况。可是小孩有些不乐意，一直说等乳娘。萧靖指着张嫣，说：“姐姐也是姓张的，她指不定是图图的亲人。图图跟姐姐走好不好？” 　　“姐姐是亲人么？”张图图放下手里的糖包子，有些手足无措。他跟乳娘过了那么久，都没有人认亲。 　　“对！” 　　萧靖使劲忽悠，“你跟着姐姐走，叔叔帮你找乳娘，好不好？” 　　张图图左看看，右看看，终究是点了一下小脑袋。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柳永的《雨霖铃》、《望海潮》和《煮海歌》，有参考柳永个人生平资料。 　　有参考北宋贸易战，庆历和谈中大宋和西夏人谈判，其中一条重要内容就是是元昊要求开放青盐售卖，“每年入中青盐十万斛”。副枢韩琦和知制浩田况等人合计：“青盐十万斛，今只以斛盐半价约之，以及二十万余万贯。”宋夏关系缓和时，大宋适当允许西夏人售卖青盐，一旦关系紧张，又厉禁青盐，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西夏灭亡之时。 　　关于宋朝盐价，有参考《续资治通鉴长篇》：“未禁青盐之时，每一斤不过十五钱，百姓皆食。”有参考《宋会要辑稿·食货》：“襄州等十四处，旧颗盐通商，今并禁止，每斤钱五十足陌。”大意是当时卖盐的官方指导价最高去到五十钱一斤。 　　张图图确实是亲戚……不是张娘子的亲戚，却是官家的亲戚。有历史原型，小孩姓张，具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里先不剧透，因为这个孩子，又要有一波朝廷官员落马。 　　在2021-07-20 21:07:30~2021-07-21 21: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 　　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3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7-20 21:07:30~2021-07-21 21: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3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5章 赵祯无遗憾（61） 　　◎宋仁宗插手卖房案◎ 　　萧靖决定将张图图带回去皇宫。 　　趁着张嫣牵着张图图在街上走, 他在后面低声跟暗卫交代了两句。暗卫的工作效率极高，很快能查出来表面的东西：张图图果真是赵家的亲戚, 他的生母赵氏是宗室女！ 　　张图图的身世不算秘密, 武成坊附近的人家都知道。倒是天子脚下，皇帝被瞒得死死的，竟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门“穷”亲戚。 　　张嫣看见萧靖握着拳头, 旋即又松开。她心想，他肯定是生气了。 　　萧靖轻轻地牵着张图图，眼神平静得像湖水, 掩藏住底下的波涛。他从身上掏出一颗金瓜子, 递给小孩看：“你瞧，这是金的，金比铁软, 能用牙齿咬得动。叔叔有金子, 有钱，肯定不是拐子。你跟叔叔暂住几日，叔叔帮你找乳娘。” 　　“这是金子？” 　　张图图试探着去拿金瓜子，见大人没有反对，塞到嘴里咬了一下。小孩吃力地捂着腮帮子，果真在上面留下来一个浅浅的牙齿印。 　　小孩想了想，问：“我跟叔叔住, 还是跟姐姐住？”比起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十五岁的美貌小姐姐更容易让孩子放下戒心。 　　“你是大孩子了，不能跟姐姐睡一个房间。”萧靖告诉张图图，“你住在姐姐的隔壁的房间, 可以吗？你在房间里喊一声, 姐姐和叔叔能听到。” 　　“可以。” 　　张图图点了点小脑袋, 他今年七岁，是大孩子了。 　　他一手牵着姐姐，一手牵着叔叔，心里莫名觉得十分安定。叔叔果然很有钱，带他去成衣铺子买了新衣裳和新鞋子。叔叔的家很大，护院和小厮有很多，他们瞧着比程家的人更凶。院墙建得特别高，一眼望不到边际…… 　　以上是七岁张图图的感受。 　　官家带了孩子回来！ 　　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儿！ 　　宫人们仿佛看到了金娃娃，眼神十分火热。有温柔的宫女小姐姐给孩子洗头洗澡，专门用了驱除虱子和预防疾病的汤药。她们给小孩换上官家买的新衣，并且准备给小孩量体裁衣。 　　外面铺子的手艺哪里比得上宫中！ 　　打扮一新的张图图被送回官家面前，张娘子睁大眼睛瞧着，心里有些惊讶。她把小孩拉近到身前，仔细打量。 　　“这个孩子……眼睛活像官家，又有些像鲁国长公主。” 　　“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是赵家人的模样。” 　　张图图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明白，急得喊了一声“姐姐”。张嫣叫人端来乳酪院的牛乳，加糖煮了一小锅热牛奶。她自己吃了一盏，张图图学着她的样子，跟着吃了一盏。孩子吃了甜食，很快有些犯困。 　　“图图要睡觉吗？”她温声问。 　　“想困觉。”张图图托着脑袋，眼皮子忍不住打架，“姐姐，我睡哪里啊？” 　　“图图睡在延福宫的偏殿，可以吗？” 　　“可以。” 　　小孩自觉过滤了“延福宫”“偏殿”这些词的奇怪之处，在他看来，叔叔的家真大啊，比他的家更大。 　　张嫣领着张图图过去偏殿，给他盖上被子，瞧着他睡得香甜，在床边坐了一刻钟才离开。她叮嘱守夜宫女：“若是图图有惊夜或者身体不适，立即报予我跟官家。他睡前吃过奶，可能会起夜。” 　　“奴明白。”宫女恭敬道。 　　张嫣轻手轻脚地回去延福宫正殿，看到有人站着萧靖面前禀报，她停了一下。萧靖看到她在门外的影子，立刻向她招手。 　　他的事情没有不能告诉她的。 　　他说：“进来吧。” 　　暗卫首领说话顿了一下，见官家不避着清河郡君，继续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张图图的生父张虚中，是故枢密副使张逊的次子。张图图的生母赵氏，乃申国公的嫡长女。当年张家为迎娶宗室女，斥资建第于武成坊。” 　　萧靖在心里数了一下，申国公赵德恭是魏王赵廷美的长子，而魏王乃是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的同母兄弟。换言之，申国公赵德恭和先帝是同一辈的，所以申国公的女儿赵氏和当今皇帝是一个辈分的。 　　宗室女赵氏是赵祯的族姐，张图图是官家的外甥。 　　张图图和官家之间存在实打实的血缘关系，难怪张图图的眼睛有几分像官家。 　　张图图的父亲张虚中，大约当官没什么名气，萧靖没想起来对方是谁。但说到张图图的祖父张逊，这可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张逊是太宗皇帝的马仔，能以武官的身份当上枢密副使（相当于副宰相），又有次子与皇族结亲，当年不可谓不风光。岭南被平定后，张逊担任香药库使，负责三佛齐（苏门答腊岛一带）、占城（越南一带）、渤泥（文莱一带）等南方诸国对大宋的进贡事宜，并允许民间商人购买库藏贡品，太宗皇帝每年能因此获益近五十万贯。 　　反正皇帝自己用不完那么多贡品，在仓库摆着浪费，倒不如卖出去挣钱。老张替太宗皇帝管着那么大一盘生意，你说他没抽点油水？ 　　谁信呢。 　　在萧靖看来，在张逊的经营下，张家肯定不穷。张逊走的不是清廉高洁的人设，老张很会买股投机，他在太宗皇帝仍是王爷的时候就买了他的股。 　　这眼光得有多好！ 　　谁能想到赵光义、太/祖皇帝的弟弟，最后居然能继承太/祖的皇位呢？ 　　这是大宋的神奇之处，最流行的居然不是父死子继。 　　张逊活着的时候，他有金大腿太宗皇帝罩着，一家人万万和贫穷扯不上关系。但是张逊的两个儿子才干平平，家境在先帝一朝迅速败落。一句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 　　刚好到张图图这儿，张家，败得十分彻底！ 　　张图图不过一个七岁小儿，说他能败家，这着实有些冤枉。暗卫把自己查到的东西说出来：“……张图图的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个乳母和几个仆人。三年前，亦是张图图四岁那年，家贫无法度日，乳母将张家旧宅卖与当时的权知开封府程琳，也就是宅子如今的主人。” 　　（权知开封府，相当于戏剧小说里的“开封府尹包拯”的官职，实际上包拯等人并未担任过开封府尹。真实历史上的开封府尹大多数由储君、王爷等赵氏族人担任，外姓官员担任的是权知开封府。如欧阳修、包拯等人担任过权知开封府，掌管狱讼、屏除寇盗及户口赋役之事） 　　“张家旧宅卖出已超过三年……张图图的乳母上旬感染风寒，近日不知所踪。” 　　萧靖揉了揉眉心，他听明白了，这是一个小儿抱着黄金行走于街市的真人故事。 　　到了张图图这一辈，张家真的没钱吗？ 　　肯定不至于。 　　大户人家的宅院里有那么多家具摆设，随便拿几件典卖出去，足够孩子吃喝一段时间。再退一步，即使张图图真的穷得吃不起饭，乳母替张图图卖了价值几个亿的豪宅，那么钱呢？ 　　张图图的钱到哪里去了？ 　　如果张图图拿着几个亿，他何至于沦落街头？ 　　萧靖冷冷地说：“这是在吃人肉啊。” 　　权知开封府本该是保护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却把自己的手伸向辖内的孤儿，何其讽刺。估计张图图的乳母不是一个好人，叫孩子稀里糊涂地卖了祖宅。 　　“我们来算一笔账。” 　　官家和张娘子一起拿出纸笔，熬夜在做数学题。 　　张嫣问：“张家旧宅的规模，大概值多少钱？” 　　萧靖细想：“我没看过张家的房子，只能大约算着。比如志冲的公主府，她是占了丁谓的旧宅，如果是自建的话，公主宅能有二十万贯的预算。而其他高官在京中的豪宅，大概是一万贯到三万贯不等。” 　　张嫣提笔：“那就先算一万贯，程琳是哪一年考上进士的人？” 　　萧靖没想起来，特地去翻了臣子的履历才知道：“程琳是大中祥符四年的进士，先当从八品校书郎，再当的正八品著作佐郎、正八品太常博士……乾兴元年迁从四品右谏议大夫，乾兴二年再迁正三品枢密直学士……天圣九年，程琳迁给事中权知开封府，然后他前两年到如今一直是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 　　这个履历可谓相当励志，程琳只用了十二年的时间，从八品小官爬到三品大员，他从政二十余年，坐到了副相的位置。如果不是出了买卖张家旧宅一案，此人确实能称一句“能臣”。 　　张嫣算了一下，前些年程琳都是八品官，从乾兴元年才开始发迹。校书郎的月薪是七贯钱，著作佐郎的月薪是十七贯钱，太常博士的月薪是二十贯钱…… 　　她估算出来结果：“不吃不喝的话，程琳从大中祥符四年到买房那一年，收入合计一万二千贯左右。” 　　萧靖沉吟道：“东京花费多，程琳祖上并非富豪，刨去一家人的生活费用，程琳肯定买不起张家旧宅。然而他能买下来，可能性大致有两个——” 　　他在这时候停顿下来，张嫣明白他的意思。 　　一是程琳使了手段，欺负张图图年幼不能掌事，故意低价买了张家旧宅。二是他贪污，得来巨额财产，所以才能买得起张家旧宅。 　　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是萧靖愿意看到的。 　　左看右看，都是程琳占了便宜，张图图被人坑死。卖房的钱到哪里去了，这个应当盘问张图图的乳母。 　　张图图才那么小，他不懂得自己的祖宅为什么没了。等张图图长大成人之后，兴许他会知道那座宅子原先是自己家的，可是程家人在里面住了十几年，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房主，当年房屋买卖的真相恐怕会被掩盖。 　　张嫣对图图十分同情，小孩的祖父是大官，生母是宗室女，尚且被如此欺凌……那么其他人呢？ 　　世间不平事太多了。 　　她握住萧靖的手，出言道：“我们要怎么做？直接把张图图的宅子夺回来吗？” 　　萧靖低声道：“继续查！先捉拿张图图的乳母，这是一个关键的人。她只不过是奴仆，如何能代替当时四岁的张图图买卖房屋？” 　　“当年程琳是开封府的知府，现在他是参知政事，其中的水太深了。查这件案子不能用开封府的人，里面的官吏恐怕有不清白的。” 　　“想买张家旧宅只是一桩，再细查下去，恐怕会牵扯出来更多案子。” 　　“朝中还有谁人可用？”张嫣对于这个境况，感到无力和痛苦。 　　萧靖想起一个人选，觉得十分合适：“叫赵允弼去查，他今年七月新领了同知大宗正事的职务，理应掌管好宗室事务，叫族人心服口服。张图图的母亲是宗室女，当年赵氏出嫁肯定有丰厚的嫁妆，怎么可能叫张图图穷困至此？赵允弼先查嫁妆，再查宅子，他自己也有女儿，赵家的姑娘可不能让人白白欺负了。” 　　“我的这位好堂兄，当年被先帝在宫里养了几年，心里可存着大志呢。他想要族人认同他，必定会将此事办得又快又好。” 　　赵允弼，太宗皇帝的亲孙子，仁宗皇帝的堂兄。一个掌管宗室事务三十年，会在仁宗皇帝死后全力竞争皇位的男人。 　　萧靖：但凡朕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臣！ 　　作者有话说： 　　图图实惨，自家大房子没了，他啥也不知道。 　　张家旧宅买卖案有历史原型，非原创。关于张逊生平，有参考《宋史·列传·卷二十七》：“甗婆、三佛齐、渤泥、占城诸国亦岁至朝贡，由是犀象、香药、珍异充溢府库。逊请于京置榷易署，稍增其价，听商入金帛市之，恣其贩鬻，岁可获钱五十万缗，以济经费。太宗允之，一岁中果得三十万缗。自是岁有增羡，至五十万。” 　　张逊应该不穷的，他曾得太宗皇帝赐许多钱，参考自《宋史·列传·卷二十七》：“命逊为右骁卫大将军、知江陵府，赐钱二百万，白金三千两。” 　　张图图的父母描述，参考自《宋史·列传·卷二十七》：“（张逊）次子虚中，娶宗室申国公女。” 　　关于程琳买了张家旧宅，参考自《宋史·列传·卷四十七》：“故枢密副使张逊第在武成坊，其曾孙偕才七岁，宗室女生也，贫不自给。乳媪擅出券鬻第，琳欲得之。” 　　我没搞懂张图图（小孩肯定姓张，作者私设他叫图图）是张逊的孙子还是张逊的曾孙。我看《宋史·张逊》部分的时候，说小孩的父亲是张逊次子，所以小孩应该是张逊的孙子。但是《宋史·程琳》部分说是小孩是曾孙，宗室女生也。 　　作者私设张图图是张逊的孙子，应当是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若非有人捣鬼，这个家世的小孩不应该“贫不自给”，但凡孩子的父母活着，都不可能叫一个保姆将房子给卖了。感谢在2021-07-21 21:47:47~2021-07-22 21:3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6章 赵祯无遗憾（62） 　　◎宋仁宗给堂侄女赐蔷薇水◎ 　　张图图穿着麒麟纹的新衣裳, 陪张嫣摘了一篮子新开的突厥蔷薇。 　　在皇宫里有吃有玩还有漂亮姐姐，图图想念乳母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张嫣想要大马士革玫瑰（古称“突厥蔷薇”）的精油, 萧靖在开春的时候寻来花种, 已经在延福宫后面的空地种了许多。最近花朵开得极好，张娘子经常辣手摧花。 　　“图图也喜欢这些花？”张嫣用小剪刀剪下来九枝玫瑰花，笑道, “图图可以去到资善堂，帮我送给官家吗？” 　　“可以的。” 　　张图图抱着小花篮，篮子里的花好香, 他非常喜欢。夏天的阳光十分明媚, 玫瑰花会在日照下会蒸腾出迷人的香气，连蝴蝶和蜜蜂都会被吸引过来。张娘子在花丛中戴着一顶草帽，露出白净的下巴还有一双很细嫩的手。 　　小孩有些明白叔叔和姐姐的身份, 叔叔是皇帝, 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人。姐姐是郡君，她身份不如皇帝大，姐姐得听叔叔管教。 　　他也得听叔叔管教。 　　当皇帝有什么好呢？ 　　“官家能吃一整碟鲜花饼，姐姐能吃半碟，我只能吃一块。”张图图小声地嘀咕，“难怪人人想当官家。” 　　宫人们称呼张图图为张小郎，好些人以为张小郎是清河郡君的兄弟, 因张娘子得宠而被官家看重。这是一重很好的保护色，萧靖和张嫣都没有解释。 　　谏官劝了几回：“官家啊，您不能过分宠爱妃嫔，给予外戚太多的恩宠。” 　　皇帝他虚心接受—— 　　然而屡教不改。 　　图图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资善堂, 张嫣知道, 萧靖会在那里。 　　资善堂是赵祯当皇子时, 读书的地方。先帝子嗣不多，赵祯与年长四岁的堂兄赵允弼一同在这里读书，小孩子的生活无忧无虑，心思比现在单纯多了。 　　今日，官家在资善堂接见堂兄，颇有一番旧地重游的意思。他特地嘱咐赵允弼把家里的头两个姑娘带上，在生育方面，赵允弼比官家厉害多了。 　　三十二岁的赵允弼已经有三男三女总共六个娃，大姑娘今年十二岁，二姑娘八岁。三姑娘不足半岁，今日没有露面。 　　萧靖留意到张图图站着外面，在阳光下落下小小的影子。他对小孩招了招手：“图图过来，见一见大舅和两位表姐。” 　　赵允弼一脸懵逼：他哪里来的外甥？这是哪一家的孩子？他怎么不知道哇！ 　　当爹的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两位姑娘大方又懂事。大姑娘温婉一笑，招呼道：“表弟好。” 　　二姑娘先看姐姐的神色，跟着说：“表弟好。” 　　“二位表姐好，大舅好。”张图图放下手里的篮子，分别行了一个叉手礼，然后看向官家。 　　萧靖对上赵允弼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图图是申国公嫡女之子，当年那位姐姐嫁给了故枢密副使张逊的次子。” 　　“这是自家外甥啊！”赵允弼一下子反应过来，态度热络许多。 　　赵允弼前几日刚得了同知大宗正事的差事，他心里无比兴奋，发誓一定要管好宗室和族人。本来这一份差事该是太/祖一系的子孙后代担任的，但是官家偏心，才把这份工作许给他。 　　换言之，他赵允弼就是个空降的领导，底下好多族人不服气。 　　大宗正司是两年前新设的官署，专门管辖宗室内矛盾纠纷和道德问题，有案件须先上奏皇帝，若有法律不能决断的情况，再上殿与朝臣共同裁决。大宗正司的长官为“知大宗正事”与“同知大宗正事”，知大宗正事是正牌领导，同知大宗正事是副领导。 　　大宗正司第一届官员选拔的时候，萧靖选了太宗一系后代中最年长的宁江节度使赵允让担任知大宗正事，再选了太/祖皇帝的曾孙赵守节担任同知大宗正事。 　　一边是太宗的后代，一边是太/祖的后代，这是一种奇妙的平衡，赵氏族人们对此比较认同。 　　今年七月，同知大宗正事赵守节卒。同知大宗正事的位置被腾出来，好多宗室猜测，这个位置应该由太/祖的后代继任。 　　谁知，皇帝让太宗皇帝的亲孙子、赵允弼做了新一任同知大宗正事！ 　　“赵允弼凭什么做同知大宗正事？” 　　“难道只因为他给官家当过伴读？” 　　“这样不公平！” 　　尤其是太/祖一系的后人，反对尤其激烈。赵允弼知道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叫他把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他不舍得。 　　赵允弼想证明自己能把同知大宗正事当好，皇帝选他，那是举贤不避亲！ 　　他继任以来，努力背下赵氏的族谱，记下谁家跟谁家的关系。官家今日提到申国公嫡女之子，他当即想起这是哪一家的人。 　　申国公赵德恭已卒，老人家有两个儿子赵承庆和赵承寿，二子长居西京洛阳。申国公嫡女在数年前嫁到东京，她在东京没有亲兄弟，连回娘家都做不到。 　　萧靖让张图图走到身边，对着赵允弼说：“图图这个孩子，在东京没有亲舅舅帮扶，我们身为同族的舅舅，应该帮他一把。” 　　赵允弼应和道：“都是血脉亲人啊！” 　　萧靖继续说：“当年那位姐姐出嫁，带的嫁妆应当不在少数。不说支撑夫家挥金如土，起码足够孩子的吃喝嚼用。当时张逊占着香药库的肥差，收入颇多，张家为了迎娶宗室女进门，特意建了在武成坊的宅子。” 　　赵允弼十分赞同：“我们赵家的姑娘，合该受到这样的尊重。” 　　他目光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以后谁想要娶他闺女，男方必须要买新房！ 　　没房娶什么媳妇啊！ 　　正当赵允弼十分好奇之后发展的时候，萧靖突然闭上嘴不说了。 　　官家命宫人送上现烤的鲜花饼，又有乳酪院新研发的玫瑰乳酪派。他知道小孩大多爱吃甜食，特意为三个孩子点了一桌下午茶。他叮嘱图图：“你带着两个表姐去外面玩吧，点心吃不完不要硬塞，不然傍晚吃不下饭。” 　　“好。”图图懂事地点头，牵着赵允弼家的两个姑娘走远了。 　　等看不见孩子们的身影之后，萧靖眼里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赵允弼看着这满满一桌的玫瑰制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头一次发现官家喜好竟然如此的—— 　　粉嫩？粉红？ 　　大抵古人没有“少女心”这个概念。 　　其实这一桌不是萧靖爱吃，而是张嫣爱吃的。萧靖把图图送来的玫瑰花全部插在瓶子里，九朵花挨挨挤挤、高低一致地全排在一块儿。此景毫无插花美感可言，但是令强迫症患者十分舒服。 　　赵允弼有些无语，他怀疑当年官家的插花课白上了。 　　“用一些吧，吃完再说事。” 　　闻到手心残留的玫瑰香气，萧靖心里的无名火散去不少。他指着桌上的点心，示意堂哥可以开始享用。 　　中式白酥皮上盖了一个艳红的印子，鲜花饼高高地垒于盘上。二人随手拿了最上面的那块饼，没有料到酥皮如雪花一般，一戳一碰，便洋洋洒洒地落下。 　　赵允弼反应不及，酥皮纷纷落得袍子上。他见官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张嘴咬了一口，入口是极浓的玫瑰香味，能瞧见馅是深红的玫瑰花瓣。 　　“这个饼子是加了大食国的蔷薇水？”赵允弼被玫瑰味冲得不轻，他细品出来味道，“不然怎么如此香浓？” 　　宋人在点心一道上十分精通，以蔷薇为料的点心不是没有。赵允弼见妻子买过几回鲜花做的小饼，都没有皇宫里的饼子做得香。 　　难怪人人想做皇帝呢！ 　　皇帝家的鲜花饼比他往日吃的好多了。 　　萧靖：“没有加蔷薇水，而是直接以突厥蔷薇为馅。大食国的蔷薇水以突厥蔷薇制成，大概是同源，所以堂兄觉得香气十分相近。” 　　“今年宫里新作了一批蔷薇水，朕闻着花气馨烈非常，比大食国贡品更好。等会儿堂兄拿两瓶回去，给你家大姑娘和二姑娘赏玩。” 　　萧靖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特别凡尔赛。 　　赵允弼：“臣替她们两个谢恩。”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官家切了几角玫瑰乳酪派，自己吃了一块，给赵允弼递了一块。新鲜花瓣覆盖在派上，乳酪丝滑香浓入口即化，叫人忍不住赞叹—— 　　果然芝士就是力量！ 　　最后萧靖倒了一壶玫瑰茶，专门用白瓷的茶盏喝的。粉红色的茶汤盛在莹白色的杯盏里，晃动出来潋滟的水波纹，捧在手里特别好看。他见赵允弼的眼神越发奇怪，解释道：“哦，这壶养颜茶还加了枸杞，朕今年快三十岁了，是该好好保养。” 　　赵允弼：“……” 　　别说了，我比你还大四岁，扎心了。 　　人到中年不得已，玫瑰茶里泡枸杞。 　　萧靖摸了摸自己的脸，寻思自己这辈子比张嫣大了十几岁，不好好保养不行啊。 　　官家和堂兄相对而坐，两人泡在一股玫瑰花香中，才继续说到张图图的事情：“张图图的母亲是宗室女，祖父那一代又积累下不菲的财富。即便是张图图的父亲张虚中平庸无才，这个孩子怎么会家贫无法维持生活呢？” 　　“景佑三年，图图四岁，他幼年失去了父母，乳母以家贫为由将武成坊的张家旧宅卖给程琳。程琳是当时的权知开封府，如今的参知政事。朕前几日捡到图图，孩子被人赶到街头流浪，没有住所和吃食。” 　　“朕想堂兄先查那位姐姐的嫁妆，她的嫁妆到底去了哪里？张图图也算咱们的外甥，该他得的，谁都不能拿走。宅子、产业、他母亲的嫁妆，这样样都是钱呐，钱究竟哪里去了……” 　　萧靖重重地哼了一声，极力压制着火气，“不然以后谁都以为赵氏女软弱可欺，宗室女出嫁后的日子不好过。堂兄家里有女儿，朕以后指不定也有女儿。族里的姑娘们将来日子如何，可全靠堂兄这次出力。” 　　此事牵扯到程琳，赵允弼坐直了身体，瞬间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了。程琳如今是朝廷大员，他一个不算很有实权的宗室，如何能和程琳硬碰？ 　　此事不能强夺，只能智取。 　　赵允弼知道自己必须要处理好这件案子，就如皇帝说的那样，他自己是有女儿，他会为女儿的将来而担忧。申国公嫡女之子尚且落入这般境况，赵允弼自己没有爵位，他还比不上申国公呢！ 　　一想到他外孙日后被人欺负，穷得在街上流浪……卧槽，火气大了大了。 　　“臣必定彻查此案。”赵允弼坚定地说，“以慰那位姐姐在天之灵。” 　　他没有见过那位族姐，说安抚死人，那是假话，但是杀鸡儆猴的意味很足。同时，他想通过此事立威，让族人们都看清楚：瞧瞧吧，副相那么高地位的人，还不是叫我给斗倒了！ 　　萧靖看见赵允弼被激发出斗志，心想此事成了大半。赵允弼有心气有手段，只可惜此人差了几分运气，当不上皇帝。 　　官家赐了两瓶自产的蔷薇水，把赵允弼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乐坏了。这是好东西，能让她们在朋友面前炫耀好久。蔷薇水装在棕色的琉璃瓶里，隔着蜜蜡封口，众人能闻到少许透出来的香甜味道。 　　大姑娘的教养极好，行礼笑道：“谢谢官家的赏赐。” 　　二姑娘比姐姐跳脱多了，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一直说：“官家，你是一个好人，比我爹爹更好。” 　　赵允弼的脸瞬间黑了。 　　带着女儿们上了回家的马车，赵允弼被她俩吱吱喳喳吵得脑壳痛。两个姑娘是头一回进宫，这会儿落下车帘没有外人，心情兴奋得不得了。 　　“大姐姐，宫里的点心真好吃，好香啊！” 　　“是比家里的好吃。” 　　“大姐姐，宫里漂亮，我想在里面读书，可惜官家没有公主……” 　　“是啊，不然我们可以陪公主读书，日日吃到这样的点心，还能见到官家。” 　　赵允弼心想，小孩家家没脑子，你以为在皇宫里读书是什么美差？他当年入宫陪赵祯读书，不时被先帝考察学问，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得亏他聪明，先帝很喜欢他，经常给他赏赐。赵祯跟他关系最铁，之后的伴读都不如他得宠！ 　　赵允弼突然间想到一个计策，不知道能否有成效。他跟长女说：“官家赐给你的蔷薇水，不展（炫）示（耀）一番实在是太可惜了。你过几日办一场小宴，爹爹出钱给你买果子和点心，你给交好的小娘子下帖子，再请几位宰相副相家里的姑娘。” 　　十二岁的姑娘应该参与社交了。 　　“行。”大姑娘心性有些天真，她以为爹爹真叫她玩耍呢。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关于北宋大宗正司、知大宗正事、同知大宗正事的资料。 　　北宋的蔷薇水（玫瑰精油，可能用的是大马士革玫瑰/突厥蔷薇）是外国给皇帝的贡品，普通人应该搞不到。宋朝《铁围山丛谈》卷五记载：“旧说蔷薇水乃外国采蔷薇花上露水，殆不然，实用白金为甑，采蔷薇花蒸气成水，则屡采屡蒸，积而为香，此所以不败，但异域蔷薇花气馨烈非常，故大食国蔷薇水虽贮琉璃缶中，蜡密封其外，然香犹透彻闻数十步，洒著人衣袂，经十数日不歇也。” 　　当时国内也有自制的蔷薇水，因为花种不同，本土蔷薇水做不到进口蔷薇水那种浓烈的香气。感谢在2021-07-22 21:38:36~2021-07-23 22: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菲618 40瓶；肃羽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7章 赵祯无遗憾（63） 　　◎宋仁宗堂侄女的小宴◎ 　　宝元二年, 七月二十五日，下午, 晴 　　“快, 快把插花和屏风摆上。” 　　“点心呢，爹爹给我买的点心呢？” 　　“这边赶紧添一个香炉，点上一些苏合香。” 　　这是大姑娘头一次操办宴会, 她昨夜一直没睡好，早上起来却是兴奋极了，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爹爹许她邀请自己的朋友来聚会, 又请了几位宰相家里的姑娘。 　　三姑娘还是吃奶的年纪, 自然没办法参加大姑娘的小宴。二姑娘跟在大姑娘的身边，她瞧见大姐姐忙得像陀螺，一直在屋子里转悠。 　　趁着宾客还没来, 二姑娘凑过来说话：“大姐姐, 我饿，我能拿一块点心吗？” 　　今日的点心是徐记的酥油泡螺，每一枚做得跟螺丝一般，尾巴翘起来尖尖的一个旋儿。金灿灿的脆皮里面填满了奶油，想必滋味又醇又美。 　　二姑娘瞧着盘子上堆成小山一般的点心，小眼睛移不开了。她馋了，她想吃酥油泡螺。 　　“怎么又饿了？” 　　大姑娘摸着妹妹的小脸, 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想了一下，从盘子侧面取了一枚酥油泡螺，再从旁边把窟窿填上，旁人不会知道有人偷吃。 　　“我瞧着你吃。”大姑娘拿出一条帕子, “等你吃完, 我给你擦嘴。开宴的时候你不要说漏嘴, 说自己偷吃过了。” 　　“嗯，嗯。” 　　八岁的二姑娘吃到心心念念的点心，嘴巴里被奶油赛得满满的，笑起来像一只贪吃的猫儿。 　　大姑娘取出一瓶官家赏赐的蔷薇水，专门用乌木雕花盘端上，这是今日她要分（炫）享（耀）的宝物。她给妹妹擦掉嘴边的点心屑屑，姐妹二人换上见客的衣裳，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只等宾客上门。 　　今日的客人共有十位，大姑娘的手帕交朋友有五人，诸位相公家的小娘子有五人。 　　其中有一位小娘子出身参知政事程家，程秀秀是程琳最小的女儿，今年十一岁。程秀秀出生那一年，程琳刚好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程琳认为是这个女儿给他带来福气，一直十分溺爱她。 　　“同知大宗正事的长女请你去赴宴？”程琳见小女儿收到帖子，他毫不在乎地说，“有些人一朝得势，巴不得所有东京人都知晓。一个还没有封号的宗室女而已，我家小娘子去聚一聚，算是给她面子。” 　　宗室女而已。 　　真是好大的口气！ 　　程秀秀受到父亲的影响，她也认为宗室女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穿着新作的裙子去赵家参加宴会，一路走着，眼睛快翻到天上去。 　　“程小娘子总算来了！”大姑娘笑道，“你是最后一个来的，我们罚你一盏茶，你可认了？” 　　诸位小娘子都按时到了，偏她程秀秀迟到一刻钟，要大家都等她。众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有些小埋怨。大姑娘是好意，本想调侃一下，只要程小娘子喝一盏茶，迟到的事儿算过去了。 　　可是程秀秀不如她所愿。 　　程秀秀不肯接茶，高声说：“我问了好些人，方知道这是同知大宗正事家的宅子。也怪我眼拙，路过好几回门面，硬生生错过了，以为小门小户的地方。” 　　她“呀”了一声，让所有人都听见：“门头这么矮，还不如我家呢！” 　　大姑娘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低头吹着茶汤上的浮沫。二姑娘紧张地看向大姐姐，她年岁小，也能听出来好赖—— 　　这个程小娘子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既然来了，有请程小娘子落座吧。”大姑娘忍着气，她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她缓了好一阵子，才说到正题，“前几日官家赏赐我一瓶蔷薇水，香气果真不凡。今日我做东，邀大家一同赏玩。” 　　“大食国的蔷薇水？”有一位鹅蛋脸的小娘子接话，语气十分惊喜，“蔷薇水难得，我还没见识过呢。” 　　蔷薇水的香气浓烈，是香水中最难得的珍品，每年贡品中的蔷薇水不过十余瓶。这么少的份额，皇族女眷还不够分呢，几乎没有流通到民间的可能。 　　除非皇帝亲赐，朝廷大官不太可能拥有蔷薇水这种顶级奢侈品。 　　当然，山寨版的本土蔷薇水，不能计算在此列。 　　几位小娘子看向赵家大姑娘，她是皇帝的堂侄女，她能得到一瓶蔷薇水并不意外。大姑娘拿出一只棕色的琉璃瓶，平底，细高颈，瓶口用了一层蜡封口。她用银质小刀将蜡层削去，再扭开瓶盖，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瞬间弥漫一室。 　　霸道的甜香味儿冲向四周，钻到所有人的鼻腔里。它令人迷醉不易，即便是被风吹淡了一些，芳香味经久不散，越闻越觉得馨气沁人。 　　“好香啊……” 　　“原来这就是蔷薇水的味道，真是好东西……” 　　“比其他花水香甜许多……” 　　“妍姐姐，这个蔷薇水太神奇了，你能撒一滴蔷薇水在我的帕子上吗？” 　　赵家大姑娘单名一个妍字，好友提出这个小请求，大姑娘是愿意答应的。蔷薇水沾衣能留香十日，一条充满蔷薇花香味的帕子是小娘子们都渴望的东西。 　　“可以。”大姑娘眨了眨眼睛，“彤然，你把你的帕子递给我吧。” 　　那个叫“彤然”的小娘子露出喜悦的神色，能蹭一下香是美事。程秀秀看到那么多人奉承赵家大姑娘，心里有些不快，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蔷薇水而已，我家里也是有的。” 　　“真的吗？”大姑娘佯装震惊，她却是不信。这可是皇族才用得起的东西，除非程家用的是山寨版本土蔷薇水。 　　程秀秀扬起下巴：“自然真的，也是这个香味的。我都不爱用，嫌它香得太俗，不如乳香来得好闻。你们要是想鉴赏宝物，我家还有几只鬼工球，叫你们好开开眼。” 　　鬼工球，因为工艺巧夺天工，常人难以达到而闻名。鬼工球是象牙制品，象牙大球上刻满亭台楼阁或瑞兽花卉的纹路，内有数层，一层比一层小，皆是可转动的空心球。以宋朝的工艺，鬼工球能达到三层。 　　“程小娘子，你家真有鬼工球？” 　　大姑娘心里有些不高兴，竟然叫这等人抢了自己的风头。她家也有象牙制品，但不是价值连城的鬼工球，而是一双象牙细镯子。前些日子爹爹把她的镯子收起来，叫她不要再戴，不要再提。 　　程秀秀得意一笑：“我从不骗人，你们不信，过几日我给你们下帖子。” 　　“好啊。” 　　人家都这样说了，大姑娘只能应下。她若是不应，反而显得自己小气性似的。 　　当晚，赵允弼问长女：“你的小宴办得如何？开心吗？” 　　大姑娘肚子里有气，脸上带出来一些丧气:“还行吧……没有特别开心……” 　　她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蔷薇水，谁知跳出来一个程秀秀，人家比她还能炫。她觉得自己家的宅子很好，程秀秀迟到还踩了一脚。 　　大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我不喜欢程家的小娘子，她今日迟到了一刻钟，大家都在等她。她说话难听，讲我们家门庭不如她家奢华。” 　　“她家？哼，程琳真是了不起！” 　　赵允弼自恃是皇亲国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种。当年先帝在时，待他如亲子，赵祯视他为兄弟，二人同桌吃饭都是常事。 　　程琳的女儿凭什么欺负他家赵妍？ 　　程琳的宅子得来不正，还是强买来的。 　　程琳和他女儿有什么好得意的！ 　　“程家小娘子是个蠢货，她犯蠢，你不用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气着自己。”赵允弼给女儿添了一千零用钱，总算把小妮子的情绪安抚好，他再问，“你们今日还谈了什么？” 　　谈起之后的发展，大姑娘是越说越气：“我开了一瓶蔷薇水，众人都说好，我给彤然滴了一滴。程小娘子故意下我的脸面，她说她家有许多蔷薇水，还有乳香。她当着我的面，请大家去她家玩，说有鬼工球。” 　　赵允弼捕捉到重点：“蔷薇水、乳香、鬼工球？” 　　这三样东西，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香药象牙，大多是来自于南方诸国的贡品。当年张逊担任香药库使的时候，据说犀象、香药、珍异充溢府库，多到实在放不下，张逊提议变卖贡品获利，每年为太宗皇帝获得五十万贯钱财收入。 　　赵允弼的眼里冒出精光，他大约知道该如何整死程琳了。他交代长女：“程小娘子请你，你就去开开眼，你瞧瞧程家是不是真有这么多宝物。若是她赠你一二，你莫要推辞，直接拿回来。” 　　作者有话说： 　　所以程家为什么有那么多好东西，有小可爱看明白了吗？ 　　提示：这些该是图图，但也不能完全算是图图的东西。 　　有参考象牙鬼工球的资料。感谢在2021-07-23 22:54:36~2021-07-24 14: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60瓶；靖靖 3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8章 赵祯无遗憾（64） 　　◎宋仁宗召见赵允弼父女◎ 　　几日后, 赵家大姑娘参加完程秀秀的聚会，拿着一支象牙笔回来。 　　这支毛笔的笔管是象牙做的, 上面刻着唐诗《从军行》, 字小如米粒，对光可见。笔心用的是狼毫，外层覆盖兔毛, 写字的时候顺滑流畅，十分好用。 　　大姑娘瞧着程秀秀有好多类似的笔，除了有象牙笔管, 还有犀牛角笔管的。几位小娘子纷纷称奇, 程秀秀一时得意，把自己的笔全部分给大家。 　　“爹爹，程秀秀没撒谎, 她家果真有鬼工球, 还有许多上好的乳香。”大姑娘告诉赵允弼，“不过她家的蔷薇水不如官家赐给我的好，香气淡淡的，仿佛兑了水一样。” 　　赵允弼早有预料，他冷笑一声：“东西放了几十年，味道不跑才怪！” 　　他自幼在皇宫里陪读，跟在皇帝和皇子的身边, 见识的好东西不在少数。他拿过女儿得来的象牙笔管，肯定地说：“这料子不是近几年的新象牙，而是上了年份的物件。” 　　他判断，这支笔的笔管的存在起码超过四十年了。 　　“行啊, 横财可不是那么好发的。”赵允弼吩咐大姑娘, “你今晚早些休息, 明日我带你去见官家。这支笔我代你保管，你此番有查探的功劳，指不定官家会给你赏赐一个封号。” 　　大姑娘：？？？ 　　孩子今年已经十二岁，差不多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赵允弼为长女着想，希望皇帝能给他闺女赐一个“县君”的封号。 　　等有了封号之后，大姑娘的身份能抬一抬，出门交际更光彩，相亲的时候优势更大。县君除了可以是官员的正妻/母亲的诰命，也能是郡王之女的封号。如果大姑娘成了县君，孩子她爹的郡王之位还会远吗？ 　　赵允弼心里存着大志向，他认为自己是皇帝最亲近的（堂）兄弟，得一个郡王之位完全不过分。 　　他想到张图图那个孩子，想到素未谋面的那位族姐……若是那位姐姐有县君的封号，是不是她的孩子就不会落到这个境遇了？ 　　== 　　赵允弼带着长女赵妍坐车入宫的时候，萧靖正带着老婆和小孩在观稼殿看稻子的生长情况。 　　是的，是真的种了稻子。 　　观稼殿前面的空地种满了占城稻，这是先帝专门派人去占城（越南一带）取来的良种稻。占城稻具有早熟、耐旱、高产的优点，在大宋推广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现在福建、江淮、两浙等地越来越多人种植占城稻，每年的收成相当可观。皇帝作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带货达人，肯定得自己起到带头作用。 　　官家他亲自种占城稻呢！ 　　其实开封的气候环境不是很适合种植占城稻，这种稻谷更喜欢南方的水土。萧靖在春天种下秧苗，又是育种又是施肥，只差没撸起袖子捉虫。他时常过来察看，盼望秋天能多打两袋稻米。 　　自己种的米香的很，他一顿能吃两碗，张嫣能吃一碗半！ 　　他教育图图：“昨天教你的诗，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孩大声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很好，图图去浇水吧，稻苗要口渴了。” 　　萧靖觉得这样寓教于乐的方式很棒，他忽悠图图去干农活，孩子十分积极，吃米饭的时候分外珍惜。 　　张嫣戴着草帽，她捂着嘴在笑，“等会儿图图晒成小泥鳅，官家可别后悔。”她觉得这人真坏，连小孩都欺负。 　　萧靖摇了摇头：“小孩子晒一晒长得高，男孩子黑点算什么？要不是你是姑娘，当年我也叫你下地。” 　　张嫣：“……”我还得谢谢您呢。 　　张娘子不下地，她在一旁的亭子歇凉，准备好凉茶和防暑的药。有手巧的宫人用稻草折成鸟雀走兽，惟妙惟肖，十分精致。 　　有内侍禀报，赵允弼和他家的大姑娘入宫觐见。图图看向萧靖的方向，萧靖对孩子挥手：“你继续浇水，不干你的事情。” 　　“哦。”图图提着小水壶，又快快乐乐地钻进去稻田。 　　官家让赵允弼父女过来观稼殿，旁边的凉亭做得大，便是来七八个人都坐得下。不多时，赵允弼领着大姑娘过来，大姑娘露出震惊的神色，她头一回知道皇宫里有田！ 　　原来官家爱好种田啊。 　　“拜见官家，见过清河郡君。” 　　赵允弼先是行礼，再把最近的情况汇报一下：“吾家长女举办了一次小宴，邀请了程家小娘子等多位小娘子，程家小娘子亲口承认家中有蔷薇水、乳香、鬼工球等物……昨日她们又在程府聚会，程小娘子赠予吾家长女一支象牙笔，众人见识了鬼工球和上等乳香，又鉴赏过蔷薇水。” 　　萧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程家有这些好东西，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他接过赵允弼递上来的象牙笔，着实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 　　官家比划了大约十厘米的高度，问大姑娘：“装蔷薇水的瓶子可是这么高的？浅蓝色透明的琉璃瓶？平底、折肩、细颈的瓶子，然后瓶口外翻，刻着类似大食国风格的花纹？” 　　“官家怎么知道？”大姑娘睁大眼睛，“的确是蓝色琉璃瓶，那么大一个的。” 　　萧靖：呵呵。 　　你问我怎么知道。 　　我仓库里摆着那么多贡品，我怎么会不知道它长啥样子呢？ 　　官家让人去香药库取来进贡的蔷薇水，大姑娘确认过，是和程家的蔷薇水瓶子一模一样。他现场开了一瓶蔷薇水，大姑娘深深嗅了几口，道：“程家蔷薇水的味道没有这么浓……” 　　萧靖的想法和赵允弼一致，程家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当年张逊留下来的。 　　张逊曾为太宗皇帝看管香药库的贡品，自己顺手“拿”几件回家，多正常的事儿啊。臣子这般能干，只要他贪得不过分，皇帝大多数情况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张家旧宅只剩下一个孩子……” 　　萧靖看到稻田里转来转去的张图图，小孩年幼不知事，不清楚自己家里到底有多少财富。张逊贪来那么多好东西，到头来便宜了别人，害了自己的孙子。 　　官家又问：“对了，堂兄有查到那位族姐的嫁妆单子吗？” 　　赵允弼回禀：“臣已经派人去往洛阳，大概往后几日会有回信。还有张家乳母……” 　　“朕已派狄青去缉拿张家乳母崔氏，狄青是志冲的夫婿，他不是外人。”萧靖相信狄青能把这件事情办好，“对了——” 　　他看向大姑娘，问道：“侄女去了程家，程家的宅院大吗？奴仆多吗？程家比你家如何？” 　　他没进去过张家旧宅，没办法给房屋进行价值评估。 　　大姑娘回忆起来，神色有些失落：“程秀秀没说假话，她家门头比我家的高，进去十分宽敞，雕梁画栋十分气派。光是伺候程秀秀一个人，就有十二个小丫鬟、四个大丫鬟、两个梳头娘子、两个近身嬷嬷，还有四个粗使婆子。” 　　她一个宗室女，生活不如程秀秀阔气。她以为自己的爹爹很厉害，谁知人外有人。程家的房子很大，比她家的大。 　　“仅仅程氏一个小丫头，就有二十四个女仆？这还不算男仆呢！”萧靖发现一个盲点，“这个用度比朕的张娘子也不差。” 　　张嫣微微皱起眉头，程家小娘子的生活实在是太奢靡一些，其中存在许多不合理之处。她算过程琳历年来收入大约一万多贯，买房、生活费、养奴仆……这一样又一样的，程琳的工资绝对不够花！ 　　他凭什么住那么大的房子，养那么多的仆人？ 　　绝对有问题。 　　萧靖想到什么，继续问大姑娘：“你瞧着程家的女仆，容貌姿色如何？额，有比张娘子更好看的吗？” 　　大姑娘抬头看向张嫣的容貌，她第一次仔细打量清河郡君的样子。这位郡君生来一双含情眼，肌肤胜雪，樱唇微红，气质十分恬静柔和。对方穿着竹色的襦裙，腰带上缀着小粒的红宝石，绣鞋上镶着白玉，一看就特别贵。 　　人靠衣装，何况张娘子本身生得十分美貌。 　　“没有比张娘子更美的——” 　　大姑娘下一秒狠狠扎了亲爹的心。 　　“但是其中有大约七八人，比我家的姨娘好看。” 　　赵允弼反应不及：“噗——” 　　这孩子可真是他亲生的，讲话的时候丝毫不给他面子。 　　对上萧靖越发奇怪的眼神，赵允弼赶紧解释：“官家，臣家中的几个小妾都是良家子，以温顺为主，不求颜色。”不然皇帝以为他是变态，专门喜欢丑妇怎么办？ 　　萧靖：男人说自己纳妾不好色，这是假话吧？ 　　萧靖：所以程琳家里的女仆，居然比赵允弼家里的小妾更漂亮。 　　萧靖：程琳上哪儿找那么多美女？你以为你家是红楼梦吗？ 　　他进一步推理：“程琳他哪里来的钱？正常来说买一个颜色出众的女奴，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皇帝大胆设想出一种可能性—— 　　程家的奴仆来源不正当。 　　拐来的？强抢的？还是强买来的？ 　　作者有话说： 　　啊，案情还有线索有待挖掘。 　　有引用占城稻的资料，真宗大中祥符 (1008—1021) 年间从福建推广于江淮、两浙等路。相传其种来自占城国 (今属越南) 而得名。 　　有引用唐诗《悯农》。感谢在2021-07-24 14:45:28~2021-07-24 21: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交白卷 12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9章 赵祯无遗憾（65） 　　◎宋仁宗亲审乳母◎ 　　萧靖召狄青入宫。 　　狄青娶了公主之后, 成为赵家女婿，已经是自家人了。萧靖了解狄青的品性, 这是一个机智懂变通, 但不乏忠义的好人。他想让狄青暗中捉拿张图图的乳母崔氏，崔氏是案子的关键人物。 　　“官家。” 　　狄青站着观稼殿不远处，看到皇帝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亭子底下歇凉。一大一小皆是蹲坑的姿势, 手里各捧着一只粗瓷大碗，嘴里喝得吸溜吸溜的，一看就特别社会—— 　　仿佛普通的农人, 他们也喜欢蹲在田垄上喝水吃饭。 　　狄青觉得有些怪：怎么天子这般养尊处优的人, 竟会养成这般粗犷的习惯？ 　　得亏这位驸马没见官家和小孩一起蹲着吃油泼面，不然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萧靖和图图在稻田忙了好一阵子，晒得肤色发红, 口干舌燥。夏天必须多补充水分, 萧靖指明要喝渴水，命宫人们煮了好几锅，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能分上一些。 　　比起精致的汝窑小茶盏，喝两口就没了，大热天还是用粗瓷大碗喝水更痛快！ 　　“汉臣（狄青的字）你来了。”萧靖拍了拍腿，站起来，“来, 先喝碗渴水润润喉。” 　　渴水是夏天消暑茶水的统称，宋朝冷饮店售卖的渴水有十余种，比较受欢迎的有杨梅渴水、木瓜渴水、葡萄渴水和香糖渴水。官家天天喝渴水，每一天不重样, 能喝上十天半个月。 　　今天喝的是香糖渴水, 这是图图点的。 　　“官家, 喝这个有糖的！”图图听到一个“糖”字，还有“香”，觉得香糖渴水肯定特别好喝。 　　萧靖点头：“行啊，就喝香糖渴水。” 　　香糖渴水，因藿香叶、麝香、檀香之“香”和松糖之“糖”而得此名。这种渴水以松糖为主料，加上藿香叶、生姜为佐，加清水熬煮。茶水滤净，饮用前添麝香芸豆泥一块，再撒上半两白檀香末。 　　狄青接过官家递过来的大碗，一口气干完，觉得是比家里做的渴水味道更加香甜。他看到萧靖旁边的小孩，惊奇道：“这位小郎君是？”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小孩的脸和皇帝的脸，发现这个孩子的眼睛和皇帝长得像。 　　哦，也跟他媳妇长得有点像。 　　萧靖指着狄青，给孩子提醒道：“图图喊人，这位叔叔是你姨父……” 　　图图的妈妈的爷爷的哥哥的孙女的丈夫……四舍五入，志冲是图图妈的族妹，所以狄青是图图的姨父对吧？ 　　“姨父！”图图喊得很响亮，他最近认识了好多亲戚。 　　“今日没带礼物，改日姨父给图图补上。”狄青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疑惑。据他所知，公主没有活下来的亲姐妹，不应该有孩子喊他做姨父。 　　“图图告诉姨父，你家乳娘长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征。”萧靖看向图图，“这位姨父是很厉害的人，他能帮你找到乳娘。” 　　“真的吗？”图图揉了揉眼睛，他有些想念乳娘了。 　　小孩告诉狄青，崔氏肤色偏黄，长脸，眼皮一只是单眼皮一只是双眼皮。崔氏的体格丰腴，肚子上有一圈一圈肉，奶很大，比张嫣矮半个头。 　　“对了！”图图想起一些，“乳娘有男人，他不常来，他的手指没了一截。” 　　“没了一截手指？”萧靖追问，“那根较短的手指是有指甲盖的，还是没指甲盖的？” 　　“好像没有指甲盖。”图图露出苦恼的神色，“我记不清了。” 　　萧靖打发图图去找张嫣玩耍，等孩子一蹦一跳地离开之后，他才跟狄青讲解张家旧宅卖房案，以及疑点和目前的进展。他说：“崔氏的丈夫没了一截手指，除去天生、意外受伤这两种情况。民间是否有赌鬼还不起债，被剁手指的做法？” 　　“的确有这样的，一旬之内凑不够钱就剁一根手指，一旬之后再还不起钱，继续剁。”狄青混过社会，见识过很多底层的人，“臣还见过有几十人一同做局的，专门骗那么一个傻子，你拿不出钱，就上门到你家去搜刮财物。若是家产不足以还钱，家里的女人和孩子都得遭殃……” 　　狄青见官家露出不忍的神色，没有再继续说了。 　　真实的世界本是如此残酷。 　　萧靖设想一下，如果乳母崔氏的丈夫真是烂赌鬼……那么崔氏出于私心，变卖张家旧宅的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了。房子被卖的时候，图图只有三四岁，幼儿对钱财根本没有太多的概念。卖房所得的钱怎么花销，还不是崔氏一个人说了算？ 　　房款是不是被崔氏拿了，用于她的丈夫身上？ 　　一切的谜团很快被解开了。 　　== 　　狄青知道此事牵扯重大，他要捉拿崔氏，不能让开封府的人察觉。他要用禁军的人，禁军的主要来源是东京及周边县城的本地人。 　　只要崔氏还在东京，就逃不开禁军的范围。 　　狄青领了殿前司步军都虞侯的官职，他拿钱请手下的人吃酒。他定了最好的席面，好酒好菜，他却露出苦恼的表情。 　　“大人因何时苦恼？我等能否为大人分忧？”有精明的下属瞧见，立刻过来问。 　　“不是公事，不好差遣你们。”狄青闷了一口酒，“是私事，只是我苦于人手不够。” 　　下属拍着胸膛说：“这有何难？大人尽管指使我等，必定不会推辞！” 　　狄青的神色有些迟疑，酒过三巡，他在众人的劝说之下说出自己的心事：鲁国长公主丢失了一只御赐的镯子，有人看到是一个姓崔的妇人捡了。他想找那个崔氏要回来首饰，如今却找不到人。 　　“此事不能报予开封府，唯有私下找人。”狄青表情凝重地说，“丢失御赐之物，实乃大不敬……若是传到官府和陛下的耳中，对公主不利。” 　　“我想暗中找到崔氏，镯子的事情，兴许要到她家搜一搜……” 　　众人恍然大悟，咱们这位长官是大宋驸马爷，他肯定是替公主操心。鲁国长公主是皇帝唯一的亲妹妹，她一向得宠，这些人愿意为她做事。 　　“这等小事，大人交给我们办就好了。”属下们都说，“找一个妇人而已，只要她不出开封，绝对逃不开！” 　　狄青给大家发了“茶水钱”，说天热难熬，让大家在路上买渴水。长官行事如此大方，底下的禁军自觉成为他的眼线。 　　只用了三天时间，崔氏就被人翻出来了。 　　崔氏躲到开封府陈留县，她在上月患上伤寒总不见好，怀疑是张图图把自己克了。附近的人都说这个孩子晦气，生来克父又克母。崔氏带了小孩几年，每逢生病的时候就爱疑神疑鬼。 　　她怕死，这回终于丢下张图图，一个人跑回去陈留老家。 　　崔氏的男人叫陈旺，是一个赌棍。陈旺没有才能和祖业，却总有输不完的钱，此乃一件“奇事”。陈旺被人剁掉小拇指的时候，崔氏第一次拿夫人的嫁妆去给他抵债，她心中十分内疚，因为这些东西不属于她。 　　可是当陈旺欠债越来越多，她越发麻木。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她敢动用赵氏嫁妆里的东西，还从某位大人物手里得到一大笔钱。她听信陈旺出的主意，造谣“张图图是一个傻子”，这样的话连续说好几年，武成坊很多人都信了。 　　傻子的话不可信，傻子不会读书，傻子不会考科举。即使是血脉亲人，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亲近和抚养一个傻子—— 　　傻子无法翻身。 　　傻子不会翻案。 　　“你们是什么人！” 　　崔氏见一群人闯进来房子，顿时慌了。她没联想到是禁军的人捉她，只以为是陈旺又在哪里欠钱。陈旺还不起钱，赌坊的人过来翻箱倒柜的情况，她并非没有遇到过。 　　她急着喊：“我有钱，他欠了多少，我拿给你们！” 　　“哟，钱还真不少呐。”有人踢翻一只箱笼，里面竟然全是钱，还有白花花的银子。那个人没拿银子，却抓着崔氏逼问：“镯子呢？镯子在哪里？” 　　“什么镯子？”崔氏一脸茫然。 　　“还敢狡辩！” 　　那人把崔氏捆起来，随手翻了块破布，直接堵住她的嘴。有脚程快的属下报予狄青，狄青骑马来到陈留，他看见被绑的崔氏。 　　女人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矮胖身材，是张图图的乳母没有跑了。 　　崔氏不承认自己拿了贵人的镯子，狄青说要将她“审问”。屋子里的东西被全部搬空，狄青说：“指不定其中有线索。” 　　附近的邻里不敢声张，也没有人报官。他们以为陈旺欠了很大一笔钱，是赌坊的打手过来搜东西。 　　开赌坊的人多凶啊，这群人拿东西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 　　崔氏被秘密关押，除了送饭送水的时候，看不见阳光和其他人。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兴许是两天，或者三天。 　　她终于见到新面孔，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有刺青，一看就是杀过人的恶徒，便是他将她捉来的。崔氏大声哀求：“放过我吧，我有钱，我有钱！” 　　“这哪里是你的钱！”另一个男人冷笑一声，“人血馒头好吃吗？难道你就不怕张家人过来找你？你如何能作张家的主，把那么大的宅子给卖了？” 　　“你是张家人？”崔氏想起自己干的亏心事，十分心虚。她嘴硬地说，“房子被程大人看上了，是他逼我的，我不得不卖！” 　　萧靖让人把崔氏拖出来，刑房里放着许多刀具，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男主用猪血弄的），吓得崔氏腿软要尿。崔氏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她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萧靖抽出来一条铜鞭，在空中虚晃了几下，质问道：“你一个乳母，如何能作张家旧宅的主？张逊有长子敏中，即便是真的要卖房，你应当联系张敏中替张图图主持！” 　　崔氏看见鞭子从自己的身侧划过，带出破空的声音。她害怕极了，爆出来一个猛料—— 　　“不是我自作主张，是太后作主！” 　　“我有太后御宝，是太后叫我卖房子的！” 　　作者有话说： 　　线索：乳母崔氏得太后御宝。 　　没查到张家乳母姓什么，我私设她姓崔，有参考《宋史》：“乳媪以宗室女故，入宫见章惠太后。既得御宝。” 　　图图的父亲是张逊的次子张虚中，张逊还有一个长子叫张敏中，所以图图应该有一个亲伯父。宋史记载张敏中的儿子后来进士及第，但是卖房案之后，再也没有张虚中的儿子的记载。 　　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张家旧宅卖房案里的小孩早夭，所以没有再往下写；二是小孩长大之后没出息，不值得被写。 　　细思极恐……真是吃人的封建社会！感谢在2021-07-24 21:59:43~2021-07-25 22:1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圆与六娇 3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0章 赵祯无遗憾（66） 　　◎宋仁宗命人捉拿冯士元◎ 　　太后？ 　　什么太后！ 　　萧靖没想到卖房案还能牵扯到太后, 他很快想到：李宸妃是死后才封的太后之位，刘娥已经死了好多年……几年前能在张家旧宅买卖中插手的, 只有杨太后。 　　赵祯的养母, 杨小娘娘。 　　在官家的印象当中，小娘娘是一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女人，她绝对不会欺负图图这样一个幼童。萧靖不信, 质问崔氏：“你可知，胡乱攀扯章惠太后是什么样的罪名？” 　　旁边狄青磨刀磨得哗哗响，俨然是要给崔氏用刑的样子。 　　“我招, 我招！”崔氏害怕极了, “是太后让我卖房，我有娘娘的懿旨！” 　　“懿旨何在？” 　　“在我的枕头里，藏着一只小盒子……” 　　得亏狄青把崔氏的家底全部搬空, 不然还真让章惠太后的懿旨流落出去。他很快把妇人的枕头翻出来, 用刀砍开，里面藏了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官人……” 　　狄青把盒子里的布帛抽出来，在空气中抖了半刻钟。他检查过无毒，方捧着给萧靖看。 　　萧靖辨别出来，布帛是皇宫的料子，上面的字的确是杨太后的字迹。一句话概括下来，懿旨的意思大概是：太后得知张家贫困无以为继, 特许乳母替张家幼子卖房，以资日用。 　　若说张图图到了要讨饭的地步，吃饱是头一等大事，房子卖了便卖了, 活着要紧。可是张家不是真的穷, 宅子里藏的好东西多着呢, 蔷薇水、象牙、犀牛角、香料……每一样随便拿点出来，足够张图图花销。 　　萧靖推断是乳母用假消息误导了太后，太后被人利用了。 　　“你一个民妇，如何能得见太后？”萧靖继续审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去见太后？” 　　不是他小看人，以崔氏的脑子和人脉，她压根没机会入宫觐见太后，也不敢想到这个主意。 　　她算哪根葱？ 　　崔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肯定道：“你是赵家人！” 　　是的，张图图的伯父张敏中生活在东京，怎么可能不知道旧宅被卖的事情？张敏中没有声张，可能是他畏惧程琳的权势，或者他和弟弟张虚中的关系并不太好，所以他不愿意向侄子伸出援手。 　　崔氏没见过宗室女赵氏的两个亲兄弟，以为洛阳那边终于来人，要为赵氏和张图图讨回公道。 　　“对，我姓赵。”萧靖盯着崔氏的眼睛，“你眼中的程大人，在我眼里不值一提。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我想问程琳一句，张家的大宅住得舒服吗？你拿了那么多钱，这些年过得快活吗？” 　　官家猜想，肯定是很快活的。 　　当年赵氏女在的时候，崔氏勤勤恳恳不敢有怠慢。这些年的“富足”的生活让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天下是赵氏的天下！ 　　“当年，开封府衙门一个叫冯士元的小吏先找我……他说有位大官人看上了张家的宅子，想要买房……” 　　“我不敢卖，我又不是张家的人，我没办法替图图作主。可是冯士元告诉我，因为夫人是宗室女，图图身上有赵家的血脉，所以这件事情也归皇帝管。” 　　狄青扭头看过去，官家的脸色瞬间黑了。 　　萧靖：我什么时候叫人卖房？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 　　崔氏继续说：“冯士元又说，皇帝事情繁多，肯定不会见我。他带我认识了一位杨大官人，让杨大官人带我去见太后。太后是皇帝的娘，肯定替皇帝作主……” 　　萧靖大概想到那位“杨大官人”是谁了，应当是杨太后的亲弟弟杨景宗。之前杨景宗看上了丁谓的宅子，这会儿他又替程琳牵线—— 　　所以，杨景宗他在东京开房屋中介所吗？ 　　看房的眼光忒好的！ 　　萧靖那个时候正值孝期，他不在皇宫，他在猎场里住。他愿意给杨太后荣耀，允许她召见女眷和自家兄弟说话，不需要经他批准。 　　所以杨景宗才能带着崔氏入宫。 　　“等见了太后，我按照冯士元说的那样，哭诉张家十分贫穷，恐怕没办法养大图图。”崔氏说，“太后赐给我一些布匹和吃食，允许我把宅子卖了，然后再置买一处较小的院子，用余钱供养图图吃穿和读书——” 　　萧靖打断了崔氏的话：“然而你并没有这样做，你把房款占为己有。张家旧宅的价值不在万贯之下，你偷盗那么多钱，足够你五马分尸，抄家个七八回，再流放九族了——” 　　“不，我没有拿那么多！” 　　崔氏双眼通红，她现在的心情犹如湖中的水鬼，想要把其他人拖入水里。她活不成了，其他人也别想活！ 　　“卖房只得了一千贯，根本就没有万贯！” 　　崔氏想到程琳，都是他害她至此，这些大人物心真黑啊。还有那个姓冯的帮凶，她也不想放过他。 　　“有了太后的懿旨，冯士元叫我去开封府更改房契。那时候我才知道买主是程大人，程大人是开封府最大的那个官，我连他一面都见不到。是冯士元拿了一千贯给我，说不会追究我盗用赵氏嫁妆的事情，还有陈旺的赌罪。” 　　程琳知道崔氏的丈夫陈旺在赌钱，他以此来拿捏崔氏。按照律法，赌罪轻则杖责一百棍，重则要砍头。对于犯下赌罪的人，开封府的官吏和捕快应当去抓捕他们，崔氏是陈旺的妻子，她隐匿赌徒不报，能判同罪！ 　　换言之，这一家两口子已经有犯罪事实。 　　程琳是权知开封府，他知道陈旺赌博，却没有抓捕对方。 　　他包庇了烂赌的陈旺，以此挟持崔氏。 　　他知道赵氏的嫁妆满足不了一个疯狂的赌徒，崔氏有朝一日定会把手伸向房款。 　　程琳把许多人算计进去，崔氏贪婪，她对高官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心理，她不会告发他低价买房的事情。不然追查起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房款在哪里？ 　　崔氏她贪了，她不敢。 　　“好厉害的算计！” 　　萧靖冷笑着鼓掌，要不是真实故事，这个剧本足以火爆全网。他微微低头说了两句话，狄青当即要去捉拿开封府某位姓冯的官吏。 　　程琳精得很，他自己躲在后面，却叫马仔冯士元跟崔氏接触。日后事发的时候，程琳甚至能推脱：“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以为我买房捡了个大漏。” 　　崔氏犯了盗窃罪、赌罪同罪，可是他程琳有什么罪呢？ 　　如果他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顶多是失察之罪。法律没说不给人捡漏……程琳低价买房的事情传出去不道德，但是不违法。 　　萧靖自我代入一下，如果十万块能买到价值一千万的别墅，他肯定要冲！管他咋地，先冲了再说，买了就是赚了！ 　　光是低价买房一事，不足以把程琳彻底压下去。但凡不是重大犯罪，很少有人被贬到尘埃的。 　　但是官家想抄家，想叫人落马。 　　这样他一分钱都不需要花，能够把张家旧宅收归国有，等图图长大之后再还给孩子。讲道理是好人做的事情，他不想讲道理。做一个纯粹的好人是很难的，他自问做不到。 　　萧靖出了牢房，约见赵允弼。他第一句话就是：“堂兄，你信不信死人的东西会说话？” 　　赵允弼被他吓得鸡皮疙瘩都吓起来了。 　　对方三十好几的人，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颤抖地问：“死人的东西……不会说话吧？”要是死物真会说话，这可成了活见鬼！ 　　“张逊留下那么多东西，有些东西能救图图一命。”萧靖说，“那位姐姐的嫁妆单子呢？你拿过来吧。” 　　“给，您看。” 　　== 　　开封府官吏冯士元住的是公租房，他这一日回到家中，坐下还没有一刻钟，就被人拍门了。 　　“啪啪啪——” 　　“啪啪啪——” 　　拍门的声音十分响亮，左邻右舍都有人看过来。不等冯士元开门，一群精壮男人提刀冲了进来，宣称有人举报冯士元私藏禁书，要将他捉拿！ 　　“我，我家没有禁书。”冯士元使劲挣扎，大声喊，“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是开封府的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狄青不怕别人听见：“就凭你私藏禁书，你犯法了！” 　　禁书是萧靖今年做的一件大事，他把市面上给关于封建迷信和边关情报的书籍筛了一遍，他和张嫣两个人读书读得两眼发晕，列了近百本违禁书目。市面上的小出版社良莠不齐，有些出书的被举报确实不冤。皇帝顺藤摸瓜揪了两个疑似辽国的间谍，因为这两人找关系送厚礼，说想邀请狄青参与出版行业。 　　狄青：我读书少，我哪里会写文章啊！ 　　狄青：你们看我像傻子吗？ 　　狄青推辞自己不会写文章，结果对方说：“大人会讲就行，大人讲，我们写。”狄青觉得这两个人很可疑，他把人绑了送到御前，审问过后，真的是斥候！ 　　之前审问乳母崔氏，狄青听明白这个姓冯的不是好东西。他找不到借口捉人搜查，干脆就说冯士元藏了禁书！ 　　这下程琳绝对不敢轻易动手了，因为他不知道冯士元是不是真的藏了禁书。 　　程琳肯定不愿意被列为同党！ 　　狄青刚把冯士元捆起来，命人照样把他家搬空了。他不过是胡诌的理由，谁知手下的人惊叫一声：“头儿，禁书搜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关键人物：冯士元。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一句选自清初孔尚任的戏曲剧本《桃花扇》。 　　有参考《宋刑统》卷二六中的记载：“诸博戏赌财物者，各杖一百举。博为例，余戏皆是赃重者，各依已分准盗论。输者亦依已分为从坐，其停止主人及出玖若和合者，各如之，赌饮食者，不坐。”《宋史.太宗纪》记载：太宗“淳化二年闰二月己丑,诏京城蒲博者,开封府捕之,犯者斩”；赌博同罪：“凡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 　　关于北宋禁书，有参考《宋会要辑稿》：“凡议时政得失，边事军机文字，不得写录传布；本朝会要、实录，不得雕印。”沈括《梦溪笔谈》：“凡国人著述，惟听刊行境内，有传于邻境者死。”历史上1039年，宋仁宗制定颁布了一份详细的禁书目录，其中就包含了天文、卜卦、阴阳数术、律历等14类禁书。 　　关于冯士元参与卖房案的情节，有参考《宋史》：“琳欲得之，使开封府吏密谕媪，以偕幼，宜得御宝许鬻乃售。乳媪以宗室女故，入宫见章惠太后。既得御宝，琳乃市取之。”程琳没有自己联系张家乳母，而是让开封府某个小吏去做中间人，他等到太后的懿旨下来，才买房的。 　　关于冯士元私藏禁书的情节，有参考《宋史》：“吏冯士元为奸利，有告士元受赇藏禁书者……” 　　感谢在2021-07-25 22:15:22~2021-07-26 23: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咪、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1章 赵祯无遗憾（67） 　　◎宋仁宗亲审冯士元（案情大爆料）◎ 　　冯士元真的藏有禁书？！ 　　狄青看向手下那边, 他们真的翻出来一本册子。狄青粗略地快速翻完，上面记录着开封府周边人口概况、禁军布置、重要案件、近年来朝廷政令……册子的最后两页, 记录的是今年颁布的《禁书令》和《禁野生动物制品令》。 　　这样的东西若是落在契丹人、党项人手里, 可操作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单拿禁军布置这一样来说，明明白白地写着开封府附近哪个县的兵力多，哪个县的兵力少, 万一别人真的打进来呢？ 　　这个就是通敌的罪证！ 　　冯士元见自己书写的册子被翻出来，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他懂法, 知道自己写的东西能称得上“禁书”。 　　有人告诉他, 只要把书好好写，等到年尾能给他五十贯钱。五十贯钱比冯士元一年的俸禄都要多，他自然是愿意的。更何况禁书令是今年年中才颁布出来……冯士元已经写了一半, 叫他把即将到手的钱财中途放弃, 他不舍得。 　　如今一朝事发，比起钱，活命要紧！ 　　冯士元眼珠子一转，大喊冤枉：“这不是我的书！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我冤，我冤死了！” 　　“你冤不冤，自有你分说的时候。”狄青把冯士元的嘴巴堵上, 对手下招呼道，“将他带走！” 　　邻居的人听闻冯士元私藏禁书，没有一个人过来帮他的。他们听闻皇帝抓了好多写书的人，生怕自己被连坐, 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等人都走了半晌, 住旁边的大妈心有余悸地出来。她捂着心口, 吓得不轻：“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种阵仗……真吓人呐，进门就抓人，连家都抄了。” 　　“我早看冯士元不像好人，眼睛朝着天，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有汉子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他这种人，开封府怎么会选了他。” 　　“嘘，别说了，谁知冯士元能不能回来。” 　　“那倒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大人敢保他。” 　　…… 　　冯士元被关进去秘密牢房，萧靖下令断绝他的饮水和食物。在死亡的威胁下，熬了三日，熬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冯士元把自己的过往交待得干干净净。 　　他干过的事情可多了！ 　　平日里贪污受贿、私藏禁书的事情，冯士元对此供认不讳。他承认，当年自己在程琳的授意之下，唆使崔氏卖房。程琳将房子拿到手之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住。 　　是该装修一番。 　　“张家旧宅占地颇多，年限不短，修葺需要大量木材。程大人让我和程琰（程琳的弟弟）去买木材，我们跟黄河边上的人去买，价格比市面上低了一半不止。” 　　萧靖：你们还偷了我的东西，对吧？ 　　从地方运送到京师的木头，大多走黄河和渭河。运送的官吏会让木材漂浮在水中，这样的方式能节省人力。每年耗费的木材数额巨大，光是官方修建所需要的木材，每年报上来说要用二三十万条。 　　其中可出油水的地方可太多了！ 　　当年太/祖在的时候，有负责采购的官员监守自盗，盗取官方购买的木材，被告发后阖家财产全部被抄没，来填补朝廷的损失。更有甚者，明明三百根木材能完程的工程，有官员上报预算说要三千根木头。 　　皇帝没用到那么多木头，多出来的去哪里了？ 　　恐怕是叫一些人给变卖了！ 　　冯士元买过这种“黑市”木材，给程琳修建房子。说起房子这事儿，他还爆出来一个猛料—— 　　“我不仅帮程大人买房，盛家的房子也有我的功劳！” 　　“程大人见我可靠，把我介绍给盛大人。对，就是知枢密院事盛度（知枢密院事，正二品大官），他穷得很，买不起房，只能租房。他看上了邻居的官舍，人家不肯退房，他一直租不上。” 　　“所以呢？”萧靖心中不悦，盛度向来清廉，他没想到对方能干出这种事情。 　　“我在夜里跑去装鬼，闹了五六日。那家人以为真的有鬼，不愿再住。”冯士元的表情有些得意，“然后盛大人租到那一处官舍。” 　　萧靖：“……” 　　官家看不惯别人干了坏事还张扬，他一瓢冷水泼到冯士元的头上，总算把对方给泼醒。 　　他敲了敲钢造的刀刃，冷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说得对，今晚叫你吃一顿饱饭。” 　　“不砍头吧？”冯士元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怕吃断头饭。 　　“不砍头。”萧靖心想，砍头可比五马分尸、车裂等死法要痛快多了。 　　“我说，我都说。”冯士元怕死，他又说起自己的另一单营生，“好些大人跟我买女口，仆妇和美婢都有。我跟鬼樊楼的人认识的，经常帮他们销货。程大人建宅之后，我帮他买了近百个女口，挑的都是姿色上等的，物美价廉……” 　　好一个物美价廉！ 　　女口是时人对女奴的另一种称呼，萧靖认为，女口跟“牲口”一词有并列之意。 　　这是不把人当人看啊。 　　萧靖背过身去，心里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鬼樊楼是什么地方，本该是排水的沟渠，却是大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沟渠四通八达，能容人钻过，许多亡命之徒躲在里面，更有许多人贩子在这里买卖人口。 　　官家每年都会命开封府去扫/黄打/黑，结果年年收效不好，解救出来的妇女儿童并没有多少。他曾以为是人贩子狡猾如狐，谁知内鬼出在开封府这儿！ 　　冯士元本是开封府官吏，他自己插了一脚进去买卖妇女的生意，程琳知不知道这件事？ 　　萧靖猜测，程琳是知道的，甚至他在里面可能充当了保护伞的作用。 　　“除了程琳，还有谁跟你买过妇人？” 　　“那可就多了，庞家、吕家都买过。刑部员外郎庞籍跟我买了十个女口，都是干粗活的妇人。吕相家的两位公子买了四个女口，那叫一个漂亮，还未开/苞的……有钱人就是会玩啊，我听闻吕相的夫人死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丁母忧还不忘自己快活。” 　　萧靖紧紧地握住拳头，怎么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官家认认真真地守孝六年，可能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大傻瓜吧。官家自己六年不近女色，没生孩子。大家在面上说：官家孝顺啊，我们向你学习。 　　然后私底下，有人在孝期买来美貌的婢女，妻妾不生孩子没所谓啊。女口玩了就玩了，即使弄出人命，处理也方便。 　　“还有呢？”萧靖发现深挖下去，涉及的人和事情早早超出卖房案了。 　　冯士元真是神踏马的宝藏。 　　冯士元嘴唇发干，祈求得到饮水。他喝完一碗水，润了润嗓子，问：“官人，能有吃的吗？” 　　他倒是能屈能伸的性子。 　　萧靖伸出一个巴掌：“你若是能讲到这个数，我叫你今晚吃肉。” 　　讲五个人？ 　　这事儿多简单！ 　　冯士元除了搞房产、人口买卖的生意，他还充当职业中介。他说：“我在各处府衙都认得一些人，能帮忙讲情面。司门员外郎张纯和国子博士李备找过我，他们的亲戚想当军巡。” 　　北宋的军巡捕相当于消防队，专门负责救火。每街三百步左右，设置军巡铺房一所，有兵五人。 　　萧靖微微皱起眉头，叫拉关系的人进去消防队？他最怕军巡玩忽职守，东京的房屋接连在一起，一家火灾能烧起一大片！ 　　“你叫他们进了军巡吗？”他问冯士元。 　　“我见他们不是能打熬的身子，后来引荐他们去其他衙门，当文吏。”冯士元干的缺德事多了，可他也不傻，叫一个爱偷懒的去军巡，追究责任的时候查到他怎么办？ 　　倒是文职好，出错的机会少，摸鱼的时候多。他帮张纯和李备的亲戚搞定工作，两家人给他送了一笔钱。 　　“我认识的闲汉多，帮忙催债也可。”冯士元说，“去年刚死的同知枢密院事王博文，他的儿子王畴收不上外债，我收回来了，抽利两成。奉礼郎丁讽也找过我，我抽利一成。” 　　萧靖纳闷：“怎么还有区别对待？” 　　冯士元“嘿嘿”一笑：“王畴没了老子，旧债难收。丁讽的亲爹丁度还活着，翰林学士知制诰丁度的面子算不上很大，但别人愿意多给两分脸面。” 　　冯士元既然能收债，萧靖猜他可能有放贷业务。他问：“你借出去多少钱了？” 　　说到借钱，冯士元想到一笔坏债，大骂：“那个麻温其，我看他人模人样的，说借钱买盐。你们要是能抓人，先把同知起居注麻温其给捉了！” 　　“他借了我一千钱买盐，到现在还没还！这债都是去年的，我催他正月还钱，他说等春暖，我催他春暖还钱，他说钱拿去做夏衣了！” 　　“真是混账王八羔子，我冯爷爷在东京混了那么多年，头一次吃亏——” 　　“行了。”萧靖没心思听一千块买盐钱的故事，他一眼看穿冯士元的初衷，“你借钱给麻温其，难道不是为了得到陛下的消息吗？” 　　冯士元露出“你怎么可能知道”的震惊表情，他之所以借钱给麻温其，的确存在一些隐秘的心思。这个世道一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想要把自己的书卖出天价，万贯都不在话下。 　　麻温其的官职是同知起居注，他是跟在皇帝身边、记录皇帝言行的近臣！ 　　冯士元私著禁书，他若是能从麻温其嘴里得到消息，写进去书里……萧靖的后背冷汗直冒，只觉得毛骨悚然。官家的消息会源源不断地被人传出去，甚至传到别国皇帝的案上。 　　“给他三个肉馒头，再给三碗水。” 　　萧靖离开牢房的时候，吩咐给冯士元饮食。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冯士元是关键人证，他不会让冯士元死在这个时候。 　　当晚，冯士元捂着怀里的肉馒头，他捂了很久，才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他吃了两个馒头，藏起来一个，混了半饱。他慢慢地把碗里的水喝完，静静地闭上眼睛假寐。 　　他是一个聪明人，肚子里藏的事多着呢。审问他的人肯定没想到，他能卖了程琳、盛度这样的大官，却暗中保下一个人。 　　“我不想死。” 　　“我还有后招，我肯定不用死。” 　　“他会救我的，一定会的。” 　　冯士元讲到好多官员的丑闻，大官小官都有，但他没有提到开封府判官李宗简。他做下那么多事情，当年的开封府衙门除了有程琳知晓，判官李宗简也在其中。李宗简一直很想知道他把钱藏那里去了，嘿嘿，他不说。 　　那么大一笔钱……只要他不是被砍头，他不怕流放，李宗简肯定会私下救他！ 　　钱就是人的胆！ 　　作者有话说： 　　案子进展到现在，称卖房案格局小了，简直是惊世大案。 　　关于冯士元帮盛度强取官舍的情节，参考自《宋史·列传·卷五十一》：“（盛度）坐令开封府吏冯士元强取其邻所赁官舍。” 　　关于冯士元为程琳买木材和妇女、为庞籍、吕公绰、吕公弼等人买卖妇女的情节，有参考《宋史》：“（程琳）又令吏市材木，买妇女”。《续资治通鉴长编》：（程琳）及令弟琰同士元市材木。籍与公绰、公弼皆尝令士元雇女口。”关于众多官员向冯士元买妇女，还是雇佣妇女，我比较倾向于买人的说法。《宋史》关于程琳部分和庞籍部分的记载都是买人“ (庞籍) 坐令开封府吏冯士元市女口, 降知汝州。” 　　关于司门员外郎张纯和国子博士李备找冯士元帮忙搭关系，给亲戚介绍工作的事情，参考自《续资治通鉴长编》：“纯与备亦坐托士元引致亲戚为军巡、推司及府贴司。” 　　关于王畴和丁讽让冯士元帮忙催收债务，参考自《续资治通鉴长编》：“畴、讽并尝以简阚士元理逋负（不知道这句文言文作者有没有理解错，不是特别懂）。” 　　关于同修起居注麻温其向冯士元赊钱买盐，参考自《续资治通鉴长编》：“温其坐托士元赊买盐，虚作还钱月日。” 　　不得不说，开封府小吏冯士元的业务很广泛，啥单子都敢接。如果他不做坏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这里可以提一下，历史上宋仁宗对于一些官员的判罚：买房的程琳降知颍州、租房的盛度复知扬州。买女口的庞籍降知汝州、吕家兄弟被罚得最轻，罚铜十斤（哥俩的爹是宰相吕夷简，拼爹看来还是有点用的）。感谢在2021-07-26 23:16:23~2021-07-27 19:3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2章 赵祯无遗憾（68） 　　◎宋仁宗中秋送礼◎ 　　入了八月, 天气凉爽不少，蝉虫鸣叫声减了几分燥意。 　　是该做月饼的时候了。 　　萧靖根据冯士元的口供, 又抓了五六个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捣毁了好几个团伙，还有一帮从事灰色产业的东京流氓闲汉。他不肯把事情交给别人，亲审数日, 把人证物证搜集齐全，才能够在延福宫稍微放松片刻。 　　官家斜靠在凉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张娘子和小孩在商议做月饼。 　　张嫣和图图先捣鼓月饼模子, 宫中的大师傅很厉害，送过来的雕花模子都十分精美。模具上的图案既有飞禽走兽，也有花卉兰草, 更有刻着两句“长乐未央”“长寿无极”之类的吉祥祝福语。 　　图图很喜欢印着玉兔的月饼模子, 或坐或站的小兔子都特别可爱啊。他把自己心爱的模子全部扒拉出来，摆了小山似的一堆 　　，期盼地说：“姐姐，这些好看。” 　　“是挺好看的。”张嫣隐隐察觉到一个概率的问题……怎么刻着玉兔的月饼模子尤其多？ 　　她总共收到三十个模子，其中玉兔主题的占了有十三个，鸟雀主题的有三个，鱼龙主题的有五个, 植物主题的有四个，纯文字主题的占了五个。 　　就很迷吧。 　　“官家帮我看看，这里哪几个好看？”张嫣把月饼模子端过来，萧靖看了一眼, 他有点明白做模子的师傅是什么意思。 　　“兔子繁衍能力很强, 产子很多, 生得一窝又一窝。”萧靖猜测是宫人想讨张嫣欢心，以为张娘子渴望有孕，“时人喜爱玉兔，若中秋月影状似兔子，则妇人易产子。反观月影如海蚌，则今年容易得一位掌上明珠。” 　　张嫣：“……” 　　不就做个月饼而已，大家也太迷信一些吧。难道她猛吃玉兔月饼，就会原地怀孕吗？ 　　小张头一次知道玉兔有多子的象征，她没想着现在要孩子。不过图图喜欢兔子的图案，张嫣干脆随了孩子的心意。 　　“今年的月饼用兔子的模具。”张娘子一锤定音，“至于月饼里面的馅儿，既要有甜的，又要有咸的。” 　　求同存异嘛。 　　甜月饼易做，时人喜爱的月饼就是甜的，加入许多酥油和饴糖。张嫣和图图试了十多个现烤的甜月饼，图图从刚开始的高兴欢喜，到中途的难以下咽，再到后来捂着小肚子跑开。 　　“姐姐，我饱啦。” 　　“姐姐，我想吃咸月饼。” 　　“姐姐，你怎么不叫官家吃月饼？” 　　小孩企图祸水东引，往萧靖那边跑过去。萧靖不太爱吃甜月饼，他一直是坚定的咸党。 　　所以张嫣压根没叫他试吃。 　　张娘子喜爱甜食，她选定奶酥、豆沙、栗蓉、莲子、枣泥和芝麻这六种口味。至于咸月饼，萧靖兴致勃勃地主持咸月饼制作，他点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口味—— 　　酸菜猪肉月饼、笋丁肉末月饼、梅干菜五花肉月饼、韭菜鸡蛋月饼、胡辣汤月饼、麻辣小河虾月饼…… 　　官家十分遗憾，没有小龙虾，他只能以麻辣小河虾入馅，聊胜于无。他尝试研发臭豆腐月饼和螺蛳粉月饼，均以失败告终。 　　张嫣：这是人干事？ 　　她伸手摸了摸萧靖的额头：“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瞧瞧这案子办的，把人整得口味变异了。 　　萧靖一脸茫然。 　　张嫣继续问他：“是不是饿了？想吃饭？” 　　“先叫人把米饭蒸上吧。”萧靖咬了两口梅干菜五花肉月饼，真是咸香可口，下饭得很。 　　图图吃着同款的咸月饼，乐呵呵地笑：“姐姐，这个香，好吃。” 　　张嫣：“……”行吧，你们爱吃就好。 　　皇宫里没有皇后和太后，官家宠爱张娘子，允许她在事情上拿主意，不需要一一跟他汇报。张嫣依照往年的惯例，选了缎面和乌木两种盒子包装。中秋过节肯定要送礼，张嫣想到的是志冲、老师和几位师弟。 　　鲁国长公主那一边，当由皇帝赐下月饼和礼物，后宫妃嫔插手反而显得没规矩。张嫣知道一些案子的内情，牵扯的官员定然不少。她犹豫了一下，私底下问萧靖：“先生他……有没有犯事？” 　　“欧阳修没事。”萧靖心中记得门儿清，“只是欧阳修喜欢结交朋友，又爱吃喝玩乐。许多高官在家里设中秋宴，欧阳修得到机会，肯定会四处去赴宴吃酒。到时候朝廷大规模统查，谁跟谁交集多的，不好把他摘出来。” 　　张嫣心生一计：“看我的，我定叫先生乖乖呆在家里过节，不出去瞎掺和！” 　　只要欧阳修是清白的，小张愿意帮老师一把。 　　她为了答谢师恩，亲手做了一个一斤重的月饼，偷偷往里头掺了少许巴豆粉。她请教过太医，太医说这个分量吃不死人，但是会让人拉肚子四五天。 　　四五日的时间足够了。 　　张嫣还准备了另外两盒月饼，一盒是甜的，一盒是咸的。她要送给二师弟范纯仁和三师弟范纯礼，哥俩在一起过节，所有口味都能品尝到。 　　在八月初十那一日，萧靖陪她过去欧阳修家里。 　　欧阳修最近收发不少请帖，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和参知政事程琳有点交情，程琳给欧阳修送了一盒月饼，宴请欧阳修去家里吃蟹赏月。欧阳修又收到吕相家三公子的邀请，吕公著的名气不如兄长吕公绰和吕公弼，但是欧阳修觉得好友是一个学问和德行都很好的人。 　　欧阳修特意置办了两套新衣服，打算石青色那件穿着去程家，另一件荷青的穿着去吕家。 　　过节嘛，就该吃点美食，再换上漂漂亮亮的新衣服！ 　　官家差人送了帖子过来，欧阳修今特意没出门，专门在家恭候圣驾。他提前穿了去赴宴的新衣裳，张嫣一看，笑道：“先生这日子过得不错，在家都穿好衣裳。” 　　欧阳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官家带着张娘子来他家拜访送礼，他必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 　　不然就是大不敬。 　　自从张嫣入宫之后，他很少再得到这个学生的消息。他听得传闻，旁人说皇帝过分宠爱清河郡君，竟然把张氏的幼弟接到宫中抚养。 　　欧阳修：呵呵。 　　欧阳修：她爹死了那么多年，她哪里来的弟弟？ 　　别人不知传言的真假，欧阳修是少有的知青人。他知道那个孩子必定不是张嫣的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见到张嫣，欧阳修想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他思前想后，又察觉问出来不妥。官家在旁边跟着，焉知道这是不是官家的主意？ 　　他的官不大，有些实情他没资格知道。 　　欧阳修总觉得，皇帝精得跟鬼似的，向来只有皇帝占人便宜，少有他被人占便宜的时候。他见皇帝的人搬了许多东西进来，足足有七八份，总重量恐怕有一百多斤。 　　“怎么带那么多东西过来？”欧阳修的嘴角微微翘起，“太破费了，真是太破费了。” 　　下一秒，张嫣毫不留情地打破老师的幻想：“这四份东西是给两位师弟的，有劳先生代为转交，剩下那三样才是给先生的。” 　　欧阳修：“……”好哇，原来不是都给我的？ 　　欧阳永叔不高兴，他有些小情绪了。 　　除了月饼，张嫣还给老师送了水果。她掀开一只竹篓，里面养着一群巴掌大的鳌蟹。八月的母蟹很肥，黄格外饱满，是一道难得的美食。另外一只篮子里装满水果，有石榴、榅桲果、梨子、枣子、葡萄和柑橘。 　　张嫣捧出一只乌木礼盒，特意交代欧阳修：“先生，这是我亲手做的月饼，你一定要趁新鲜吃了，莫要分给其他人。” 　　她眨了眨眼睛：“弟子事师，敬同于父，连官家都吃不上我做的月饼，这是您独一份。” 　　欧阳修：我可是谢谢你呢。 　　他对上官家有些吃味的眼神，承诺自己一定把月饼吃得干干净净。这个重达一斤的大月饼既不是纯甜，也不是纯咸的口味，而是甜咸味的五仁口味！ 　　萧靖：造孽啊，那么大的五仁月饼逼人全吃了。 　　张嫣做的五仁月饼以核桃仁、南杏仁、瓜子仁、橄榄仁和松仁为主料，加了糖冬瓜、猪油和少许巴豆粉拌馅，果仁的香气十分浓郁。 　　欧阳修不知有诈，他配着茶水，觉得越吃越香，头一天夜里吃了半个月饼。他见学生送来的秋蟹好肥，忍不住嘴，请夫人蒸一盘来当夜宵。 　　巴豆药性寒凉，螃蟹也是凉的，他一个人大晚上连吃三只大闸蟹，他不拉肚子谁拉肚子？ 　　欧阳修当晚起夜四五次，肚子隐隐作痛，下半夜他难受得厉害，只恨自己没能住在恭室。他没有联想到月饼，只以为是自己贪吃螃蟹惹来的祸事。 　　夫人杨氏见他状态不好、脚步虚浮，帮他向单位请假，叫他别出去上班。肠胃不好的人，养好之后仍需清淡饮食数日，不适宜大吃大喝。杨氏顺带把欧阳修要去赴的中秋佳宴全给推了！ 　　杨氏熬了一锅白粥，蒸两个榅桲果，给欧阳修当饭吃。她瞧着欧阳修可怜兮兮的样子，教训他：“夫君以后莫要贪吃，少吃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怎么就贪吃了？我才不贪吃！”欧阳修很不服气，“倒是嫣儿最贪吃，从前上课的时候，她带着几个小的吃个不停，偏偏官家纵着她。” 　　一说到张嫣，欧阳修一拍大腿，突然诞生出某个想法—— 　　“官家疼她，压根没让她进过厨房。夫人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蒸馒头，张嫣说帮忙，她把糖当作盐放进去和面！” 　　“她做的月饼能吃吗？” 　　“难怪她不叫官家吃呢！她不是在孝敬我，她是投毒啊！” 　　作者有话说： 　　看中秋月影说生男生女，参考自宋朝金盈之的《醉翁谈录》：“旧传则是夜月色明朗，则兔弄影而孕，生子必多；海滨老蚌吐纳月影，则多产明珠。” 　　中秋节前的水果，有参考《东京梦华录》：“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榅勃、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橘，皆新上市。”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这一句出自《太公家教》。 　　这一年的中秋……萧靖自己不稀罕过节，他要搞事。张嫣给老师下了泻药，她怕欧阳修出去胡吃海喝，被列为朋党。 　　宋朝朋党这事儿不是说着玩的，历史上程琳出了卖房这事儿，有大臣劝了仁宗两句，被皇帝列为程琳的“朋党”，无端遭遇贬官。欧阳修本人很喜欢交朋友，历史上的他跟程琳、吕公著都很熟。程琳死后的撰文是欧阳修写的，欧阳修出使辽国的时候，辽国皇帝打听宋朝有哪些学问品行出众的人才，欧阳修首先介绍吕夷简的三儿子吕公著。 　　感谢在2021-07-27 19:38:40~2021-07-28 19: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25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3章 赵祯无遗憾（69） 　　◎宋仁宗对这些人的判罚（结案）◎ 　　宝元二年, 八月十二日，晴 　　欧阳修拉得整个人近乎虚脱, 他喝着碗里的白粥, 只得少许海盐用以调味。他刚吃完粥，旁边坐着两个男孩，一人递上帕子, 一人递上蒸过的榅桲果。 　　即便是病中，欧阳修也不愿意亏待自己的五脏庙。两个蒸熟的榅桲果，是他的饭后甜点。 　　榅桲果是张嫣送来的水果之一, 具有一种特殊的芳香气味。萧靖觉得榅桲果闻着有点像菠萝, 生吃不好吃，口感粗糙有涩味。榅桲果经过蒸煮之后会变软，显得甜软许多, 倒是不难吃了。 　　杨氏专门去问过药铺的大夫, 大夫说榅桲果入药可治水泻和肠虚，拉肚子人吃一点有好处。她同意了欧阳修要吃点心的强烈请求—— 　　她给他吃水果，并且仅限于榅桲果。什么梨啊枣啊，她不许他吃。 　　欧阳修：唉，这就是结婚的烦恼啊！ 　　欧阳修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露出羡慕的眼神。到底年轻就是好，没结婚, 身体棒，胡吃海喝都不会出事。 　　“这四包东西，是你们师姐特意送回来的，是鲜果和月饼。”他说, “纯仁和纯礼都有份, 你们等会儿拿走。” 　　欧阳修想起害自己拉肚子的大闸蟹, 肉疼地说：“你们师姐还给我送了鳌蟹，我吃不完，你们师娘不爱吃……你们拿回家去，煮了吃吧。” 　　范纯仁和范纯礼露出惊喜的表情。 　　是师姐！ 　　师姐没有忘记他们呢！ 　　十二岁的范纯仁很关心张嫣，他问：“师姐她嫁人之后，过得还好吗？”他和弟弟想给师姐送月饼作为节礼，可是他们连她嫁到哪一家都不知道。 　　范纯礼同样停下手里的东西，看向欧阳修。 　　欧阳修“哼哼”了两声，道：“她的日子过得不错，一嫁过去能当家作主。她不用服侍婆婆，指不定比你们还逍遥。” 　　他教育两个学生：“你们要认真学习，以后考取功名，说不定能帮到你们师姐。即将过节也不可懈怠，你们少出去玩耍，时光可是不等人的。” 　　“弟子领训！” 　　范纯仁和范纯礼应下来，先生这么说，应当不是骗人的。 　　这一年的中秋节，范家兄弟二人留在家里温习功课，欧阳修被迫呆在家里喝白粥吃果果。 　　许多年之后，欧阳修回忆起宝元二年的八月十五，虽然他未亲眼所见，但仍旧心有余悸。 　　== 　　官家认为，案子牵扯的人太多，单靠赵允弼一个人做原告远远不够。他单独召见现任的权知开封府郑戬，在冯士元的口供当中，这一位长官是一个怪人。 　　郑戬判决案子的时候，如果犯错的人是平民百姓，他会较为宽恕。如果过错方是高门豪族，郑戬的惩治反而会更严厉。 　　萧靖：这个郑戬……他是典形的仇富心理啊！ 　　郑戬仇富，有几分嫉恶如仇的性子，这样的人在皇帝手里就很好用了。更何况冯士元是开封府的小吏，由郑戬这位开封府领导去告冯士元，完全合情合理。 　　萧靖把目前的人证和物证透露给郑戬，郑戬神色震惊，一时无法自控。郑戬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是如此藏污纳垢。他以为自己工作敬业，朝廷吏治清明，结果，这…… 　　官家坐在上首，冷声道：“如今这个局面，朕很不满意。” 　　“朕认为，这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朕笑不出来，朕觉得很苦。既然朕不高兴，那就让所有人都别高兴了。朕不想过中秋节，干脆大家都别过节了。” 　　传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萧靖请完郑戬来喝茶，他看见郑戬离开时略显惊慌的脚步，以为自己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嗯，他的脾气最好了。 　　八月十五这一日原本是放假的，还没到三更，东京的更鼓声音格外急促，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不到一刻钟，各家各府的灯光瞬间明亮起来，官老爷们在半夜被迫醒来，这是要紧急上朝的鼓声。 　　今日要临时加班！ 　　在清晨的垂拱殿，先是同知大宗正事赵允弼实名举报，妇人崔氏盗窃宗室女财产。如果说赵允弼的状告像是小孩丢着玩的小沙炮，顶多炸得大臣眼皮子一抖。那么接下来的郑戬可谓化身人肉狙/击枪，狙得朝廷人人自危。 　　“陛下，臣要状告尚书左丞、参知政事程琳偷盗皇室贡品，违规使用象牙、犀牛角等野生动物制品！程琳指使开封府官吏冯士元与光禄寺丞程琰盗取朝廷所用木材，市女口近百人！” 　　“陛下，臣要状告武宁节度使、知枢密院事盛度指使开封府官吏冯士元强夺其邻所赁官舍！” 　　“陛下，臣要状告刑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庞籍非法向开封府官吏冯士元市女口十人！” 　　“陛下，臣要状告前太常博士直集贤院吕公绰、前太常博士吕公弼不守孝期，非法向开封府官吏冯士元市女口四人！” 　　“陛下……” 　　“陛下……” 　　郑戬谁的面子都不给，连续念了十几个人名，惹得朝堂上一片哗然。他不仅攻击高官，还打击小官，前有程琳、盛度、还有吕相家的两位公子，后有司门员外郎张纯、国子博士李备这样的小鱼小虾。 　　老郑这是报复社会对吧？ 　　许多人觉得郑戬疯了！他为什么要专门挑在中秋节这一天爆料！还有那个“开封府官吏冯士元”，他到底是何方人物？ 　　冯士元不算正式的官，顶多算开封府的一个基层公务员。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能一下子撬动半个朝廷！ 　　郑戬状告了那么多人，做没做过的，自己心知肚明。 　　知枢密院事盛度是强租邻居官舍的那个，他知道自己这回难以脱身，在一瞬间内已经做好“乞骸骨”的准备。盛度今年七十岁了，他想自己主动辞官，皇帝会放过他和他的家人。 　　反观程琳……他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很强！ 　　萧靖坐在上首，他看到程琳站得笔直，手持笏板，神色自若，仿佛说得不是他本人。等郑戬喷了一通之后，程琳方才厉声道：“权知开封府郑戬状告臣偷盗木材，实属污蔑。偷盗贡品更是无稽之谈！” 　　买女口和违法使用野生动物制品这两条罪名，程琳没有反驳。他想女口而已，即便是皇帝知晓也不会说什么，谁家没买过奴婢？ 　　至于象牙和犀角的使用……今年的《禁野生动物制品令》颁布以来，皇帝没罚过一个人。程琳听闻是后宫的清河郡君挨过训斥。 　　也只是训斥而已。 　　程琳以为，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偷盗皇室贡品”和“偷盗朝廷木材”的罪名，以后肯定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萧靖会以实际行动告诉对方：你想的完全错了。 　　官家放过朝中跪下的一群人，单独问程琳：“你宅中的蔷薇水、象牙犀角、乳香等物从何而来，蔷薇水乃大食国贡品，香药库从未有贩卖至民间的记录。朕记得你历年俸禄所得，不过一万二千余贯，既要供养支持一家吃喝用度，又要置办房产，还要买这么多奢侈的物件……你挺厉害啊，真是生财有道。” 　　程琳的身形微微发抖，不可能，皇帝怎么对他家的情况如此熟悉！ 　　“臣没有偷盗贡品，香药犀角等物。”他咬紧牙关，说，“臣家中的这些贡品，原是前任房主留下的。” 　　“若是前人偷盗的贡品被你发现，你为何不报官？而是截下贼赃私用？”萧靖突然从座上走下来，步步紧逼，“宅子的前任房主十分贫穷，他的日子难以为继，这有太后懿旨可证。他那么穷，怎么可能藏有这么多好东西呢？反倒留给你呢？” 　　官家很肯定地说：“那些贡品，是你自己寻来的吧。” 　　大臣们窃窃私语，眼神横飞，一个“寻”字用得极妙。皇帝就差没挑明了说，是程琳偷了天家的东西！ 　　张逊贪污得来的贡品、杨太后留下来的懿旨、还有那一处旧宅……本来这一桩桩，都是程琳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 　　程琳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死人留下的东西能要了他的命。 　　张图图的穷，是经过章惠太后“盖章”过的。你说贡品是张家的东西，这怎么可能！ 　　张图图他都穷得要卖房了！贡品绝对不可能是张图图的东西，肯定程琳自己搞来的！ 　　这一条逻辑推理链把程琳坑得死死的。 　　这还不算完。 　　官家又问：“程宅用的木材可是来自黄河木场的？” 　　许多大臣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是黄河木场？他们没听说过啊！ 　　“朕听闻，每年陕西转运司运送到京师的木头，损耗颇多，劣材占有三分之一。反观黄河边上有木场，木场的材料物美价廉，价格比市面上低了一半。朕从来不知，自己何时起多了黄河木场这一份产业？” 　　“嗯？” 　　“有哪位高才能替朕解答一二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垂拱殿这帮人没有一个敢作声。谁家没买过木家具？或者用木头建房子？ 　　大家这会儿心里想的全是：我家的木头……该不会真的是偷盗官营木材而来的吧？ 　　程琳面露难色，无话可说。 　　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他低头，道：“臣有罪，臣任凭陛下处置！” 　　萧靖：早那么乖顺，该有多好。 　　萧靖：生怕最痛恨的，就是大男人敢做不敢当。 　　“朕记得，按照大宋的刑律，窃盗赃满五贯文足陌，处死。”他问，“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话中之意，竟然是要程琳的命！ 　　大宋向来不杀读书人，官员重罪顶多是流放。御史中丞孔道辅觉得皇帝的判罚太严厉，他第一个跑出来高声劝谏：“陛下，不可啊，程公一向仁厚，定然是为人诬陷，望陛下彻查！” 　　萧靖大感惊奇，竟然有人蠢到这个地步？ 　　以孔道辅这种情商和智商，如果他不是孔子的五十四孙，恐怕早被皇帝当成炮灰轰走。 　　“孔道辅为程氏朋党，降为给事中。” 　　“尚书左丞、参知政事程琳暂且收监，贬为崖州司户参军……” 　　“其余人等，先行逮捕归案！” 　　比起要处死，贬官的处罚真是宽仁多了，众臣皆无反对。上一个被贬崖州司户参军的是谁？ 　　宰相丁谓。 　　丁谓死在南方，终身没有回来开封的机会。丁谓的儿子们皆被贬谪，阖家财产被抄没，据说抄出来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珍宝。同样，这是萧靖给程琳的结局，程琳的家人们没有防备，正要大设中秋宴，高朋满座之际，禁军冲进来了。 　　程秀秀见这些人入屋就抢，大声喊叫：“不许你们拿我的蔷薇水和鬼工球！” 　　禁军统领嗤之以鼻，这哪里是程家的东西，是程琳他贪来的贡品！ 　　程秀秀被母亲抱住，她和一群女眷被赶到一个院子里。她尖叫道：“这是我家，我家——” 　　一个戴着点翠头面的妇人捂着程秀秀的嘴，哀求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程琳倒了，她们的家没了。 　　相比被暂时关押的主子们，程家的大多数婢女倒是被放出来。过来抄家的禁军告诉她们，经调查，她们不是自愿卖身为奴，而是经冯士元拐卖过来的苦命人，她们并非程家财产，陛下下旨宽恕她们。 　　陛下放还她们平民的身份，以后她们不再是程家的奴隶，她们可以回家了。 　　“真的？”一群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抱作一团又哭又笑，“我们真的能回家吗？” 　　那人说：“对，你们能回家。陛下建了义庄，你们若是找不到家，可以到义庄去劳作，养活自己。”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小丫头没有自己的财物，无以为报，她顺手拿走宴席上的月饼，塞到了这位禁军的手里。她自己藏了一个饼，啃了两口，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这是一个好中秋。 　　== 　　八月二十日，开封府吏冯士元被判刺面杖脊，流放沙门岛。途中有贼人企图劫走冯士元，经查明，来人为开封府判官李宗简暗中联络。 　　九月初九，案件查清，处罚分明。 　　武宁节度使、知枢密院事盛度乞骸骨，获准。 　　尚书左丞、参知政事程琳贬为崖州司户参军，抄没财产。 　　御史中丞孔道辅降为给事中（有禄无实职）。 　　刑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庞籍降知银州。 　　开封府判官、金部郎中李宗简落职，发配雷州。 　　同修起居注麻温其、司门员外郎张纯、国子博士李备、光禄寺丞程琰落职。 　　前太常博士直集贤院吕公绰、前太常博士吕公弼罚金一斤 　　王畴、奉礼郎丁讽罚铜十斤。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宋刑统·贼盗律》中规定：“窃盗赃满五贯文足陌，处死。” 　　孔道辅替郑琳求情的情节，参考自《续资治通鉴长编》：“道辅入对，言琳罪薄，不足深治。帝果怒，以道辅朋党大臣。” 　　开封府判官李宗简私下营救冯士元的情节，参考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士元既杖脊，配沙门岛，而宗简辄私发公案欲营救之。” 　　我贴一下历史上宋朝对冯士元案中所有人的处罚，摘自《续资治通鉴长编》：降武宁节度使、知枢密院事盛度为尚书右丞、知扬州，尚书左丞、参知政事程琳为光禄卿、知颍州，御史中丞孔道辅为给事中、知郓州，刑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庞籍知汝州，开封府判官、金部郎中李宗简追一任官勒停，司封员外郎、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麻温其落职监当，司门员外郎张纯堂後官，国子博士李备远处监当，光禄寺丞程琰荆湖北路监当，前太常博士直集贤院吕公绰、前太常博士吕公弼、王畴罚铜十斤，奉礼郎丁讽罚铜四斤。 　　这个案子就算写完啦，明天拉一下时间线。感谢在2021-07-28 19:22:23~2021-07-29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4章 赵祯无遗憾（70） 　　◎宋仁宗放了一把火◎ 　　“姐姐, 今天官家会过来吃午膳吗？” 　　吃过早饭，图图看了一会儿图画书, 没找到官家。小孩的观察力最敏感, 他察觉到延福宫的气氛很不对劲。 　　官家已经三天没出现了。 　　“官家事情多，不会总过来的。”张嫣揉了揉孩子脑袋上的小绒毛，她柔声说, “图图背熟官家教的诗，然后可以玩半个时辰的七巧板。” 　　“好！” 　　图图笑着答应下来。 　　除了懵懂不知事的孩子，延福宫的宫人们都不敢提起官家, 生怕惹张娘子不高兴。朝中有许多大臣有上书提议立后, 陛下的后宫闲置多年，除了该有一位新皇后，更应当举办选秀, 广纳品德贤淑的女子入宫。 　　皇帝身边只有一位郡君服侍, 传出去多磕碜啊！ 　　按照先帝留下来的规制，天子当有一后，四妃，十八嫔，婕妤、才人、美人各九人，后妃团队共计五十人。张嫣这等被封为“郡君”的女子，位份在美人之下, 没有品阶，四舍五入她是临时工，她不算人。 　　张嫣：所有大臣都当她是死人吗？他们当着她面撬墙角！ 　　实在是太生气，太生气了! 　　面对大臣们提出的建议, 萧靖表示“你们讲得很有道理, 我会考虑考虑”。他连续三日没来延福宫, 独寝在福宁殿。好多人以为清河郡君失宠，供应的食材差了一等，连图图都察觉到。 　　从前官家在的时候，延福宫的水果从来都是最新鲜的，便是果皮稍微皱了一些的果子都不会端上台面。图图惊奇地发现，今天拿过来的枣子上面有一个小洞洞！ 　　小孩高高地举起这枚枣子，喊道：“姐姐，姐姐，有虫眼呢！” 　　“竟是长虫子了。”张嫣寻问身边的小太监，“今日的分例是谁人送来的？司苑哪位女官主管食材和果子？” 　　内侍回答：“是一位姓黄的黄门送来的，司苑女官姓冯。” 　　张嫣狠狠地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如此见风使舵之人，不能重用。她从果盘里挑了一碗好的枣子，洗干净让图图吃了。 　　别人瞧着，觉得张娘子落魄，但是张嫣本人并没有失落的情绪。这是她和萧靖商量好的计策。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日后的相守。 　　小孩的读书声琅琅，张嫣站着廊下，看着外面的太阳有些刺眼。秋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今天是很晴朗的天气呢。 　　她把坏掉长虫的枣子重新拢到一起，用一只小篮子装好。她头一回跋扈，高声道：“快备轿子，我要去找官家。我要官家评评理，怎么叫人送坏果子给我！” 　　福宁殿 　　屏退左右，萧靖只留了狄青一个。前一日，他交给狄青一个圆圆的水晶球，让他值夜班的时候将东西藏到坤宁殿的屋顶。 　　“昨晚的事情办好了没有？”萧靖问。 　　“办好了。”狄青压低着声音说，“臣藏得隐秘，应该没有人能发现。臣依照官家的吩咐，太阳能照射到那个地方。” 　　狄青不太理解皇帝为什么要在屋顶藏水晶球，他好奇，但是不敢问。他心想，难道这是旺风水的阵法不成？ 　　可是坤宁殿没有人居注，这是皇后的寝宫，如今宫中没有皇后。陛下若有催旺运气的风水好阵，为什么不放在福宁殿？而是要去旺皇后的运气？ 　　狄青想到脑子打结，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如此甚好！” 　　萧靖拍了拍狄青的肩膀，告诉他千万要保守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志冲都不可以说。 　　水晶球在现代是很普通的饰品，但在古代是十分奢侈的玩意。萧靖翻找私库大半天，才翻出来一个直径大约五厘米的球。他偷偷把水晶球揣在兜里，谁都没有告诉。 　　他把水晶球交给狄青，要藏到坤宁殿的屋顶。 　　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狄青离开之后，萧靖才低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心火烛。 　　== 　　这一日的太阳十分灿烂，透过云层，照射到坤宁殿的屋顶。阳光穿过水晶球，汇聚成一个点，点上的温度急速上升，直至冒出来一缕青烟。 　　有路过的小太监看见淡淡的烟雾，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他定睛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坤宁殿走水了！” 　　明道元年，皇宫曾爆发过一次火灾，一下子烧掉八处宫殿。今年是宝元二年，距离那一次大火才过去七年，怎么又烧起来了？ 　　“快，快去取水！” 　　“人呢，里面的人快跑出来！” 　　“陛下，陛下——” 　　宫人们急着取水灭火，所有人一时间乱作一团。有人顾着逃命，有人顾着灭火，还有人想起来了，陛下此时正在福宁殿！ 　　一阵秋风吹过，青烟壮大成浓烟，火势很快蔓延开来，从后面的坤宁殿烧到前方的福宁殿。殿前司的禁军几番冲进去救驾，却被浓烟挡住视线，别说是救人，他们连皇帝躲在哪个角落都看不见。 　　“陛下，陛下——” 　　外面的宫人和禁军急得快要哭了，要是皇帝真的被烧死—— 　　卧槽，他们是九条命都不够赔，恐怕得全家拉去陪葬！ 　　离福宁殿还有大约一千米的距离，张嫣看到天空中的浓烟，看到扛着水缸和水桶的人们。她丢下装着劣枣的篮子，随便抓着一个太监，厉声问：“陛下呢，陛下可还好？” 　　太监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陛下，陛下还没有被救出来——”他们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自己，没有人想要为皇帝陪葬。 　　“张娘子——” 　　“张娘子——” 　　“你们别跟过来！我要进去救官家！” 　　张嫣从轿子里跳出来，喝住了身后追随的人。她虽然知道这是舅舅的计谋，但是事到临头，她后悔了。 　　她怕他真的死了。 　　她的心一下子一下子揪着疼。 　　她冲到福宁殿门口，抢了一只水桶，往自己的身上淋得湿透。她卷起一张毯子，往毯子上面淋了三桶水，头顶着沉重的湿毯子冲进去火海。 　　她大声喊着：“官家，官家——” 　　不远处有人应答：“我，我在这儿呢。” 　　萧靖躲在一个角落里，福宁殿的火势不大，但是烟很浓。他两手各提着两个干冰灭火器，头上带着防毒面具。这些是他在系统里花了大价钱兑换得来，剩余的积分被一次清空。 　　张嫣看着他这副奇怪的模样，气笑了。别人都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倒好，着火都不跑出来。 　　“快走！”她想打人，“下次不许干这样的蠢事！” 　　萧靖扛起她头顶的毯子，心虚地说：“保证没有下次。” 　　他往脸上摸了一层灰，拆了头发，弄得特别狼狈的样子。他冲出的时候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张嫣身上，等见到外面的一群人，他踉跄往前一扑，跌倒在地，张嫣扯都扯不住他。 　　官家在地上滚了两圈，断断续续地说：“张氏舍生取义……救驾之功……当封婕妤……” 　　然后他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宝元二年的这一场火烧得好大，直接把坤宁殿、福宁殿、紫宸殿、垂拱殿等邻近的宫殿烧得一干二净，倒省了拆迁队的活儿。官家没有住的地方，旋即搬回去延福宫。 　　延福宫距离福宁殿有很长的距离，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延福宫众人看到官家又回来了，心想清河郡君，不，张婕妤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张娘子本来是拿着枣子去告状的，谁知捞了一个救驾的功劳。说来神奇，禁军的人三番五次冲进去福宁殿救驾，谁都找不到官家，偏偏张娘子一去，她带着官家出来了。 　　许多人感慨，兴许这就是缘分？ 　　没有人会认为，皇帝会用自己的安危，来换一个嫔妃升迁位份。但事实如此，萧靖使了一回苦肉计，他冒着天大的风险，解决眼下最要紧的三件事情。 　　一、张嫣位份过低。二、大臣们逼他立后。三、他要换新房子，把有毒的墙壁涂料全部弄走丢掉。 　　婕妤是正三品的高位妃嫔，而郡君没有品阶。郡君之上，还有郡夫人、国夫人、贵人、才人、美人这些位份，才能升迁到婕妤。张氏从郡君一跃成为婕妤，升得太快，这让御史台那帮人很不服气，他们认为皇帝给予张氏的恩宠太多。 　　“然朕在火海中孤立无援，唯有张氏救驾。昔有冯婕妤为汉元帝挡熊，救得皇帝一命。难道你们认为朕连汉元帝都比不上吗？” 　　汉元帝不算是一个明君，他能给救驾的小老婆这个待遇，难道我不可以吗？ 　　萧靖这个问题提得很刁钻了。 　　御史们：不对，冯氏在救驾之前已经是婕妤。冯氏生有皇子，张氏没有孕育之功，如何能与冯氏相比？ 　　臣子还有话要说，萧靖摆了摆手，他强势转移话题：“尔等提议册立皇后，不久坤宁殿白日起火，查明无人为痕迹。可见不是人祸是天灾，上天示警不欲朕立后。朕找大相国寺的主持看了一下，主持亦言朕不宜早婚。” 　　御史们：您都奔三了，还早婚啊？ 　　臣子觉得很发愁：“那……那怎么办啊？” 　　“等坤宁殿建好，再议立后事宜。”萧靖一想到新房子要花钱，就觉得肉疼，“如今的坤宁殿烧得一片漆黑，此时让皇后嫁进来，叫人住在外面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众人：说得好有道理，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们没想出来哪里不对劲。 　　和张嫣的晋封圣旨一同下的，还有同知大宗正事赵允弼晋封郡王的旨意。皇帝封赵允弼为北海郡王！封赵允弼的长女为彭城县主！ 　　赵允弼他不过是状告一个侵吞宗室女财产的妇人，顺带牵扯到程琳，他有什么功绩足以封郡王？ 　　张氏得到晋封，好歹是因为救驾之功。 　　赵允弼他凭什么？就凭他小时候和赵祯玩得最好？ 　　赵允弼得到晋封的旨意传来开，这会儿大臣们都没空再逼逼张嫣。他们把火力全部集中到赵允弼身上，认为此人德不配位，朝堂上的唾沫星子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萧靖笑眯眯地看着大臣们骂架，有点理解宫斗小说皇帝男主的心态。老婆是真爱，要藏起来猥琐发育，关键时刻赵允弼这号“挡箭牌宠妃”用得妙啊！ 　　赵允弼自以为得了堂弟几分真心，这会儿正乐呵着。他给官家发了请帖，请官家去他家吃饭。他暗示了一下，大概意思是他家里有美女，咱们哥俩好，我邀请官家过来看美女唱歌跳舞。 　　“呵呵。”萧靖最近沉迷宫斗小说有感，“这才几日，就急着推人出来固宠了？” 　　他评价道：“这一届宠妃不行啊！” 　　作者有话说： 　　赵允弼在庆历四年七月，封北海郡王，萧靖给他提前了。 　　水晶球相当于凸透镜，所以太阳照射下坤宁殿烧起来。等建好坤宁殿，或许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啦，小张到时候肯定能当上皇后的。 　　历史上温成皇后晋位的速度快得像坐火箭，她在16岁之前封无品的清河郡君，然后18岁那一年晋位正二品修媛。她连续死了两个女儿，觉得是有人因嫉妒而谋害她，自请降到正四品的美人位份。她24岁的时候因为救驾有功，升为正一品贵妃。 　　感谢在2021-07-29 23:59:39~2021-07-30 23: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轻笼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5章 赵祯无遗憾（71） 　　◎来自辽国的小使者◎ 　　宝元二年（宋）/重熙八年（辽）, 腊月 　　在辽国正旦使的队伍中，二十六岁的耶律仁先拿起一枚蜜渍山果, 又从鸡腿瓶（契丹器型, 瓶子像鸡腿，所以叫鸡腿瓶）里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身边年约五岁的小孩。这个孩子不是他生的, 身份比他要更加尊贵。 　　“大王，你好些没有？” 　　耶律仁先十分发愁，小孩晕车怎办？ 　　他咋知道咋办！ 　　耶律仁先曾是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的护卫, 因为相貌英俊, 体格魁梧，人品忠勇被提拔起来。他是这次出使大宋的正旦副使，要为大宋皇帝庆贺新年。 　　今年的正旦正使是五岁的耶律宝信奴。 　　辽国皇帝怎么叫那么小的孩子背井离乡呢？ 　　如今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有两儿子, 长子耶律查剌是萧皇后生的, 次子耶律宝信奴是另一个妃子生的。老大和老二之间只相差了两岁，也许在萧皇后看来，宝信奴是一个威胁。 　　宝信奴的名字取自于“宝信菩萨”，辽国皇帝宠爱宝信奴的生母，希望这个儿子能得到菩萨的祝福。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生，宝信奴生来体弱，自幼吃药比吃饭多。 　　今年秋天, 小孩狠狠病了一场，太医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有早夭之相，恐怕活不过十岁。萧皇后向皇帝建言，说不如让孩子去大宋治病。 　　“大宋能人辈出, 指不定其中有医术精湛之人, 能救宝信奴一命。”萧皇后说, “若是大宋皇帝有儿子，他送一个皇子过来，宝信奴在大宋就更加安全了。” 　　这有点交换质子的意思，宝信奴不仅是一个孩子，还能成为政治上的筹码，为国家换取利益。 　　萧氏知道，国主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先让宝信奴出使大宋，看看情况再说。若是情况不好，叫他在外过完年立即回来。”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有些意动，片刻之后，他想起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赵祯别说是儿子，他连闺女都没有！ 　　玩什么交换质子呢，玩个屁啊！ 　　怎么着都是他吃亏。 　　不对，也不对。 　　在某一瞬间，耶律宗真有一个很阴暗的想法：若是宝信奴是在大宋没了……大宋得赔多少东西才够啊……割地还是赔款呢…… 　　他不仅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皇帝。 　　除了宝信奴，他还有长子耶律查剌，以后会有很多个儿子。 　　== 　　宝信奴接过蜜饯，再喝了两口水，想吐，难受得想哭。他听父皇说，大宋的新年特别好玩，东京还有汉人的学堂。父皇说汉人有文化，让他到东京多学学。 　　父皇特别疼他，这样的好机会大哥查剌得不到，叫他得了。 　　小孩高高兴兴地告别了母妃和娘娘，承诺给母妃买首饰和丝绸，给娘娘带东京特产。耶律查剌很不高兴，因为他想跟着弟弟宝信奴出去玩，可是皇后不许。 　　宝信奴跟查剌说：“等我到了大宋，我一定给你写信，告诉你有多好玩！” 　　查剌羡慕得哈喇子流下来：“真好啊，我也想去大宋玩。” 　　宝信奴出门之后才知道，大宋的东京真的好远啊。 　　小孩本身体弱，加上晕车和水土不服，身上的肉快速消减下去，气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耶律仁先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这娃死在出使的途中。 　　别到时候坑不到大宋皇帝，反叫他一个人背了黑锅！ 　　“大王，我们明日能到东京了。” 　　“大王，你冷吗？” 　　“大王，要不要添衣？” 　　耶律仁先让小孩躺在自己的怀里，他僵硬地学着女人的动作，轻声地哄着孩子。他第一次对国主生出埋怨，怎么能如此狠心，把孩子丢出来呢？ 　　宝信奴捂着心口，弱弱地说：“我不冷，我想吃炖貔狸。” 　　耶律仁先：“……” 　　他上哪儿找貔狸？卖了他都没有哇！ 　　貔狸是契丹人的美食，汉人称之为黄鼠或者豆鼠。草原上的貔狸以草根谷物为食，而契丹皇室吃的貔狸是专门用羊奶喂养的，肉质格外细嫩肥美。 　　宝信奴讲的貔狸，自然是后者。 　　“宋人不吃貔狸，恐怕驿馆没有这个。”耶律仁先安慰小孩，“大王，要不你再吃一枚蜜渍山果？” 　　“我不想吃山果。”宝信奴有情绪，“我想吃肉，吃肉！” 　　耶律仁先被他吵得脑壳痛：“好好好，我去问人有没有肉。” 　　辽国使团落脚的驿馆位于封丘，这个地方距离开封很近了。要不是带着孩子，耶律仁先单人骑着快马能在夜里赶到东京。耶律仁先打开驿馆的房门，找到外面的大宋的官员。 　　他随手拍了一个人，问：“这里有羊肉吗？或者其他肉也行，要炖得烂烂的，五岁小孩能嚼得动的……” 　　欧阳修的表情有些古怪，怎么这些辽人带着孩子出使？ 　　太不正经了！ 　　临近新年，欧阳修被萧靖塞进来枢密院的礼房，负责接待外宾事宜，美名其曰挑战自我。这份工作确实很锻炼人，招待不好可能会影响两国邦交。欧阳修恶补了半个月外语，目前会用契丹语说“你好”。 　　他不敢相信，学生小张的契丹语竟然比自己说得好！ 　　“塞恩西（你好）。”欧阳修跟耶律仁先打招呼，“额，肉馅的角子你们吃吗？小孩应该吃得动角子的。” 　　入了腊月，宫人在大雪天包了好几次饺子。张嫣把饺子在户外冻上，拿给老师作干粮。萧靖把粘豆包捣鼓出来，顺手冻了，给欧阳修送了一大包。 　　黄米面皮里面包着红豆，蒸熟之后蘸糖吃，又甜又软。再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煮角子，喝着热乎乎的面汤，这叫一个舒坦。欧阳修愿意照顾小孩，特地把自己的伙食分了一份给宝信奴。 　　宝信奴捧着一个粘豆包，眼眶一红，忍不住落泪。 　　“我想回家。” 　　“这里的香飰跟我们的不一样。” 　　香飰是指用黄米做的面食，契丹人平日里常吃这个。宝信奴在路上几个月没吃到好吃的香飰，一个粘豆包足以把他的思乡之情彻底勾起来。小孩吃了一个粘豆包和三个角子，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我饱了。”宝信奴用汉语说。 　　“怎么吃那么少？” 　　欧阳修觉得这个孩子的饭量太小，难怪那么瘦。他问过耶律仁先，得知耶律宝信奴是这次辽国出使大宋的正旦正使，十分震惊。 　　哪里有叫那么小的孩子出使异国的？ 　　狗皇……啊，不，国主他不做人呐！ 　　欧阳修认为，孩子吃那么少不好，不知情的人指不定会以为大宋皇帝虐待小孩。他心生一计，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两本书，跟宝信奴说：“大王既然用好晚膳，由臣来为您讲解一下大宋的诗词歌赋，若是宴会里对答不上，可是要出丑的。” 　　耶律仁先没意见，他十分向往汉人的知识，拿着小本子在旁边陪读。宝信奴懵了：这还没去到东京，就要开始念书？ 　　大哥查剌常说，念书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啊。 　　小孩结结巴巴地问：“学，学什么？” 　　“先学乐府诗吧。”欧阳修说，“乐府诗是很古老的诗，历史特别悠久。今日我们学一首《孔雀东南飞》。您跟着背，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宝信奴听得云里雾里，他学了一晚上，实在撑不住了。他说要吃夜宵，点了一份黄米粥，终于不用再听欧阳修絮絮叨叨。 　　欧阳修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开。 　　“呼——”小孩用契丹语跟耶律仁先说，“宋人的东西真是太难了，才学了一阵子，我又饿了。” 　　耶律仁先颇有同感地点头，别说是孩子，他二十几岁的人也背不下来一首《孔雀东南飞》 　　两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孔雀为什么要飞，要往东南方向飞呢。 　　宝信奴吃了大半碗粥，叫耶律仁先帮自己写信。小孩会写的字不够多，口述道：“查剌哥哥，我还有一天就能到东京，大宋可真是太好玩啦。我吃了孔雀肉的角子，味道真是美啊！这里的孔雀飞了好远，一直不走，被我用刺鹅锥抓到，孔雀肉比鹅肉好吃多了……” 　　耶律仁先：啊，这牛逼吹得有点过分了。 　　他挠了挠脑袋，道：“大王，这样写不好吧？” 　　“我看这样挺好的呀。”宝信奴一拍手，“加上那句什么，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你再写一封信告诉父皇，说我有跟宋人学习，学得特别认真。” 　　耶律仁先总共写了两封信，叫人骑快马送回去。一封是给梁王耶律查剌，一封是给国主的。前者富有幻想主义色彩，后者则是写实主义。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看完小儿子的信，内心希望和失望并存。耶律仁先提到一个叫欧阳修的人，说此人给宝信奴教书，教的是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宝信奴能读书，可见精神不错。 　　查剌这个蠢小子信以为真，嚷嚷着要去大宋吃孔雀肉角子。 　　“父皇，我也想吃孔雀肉角子！” 　　“吃什么孔雀角子，真假话都分不清楚，朕给你吃一个压沙梨。” 　　辽国皇帝抓起一个硬邦邦的梨子丢下去，被查剌一脚踢开。这个孩子明明能躲开，却用脚去踢冻梨，这会儿冻得直跳脚呢。 　　耶律宗真记下欧阳修这个人名，暗中传给回图使：“查此人，可用否。” 　　作者有话说： 　　吃貔狸的习俗参考自沈括《梦溪笔谈》：“奉使契丹，为北语诗云：押宴移离毕，看房驾跋支。饯行三匹裂，密赐十貔狸。”《渑水燕谈录》：“契丹国产大鼠，曰毗狸。形类大鼠而足短，极肥。其国以为殊味，穴地取之，以供国王之膳，自公相以下不可得而尝。常以羊乳饲之。顷年北使尝携至，烹以进御。” 　　辽国压沙梨应该是冻梨，那个时期已经有了，参考自《辽史拾遗》引庞元善《文昌杂录》曰：“余奉使北辽，至松子岭，旧例互置酒三行，时方穷腊，坐上有上京压沙梨，冰冻不可食。接伴使耶律筠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已而敲去，梨已融释，自尔凡所携柑桔之类均用此法，味即如故也。” 　　辽太宗置“回图务”于汴梁城，长官为回图使，负责契丹与诸国的贸易，亦刺探中原地区的军政事务。 　　感谢在2021-07-30 23:01:03~2021-07-31 23:4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菲618 68瓶；快快快行动 20瓶；靖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6章 赵祯无遗憾（72） 　　◎宋仁宗接宝信奴入宫◎ 　　萧靖得到欧阳修的急讯, 说今年的辽国正旦正使是辽国皇帝的次子，五岁的耶律宝信奴。 　　欧阳修着重强调：这个孩子看起来很不健康, 饭量极小。 　　兴许是一个坑。 　　“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孩子住在外面？”萧靖跟张嫣商量, “我们讲道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应当把耶律宝信奴接过来，重点照顾, 再让太医给这个孩子看病。” 　　“行。”张嫣没意见。 　　辽国使臣的东京的住处是都亭驿，搁在现代是五星级大酒店，共有客房五百余间, 是京城内最大的馆释。和都亭驿相隔不远处, 是另一家叫都亭西驿的酒店，规模略小一些，用以招待西夏、于阗、新罗、渤海等国的使臣。 　　从侧面能够得出结论, 如今的辽国可谓是一等一的强国。契丹人在大宋的待遇是最好的, 包下一整间酒店。其他外国的使臣没有这个待遇，大家克服一下困难，挤一挤吧。 　　只是在萧靖看来，住大酒店也有大酒店的不好，人多口杂，安保工作容易出现纰漏。万一有哪个报复社会的贼人潜进来，一刀把宝信奴干掉了, 他上哪儿找个孩子赔给耶律宗真？ 　　官家下旨：“请辽国正旦正使入宫小住，衣食待遇如东宫六位。” 　　先帝在的时候，雍王、相王、荣王等六位王爷住在皇城的东北角，号称东宫六位。王爷们的府邸和皇帝的宫殿有很大一段距离, 萧靖却想把耶律宝信奴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跟图图说：“等会儿有一个小弟弟过来住, 你高兴不？” 　　“高兴！”图图早就想有一个玩伴, 乐呵呵地问，“弟弟叫什么名字呀？” 　　“弟弟叫耶律宝信奴。”萧靖说，“你喊他宝信奴就行。” 　　五岁的宝信奴被皇帝的人接进来，耶律仁先不放心，硬要跟着进宫一趟。耶律仁先的借口找得好：正使念不完单子上的礼物名称，他这个副使给陛下念。 　　小孩没认识那么多字，你叫他照着礼单读，他不会啊。 　　萧靖批准了。 　　他允许耶律仁先送孩子入宫，却不允许对方跟着留在宫里。皇宫里的男人除了禁军，就是太监。 　　契丹人要来当太监吗？ 　　耶律仁先虽然忠心，但是他不愿意被人咔嚓两刀。他对着小孩千叮咛万嘱咐：“大王，若有人害你，你就用刺鹅锥捅他，照着心脏捅。” 　　“大王，你人小不够高，捅不到心脏就捅他下盘，对，就是这儿。” 　　耶律仁先示范了好几回，险些被小孩捅到“要害”。他长出了一口气，要是小孩再使两份力气，他可真要成太监了。 　　宝信奴系着一条黄金腰带，腰带上坠着的饰物不是玉佩，而是一把刺鹅锥。刺鹅锥是契丹贵族男子的装饰品，比筷子稍短一些，外面套着黄金的壳子，里面却是一柄非常锋利的锥子。 　　契丹人有春季捕杀天鹅的传统，贵族们会随身佩戴刺鹅锥，连辽国皇帝都不例外。他们会用刺鹅锥捅死天鹅，再用锥子把鹅肚划开。底层的穷人是没资格佩戴刺鹅锥的，只有王公重臣可以有。 　　宝信奴年岁小，但是他有个好爹，他分得一柄巴掌大的刺鹅锥。 　　这是小孩的饰品，也是武器。 　　耶律仁先交代：“大王，要是大宋皇帝执意收走你的刺鹅锥，你就闹，一定要回来驿馆，知道不？” 　　“好。”宝信奴点点头，答应下来。 　　小孩坐轿子入宫，旁边的耶律仁先跟着走路，身后是一车车契丹贡品。轿子在延福宫外面停下来，宝信奴先走，耶律仁先稍稍错开三步。 　　他们抬头看向正殿，大宋皇帝坐在上首，旁边是一位容貌美丽的妃嫔，下首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耶律仁先微微握住拳头，心里十分震惊—— 　　怎么大宋皇帝让女人和自己并肩而坐呢？ 　　在辽国，国主就算再宠爱宝信奴的生母，也没有叫女人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根据情报来说，大宋皇帝没有皇后，啊这…… 　　落在旁人的眼里，这样太不合规矩了。 　　萧靖看到头顶秃了一圈，中间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笑了：“你就是这次的正旦正使，耶律宝信奴？” 　　这个发型可太有特色了。 　　小孩清脆地用汉语回答：“对，我叫耶律宝信奴。” 　　宝信奴第一次看到大宋皇帝，觉得对方的年纪看着和他父皇差不多大（实际上赵祯比耶律宗真年长六岁，是萧靖保养得好）。小孩瞧着座位上的张图图，以为是皇帝的儿子。 　　张图图和他的大哥查勒看起来一样大。 　　宝信奴指着图图问：“他是大宋的大王吗？” 　　“他不是大王，他的外曾祖父是大王。”萧靖说，“等宝信奴入宫之后，你与图图同住。” 　　宝信奴回头看耶律仁先，见耶律仁先没有反对，才答应下来：“我跟图图哥住，我和他吃一样的饭。” 　　耶律仁先松了一口气，大王聪明，竟然想到这样的好方法。大宋皇帝如果想在宝信奴的饭菜中下毒，必须一同害死那个叫“图图”的小孩。 　　大王的方法能防君子，但是防不住小人。 　　耶律仁先希望大宋皇帝是一个君子。 　　他拿出礼单，开始完成自己副使的“工作”。礼单一式两份，一份是呈给大宋皇帝，一份由他念着：“今年的节礼有刻丝花罗御衣三袭，紫背貂鼠翻披两袭，缀珠貂裘一袭，御绫罗绮纱縠御样裙……蜜晒山果十碗，蜜渍山果十碗，皮列山梨柿四碗，榛栗、松子、郁李子、面枣、楞梨、棠梨等二十箱，牛羊野猪鱼鹿腊肉一百箱，御马两匹，散马一百匹，新罗酒二十壶，青白盐十碗。” 　　萧靖静静地听着，开头的御衣是送给他穿的，而后面的缀珠貂裘和绫罗御样裙应当是送给国母的东西。现在皇宫里没有太后和皇后，那么好的东西给谁呢？ 　　他说：“那一件貂裘和绫罗裙拿给张娘子，还有蜜饯果子这一类的，都留在延福宫，不必入库了。” 　　张嫣拿团扇挡着脸，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笑得特别得瑟。 　　耶律仁先欲言又止，妃嫔配穿那么好的东西吗？在辽国，镶着珍珠的貂皮大衣是萧皇后才有资格穿的。 　　可是他看到张婕妤的冠子，心想人家兴许还瞧不上呢。 　　这位张娘子的冠子用了许多珍珠，如点点梨花一般，衬得美人的肤色格外白皙。官家在旁边说：“貂皮大衣没什么好的，倒是珍珠十分衬你。但愿蜜饯别太甜，别吃坏了你的牙。” 　　世人都以糖为贵，以为越甜越好。唯有官家担忧娘子的健康，不希望蜜饯糖多。 　　耶律仁先暗暗记下，这位张婕妤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回头搞告诉国主。辽国送给大宋那么多贡品，她一个人能占小半！ 　　宝信奴被留在延福宫，他看见张娘子把貂裘收起来，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不立即穿在身上呢？” 　　他的母妃要是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肯定会高兴得连穿一个月！ 　　“姐姐又不缺好衣裳，为何要穿？” 　　张图图毫不在意地说，他跟在张嫣身边，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他经过姐姐的同意，姐姐说他可以吃蜜饯。太医院院判查验过辽国送来的果子，没有危险只有美味。院判给宝信奴检查过身体，开了几服调养的药。 　　图图指着蜜饯问：“大人，宝信奴能吃蜜渍山果吗？” 　　“能吃的。”院判说，“但是不要吃太多，每日不超过三枚。糖多生痰，容易咳嗽。” 　　图图记住了，他拿了两枚蜜渍山果，塞了一枚到宝信奴的手里，两个小孩很快混成哥们。图图是哥哥，宝信奴是弟弟。 　　得益于契丹皇室的双语教学，宝信奴的汉语说得不差。他和图图凑在一起，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萧靖告诉图图，等过完年就该去上学。他问图图想学什么，图图说：“官家，我想学医。” 　　“为何想学医？”萧靖大感惊奇，在古代学医是冷门，不如学经义考科举有前途。 　　图图小声地说：“那日起火，官家昏迷不醒，我想救人，不知道怎么救……我要是懂医术就好了，我能把官家救起来。” 　　萧靖当时感动得要命，这孩子多好啊，想救他。 　　图图继续说：“我想学扎针，我学会之后天天给官家扎针，不要钱。” 　　萧靖：“……” 　　啊，这，大可不必。 　　官家并不想成为被人扎成刺猬。 　　图图和宝信奴分享自己的理想：“我过完年就去学医，我想学针灸。你懂针灸吗？就是用那么长的针，去扎你胳膊，又扎你脑袋。” 　　“我懂。” 　　宝信奴的身体不算太好，他被辽国太医扎过针，特别疼。他幻想图图哥以后能够给人扎针，懂针灸似乎特别威风？ 　　宝信奴心动了：“图图哥，我也想学医，学扎针！扎针好玩，比孔雀东南飞好玩。” 　　“那我们一起学。”图图拍了拍小胸膛，“太医院有好吃的，那个山楂丸好吃，枇杷膏也好吃。” 　　“真好啊。”宝信奴喝完苦苦的中药，心想自己学会医术，一定要发明好喝的药！ 　　小孩找到官家，先说了自己要学医，又说要给亲爹写信。萧靖没有阻拦，他让大臣帮宝信奴代笔。小孩口述道：“父皇，我想学医术，以后孝敬你。当你老了，我天天给你扎针，再给你熬药。我熬好喝的药，让你喝药不痛苦。” 　　萧靖：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真是孝死人了。 　　数日之后，收到信的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噗——” 　　这孩子不能要了，谁要谁拿走吧。 　　反正他是不想要了。 　　他很认真地给儿子回信：“你好好学，等你学成，回来给查勒扎针。东京生活好不好啊？那个欧阳修没继续教你吗？钱够不够花？不够钱就问大宋皇帝拿……” 　　萧靖在心里狠狠挤了一笔，宝信奴这个月零花钱一千钱、生活费十万钱，交岁币的时候记得跟孩子他爹算账。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都亭驿、辽国刺鹅锥的资料。 　　关于辽国送来的新年礼物，有参考《契丹国志卷之二十一》：“宋朝皇帝生日，北朝所献：刻丝花罗御样透背御衣七袭或五袭，七件紫青貂鼠翻披或银鼠鹅项鸭头纳子，涂金银装箱，金龙水晶带，银匣副之，锦缘帛皱皮鞾，金玦束皂白熟皮鞾鞵，细锦透背清平内制御样、合线搂机绫共三百匹，涂金银龙凤鞍勒、红罗匣金线方鞯二具，白楮皮黑银鞍勒、毡鞯二具，绿褐楮皮鞍勒、海豹皮鞯二具，白楮皮裹筋鞭一条，红罗金银线绣云龙红锦器仗一副，黄桦皮纒楮皮弓一，红锦袋皂雕翎羱角骲头箭十，青黄鵰翎箭十八，法渍法曲面曲酒二十壶，蜜晒山菓十束棂椀，蜜渍山菓十束棂，疋列山梨柿四束棂，榛栗、松子、郁李子、黑郁李子、面枣、楞梨、堂梨二十箱，面秔麋梨粆十椀，芜萸白盐十椀，青盐十椀，牛、羊、野猪、鱼、鹿腊二十二箱，御马六匹，散马二百匹。正旦，御衣三袭，鞍勒马二匹，散马一百匹。国母又致御衣缀珠貂裘、细锦刻丝透背、合线御绫罗绮纱縠御样，果实、杂粆、腊肉凡百品，水晶鞍勒，新罗酒，青白盐。国主或致戎器宾铁刀，鸷禽曰海东青之类。”感谢在2021-07-31 23:42:23~2021-08-02 00: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7章 赵祯无遗憾（73） 　　◎宋仁宗没钱，不给◎ 　　在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的设想当中, 宝信奴若是死在大宋，能狠狠坑大宋皇帝一笔。宝信奴若是治好身体, 健康活下来……这个孩子常驻大宋东京, 广交人脉，日后指不定能担任契丹人的回图使。 　　安插在大宋的高级间谍头子。 　　耶律宗真他不曾想到，儿子出国留学三年, 除了学医，啥都没学到。国主以为穷文富武，学医是偏门, 应当所费不多。 　　事后他才发现, 他错了，学医特别费钱，比学武艺更费钱。他时常能收到大宋皇帝的私信, 要求报销孩子的学医教材费用。 　　【宝信奴学到炮制药材, 需广陈皮练手。岭南鲜柑以快马运送入京，取果皮晒干陈放，有理气之用。岭南鲜柑送到东京的价格很贵，一斤相当于两百斤羊肉，尤胜唐朝杨贵妃所食荔枝。】 　　【骇，你问我为什么不用普通柑橘？】 　　【偏北地方晒的是普通陈皮，不如广陈皮的药效好！咱们家里不是没条件, 再穷也不能穷孩子。】 　　【宝信奴需岭南桂圆练手。】 　　【宝信奴需大理国三七练手。】 　　【宝信奴需高丽参练手。】 　　【宝信奴需……啊，不是，宝信奴很健康，孩子说跟爸爸问个好。】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捂着心口, 别说了, 名医真的是用钱堆出来的。他还没等到儿子学成归来, 已经砸了那么多钱进去。大抵沉没成本太高，耶律宗真不想半途而废，只能继续氪金。 　　反正他有钱。 　　辽国皇帝差人送了一箱高丽参过去东京，这是高丽人送给他的贡品，以报销一部分教材费。他的手伸得没有那么长，搞不到桂圆、广陈皮这一类南方特产。 　　他写信告诉大宋皇帝：你先垫着，年底结算。 　　萧靖：行，从岁币那里扣。 　　学医第一年，宝信奴人小手小，连个橘子都剥不好。小孩剥的橘皮碎成五瓣，晒干之后送了一袋子回去辽国，说是他晒的陈皮。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笑容十分无奈。 　　学医第二年，宝信奴的手依旧很小，但是灵活许多。小孩搓了一袋子艾绒，送回去辽国。他说做东京最近流行做灼艾，有强身健体之效。 　　灼艾，以艾绒熏灸人体穴位，后世称为艾灸。 　　“父皇，我还有没背熟穴位，先生不允许我给人做灼艾。”宝信奴写信说，“但是我学会了泡脚这种治疗方法，你用艾绒烧汤，日日泡脚对身体有好处。我写了花椒汤、姜汤、白醋汤的泡脚方子，你记得多泡泡啊。”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笑容渐渐裂开。 　　儿子花大价钱学了两年，就学了个泡脚？ 　　造孽啊！ 　　学医第三年，宝信奴的进度飞速进展，他学会许多药理，最近在同学一起搓丸子。太医研发出玫瑰香体丸，专供张婕妤一人。这种丸子吃到嘴里甜香甜香的，跟糖豆差不多。 　　宝信奴送了两瓶小丸子回家。 　　“父皇，吃肉多容易口臭，这样不好。我送香体丸给你吃，不但能清口，还能散发体香。”宝信奴的信里洋溢着快乐，“我终于发现，原来药可以这么好吃的。这个香体丸真不错，父皇你记得每天按时吃药啊。”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笑容渐渐变态。 　　儿啊，你还记得小时候给人扎针的梦想吗？ 　　学针灸也好过捣鼓什么香体丸啊！ 　　宋人真狡猾，把他儿子完全教坏了！ 　　宋朝庆历二年/辽国重熙十一年，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派遣使臣，要求大宋将原属辽藩属北汉的领土及关南十县地归还，并派其弟耶律宗元在边境陈兵，佯装攻宋的阵势。 　　大宋境内的保州知州王果和雄州知州杜惟序先得到消息，私下买通辽国国书草稿，向朝廷秘密上报。 　　萧靖：来啊，搞事啊！ 　　萧靖：谁不搞事谁是王八蛋！ 　　两国翻脸就在眼前，萧靖笃定耶律宗真打不起来，只是个想占便宜的纸老虎。打仗一向讲究出师有名，辽人不义，他自然可以不仁。 　　官家在朝会上说：“……他们违背澶渊之盟，朕亦无需再遵守。你们看呐，大宋年年赞助辽国军费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他们还不知足。往后的岁币和绢，朕不会再给了。” 　　“钱，没有，地，也没有。” 　　“你们去问问耶律宗真，朕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颗好头颅，问他何时来割走。反正朕没有子女，死了也干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此偏激言论一出，朝廷的主和派顿时没了声音。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当今和先帝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先帝财大气粗，认为能用钱和地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当今陛下视财如命，你叫他赔钱—— 　　“呸！” 　　萧靖早想撕毁澶渊之盟的条约，碍于没有正当理由，没办法搞事。宋朝真宗、仁宗、英宗三代人忘战去兵，禁军武备皆废，难怪之后没多少年就亡国。 　　做人多少要有点血性。 　　萧靖总是想，他一定要改变这个世界。不然等他孙子一把年纪的时候，全家被人端了，不得善终，这得有多惨。 　　虽然他还没有儿子，但是他已经在替未来的孙子考虑了。 　　狄青早已领兵往雄州而去，富弼、欧阳修等人赴辽参与和谈。使团临行前，宫中连演数日《秦王破阵乐》，不觉余音袅袅，反而是战意隆隆。连带东京所有瓦子暂停寻常歌舞，艺人们不敢碰瓷张娘子，他们用琵琶奏响《塞上曲》，或是奏《兰陵王入阵曲》。 　　皇帝最心爱的张婕妤主舞，她穿着铠甲连跳七日破阵乐。 　　欧阳修出使之前，先入宫看了歌舞，然后他回家收拾行礼。他做好心理准备，此番出使说不定会惹怒辽国皇帝，被人砍头。 　　他没有很怕。 　　他跟学生们哼哼了两句：“你们师姐啊……好事想不到我，这会儿想到我了……” 　　范家兄弟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欧阳修拍了拍两范纯仁和范纯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要是回不来了，你们记得日后一定要考科举，进朝堂。你们师姐很难的，你们要多帮帮她。” 　　“师姐她在哪里？”范纯仁隐隐有些猜测。 　　“你们若是没出息，日后不许提她。”欧阳修很严厉，“等你们混出个人样，你们自然知道了。” 　　能混到拜见后宫娘子的这种程度，起码要穿上官袍，五品官以上吧。欧阳修第一次看到女弟子跳破阵曲，那种杀气腾腾的劲头，是他从前小瞧她了。 　　她心里存着大志，寻常男子配不上她。 　　女子嫁给民夫，就是个缝衣做饭的命。若是嫁给有钱人，是吃喝不愁的命。若是嫁给大官，那就是呼奴唤婢的命。 　　若是当皇后呢？ 　　她能左右皇帝的决定，说话甚至比宰相都管用！ 　　欧阳修曾听闻，契丹人的皇后能领兵打仗，手里掌握军政大权。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他现在见识到了。官家一意孤行要和契丹人翻脸，其中肯定少不了张嫣的支持。这个孩子从小心气高，她不仅敢干仗，她还想给大宋迁都。 　　她想的事情，指不定真能办成。 　　朝臣们只会看热闹，说张婕妤的舞跳得好，人漂亮，因此得宠。欧阳修嗤笑一声，她这哪是跳舞？ 　　只要给她一把刀，她连契丹皇帝都敢捅过去！ 　　== 　　宋辽和谈一事几乎要崩。 　　按照耶律宗真的设想，他没想打仗，只是想叫宋人出钱出地。他的剧本想得挺美的，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宰了肥羊好过年。 　　谁知大宋皇帝压根不按照他的剧本走！ 　　有萧靖的支持，主战派的呼声完全压过主和派，使团里的富弼和欧阳修更是寸土不让。主和派多是先帝一朝的旧人，他们已经老了，哪里辩得过年轻力壮的年轻大臣。即使真的打起来，出钱的是皇帝，挣的战功是自己的，但凡不死，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危机与机遇并存，这样的时候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辽国军队压在边境上，领兵的是二十一岁的皇太弟耶律重元。耶律重元是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辽国皇帝曾在一次酒醉的时候，说日后自己驾崩，把皇位传给皇太弟。 　　耶律重元听着，没信，他认为自己兄长没说真心话。 　　辽国皇帝把长子耶律查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日日带在身边，生怕遭人害了。可怜宝信奴那么小，被自己的父亲舍弃出去。两国一旦开战，宝信奴身在大宋，这个孩子还能活吗？ 　　恐怕不得活了。 　　辽国皇帝爱惜自己的长子，耶律重元也一样。耶律重元的长子刚出生不久，小名耶鲁绾，眼珠子是灰色的。皇帝那日见了侄子一面，和萧皇后说：“次子目有反相。” 　　这话被一个宫女传到耶律重元的耳朵里，他很不高兴。耶鲁绾是他的孩子，小孩还在吃奶，皇帝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耶律重元对于兄弟情谊产生严重怀疑。 　　当年父皇去世，母亲想让他当皇帝，他向兄长告密，连累母亲被囚禁在庆州。他幻想一下，自己若是同意了母亲的计划，是不是现在当皇帝的就是他了？ 　　耶律重元知道，皇帝兄长想跟宋人索要更多的岁币和丝绢。可是东西得来了，又不是他的。 　　贡品都是给耶律宗真的。 　　耶律重元有些消极怠工，国书的草稿是他偷偷卖出去的，因为他能得到很多钱。他想要出兵南下，真刀真枪地干一回。但是耶律宗真不许，皇帝只许他在边境线上装装样子。 　　耶律重元：所以我是来干啥的？不打仗，就是玩儿？天天吃和睡？ 　　这位皇太弟特别不高兴，他认为皇帝不许他出兵，是害怕他在军中获得更大的名望。如果他能跟宋人打几场胜仗，吞下一大片土地，契丹权贵会觉得他很厉害。 　　厉害的人才配当皇。 　　耶律重元有几个汉人军师，他们给他讲汉人的史书。他们跟他讲唐朝的故事，秦王李世民是弟弟，他最能打，他干掉哥哥当了皇帝。 　　后来才有了大名鼎鼎的唐太宗。 　　闲着没事干，耶律重元让乐伎演奏破阵乐，他时常听着音乐，幻想自己成为天可汗那样的英雄。他听闻这首曲子很受欢迎，大宋皇宫里的张婕妤跳得最好。 　　可惜契丹人不会跳这个舞，耶律重元深感惋惜。 　　宋辽和谈扯了几个月，扯到秋冬还没有结果。上京有传言，说皇太弟得宋人资助，在边境拥兵自重。而庆州那一边，囚禁废太后萧氏的府邸遭人劫掠，萧氏不知所踪。有传言是皇太弟得了兵马，暗中解救废太后萧耨斤，意图称帝。 　　作者有话说： 　　萧靖：来啊，搞事啊！ 　　有参考澶渊之盟、重熙增币的情节。宋真宗景德元年，宋与辽订立和约，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宋仁宗庆历二年，辽向北宋勒索土地，北宋再增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10万匹。 　　有参考《历史的瞬间：从宋辽金人物谈到三寸金莲》陶晋生/著，九州出版社2019年版的情节：“庆历年间，契丹人要求割地，使人尚未到此，知雄州杜惟序和知保州王果都先已购得契丹国书文稿，向朝廷密报。契丹使人到汴京时，仁宗君臣都已有了防备。” 　　关于耶律重元的儿子，《辽史》记载：“涅鲁古，小字耶鲁绾，性阴狠。兴宗一见，谓曰：此子目有反相。” 　　历史上的耶律宝信奴母不详,仅知重熙四年六月出生,很可能早夭，活不过六岁。耶律宗真还有另一个儿子叫耶律和鲁斡，萧皇后所出。耶律和鲁斡生于重熙十年，按理说是家里的老三，却被记录成为皇帝第二子，可能那个时候宝信奴已经不在了。 第658章 赵祯无遗憾（74） 　　◎宋仁宗得到一瓶六味地黄丸◎ 　　庆历二年的这一场风暴, 最后因辽军撤兵而不了了之。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连下五道圣旨，命令皇太弟从边境线返回上京, 并下旨解除对方对军队的控制权。 　　然而将在外, 军令有所不受。 　　据大宋东京某位热心人士爆料，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窝藏废太后萧耨斤，该人有重大谋反嫌疑。萧耨斤是耶律宗真和耶律重元的生母, 比起自幼养在先皇后萧菩萨哥膝下的耶律宗真，耶律重元是跟着亲妈长大的。 　　耶律宗真对于生母只有面子情，他将萧耨斤从太后贬为庶人, 并没有太多的愧疚（628章剧情）。这位废太后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当皇帝, 她最疼这个小的！ 　　和皇帝兄长不一样的是，耶律重元在生母的身边长大，他对于萧耨斤的感情十分深厚。虽然他不知道是哪位热心人把萧耨斤从庆州救出来, 又送到他的身边。既然母亲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要是再把母亲送回去庆州软禁，他枉为人子啊！ 　　哪里有当儿子的自己快活，却把妈妈亲手送去坐牢的？ 　　他妈要不是为了他，哪里会想造皇帝的反？ 　　“儿啊，我好苦，好苦。” 　　“儿啊，皇帝他不是人, 他肯定不是我生的！” 　　“他要逼死我，我不得活，他也休想活！” 　　萧耨斤被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关押起来，她成了庶人, 好多人欺负她。她抱着耶律重元一个劲儿地哭, 恨得咬牙切齿。幸好她还有这个儿子, 儿子救她出来了！ 　　她后半生的荣耀都压在这个儿子身上！她不想做庶人，她要做太后，太后！ 　　耶律重元：妈，其实救你的不是我。 　　萧靖指使辽国境内的大宋间谍把废太后救出，千里迢迢送到耶律重元的身边，可不是为了看母子团聚的。萧耨斤野心大，耶律重元也不是省油的灯，母子二人凑在一起，再加上之前皇帝分配给耶律重元的二十万兵力—— 　　此时不打回去上京，更待何时！ 　　搏一搏，指不定下一个天可汗就是你啊！ 　　萧靖：哦豁。 　　这么一波骚操作，足够契丹国内乱一阵子。 　　如今的辽国皇后姓萧，废太后也姓萧。皇后萧挞里是废太后萧耨斤的亲侄女，对于契丹萧氏这一个大族来说，他们支持废太后萧耨斤还是支持皇后萧挞里，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到底是支持耶律重元，还是支持耶律宗真？ 　　萧氏一族的势力实在是太大，甚至不亚于耶律氏，成为另一种国姓。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以汉高祖刘邦自比，将妻子述律皇后比作汉初的名相萧何，认为妻子能像萧何一样辅佐自己。 　　耶律阿保机赐萧姓为述律家族的姓氏，他规定，每一代的辽国皇后必须出自萧姓女子。 　　远在大宋的萧靖敢肯定，辽国皇帝耶律宗真为了赢得皇后母族的支持，跟萧氏做了一笔不要脸的交易。耶律宗真公开给孩子们序齿，长子耶律查勒今年十岁，次子耶律和鲁斡刚过周岁，皆为皇后萧氏所出。 　　所以宝信奴算什么？ 　　辽国皇帝愿意当妻管严，他把妃嫔生的次子从记录中抹去，将宝信奴清出户口本。 　　萧靖：见过缺德的，没见过这么缺德的。 　　自己生的娃，咋能说不要就不要？ 　　张嫣捧着小手炉，哈出来的气都是白的：“所以孩子该怎么办？这么冷的天，我们不能把宝信奴丢出去大街。” 　　云层重重地盖了天上，阳光照不进来，可能要下雪。 　　“唉，耶律宗真不要他，我们大方一些，继续养着。”萧靖觉得自已也有一份责任，要不是他搞事，宝信奴可能不会被亲爹舍弃。 　　他说：“我看宝信奴不是坏孩子，不会出现农夫和蛇这种情况。” 　　他对于听话的好孩子，总是多两分善良和宽容。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在街上瞎溜达，随随便便就把图图捡回来。 　　官家让图图进学，他给孩子改了名字，从此叫张图。不然等图图混出个名头，别人问是哪一位名医啊—— 　　大夫张图听起来，比大夫张图图要靠谱多了。 　　被皇帝特批，能进去太医院学习的小学徒只有三人。一个是图图，一个是宝信奴，还有一个来自民间的小朋友。 　　小朋友叫钱乙，和图图同一年生的。 　　钱乙父母双亡，到东京的姑母家里寄居。钱家世代行医，连钱姑姑嫁的夫婿也是大夫。恰逢官家想开好几个孩子的小课班，从小培养，除了医术，还学做人。 　　读四书五经的小学生好找，自愿且有天赋学医的小朋友可不好找。几经辗转，钱乙被姑父举荐，这个瘦瘦的小孩说愿意来学医。 　　“为什么想学医？”萧靖问。 　　“我体弱多病，想学医，治自己。”钱乙指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瘦得跟竹竿似的，“我想治像我一样的小孩子，治大人的大夫多，治小孩的少。” 　　萧靖：这讲的就是儿科医生啊！ 　　官家认为，这个想法特别棒。他对钱乙表示鼓励，让小孩跟随太医一同学习。 　　图图被萧靖养得圆润可爱，宝信奴和钱乙都是小瘦子。宝信奴没有被序齿的事情从辽国传到大宋，再然后，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知道。 　　宝信奴的爹，不要他了。 　　本来太医们不是特别愿意把医术教给一个契丹人，可是官家说有教无类，让他们继续教。久而久之，大家渐渐觉得这个小孩挺好的，人肯学，脑子灵活。宝信奴头顶剃光的头发长起来了，跟汉人孩子没什么两样。 　　“宝信奴，你怎么了？” 　　宝信奴坐在台阶上看夕阳，影子又瘦又小，看起来特别可怜。图图从抽屉拿了两瓶山楂丸，钱乙拿出来自己搓的玫瑰香体丸。 　　他们往日里都是当糖吃的。 　　宝信奴托着下巴，情绪低落地说：“我父皇不要我，以后我不是大王了。” 　　“哦。”图图往嘴里倒了两粒山楂丸，唔，这次糖放少了，有点酸。 　　“宝信奴，你是为当不成大王而伤心吗？”钱乙递过去一把甜滋滋的香体丸，他今天多放了蜜，“你不要担心，官家说了，不会赶你出来的。” 　　“呜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伤心……” 　　“父皇不要我了，我想哭……” 　　宝信奴捂着脸，他嚼着香甜的丸子，连哭出来的嗝都是玫瑰味的。他哭了好一阵子，两个同伴都没有安慰他。 　　图图和钱乙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哭。 　　“你们……瞅啥啊。”宝信奴觉得不好意思，他揉了揉脸蛋，“你们不许嘲笑我！” 　　图图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告诉他一个真理：“宝信奴，学医本是逆天而行。” 　　“要想成为名医，鳏寡孤独必须占一样，有舍才有得。”圆脸的小屁孩胡说八道，“你看我和钱乙，都没了爹娘。这回你也没了爹娘，你能跟我们一起成为名医。” 　　“啊？”宝信奴傻眼了，难道这就是他每次小考垫底的原因吗？ 　　官家让他们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图图和钱乙每次都能考前两名，让年岁最小的宝信奴垫底。宝信奴一度对自己产生怀疑，为什么自己学得不好呢？ 　　图图哥的话让他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往后我能考第一？”宝信奴期盼地问。 　　“嗯，应该是可以的，下次你得第一。” 　　图图冲着钱乙打眼色，他们比宝信奴大两三岁，接受、记忆能力比宝信奴强，考得自然比他好。两个大的联手放水，真叫宝信奴得了一回第一。 　　阅卷的王太医捋着胡子，看破不说破。 　　太医王惟一最近给孩子们讲解搓丸子，讲的是医圣张仲景的方子。其实老王本人更擅长针灸，不过他对于教育事业十分热衷，所以基础的理论他也能讲。 　　老王深感天寒，自己腰膝腿软，需要好好补补。他有几分精明，专门讲张仲景的“八味肾气丸”，他作为导师，自己炼药，自己试药不过分吧？ 　　皇宫里的药材比自己掏腰包买的药材，要好用多啦！ 　　王惟一对着三个学生，耐心地讲：“八味肾气丸，何谓八味？当属干地黄、山药、 茯苓、山萸肉、肉桂、泽泻、 附子、牡丹皮……” 　　“药材炮制的方式不一样，药用是不一样的。比如用熟地黄替换干地黄，少了寒凉，更加滋补。肉桂和附子性热，能起到具有温阳利水的效果……不过药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出题考考你们可好？” 　　三双小眼睛瞬间睁大了。 　　王惟一呵呵一笑，提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们给官家请脉，看官家适合哪一种肾气丸。肾气丸的方子因人而异，此人适合用肉桂，说不定换个人就不适合。此人适合用干地黄，另一个人兴许用熟地黄更好……” 　　这个任务好难完成，三个小孩都露出紧张的表情。王惟一给他们介绍了一个人，中书判的林亿。林亿的官不大，他主业当官，业余是大夫。林亿对于人的脉象很有研究，能通过脉象诊断患者病情，八九不离十。 　　半日后，萧靖听到三个小学徒的消息，笑了。 　　咋滴，怎么没有子女，大家都觉得他身体有问题呢？ 　　官家不信几个孩子能搓出什么好药丸，不过他闲着也是闲着，批准了三个小学徒的请脉申请。三个小孩按了他的脉搏，又看了舌头和肤色，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就差没带他上厕所看尿，以此判断他肾虚不虚—— 　　萧靖：啊，这群小大夫好认真啊。 　　他把这件事情当作玩笑话，告诉张嫣。没想到几日之后，这群小孩真的开始搓药丸。他们搓了好几瓶，想着萧靖一次吃一丸，一日服两次。 　　图图很认真地告诉他：“官家，我们加了很多蜜，给你搓大蜜丸。闻起来很香，吃着是甜的。” 　　宝信奴很兴奋地说：“官家，这个药给王太医看过，他说行。” 　　钱乙小声地说：“我改了一下药方。” 　　萧靖：“……” 　　这瓶药，能吃吗？ 　　官家得到一瓶黑色的大蜜丸，据说真的有“补肾气”的效果！对上三个孩子期盼的眼神，萧靖不愿意辜负小孩的努力，他让系统检测一下能不能吃。 　　【滴，检测中……该物品检测为“六味地黄丸（初）”，有滋阴补肾之效，适用于肾阴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软等症状！】 　　【滴，建议宿主服用哦！】 　　萧靖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瓶子药丸居然是六味地黄丸？ 　　好东西啊！ 　　钱乙以为官家迟疑，不信任他们的医术。他小声地说：“这是在医圣的方子上进学修改的，我问过太医，去了附子和肉桂两味，只余六味。” 　　萧靖很满意，道：“这个药不错，就叫六位地黄丸。” 　　“是。”众人面面相觑，“就叫六味帝皇丸。” 　　作者有话说： 　　东京小八卦：六味帝皇丸究竟是何种神药？皇帝吃了，终于要有孩子了！ 　　小公主们要来啦，这辈子男主有好多个女儿。 　　有引用北宋名医王惟一（擅长针灸）、林亿（攥写《脉经》）、钱乙（儿科专家，发明六味地黄丸）的资料。 第659章 赵祯无遗憾（75） 　　◎宋仁宗观月影◎ 　　庆历二年的中秋节, 官家与张婕妤一同赏月。 　　萧靖看得很认真：“今年的月影不像兔子，反而像海蚌, 恐怕来年娘子要得一个女儿。” 　　“女儿也不错, 兴许运去好，能得好几个女儿。”张嫣心想，张娘子若是知道女儿们能投胎回来, 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除了生儿子，官家最放不下的是长女福康公主。而张娘子心爱自己的三个亲生女儿，安寿公主、宝和公主和齐国公主。 　　近日来, 萧靖天天吃六味地黄丸, 补得气色好极了。有一日晚上，他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官家梦见自己光脚走在海边的沙滩上，海浪不大, 远远打不到他这个位置。他走了好一阵子, 在晒得滚烫的沙坑里捡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海蚌。要是他来晚一步，估计这只海蚌要晒死脱水。 　　他将海蚌沉甸甸地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他住在海边的一处小院子，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盘算着这只海蚌起码有八九十斤，足够吃好多天了。他把海蚌放在一个大木盆里，加了一大桶清水养了半日，开心得咧开嘴。 　　“吃肉, 吃肉！” 　　“蚌之大，一锅放不下，劈开两半，一半清蒸一半油炸……” 　　“算了, 清蒸容易腥, 油炸易长胖。干脆吃一顿小烧烤, 不，是大烧烤。一半蒜蓉，一半麻辣！” 　　官家从屋子里摸出来一把锤子，打算把海蚌的壳凿开取肉。谁知他的锤子高高抬起，还没砸下去，只见海蚌抖动两下，壳子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 　　“好人，别杀我，别杀我——” 　　“我能做很多事情，能帮你大忙。” 　　“我能产珠，产出来的珍珠又圆又大。” 　　官家的动作停了一瞬，惊叫道： 　　“你能做些什么？你是田螺姑娘吗？你能帮我洗衣做饭？” 　　蚌壳里声音犹豫了一下，心虚地说：“田螺不会产珠，我能产珠。我产的珠很贵的，特别好看。” 　　“哦。”官家姑且信了，“那你出来吧，我不杀你。” 　　他把锤子挂到身上，意思是自己说话算话。 　　海蚌姑娘见这人真的不杀自己，瞧瞧地张开蚌壳，看到了一张清俊的人脸。她觉得这个人长得还行，除了贪吃不像是坏人，要不是他将她捡回来，她要渴死在沙滩上。 　　外面太热了，她又渴又累，没有力气爬回去海里。 　　多亏他的一桶水淋在身上，叫她重新活了过来。 　　海蚌姑娘念了一道法诀，官家只觉得眼前一阵水雾闪过，木盆里的大海蚌打开硬壳。多了一个貌美的姑娘，她傻乎乎地坐在盆子里。 　　她的头发是深海海藻一样的黑，皮肤比月牙还要白。她的眼睛特别好看，是大海的颜色。她浑身都是水汽，傻傻地跟眼前的人对视。 　　“你是谁？”海蚌姑娘脆生生地问。 　　“我是你家大人，你以后都要听我的。” 　　官家心想，这个女妖精真够蠢的，她不知道变衣裳出来，冻坏了可不好。他把海蚌姑娘抱在怀里，拉扯锦被，盖住一弯雪白的肩膀。海蚌姑娘好奇地摸着他的手，人的手是热的，跟冰冷的海水是不一样的温度。 　　她慢慢靠了过去，再伸手摸了他的耳朵和脸。 　　“你身上好热啊。”她感受到缓慢上升的体温，又忍不住往后缩，“我不舒服，我想要回去蚌壳里头。” 　　那人又拿出锤子吓她：“回什么回，你不打开壳，日后如何产珠？” 　　“对哦。” 　　海蚌姑娘懵懵懂懂的，她知道自己能产珠，但是不知如何产珠。她任由这个人给她种下细胞，大约十个月之后能有长出来珍珠。种珍珠的过程十分艰难，她使劲推着人，不耐烦地问：“到底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官家按住怀里的大海蚌，“不对，男人怎么能说快呢？” 　　都说慢工出细活，官家又恢复了慢悠悠的性子。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种下了三粒细胞。 　　别看三粒细胞少，但凡能成活一粒珍珠，已经是撞了大运气的。官家猜想，三粒当中能中一粒，他便会高兴得不得了。 　　谁知几日过去，三粒细胞都活了，它们在海蚌内扎根，将来会被孕育成珍珠。海蚌姑娘摸着自己白嫩的肚子，一脸茫然：“这下……都中了？” 　　“中了！”官家兴奋地握住拳头，“这回种珠成功，你是大功臣。你想要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 　　他攒下不少钱，难得大方一回。 　　说到人世间的好东西，海蚌姑娘十分开心。她往日里只见大船上的游人们用过，自己没有。她数着手指说：“我要吃美食，还要漂亮的新衣服。我要戴那个金闪闪的镯子，还要白玉的簪子和新鞋子……” 　　官家：我咋不捡个田螺姑娘回来？ 　　官家：听说田螺姑娘可贤惠了。 　　官家：海蚌姑娘真难伺候啊！ 　　官家十分羡慕别人家的田螺姑娘，据说田螺姑娘除了生娃，还能洗衣做饭。可谁叫他出去一趟，捡了一只大海蚌回来呢？ 　　自己捡的，拼命也得宠着。 　　海蚌姑娘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比田螺姑娘差远了。她天天张大嘴巴，等着别人做好给她吃。她喜欢细软的丝绸，爱穿着新鞋子哒哒哒地跑来跑去。她说自己能弹琴，能沉鱼，比西子也不差。 　　琴声一响，官家看到海里的鱼两眼一翻，沉下去，游不动了。海蚌姑娘普通一声跳到海里，用鱼叉插起好大一条肥鱼。两人一致同意要吃烤鱼，这种烤鱼不是普通的炭烤做法，而是将鱼先烤后炖。 　　大大的烤盘上铺了芹菜、莴笋、莲藕和蘑菇做配菜，上面盖烤过的鱼和豆花，继续在炉子上小火炖煮，香气四溢。香气越来越浓，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陪着这一道鲜香浓郁的烤鱼，海蚌姑娘能吃两碗大米饭。她这个长在海里的妖精，竟然爱吃当年的新米。 　　官家：多稀奇啊。 　　得亏他种了几亩米，饿不死她，顿顿看着她吃得喷香。 　　每逢做饭的时候，海蚌姑娘爱在旁边指手画脚：“烤鱼我要多放葱的，少点蒜。辣椒再加点，烤鱼里的豆花也好吃，多放点豆花。” 　　“好。”官家心想，她这口味变得真多啊。往日里她爱吃甜的，这回很爱吃香辣、麻辣口味。 　　别人都说，酸儿辣女啊！ 　　好景不长，体内的珍珠在快速地吸收海蚌的生命力，使她的腰身变得臃肿，没有从前那么纤细漂亮。寻常海蚌一次只产一粒珍珠，偏她怀着三粒珠子。 　　“呜呜呜呜，这太难了，太难了。” 　　海蚌姑娘捂着肚子，刚咽下去的麻辣香锅被她全部吐出来。她往嘴里塞了一片糖渍陈皮，好歹能压一压那股恶心的劲儿。她的肚子鼓起来，骨架却很小，肩膀十分瘦削。她上过称，整个人不到九十斤。 　　太瘦了。 　　官家心疼极了，他抱住她：“不生了，下次再也不生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中了那么多。” 　　“都怪你，怪你！”海蚌姑娘愤怒得想打人。 　　她怕自己产珠不顺利，经常对着月亮祈祷。她祈求道：“月神啊，你一次赐给我三粒珍珠，这是福气。我希望能把福气延续下去，长长久久地活着。” 　　天空上的月影似乎晃动了一下，云层被吹散开来，影子变得像兔子，片刻后，又像是海蚌的样子。海蚌姑娘看见又大又圆的月亮，心里特别踏实。 　　定是月神娘娘听见她的话了。 　　月神娘娘会保佑她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3 22:30:48~2021-08-04 21:3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 2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0章 赵祯无遗憾（76） 　　◎宋仁宗给张娘子升迁位份◎ 　　隆冬腊月, 张娘子刚好有孕一个月，官家想给她升职加薪。 　　萧靖在宣纸上写了一排封号, 他有点选择困难症：“天子九嫔, 有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视为正二品。” 　　“嫣儿，你先在正二品的位份里挑一个, 等孩子生下来再晋正一品贵妃。” 　　张嫣看着他写的字，记忆里的张娘子是在生下女儿之后，才得以晋为正二品修媛。如今对比起来, 舅舅比赵祯要大方多了。 　　他还让她自己挑位份！ 　　“张修媛, 听着太秀气一些。”她指尖一点，“我觉得昭仪听着响亮，张昭仪。” 　　有点能和武昭仪相提并论的意思。 　　张嫣看了这个世界的史书, 才知道唐朝的武则天原来是那么厉害的人。武后当年是武昭仪, 连带小张觉得这个位份听着十分霸气。虽然同为九嫔，昭仪的地位是比后面八个的地位要高。 　　能当第一位的，谁乐意排后面啊！ 　　“那就晋昭仪。” 　　萧靖没意见。 　　次日，经太医诊治，确定张娘子怀有身孕。官家大喜，晋张婕妤为张昭仪，并嘉奖延福宫众人三倍月俸。 　　这可是一个足以震惊朝野的好消息！ 　　消息一出, 东京好多人都震惊了。皇帝今年三十二岁，后宫方有妃嫔有孕。许多大臣觉得皇帝的身体有毛病，建议他领养宗室的孩子，大有“你生不出来, 就过继孩子”的意思。 　　可是萧靖不愿意, 他又不是不能生, 为什么要别人的孩子？ 　　便是那个过继来的“好孩子”，继承了仁宗的家产，却没有善待仁宗的女儿们。公主们被赶到闲宫，只为把宫殿腾给新皇的子女。 　　做人哪里有这样的？此事若在乡里，定要被乡亲戳脊梁骨。 　　“朕已经收养了好几个男孩。”萧靖对着大臣们说，“后宫不缺男丁。” 　　图图不是人？宝信奴不是人？ 　　大臣们愕然，他们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建议皇帝广纳后宫，只有张氏妃嫔一个太少了。萧靖一句话怼过去：“朕看民间好多男子无法娶妻，朕怎可一人独霸那么多娘子呢？” 　　大臣们：“……”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皇帝他不肯收养养子，又不肯增加后宫的妃嫔，着实令人难以理解。好在今年，张婕妤，不，张昭仪有孕。 　　有孕的消息给了许多人大大的希望。 　　登闻鼓院判官的张尧佐是一个六品官，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办主任，在萧靖看来，这官职走出去不算小了。 　　张尧佐是张嫣原身的大伯父，是参加过科举的读书人。张嫣有两个伯父，一个叫张尧佐、一个叫张尧卿，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张化基。 　　家里那么多男丁，怎么叫小姑娘八岁那年入宫为奴呢？ 　　他们觉得她没了爹，是个大包袱，谁都不想养她呗。 　　张尧佐当年拒绝抚养侄女，他没想到这个侄女竟然有这样的运道。最初皇宫里出了一个清河郡君，说她祖籍是清河张氏的人，张家人还以为是宗族里哪个亲戚。 　　谁知一查，清河郡君是他们家的，她是张尧封的次女。 　　张尧佐当时在同州当知州，消息传到他那儿，他整个人都傻眼了。他压下慌乱的情绪，好好当官，他的政绩不错，回京述职的时候被提拔为六品的登闻鼓院判官。 　　从地方到京官，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张尧佐有些不自信，他不知道是不是后宫里的张娘子使了力气。他不敢确定这个侄女会不会记仇，记恨当日他拒绝抚养她。 　　可要是他养了她一场，她在外面哪里有机会结识皇帝？ 　　如此一想，张尧佐心安多了。他认为自己拒绝抚养侄女没有错，不然她会错过命里的大运气。他指使侄子张化基准备礼物，要送给皇宫里的张娘子。只要张娘子念着他的好处，有扶持的机会定会想到他。 　　最开始的时候，张嫣只是郡君，她以“地位低微”为由拒绝了张家的礼物。张尧佐有些不安的同时，心想侄女说得有道理。 　　她虽然攀上皇帝，也不过是一个无品的郡君。 　　无品的妃嫔如何收受礼物？ 　　随着张嫣“救驾有功”，被升为正三品婕妤，想要攀上她的人更多了。张嫣这回没有拒绝张尧佐的示好，她召见了原身的母亲曹氏，给母亲一笔钱，让她好好照顾家人。 　　当年曹氏卖女儿入宫，属实无奈之举。张嫣对于这个决策没有抱怨，家里穷得饭都吃不起，不入宫等着母女一块儿吊死？ 　　生父张尧封除了有温成皇后这个女儿，还有好几个庶女。对于不熟悉妹妹们，张嫣没有提出见面，因为她感受到曹氏的暗示：你在宫里忙活，要不要你的妹妹或者侄女进来为你分忧？ 　　这个“分忧”的内涵十分丰富，张嫣一听就懂了。 　　她致信给张尧佐，提出两点要求：一、必须照顾好她的姐妹，给她们找好门户嫁人；二、家里男丁认真读书，考科举，日后为她分忧。 　　要妹妹们“分忧”算什么？拿一根胡萝卜钓着张家的男人，催他们上进才是头等要事！ 　　张嫣不求族里的叔伯兄弟有多厉害，起码大家不违法，不给她惹麻烦，她便心满意足了。 　　张尧佐自以为侄女站在他这边，办差的时候格外认真用功。 　　至于张嫣同父异母的哥哥张化基，她提都没提。比起心里还能有点逼数的张尧佐，张化基没考过功名，没有过人的才能，只因妹妹的缘故得了西头供奉官职。 　　八品官，不小了，好多人一辈子都奋斗不到这个点呢。 　　都说长兄如父，张燕燕被卖的时候，张化基不知道上哪儿躲去。张化基连张嫣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如今后宫的张娘子发达了，他既高兴又惶恐。他听从伯父张尧佐的吩咐，今年要好生给娘子准备年礼。 　　“娘子好运道，她有了身子，被升为昭仪。”张尧佐的脸上有些高兴，“你给娘子准备十几坛好酒，我觉得醽醁（读音同“零露”）不错。” 　　过年哪里能不喝酒啊。 　　醽醁是一种酒味醇厚、颜色碧绿的美酒，早在晋代的时候已经有了。据说唐朝名臣魏征擅长酿酒，他家的酒就有醽醁。 　　张化基犹豫地说：“娘子刚有了身孕，她喝不得酒吧？” 　　“你蠢啊！”张尧佐恨铁不成钢地骂，“娘子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喝酒，她不会把美酒奉给陛下吗？陛下喝着好，一问，不就知道我们张家吗？” 　　“全赖伯父教我！”张化基恍然大悟。 　　张家送了醽醁入宫，张嫣全收下了。萧靖瞧着绿色的米酒，他总觉得……该不会是变质吧？ 　　“这酒香吗？”张嫣开了一坛，凑过来闻闻。 　　她现在怀孕喝不得酒，却有些馋。萧靖闭着眼睛喝了一小杯，砸吧砸吧地品着，道：“喝着还行，但是绿色的米酒看着很怪。” 　　小张咽了咽口水：“我想试试。” 　　萧靖连忙挡着：“听话啊，我给你炖红烧肉吃，浇着酒在上面，咱们闻着也很香的。” 　　官家教宫人做红烧肉，软糯香甜，比炖羊肉也不差。最后把红烧肉装进一个小砂锅，盖上盖子，沿着盖子边缘洒了两大勺醽醁。 　　“呼——” 　　萧靖拿着火折子，把酒一下子点燃了。酒香四溢，砂锅上升起的火舌特别好看，灵动得好像绿色的蛇。外面的人要是看到官家不喝美酒，只是拿来玩，恐怕会惊呆了。 　　燃烧十几秒，大概花了大几千，这种行为太奢侈了。 　　官家问：“好看吗？” 　　张昭仪开心地拍手：“好看啊！”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宋朝妃嫔制度，嫔位的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是效仿唐制而设立的九嫔，九个嫔位依次降低（例如，从修容到昭仪就是升迁）。另外太仪，贵仪，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这八个嫔位，最初是用于尊封先帝的妃嫔。这八个嫔位都在昭仪等九嫔之上，嫔位也是依次降低。 　　关于张尧佐这个人，有参考《宋史》：“张尧佐，字希元，河南永安人，温成皇后世父也。举进士，历宪州、筠州推官。吉州有道士与商人夜饮，商人暴死，道士惧而遁，为逻者所获，捕系百余人。转运使命尧佐覆治，尽得其冤。改大理寺丞、知汜水县，迁殿中丞、知犀浦县。犀浦地狭民繁，多田讼。尧佐正其疆界，条众敝以晓之，讼遂简。知开州，还，判登闻鼓院。”张尧佐当官有点本事，能有政绩那种，不全是裙带关系。 　　还有温成皇后的哥哥张化基，有参考《续资治通鉴长编》：“己卯，赠西头供奉、合门祗候张化基为密州观察使，化基，美人之兄，特恤之。”张化基全靠有妹妹，才被仁宗许官，作者没查到张化基有什么出色的才能。 　　参考张能臣《名酒记》，温成皇后娘家家宴名酒：醽醁。感谢在2021-08-04 21:34:04~2021-08-05 17: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15瓶；靖靖 3瓶；哈哈妮呀、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1章 赵祯无遗憾（77） 　　◎宋仁宗被张天师吓到◎ 　　庆历三年 　　范仲淹大搞全国教育活动, 提议皇帝兴办太学、普及地方学院教育、改革科举考试制度。萧靖同意了，顺带提出要兴办医学, 建设国子监附属医学院, 培养医学人才。 　　好多大臣赞成兴建医学院，但凡人吃五谷杂粮，总免不了生病找大夫。其实萧靖建医学院的出发点有三分是为了天下人, 有七分是为了张嫣。 　　她肚子里怀着三个孩子，这一胎太凶险了。萧靖想要一个完善高效的医疗团队，万一…… 　　呸, 没有万一。 　　医学院新收了不少学生, 由太医们进行教学。图图三人时常出入宫廷，他们算是太医的入室弟子，医学院的学生只是外门弟子。 　　图图、钱乙和宝信奴三人学医四年, 在长处和兴趣上渐渐有差别。图图最得太医王惟一喜爱, 因为这个孩子下针够稳，是搞针灸的好人才。钱乙一如既往想做儿科医生，他盼着张昭仪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到时候他照顾小皇子或者小皇女。 　　而宝信奴在制药上有天赋，他喜欢研究好吃的药。由图图出资买药材，宝信奴和钱乙一起搓了好多六味地黄丸，拿去民间售卖。有官家这个高龄生子的代言人, 不仅有汉人买，还有契丹人买。 　　宝信奴会说汉语和契丹语，他自己去谈生意，连翻译的钱都省了。 　　三个孩子能算父母双亡, 若非卖药, 没有收入来源。萧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权当不知道三人兜售小药丸的行为。 　　小孩勤工俭学多好哇！ 　　又不是卖假药，他们卖的是真药！ 　　据说这段时间里，东京瓦子卖“西域神药”的生意深受冲击，变得十分惨淡。图图是大宋皇帝的远房外甥，宝信奴是辽国皇帝的不记名儿子，倒是没有人上门找麻烦。 　　钱乙住在东京的姑母家中，图图和宝信奴都住在皇宫。图图过完十岁的生日，没有再住在延福宫，而是搬到较远的宫舍。图图在延福宫养了几年，他知道感恩，时常会过来跟张嫣请安。 　　顺带给她请脉。 　　入了五月，延福宫所有人都察觉，张昭仪的肚子越发大了。明明才怀孕六个月，娘子的怀相却仿佛即将临盆的妇人。 　　是不是月份搞错了？ 　　这个肚子太大了。 　　张嫣懒洋洋地靠在玫瑰椅上，任由三个孩子给她请脉。图图和钱乙今年才十一岁，宝信奴更小一些。在她看来不必忌讳男女之别，还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如何？”她笑道，“有劳几位小太医了。” 　　“不止一条脉搏在跳动，这脉不是单胎。”图图把手搭在张嫣的脉搏上，表情十分认真，“应当是双胎。” 　　钱乙和宝信奴也过来摸了脉搏，表情有些懊恼。钱乙说：“天下妇人怀双胎的太少了，我学得不够精。”对照组几乎没有，研究得不够深入啊。 　　“唉。”宝信奴叹气，别说是怀着双胞胎妇女，他连普通孕妇的脉搏都摸得少。 　　孩子们以为张嫣怀的是双胞胎，却不知她怀的是三胞胎。毕竟这个情况太少见了，连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请脉，都说是双胎。 　　双胎的结果足够令人惊喜的。 　　萧靖和张嫣将三胞胎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对外只说是双胞胎。入了五月，宫里包了许多粽子，形状各异，有锥形有角形，有九个小粽子连在一起的九子粽，还有直接把馅料塞进去竹筒里面的筒粽。 　　“你们三人吃粽子吗？”张嫣让宫女端出来堆得小山高的粽子，“我怀孕多吃粽子容易积食，都分给你们吧。” 　　图图拱手笑道：“早就馋着姐姐的粽子了。” 　　宋朝粽子的口味多，寻常粽子多为甜口，馅料有蜜饯、板栗、杨梅等干果。张嫣知道图图的口味像萧靖，是个咸党，特意让人包了蛋黄咸肉粽给他。宝信奴爱吃艾草汤煮的纯糯米粽子，也许这会让他想起家的味道。 　　钱乙倒没有偏好，他吃啥都就觉得香。 　　“对了。”图图临走前，问，“姐姐可要天师图？你若是要，太医院那边立即给你送来，艾草和大蒜的味道有些大，怕你闻不惯。” 　　这位孕妇可是整个皇宫的大宝贝，太医们不敢送味大的东西过来，怕惹她孕吐。 　　“要吧。” 　　张嫣想了想，据说天师图能驱鬼辟邪，她愿意入乡随俗。 　　旁人说五月是恶月。 　　当日，萧靖过来延福宫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立着老大一个“怪人”，当场被吓了一跳。他凝神一看，是类似稻草人的东西，这个“人”穿着天师的衣服，头是用艾草扎的，手是用蒜头做的。 　　官家摸了摸“人”的身体，用的是泥巴混合艾草。 　　“那是什么玩意儿？”萧靖吓得不轻，进门就问。 　　“是太医院送过来的张天师。”张嫣说，“他们说放着好，能挡灾。太医院的人问我要不要钟馗的，我没要，怕两个门神打起来。” 　　萧靖：“……” 　　太医院的人这么迷信啊。 　　他脑补了一下，若是做个钟馗泥人，是不是要在头上用艾草当作胡须，插得满满一圈？ 　　半夜走出来尿尿，简直活像走进恐怖片场。 　　他觉得有些害怕，张嫣闻着艾草混合大蒜的香臭味儿，觉得还好。她笑意盈盈地说：“这味道挺香的，能不能往先生家里送一个？” 　　萧靖：估计欧阳修得谢谢您。 　　范仲淹拉着一帮人搞庆历新政，提出“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推恩信、重命令”等十项宗旨，欧阳修、富弼、韩琦等人都参与其中。这次新政会损害贵族阶级的利益，朝野震动，反对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大帮人骂为首的范仲淹。 　　要是口水集结成江河，估计范家早被人淹了。欧阳修作为新政积极分子，没少挨骂。 　　“你老师的心是好的，嘴巴得理不饶人，他们对骂不知道有多难听。”萧靖看着一帮大臣骂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端水大师，每次开会，官家必定请大家喝茶。中途没人上厕所，憋到尿急，自然君臣散会。 　　这主意有多损呐！ 　　萧靖本人是支持新政的，他打算在端午节给几位大臣送点惠而不费的小礼物。吃过晚饭，他用朱笔写了好多张“荼”字，裁剪成一张一张，倒贴在墙壁和木柱上，便是一种简易版五毒符。 　　贴了这个字，蛇蝎蜈蚣肯定不敢来你家。 　　官家一晚上写了五百个字，足够多了。收到礼物的大臣皆以为得到皇帝几分真心，谁知他是个海王。他的心好像榴莲，好多个尖儿，每个心尖尖上面都有人。 　　欧阳修作为较大的心尖上的人，他过节不仅收到了“荼”字，还有好几筐粽子和形象恐怖的艾草泥人。 　　“非人哉啊——” 　　草人穿着五彩的衣裳，偏偏礼物是在夜间天色昏暗时送来的，把欧阳修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草人的“胡子”不多，判定这位是张天师而非钟馗。欧阳修身后有一个小孩凑过来，小孩不知道害怕，好奇地去摸草人的大蒜手。 　　小孩趁欧阳修不注意，使劲扯下来两瓣蒜，塞到嘴里。 　　唔，不好吃。 　　小孩被辣得全吐出来：“噗噗——” 　　“我打死你个不听话的！”欧阳修扯着小孩的耳朵，把小孩扯回去屋里，“这是官家送来的东西，我叫你拆，我叫你搞破坏！” 　　“呜呜呜呜呜呜呜……” 　　“娘，救我——” 　　欧阳发哭得嘶声裂肺，夫人杨氏从卧室里出来，赶紧抱着儿子：“你好端端的，打什么孩子！大发才三岁，他懂什么。欸，谁送张天师来了？” 　　旁人都说皇帝中年得子，欧阳修的子嗣缘分来得也迟。他今年三十四岁，儿子才三岁。欧阳修在儿子身上花钱多，他希望暴富发财，所以给儿子起名一个“发”字。 　　欧阳发，小名大发。 　　“是那位。”欧阳修往天上指了指，“还有好多粽子，我们留几个吃，其余的叫纯仁和纯礼他们拿走。” 　　杨氏一听就明白，这份端午节礼物是张嫣送过来的。她喜欢夫君教过的这位女弟子，多好的孩子啊，重情重义。 　　杨氏捡了一盘小巧的九子粽，蒸热了喂给儿子吃。这种粽子做得小巧，大约一口一个。小孩吃到甜滋滋的蜜饯馅儿，瞬间不哭。 　　“娘，还要，还要。”大发吃完一个小粽子，急切抓着母亲的手。 　　杨氏把盘子推给欧阳修，跟儿子说：“剩下的给你爹吃，你明日再吃。” 　　“唉。”大发爆发出哀伤的叹息。 　　第二日，欧阳修把粽子分给两位学生，交代是他们师姐送的。十六岁的范纯仁已经长得很高了，少年和弟弟提着粽子回家，看到陛下赐给他爹爹的端午节礼物。 　　一张“荼”字，一筐粽子。 　　范纯仁拿出师姐给的粽子，又翻出来御赐给爹爹的粽子。他两相对比，看了足足半刻钟，然后沉默了。 　　这批粽子看起来十分相似。 　　他叫弟弟纯礼品尝粽子的味道，范纯礼拆了两个粽子，皱着眉说：“味道是一样的，都是杨梅粽子……啊，酸甜粽子真的不好吃，真是太奇怪了。” 　　范纯仁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啊，果真如此。 　　范仲淹如今做着枢密副使，算得上步入高官行列。以范仲淹现在的地位，他的儿子可以靠父荫混个小官当当。 　　大概是九品左右的官职。 　　范纯仁跟弟弟说：“我想去当九品官，先打磨一下自己的能力，同时兼顾科举。万一科举考不上，我岂不是耽误了许多时间，年年不得入仕？” 　　“二哥怎么这般着急？”范纯礼懵了。 　　范纯仁咬了一口杨梅粽子，含糊道：“因为师姐在等着我们啊。”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庆历兴学的资料，范仲淹在宋仁宗庆历四年主持的，本章情节提前了一年，史称“庆历兴学”。庆历兴学的主要内容有三项：兴办太学；普遍设立地方学校；改革科举考试,规定科举考试先策、次论,次赋诗,罢贴经、墨义。最终庆历兴学以范仲淹被排挤出朝廷而失败。 　　关于宋朝粽子，有参考《岁时杂记》记载：“端午粽子，名品甚多，形制不一，有角粽、锥粽、茭粽、筒粽、秆平粽，又有九子粽。” 　　关于宋朝端午挂张天师图，有参考《岁时广记》记载：“合泥做张天师，以艾为头，以蒜为拳，置于门户之上”。苏辙作皇太妃閤端五贴子云：“太医争献天师艾，瑞雾长萦尧母门。” 　　有引用庆历新政的资料。 　　历史上欧阳修长子叫欧阳发，这一年刚好三岁。感谢在2021-08-05 17:09:36~2021-08-06 22:2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太0 250瓶；大仙也饿了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2章 番外：救人 　　◎艾灸的魅力◎ 　　端午节这日, 图图他们几个小孩约好去金明池看龙舟。 　　金明池原是大宋皇室园林，又是训练水军的地方, 平日里不会对着百姓开放。不过端午节这一日是例外, 皇帝大方地把自己家的公园贡献出来，允许百姓来此地游乐。 　　划龙舟的帅小伙们都隶属于水军，长得高大精神, 这一天的表演节目特别有看头！ 　　说是龙舟争渡，实际上开的是战船。金明池中有仙桥，桥上是层叠的水榭, 游人于其中, 观激烈水战。龙舟上的甲胄会反射出金色的日光，夺目耀眼，让人心神一震。 　　张嫣在端午节凌晨突然肚子疼, 萧靖陪她, 没去看龙舟。官家得知图图要去看表演，问道：“你要不要去临水殿？那里的风景特别好。” 　　临水殿是金明池景致最好的地方，视野开阔，对水面的盛况一览无余。这是特供皇家的观景台，往年皇帝会带着群臣和亲戚们在临水殿看龙舟。 　　“我和宝信奴他们约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图图在手臂上系着五彩线，“混迹在百姓当中, 挺热闹的。” 　　小孩日渐懂事，不愿意给官家带来麻烦。官家特批他去临水殿看龙舟，恩宠过多，容易招人非议。 　　萧靖思索道：“我给你五六个人, 莫要人多走散了。早去早回, 不许贪玩。” 　　到底是十一岁的孩子, 在古代算半个劳动力，搁在现代还是五六年级的小学生。萧靖不放心三个小孩单独出行，特意让人跟着。 　　图图明白官家对他的好，当即点头谢恩。 　　== 　　金明池的水源来自金水河，太宗皇帝当年召集三万余兵卒，挖通沟渠，将金水河的活水引入金明池。图图和钱乙约好，在金水河上游的一个亭子集合，再步行走进去金明池。 　　宝信奴和图图同住，他跟在图图的身边，神色十分兴奋。他来了大宋好几年，依旧觉得端午节的龙舟表演十分精彩好看。 　　“图图哥，好多人啊。” 　　“欸，二哥，我们在这儿！” 　　宝信奴看到不远处的钱乙，使劲向他招手。排序都说甲乙丙丁，乙为第二，图图和宝信奴给钱乙取了绰号，叫他二哥。 　　钱乙没所谓，二哥听着挺响亮的。他比图图要小几个月，却比宝信奴大，三人若是结成异姓兄弟，他该排第二。 　　“二哥。”图图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衣裳，周围隐隐约约跟着好几个人。 　　钱乙一眼看出来，对此见怪不怪。他知道皇帝没儿子，把远房外甥当儿子养。 　　“我昨日炮制了一些艾条，你们要吗？”钱乙背着一个包，“我最近买了一批陈艾草，价格很便宜。” 　　图图：“我要，多少钱。” 　　宝信奴也跟着伸手。 　　钱乙递给他和宝信奴：“不要钱，我想你们帮我试试药效。我给你们做艾灸，你们告诉我灸得如何。” 　　这是要找实验对象的意思，他们年纪小，贴钱给人做治疗，别人都不一定乐意。 　　“行。”图图满口答应，“下次你们胳膊腿哪里疼，我帮你们扎几针解解乏，不要钱。” 　　宝信奴缩了缩脖子，图图哥的针真是太可怕了。 　　三人沿着金水河结伴而行，宝信奴左顾右盼，他发现岸边有一个举止很奇怪的妇人。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岸边，然后使劲将篮子往水中央推去。 　　宝信奴一脸懵逼：“图图哥，这是你们过节的习俗吗？篮子里放贡品？还是大白天放花灯？” 　　契丹没有人会在端午节把篮子往水里丢的。 　　“啊，我们没有这样的习俗啊。” 　　图图顺着宝信奴的手指看过去，篮子浸水，眼看着很快要沉下去。钱乙跑过去那个方向，看清楚篮子里的东西，大喊一声：“不好，篮子里有一个小娃娃！” 　　是有人把孩子往水里丢！ 　　图图心里一紧，这莫非是谋杀？他往身后喊着：“求你们，快救人，救人——” 　　多亏萧靖让暗卫跟着三个孩子，图图他们不会游泳，只能在岸边急得跺脚。一个暗卫往水里冲，篮子沉没的速度很快，在水位即将淹没婴儿襁褓的时候，篮子被人扯回来了。 　　另外两个暗卫制住那个可疑的妇人，这个妇人没想到自己按照主家的命令吩咐，却横生枝节。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王妈扯着嗓子尖叫，“大白天的，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 　　顿时有不少好事的群众围了过来。 　　“你为何要把小儿往水里丢？” 　　图图走过来，他的表情很严肃。他伸手摸了摸婴儿的颈脉，虽然虚弱，但还没断。他掀开湿透的襁褓，婴儿身上的胎脂没有完全凝固，可见出生不超过一日。 　　脐带都没干。 　　钱乙看不得小儿受害，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换掉湿襁褓，用来包裹婴儿。他大声说：“救人要紧，然后再带这个人去见官。诸位叔伯姐妹替我作证，她欲溺死婴儿，此案要由官府来判！” 　　他快速判断出婴儿的症状：“看着是脐风病，诸位谁有食盐？隔盐炙艾，应当能救一救！” 　　钱乙见义勇为的言论赢得附近人们的认同，可是他年纪轻轻，他能救人？ 　　有好心的大叔走过来，劝道：“小郎君，快送这个婴儿去医馆，你们救不了的。” 　　刚才丢小孩的王妈高声喊道：“没用的，四五个大夫说这个是脐风症，治不好的，主家才叫我把小公子抱出来。我没有杀人，这个孩子出生在端午，天生命不好！” 　　原来是端午节出生的孩子。 　　在场的人们有些动摇，既然养不活，难怪人家要将孩子丢到水里。 　　“他还没死呢！”图图气不过，“你这是谋杀！谋杀！” 　　他想到一些民间传闻：“你想把婴儿溺死在金水河，旁边就是陛下的金明池。你借天家气运来镇压这个婴儿，让他不得超生！” 　　“你好毒的心呐！” 　　王妈心虚地捂着胸口，她没想到有人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哀嚎了两声自己“冤枉”，然后两眼一翻，假晕过去。 　　她不信这几个孩子能救活小公子，也不信他们会拉着她去开封府见官。 　　等婴儿彻底断气，难道这几人无罪？ 　　又不是她治死人的。 　　宝信奴飞快地跑出去，不到一刻钟，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问卖吃食的摊贩买来一小包盐，递过去给钱乙：“能救吗？” 　　“脐风症，能。”钱乙的语气十分笃定。 　　其实他有点慌，握着艾条的手发抖。他第一次救濒危之人，还是一个婴儿。 　　这个婴儿虚弱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图图，你帮我清理他的口鼻。”钱乙看向同伴，“宝信奴，你取少许食盐，填平婴儿的神阙穴。” 　　钱乙用的是艾灸当中的隔盐灸，神阙穴便是脐窝所在处。他们三人学习这个艾灸方法不过半个月，没想到在如此紧急的时候用上。 　　王太医给三个学生讲过小儿脐风症的治疗方法，因为张昭仪有孕，很快会诞下婴孩，太医院在全力预防小儿疾病。 　　治疗小儿脐风症，其实用灯火灸最好。以灯草蘸油点火后，在穴位上直接点灼。此法是太医院不轻易外传的秘法，搞不好会烫伤人，对技术水平要求很高。 　　三个小孩还没学会灯火灸，钱乙改用更温和一些的隔盐灸，同样能起到急救的作用。 　　“食盐入胃、肾……有解毒之功……” 　　“以艾回阳，救逆之用……” 　　钱乙点燃艾条，隔着食盐，在婴儿的脐部灸着。大约过了一刻钟，怀里的婴儿竟然渐渐开始哭。 　　有哭声，好事啊！最怕是虚得哭都哭不出来！ 　　图图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请暗卫去找王太医。说来也巧，王太医也在金明池看龙舟，很快被皇帝的人找到。 　　老王今日出来没带药箱，不过他脸上花白的胡子很有说服力。他挤进去人群，喊道：“我是太医王惟一，让我进去，我要救人——” 　　“对，里面的是我学生，他们在救人啊。” 　　“唉，唉。” 　　王太医看着钱乙怀里的小孩，这气没断，能救。他把婴儿抱起来，高声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叫他父母过来交诊金！” 　　佯装晕倒的王妈动了一下。 　　他敢收诊金，给群众一种“他能救人”的底气。没有灯心草，他问人借到一截纸绳，沾了麻油点燃。只听见“啪”的一声，点燃的纸绳在穴位上小小地爆开，却没有灼伤婴儿的皮肤。图图羡慕不已，先生这一手太厉害了！ 　　婴儿的哭声渐渐响亮起来，显然死气已去，他能活下来了。 　　有路过的热心妇人愿意给婴儿喂一顿奶，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婴儿是谁家的。图图三人押着丢弃婴儿的王妈去开封府报官，然后再抱着小孩回宫。 　　萧靖看到图图提前回来，纳闷道：“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呢。 　　他见图图抱着什么，伸长脖子一看，竟然是一个婴儿！ 　　图图理了一下思路，道：“我们在金水河边看到有妇人要溺死婴儿，她将婴儿装到篮子，推到水中。我们看到婴儿还没有断气，抢回来救，钱乙用艾灸救活了。然后王先生到场，用的是灯火灸……” 　　萧靖听得直皱眉头，这孩子还没断气，就往水里丢？ 　　张嫣撑着腰，她的孕肚很大了，一听有人要杀小孩，急得要上火。 　　造孽啊！ 　　“你们这回行事有些冲动，但人命关天，功大于过。”官家说，“朕派人去查，婴儿的父母是哪一家总会知道的。” 　　张嫣插嘴：“如果是当官的人家，要贬官，处罚！” 　　“对。”萧靖点头，杀婴的风气不能有。 　　没到天黑，这个婴儿的身份被查出来了。他的祖父是枢密院的一位官员，老头人在家中坐，早上听说孙子死了，这会儿又听闻活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有人来询问：“孩子是你家的吧？” 　　老爷子说：“我家孙儿在早上没了啊。” 　　“还没断气呢，有人要杀婴，被陛下救了。” 　　“唉，家门不幸，逆子啊——” 　　原来是老爷子的儿子、婴儿的亲爹觉得这个孩子晦气，干脆叫婆子把小孩处理干净。王妈听闻这些病死的婴儿怨气大，她怕报复，索性把孩子往金水河里丢。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萧靖拿这件事情作典型，在朝堂上狠狠批评了一顿，判妇人王氏死刑，这家当官的男人流放。他表彰图图、宝信奴、钱乙和王太医见义勇为的作风，建议他们连同医学院的学生在东京开一次义诊，免费帮人做艾灸。 　　图图有点懵：“什么义诊？” 　　萧靖得知钱乙想要练习做艾灸，道：“便是好多人过来让你们做艾灸，材料费不用你们出，朕出了。你们好好学习，好好灸。” 　　“好事啊！”图图把这个消息分享给自己的小伙伴。 　　不要钱做艾灸，总有人愿意来的。欧阳修听闻有免费的活动，笑呵呵地带着儿子大发一起去做艾灸。大发被实习医师钱乙灸着，三岁的小孩坐不定，总想要跑出去玩。欧阳修却十分享受，他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被实习医师张图炙了好多穴位，感觉全身热乎乎的，相当不错。 　　他给友人写信，道：“修启，多日不相见，诚以区区。曾灼艾，体中甚妙。近日修偶在家，与发灼艾分痛，此中医者常有，颇非俗工……”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事情比较多，存稿花完了，更新不定时，望小天使们见谅。 　　有参考宋朝金明池的资料。 　　情节有参考《独醒杂志》记载：“枢密院有位官员端午日生了一个孙子，患了脐风病，难以救活，家人准备把小儿抛江。正遇到一位老太婆，忽说婴儿可救活。她接回家中，用艾条在脐下灸了一阵子，婴儿救活了。”推断为隔盐灸，此法只用于脐窝，他处禁用，故又称神阙灸。食盐咸寒，入胃、肾、大小肠经，有涌吐、清火、凉血、解毒之功。此法有回阳、救逆、固脱之用，适用于急性腹痛、吐泻、痢疾、四肢厥冷、淋病、脱证。 　　有引用灯火灸的资料：灯火灸，又名“灯草灸”、“油捻灸”、“十三元宵火”，也称“神灯照”。具有疏风解表、行气化痰、清神止搐等作用，多用于治疗小儿痄腮、小儿脐风和胃痛、腹痛、痧胀等病证。《本草纲目》卷六：“灯火，主治小儿惊风、昏迷、搐搦，窜视诸病，又治头风胀痛。” 　　最后一段有引用欧阳修《灼艾贴》的内容，有修改。那个帖子是欧阳修写给儿子欧阳发的信。大意是欧阳发说艾灸好棒，欧阳修回信说：儿啊，真的吗？我有机会也想去试试。 　　这个世界有萧靖蝴蝶了一下，欧阳修提前感受到中医艾灸的魅力。感谢在2021-08-06 22:20:26~2021-08-07 22: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3章 赵祯无遗憾（78） 　　◎赵大福、赵小花、赵生生◎ 　　入了七月, 张嫣几乎每一天都有害怕。 　　肚子太大了，她站起来看不到自己的脚, 小腿抽筋和水肿都是家常便饭。她算了一下孩子不足月, 每天睡觉前必做的事情就是祈祷。 　　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破羊水！ 　　让胎儿多长几日吧！ 　　萧靖给她做了一本台式日历，让她每过一日就用笔勾掉日期。每日清晨第一句，张娘子先给自己打个气。然后她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嗯, 很好，肚子里的孩子又熬过一日，没闹着要出来。 　　因为早产儿太难带了, 张嫣巴不得三个娃在肚子里多住几日。 　　就这样, 她战战兢兢地度过了整个七月，体重涨了近十斤。到了七月三十日的晚上，她像往日一样对月祈祷, 松了一口气。 　　很好, 熬过七月，要到八月了。 　　宫人们开始做月饼，今年用玉兔模子倒出来的月饼尤其多。寻常妇人喜爱玉兔月饼，是因为兔儿多子，生得一窝又一窝。张娘子要求表里如一，她不仅喜欢月饼的外形像兔子，希望里面的馅料也一样—— 　　“你竟然爱吃麻辣兔丁味的月饼！” 　　萧靖大感惊奇, 他知道张嫣的口味变了，没想到变得那么厉害。媳妇今年爱吃烤得金黄的酥皮月饼，里面填着麻辣口味的兔肉。制作的时候兔肉与八角、生姜、葱等香料同煮，腥味少了大半。捞出后将去骨兔肉和辣椒、花椒一起爆炒, 这股霸道的香气能飘满一整个延福宫, 路过的宫人总有停下来深嗅几口的。 　　最后把这样香辣的肉馅包进去月饼里面, 进炉子烘烤得酥脆……不说张嫣爱吃，萧靖和图图都爱吃这个口味。 　　官家知道妹妹一向爱吃兔肉，特意命人送了一筐麻辣兔丁月饼去鲁国长公主府。 　　志冲得知张嫣想吃兔子肉，二话不说带着猎鹰出去郊外转悠，很快得来一筐肥兔子。她怕孕妇住的地方有些忌讳，不喜杀生，特意在公主府杀好才送入宫中。 　　“嫣儿——” 　　志冲穿着挑纱荷花满池娇褙子，脚上是金丝绣鞋，气色白里透红，可见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公主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是她和狄青生的儿子，小名叫亮亮，今年七岁了。志冲还生有二子和三子，她怕底下两个小的不懂事，冲撞了孕妇，今日没带过来。 　　“亮亮，快喊舅母。”志冲提醒儿子喊人。 　　“我，不。”亮亮有自己的道理，“我都知道，这是我姐，不是舅母。” 　　“你敢不听话？”志冲抬眉，“回去之后，我叫你爹给你吃藤条炒猪肉。” 　　公主祭出教育大法，小孩缩了缩脖子，果真乖顺许多。 　　张嫣喜欢机灵的孩子，她笑道：“当年全赖公主举荐，我才能入宫。公主收我作义女，亮亮喊姐姐也无妨，官家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官家大度，这不是亮亮可以不懂事的理由。”志冲让宫人把兔子肉拿下去收拾，指着张嫣的肚子说，“我怀亮亮的时候，快临盆的肚子也没有你如今这般大。” 　　“太医说了，是双胎，所以比常人大了一些。”张嫣轻轻摸着肚子，心想不是双胎，是三胎。 　　志冲表示理解：“难怪这般大，原来里面有两个小娃娃。亮亮你过来，你说张娘子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常人都说小孩的眼睛亮，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被亲娘喊到的时候，亮亮正摸着一块鲜肉月饼，啃得满嘴都是。他猛地一抬头：“啥？” 　　“我想请亮亮帮忙看看，肚子里孩儿是儿是女。”张嫣权当是逗趣。 　　“哦，哦。”亮亮盯着张嫣看了两眼，张嘴就来，“妹妹，妹妹，妹妹。” 　　“女儿好啊，最贴心了。”张嫣拦住要教育儿子的志冲，温声道，“你莫怪孩子，就是玩玩罢了。” 　　志冲：唉。 　　志冲：我儿子不可能这么蠢。 　　志冲：往日在家里，亮亮看着挺聪明的，每次我怀孕，亮亮都说是弟弟。 　　鲁国长公主希望她兄弟能一举得男，谁知自家孩子说怀的是女娃。幸好张嫣丝毫不在意，因为她早已知道结果。 　　萧靖说怀的是女儿。 　　“哎哟，哎哟——” 　　张嫣刚吃了两口月饼，只觉得肚子直抽抽，不像是平时肚子疼，疼得越来越厉害。志冲是生育过的，她立刻过来扶住张嫣，急切地问：“可是要生了？” 　　张嫣艰难地点头：“应该是的。” 　　有宫女搀扶着张娘子去更衣，发现确实是见红了。志冲派人把亮亮送去杜太妃的宫里，叮嘱小孩：“你去陪外祖母吃两顿饭，太妃最想你了。” 　　亮亮对于外婆不抗拒，期盼道：“娘，我要吃羊排。” 　　“你过去跟你外祖母说。”志冲挥了挥手，“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等把儿子送走，公主当即派太监去请皇帝。萧靖正在跟大臣们开会，一群人处于头脑风暴的关键环节，一个小太监偷偷地溜进来门边，在黄门张茂则的旁边说了两句话。 　　茂则知道事情紧急，不顾诸位大臣在场，马上跑过去禀报皇帝，低声道：“陛下，张娘子要生了。延福宫那边有鲁国长公主坐镇，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 　　一听说媳妇要生孩子，萧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沉声道：“今日朝会到此为止，后日再议。” 　　然后他丢下一大帮人就跑了。 　　真，跑，了！ 　　为什么是后日，萧靖担忧张嫣生到明日都生不出来。她是头胎，又怀着三个孩子，此番生育是一场磨难。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今日为何突然间散会。范仲淹走在前头，神色不太愉悦，因为皇帝上班中途逃跑的行为相当不敬业。而知制诰欧阳修见皇帝脸色大变，若有所思，他默默数手指，心中十分担忧—— 　　从张昭仪公布孕信到现在，怎么数都不够十个月啊！ 　　好像是八个多月，没到九个月的样子。 　　早产多凶险呐！ 　　萧靖没坐太监抬的轿子，他嫌慢，自己大步跑回去延福宫，身后跟了一大串宫人。等他到了延福宫的时候，志冲看到他，她站起来汇报情况。 　　“哥哥，嫣儿已经入了产房，我刚进去看过……出血不算多，所以没用汤药。我问嫣儿要不要吃的，她说要吃肉馒头，已经给她蒸上了。” 　　“我将亮亮送过去太妃那里，有太妃照顾他，不用担心。” 　　“志冲，你做得很好。”萧靖坐在产房外面大口喘气，刚刚张嫣见红，宫里的太监宫女没经历过皇子皇女诞生，一群人跟盲头苍蝇似的，全赖志冲在主事。 　　公主派人去太医院，五六个太医已经候在外面。张嫣连吃三个热乎乎的肉馒头，积蓄了一身的劲儿。 　　她和孩子都能健健康康的！ 　　她撑起来精神，问：“官家呢？官家在不在？” 　　“我在！”萧靖在门外大声喊着，手忙脚乱地开了“疼痛转移”特效。 　　五六个产婆围在床前，有人说：“娘子莫慌，官家已经赶回来了。这胎位正得很，生孩子不难的。” 　　“我不怕生育。”张嫣坐起来，“把馒头给我，我还能再吃两个。” 　　生娃是一个持久战，何况是一口气生三个娃？ 　　一大盘肉馒头蒸了三回，张嫣在产房里面吃了三顿饭。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她哼出声，生下此生第一个孩子。 　　是一个红彤彤的小姑娘。 　　“还有！”小张在心里呐喊，还有两个。 　　产婆把新生的皇女抱出去给官家看，生怕看到男人不悦的神色，谁知官家轻手轻脚地抱着公主，脸色十分和煦。屋内的产婆摸着张嫣的肚子，道：“还有呢，肚子里还有孩子，张娘子使力啊！” 　　“嗯——” 　　张嫣涨得脸色通红，感受到自己浑身一松，又生下一个。 　　产婆急急忙忙地剪短脐带，众人一看，第二个出来的娃娃还是个姑娘。有宫女露出沮丧的表情，娘子怀得那么辛苦，怎么两个都不是儿子？ 　　“不对，还有一个！这次是三胎，三胎！” 　　有眼尖的产婆察觉到不对，赶紧把二公主用小被子包好，又扑过来给张嫣接生。张嫣察觉到体力流失得很快，她喝了两杯蜂蜜水，直到月上树梢的时候才生下第三个孩子。 　　最迟出来的三公主憋得一口气，不会哭，直到当娘的抽了她屁股一下，这娃终于哭了。 　　“三，三个女儿啊——” 　　萧靖的声音十分颤抖，两眼一翻。他见张嫣没有大碍，放心地被疼晕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志冲怒气冲冲的脸。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嫣儿生了三个女儿，女儿也好啊，我还想要个女儿呢。” 　　“您倒好，一听说是女儿，气晕过去了。” 　　志冲替张嫣抱打不平，人家生得那么辛苦，结果皇帝在外面一直翻白眼，好多人都看到了。 　　萧靖赶紧跟妹妹解释：“啊，朕没有嫌弃生女儿，只是朕有些小秘密，还望志冲保密。” 　　“什么秘密？”志冲把耳朵凑过来。 　　萧靖压低声音：“朕晕血，看到血盆端出来就难受啊……后面忍不住了，才晕的……” 　　志冲不好意思的低头：“对不起，是我错怪哥哥了。” 　　皇帝晕血是一个大毛病，公主发誓一辈子给兄长保密。等送走志冲之后，萧靖偷偷翻窗，溜进去产房里面。 　　他看到床边的公主们，三个娃并排睡在一起，模样非常秀气，只是块头长得太小了。 　　“她们有多少斤？”他见张嫣醒了。 　　张嫣回忆一下，轻声道：“产婆们称过，我们家大公主有三斤六，二公主有三斤五，三公主只有三斤。” 　　宋朝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八十克，萧靖换算了一下，大公主的体重差不多是后世的五斤，二公主是四斤七两，三公主最瘦小。 　　三娃只有四斤。 　　她们是早产儿，还是多胞胎，这已经是父母非常努力的结果了。 　　官家挨个抱了抱孩子，分别给她们的襁褓系上长命缕。他提前给女儿们起了小名，他指着长女说：“大公主小名叫大福，赵大福最有福气。” 　　张嫣露出迷之微笑。 　　萧靖对着二公主说：“你长得最像娘子，漂亮，你叫小花，赵小花。” 　　张嫣：小花是不是太土气了？ 　　这个狗男人最后抱起三公主，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你生得最小，生命力要旺起来。你叫生生，赵生生，生生不息。” 　　张嫣：生生？ 　　行吧。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误以为皇帝以此自勉，生命不止，生儿不息。 　　作者有话说： 　　不要觉得我男主起的小名土气，指不定宋人觉得很潮。 　　宋朝皇室可能喜欢土到尽头就是潮？宋徽宗这种能写书法能画画的文艺男青年，他给闺女们起的小名：赵玉盘、赵金奴、赵金罗、赵福金、赵金仙、赵富金、赵三金、赵多富……我猜想宋徽宗肯定渴望暴富，做梦都想要有好多金啊玉啊。感谢在2021-08-07 22:53:27~2021-08-08 20:1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4章 赵祯无遗憾（79） 　　◎宋仁宗举办百日宴◎ 　　庆历三年八月, 昭仪张氏生皇长女福康公主、皇次女安寿公主、皇三女宝和公主。帝甚悦，嘉其功劳, 赠张父故石州军事推官尧封为秘书监, 张氏晋为贵妃。 　　坐月子的张嫣瞧着身边三个大宝贝，小孩白白嫩嫩特别可爱，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她一个人喂养三个女儿, 食欲大增，一顿饭能吃掉一大碗鸡汤和一只整鸡。 　　萧靖：媳妇这胃口……比我还牛逼啊！ 　　官家提着食盒过来，饭菜和昨日一样, 是滋补的山药炖鸡。他把鸡汤舀到碗里, 低头吹了吹，摸着碗边不烫手才递过去。 　　“嫣儿，给, 喝汤。” 　　趁着张嫣低头喝汤, 萧靖摸着她油得能炒菜的长发，发现她发际线似乎有些后移？ 　　她才十九岁，当妈妈真是太难了，产妇除了会出现身材走样、双脚水肿、缺钙等若干问题，还有产后脱发的症状。 　　官家看在眼里，不敢声张，不然贵妃肯定会不高兴的。张嫣不知道他脑补了这么多, 她豪气地干了一整碗鸡汤，砸吧砸吧嘴：“延福宫的碗太小了，喝两口就没了。” 　　仙女吃饭是要用大碗的。 　　萧靖答应下来：“明日，我把你小时候吃饭的碗拿过来。” 　　十岁时候的小张同学, 一顿能吃两大碗饭, 还能咔嚓咔嚓吃很多零食。官家下令让汝窑的匠人烧了一个天青色大碗,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吃饭。 　　萧靖把米饭往碗底压得瓷实，淋了两勺汤，继续给媳妇续鸡汤添肉肉。据说长期吃汤泡饭对胃不好，可奈不住张嫣她喜欢。这样一碗汤泡饭喝下去，稀里哗啦的，她不用五分钟能全部吃完。 　　官家在一旁劝道：“吃慢点，多嚼几下，能瘦脸呢。” 　　爱美的张贵妃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把饭嚼烂了才咽下去。 　　“吃完啦。”张嫣把碗递过来，“没吃饱，饭不要了，要汤和肉。” 　　她不仅要续汤，还要添肉。圆滚滚的鸡腿被官家手撕下来，塞得张贵妃的嘴里满当当的。她爱吃鸡汤泡的山药，糯中透着微甜，完全吸收了肉味，比肉吃着还香。 　　萧靖睁大眼睛，看着她把砂锅里的东西……全部吃完了，一点儿没给他留。 　　张嫣察觉到他的目光，打了一个鸡汤味的嗝儿，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不多，别人家都是这样的。”萧靖狠起来连亲妹的谣都造，“志冲刚生完的时候，我去看了几回。她能吃一整只炖鸡，还能吃两块炖兔子。” 　　张嫣馋了：“我明天也想吃兔子，吃麻辣兔丁” 　　“不行。”萧靖不同意，“你现在吃麻辣的东西容易上火，不好用药。如果嫣儿吃了药，大福她们三个要交给奶娘喂十来天。” 　　张嫣满不在乎地说：“我也不是很想，随口说说罢了。” 　　比起嘴上的些许享受，张贵妃更疼爱自己的孩子。她吃饱饭，坐了大约一刻钟，开始给三个女儿喂奶。萧靖给每个女儿的小胳膊上系着颜色不一样的手绳，大福的是红绳，小花的是黄绳，生生的是绿绳。 　　他的灵感来自于马路上的红绿灯。 　　“这样就很好分辨了。”他跟张嫣说，“等你喂完大福，不会搞错，又再喂她一顿。” 　　有一次张嫣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抱完老大想抱老二。结果她愣了个神，又抱起老大喂了一顿，然后开始喂老三。 　　大福撑到要哭，小花饿得大哭。生生看到两个姐姐哭，她跟着一块儿哭。精通小儿疾病的太医提着药箱小跑来延福宫，检查结果是：一个撑的，一个饿的。 　　当时的张嫣又羞又愧，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现场。萧靖没有怪她，但凡他有一个奶瓶和一罐奶粉，他能减轻张嫣的负担，给孩子们喂一喂。 　　“舅舅的法子好，以后不会再认错人。”张嫣畅想未来，“若是她们长大，自己把手绳换了呢？” 　　萧靖：“到了能摘手绳的年纪，你还担心她们不会自己喊饿，要找饭吃？” 　　张嫣：“……”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贵妃将大公主抱在怀里，官家伸手抽了她的簪子。她往后一拍：“别闹，孩子看着呢。” 　　萧靖：我只是看你头皮扯得太紧，想帮你松一下发际线。 　　真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这辈子都不能说。他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我觉得嫣儿头发散下来，更好看一些。” 　　“舅舅不觉得蓬头够脸？”张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竟然有些得意，“还好看啊？最近么有洗头，都快打结了。” 　　她沾沾自喜，以为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其实是萧靖长得比她高，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头顶。他想起太医院给的方子：“叫太医用驱寒的药煮一煮，多放点姜，还是能洗头的。我叫人改造一个床，你躺在上面任人洗头，不用弯腰，不会害得日后腰疼。” 　　“嫣儿这回受累了，一个月的月子恐怕不够。起码坐两个月，最好三个月。” 　　张嫣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她看着自己的男人，又看到三个娃，心想三个月的月子算什么？ 　　她好好保养身体，长长久久地活着。 　　三位公主的百日宴定在在十一月举行，宴席的规制堪比皇太子，坐足三个月月子的张贵妃将会第一次正式露面。有谏官对于这位贵妃不满，他们认为张贵妃晋升过快，皇帝给她的恩宠太多。 　　张氏又不是生下皇子，怎么能够封妃，还是四妃之首的贵妃！ 　　萧靖听见有人逼逼，毫不留情面地怼回去：“张氏入宫四年，育有三女，这样的功劳谁家妇人能比？” 　　“你家夫人能？还是他家的可以？” 　　在朝没有人敢说话。 　　四年抱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张贵妃一下子怀了三个，把历年来的业绩一并完成。 　　这下谁都不能说她是吃闲饭的。 　　萧靖又说：“宝元二年宫中大火，朕屡次想要大兴土木，把宫殿建得富丽堂皇。张贵妃多次相劝，历数奢靡的坏处，才让朕制止这般念头。” 　　他装模做样地感叹：“贵妃真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啊，区区位份不足以表达她的美德。” 　　皇帝的新宫殿逐渐完工，他不兴灌水银筑底，连油漆都不让人刷，只允许用石灰刷墙，看起来太磕碜了。他在这方面省钱，大臣们有目共睹，别人一直没想明白，今日才知道根源在张贵妃那里。 　　张贵妃已经“抠”成这般样子，你说她是杨玉环这般的妖妃，绝对没人信。 　　哪里有妖妃不爱花钱爱抠门的？ 　　“噗——” 　　旁听的欧阳修一个没忍住，惹得旁边的官员怒目而视。 　　欧阳修竭力进行表情管理，他咋看不出来，他学生还有省钱的爱好？ 　　别人信了，欧阳修没信。他认为是官家瞎说，官家自己抠门，却把功劳盖在贵妃的身上。 　　三位公主百日宴那一日，冬天的天气很冷。张嫣画着珍珠妆，外面罩着契丹人送的缀珠貂裘，底下是大宋的霞帔，最里面还套了棉裤。她一贯喜爱红色，衣料用的是蜀地的灯笼锦。 　　裙子红得跟灯笼似的，衬得人肤色白里透红，如云霞一般。 　　萧靖一看就笑：“嫣儿穿这一身最好看，以后多穿穿。” 　　只不过是几条红裙子罢了，他还是能供得起的。他宁愿自己不要新衣服，都不想委屈了老婆和孩子。 　　百日宴开始的半个小时之前，官家悄悄落后了半步，伸手。他握住张贵妃的手，将贵妃带到旁边的座位上。张嫣看着底下那么多人，都露着笑脸，当真一派和气的模样。 　　不知道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张家人的代表是贵妃的伯父张尧佐，张尧佐的官不大，但他腰板挺得特别直。他跟旁边的人应酬，笑得老脸跟橘子差不多。此番他侄女得以封妃，是整个清河张氏的荣耀。 　　要不是他家闺女长得不如贵妃美丽，张尧佐还真想把女儿送入宫包吃包住。他的弟弟张尧封一个死人，全凭是公主们的外祖父，居然能追封四品官位。他是贵妃的伯父，被提拔为开封府推官。 　　啧啧，活人都不如死人升得快啊。 　　张嫣收到母族送来的礼物，是一盒用鎏金打成的金枣，大有“早生贵子”之意。她回赠了价值更高的东西，给足张尧佐面子。 　　此番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举办孩儿的百日宴。歌舞音乐等由太常寺排练，全体官吏没有敢松懈的。 　　太常寺太祝范纯仁因为职务的缘故，得以混进来见识天家的百日宴。他不受邀请，没有座位，便立在一旁，负责任地当一个工作人员。 　　就在他思绪翻飞的时候，有同僚拍了一下他：“尧夫（范纯仁的字），陛下赐酒和点心，说我们也有。” 　　“唉，也不知道御酒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 　　范纯仁腹中饥饿，两三口把点心吃完。他小口酌着杯中酒，抬头望去。师姐坐在那里，她正对着他的方向举杯呢。 第665章 赵祯无遗憾（80） 　　◎宋仁宗给公主们找太傅◎ 　　问：家里有三胞胎是一种什么体验？ 　　答：谢邀, 人在东京，凌晨两点。起来给孩子换尿布, 手里拿着臭臭, 困得一闭眼睛就能睡着。 　　这是萧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以前他一胎只有一个娃，半夜折腾起来虽然困, 但绝对能在半个小时内搞定。这回他一次性来了三个闺女，光是给孩子换尿布、洗屁股、再看她们吃奶、然后哄睡觉……等他忙完，已经是鸡啼的时候。 　　官家刚闭上眼没十分钟, 外面有太监在喊：“陛下, 该早朝了。” 　　萧靖：我艹尼玛—— 　　好想当昏君哦。 　　明朝那个谁，好像几十年没有上朝。 　　好羡慕哦，别人可以睡懒觉。 　　张嫣飞快地爬起来, 给他梳头更衣。她看到他满眼血丝, 心疼地说：“要不今日辍朝吧？也不着急这一日两日。” 　　“哪能每一回都辍朝啊。”萧靖摇头，“等大福几个再长大一些，她们能自己一觉睡到天亮，就不用管了。” 　　鉴于仁宗皇帝的子女多早夭，萧靖不放心把公主们交给宫人照顾，怕孩子出现意外。他和张嫣两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孩子，虽然是累一些, 但胜在踏实、安全。 　　在温成皇后的记忆当中，她一直怀疑有人嫉妒她，所以害死她的三个女儿。不知道是温成皇后有被害妄想症，还是真有人害死皇女们。 　　夫妻两人说好的, 萧靖负责孩子们的晚上, 张嫣负责白天。 　　这样忙碌的日子持续到公主们三岁的那一年。 　　庆历六年的夏天, 萧靖观察了一个月，终于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结论：只要不让仨闺女在睡觉前一个时辰内喝水，孩子们就不会尿床！ 　　当爹妈的可以安心地一觉睡到天亮。 　　“简直是太厉害了！” 　　张嫣激动地鼓掌，笑容十分灿烂。她看向身边的三个小丫头，“大福、小花和生生开心吗？” 　　“开心——” 　　三位公主异口同声地回答，她们梳着漂亮的花苞头，跟着亲妈笑得乐呵呵的。大福的头绳是红色的，小花和生生的则是黄色和绿色。其实等孩子的模样长开之后，很少会出现认错的情况。 　　大福的眉心有一点红痣，起初看不出来，后来红痣浮现，有芝麻粒大小。小花的发际线是美人尖的模样，这是三姐妹中她独有的，孩子剪了刘海，不撩起头发看不出来。生生特别爱笑，一笑就露出一双小梨涡。 　　萧靖：这是异卵三胞胎啊，难怪长得不一样。 　　下班之后，官家回到延福宫，挨个抱了抱三位公主。他的后背爬了两个娃，她们真有劲啊，小胳膊差点把他勒断气。前面的好位置被生生占了，两个姐姐都让她，让生生坐在爹爹的怀里。 　　也不是白让的。 　　“我把果子给了大姐姐和二姐姐。”生生趴在萧靖的怀里，委屈地说，“大姐姐和二姐姐有果子吃，我没有，我想吃果子。” 　　“这是你自己选的，咋能赖人啊。” 　　萧靖惊叹于三个闺女的聪明，并没有安慰失去糖果的生生。交易是自己做的，便宜叫你占了。占完便宜却后悔，这样的行为不好。 　　生生见爹爹不帮她，扑过去张嫣的怀里：“呜呜，我要娘，要娘——” 　　她这一跑，大福和小花翻到前面，要抢生生空出来的位置。 　　“我要爹爹抱。” 　　“不，爹爹抱我——” 　　“我大，小花听我的。” 　　“我小，姐姐让我——” 　　昔日的果子同盟瞬间翻脸，萧靖没办法，一次性抱着两个娃，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福康公主和安寿公主吵了好一阵子，宝和公主隔岸观火，快乐地拍手起哄。 　　“看着两个姐姐吵架，你开心啊？”张嫣拍了拍生生的屁股，示意闺女坐好。然后她放出一个晴天霹雳：“等生生进学了，你是大孩子，不能再撒娇要抱。” 　　“不，我是小孩子。”生生指着两个姐姐，“她们大，我小，爹娘抱我。” 　　张嫣被她这逻辑给气笑了。 　　都说三个女人能顶一千只鸭子，三个会说话的小女娃整天吧嗒吧嗒地吵，吵得张贵妃脑壳疼。贵妃请求让公主们开蒙进学，官家准了，许诺为女儿们寻找世间名师。 　　庆历六年，欧阳修知滁州，陛下安排他到地方当官。欧阳修没觉得太委屈，他认为这是给自己锻炼的机会。 　　他在滁州游山玩水，喝酒吃席，好不快哉。他大笔一挥，写下一篇《醉翁亭记》，他认为自己写得好棒，私信要求学生小张全文背诵。 　　张嫣：就离谱。 　　张嫣：我都当妈了，还得背书啊？ 　　师生之间的通信多年不曾断，萧靖是知道且支持，丝毫不认为老婆在结交外臣。张嫣捧着《醉翁亭记》的真人手稿，背得头晕脑胀，想哭。 　　小张同学不知道《岳阳楼记》已经在创作当中，估计范仲淹再过个把月能写完。在大宋做个文化人要有好记性，许多文章都要背，往后十几年还有三苏崭露头角，读书人争相背诵苏文。 　　苏文生，吃菜羹，苏文熟，吃羊肉。 　　读书人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萧靖：你可知足吧。 　　萧靖：人家庐陵欧阳修把手稿给你，多珍贵啊。 　　官家张嘴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俨然一副“我很有文学素养”的样子。 　　张嫣不知道他曾经学过，她见他背得那么轻松，纳闷道：“怎么舅舅背书，看两眼就能背下来。我看了一早上，只记得庐陵欧阳修也。” 　　“因为我是官家嘛。”萧靖笑起来特别得瑟，“官家总是聪明一些的。” 　　张贵妃白眼一翻，他是说她笨不成？她细细品读老师的作品，评价道：“老师这日子过得滋润啊，你看看他写的游山玩水，溪深鱼肥，泉香酒冽，还有野味和野菜可食。” 　　“是挺逍遥的。”萧靖抽空回信欧阳修，“……永叔的学问和人品，朕是信得过的。可是叫你丢下一州百姓，回来教三个姑娘，是屈才了。朕想让你帮忙介绍人选，对于公主们的太傅有以下要求。” 　　“一、人品要好；二、学问要好，熟读经义，要会写文章和诗词；三、性情不能古板严肃，要懂得灵活变通，有几分诙谐；四、对小孩要有耐心和爱心；五、要懂得乐器，顺带给公主们教授音乐；六、书法要好……” 　　“先生的年龄要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年纪太小，人没定性，不够稳重。年纪太大的话，容易跟公主们产生沟通障碍，俗称代沟……” 　　收到信之后，欧阳修的表情是—— 　　你是在为难我胖虎啊.jpg 　　他关起门来跟夫人吐槽：“官家的要求这般多，是想玉帝来给他教书不成？哦，玉帝也不成，玉帝老爷恐怕有几万岁，他不符合官家‘三十岁到四十岁’的要求。” 　　夫人杨氏捂着嘴在笑：“夫君难道不明白，官家是比着你来找吗？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看夫君挺符合的。” 　　“啊，也对哦。”欧阳修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那么优秀的人 。 　　难怪他能教出贵妃这么优秀的学生，他膨胀了！ 　　他对于教育大业有着极大的热情，再次私信给小张布置作业。他在赴任的途中遇到一个游人，对方的文章写得相当不错，针砭时弊，博辩宏伟，行文颇有汉朝贾谊的古风味道。 　　欧阳修和苏洵秉烛夜谈，得知他对方考过两次科举，不中。欧阳修安慰道：“我考的头两回科举也没中，第三次才考上的。明允（苏洵的字）继续打磨学问，你以后肯定能中的。” 　　苏洵对于自己没考上科举的两次经历，虽然沮丧，但没有太多失望。他聊起自己的儿子：“我若不中，我还有两个儿子。我教两个儿子自幼读书，他们学习很刻苦，肯定能中的。” 　　欧阳修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哪个读书人不是自幼苦读？ 　　哦，苏洵他不是。 　　苏洵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二十五岁才捧读经义，之前不过是胡乱混日子。要是叫我一次考中，这才叫没天理啊……” 　　欧阳修：我原以为我已经够天才了，原来有人比我更天才啊。 　　要是苏洵从小认真读书，这人得厉害成什么样子？ 　　欧阳修给皇帝回信：“我认识一个人，祖籍眉州眉山的苏洵，年纪不是很大。他虽然没考上科举，但是他的文章写得很好，词一般，但诗很棒。他工于书法，擅行草，家里世代会弹古琴。他亲自给二子轼和辙启蒙，应该是会教书的。我把我的琴拿出来，苏洵弹的《文王操》……” 　　萧靖收到欧阳修的信，刚开始一看—— 　　这个人连科举都没考过啊？ 　　仿佛没有大学文凭，来教他闺女？ 　　官家不是特别满意，他认为科举成绩是古代含金量很高的一个文凭，能代表一个人的文化水平。他再往下看，欧阳修说苏洵有两个儿子，一个名字叫轼、一个名字叫辙。 　　“欧阳修是不是收钱了？我给他出双倍！怎么有人给儿子取那么奇怪的名字呢？”萧靖把信递给张嫣看，“我看咱家闺女的名字起得真好，一听就特别有福气。别人家里轼和辙，一个叫车把手，一个叫车轮印，都不好听。” 　　张嫣赞同地点头：“苏轼、苏辙……是很奇怪的名字啊。” 　　“什么，苏轼和苏辙？哦，对了，他家姓苏啊！” 　　萧靖一拍脑袋，他居然刚才没反应过来。 　　苏轼的老爸是叫苏洵没有错，一门三苏，皆是唐宋八大家。官家细想一下，今年苏轼多少岁来着？这位小朋友会做饭烧东坡肉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间点，苏轼小朋友九岁，大概还不会做东坡肉。 　　历史上嘉祐初年，苏洵带着两个儿子进京考科举（这一次苏洵没报名考试，他是给苏轼和苏辙陪读）。苏洵把自己的文章给欧阳修看，欧阳修十分推崇他的文章，向朝廷举荐苏洵。本章情节蝴蝶了一下，变成庆历六年，欧阳修已经和苏洵认识。感谢在2021-08-08 23:56:05~2021-08-09 22:5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桑愚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见?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6章 赵祯无遗憾（81） 　　◎宋仁宗请苏洵进京◎ 　　萧靖托欧阳修去请苏洵进京, 官家没说是给公主找老师，而是说：有宗室王爷想要为小娘子聘请先生, 只要苏洵肯来, 附加福利是能让苏洵的两个儿子免试进去国子监附属小学。 　　官家算了一下，苏轼应该是上小学的年纪。苏辙岁数小一些，可能这个娃过一两年才能去上小学。 　　古有孟母三迁, 萧靖不信苏洵不心动。小学生从国子监附属小学毕业以后，成绩优秀者能直升太学或者国子监。要是后世他家娃能上清北附小，当爸爸的肯定要冲啊！ 　　宋朝的小学是真的叫“小学”, 招生国子监附属小学对于学生的要求是很高的：小学生八岁能诵一大经, 日书字二百；十岁加一大经，字加一百；十二岁以上，又加一大经、字再加二百。 　　萧靖用自己的话理解一下, 六年级的小孩要每天练五百个大字, 还要背下三本经典。 　　这个学习压力可不小，张贵妃背一篇《醉翁亭记》都花了一个星期。要是叫张嫣从诗、书、礼、易、春秋中抽三本来全书背诵，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萧靖猜她铁定想辍学。 　　官家猜想：苏轼那么聪明的小脑瓜子……这位小朋友应该能适应国子监的小学生活吧？ 　　远在四川的苏洵收到欧阳修来信，表情十分惊喜。他敬佩欧阳修的才华和人品，没想到茫茫人海中匆忙一遇，对方往后还记得他。 　　他不过是一届白身, 欧阳修是一州长官。人家看得起他，信中言辞诚恳真切，给他介绍工作，邀请他到东京任职。 　　“欧阳永叔多好的人啊！”苏洵感动极了, 他揪着九岁的大儿子苏轼, 兴奋地说, “儿啊，我带你去看看东京。” 　　“哈？你又想出门？” 　　苏轼的头顶梳着两条总角辫子，小孩叉着腰，神色很不高兴。爹爹总爱出门游学，把整个家的责任全丢给娘亲，他不太喜欢。 　　苏洵有一颗游子的心，他学了老乡李白的仗剑走天涯，总想着“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老苏有自己的诗和远方，他游过巫峡和峨眉，去过荆州，再往东去到滁州。 　　虽说人生应当读万本书行万里路，但是对于老婆孩子来说，男人的这种行为特别苟。 　　宝元二年，夫人程氏产下苏辙，苏洵外出旅游。 　　庆历五年，苏洵在家给苏轼教学，不到数月，他又跑出去旅游。 　　去年的这一次出游，让苏洵结识到欧阳修。对着直瞪眼的长子苏轼，苏洵有些没底气，他对妻儿照顾太少，确实是他理亏。 　　这不，他想法子补偿家人，温声道：“此次前往东京，我不是去游学。有一位大人帮我谋了差事，让我去东京给小娘子教书。人家开出的待遇很丰厚，能让你去国子监小学读书，等辙儿满八岁，他也能去读书。我打算把你们都带上，我们全家都去东京。” 　　“这样好的事情，人家怎么便宜了你？”苏轼不信，“爹爹连个功名都没考上哩！” 　　鉴于自己没考上科举，苏洵有些脸红：“咳咳……人家为何要骗我？大人名讳叫欧阳修！写《醉翁亭记》的庐陵欧阳修！” 　　“哦。”苏轼捧着下巴，“欧阳修是谁？我不认识。” 　　对于一个九岁的小朋友来说，你问他谁是大宋作协成员，他咋知道啊？ 　　苏轼他不知道。 　　“算了，我不跟你说。”苏洵转身就走，“我跟你娘说。” 　　夫人程氏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她出身富豪之家，读过很多书，能给苏轼和苏洵辅导功课。她的性格坚韧，是一个能支撑门户、打理家务的厉害人。 　　程氏看过欧阳修的书信，她赞成举家搬去东京。她心想欧阳修一个当官的，应该不会骗人。她希望儿子苏轼和苏辙能入读最好的学校，将来考中进士，出人头地。 　　可怜天下父母心！ 　　“盘缠的问题……我回去问我哥哥借一点。” 　　程氏咬着牙，别人都说东京居不易，肯定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苏洵是家中小儿子，他继承的财产除了吃喝，不算特别富裕。老爷苏序还在世，老爷子活着，当儿子的苏洵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分家分钱。 　　她娘家在眉山能称富豪，一次借十万钱不成问题。 　　“多谢夫人贤惠！”苏洵拱手道，“等我到了东京，我给夫人买最时兴的衣裳。” 　　“对了，我们先去成都买一些私营蜀锦，等去到东京再出手，岂不是能赚点利润？”程氏头脑灵活，“这样一来，我欠兄长的钱很快能还上，指不定还能有富余。” 　　苏洵乐得拍手，他家媳妇最精明了！ 　　几日后，苏洵拜别了父亲苏序，给大哥苏涣寄信，说自己要去东京谋生。苏家的男人们对此表示支持，觉得苏洵长那么大了，终于有点上进心。 　　苏洵如今有三个儿女，十一岁的苏八娘、九岁的苏轼和七岁的苏辙。其实苏洵一共生有六个孩子，前头的一儿两女早夭，活下来的三女苏八娘成了家里最大的孩子。 　　八娘在苏家老宅这一辈的小娘子中排行第八，因而得此名字。八娘生得秀丽可人，苏洵和程氏带着女儿去程家借钱，程家想要和苏洵约定儿女婚姻。 　　程家看上八娘，十一岁的女娃，不小了，过几年能嫁人。八娘跟随父母饱读诗书，人品和才华很过硬。 　　程家表哥程之才比八娘大一岁，正是极其般配的年纪。程家舅舅笑着跟八娘说：“好俊的小娘子，以后舅舅将八娘聘过来，将你嫁给表哥，可好？” 　　“小孩子的事情，怎么能说得准呢。”苏洵捏起两枚蜜饯，“八娘随我，生性贪玩，不爱料理家务，总爱往外跑。” 　　程家人这才不提婚事。 　　在进京路上，苏洵跟程氏商量：“夫人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看你家侄儿，那么大一个孩子，都十二岁了，读书竟然比八娘还少。程之才举止骄纵，身边丫鬟又多，不是结婚的良配。” 　　“唉，我哥哥疼爱孩子，这有什么过错呢？”程氏觉得外甥没他说那么差劲，出嫁后的姑奶奶把女儿嫁回去娘家，是本地很流行的风俗。 　　“别的不说，你对你儿子没有信心？”苏洵指着睡着的大儿子，“轼儿一向聪明，他去国子监进学，定能认识许多好同窗。这里头出几个进士老爷不难吧？” 　　“我听闻东京人爱榜下捉婿，等开榜那日，我也去捉一捉，定叫八娘当一回进士娘子……” 　　当爹的在畅想未来，程氏看到他这副模样，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怎么想得那么美呢？ 　　程氏听闻，人家榜下捉婿的都是宰相老爷，或者是东京的豪商。就苏洵这种一没官身、二没家产的人，进士老爷是脑子磕傻了才给他当女婿。 　　…… 　　当年张嫣上小学，是王拱辰在城门口接的欧阳修。这回公主们该上幼儿园，官家让王拱辰去接人。 　　今时不同往日，王拱辰已经是三品要员。 　　王拱辰反对庆历新政，以“自贬”威胁皇帝。萧靖不理他，冷落了小王大半年，官家不跟小王说话，小王上书他当看不见。王拱辰见势头不对，脸上稳如老狗，心里很是着急。 　　适逢张贵妃与王拱辰的妻子薛氏关系好，贵妃透露出来，官家为公主们聘请的先生是外地的一位不知名学者。王拱辰渴望修复和皇帝的关系，主动请求来接苏洵一家，帮忙解决苏家人衣食住行若干问题。 　　萧靖准了。 　　王拱辰是开封本地人，对东京熟悉得很。 　　“请问先生是眉山苏明允吗？” 　　御史中丞王拱辰穿着家常的袍子，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三品官而摆出高姿态。他带了好几个健仆，准备帮苏家人搬行李、兼顾跑腿采买。 　　王拱辰自我介绍：“我姓王，先生可以唤我君贶。赵大官人差我来接你们一家，大官人提前办好公租房，已经交了三年的租金。” 　　“有劳，有劳王大人！” 　　一听到有房可以入住，苏洵立刻递上自己的文书，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猜想这个姓王的有官身，果然他喊了“大人”，王拱辰没有反驳。 　　王拱辰的诗词不如欧阳修高产，他写得少，所以他在民间的名气反而不如欧阳修大。苏洵对王拱辰不了解，只觉得赵大官人好厉害，能差遣这样的人。 　　王拱辰得知苏洵有三个孩子，找的公租房十分宽敞，除去正厅和主卧，还有一个小花厅、五间卧室、三间书房。宅院配有独立厕所和厨房，最后面有一个小花园，园子里有一座漂亮的凉亭。 　　宅子里没有其他租户，自成门户。 　　程氏背着包袱，跟在两个男人的身后，旁边是乖巧的苏八娘。八娘左手牵着大弟弟苏轼，右手牵着二弟弟苏辙，她听得爹爹小声嘀咕：“这样的房子，在东京要多少钱？” 　　王拱辰笑道：“若是公租房，陛下仁慈，大约要两千一个月。若是私人出租的房子，要一千。” 　　“岂不是私人的更便宜？”苏洵大感震惊。 　　王拱辰在下一秒说：“……是一千一日。” 　　苏洵：真贵啊。 　　苏洵：光是租房就那么贵，买房要多少钱？ 　　他回头看向两个儿子，语重心长地说：“轼儿和辙儿，你们长大之后，一定要定下一个志向。” 　　苏轼正打量着这一处宅子，看得目不转睛，冷不丁被爹爹问到。小孩抬头问：“什么志向啊？” 　　“买房！”苏洵苦于自己没钱，“一定要买房！” 　　作者有话说： 　　据说苏轼年轻时候没钱买房，儿子结婚都是借朋友家里的房子，他奋斗到五十几岁，问弟弟苏辙借钱7000贯买房。苏辙奋斗到七十岁，才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苏家兄弟，应该能算得上是大宋房奴了。 　　感谢在2021-08-09 22:54:33~2021-08-10 17:4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7章 赵祯无遗憾（82） 　　◎宋仁宗的快乐教育◎ 　　萧靖约苏洵在樊楼见面, 交代他可以带上儿子苏轼和苏辙。 　　传话的是王拱辰，王拱辰对苏洵得到的重视十分羡慕。他考过状元, 当年在科举上也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他自问才学不差, 缘何陛下不让他给公主们教书？ 　　不是小王不乐意，而是皇帝没看上他。 　　王拱辰很好奇苏洵是何方人物，没有功名在身, 却能让皇帝记挂。 　　莫非是外地的大儒？ 　　“樊楼是京中七十二酒楼之首，菜式风味相当不俗。”小王告诉苏洵，“大官人此番十分重视先生。” 　　虽不曾见面, 苏洵已经感叹道:“赵大官人是一个好人呐！”若不是好人, 怎么会帮他孩子上学、帮他租房、又给他发工资呢？ 　　到了见面这一日，苏洵早早起来，他穿上一身七成新的裥衫, 专门打了一盆水来擦脸和脖子。程氏忙着给一家人烧早饭, 八娘在给两个弟弟梳头。 　　八娘往苏轼头顶抹了一把菜油，喊道：“娘，我给大弟弟梳总角髻还是小辫子？” 　　“我们前几日带你去小学门口看过，小学生单个的小髻真精神，瞧着文气很足。”程氏应声道，“轼儿梳单髻，辙儿梳两条总角辫子。” 　　“成。” 　　八娘拿着菜油继续在弟弟的脑袋上嚯嚯, 油多放点，显得日子有油水，人体面！ 　　苏轼闻着菜油的味道，偷偷伸手沾了一些往嘴里舔, 唔, 没有荤油甘美。八娘好不容易弄完大弟弟的发型, 把小马扎一抽，喊一声“换人”，苏辙连忙乖乖地坐在上面。 　　“大姐姐不去樊楼吗？”七岁的苏辙看着八娘，他和哥哥都换了衣裳，大姐姐没换。 　　小孩点着脑袋：“我想大姐姐去樊楼，都说那里有好吃的。” 　　“等辙儿挣了钱，我定要好好上樊楼吃一桌，吃穷你。”八娘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你们去到酒楼，不要失礼，吃东西慢一些。” 　　赵大官人又没喊她，她跟着去蹭吃多丢脸啊？ 　　这是萧靖思虑不周。 　　官家记得苏洵有两个儿子，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对方还有一个女儿。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会邀请苏八娘的。他让王拱辰喊上苏轼和苏辙，一来想要提前见一见两位小朋友，二来是他想考察苏洵的教育水平。 　　养不教，父之过。要是两个儿子都没有被教好，萧靖会重新评估，苏洵能否成为公主们的老师。 　　在自己家孩子身上，官家是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约定的时辰是巳时(上午九点)，苏洵带着两个儿子，终于到了樊楼门口。 　　“爹爹，这里好高啊！”苏轼忍不住小小惊呼一下，“竟然有三层楼！” 　　“我们能去第三层吗？”苏辙牵着苏洵的手，兴奋地说，“我没去过这么高的。” 　　苏洵：儿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苏洵带着两个儿子，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樊楼，表面上十分高冷，实则心里慌得一逼。他感觉自己像是土包子，第一次来国都的大酒楼，被樊楼的气势所慑。 　　樊楼高三层（三层楼在北宋民间很少见，宫廷建筑除外），绕过张灯 　　结彩的主楼，周边还有东南西北四栋分楼。苏洵拿着赵大官人给他的帖子，三人先进去的是樊楼主楼，然后走过相通的飞桥和走廊，被侍者领到西楼的酒阁子。 　　宋朝的酒阁子，相当于后世的包间。 　　樊楼位于东华门外的景明坊，原本是贩卖白矾的地方。初时被人叫作矾楼、白樊楼，在宋太/祖皇帝统治年间已经有这一处酒楼。除了炒菜，樊楼以自酿美酒出名，每年从官府购买的酒曲多至五万斤，光是每日给官府纳的酒税就有这个数—— 　　“两千钱，真不少啊。” 　　萧靖提前去到包间，他点了一壶樊楼特色的眉寿酒，还有十来样点心。他细品之下，酒香浓郁，比张家送给张嫣的醽醁也不差。眉寿酒是一种历史悠久的米酒，理论上是用秋时打下来的稻米酿造，等到春天的时候再开坛。 　　官家小小地喝了两口，方放下酒盏。他喝出来药材的香气，想必是樊楼改良过的秘方。 　　虽然大白天喝酒不好，但是来都来了，人去到北宋著名旅游景点都不买点特产，简直仿佛白来一趟。官家买了一壶酒，给国家纳税，这钱从左手倒腾到他右手…… 　　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苏轼跟着爹爹身边，睁大眼睛，一路看得目不暇接。都说东京富贵繁华，他昨日很爹爹逛了桑家桥瓦子，见人来人往，以为那是东京的富贵之处。谁知等他来了樊楼，才知道东京的美丽繁华，藏在这食肆之中。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小孩以为自己数错了，小声地嘀咕：“我们在二楼走的飞桥，又上了两次台阶……怎么像是去到第四层？” 　　不是说樊楼只有三楼吗？ 　　九岁小孩都察觉到的事情，苏洵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手心出了好多汗，他意识到今天要见的赵大官人，肯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指不定是那个。”苏洵的心神大受震撼。 　　东京人皆以为樊楼有三层，孰知它的西楼第四层有一处格外精美的酒阁子？ 　　那是留给皇帝玩乐的地方，平日绝对是用木板封得严严实实。 　　西楼对着是皇宫的方向，这楼建得高，往下一看，能看到皇宫的一小部分。虽然对着的只是皇帝家的后花园和沟渠—— 　　萧靖从窗口俯视着自家园子，他数了一下，发现有好几棵树的树顶发黄，需要修剪枝叶。他看得入迷，突然间听到门口有动静，脚步声不止一人，然后是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音。 　　“进来吧。”官家抬头说。 　　苏洵胆战心惊地推开门，看到立着一位年轻官人。这个年轻是相对于他而言，对方似乎年纪比他小了好几岁，大约三十出头。这人穿着绛紫色的燕居服，腰带镶玉，头戴乌纱软脚幞头。 　　虽说是常服，但是一看就特别有钱、有权的样子！ 　　萧靖微微颔首：“苏先生好。” 　　“见过赵大官人。”苏洵作叉手礼，又让身后的两个儿子过来见礼。 　　苏轼和苏辙偷偷打量这位大官人，觉得大官人比爹爹好看，脸也白。苏轼喊了一声“大官人安好”，苏辙学着哥哥喊人。 　　“都是好孩子，你们在阁子里玩吧，案上点心皆可吃。” 　　萧靖仔细瞧着两位幼年版唐宋八大家，他得出来的结论：俩孩子看着精神，机灵。要说有多么天才，比如过目不忘或者出口成章什么的，官家没看出来。 　　只是两个普通孩子。 　　大抵成功需要百分之一的天赋，外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苏轼知道爹爹要谈事情，他拉着弟弟，靠在远远的窗户边沿玩耍。两个小孩一眼望去，能看到远处被高墙围起来一部分，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旁边有形状奇怪的假山和好几处亭子。园子里的树不是很多，稀稀疏疏地种着。 　　“哪里是谁家园子，竟然这般大？那么大的池塘不种莲花多浪费啊，夏天有莲子可以吃，秋天还能有莲藕……” 　　是苏轼在跟弟弟说话，苏辙赞同地点头。 　　萧靖听到两个小朋友说话，觉得想法不错，但不全对。他插嘴道：“因为那一处池子连通沟渠，沟渠时常会排出污水。这样的池子不适合种藕，藕吸收了脏东西，人吃了会生病的。” 　　“大官人怎么那么清楚？”苏轼脸上写着“我不是很信”。 　　萧靖给小朋友塞了一块点心：“哦，因为那是我家。” 　　苏轼：“……” 　　老苏家连租房都觉得贵的时候，人家已经拥有那么大的园子，光是园子，已经比他家租的宅子大了好多倍。苏轼头一次被凡尔赛，心灵遭受暴击。他小声地道了“谢谢”，握着一块蜂糖糕飞快地跑开了。 　　萧靖看着有点活泼的苏轼，跟苏洵说：“你家这个长子，挺有意思的。他入学的事情好办，我让王拱辰把条子送过去苏家，三日后先生带着长子去国子监小学。” 　　“至于那个小一些的，才七岁，明年或者后年再入学也不晚。”萧靖跟苏洵交流养娃经验，“苏先生，不是我小气，不给你家次子行方便。只是孩子初来乍到，一时难以适应，又不足八岁的入学年龄。大孩子学东西肯定比小孩子要强，若是孩子一步撵不上，步步撵不上，一旦成绩跟不上同学，孩子容易自卑，这心气无端矮了一截。” 　　“大官人言之有理，我想把次子留在家里，再过一两年方去入学。” 　　苏洵很认真地点头，苏轼九岁，长子和八岁的孩子一起读小学，有益无害。而苏辙才七岁，叫孩子跟一群比他大的同窗比学习，赢得艰难，输了会很难过。 　　萧靖告诉苏洵，自己家里的情况：他有三个女儿，都是同一年生的，如今三岁半。他不想给闺女们太大的压力，想要孩子接受快乐教育，做大宋最快乐的姑娘。 　　“何为快乐教育？”苏洵不懂。 　　“快乐教育，旁人不懂，我想苏先生会懂的。”萧靖说，“先生二十几岁才苦读，先生的童年难道不快乐吗？” 　　苏洵：啊，这…… 　　没有被人逼着学习、整天就是玩儿的日子，确实是很快乐。他回忆着自己的人生，啊，快乐啊！ 　　别人家男孩子的计划： 　　七岁，正式读书。 　　十八岁，结婚，苦读，考科举。 　　二十岁，有娃。 　　三十岁，有事业。 　　而苏洵的人生历程—— 　　七岁，开始读书，断句和作诗没学会，在家里玩。 　　十八岁，结婚，在家里继续玩。 　　二十岁，娃早夭。 　　三十岁，有三个娃，读书，旅游，没事业。 　　萧靖左看右看，认为苏洵是搞“快乐教育”的最佳人选。因为苏洵自己都是怎么过来的，公主们只要识字、能读几本书，懂一些道理就行了。 　　“当然，诗书还是要教的，起码要会背鹅鹅鹅。”萧靖告诉苏洵，“先生先教她们写字，多讲一些典故，孩子能背三五首诗就很好。” 　　苏洵：只要背骆宾王的鹅鹅鹅就行了？ 　　苏洵：这个当爹的缺心眼呐。 　　萧靖把自己列的课程表拿出来：“比如第一日早上，先生先教她们握笔、写自己的名字，一个叫赵大福、一个叫赵小花、一个叫赵生生。这一日的学习任务是记住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对，不要求她们一定会写，起码要会认出来。” 　　官家很有自己的道理：“不然孩子上街走失了，有好心人带着她去到官府报官，官老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孩子说自己叫赵大福。官老爷问是福气的福还是衣服的服，孩子说不上来，这怎么找家？” 　　苏洵：啊，这……眼光真长远的。 　　正常人都不会假设自己孩子走丢吧？ 　　“至于下午，我这里有三十张儿童识物卡，掺了写有她们名字的卡片。先生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只需要带着她们抽卡玩卡。”萧靖从怀里掏出来一沓卡片，“比如这一张，上面画的是橙子，谁抽到橙子卡片说不上来是什么，你就在她脑袋上贴小纸条。最后把牌全部抽完，谁头上的小纸条最多，谁就输了。” 　　“输了的人，罚今日不许吃果子。” 　　苏洵：这教学方法真好玩！ 　　他拿过萧靖给的教学用具，卡片用的是硬纸，做工相当精美，水果图案画得跟真的一样，除了有常见的橙子葡萄香梨，还有罕见的芭蕉、荔枝和无花果。 　　苏洵十分喜欢这样的东西，想自己收藏一份，请教道：“请问大官人，这个牌哪里有得卖？” 　　“哦，外面没有卖的。”萧靖实话实说，“翰林图画院的人画的，我不知道他们那里还有没有。先生家里的孩子若是想要找名师学画画，崔白的花竹飞鸟画得极好。” 　　“多谢，多谢大官人指路。” 　　苏洵捂着心口，被炫耀得不行。 　　太凡尔赛了！ 　　翰林图画院的大人们堪称丹青国手，就给您画这个幼儿识物卡片？ 　　苏洵带着两个儿子回家，路上忍不住说：“暴殄天物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代樊楼的资料来源于开封市人民政府网站。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摘自杜牧的《阿房宫赋》。 　　啊，最近事情有点多，日更肯定能日更的。但是更新时间不定，基本上都是我码完，立刻就发出来。感谢在2021-08-10 17:43:41~2021-08-12 23:1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光片羽 20瓶；靖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8章 番外：欢乐苏家人 　　◎喜欢上学的苏轼◎ 　　几日后, 苏洵得到翰林待诏的任命文书，以及一身□□绿的袍子。他还得到一只银织的小荷包, 名曰鱼袋。 　　鱼袋是萧靖额外个苏洵加上去的, 让老苏行走在皇宫，得以撑场，不被人看轻。 　　“哇, 这就是官服？” 　　苏家人围坐在一起，心情激动地不得了。八娘和弟弟们摸着的爹爹的职业套装，他们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衣裳, 孩子们觉得当官是特别威风的一件事情！ 　　这可是堂堂六品官！ 　　程氏高兴之余, 纳闷道：“怎么给宗室家的小娘子教书，都能混个一官半职？这是哪一家大王的小娘子？我要不要去给人家送点礼物？” 　　“我听闻小娘子的生母喜欢蜀锦。”苏洵得知一些关于张贵妃的传闻，“其余的东西, 人家看不上, 倒不必送过去。若是能得一匹好锦，我不妨送过去。” 　　苏洵不敢把实情告诉家人，怕他们吓到，他一届白身去给公主们教学，绝对是他高攀了。而且他自知阖家并非东京本地人，没根基，怎么低调都不为过。 　　孩子们嘴上没把门, 跑出去吹牛不好。 　　至于夫人……她若知道实情，肯定惊大于喜，这压力太大了。 　　苏轼摸着绸制的官服，羡慕道：“这身官服真好看啊, 比我们从家乡带出来的蜀锦都好。” 　　苏辙点头：“爹爹穿这一身, 好精神！” 　　苏洵有些得意, 伸手要去拉老婆孩子们，高声道：“衣服和文书且放好，锁门，走！今日大喜，我们到大相国寺耍耍，再切四五斤炙猪肉。旁人都说大相国寺好玩，我还没去过……” 　　“我回屋拿几个铜板，添点香油，让佛祖保佑相公。”程氏急急忙忙地冲回卧室。 　　八娘赶紧换上一条碧水色的新裙子，然后抓住两个弟弟要梳头。这才小半日，两个男孩在院子里疯跑疯玩，头发散出来小半。苏轼和苏辙听到买肉吃，两张小脸高兴得不得，嘴里忍住不流口水。 　　“炙猪肉！炙猪肉！” 　　“四五斤肉……我们得吃多久？” 　　“唔，应该能吃到肚皮撑破！” 　　官家给苏洵预支了一个月的俸禄，以作安家之用。苏洵拿着这一笔“巨款”，让家人敞开肚皮大吃一顿，吃得满嘴流油。大相国寺的炙猪肉十分有名，皮香脆，肉嫩多汁，在苏轼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猪肉。 　　这肉太好吃了，苏轼甚至觉得比羊肉更好吃一些！ 　　小孩问爹爹：“猪肉这么好吃，为何我们家不常吃猪肉？” 　　“猪肉很难做得好吃，弄不好会又臭又酸。”苏洵告诉儿子，“我听闻王公贵族多吃羊肉，所以其他人跟着学，都想吃羊肉，大家觉得吃得起羊肉的日子是好日子。” 　　“可是爹爹，我觉得能天天吃到炙猪肉，我会很高兴，觉得是好日子。”苏轼看向苏辙，“弟弟，你明日还想吃今天这样的肉吗？” 　　苏辙回味着烤得焦脆的脆皮猪肉，毫不犹豫地说：“吃啊——” 　　半大小子，就没有不爱吃肉的。苏家不算豪富，顶多过了小康，温饱不愁。程氏每日做饭喂饱一家六口人，从来都是菜多（羊）肉少。 　　“我明日买一回猪肉，试着看怎么做。再买点鱼做汤，我看开封附近有大河，鱼应当便宜。” 　　程氏看孩子们馋肉吃，有些心酸，若是她和苏洵更努力一些，娃能大口吃肉。八娘开始懂事，她举手道：“我帮着娘，我摘的鱼可干净了，一点儿鱼鳞都不会留。” 　　苏洵把自己预支的工资全部交给程氏，让她安排调度。程氏掌握了家中财权，她大手一挥，给苏洵分了五百块零用钱，然后给八娘发了六十钱零花，再给苏轼和苏辙各发了三十个钱。 　　她问两个儿子：“你们大姐姐年龄不小，别的小娘子在这个年纪买花戴，买胭脂水粉打扮。我多给八娘三十个钱，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苏轼摇头：“我没有异议。” 　　苏辙说：“我也没有。” 　　次日，兄弟二人各得三十钱，商量拿钱去买饴糖，再买六个肉馒头，家里一人一个。他们凑一凑，能有六十个钱，不少啦。 　　谁知苏轼还没出门，他看到八娘从外面回来。她认识了邻里的人家，跟着邻居家的小娘子逛游东京。 　　“我专门去的孙好手店，给你们买肉馒头，闻着可香了！”八娘像做贼一样，“快吃，还热呢，别让娘瞧见了，不然她肯定说我贪嘴乱花钱。辙儿过来，有你的一份。” 　　苏轼大口大口地把馒头往嘴里塞，企图毁尸灭迹。苏辙的嘴比哥哥小了一圈，吃得急，险些要噎死。 　　八娘还买了一小包糖，大概有三两重。她把糖藏进去一只小罐子，封好，这样老鼠没办法偷吃。 　　苏辙悄悄地靠过去苏轼身边，小声地问：“哥，你还出去买东西吗？” 　　“不买了，但是你还得把零花钱给我。”苏轼沉思道，“我把六十个钱塞到大姐姐的枕头下面，然后我去跟娘说，是我们两个贪嘴花钱，不干大姐姐的事情。” 　　八娘买了五个肉馒头回来，他和苏辙各吃一个，剩下的馒头肯定是要给爹娘的。苏轼发现大姐姐的嘴边有油光，俨然在外面已经吃过。 　　苏轼心想，娘把钱给了大姐姐，原是想大姐姐打扮自己。八娘把东西全买吃了，苏轼担心娘知道之后，会很不高兴。 　　程氏得知长子和次子一日把零花钱全部花完，心里直抽抽。虽说六十个钱也不是很多，但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好。 　　“你们这性子是像了谁？怎么钱在手里存不住呢？” 　　“不像我，太像你们爹！” 　　“吃吃吃，就知道吃，锅里鱼汤刚熬好，你别急着喝，小心烫死你。我的猪肉烧得尚可，你别吃太多，记得给你们爹爹留两块……” 　　苏轼平白挨了一顿骂，他没有多难过，娘亲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娘叫他喝汤吃肉呢。 　　八娘已经做好娘会骂她的准备，谁知娘脾气好得很，一整天都没有说她。小娘子的好心情持续到睡觉前一秒，她睡不着，辗转反侧间发现布枕头硌肉，她拿起枕头一看。 　　好家伙，下面有一大把钱，她两只手都捧不完！ 　　八娘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娘啊——” 　　“我们家闹鬼了，闹鬼了——” 　　“娘，鬼给我送钱，送了好多钱——” 　　两个小鬼从另一间卧室钻出来，苏辙看向哥哥，不安地说：“哥，大姐姐被吓到了。” 　　“那怎么办？”苏轼不曾想会吓到八娘。 　　“不如我们去把钱偷回来？”苏辙溜过去姐姐的卧室，“只要大姐姐看不到钱，她就不害怕了。” 　　苏轼跟着溜过去：“好主意！” 　　兄弟两人把钱兜着就跑，等八娘带着父母去到卧室的时候，六十个铜钱早没影了。八娘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钱怎么没有呢？”她往枕头底下翻了好几遍，大惊失色，“明明刚才还在的！” 　　苏洵安慰女儿：“定是你做噩梦，把梦里的当真了。” 　　程氏说：“你要是太害怕，过来跟我睡，我让你爹爹去书房睡。” 　　“是做梦？我刚才看到的都是假的？” 　　八娘不是很信，但是爹娘都这样说，她半信半疑地继续睡觉。第二天，苏轼出去买了一小盒胭脂，打算送给大姐姐。他站在水粉小摊前面，看着好多种红色，什么朱红粉红桃红都有。小孩看得头晕脑涨，直接选了最红的那一款！ 　　红的，多喜庆啊。 　　“大姐姐，这是我和辙儿送你的，你涂上好看。”苏轼偷偷把胭脂塞给八娘。 　　“谢谢轼儿。”八娘笑得合不拢嘴，收下了。 　　结果苏轼打死都想不到，大姐姐自己不用胭脂，反倒很喜欢给他用！ 　　他要到国子监上学的那日，八娘早早起来，她先给苏轼梳头，然后沾了少许胭脂在手心。 　　她喊道：“坐好，别乱动！” 　　八娘按着大弟弟的脸，使劲在他脸上搓。她瞧着弟弟红彤彤的脸色，满意地点头：“这样好看，气色好，走出去真是富贵极了。” 　　苏轼有些犯困，没反应过来，更何况他家没有出门前照镜子的习惯，他不知晓大姐姐在自己脸上抹了什么。苏辙爬起来吃早饭，小孩看到哥哥的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好看不？”八娘指着苏轼，问苏辙。 　　苏辙瞅着哥哥的红脸，言不由衷地说：“好看啊。” 　　程氏看到长子的脸，虽然红得有些夸张，但是十分可爱。苏洵看着时候不早，没有说什么，赶紧带着儿子去国子监小学报到。 　　苏轼是新来的插班生，他被老师安排到外舍乙班。学校分内外两舍，内舍是重点班，外舍是普通班。 　　苏洵对于儿子去了普通班上学，没有感到不满。小学每年会有一次“上舍考”，外舍班考得好的小学生有机会晋升内舍。 　　他对苏轼很有信心！ 　　苏轼背着书包，得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他的同桌赵宗汉是东京本地人，据说还跟皇帝有亲戚关系。赵宗汉看着这个红脸的同桌，从包里掏出来一只精致的粉盒，大约半个小孩巴掌大小。 　　“喏，你要蔷薇硝吗？我给你涂点粉吧？”赵宗汉以为苏轼是犯了春癣，好多人都涂蔷薇硝治病。 　　“什么是蔷薇硝？”苏轼不懂，拈了一些粉，“这个闻起来很香啊。” 　　赵宗汉如数家珍地说：“这是用蔷薇花做的硝，蔷薇花你知道不？蔷薇花还能做蔷薇水，那瓶花水特别香，贵妃爱用蔷薇水，城中有一家铺子卖的蔷薇水据说和宫中的一模一样，要三万钱一瓶……” 　　“多谢赵兄，你真好啊。” 　　苏轼坐好，任由同桌给他上了厚厚的蔷薇硝。 　　小学生红着脸出门，白着脸回来。他卡粉而不自知，爱笑爱说话，一动脸上就哗哗地掉粉。 　　他这副模样，走到哪儿都有人让（避）着（开）他。便是中午去到食堂，排队打饭的小学生让了一路，让苏轼先打饭。 　　“谢谢，谢谢。”苏轼很有礼貌地道谢，“你们真好啊！” 　　苏轼感受到了同学们的“友善”，连夫子过来关怀他，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适应。他结束了一日的学业，在学校门口等爹爹接他回家。他远远看着苏洵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然后他爹—— 　　完全看不到他，走出去老远。 　　苏轼：我在这儿呢！ 　　苏轼：爹爹的眼睛是瞎了吗？ 　　“爹爹，我在这儿！”苏轼白着脸，飞快地冲苏洵跑过去。他一把抓着爹爹的手，吓得苏洵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险些把儿子丢出去：“嘶——” 　　苏洵：这个脸涂得像鬼的，是我儿子？ 　　他辨认出来是儿子的五官，匆匆扯着苏轼回家。 　　小孩回顾自己这一日的经历，体验感很棒。他回家告诉爸爸/妈妈/姐姐/弟弟，“东京人最是热心肠，我喜欢在这里上学。我结识的赵兄给我涂很香的蔷薇硝，不要钱，他人真好啊。其他同窗们都很友善，排队打饭十分谦让。还有夫子他们，都过来跟我说话……”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一下，零点应该能出来一章。感谢在2021-08-12 23:18:35~2021-08-13 20:0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咪咪妙咪咪 20瓶；懵懵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9章 赵祯无遗憾（83） 　　◎宋仁宗旁听第一节 课◎ 　　辰时（早上七点）刚过, 张嫣走到小床旁边，喊三个女儿起床。 　　“起来啦, 起来啦, 今天你们要上学。”贵妃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子，“昨日说好的，今天你们三个要去上学。” 　　张嫣：只要娃能去上学, 她就能解放啦！ 　　张嫣：想想都觉得特别开心！ 　　大福的脚举得老高，翻了个身，明明是醒了, 她却不想起。小花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伸手，撒娇要抱：“娘抱我，才起得来。” 　　生生压根没有被吵醒, 睡得十分香甜。 　　“说好的, 抱一下，你先起来，别管她们两个。” 　　张嫣先抱住小花，给孩子擦脸，然后监督孩子用小牙刷刷牙。小花吐掉嘴里的唾沫，问道：“爹爹呢？” 　　爹爹说好要带她上学的。 　　“官家起得早，他出去的时候, 你们睡得跟小猪似的，压根不知道。”张嫣给小花剥了一个白煮蛋，叫她自己吃，“你们一觉睡到天亮还不满足, 大臣们都是半夜入宫, 官家五更开始早朝。” 　　五更有多早？ 　　月亮高高挂, 天上的星星亮着呢。 　　小花吃了半个鸡蛋，喝了半杯牛奶，十分同情地说：“爹爹好辛苦哦。” 　　二妹妹吃的鸡蛋一股味道，大福忍不住，也爬起来喊娘。大福的脚往外一踹，不小心把生生给踢醒了。 　　因为年纪太小，三姐妹睡在同一张小床上。 　　“娘，娘——”生生开始叫，“我想玩抽卡。” 　　萧靖昨日陪女儿们玩了一会儿幼儿识物卡，三个孩子都很感兴趣，想要继续玩。萧靖跟她们说好，说上学可以玩卡。 　　“等到下午再玩卡。”张嫣说，“先起来洗脸刷牙，一会儿你们爹爹要回来了。” 　　大福人小鬼大地叹气：“下午哦……” 　　对于三岁半的福康公主来说，下午简直像明年一样遥远。 　　等公主们换号好衣裳、吃过早饭，官家刚赶回来延福宫，这会儿时间接近上午八点。萧靖的朝会刚结束，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跑。 　　他承诺过的，开学第一日会陪她们去上学。 　　“爹爹，爹爹——” 　　大福最先留意到门口的动静，鞋子都不穿就往外跑。萧靖一下子接住这个小炮弹，问：“你的书包收拾好没有？” 　　“没有……” 　　大福转身就跑，她昨日贪玩，连书包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还不赶紧去拿书包！”萧靖大步走进来，他看到生生扯着自己的绿色书包，孩子偷偷往里面塞点心。官家看破不说破，生生拿的是酥点，到时候她就哭吧—— 　　酥皮点心一颠簸，容易碎成渣渣，压根没法吃。 　　官家觉得今晚可以借机教育孩子，反正闲着都是闲着。 　　小花起得最早，她已经背好自己的黄色书包，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她早早放了四颗水果硬糖在书包里面，打算分给大福一颗、生生一颗、她自己吃两颗。 　　“爹爹，这是我的书包。”大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自己的红色书包，颜色好认啊。 　　“找到就行，鞋子都穿好，我带你们过去资善堂上学。” 　　资善堂原是赵祯童年读书的地方，萧靖把现成的课室拿来开幼儿园。他把三个小书包都挂在自己身上，红黄绿三色，特别有红绿灯的风格。 　　十分耀眼夺目的。 　　苏洵提前一个时辰来到资善堂，他熟悉了一下地形，然后回顾自己拟好的教案，细想有没有纰漏之处。当他把教案第八次回顾的时候，学生们终于来了。 　　接近上午九点的太阳生得很高。 　　苏洵行礼，恭敬道：“臣拜见陛下，拜见福康公主、安寿公主、宝和公主……” 　　“免礼。”萧靖在课室后面找了个地儿，“先生只管教，朕且听着，不作打断。” 　　苏洵：您这样搞，我压力好大啊！ 　　谁能想到幼儿园第一节 课就是公开课？ 　　除了皇帝坐在后面，后排还有一堆宫女太监。三位公主头一日上学没定性，频频扭头往后看。苏洵逮着第三次开小差的生生，板着脸道：“宝和公主专心学习！” 　　大福趁着苏洵看向生生，背对老师做鬼脸。 　　萧靖：“咳咳——” 　　咋那么皮呢？ 　　苏洵说了宝和公主一句，见皇帝咳了两声，以为是不满他的教学方法。谁知皇帝摆手，解释道：“无事，喝茶呛着了。” 　　苏洵：他两只眼睛，都没看见皇帝刚刚有喝水。 　　苏洵：陛下撒谎。 　　既然皇帝不管，当老师的胆子大起来，教学开始渐入佳境。苏洵教完三位公主认识自己的名字，又给她们讲解字的意思。 　　“何为福？心中存在对神灵的敬畏，能得到一口田，这就是福气。” 　　“花字，上面的艹字头像不像地上长出两根草？大多数植物都有艹字头，莲、荷、苗、芽等等……” 　　“至于生，人以纵生，贵於动物横生。公主请看生字像不像是人出生时候的样子，先出来的是头，然后是手和脚……” 　　大福、小花和生生皆一脸茫然，她们没看过人生孩子。 　　苏洵一看孩子们的反应，暗道糟了。他本想结合字形来讲课，却没想到公主们年龄太小，缺乏许多常识。 　　倒是后面的萧靖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多抓了一把瓜子嗑着。 　　苏洵从皇帝家里的幼儿识物卡得到灵感，他在纸上写了三位公主的小名，随意揉成一团。然后他让学生们都围过来，抓纸团，分别念出上面是谁的名字。 　　萧靖：这方法真不错。 　　大福是姐姐，她先抓了一把。她瞧见后面一模一样的两个字，立刻道：“是生生的名儿！” 　　她和小花的名字都好难哦，唯有生生的最简单，她后面两个字是一样的。 　　“到我，到我！”小花打开自己抽的纸团，上面的名字不是她的，也不是生生的，那是谁的？ 　　聪明的小花看到右边的一口田，肯定道：“我这张是大姐姐的。” 　　生生是最后一个抽的，她上课频频分心，压根没学。她看到书包里压碎的点心，甚至想哭一场。老师说了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忘了。她拿了纸团，紧张地看向大姐姐和二姐姐。 　　她分不清楚上面写的是“赵大福”还是“赵小花”，嗯，应当不是她的名字。 　　萧靖看到这种情况，他心里一紧，暗道这丫头肯定是上课不专心。生生犹豫了一下，指着大福说，“……是大姐姐的名字。” 　　萧靖：明明写是小花的名字！ 　　官家很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上学分心是大毛病。苏洵罚生生多抄写两张大字，生生有些不高兴，萧靖没反对。 　　奖罚分明。 　　中午，官家带着三位公主回去延福宫午休，大福和小花的状态都不错，围着张嫣吱吱喳喳讲今天上学的事情。生生饭吃得不香，提早趴在小床上，盖着被子不理人。 　　“这是怎么回事？”张嫣轻声问。 　　萧靖解释道：“她上课爱分心，先生考她认字，她没认出来。大福和小花都认出来了，生生认错，被先生罚多写两张字。” 　　“罚一罚也好，这是她不对。”张嫣觉得苏洵没做错，“都说严师出高徒，你让孩子快乐学习，不代表可以上课懒散懈怠。” 　　“今晚甜点要桂花糕。”官家吩咐传膳的宫人，桂花糕是生生爱吃的，他想哄哄她。 　　公主的午睡要大半个时辰，等她们再一次去到资善堂上课，已经是是未时末（下午两点多）。苏洵中午在资善堂旁边的办公室午休，待遇包中午吃饭，有床有被，能够小睡一觉。 　　先生拿出学生们心心念念的卡片，带着她们抽卡玩卡。他先讲讲解卡片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这部分识物卡都是水果主题。 　　水果品种之多，有许多都是苏洵只听闻过，没吃过的。 　　“抽！” 　　苏洵一声令下，三位公主同时抽卡。大福抽了一张，卡片上画着一个近似圆形的青黄色东西，是长在树上的，很大一个。 　　“这个是橙子？”大福不太确定地说。 　　“错了。”苏洵指着图片上的水果，“橙子的皮是黄橙色，反观图上的果实颜色发青，头小身大，是柚子！” 　　三个小孩听得一动半懂，柚子长在树上，特征是个头大，皮透点青。 　　“下一个。”苏洵给大福的头顶贴小纸片，接着让小花说。 　　小花拿着自己抽到的卡，有些纠结，问：“这是不是葡萄？怎么不是紫色的？是不是画错了？” 　　她前几日吃过葡萄，是紫红色皮的。可是卡里画得不像，是绿皮的，果实挨挨挤挤一大串。 　　苏洵微微点头：“安寿公主答对了，画上的葡萄应当是蜀中的绿葡萄，我家乡种有很多，熟透的时候是绿色的。葡萄不仅有绿色，还有紫色……” 　　小花胆战心惊地赢了这一回合，没有被贴小纸片。 　　等到生生说的时候，她手气臭，抽到了一张很难的卡。 　　连苏洵都没有吃过这种水果。 　　苏洵瞧着画上黑乎乎的梨子，置于盆中，旁边还有冰块。他没吃过，一直以为是夏天消暑时吃的冰品水果。 　　“先生，这个是辽国的压沙梨，爹爹叫它冻梨！”生生一想起来就委屈，“我看宝哥哥爱做冻梨，他不给我吃，说冬天吃凉的肚子痛。” 　　苏洵：宝哥哥是谁？ 　　巧的很，资善堂门外来了三位穿着绿袍的少年。图图听闻三位表妹今天开学，特意过来瞅瞅。他没了爹娘和兄弟姐妹，把三位表妹当亲妹妹看。 　　“我给你们带了山楂糕。” 　　图图没有打扰先生教学，做了口型，没说出声。十二岁的宝信奴站在图图旁边，竟然是一般高。钱乙依旧是瘦瘦的样子，他学医好多年，自己琢磨不少，至今没研究出来增肥秘方。 　　苏洵看了看旁听的皇帝，见陛下眼睛都往外面看去，干脆宣布中场休息。三位公主撒欢似的跑出去，喊着“图图哥”“宝哥哥”“二哥哥”，眼巴巴地看着图图手里拿的食盒。 　　“第一份给官家，第二份给先生。”图图看到课室里有好多人，“然后才是你们的。” 　　苏洵有幸分得一块山楂糕，酸得想翻白眼。他怀疑是自己吃酸能力不行，他见着三位公主和官家都吃得很快乐。 　　“这位大人，我等来自太医院，目前是实习医官的职位。”图图凑到苏洵身边，“我看您双眼无神，好像有点虚，要不要我给你扎两针，提一提气？” 　　苏洵大吃一惊：“不用，不用扎针吧……” 　　宝信奴从后面窜出来：“不扎针也行，要不要来点药丸补补？六味地黄丸，专治男人肾虚，东京瓦子里好多人卖的六味地黄丸都是假药，我这里有真药。” 　　苏洵有所耳闻，他心虚地看向萧靖，小声地问：“便是吃了，能叫妇人怀孕的那个药？” 　　好刺激，传闻陛下吃了六味地黄丸，能让张贵妃一胎三宝！ 　　“药只是辅佐。”钱乙路过，语重心长地说，“不要迷信药的作用，打铁还需自身硬，要靠自身那什么，懂吗？” 　　“我懂，我懂。” 　　苏洵怀着激动的心、举着颤抖的手，把自己五百块零用钱全部拿来买药。宝信奴给他丢了一瓶药，交代每日两次，一次一丸，这里是一个疗程的药。 　　“一个疗程是多久？” 　　“就是七日。” 　　偷听了一耳朵的萧靖：只有十四粒小药丸，收五百块钱？ 　　太坑人了！ 　　他揪着三个小伙子出来，言明见者有份，抽成两百五十钱。苏洵结束第一天的工作回家，摸着怀里的小瓷瓶，心中无比火热。 　　他关起门来跟程氏说：“我买到了那个神药，六味地黄丸你听说过没有？都说很有效，我跟太医院的人买的，应当有用。” 　　程氏微微皱起眉头，问：“花了多少钱？” 　　苏洵摸着空空如也的兜，心虚地说：“也不是很多钱……我说，我说，花了五百钱。陛下也吃这样的药，这个价钱不算贵了。” 　　程氏：“……” 　　五百块就买那么几粒药？这能买好多天肉菜了。 　　她揪着苏洵的耳朵，骂道：“我就说，家里的孩子怎么一个个花钱大手大脚，到底是像谁？原来是像你，一下子能把钱全部花完！” 　　“陛下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陛下吃神药，你也跟着吃，也不怕吃出毛病？” 　　“陛下娶了三宫六院，你怎么不跟他学！” 　　苏洵：可怜，弱小又无助。 　　他有一些不服气，小声地反驳：“陛下只有一个张贵妃，没有三宫六院。” 　　唉，算了，他大度些，不跟她计较。 　　等他吃出来效果，夫人肯定支持他继续买药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3 20:02:25~2021-08-13 23:3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抠脚大汉 4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0章 赵祯无遗憾（84） 　　◎宋仁宗听插花课有感◎ 　　公主们的幼儿园生活可谓多姿多彩。 　　除了苏洵的常规教学, 官家还给公主们安排了插花课。宋人认为插花是一种艺术，与焚香、点茶、挂画并称“四艺”。 　　萧靖心想, 要是别人都会插花, 他家姑娘不会，以后走出去交际的时候得有多伤心啊。他看过堂兄赵允弼的闺女玩插花，才五六岁的年纪, 已经能插得有模有样。 　　是过节的时候，能卖五六百一束的那种水平！ 　　“我找到教授插花课的先生。”他跟张嫣说，“审美要从小时候培养起来。” 　　张嫣提出一点：“得小心花粉, 把药备好, 我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对哪种花过敏。” 　　萧靖一惊，他光是想着学插花，从差点把这一样忘了。 　　过敏不是病, 但是发作起来要命！ 　　温成皇后会过敏, 张嫣用寻常的植物胶画珍珠妆会脸上发痒。后来萧靖用米熬了浆糊，她改用浆糊贴珍珠，脸就没事了。 　　花粉有可能会成为一种过敏原。 　　官家安慰张贵妃：“你放心，我陪着她们上插花课。”他不知道大福她们几个会不会过敏，过敏平时察觉不出来，等发作的时候就晚了。 　　张嫣握着他的手，她放心把三个女儿交给他带。 　　== 　　等三位公主得知有插花课之后, 十分高兴。宫中新得一批西京鲜花，光是牡丹都有九十余种，还有其余花卉。她们得知课上要摆弄鲜花，觉得这是在玩儿, 肯定很好玩。 　　“这门课不用写字, 真好。”生生悄悄告诉萧靖。 　　萧靖：“……” 　　原来不用读书写字的课程, 最受小朋友们喜爱吗？ 　　官家聘请殿中丞丘濬担任插花课的老师，丘濬是天圣五年的进士，如今已经五十几岁了。小老头对插花艺术很有研究，出版了一本刊物叫做《牡丹荣辱志》。 　　光看书的名字，好多人都知道老丘是牡丹的狂热粉，对此很有研究。 　　自李唐以来，世人多爱牡丹。丘濬本来不是很想给公主们当幼儿园老师，他年纪大，体力不佳，实在难以管教三个精力旺盛的小丫头。又不是教太子，他有这时间回家带孙子不好？ 　　无奈陛下给的实在太多了—— 　　萧靖得知丘濬爱牡丹，赏赐他钟意的牡丹名品。进贡的姚黄、魏红（又名魏紫）、细叶寿安、九蕊真珠皆是名品，外面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老丘扛着一盆最大的姚黄就跑，腿脚灵活敏捷，瞧着比往日利索多了。 　　萧靖笑道：“嘿，这个老滑头。” 　　丘濬收下御赐的牡丹，摆在家里赏心悦目，越看越高兴，这会儿倒不觉得给公主教学是一件苦差事。当公主们上插花课的时候，苏洵不用教书，变相是他可以放假。 　　可是苏洵依旧过来上班。 　　哦，不对，是蹭课。 　　苏洵没学过插花，《插花艺术》在大宋是一门贵族课程，他对此一窍不通。老苏听闻宫里有插花课，带了礼物给讲课的丘濬，虚心求教：“吾出身乡野，年少时不曾学过插花。今日听闻有丘大人这样的名师，想向先生拜师。” 　　“名师不敢当。”丘濬摆了摆手，“你若是想听，在后面找一个座位，莫要妨碍诸位公主进学即可。” 　　“多谢大人。”苏洵再行礼。 　　丘濬允许苏洵旁听，却没料到皇帝也会来听课。皇帝熟门熟路地坐在课室后面，哦，旁边的苏洵觉得压力很大，但又以为是情理之中。 　　苏洵：我上课的时候，陛下来听课。所以丘先生上课的时候，陛下也来听课。 　　苏洵：这很正常，对不对？ 　　正常个屁！ 　　丘濬的白胡子忍不住抖三抖，他瞄了一眼皇帝，又瞧见三位公主，心想牡丹果然不是白送他的。不过老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宫人们搬了好多鲜花进来课室。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宦官，足足来回搬了七八趟。资善堂放不下，就放在外面的空地上，扯了纱网来给花遮荫。 　　当真是花团锦簇，争相斗艳。 　　除了有稳居中心的牡丹，还有芍药、海棠、茉莉、豆蔻、虞美人、丁香等等。牡丹富贵，芍药清丽，海棠娇艳，茉莉可爱……若这些花朵能化身成美人，恐怕没有哪一位的皇帝的三宫六院能比得上群花之美。 　　对于一个爱花之人来说，这是天上人间一般的快乐！ 　　丘濬身处花丛之中，心情格外美好。他对着三位公主讲课：“花中之王，莫过于牡丹。先以姚黄为王，魏红为妃，占其尊位……” 　　大福听得似懂非懂，小声问妹妹们：“是不是爹爹是姚黄，娘亲是魏红？” 　　“我不知道。”小花纠正道，“爹爹是皇，不是王。” 　　生生嘀咕道：“怎么没有贵妃？只有妃？” 　　丘濬察觉三位公主在交头接耳，顿了一下，继续说，“位既尊矣，必授之以九嫔。臣以为，花中九嫔，为牛黄、细叶寿安、九蕊真珠、鹤翎红……更有世妇、御妻之流。” 　　后面的萧靖和苏洵大致听懂了，可惜三位公主都没有听懂。 　　三张小脸上是同款茫然，丘濬提问坐在中间的小花：“公主可明白臣刚才所讲？” 　　小花直话直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花皇？也没有花贵妃？还有那个九嫔世妇是什么，我不清楚。” 　　丘濬：“……” 　　敢情他刚才都白讲了。 　　他这才意识到，三岁半的小朋友知识储备少得可怜，她们连后宫规模都不清楚。 　　老丘深呼吸一口气，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有真龙天子在世，哪朵凡花敢称皇称帝？姚黄在那么多花当中是最厉害的，它顶多能做到花中之王。公主们想想，大王的妻子叫什么？” 　　“王妃！”大福抢答，这道题她知道！ 　　“对了。”丘濬解答了小花的第二个问题，“花王的妻子，自然是花妃，而非贵妃。依照《礼记》，天子有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可是，可是……” 　　大福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她没想出来。 　　萧靖小声告诉苏洵：“既然有九嫔和世妇，那就是将群花对比周朝天子的后宫。魏红应当是周王后、花后，而非花妃。老丘刚才讲错了，你课后跟他提一下。” 　　“臣遵旨。”苏洵心里嘀咕，他一个旁听生过去反驳老师，恐怕要让丘濬不高兴。 　　按照老丘的插花理论，将宫廷职位换成不同的花卉，比较容易理解。他说，花中妃、九嫔、世妇、御妻，都是牡丹花的品种。而花师傅为燕胎芝、五色灵芝等“看起来不算美甚至会丑但很贵”的植物，花彤史（彤史，一种女官）则为禾、麦之类“姿色平平的打工人（花）”。 　　萧靖：好贴切哈哈哈哈！ 　　谁家女官生得花容月貌的？但凡长得更漂亮一些，岂不是要争宠？ 　　论姿色，禾、麦争不过牡丹。但它们也独有自己的好处……能吃，能下嘴。搁在后宫里头，这就很形象了，指不定哪天有皇帝看腻了牡丹花，禾麦虽不美丽动人，但也不丑，吃着挺香啊。 　　成年人觉得很有趣的内容，搁在三位小朋友身上，听着跟天书似的。 　　大福攥着手里的禾，惊喜地发现里面有米，丢到嘴里嚼了好几下。小花摸着老师分给她的魏红牡丹花，不想插花，却想往自己的头上戴。生生眯着眼睛，眼看着即将要打瞌睡。 　　好不容易上完一节插花课，丘濬给三位学生布置了作业：自己插一盆花，要求有意境。 　　意境这东西，说来很玄。 　　萧靖也觉得这个题目太难了，他为了激发孩子们的学习热情，提供奖品：“朕新得一个钧窑天蓝釉六方花盆，你们谁的插花作业做得最好，朕就把那个花盆奖励给她。” 　　那个花盆的盆口呈六边形，内外皆是天蓝色釉彩，恍如碧晴天色，特别好看。窑工徒手捏出那么正的六边形是很难的，官家拿出来这样的好东西，三位公主都想要得到。 　　“大姐姐，你想要插什么花？” 　　放学的时候，小花扯着大福的衣袖，打探情况。大福有点灵感，却嘴硬不说：“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福康公主去了观稼殿。 　　安寿公主去了蔷薇园。 　　宝和公主看着方向不一样的大姐姐和二姐姐，很认真地思考过后，决定跟在大姐姐后面。生生不知道怎么完成作业，她远远看见大福在庄稼地里捣鼓什么东西。 　　大福喜爱禾，又能吃又能看又能玩的东西多好啊。她吩咐宫人帮她割禾，专门挑了稻穗饱满的来割。她把东西塞进去书包里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生生看见大姐姐进了庄稼地，她没看上禾，反而觉得绿油油的野草很好看啊。她拽了一把野草，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至于小花…… 　　小花去到爹爹种蔷薇的地方，让宫女帮她摘了一大捧突厥蔷薇。她把香香的玫瑰花戴到自己头上，打算把剩下的光杆拿去交作业。 　　作者有话说： 　　关于花王、花妃、花九嫔、花世妇、花御妻、花师傅、花彤史等内容有参考宋朝丘濬的《牡丹荣辱志》。 　　钧窑天蓝釉六方花盆目前保存在北京故宫博物院。 第671章 赵祯无遗憾（85） 　　◎宋仁宗的格局真大◎ 　　本来萧靖挺担心孩子们不会插花, 他打算去辅导作业。上课的时候，他后面看得真切, 三个娃都有开小差—— 　　结果…… 　　“爹爹, 你今天好闲啊。”大福看他晃悠了好几圈，把他推开，“你去陪陪娘, 娘都瘦了。” 　　萧靖：？？？ 　　你妈这是在故意减肥！ 　　官家看着福康公主捂紧小书包，显然是不想给他看。他看到长女的书包外面好像沾了一些碎屑，用手捡起来, 竟然是未脱壳的谷子。 　　“怎么有谷子呢？” 　　“你去观稼殿玩了？” 　　大福赶紧要捂他的嘴：“爹爹替我保密, 莫要让二妹妹和三妹妹听见了。” 　　这是她的创意！她插花比赛得胜的关键！ 　　“行行行，我谁都不说，连你娘都不说了。”萧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 回头就跟张嫣聊天, “我听闻大福去了观稼殿，她肯定是弄过我的稻田。你看她这几日有没有浪费粮食瞎玩，敢浪费就教育她。” 　　张嫣比他知道得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避着孩子们，小声说：“不止大福去了，生生也去了。” 　　“生生去观稼殿做什么？”萧靖有些惊讶。 　　“生生没有浪费粮食，她在玩草。”张嫣一想起来觉得好笑, “书包里都是泥，她拔草，连带草根上的泥都塞进去包里。我刚叫人给她洗书包，里面突然跳出来一只蚂蚱, 把她吓哭……” 　　“这会儿还哭吗？”萧靖问。 　　张嫣摇头：“不哭了, 生生忙着做作业。她想去找图图玩草, 我说做完作业才可以去。” 　　萧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安慰道：“玩草而已，谁家孩子没玩过。还有斗草的游戏，我看有不少小宫女在玩。” 　　小孩子爱玩闹，本是天性。 　　娃除了贪玩，还知道臭美。 　　“爹，娘，你们看我好不好看！” 　　小花戴着满头玫瑰花，飞快地跑回来延福宫，小脸上都是高兴的神奇。她看过张嫣弄的发式，冠子上面簪满鲜花，特别漂亮。可惜小孩头发少，梳成的花苞头只有鸡蛋大小，能戴的鲜花也少。 　　比贵妃的花冠差远了。 　　萧靖瞅着这个满头花的小丫头，和张嫣对视了一眼，一看就是自己家里亲生的。小花生得最像张嫣，爱美，尤其喜欢打扮。 　　“小花真好看啊。”官家夸赞道，“差了好几样花，不然就能够凑成一年景了。” 　　张贵妃的花冠上簪了桃、杏、荷花、梅四种鲜花，衬以蔷薇、杜鹃、紫薇等等。光是前四种不同时令的花卉能在同一时间生长出来，是对人工培育鲜花技术极大的考验。 　　官家给爱妃的冠子取名，名曰“一年景”，寓意一年的好风景全在这上头。 　　小花很喜欢娘亲的一年景，有心效仿，无奈年纪小，梳不成这样的发型。她美滋滋地顶着满头玫瑰花，惹来大福和生生震惊的目光，直到睡觉的时候都不想摘下来。 　　“听话，把花给拆了。”张嫣催促小花上床睡觉。 　　“我不！”小花觉得这样很漂亮，“我要戴着花睡。” 　　张嫣没办法强拆，只能把萧靖喊过来。萧靖一低头就能看到小花的脑袋，佯装惊讶道：“这花上面怎么有蚂蚁？” 　　“哪里？蚂蚁在哪里？”小花瞬间慌了。 　　她不想被蚂蚁咬。 　　“朕帮小花弄下来。”他三下五除二把孩子脑袋上的花都弄下来，这回小花没有反对。等孩子急得快要哭的时候，官家继续骗她：“没有啦，蚂蚁被我捏死了。” 　　“呼——” 　　小花劫后重生般长出一口气，爬进去小床，没多久和姐姐妹妹一块儿睡着了。 　　== 　　第二天交作业的时候，丘濬对着三位学生的作业，险些一口老痰卡在喉咙。 　　“这，这，这……” 　　小老头颤抖着手，以自己毕生所学，无法对她们的作业进行评价。他没办法，只能对着课室后面的皇帝拱手：“臣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评判，请陛下为三位公主的功课评出高低。” 　　“好。” 　　萧靖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家的娃的确有些为难老师。 　　这一次的插花作业，花瓶都是好花盆。花是不是正经花，这可就不知道了。 　　大福信心满满地看向自己的作品，她用了一只水晶瓶子，里面塞满了禾。饱满的稻谷挂在穗子上，黄澄澄颜色很好看。所有人一眼能看出来是割的禾，高低一致，十分整齐。 　　官家问：“福康公主，你这份作业可有名儿？” 　　“有。”大福很有信心地点头，“叫谷粒多。” 　　萧靖：“……” 　　谷粒多给你多少钱？我娃哈哈给你双倍！ 　　算了，孩子还是幼儿园小朋友，学习要以鼓励和引导为主。旁边的丘濬一口气喘不上来，哪里有人这样插花的，他昨天讲了以牡丹为主花，很明显福康公主完全没有听进去。 　　“谷粒多，听着格局小了。”萧靖摸了摸大福的脑袋，给长女的作品改名，“朕以为，谷粒重量足以压弯禾秆，是好事，这不是丰年，还有什么是丰年呢？” 　　“天下百姓都盼着这样的景，叫丰年景比谷粒多恰当。” 　　大福认为爹爹说得有道理，点头道：“我学到啦。” 　　萧靖：糊弄大法好啊！ 　　丘濬被糊弄到了，老臣露出羞愧的神色，陛下说得对，他格局竟然比公主还小。他只想着鲜花好看，牡丹堪称国色，却没理解到陛下的深意。 　　老丘：我悟了。 　　评完大福的作业，萧靖看到小花的那一份。小花同学人美路子野，没有用昂贵华丽的花瓶，而是选了一只青色的竹筒。她把玫瑰杆子都插进去竹筒，花到哪里去了？ 　　玫瑰花被戴在她脑袋上，这回她长了心眼，戴之前认真检查过有没有蚂蚁。 　　官家问：“安寿，你这有什么名堂？” 　　小花先看大姐姐，又看了妹妹，说：“我这个叫绿杆杆。” 　　官家又问：“缘何没有花呢？” 　　“花插在瓶子里，会变黄烂掉，我看着难受。”小花解释道，“所以我把花戴到头顶，就不难受啦。” 　　萧靖：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思路？ 　　“因为我头顶没长眼睛，看不见它坏掉。”小花继续说。 　　萧靖：很好，这个解释很强大。 　　他沉思了一下，强行给小花的作品提升境界高度：“花为什么会枯萎了？因为时光逝去。时光是很宝贵的东西，它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朕是皇帝，就每日能多得一个时辰。” 　　“朕借用唐朝人的一首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花的这次作品，不应该叫绿杆杆。” 　　“那叫什么？”小花听得云里雾里。 　　“叫空折枝。”萧靖一本正经地说。 　　空折枝和绿杆杆谁更好听一些？ 　　丘濬茅塞顿开，竟然有这样富有哲理性的插花作品！ 　　他激动地提出建议：“安寿公主可以选用干枯发黄的蔷薇枝，来表达时光已逝，寓意更加深刻！”而非绿杆杆。 　　“先生言之有理。”萧靖含笑装逼。 　　官家评完大福和小花的插花作品（其实也没有花），众人看向生生，这该轮到她了。生生拿了一只土黄色的瓶子，往里面放了一把—— 　　确认过眼神，是野草没有错。 　　这回萧靖没有先评，而是把问题抛向给丘濬：“先生你怎么看？” 　　要给课程老师一点面子嘛！ 　　丘濬经过这节课的洗礼，眼界大开，方知自己格局之小。他看着宝和公主的野草，兴奋地说：“臣以为其中大有深意，正如白乐天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宝和公主借野草象征顽强的生命力，又表达了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之情！” 　　萧靖：老丘，你悟了，你比我还能吹。 　　官家露出欣慰的笑容，生生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她有那么厉害吗？ 　　生生告诉大家：“我取的名儿不好听，让爹爹取名。” 　　“那就叫春风吹。”萧靖扯起来毫不含糊，“今年春风吹满地，小草长得真争气！” 　　官家抛出来一个问题：“只是春夏秋都有野草，也有风，如何突出春天的主题呢？” 　　生生露出苦恼的表情，大福和小花也想不出来。萧靖给孩子们解答：朕觉得少了春虫，若能在叶片搭上一只小巧的螳螂或蝴蝶，看起来就可爱多了，又合题。” 　　生生举一反三：“大姐姐和二姐姐的花儿，要加上虫子吗？” 　　“大福的作品象征丰收，收成的时候虫多是灾！虫子会把稻谷啃食掉的，反而不美。”萧靖教她们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至于小花的空折枝，如果有虫子啃食花枝，未免此景过于破败，让人看着觉得悲伤。” 　　“小花，你如果看到枝上有虫，你还会喜欢那园子里的蔷薇花吗？” 　　“我会绕着它走。”小花害怕长虫。 　　萧靖看向生生：“唯有野草这种东西……被虫吃了也不可惜嘛。” 　　生生捧着下巴，好像有点明白了。 　　“朕看了你们三人的插花，大福的丰年景做得最好，没有可以改的地方。”萧靖说，“小花的空折枝选用枯枝更好，生生的春风吹加上虫子，这些都是你们的提升空间。” 　　“所以朕将头名判给福康公主，大家可有反对的？” 　　小花认输：“我没有。” 　　生生说：“我也没有。” 　　大福得了奖品天蓝釉六角花盆，高兴得不得了。她和小花在房间里玩花盆，往花盆里放钱和珠宝，企图种下财宝，等来年收成。 　　生生捧着洗干净的书包，她偷偷告诉张嫣，自己原本给插花取了名字，爹爹叫改了。 　　“你原本是叫什么来着？”张嫣很好奇，她得知大福的是谷粒多，小花的原叫绿杆杆。 　　生生揉了揉小屁屁，还有些疼呢。她说：“我拔草的时候摔了屁股，我想叫屁股蹲，后来想叫绿草草。” 　　只是小花的叫绿杆杆，她便不说了，不然弄得像她故意学二姐姐似的。 　　她没学二姐姐，她学的是大姐姐。 　　“娘，我去找大姐姐玩。” 　　“去吧。” 　　张贵妃瞧着三份没有花的插花作品，捂着心口，没办法违心地说一句赏心悦目。官家让翰林图画院的官员把公主们的第一次插花作业画下来，并且亲自题字。 　　《丰年景》、《空折枝》、《春风吹》。 　　萧靖：还别说，这逼格一下子上来了！ 　　萧靖：北宋名画拿到后世应该能卖几千万吧？ 　　作者有话说： 　　低情商：这插的是什么玩意儿？ 　　高情商：公主们的插花格局真大啊！ 　　要是这个世界的后世番外，有现代人考古出来《丰年景》这几幅画，大概会觉得：这是什么鬼？象征了我国宋代超前的插花艺术审美？ 第672章 赵祯无遗憾（86） 　　◎宋仁宗拒绝和亲◎ 　　三位大宋公主四岁那年, 辽国方面提出联姻。 　　因为萧靖这根搅屎棍经常偷偷捣乱，辽国的内政陷入困局。原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被生母萧耨斤洗脑, 认为皇位该是自己的, 哥哥要致他们母子于死地。耶律重元带着亲妈和兵马造反，占据辽国东边的一块地盘，自号“天下兵马大元帅”。 　　“皇帝无情无义, 他连耶鲁绾这么小的孩子都容不下，他能放过你？能放过我们？” 　　“当日他废我为庶人，叫我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他不把我当母亲, 我也没有这个儿子！” 　　萧耨斤看着耶鲁绾在行宫内玩耍, 小孩的笑声十分快活。这个孩子是耶律重元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亲孙子。小孩的眼珠是灰色的，辽国皇帝不喜, 但当祖母的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 　　指不定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些, 大帝、伟人的异相！ 　　北周皇帝说杨坚长得有反相，如今辽国皇帝也说这个侄儿目有反相。相貌这东西谁说得准？造反成了，这就是大运气！ 　　萧耨斤原是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妃子，起初当过宫女，不得宠爱，因为生有儿子得以封妃。她从长子耶律宗真登基之后，晋升太后, 方学习读书。 　　她先学唐朝武后，想要废除长子的皇位，让次子来当皇帝。可惜她棋差一招，走漏消息, 没斗过亲儿子, 反而被皇帝耶律宗真废为庶人。后来她被次子耶律重元救出来, 她养了好多汉人幕僚，读更多的书。 　　早那么几百年，耶律一族指不定还在草原上放牛放羊，这没什么好学。萧耨斤读汉人的书，她得知汉朝的上官太后废除刘贺的皇位，北齐的娄太后能够把高殷赶下台，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错的不是她，是皇帝耶律宗真！ 　　她合该是太后，太后有废立皇帝的权力！自古以来只有被废的皇帝，没有被废的太后！ 　　“秦朝的赵太后想把皇位传给奸生子，她犯下那么大的罪，始皇帝却让她继续当帝太后。”萧耨斤告诉次子耶律重元，“儿啊，你是先帝的儿子，又不是我偷人生的。你身上留着先帝的血，先帝在世的时候，可惜你年纪太小，才不让你当皇太子。耶律宗真不孝不悌，无功无德，他怎配当皇？” 　　天天被亲妈洗脑，这谁扛得住啊？ 　　当着儿子的面，萧耨斤又问孙儿：“耶鲁绾，你想当皇太子吗？” 　　“想！” 　　耶鲁绾响亮地回答。 　　耶律重元沉吟一下，道：“……事到如今，全赖娘为我谋算。” 　　他有母亲有儿子，还有追随他的谋士和军队，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后面是百丈悬崖，他若是退了，结局必定粉身碎骨。 　　耶律重元派人去大宋东京，送上厚礼，为儿子耶鲁绾求娶大宋公主，以求获得大宋的支持。耶律耶鲁绾今年八岁，比大宋皇帝的女儿大三四岁，正是十分般配的年纪。 　　“一个看不清忠奸的小孩子，怎配做我们的女婿？” 　　萧靖拿着耶律重元的信，递给张嫣。他隐约记得耶律重元全家都是炮灰反派的命，他是疯了才把女儿嫁过去。 　　他不会让女儿远嫁去和亲的。 　　“一个逆贼也配娶公主？”张嫣冷笑一声，“耶鲁绾还不是皇太子呢，等他老子把江山打下来再说。” 　　夫妻两人关起门说事情，门外有宫人禀报，说三位公主找过来。 　　萧靖说：“让她们进来吧。” 　　大福一手牵着小花，一手牵着生生，踢踏踢踏地跑过来了。大福看到爹娘，先开口问：“爹爹，你是不是要把我们嫁出去？” 　　“这事是谁跟你们说的？” 　　“是苏先生说的。”大福毫不犹豫地把苏洵给卖了，“先生叫我们听话，不要惹爹娘生气，不要出去宫墙外面玩，说外面有坏蛋。” 　　图图过了十五岁，长得越发高壮，不是小孩子了。萧靖让太常寺选了一个“宜迁居”好日子，把张家老宅赐给他，让图图搬出去住。宝信奴在张家宅子附近租了房子，也一并搬走。 　　三位公主偶尔会出宫玩耍，会去这两个地儿，或者是志冲的公主府。 　　连苏洵这种小官都知道了，和亲的事儿在东京闹得得有多大！ 　　耶律重元志在必得，他派出来的契丹人在东京大肆宣扬，俨然有用舆论逼迫的势头。仿佛知道的人多了，公主就真得嫁给他儿子。 　　“苏先生讲得不全对。”萧靖告诉女儿们，“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权当他们胡说便是了。辽人说娶公主，他们以为话讲得多了，就会变成真事吗？” 　　“比如大福，你想发财，你和妹妹们天天说暴富，你放在花盆里的钱有变多吗？” 　　“有。”大福点头，“我发现里面的铜钱经常会变多。” 　　萧靖：“……” 　　那是我随手丢进去零钱。 　　“多的钱是朕放的，以后朕不放就是了。”他看向另一个娃，“还有小花，你把天天想变美，想长高，可是你有变得比贵妃更美，更高吗？” 　　“没有。”小花坐在张嫣身边，有些丧气，“我昨日梳头，掉了三根头发，我觉得不是梳头娘子的错，可是我好难过。” 　　萧靖：没想到小朋友也有脱发的烦恼。 　　官家跟安寿公主承诺：“朕帮你去太医院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固发生发的秘方。”其实是他自己想问。 　　“多谢爹爹。”小花瞬间被哄好了。 　　生生听着爹爹和姐姐们的对话，恍然大悟：“爹爹的意思，辽人说话是放屁？大家都闻到臭味，可是臭味不能伤害我。” 　　萧靖一拍手：“对，放屁挺恶心人的。” 　　“他们想娶公主，朕就一定会答应他们吗？大福想发财，她没见到天上掉钱。小花想变美，可是她梳头依旧会掉头发。想而已，谁不想呢？” 　　“说句大不逆的，全天下那么多人，谁不想当皇帝呢？难道你想，你就能真当上皇帝吗？” 　　“我不想当皇帝。”小花插嘴道，“当皇帝要早朝，还要写很多字，累。” 　　大福和生生皆有同感地点头，亲爹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哪里能不知道？ 　　皇帝起得跟鸡一样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还少，总而言之当皇帝不划算啊。 　　“唉，还是你们聪明啊，知道当皇帝不好。”萧靖摸了摸三个女儿的小脑袋，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天下人不明白呢。 　　耶律家的两兄弟都觉得当皇帝好。 　　大臣富弼代表大宋出使辽国，见的自然是正统皇帝耶律宗真。耶律宗真听闻弟弟的骚操作，他不甘示弱，也说想要和大宋联姻。 　　他为自己的长子耶律查剌求亲，想要大宋的皇长女福康公主嫁给他儿子。 　　富弼心里只嘀咕，按照辽国惯例，皇后只能出自萧氏一族。若是福康公主真嫁过来，萧氏妇人联合在一起，福康公主孤立无援，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替官家考虑，他肯定不能同意啊！ 　　以官家那个性子，公主们上插花课他都要跟着，公主被花刺扎到手，当爹的要心疼好久。 　　官家怎么可能同意让福康公主和亲？ 　　富弼当场回复：“臣听闻（辽）太/祖曾有规定，辽国的皇后皆姓萧。若是我大宋公主嫁过来，难道是要当妾室？” 　　“臣知晓当年辽国和夏国和亲，辽国公主嫁出去，却是给夏国王当妃子。兴许您认为公主当妾室也可，可是吾皇必定不会同意。” 　　富弼这样一番话，把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噎得够呛。 　　他敢说自己不遵守太/祖定下来的规矩？还是说让大宋公主当妾？ 　　他不敢不尊祖制，否则会失去后族萧氏的支持。他想要反驳宋国使臣，当年出嫁西夏的辽国公主耶律氏只是宗室女，并非真公主，所以她给李元昊当妾不算落魄。 　　可是话到嘴边，他不能说。 　　不然大宋皇帝也嫁一个宗室女过来，怎么办？ 　　他想替儿子求娶的是皇长女！不是随便哪个角落找出来的赵氏女人！ 　　“也罢，也罢。”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存有一丝幻想，“且让朕给大宋皇帝去一封书信，问他意下如何。” 　　富弼是反对，指不定人家当爹的同意呢？ 　　耶律宗真心想，赵祯目前有三个女儿，只需要舍去一个，便能获得辽国的友谊。这样的美事，兴许赵祯会同意的。 　　他暗中派人联络东京的回图使，想要宝信奴能够为他所用。虽然他把宝信奴开除出去自家户口本，但是当爹的总有一种天然的自信。 　　这娃身上留着我的血，怎么能不认爹、不认祖宗呢？ 　　宝信奴在东京卖药的事情，耶律宗真知道。 　　宝信奴小小年纪出来租房，耶律宗真也知道。 　　孩子需要钱的时候，他没给钱，顶多是让契丹人照顾生意，多买药。宝信奴明明父母健在，过得比图图、钱乙那种父母双亡的还惨。 　　图图是皇帝的远房外甥，又跟张贵妃一个姓氏，平日里多得帝妃照顾。钱乙离开家乡，好歹在东京有姑姑和姑父，他逢年过节有个吃饭的地儿，有可以去走的亲戚。 　　宝信奴在东京没有亲戚。 　　除非有人约他出去玩，他总是在过节的时候留守太医院。 　　这一日，宝信奴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他关上门，没多久听见有人敲门。来人是一个大约二三十岁的汉子，说：“我听闻这里住的是大夫，想治病。” 　　“你有什么病？” 　　“肾虚，想请大夫诊脉，买药。” 　　“之前吃过什么药？” 　　“我吃过肾气丸，不见好，我想请您瞧瞧……” 　　宝信奴趁此人不注意，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捅上去，恰好搁在汉子的脖子边上。那个人的身体不敢乱动，眼神却没有害怕。 　　少年觉得这个人很怪。 　　“你的头发浓密，脊柱挺直，肺气足，眼神亮，开窍于耳，肾根本不虚！”宝信奴握着匕首的手压下去，“说，是谁派你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5 21:40:46~2021-08-16 23:0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肃羽 2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3章 赵祯无遗憾（87） 　　◎小花垂危◎ 　　“大王！” 　　胡睹衮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 任由宝信奴的匕首割到他的皮肉。他没有反抗，双手抱头, 道：“大王若不信我, 可以从我怀里拿出来一柄刺鹅锥，这是信物！” 　　宝信奴伸手去拿，果真找出来一柄锥。他的目光落在刺鹅锥上, 白玉的锥柄、黄金做的尖锥，确实是好东西。 　　是契丹的宫廷手艺，和他幼时带出来的那一柄刺鹅锥一模一样。 　　“大王, 你在东京受苦了！”胡睹衮压低着声音说, “陛下从来没有忘记你，他一直都很关心你。” 　　“哦。” 　　宝信奴把匕首收起来，让人进去院子里说话。他第一个问题是：“陛下吃着我卖的药, 肾虚的情况可有改善？” 　　“这……小的不知晓。”胡睹衮支支吾吾, 说不上来。 　　国主能会承认自己肾虚，需要吃药呢！ 　　像萧靖这样不收代言费的顶流代言人，在这个世间可不多。宝信奴对于突然找上门来、疑似是自己生父派来的人，没有多大的好感。 　　父亲已经把他开除出去宗籍，他算什么呢？ 　　孤儿？流浪儿？庶人？ 　　少年用契丹语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大王，陛下想让你担任回图使，主管契丹在大宋东京的事务。”胡睹衮不敢小瞧宝信奴, 这孩子尚未长大成人，敢拿武器架着他的脖子，这份警惕和勇气十分罕见。 　　“回图使？就是之前卖药总卡我，索要好处的那个死胖子？”宝信奴对于现任的回图使并无好感, 甚至还有些厌恶, “他不做回图使了？怎么陛下叫我坐这个位置？” 　　“萧大人年纪大……陛下让他回国养老……” 　　胡睹衮拿出一份私信, 上面的用蜡丸封得严严实实。他把蜡丸递给宝信奴，道：“陛下说了，只要大王把这件事情做成，您就是下一任回图使。”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是一只狐狸，他既想要宝信奴能够为他所用，又不希望用一个蠢材。 　　蠢材容易坏事。 　　他用一件事情来考验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宝信奴捏开蜡丸，一目十行地把上面的字看完，然后将纸条烧成灰。他盯着胡睹衮：“这件大事，有多少人知道？我一个人必定办不成，有多少人能配合我成事？” 　　“只有小的知道。”胡睹衮说，“大宋皇宫还有几只棋子，陛下说了，能为大王调用。” 　　“我要那些人的名单。”宝信奴说。 　　胡睹衮面有难色，这个问题有些大，他要请示上级。宝信奴见对方迟疑，冷笑一声：“还说请我当下一任回图使，连个兵都不给我，光杆的元帅能干仗？这个回图使不当也罢，你们想我干的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罢了，你回禀大王，这个回图使叫谁当便谁当。我继续卖我的药，吃喝不愁，倒也是一个富贵闲人。” 　　胡睹衮有些慌：“别啊！” 　　他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宝信奴的出租屋，没过几日，给出了答复：皇宫里有人可以帮宝信奴做事，可是宝信奴要做什么，先由胡睹衮转达出去。 　　胡睹衮言辞恳切地说：“大王，只要你这一单做成了，东京所有契丹人都为你马首是瞻。这只是一个小考验……” 　　“呵呵，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小的考验。” 　　宝信奴把门一关，逐客。辽国皇帝想让他给赵祯下毒，要对人体有害，对方却连毒药都不给他。耶律宗真言下之意，儿子你学医那么多年，如果你连个毒药都捣鼓不出来，干脆别学了。 　　少年嘀咕着：“哪里有这样叫人办事的？” 　　仿佛叫杀手行凶，却不给刀。 　　数日后，他找到胡睹衮，问：“我要让东西端到皇帝面前，比如是一道菜，或者是一道点心，你们的人能做到吗？” 　　“只要能过试毒太监那一关，可以。”胡睹衮说。 　　宝信奴：“……” 　　要下毒却不能让人验出来，这得多难。 　　他们当他是神仙吗？ 　　少年沉思了一下，道：“过段时间便是端午节，宫中开始制作小吃和粽子。叫你们的人在五月初一呈上一道酥炸蚕豆，要送到延福宫，我等太监查验完，亲自把毒下在上面。” 　　“好。”胡睹衮应答下来。 　　夏天是蚕豆成熟的季节，东京城中多有得卖。蚕豆的价格不贵，是一样很寻常的下酒菜。 　　五月 　　入了五月，蝉虫叫得越发响亮，这几日的天气开始变热。眼看着要过端午，今年的雨水却不多。 　　“好热啊——” 　　生生背着小书包，过来太医院玩。她知道太医院的人会做甜甜的渴水，消暑清热，宝和公主总爱讨上一碗。 　　她爱喝葡萄渴水。 　　今日当值的实习医官是宝信奴和钱乙，宝信奴建议钱乙把药汤炼成蜜丸，这样小孩子好入口。钱乙立志做一名儿科医生，他正在攻克小儿黄疸这个病，他以绵茵陈为主药，又抓了车前草、凤尾草等几味药，正端着一个炉子在熬药丸。 　　生生刚踏进太医院，闻着一股又苦又甜的药味，忍不住皱着小脸。 　　她嫩生生地问：“今日没有葡萄渴水？” 　　“没有渴水，倒是有烤貔狸。”宝信奴从案上取下一个油纸包，“公主吃不吃烤肉？二哥不爱吃，兴许你也吃不惯北边的风味。” 　　“吃！” 　　生生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她爱吃烤羊肉，可是爹爹不许她多吃。 　　说是怕她上火。 　　她不知道貔狸是辽国的地鼠，只觉得吃到嘴里的烤肉又嫩又香。烤好的貔狸肉比烤兔子略小一圈，生生不嫌弃。宝信奴帮她刷了一层鹿肉酱，香料味很足，肉香特别浓郁。 　　少年的语气有一些惆怅：“这么一只烤貔狸，在东京可不好得。往年我都吃不上，今年他们倒是送了几只给我。” 　　生生没有注意到，“他们”是什么人。 　　“宝哥哥爱吃这个什么狸，我叫爹爹在猎场养着就是。”生生没能理解别人的苦，她吃得满嘴流油，“我家在东京郊外有那么大的猎场，能放好多牛羊。等我学会骑马，爹爹说让我去猎场玩！我带上宝哥哥，我们一起去捉这个狸。” 　　少年笑她天真：“散养的貔狸肉很骚，不好吃。好吃的貔狸要用牛乳或者羊乳喂养，官家提倡节俭，不可能用这种方法畜养貔狸……” 　　宝信奴瞧着生生吃完两只最肥的烤貔狸腿，心想差不多了。宝和公主是很容易上火的体质，她这会儿吃了烤肉，等到晚上必定嗓子疼，只能吃粥下火。 　　他叮嘱生生：“你现在吃了烤肉，今后几日不能吃煎炸的东西，不然你会发热，会很难受的。” 　　“我知道啦。”生生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跑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延福宫的饭桌摆得满满的。张贵妃要评选节礼当中粽子和小吃，御膳房的大师傅们都拿出来看家本领。不仅粽子的口味做得多，连带下酒的小菜都能摆上二三十样。 　　端午节有宴席，哪里能没有下酒菜啊？ 　　红丝水晶脍、炖软羊、炙猪皮、鲊鱼脯……炸蚕豆置于其中，它是金灿灿的颜色，刚好摆在边边，一盘子蚕豆有好多粒。官家还没下班，三位公主偷偷摸摸地扶着饭桌，企图偷吃。 　　偷吃也是一样学问，要偷那种份量多的，不容易被人察觉的。 　　酥炸蚕豆刚好很符合这个标准。 　　“生生，你吃不吃？”小花抓了一把炸蚕豆，看向妹妹。大福正在嚼着炙猪皮，无暇他顾。 　　生生咽了咽口水，忍住：“我不吃了，二姐姐吃吧。”她中午才吃过宝信奴的烤肉，喉咙已经开始疼起来了。 　　小花遗憾道：“那好吧，我自己吃。” 　　安寿公主把蚕豆丢到嘴里嚼着，当真是又酥又香，停不下来。官家回来看到三女儿胃口不好，惊讶地问：“生生怎么不吃？”往日里生生很爱吃肉，蒸肉炖肉炒肉都爱吃。 　　“她嗓子疼。” 　　张嫣摸了摸生生的喉咙，叫孩子张大嘴巴，看到生生的喉咙和扁桃体已经肿起来了。她问清楚是孩子跑出去吃过烤肉，便只舀了一碗白粥给生生吃。 　　生生苦着一张小脸，果然之前吃肉有多爽，如今喝粥就有多惨。 　　“上火而已，叫钱乙过来吧。”萧靖吩咐，“朕记得他一直钻研儿科，该给年轻人机会。” 　　钱乙得知宝和公主身体有碍，立刻背上药箱，他中午看到生生吃烤肉，当即拿了几瓶清热下火的药丸。他没走出去几步，后面的宝信奴追上来。 　　“二哥，你还有药忘了拿！”宝信奴举起一个药瓶。 　　钱乙点头：“多谢。”他赶着过去延福宫，在路上拔开宝信奴给的药瓶，见是自己上午熬的茵陈丸，能治小儿黄疸。 　　距离延福宫大概三四百米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好大的动静，一群太监都跑出去，冲的是太医院的方向。钱乙心中疑惑，不是说宝和公主上火吗？ 　　上火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他加快了脚步，走进去延福宫行礼，官家这会儿抱着安寿公主，没顾得上他。生生和大福跑出来，一脸焦急的表情。大福喊他：“二哥哥，你快去看看二妹妹，二妹妹她不行了——” 　　钱乙提着药箱跑过去。 　　眼见小花的脸色泛黄，蜷缩成一团。她刚才吃下去的饭，一股脑全部吐出来。萧靖从系统兑换了药，立刻喂小花吃下去。 　　他大喊：“张大嘴巴，合着水吞下去！” 　　他刚才让系统扫描过，原来小花得的是蚕豆病，这个病的患者吃过蚕豆后会引起溶血性贫血。从前宫中没有人做蚕豆，公主今日第一次吃蚕豆，不到一个小时就发作起来。 　　家里三个孩子，除了大福没有蚕豆病，小花和生生都有蚕豆病。蚕豆病人不能吃蚕豆，也不能闻到蚕豆的花粉。 　　小花喝了药，看着舒缓不少，张嫣抱她进去内室，准备给孩子洗胃。官家看到钱乙，问：“你刚才能看出来公主是什么病症吗？” 　　“我问过伺候用膳的宫女，她们历数公主刚才吃过的食物。”钱乙的手心都是汗，“臣认为可能是胡豆黄，因食用蚕豆而引发黄疸。” 　　胡豆黄，中医对蚕豆病的古称，胡豆是蚕豆最初的名字。 　　萧靖揉了揉眉心：“你可以有治疗的办法？” 　　钱乙低头：“臣熬了一些茵陈丸，用的是张仲景的方子，又增减几味药。只是臣第一次做药丸，不知道能不能用……” 　　“朕看看。”萧靖拿过药丸，系统测过可以给小花用，“你下去吧，继续给安寿公主熬药丸。” 　　“对了，还有宝和公主那一份，你留两瓶清热的药丸，朕会叫她吃的。” 　　作者有话说： 　　蚕豆病这个是我私设，温成皇后的女儿们是怎么挂的，没有资料。 　　蚕豆病每个人发作时间不同，有些人熬几天，有些人会几个小时。我表弟有蚕豆病，我小时候做过检测，医生也叫我不要吃蚕豆。 第674章 赵祯无遗憾（88） 　　◎宋仁宗把宝信奴赶出太医院◎ 　　因为小花生病了, 这一年全家都没有去金明池看龙舟争渡。 　　“大龙船……大龙船……” 　　小花盼了好久的，她早早让宫女做好出游的小裙子, 又得了许多新花样的头花。她不能出去玩, 沮丧地窝在房间里小声哭。 　　大福和生生看到她哭，跑出来找爹娘。 　　“爹——娘——小花躲着人在哭呢。” 　　“这有什么好哭的？” 　　萧靖赶紧跑过去，从大衣柜里把小花翻出来。他告诉孩子们：“当年贵妃怀着你们的时候, 她在端午节早上肚子疼，那一年我们没有去金明池看龙舟。” 　　“多可惜啊。”小花替爹娘叹气。 　　“没什么好可惜的，等你好了, 我许你去玉津园玩。”张嫣把小花抱起来, “以后别钻衣柜，衣柜里放的香包多，你闻着会难受的。” 　　小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娘, 我想明天就去玉津园。” 　　“等你吃完这几日的药, 再去玉津园。”萧靖看到宫人端着药过来，“药是钱乙给你熬的，人家守着药炉，热了一整日。你要是把药给倒了，就是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我不倒药，我喝的。” 　　小花的病来得凶猛，除了萧靖偷偷给她洗胃、输血。太医院那边也给她开了好多中药, 药是一天三顿，钱乙熬药没有假手于人。 　　小孩子喝了药，吃了一枚蜜汁山梨，很快又睡着了。不多时, 又有宫人端上来药汤, 有太医亲口试过药, 才端给皇帝。 　　说是补血壮骨的药。 　　官家端着碗，一口气把药全部喝了。贵妃赶紧递上去一碟蜜汁山梨，大福和生生眼巴巴地看着，想吃却没有讨要。 　　这一碟蜜饯是给病人喝完药吃的。 　　“朕替你们选一枚，分成两半，你们一人一半。”萧靖嚼着山梨肉，又拿了一枚，“小孩子不能贪吃甜食。” 　　要不是喝了药，他才不会碰这种齁甜齁甜的果子。 　　蚕豆病的现代治疗需要输血，萧靖没有抽别人的血，一来没办法解释，二来他担忧别人的血液里有病毒。他给自己抽血，让系统处理过后，才给小花输进去体内。 　　他抽了六百毫升，仿佛大病一场，整个人特别虚。 　　张嫣也想抽的，可是她的血型和小花对不上，只能作罢。 　　“以后宫中不许再出现蚕豆制品。”张嫣替他和女儿忧心，“这好端端的，五月倒惹来这般祸事，是不是因为今年没有摆张天师？” 　　萧靖：“……” 　　这么迷信要不得啊。 　　他安慰她：“如今发觉她们吃不得蚕豆，以后有了防范，小花和生生便不会再犯蚕豆病了。” 　　“还有大福。”官家看向长女，“你的体质虽然能吃蚕豆，可是你两个妹妹都不能吃，我们全家都不要吃蚕豆了。” 　　大福痛恨蚕豆：“它坏，惹小花生病，我这辈子都不吃它了。” 　　== 　　等小花好起来，全家去玉津园游玩的那一日，恰好是六月初一。 　　玉津园驯养的动物有很多，宫人搭好象车，请陛下和贵妃娘娘上车观景。大象的后背很宽敞，一家五口都足够坐上去。三位公主来动物园的次数少，心里大感惊奇，嘴里已经叽叽喳喳地说话，一刻都没有停过。 　　“哎呀，大象好高啊——” 　　“那里有鸟，好大的白鸟——” 　　“我想去看占城猫，亮亮表哥说姑父拔了占城猫的尾巴毛，给他做了一支金毛笔……” 　　“爹爹，我也想要金毛笔！” 　　萧靖：狄青什么时候过来玉津园，拔了孟加拉虎的尾巴毛？ 　　造孽啊！ 　　都说老虎尾巴摸不得，这不是小朋友们之间的攀比，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官家趁机教育孩子：“做人最忌讳攀比，狄亮有金毛笔，你们就一定要拥有这样的笔吗？朕看你们是作业太少了，连狼毫都看不上……” 　　“我想要一只新狼毫。”生生拉着他，“爹爹，看园子的人说这里养着十来只草原狼，你帮我弄一只狼毫。” 　　萧靖：你看你爹这小胳膊小腿的，是能打狼的人吗？ 　　儿啊，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张嫣忍着笑，及时转移话题，“打狼要找你们姑父，狄将军懂武功，比你们爹爹强。” 　　大福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来爹爹不是天下第一能打啊。 　　“人的强弱，不能单靠武力值来评价的。”萧靖语重心长地说，“苏先生最近是不是跟你们讲《史记》了？就拿汉高祖刘邦来说，他运筹帷幄的本事不如张良，安抚百姓的本领不如萧何，领兵打仗的水平不如韩信。为何刘邦能当皇帝，张良、萧何和韩信都当不得了？”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小花你说。” 　　“先生讲过，高祖是刘媪和龙生的，不是他爹爹生的！高祖是龙子，所以他能当皇帝！” 　　“……” 　　竟然有人把绿帽讲得如此清新脱俗！ 　　官家觉得无语，无奈安寿公主颇感兴趣地追问：“爹爹，我是谁跟娘生的？我是你生的吗？” 　　萧靖深呼吸一口气，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不能打孩子，打孩子也得改天再打。 　　“你不是我生的，我能养你，叫你吃肉？” 　　“做梦吧，你这个小宝贝！” 　　在象背上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家里的大小美女们都说看景累了，要下地走。萧靖挨个把孩子们背下来，叫她们抓紧他的脖子，莫要摔了。 　　前面是百鸟园，大福牵着小花和生生，说要去看孔雀。张嫣带着孩子走在前面，萧靖停了一下，他留意到宝信奴好像有话要说。 　　宝信奴是今日随行的实习医官，刚才皇帝一家坐象车，少年骑着马在后头跟着。 　　官家问：“你可有事情？” 　　“有大事。”宝信奴的手心里都是汗，他想坦白，“您难道以为，端午节前的那一碟酥炸蚕豆，真的是意外吗？” 　　蚕豆。 　　害得小花重病的蚕豆。 　　萧靖之前以为是意外，宝信奴这么一说，他愣住了。他冷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也不少。”宝信奴低下头，“辽国 　　回图使知道的东西，我也知道了。” 　　萧靖走进去附近的一处阁楼，清场，身边只留信得过的太监张茂则。他让宝信奴在这里说，到底小花是不是被人害了。 　　“……他们找上我，想让我当下一任回图使。他们要我害您，要这一单成了，我才能成为真正的回图使。” 　　“……我不想害人，但我着实想得到他们在东京的布置。我记得有一次生生在城外看花灯，她回宫后就生了一场病。第二日我重新走过公主出行的路线，发现疑点是路边一个卖花的摊子。那里卖的鲜花大多数在公主的插花课上用过，唯有一样紫色的蚕豆花，宫中没有。” 　　“我猜生生是胡豆黄的体质。” 　　“既然她有这个病，一母同胞的两位公主很可能也有这个病。” 　　“生生在中午吃过烤肉，她上火，晚上必定不会吃那一碟炸蚕豆，能躲过去。至于谁吃了……她倒霉，可是病一场能换来辽国在大宋的情报，陛下，这个交易您愿意做吗？” 　　“您的皇宫里面，可没有那么干净。我不过说了一句，真有人把炸蚕豆送上去。至于是谁干的，我已经拿到那些宫人的名单，如今交由您处置。” 　　萧靖恨不得打死这个熊孩子，原来小花生病，不是巧合，是真被人害了。他一脚踹到宝信奴的身上，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朕说呢？” 　　他如果能提前知道宝信奴干的事情，他宁愿自己搞苦肉计，都不愿意小花生病。 　　宝信奴低声道：“钱乙提前炼了茵陈丸，这个药对症，安寿公主不会死。” 　　“可是她会疼，她病了那么大一场……”萧靖一巴掌打到宝信奴的身上，“这一巴掌，是替小花打你的，你认不认？” 　　“我认！”宝信奴捂着被打肿的脸。 　　萧靖第二个耳刮子打过去，道：“这一巴掌，是朕想打你的。朕自问没有对不起你，让你进学，衣食有余。你却出手害人，你认不认？” 　　“我也认了。”宝信奴痛苦地闭上眼睛。 　　“从今往后，你不用去太医院了，那里留不得你。”萧靖让侍卫把宝信奴架出去，“你当你的回图使，想要卖羊也好，卖药也好，朕都不会管你了。” 　　张茂则拿了宝信奴给的名单，当即回宫要拿人。几日后，宝信奴最后一次去了太医院，向老师和同学们辞行。图图大感惊讶，钱乙却是猜到一些。 　　因为安寿公主病发那一日，有太多巧合了。 　　图图不放心地问：“宝信奴，你以后去哪里？还学医吗？” 　　“我去继承家产，你们不用担心我。”宝信奴捂着脸，印子消下去了，但摸着还有些疼，“辽国在东京有那么多产业，光是香料生意，能日入数十万。我父亲让我接管回图使，以后你们谁想吃肥羊的，喊我一声，我保证给你们供上最新鲜的契丹活羊！” 　　他此番离开，要去当契丹集团大宋分公司总裁。 　　“宝哥哥，宝哥哥——” 　　听闻他要走，生生竟然从后宫追了出来。她有些不高兴，宝信奴走了，以后谁给她煮葡萄渴水，做烤肉呢？ 　　因为小花生病，生生今年端午节没出去玩，手里的五色线还没有送出去。她把丝线缠在少年的手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宝哥哥，送你啦。” 　　“我再给图图哥和二哥哥送。” 　　“我帮你拿给他们吧。”宝信奴伸手，把她手里的五色线截了，“你回去吧，不然出来久了，官家会担心的。”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懂五色线的伏笔，宝信奴最后压根没有把五色线分给图图和钱乙。 　　感谢在2021-08-17 21:20:55~2021-08-19 17: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痕☆ 10瓶；靖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5章 番外：苏八娘 　　◎八娘学画画◎ 　　苏洵自从给三位公主当老师之后, 自觉眼界开阔了许多。 　　公主们接受的课程，那可是贵族精英教育！ 　　他旁听插花课, 回家跟儿女们讲插花的艺术。他还旁听点茶课, 学得像模像样，专门去买了一套新茶具，更得了一饼御赐的龙团茶。 　　虽然是去年的旧茶, 拿出来也很香啊。 　　苏洵看向长子苏轼，得意地问：“这茶好吧？” 　　“我喝着还行。”小学生苏轼把茶往嘴里倒，砸吧砸吧嘴, “能顶得上赵宗汉他家的两千钱一斤的茶。” 　　“收起你的两千钱！两千钱可买不到这样的好茶！” 　　苏洵恨铁不成钢, 他看着苏轼两口下去，将茶水喝个精光。这可是皇帝赏赐他的龙团茶，要不是放到陈年, 这样的贡茶哪里轮得上他？ 　　他听闻枢密院那边的相公们, 每人只得了四分之一个龙团茶饼，乐得跟什么似的，不舍得喝，只是拿来赏玩。苏洵认为自己得了皇帝两分真心，嗯，低调低调，他在家里偷着乐呢。 　　“你们点茶学得怎么样了？今日都点给我看看。” 　　苏洵自己先蹭课学习, 回家再教给儿女们。他希望儿女日后走出去能展示风采，吹个牛逼。如士大夫之流，人人都会这一手漂亮的茶道。若是苏轼几人不会，以后怎么当大官/大官夫人啊？ 　　八娘是家里的大姑娘, 她来到东京之后, 性子沉稳许多。她拿出茶器, 用银签子把茶饼拨开，取出若干茶末。她将茶末调成膏状，再以滚水倒入盏中，素手搅动之间，调处漂亮的山水形状。 　　茶百戏，一盏茶，能衍化成百十种图案。 　　苏洵满意地点头，道：“八娘的山画得再瘦一些，就更好了，再加两只鸿雁，意境更美。” 　　八娘得了这个评语，笑眯眯地把茶递给苏辙，“我早上才喝过茶，这盏茶给你喝了。” 　　“怎么不叫哥哥喝？”苏辙的嘴巴沾满茶沫。 　　“他一向更爱煎茶。”八娘指了指苏轼。 　　煎茶和点茶不一样，唐人多爱煎茶的技艺，宋人则把点茶玩出花样。比起点茶，苏轼更爱浓香的煎茶。 　　苏轼取了少许茶叶，用炉子小火烘烤着。他有自己的道理：“我觉得煎茶挺好的，君不见，当年李太白喝的也是煎茶呢！” 　　茶叶烘烤提香，冷却后研磨成粉，过筛。苏轼拿出茶炉煮水，这水要经过三次沸腾的才好。他买到东京最好的一处甜水，在水煮开第二次沸腾的时候加入茶末。他年纪不大，在喝茶一道上极其讲究。 　　“在水这方面，你们都不如轼儿。”苏洵看向八娘和苏辙，“他认死理，水煮得稍微老了，便不肯用。” 　　苏辙夸赞道：“我看哥哥煎茶的功夫挺好的。” 　　茶好，水好，泡茶的人功夫到位，这样煎出来的茶汤肯定不差。苏轼把自己煎的茶汤倒给爹爹品尝，苏洵细品两口，道：“不错。” 　　苏轼露出快乐的笑容。 　　最后轮到苏辙交功课，他倒是学了北方胡人的做法。他往见茶水里加了盐、姜丝、花椒和奶酪，这一壶煮出来咸的辣的还有点甜，味道嘛…… 　　“我喝不惯。”八娘试了一小口，差点吐出来。 　　“我也喝不惯。”苏轼实话实说。 　　“出去做客，莫要这般点茶。”苏洵最后说。 　　小苏的茶没有得到好评，苏辙自己也尝了，确实是不好喝。苏洵今年送苏辙去国子监上小学，如今两个儿子都上小学了。老苏一家人北漂一年多，别看是攀上了皇帝，钱没挣多少，花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 　　苏洵还送八娘去学画画。 　　“一个姑娘家，还请翰林院的大人教她画画？”夜深人静的时候，夫人程氏关起门来说话，“我看八娘聪明，跟我学打理家务，我多买两亩田给她做嫁妆。” 　　苏洵在榻上翻了个身，沉思道：“田地要买，画画也要学。八娘不比她兄弟差，你看她画的大雁多好啊。” 　　他想到公主们，道：“赵大官人家里的小娘子比八娘学得更多，她们才那么小的年纪，画的兰草不说像兰草，起码有几分像蒜苗。” 　　程氏锤死苏洵，赵大官人是那般养女儿，人家有钱，你有钱吗？ 　　人家阔气，当爹的可以给小娘子请好多个夫子，你没钱充什么大头鬼？ 　　“钱这一事，总有办法的，八娘的画画课不能停。”苏洵眼睛一闭，“轼儿和辙儿都出去上小学，夫人难道没看出来，八娘很羡慕的。” 　　所以他教育两个儿子的时候，不忘带上八娘。八娘学了点茶，她笑得很开心。 　　程氏叹了一口气，女儿有女儿的养法，儿子有儿子的养法，两者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呢？苏轼和苏辙出去上学，将来考科举，能当官。 　　可是苏八娘呢？ 　　八娘若是命好，顶天就是大官夫人。 　　苏洵愿意花大价钱让女儿去学画画，在家庭情况不是特别富裕的情况下……也许别人觉得他很傻。 　　他见陛下给三位公主陪读，他也给八娘陪读。八娘跟翰林院的崔白学习画画，每次苏洵都是跟着去的。 　　崔白是皇帝介绍的人，画画功底很好，擅长画花鸟，也能画佛道壁画。他教小姑娘画画，多以草木花卉和鸟兽为主题。 　　八娘学得很认真。 　　她握着画笔，一笔一笔地填充芦雁的羽毛。她觉得大雁能飞跃千里，是一种很厉害的禽鸟。她还记得蜀中的山和水，希望秋归的大雁能替她看一看家乡。 　　“先生，你看我画得如何？” 　　小娘子捧着画，脸上是忐忑的表情。崔白很认真地看过女弟子的画作，她画中的芦雁是一公一母，俨然是一对的。她喜爱的大雁，和崔白画的大雁完全不一样。 　　崔白眼里的秋天，是肃杀的，瑟瑟的。 　　而八娘眼中的秋天，是温柔的，丰收的。 　　“八娘的雁画得很好。”崔白觉得孩子眼里的景色，真漂亮啊，“只是你的芦苇画得不够细腻，笔法还需要练一练。” 　　八娘学作芦雁图，足足练了五年，才画出来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她见家中拮据，两个弟弟又要升学科举，家里快要连猪肉都吃不起了。 　　她想要卖画挣钱。 　　她把自己的芦雁图挂到画肆，取了一个笔名叫苏八，五千钱卖断。虽然这笔钱不多，对于八娘来说，她很满足了。她用钱买了画纸和颜料，又给两个弟弟买了小山似的辅导书，打了一小壶酒和两斤炙猪肉，当天把钱花完。 　　她的画很快被有钱人卖走，据说掌柜卖了两万钱。八娘得知此事，没有生气，掌柜有客源、她没有，光靠她自己卖画，恐怕卖到明年都卖不出去。 　　掌柜问她：“苏八，还有画吗？” 　　八娘学着男孩子的粗嗓音，问：“客人想要什么画？” 　　“客人想要八雁图，你能画吗？” 　　“能！” 　　八娘接下这一单，见过买家。买家是一个很年轻的小郎君，恐怕才跟苏轼这么大，他有钱，打听到眼前这个就是画芦雁图的“苏八”。 　　“苏八竟然这般年轻？”赵宗汉很稀奇。 　　“对，我今年二十岁了。”八娘说，其实她才十七。 　　“苏兄，厉害啊！”赵宗汉给了一万钱定金，说为期一个月，画成之后再给十万。 　　八娘从小到大没挣过那么多钱，她压着声音说：“十万不够，要十五万。八只芦雁凑在一张画上，光是构图我要一个月。你要我一个月交画，我要不吃不睡大半个月。” 　　“那就十五万。” 　　赵宗汉没想过讲价，一看就是人傻钱多。他提出一个要求，要有江湖荒远之趣。 　　八娘收了钱，心中有数。 　　她在书房里铺好画布，两个弟弟都不许碰。苏轼看姐姐画得辛苦，劝她：“大姐姐，要不让我画两笔吧？我画得也不差。” 　　“不行。”八娘把他推开，“这是我答应了别人，要画好的。” 　　“答应了谁？”苏轼竖起耳朵。 　　八娘：“我不告诉你。” 　　《八雁图》画成的第二日，八娘带着画出去，提着一大袋钱回来。苏轼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心里还有些遗憾，怎么大姐姐不叫他多欣赏两日呢？ 　　她画得多好哇！ 　　数日之后，赵宗汉过生日，他请老同学苏轼去家里玩，顺带喊上苏轼的弟弟苏辙。主人家十分喜欢这副《八雁图》，特地把画挂在正厅中央。 　　“你们来，且看一看我的画！”赵宗汉穿着一身红衣，好不得意，“这是我跟画坛新秀苏八先生买的画，我花了足足十六万钱，这羽毛画得有多细腻啊……” 　　“唉，我看苏八先生人年轻，长得也俊，只恨没有结交的机会。” 　　“我想请他来生辰宴的，他不肯来。” 　　赵宗汉吧嗒吧嗒地说着，苏家兄弟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副画太眼熟了。 　　苏轼小声地问弟弟：“我没看错吧，怎么跟大姐姐画的一样？” 　　苏辙点头：“没看错，应当是大姐姐画的。” 　　苏轼：大姐姐是那个苏八？ 　　苏辙：对！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八娘嫁给她的表哥，十六岁时她与舅舅的儿子程之才结婚。她婚后经常受程家虐待，十七岁生一子，身染重病。程家不予诊治，苏洵夫妇把苏八娘接回家治疗，病情渐有好转，而夫家却以“不归觐”夺走苏八娘生的孩子，以致苏八娘旧病复发，三日便亡。 　　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之下，苏家人进京，八娘学画画，将来她会和赵宗汉结成配偶。赵宗汉是宋太宗皇帝的曾孙，原宋英宗赵曙之弟。为人博雅该洽，无他嗜好，唯诗、书，法度自守，兼工画芦雁。若是夫妻之间志趣相投，八娘这辈子应该会美满一生。 　　有参考煎茶、点茶的资料。 　　有参考苏轼的《试院煎茶》：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又不见，今时潞公煎茶学西蜀，定州花瓷琢红玉。我今贫病长苦饥，分无玉碗捧蛾眉。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有参考苏辙《和子瞻煎茶》：“北方俚人茗饮无不有，盐酪椒姜挎满口”。 第676章 赵祯无遗憾（89） 　　◎赵多肉、赵葡萄◎ 　　庆历八年, 三位公主刚满五岁，大臣们又开始催生。 　　韩琦进位资政殿大学士, 又加观文殿学士。萧靖每次看到这群学士们都觉得很烦, 正经事没说多少，非得盯着他说立太子之事。 　　皇帝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没有儿子。 　　打哪里来的皇太子？ 　　韩琦一向忠君, 头一个上书：“皇嗣乃天下安危之所系，陛下春秋已高，未有建立, 何不择宗室之贤者, 以为宗庙社稷计？” 　　萧靖：扎心了，你们居然说我老，要我过继别人家的孩子？ 　　我还没够四十岁呢！ 　　官家含笑问道：“诸位学士看好了哪一家的好孩儿？且列个名册上来, 让朕看一看。” 　　大臣们早有准备, 以为皇帝松口，愿意过继皇太子。由于赵祯是先帝唯一存活下来的独苗苗，他没有在世的亲兄弟，自然没有亲侄儿。若是过继小孩，论当今皇帝最近的亲缘关系，得往太宗皇帝的曾孙辈去找。 　　太宗皇帝的长子赵元佐因病发疯，曾被贬为庶人, 这一支自然被排除出继承权。 　　太宗皇帝的次子赵元僖英年早逝，无后。 　　先帝是太宗皇帝的第三子，两个哥哥都不行了，自然轮到他继位。 　　太宗皇帝第四子赵元份有三个儿子, 其中三子赵允让天资浑厚, 十分聪颖。当年先帝长子去世, 赵祯又尚未出生的时候，先帝曾抱养赵允让，充作养子。等赵祯出生之后，先帝才将赵允让送出皇宫。 　　如今赵允让封汝南郡王，拜同平章事，改判大宗正司。他勉励好学的宗室子弟，劝戒不上进的族人，许多人都敬畏他。 　　旁人瞧着，觉得汝南郡王的人品和作风都过硬，他家孩子应该不差。朝中不少大臣看好赵允让的儿子，提议皇帝可以抱养这一家的孩子。 　　官家问道：“汝南郡王有多少个子女？” 　　“臣生有十五子，十八女。”赵允让亲自来说，态度十分谦逊，“可惜长女前几年没了。” 　　萧靖觉得这位堂兄很厉害，夸赞道：“一共三十几个孩子，真多啊！”估计他家妻妾肯定有很多，不然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生得过来？ 　　赵允让低下头，不然官家看到自己的眼神。他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被过继出去的，不是他不疼自己的孩儿，只是能当皇帝啊……这么好的一份家业，谁不稀罕呢？ 　　他也是太宗皇帝的孙子！ 　　他记得自己年幼时被先帝抚养，以绿车旄节迎入宫中。皇宫如此富丽，天子能享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衣食用度皆是最好的。 　　就在他万分期盼之时，官家一句话，把他的幻想敲得粉碎—— 　　“可是朕的贵妃已经怀有身孕，等孩子生下来，再议册立太子之事。” 　　“散会。” 　　萧靖丢下一大帮大臣，你们爱干嘛干嘛，我不陪你们了，我要回去陪媳妇。张嫣上个月刚怀上孩子，月份尚浅，没有对外公布身孕。 　　他觉得这回又是不止一个孩子。 　　三位公主第一次见妇人怀孕，觉得新奇得紧，不爱出去玩，反而喜欢陪在张嫣身边。大福摸着娘亲的肚子，还是平平的，跟往日没有什么两样啊。 　　小花靠在母亲的怀里，好奇地问：“娘，里面真的有小娃娃吗？是不是跟我和姐姐妹妹一样，又是装了三个？” 　　“要不你问问他们，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张嫣故意逗她们。 　　生生听着，真的隔着肚皮去问：“喂，你们是弟弟还是妹妹？你们有多少个啊？” 　　她趴在肚皮上听了好一阵子，高兴地说：“我听到啦，弟弟回复我，说有男有女。” 　　“真的还是假的？” 　　大福不是很信，她自己再去问了一遍。她听了半晌，娘的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她似懂非懂地说：“弟弟睡着了，是妹妹在说话。” 　　小花举着手：“我来，我来，我也想跟妹妹说话。” 　　可惜她最后去问的时候，再也听不到回应。她失落地说：“妹妹也睡着了。” 　　“大白天的，是谁在睡懒觉？” 　　萧靖刚踏进门，就听到她们在说话。小花跑过来，拉着他说：“大姐姐和三妹妹都听到他们说话，我没听到，他们睡着了。” 　　“他们是谁？”萧靖没反应过来。 　　小花笑嘻嘻地说：“是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傻孩子，她们两个忽悠你的，胎儿那么小，哪里会说话呢？”萧靖摸了摸小花头上的小茉莉，原来是用纱做的假花，“今日戴的花好看，别光顾着打扮，你作业写了没？” 　　“没……” 　　小花一想到作业，苦着脸告退。大福和生生也没写完作业，几个小的头并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商量着要互相“借鉴”。 　　官家这才坐到贵妃的身边，拿起一旁的团扇给她扇风，轻声道：“今日这孩子有没有闹你？吐得厉害不？” 　　“没怎么吐，只是我想吃冰糖葫芦。”张嫣咽了咽口水。 　　这和上次怀孕完全不一样，上回她想吃麻辣兔丁，这回却馋冰糖葫芦。她这辈子很能吃酸，平日里爱吃酸甜味道的果子。她见萧靖逗孩子，做过一回冰糖葫芦，她又叫宫人们学着做，没怀孕的时候时不时来上一根。 　　这种小吃传到民间，好多人都知道张贵妃爱吃这口裹满糖的山楂球儿。 　　山楂本不是什么珍奇的水果，酸得很，只有大夫拿少许入药。因为小张这么一带货，据说好些农人发了一笔小财，山楂鲜果变得十分畅销。 　　只是山楂活血，孕妇不适宜吃山楂。 　　“你怀着孩子，现在不能吃冰糖葫芦。”萧靖安慰她，“要不要来点糖渍梅子？我看梅子也挺好吃的。” 　　张嫣摇了摇头：“我不太想吃梅子，倒是姜能不能做成酸的？” 　　她突然间又有点想吃辣。 　　既想吃酸又想吃辣，萧靖猜她怀的是龙凤胎。他把嫩姜做成四川泡菜，又在坛子里塞了几个辣椒和蒜头，等泡好拿来给她配稀饭吃特别够味。 　　万物皆可泡，除了能泡姜，还能泡豇豆和白菜。若是有个妞，不妨也试着泡一泡。 　　家里的孩子们没有爱上泡仔姜，倒是很喜欢泡好的酸豆角。贵妃怀着孩子，没有精力催促公主们吃饭，萧靖给三个女儿每人分了两勺酸豆角炒肉末，拌匀了大米饭，娃娃们吃得喷香。 　　“我吃光光啦。” 　　大福吃得最快，她把碗递给爹爹看，然后把嘴一抹，要跑出去玩。小花吃得慢一些，不忘拿帕子给自己擦擦嘴巴。生生左看看右看看，碗里还剩下两口饭。 　　“不把米饭吃干净，以后你脸上长麻子。”萧靖吓唬生生，“米饭剩多少，你脸上就长多少。” 　　生生害怕变丑，赶紧集中注意力，三两下把米饭扒拉完。她看着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出去玩，她磨磨蹭蹭地还没有走，而是小声问萧靖：“爹爹，如果娘没生出来小弟弟，是不是你就会接一个哥哥过来，让他当太子？” 　　萧靖没想到前朝的事情闹得大，连五岁的生生都知道了。 　　那么小的孩子已经对家庭有概念，他看着生生紧张的样子，她是不喜欢来一个新哥哥的。 　　萧靖觉得生生好聪明，“所以你跟大福和小花说，你听到贵妃肚子里的男孩在说话？” 　　有点皇帝的新衣那个意思。 　　只要说的人多了，宫人们都会认为贵妃怀的是男孩，近期不会有人催立太子。 　　“我没有瞎说，我听到弟弟在说话。”生生跺了跺脚，小脸红扑扑的，“我还见过小弟弟，他长这么高，他胳膊上好多肉。” 　　萧靖笑了，莫非二胎要来一个小胖子不成？ 　　官家这一日做梦，梦见自己站在后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他口渴，想到奶茶店买奶茶，可是身上没有人民币，只有古代的铜钱。有一家奶茶店在搞优惠，小妹告诉他：“靓仔，来我们店买奶茶，只要你唱首歌，能免单！” 　　“唱什么歌？” 　　“就是我们那首你爱我，我爱你的歌。” 　　“可以。” 　　官家顶着社会性死亡的众多目光，高歌一曲“你爱我呀，我爱你，大杯奶茶甜蜜蜜”。小妹问他要哪一种奶茶，他点了一杯最贵的多肉葡萄。 　　大杯里装满了葡萄果肉，还有紫红色的冰沙，上面一层是满满的奶盖。杯壁上冒着水珠，一看就特别清凉解暑。正当他要大口喝下去时，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狠狠撞过来，他的奶茶瞬间摔在地上—— 　　“我的多肉葡萄！” 　　官家发出绝望的哀嚎。 　　张嫣辗转睡不着，恶心想孕吐，她听见枕边人在说梦话，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肯定是他对着梦里的小妖精表白。她看他做梦美得流口水，气得很，一把推了过去。 　　“干啥啊？”萧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我还想问你呢。”张嫣盯着他，“梦里干什么来了？” 　　萧靖记得是一个快乐的梦：“没干啥啊，我梦见咱们孩子了，嘻嘻，嘻嘻。” 　　“当真？” 　　小张不是很信。 　　萧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梦到多肉葡萄，这个寓意真好啊！我们二胎有两个娃，一个小名叫多肉，一个叫葡萄，多响亮哇！” 　　多肉，小胖子，有福气。 　　葡萄，结果多，好兆头。 　　作者有话说： 　　关于大臣催立太子，有参考《宋史》卷312《韩琦传》：至是，琦乘间进曰：“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昔祸乱之起，皆由策不早定。陛下春秋高，未有建立，何不择宗室之贤者，以为宗庙社稷计？”帝曰：“后宫将有就馆者，姑待之。”大概意思是韩琦等大臣催立太子，宋仁宗说后宫有孕妇，等她生下来再说。 　　冰糖葫芦据说是宋朝的时候被发明出来，大约发明时间要往后一些。南宋时期，宋光宗最宠爱的黄贵妃吃不下饭，有人献上冰糖葫芦，把贵妃的厌食症治好了。 第677章 赵祯无遗憾（90） 　　◎多肉葡萄出来了◎ 　　张贵妃有孕, 次年，陛下改年号为皇祐元年（1049年）。 　　“祐”字同“佑”, 明眼人都知道, 皇帝一心要保住这一胎的孩子，甚至以国力为他/她祈福。朝廷不知道有多少大臣盯着这一个孩子，若是贵妃能一举得男, 自然是阖家欢喜。若是她不能—— 　　皇帝还不是得过继别人家的儿子！ 　　萧靖是不想过继的，别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自己家的懂事贴心？ 　　赵祯过继赵允让的第十三子赵宗实当养子，他把人家当儿子, 可是英宗对待仁宗皇帝的家人并不算好。仁宗的女儿们被赶出皇宫, 连带素有贤名的曹太后（赵祯的大老婆）都被逼迫，对着大臣诉苦：无夫孤孀妇人，无所告诉。 　　她一个寡妇, 受了委屈, 连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 　　宰相富弼连续上书十几封，劝皇帝善待仁宗的家人，可是赵宗实不听。小时候砸缸的司马光当上大臣，他看不下去，对着皇帝火力全开：“平民家里过继儿子，若是继承人对寡妇不好，在乡里会遭人唾骂。更何况是天子？” 　　这便是过继的坏处。 　　等到发现不好的时候, 老头两腿一伸，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家老弱妇孺若想要改回来，饭都到别人盆里了，哪能拿回来啊。 　　萧靖想着自己的女儿们, 一想到大福长大之后没了家, 被驸马拦着不让治病, 衣服被子上爬满虱子，甚至因自己取碳生火烧伤了脸，心里就一下一下揪着疼。明明福康是最尊贵的长公主、被父母疼爱长大的孩子，最后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赵祯如果知道女儿过得那么惨，他会不会后悔自己临死之前，强迫长女和李玮复婚？ 　　萧靖想起那些腌臜事情，缓了半日，才跟张嫣说：“等我们有了儿子，一定要教他善待诸位姐妹，为姐妹撑腰。” 　　他没把历史上福康公主的遭遇告诉张嫣，温成皇后去得早，她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多肉葡萄是在七月初怀上的，预产期在来年的四月到五月。过了立夏，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鲁国长公主时常会入宫，陪伴贵妃说话。 　　志冲看着张嫣的肚子，比寻常妇人的要大不少。公主倒有些欢喜：“上次嫣儿怀孕的时候，我看便是这样大的。太医院那边有没有说，是双胎还是三胎？” 　　她希望哥哥能有一个儿子。 　　“说是双胎。”张嫣笑意盈盈，“公主家里可有小儿衣裳？今日可带过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志冲赶紧让侍女递上一个包裹。 　　张嫣打开外头的布，里面叠了好几件小男孩的衣裳，衣服裤子都有，甚至还有洗干净的尿布。乡间传闻，说把健康男娃娃的衣裳放在卧室，孕妇将来能生出来健康的男孩。志冲和狄青生的儿子多，这几年过去，鲁国长公主又多得两个儿子。 　　狄家一共有五个儿子，没有闺女。孩子们都健康长大，没有早夭。 　　志冲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哥哥说丁谓旧宅风水好，重修装修过后，赐给她当公主宅。她和驸马住下来才知道，风水确实好，它旺丁啊！ 　　“早知道那一处宅子好，我就不要了，让哥哥充作私宅。”志冲有些懊恼，“我住哪儿不是住呢。” 　　皇帝目前最缺的是儿子。 　　张嫣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官家给公主的宅子，自然是挑最好的。他也说延福宫风水好，我在这里住着精神，大福几个没有生大病。” 　　“健康就是福气。” 　　志冲轻轻地摇着团扇，在皇宫里把小孩养大，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先帝的子嗣在宫内只活了赵祯一个，她不算，她跟着母亲在道观长大的。 　　公主家里孩子多，她家的娃最爱组团去逛动物园。志冲想起玉津园近日发生的事情，拿出来当新闻说：“园子里的太监说金毛狮怀上崽子，快要生了。我家的娃娃不省心，想讨要一头金毛狮，被我用巴掌打回去了。” 　　张嫣毫不在乎地说：“一只狮子而已，亮亮他们喜欢，官家不会阻拦的。” 　　“讨来狮子倒是简单，可是这种畜生吃肉多，我哪里养得起？”志冲一想到家里的熊孩子，气得牙痒痒的，“我一向爱养鹰，鹰吃的肉没有人多。可是金毛狮不一样，一顿能吃百十斤肉，我家宅子又不够大，哪里有地方给它折腾。万一它撒欢跑到街上去，狮子饿了会吃人的！” 　　志冲的脸上带着笑意，继续说：“更何况小孩子就是玩一会儿，没定性。我用三两小鱼聘了一只狸奴回来，他们兄弟喜欢得紧。娃娃们养猫养了大半个月，你猜他们怎么着？” 　　“怎么着？”张嫣好奇地问。 　　“他们说一只猫太少，要纳猫妾。”志冲忍着笑，“亮亮带着弟弟们再去聘小猫，他拿了两斤霜糖去作聘礼，我笑他定是叫人骗了，怎么纳二房比娶正头夫人花的礼金还多。若是家里的大狸奴知晓其中的道理，定要挠死他这个负心汉。”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嫣捧着肚子，当场大笑。等萧靖回来，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萧靖调侃道：“这何止是纳妾啊，哪里有一家兄弟共娶一个夫人和一个妾室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养猫一事……”官家想着，“我们家环境大，便是大猫也养得起。” 　　大福她们没有养过宠物，对比别人家的孩子，童年生活是少了一味。狄家有养鹰，公主们很爱去姑母家里看鹰。 　　这一日吃过晚饭，萧靖特意问三个女儿：“你们想不想养猫？想养大猫还是小猫？” 　　“爹爹竟然让我们养猫？”大福很惊奇，“我还以为宫里不许养小动物呢。” 　　小花毫不犹豫地说：“养大猫，园子里好大好大的猫。” 　　生生说：“我喜欢大猫，我要大猫给我捉兔子” 　　“为什么都喜欢大猫？”萧靖问，“小猫咪不可爱吗？” 　　“大猫大只，好看。”小花已经想到聘猫的问题，“我拿着盐巴和杂鱼去聘大猫，大猫娘能把它的崽子嫁给我吗？” 　　萧靖：我觉得母狮子能一巴掌把你扇出去，顺带一口一个小朋友。 　　玉津园的母狮已经进入预产期了。 　　四月初四那一日，园子的太监来报，说母狮生了一只小狮子。这一日两更的时候，张嫣的肚子疼得厉害，头上都是汗：“舅舅扶我起来，我看要生了。” 　　“我看看。” 　　萧靖往被窝里摸着，好像是湿了，不知道是羊水还是血。他赶紧爬起来点灯，烛火一照过来，床单上晕开了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他用被子把媳妇裹紧，道：“是见红了，我抱你去产房。” 　　宫人们闻声而动，有人烧水有人做饭，更有腿脚快的小太监跑去找太医。三位公主有自己的儿童房，她们在卧室睡得香，没有被吵醒。 　　萧靖握着张嫣的手，紧张地说：“嫣儿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张嫣感觉到疼痛渐渐散去，有了精神：“我想喝葡萄渴水，再来两块有肉的炊饼。” 　　她想起来，浴佛节快要到了，东京的大小寺庙都会提供渴水，不要钱，名曰浴佛水。去年她在大相国寺得了一杯葡萄渴水，里面的葡萄汁加得多，特别好喝。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官家总说多肉葡萄，该不会是哪种渴水的名字吧？” 　　萧靖：“……” 　　还真叫你猜对了。 　　“没有的事情，哪里有茶叫什么多肉的？也不嫌奇怪！”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转脸，叫宫人在他的那杯葡萄渴水上面加一层打发的奶酪。 　　嘤嘤嘤，久违的多肉葡萄真的超级好喝！ 　　张贵妃熬了五个时辰，终于把腹中的两个孩子生下来。先出来的是哥哥，胳膊上一圈的肉，果真是多肉。后出来的是妹妹，小孩眼睛还挣不开，但是官家猜测他闺女的眼睛肯定跟葡萄一样漂亮。 　　官家说皇子的小名叫多肉，赵多肉，一听名字特别胖墩壮实。 　　胖娃就是好，就是有福气！ 　　大福抬头问：“爹爹，弟弟叫多肉，四妹妹叫什么呀？” 　　萧靖：“妹妹叫葡萄。” 　　小花乐得拍手：“葡萄好，葡萄听着真响亮！” 　　萧靖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看得产婆胆战心惊，生怕他把龙凤胎给摔了。他把新得的儿女递给大福她们看，公主们为了看新生儿，一整天没去上课。 　　三个小的围在摇篮旁边，瞧着弟弟妹妹，越看越觉得好玩。萧靖让人炖了老母鸡汤，给张嫣补身。小皇子和四皇女出生在四月初四，听着四四四的，却是一个好日子。 　　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萨圣诞日，这位菩萨以智慧为利剑，坐骑是狮子。在宋辽两国有好多人信奉文殊菩萨，还有小孩取名叫文殊奴，以求菩萨庇佑。恰好今日玉津园有小狮子出生，这种巧合真的是…… 　　官家双手合十，感激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他跟贵妃承诺道：“嫣儿此番立大功，等多肉满了一周岁，他能当太子，你当皇后。” 　　“我看皇后居住的坤宁殿修得差不多，再放一放去味，我们搬去新房子住。延福宫虽然好，但离着福宁殿还是远一些，走路要大半个小时。不像坤宁殿，走两步便是。” 　　张嫣喝过鸡汤，把两个娃娃抱在怀里，心中无限满足。能当皇后的，谁稀罕当贵妃呢？她的儿子会是太子，她是皇帝的正妻。她先喂小一圈的葡萄，再喂胖嘟嘟的多肉。葡萄在娘胎里抢不过哥哥，只有哥哥的三分之二大，太可怜了。 　　她抚摸着孩子的额头，额头长得大，以后有福气。她轻声哼着：“葡萄藤上结葡萄，多肉多肉真好吃……” 　　作者有话说： 　　有赵多肉在，赵宗实没有被过继，宋英宗的皇位被蝴蝶掉了。 　　也许小时候看着是懂事孩子……即位以后，宋英宗对待宋仁宗的家人，称得上寡恩二字。 　　仁宗的女儿们原先住的宫殿没有了，她们被英宗赶出去，参考自《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四》：又向者窃闻先帝诸公主，陛下易其所居，以安己女，此知者尤甚痛心，亦未尝闻陛下略加恩煦。 　　关于曹太后告诉大臣，自己过得不好，参考自《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四》：皇太后垂帘日，尝谓臣与胡宿、吴奎曰：「无夫孤孀妇人无所告诉。」臣等共闻此语，实为伤心。 　　关于司马光质问宋英宗，关于亏待仁宗家人一事，参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臣请以小喻大，设有闾里之民，家有一妻数女，及有十亩之田，一金之产，老而无子，养同宗之子以为后，其人既没，其子得田产而有之，遂疏母弃妹，使之愁愤怨叹，则邻里乡党之人谓其子为何如人哉？以匹夫而为此，犹见贬于乡里，况以天子之尊，为四海所瞻仰哉？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 　　关于历史上福康公主的悲惨遭遇，参考自《王安石全集·第四册 （一五页）》：上曰：“玮都不恤长主，衣服饮食药物至于呼医，亦多作阻隔，长主衣衾乃至有虮虱，至自取炭生火，炭灹伤面。” 　　宋朝买猫不叫买，叫聘，要给小猫的妈妈聘礼，仪式感跟娶媳妇差不多。聘礼大多为盐和小鱼，或者有糖、芝麻、枣子等等。参考自黄庭坚《乞猫》“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又比如南宋的陆游有些穷，他聘礼出不起鱼，曾写道“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感谢在2021-08-20 12:49:00~2021-08-21 22: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8章 赵祯无遗憾（91） 　　◎宋仁宗接娇娘入宫◎ 　　多肉葡萄是龙凤胎, 张嫣硬是在大热天坐了两个月子。 　　农历四五月的天气是有多热，头发油得能炒菜, 动不动就一身汗……萧靖和孩子们换上了清薄的夏衣, 时常过来陪伴张嫣说话。 　　大概小张有爱美之心，兼具偶像包袱。她不是很乐意女儿们看到她邋遢的样子。 　　“叫她们都看看，才知道母亲的艰难。”官家自有他的道理, 他跟三个女儿说，“当年为了生你们，你娘吃了大苦头, 生完之后三个月没出屋子, 比如今更憔悴几分。” 　　大福看着娘，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弟弟和妹妹，瞬间不觉得有弟弟妹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娘要很辛苦的。 　　“娘, 别生了, 之后别生了。”福康公主没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我给你养老，爹爹说生孩子要割一道大口子。” 　　“口子在哪里？”小花紧张地扶着娘，她手上扎了个小水泡都疼得要死，何况是大口子。 　　生生怕疼，感同身受，嘴巴一瘪, 几乎要哭。 　　她大喊：“娘——” 　　“听到啦，听到啦。”张嫣被气笑了，她都还没哭，这娃娃们的反而要哭。好不容易安慰好三个女儿, 更小的多肉葡萄是真的要哭。 　　“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 　　一阵魔音贯耳, 响声之大, 几乎能掀翻这一片天空。萧靖知道是差不多喂奶的时候，领着大福她们出去。 　　大概两刻钟后，他捧着一匣子珍珠回来。 　　这回身后没有跟着小孩。 　　张嫣刚收拾好，多肉和葡萄吃过饱饭，两双小眼睛亮亮的。婴儿看到匣子里的珍珠，珠光璀璨，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来。 　　“这可不是给你们的。”萧靖把孩子抱开，向媳妇献宝，“南方人工培育珍珠的技术越来越成熟，每年能产许多珠子。产量一大，价格容易跌，劳烦娘子带带货。” 　　张娘子在东京是顶流，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有许多人争相效仿。光是她爱吃的冰糖葫芦，据说有三四家果子铺靠卖冰糖葫芦，成了百万富翁。 　　“原来珍珠不是哄我开心的？” 　　张嫣一挑眉，她就说嘛，无端有礼物收，竟是有目的的！ 　　萧靖觉得很冤，解释道：“珍珠卖得多了，还不是娘子的脂粉钱，我可一分都没拿过……地方送来一批蜀锦，我看嫣儿穿朱红的八达晕锦正好，大窠狮子锦留着给多肉和葡萄做衣裳。” 　　张嫣想起温成皇后的一些回忆，道：“那我做一身八达晕的霞帔，再做一顶珍珠冠子，舅舅不能说我不好。” 　　“哪里会说你不好，你这是为君分忧。”萧靖满口答应。 　　== 　　小皇子和四皇女百日宴那天，张娘子盛装打扮，把翟纹霞帔穿在身上。她头上的冠子做得盛大，一阵珠光宝气，把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夺去了。 　　宫殿内许多人议论纷纷，不论是命妇还是前朝官员，没有不看她的。 　　“贵妃把那么多珍珠戴在头上。” 　　“这得多少钱啊？” 　　“你看看官家的脸色，都变了。” 　　萧靖先到，张嫣稍微迟了一刻钟。他看着媳妇的头冠，第一反应是“这么大，得有多沉”，第二反应是“棒，咱家带货的真给力”，第三反应是“她都是为了我啊”。 　　官家感动极了，问：“贵妃的冠子真别致，取的是什么名儿？” 　　张贵妃答曰：“冠群芳。” 　　冠群芳……得亏这会儿宫中还没有皇后，贵妃如此狂妄，有谁家大妇能容忍下来？ 　　来参加皇子皇女百日宴的命妇，绝对是家里的正妻。不少人心想贵妃此番生了儿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儿子都还没养大呢，她就狂成这样！ 　　汝南郡王妃轻声地说：“贵妃真是骄傲，听闻官家一向宠爱她。” 　　她忍不住羡慕，贵妃头上的冠子真豪华，衣裳也是最好的蜀锦料子。后宫一直没有皇后，夫人们私下议论都说是陛下偏宠贵妃，故意拖着不要立后。 　　陛下都快四十岁了……半只脚能入土的年纪，还不娶妻啊？ 　　他分明是故意的！ 　　每年辽国和大宋互赠贡品，辽国有送给大宋国母的份例。宫中没有太后，有传闻，说国母那一份礼物都让陛下送给张贵妃享用了。 　　汝南郡王妃瞧着那顶“冠群芳”的冠子，光华耀眼，着实美丽，她问丈夫：“我要是做一顶小一圈的珍珠冠子，不僭越吧？” 　　汝南郡王赵允让轻笑了一声，女人家家的，就爱这些珠啊宝啊，肤浅！ 　　“你爱做就做吧，陛下不会计较，但恐怕京中珍珠价格疯涨。”赵允让没多看贵妃，只觉得皇帝的生活就是好，有钱，所以赵祯能用那么多物力去供养贵妃。 　　萧靖要是得知堂兄的想法，恐怕要笑死。 　　王公贵族娶了那么多姬妾难道不花钱吗？ 　　每个小妾要这要那的，倒不如只娶一个老婆，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今日喜庆，贵妃的冠子太白，倒压你两分好颜色。”官家从插花盆里摘了两朵牡丹花，“朕看这两朵魏红的不错，衬得贵妃更美了。” 　　萧靖亲自把牡丹花插到张嫣的发冠上，牡丹向来是花中之王，更应了“冠群芳”的名头。张嫣心里松了一口气，舅舅到底是比旁人好。 　　同样的景儿，贵妃挨了仁宗训斥，她却被赞美。 　　百日席才进行到一半，张嫣忍不住小声跟萧靖抱怨：“这冠子确实有些沉，大概有三四斤。”她的眉眼十分俏皮，充满年轻和活力。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 　　“等散了宴会，路上就可以把冠子摘了。”萧靖有些心疼，“有没有头疼？回去要不要给你加夜宵？” 　　“不用，不用，我减肥呢……倒是多肉和葡萄回去要加餐。” 　　张嫣想着自己的孩子，不知今日宴席上有多少人真心希望他们长大，有多少人怀有恶意。她有预感，多肉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机会。 　　多肉和葡萄过了百日，萧靖打算把玉津园的小狮子接回来。家里的孩子都想养大猫，这可是一件大事去！可是这“猫儿”只有一个，三位公主为了谁去下聘，急得吵了一架。 　　养猫是要下聘的，再写一份聘书，叫东王公和西王母见证感情，宛如人类的婚书一样。除此之外，要择良辰吉日迎狸奴过门，顺带祭祀猫之神。 　　大福想着心心念念的大猫，急冲冲地说：“我是大姐姐，自然是我去下聘的。” 　　小花不甘示弱：“我的头花最多，我给猫儿打扮好看，猫儿嫁我！” 　　生生喊着：“我最小，姐姐们让让我，我去把大猫娶回来！” 　　三个小朋友吵得不可开交，声音是越来越大。 　　“大猫嫁我！” 　　“不嫁你，嫁我！” 　　“嫁我，我要当猫主子！” 　　张嫣被她们吵得脑壳疼，哄她们出去：“找你们爹！”大福灵机一动，道：“我们都别抢，让爹爹把大猫娶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 　　萧靖看到三个女儿跑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小花抹了一把眼泪，不舍得地说：“爹，你去迎大猫过门，一定要待它好。” 　　萧靖：？？？ 　　他啥时候有猫耳娘了？ 　　更何况他收到消息，玉津园这一次生的小狮子是公的，娶一个公狮子算什么玩意儿？ 　　反正他是不想在聘书上写自己的名字。 　　“你们三个为了这点小事争论不休，伤了姐妹之间的感情不好。”官家跟孩子们讲道理，“你们娘还没扶正呢，朕亲迎狸奴，贵妃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提议：“要不这样，叫多肉把大猫给迎进来，让他当猫主子。以后你们都是大猫的姑子，可好？” 　　“行吧。”三位公主勉强接受，让弟弟娶小狮子回来。 　　尚在襁褓中的赵多肉没有抗议权，被三个姐姐安排了这一场“包办婚姻”。官家拿出来印泥，在聘书上按了儿子的小脚印。姐妹三人跟着爹爹，快快乐乐地去了一趟玉津园，把刚断奶的小狮子接回来。 　　母狮见有人要带走它的孩子，情绪激动，哀嚎不止。萧靖拿了两头羊作为聘礼，又给母狮介绍了一位身强力壮的狮中猛男。两只金毛狮结成伴侣，分享了食物，日子瞧着是能继续过下去。 　　得益于基因的强大，三个月的小狮子体型已经很大了，跟土狗差不多。它能吃小块的肉，很喜欢喝羊奶。小狮子的攻击性不强，容易驯服，公主们拿着逗猫棒跟它玩，它玩得很快活。 　　生生告诉爹爹：“它叫金娇娘。” 　　萧靖纳闷了：“怎么起了这样的名儿？”这可是公狮子啊。 　　“它那么爱撒娇，叫娇娘不好吗？它的毛是金的，就叫金娇娘。”小花拿着刷子，要给金娇娘梳毛。难得有两脚兽服侍，小狮子摊成一张大猫饼，肉垫是漂亮的粉红色。 　　官家算是看明白了。 　　兽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金娇娘吃好喝好，天天晒太阳，睡醒就去巡视自己的“领地”。它知道领地里有两只很弱小的两脚兽，它大方点，愿意罩着他们。 　　宫里好多人喊它“金娘子”，喊的人多了，金娘子的威风竟然盛过宠冠后宫的张娘子。 　　张娘子倒是很大度的性子，能包容这位“娘子”。 　　“娇娘可是渴了？”张嫣看着小狮子回来，笑着递出去一碗糖水，“那么热的天，也难为你出去走。” 　　还是光脚走，这地面有多烫啊。她异想天开，想给狮子穿鞋，可是狮子不乐意。 　　金娇娘咽呜两声，算是回应。它喝完糖水，站起来去看摇篮里的两只小两脚兽。 　　很好，两脚兽吃饱了，没哭，还没拉臭臭。 　　金娇娘放心地趴在摇篮旁边，眼皮子耷拉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继续摊成一张饼。它闻到旁边全是小两脚兽的气味，有点奶香，挺好闻的。 　　唔，舒坦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朝人工珍珠，宋代庞元英所著《文昌杂录》：“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伺其开口，急以珠（系人工珠核——笔者注）投之，频换清水……经两秋，即成真珠矣”。简言之，就是将人造核插入母贝中，让其形成珍珠。这部书写于1082年，目前小世界时间点1049，是有可能在这个时间点研发出人工珍珠技术的。 　　关于张贵妃的珍珠冠子，参考自：《续资治通鉴·宋纪·宋纪一百四十五》：“仁宗禁中内宴，望见贵妃首饰，不复回顾，曰:‘满头白纷纷，岂无忌讳!’贵妃惶恐易去。仁宗大喜，命剪牡丹遍赐妃嫔。不数日间，京城珠价顿减。帝闻之，甚喜。”这个场景里的张贵妃戴了珍珠冠子，赵祯说她冠子太白，借机斥责她。仁宗骂完，见贵妃听话拆了冠子，又反过来哄她，把牡丹花赐给她戴。 　　其实就是宋仁宗穷……张贵妃带货能力太强，导致珍珠价格上涨。若他不训斥贵妃，后宫诸位美女以贵妃为榜样，都向陛下索要珍珠，得花他的钱。他没钱，所以不乐意贵妃戴着珍珠冠子出来张扬。这个小世界里萧靖研究出来珍珠人工养殖技术，小张带货，他反倒挣钱。 第679章 赵祯无遗憾（92） 　　◎宋仁宗册立皇后◎ 　　等多肉满了一周岁, 萧靖进封四个女儿，顺便想立儿子为太子。 　　长女福康公主进兖国公主, 次女安寿公主进唐国公主, 三女宝和公主进越国公主，四女永乐公主进齐国公主。 　　公主们受到的恩宠和待遇，大臣们看在眼里。虽然他们觉得皇帝溺爱女儿过甚, 但这属于人家的家事，倒是没有人反对。 　　谁家没几个闺女？ 　　当爹的疼亲闺女，是人伦常情。 　　只是立太子一事—— 　　往日, 臣子们对于立太子一事表现得相当积极。连萧靖都没想到, 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被包拯逼逼。 　　“臣认为皇长子年幼，智慧未明，不宜立为太子！” 　　五十一岁的包拯时任天章阁待制、知谏院, 属于谏官一类, 嘴皮子相当利索。他一向敢说，多次论述斥责权贵和得宠的大臣，嘴上火力全开，堪称人形炮弹。 　　老包讲到激动之处，唾沫星子都吐出来，四周的大臣们隐隐往旁边退了几步。 　　“皇长子刚过周岁，陛下将江山社稷寄托在幼子身上, 实属不妥！” 　　“坊间传闻，陛下疼爱贵妃过甚，以致爱屋及乌，要立张氏之子为太子！” 　　萧靖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 他看着包拯那一张脸, 臣子的肤色没有电视剧里那么黑, 额头也没有小月亮。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什么张氏之子？ 　　难道多肉不是他的儿子？ 　　当爹的多疼自己的儿子，咋滴啦？ 　　“尔等常催立太子，朕以为此番是顺应民意。如今想来，你们希冀立藩王的儿子为太子，都瞧不上朕的亲子！” 　　官家说话的语气没有起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高兴了。他这人脾气最怪，往日瞧着是温厚的性子，一旦发火，谁让他不高兴，他就要让大家都不高兴。 　　众臣听见皇帝阴阳怪气，纷纷跪下来“请罪”。皇帝这话说得难听，分明是内涵他们和宗室王爷有勾结，宁愿推荐别人家的小孩，都不推荐皇子为太子！ 　　谁都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包拯跟着喊“请罪”，神色却依旧理直气壮，一脸“我没有错”的样子。萧靖也明白多肉的年纪太小，是自己心急了。但是他跟老婆承诺过，一定要把大事办成。 　　今日出门之前，张嫣提醒他：“舅舅记得立太子，再叫我当皇后。不是我贪心，孩子们长大了，公主们都要有自己独立的宫室，还要有多肉的一间，延福宫不够住的。坤宁殿倒是宽敞许多，离福宁殿也近。” 　　“必定把大事办成！”萧靖派着胸脯承诺。 　　两件大事，立太子，立皇后！ 　　如今立太子一事没办成，官家旋即换了一个话题：“户部侍郎、端明殿学士张尧佐为官数十年，未曾有劣迹，朕属意张尧佐为淮康军节度使、群牧制置使、宣徽南院使、景灵宫使，诸位大臣可有异议？” 　　张尧佐是张贵妃的伯父，今日前朝开会，有他的份儿。他刚才听陛下要立皇长子为太子，心中大喜。无奈四周都是反对的声音，他有避嫌之意，只能拿眼睛瞪人，敢怒不敢言。 　　这些庸碌之人，竟然敢挡贵妃的路！ 　　眼见立太子不成，张尧佐心中无比遗憾。谁知下一秒惊喜到来，陛下竟然要升他的官？ 　　节度使、群牧制置使、宣徽南院使、景灵宫使……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好大的肥差。陛下如此看中他，想要他身兼四职！ 　　老张露出欢喜的表情，如听仙乐，到了天上人间。 　　“陛下，万万不可啊！”包拯一听，头一个出声反对。张尧佐虽说无过，其人也没什么功劳！皇帝如此嘉奖张尧佐，难道仅凭张家出了一个贵妃，凭皇子从贵妃的肚子里爬出来？ 　　个人私情怎么能和朝廷混在一起呢？ 　　如此下去，国家是要吃糟糕丸的！ 　　包拯的脸色越发黑了，他火力全开，不仅骂张尧佐，还要骂皇帝。他大声说：“陛下在位三十年，从前未曾有失德之事。近五六年以来，张尧佐屡次越级升迁，群臣私下议论不断，认为不在于他的才能，而在于贵妃。属官阿谀奉承，唯恐张尧佐不满意。此番再升迁张尧佐，违背大义。” 　　“臣望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万不得已，宣徽使、节度使二选其一！” 　　萧靖：“……” 　　老包这先扬后抑用得真好。 　　包拯先说皇帝从前这几十年干得不错，对皇帝的用功肯定。自从这五六年，张尧佐来了，皇帝才开始缺德。 　　缘何是五六年？ 　　还不是张贵妃得宠的这些年。 　　另一边，御史唐介站出来，他不攻击张尧佐，却攻击贵妃。他上奏：“臣弹劾昭文馆大学士文彦博以奇锦结交贵妃，因而得用！贵妃身为后宫女眷，结交外臣，实属不妥！” 　　萧靖毫不意外，因为这事他知道。文彦博爱给张嫣送礼，送了成都灯笼锦，张嫣又不是白拿他的。她每次都会回赠价格更高的礼物，萧靖多次笑她，别人收礼都是稳赚，她倒是赔钱。 　　文彦博有才干，性子有几分投机，爱送礼结交人脉。若他是一个蠢货，张嫣压根不会收他的礼物。 　　对上唐介，官家神色淡淡地说：“贵妃收礼一事，朕早已知晓，不必分说。常说人情社交，旁人逢年过节都有走动送礼，贵妃不过是得了两匹缎子，她给文家夫人回赠金钗。” 　　这样一说，倒像是女人之间的交际。 　　唐介哑口无言：“这，这……” 　　确实，文彦博本人见不到贵妃，每次入宫都是他的夫人。 　　说回张尧佐升迁一事，御史中丞王举正嘲讽道：“张尧佐乃庸人，缘妃家，一日领四使。” 　　有一就有二，反对之声越来越大，大有将张尧佐与唐朝奸臣杨国忠（杨贵妃的族兄，因为贵妃的缘故能当丞相）相比之意。逼得张尧佐本人都站不住，口称推辞。老张心痛如滴血，偏偏脸上不能表露出来，装模做样地说：“臣没有才能，伏望陛下收回成命！” 　　其实他内心很希望皇帝一意孤行，坚持升他的官。 　　张尧佐没想到的是，皇帝确实坚持己意。可陛下不是坚持升官一事，又提起第三件事—— 　　萧靖露出痛苦的神色：“事不过三，朕今日有三个心愿，前二皆被反对。唯有第三件事，希望完成。”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皇帝念念不忘？ 　　大臣们竖起耳朵，精神非常集中。 　　萧靖：“……张氏入宫十年，为朕诞下一子四女，功不可没。其贤良淑德，操持宫务，未尝有失。朕欲立张氏为后，即使海枯石烂，心意不可改。” 　　大臣们：哦豁。 　　原来前两个都是烟雾弹，大招搁在这里啊。 　　有大臣上奏：“张氏出身侧微，无父母教养，如何能为一国之母？”有心人都知道，张贵妃小时候是被卖入皇宫为奴的。 　　萧靖冷笑道：“张氏出身比章献明肃皇后如何？张氏有子有女，章献明肃皇后一生未曾有子嗣。” 　　章献明肃皇后是谁？ 　　她是先皇后刘娥，赵祯的养母大娘娘。刘娥先头嫁过别的男人，后来给先帝当外室，出身比张嫣还不光彩。她一生没有子女，最初入宫当没有品阶的小妃嫔，后来还不是被先帝扶上中宫之位？ 　　先帝非要立刘氏做皇后，群臣反对无效。刘太后在世的时候，这群人敢说一个屁？ 　　他们连屁都不敢放！ 　　有刘太后的例子在，先帝和当今的做派当真是一模一样。有人给萧靖举荐曹家淑女，说能担当国母之位，萧靖理都不理。有翰林学士拒绝起草册立张氏为皇后的诏书，萧靖气得拍大腿，你不干，这事儿他找别人来干！ 　　翰林学士有好几个人呢。 　　官家问：“翰林学士欧阳修何在？” 　　醉翁快出来，给朕拟旨！ 　　== 　　欧阳修前年回京，主职是史馆修撰，副职是翰林学士。他没去开会，在馆里修书修得十分认真，沉迷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他突然间被皇帝召见，内心挺愕然的。 　　有啥急事？ 　　早上的朝会已经原地解散，萧靖吃点心喝奶茶，此时脸上倒是没有太生气。他放出来一个雷：“有劳先生拟旨，多用典故和赞美之词——” 　　欧阳修：所以要我写什么？ 　　官家下一秒说：“起草，册立张氏为皇后。” 　　欧阳修：！！！ 　　他早年在梦中所见，至今印象十分清晰。在梦境当中，他记得张氏后来成了皇后，却是死后追封的皇后。 　　当年学生要入宫，他是不支持的。欧阳修没想到小张奋斗了好些年，有子有女，真叫她得了皇帝的真心，男人愿意让她当皇后。 　　身为老师，他愿意盼着自己的学生过得好。 　　别人不愿意起草，欧阳修却是愿意的。立后的诏书写好，皇帝择吉日封后，赐张皇后住坤宁殿。这一所空置多年的中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连带皇子皇女们都搬进去坤宁殿。 　　帝后大婚当日，嬷嬷们哄着公主们早早歇息，告诉小孩莫要过去正殿打扰。大福、小花和生生换下礼服，她们还不习惯分房睡，三人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还让金娇娘上床。 　　“我看娘今天好高兴。”大福抱着小花的胳膊，“娘今天好漂亮。” 　　“娘肯定是高兴的，娘盼这一天盼了好久。”小花拉着生生的小脚。 　　生生聪明地想到：“我见姑母和太妃说话，姑母喊太妃作姐姐，爹爹从来没有让我们把娘喊成姐姐。我听苏先生说的，别人家里嫡母才能喊娘。” 　　推理可得，爹爹一直想要立娘做皇后，没想着让娘当妾室。 　　三位公主滚成一团，撸了一会儿小狮子，神色十分快乐。 　　作者有话说： 　　给张尧佐升官是萧靖的话术，其实男主其实压根没想提拔张尧佐。类似的话术，当前两件事情都被人拒绝的时候，再提第三件事，别人不好意思拒绝，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关于包拯反对张尧佐升官，有参考《宋史》：“知谏院包拯等言，『陛下即位仅三十年，未有失道败德之事。乃五六年，超擢张尧佐，群臣皆窃议其过皆不在陛下，在女谒、近习及执政大臣也。盖女谒、近习知陛下继嗣未立而有所私，莫不潜有趋向而附结之。执政大臣不思规陛下以大谊，乃从谀顺指，高官要职，惟恐尧佐不满其意。况下制之日，阳精暗塞，氛雾继起。伏望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必不得已，宣徽、节度使择与其一。” 　　关于唐介弹劾张贵妃收受文彦博礼物，有参考《宋史》：“御史唐介劾其在蜀日以奇锦结宫掖，因之登用。介既贬，彦博亦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许州，改忠武军节度使、知永兴军。” 　　关于王举正嘲讽张尧佐，有参考《宋史》：“皇佑初，拜御史中丞，乃奏：“张尧佐庸人，缘妃家，一日领四使，使贤士大夫无所劝。”感谢在2021-08-22 19:48:53~2021-08-23 22: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0章 赵祯无遗憾（93） 　　◎宋仁宗命狄青平叛◎ 　　这几年, 南方并不太平。 　　隶属邕州管辖的广源州（广西南宁一带）物产富饶，以金矿为最。这片地方在大宋版图之上, 实际上却被交趾国（越南北部红河流域）控制。交趾国贪图广源州的黄金, 索要无度，广源州人过得十分艰难。 　　广源州的蛮人首领侬智高在当地组建势力，与交趾李氏抗衡。他多次请旨, 想要亲自率领诸部落抗击敌人。 　　只是萧靖没有答应，问题不在于抵御交趾，而在于侬智高其人。他派遣狄青率二十万大军南下, 志冲参加完皇后的册封大典, 她请旨南下随军。 　　萧靖批准了。 　　古有壮女一军，使盛食、负垒，陈而待令。鲁国长公主从京中带走数千壮女, 又带了一大笔钱财, 准备到地方招兵买马。兴许是先帝给女儿起的小名好，志向远大，一飞冲天。志冲的志向不输男子。她把长子狄亮带在身边，其余四个儿子全部留在京中。 　　公主穿着盔甲拜别：“有劳哥哥替我管教孩子，他们几个敢不听话，你使劲揍，我不心疼。” 　　“是我有劳妹妹才对。”萧靖敬佩志冲的胆量和勇气, “我必定照顾好外甥，视若亲子。” 　　官家瞧着身边的一串小萝卜丁，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两岁半, 连走都走不稳。九岁的狄资知道爹爹离开, 娘也要走, 双手牵着三弟和四弟，嘴巴一瘪，几乎要哭出声来。最小的硕哥儿不知离愁，被亲舅抱在怀里。 　　小娃娃看见娘和大哥骑在马背上，觉得好玩。 　　“娘，娘——” 　　硕哥儿喊了两声，见娘越走越远，居然一直没有回头。小孩终于意识到不好，“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顺带尿了皇帝一身。 　　萧靖接了狄家四子入宫，最高兴的是大福她们。公主们有四个表兄弟一同玩耍，瞬间觉得家里热热闹闹，饭桌旁边坐满了人，特别好玩。 　　小孩子哪里能知道大人的愁。 　　吃过晚饭，官家安顿好一屋子的娃，把最小的硕哥儿带在身边。前面几个哥哥都能自己吃饭睡觉，唯独狄硕年纪太小，要人照顾。 　　张皇后剪了烛花，烛光摇曳，落于墙上。她把剪子收好，最近家里的孩子太多了。 　　“侬智高其人，野心极大。”萧靖见孩子睡熟了，开始说事情，“当年他的父亲侬全福就不是省油的灯，一边向着大宋称臣，一边掠夺笼州。侬全福自称昭圣皇帝，立妻子为明德皇后，改地方为长生国。侬家占据金矿，因此发达富强。” 　　“嫣儿你说，侬全福是不是没文化？哪里有人明明活着，却给一家子取谥号的？昭圣皇帝、明德皇后……不像是生人的称呼，倒像是死人的谥号。” 　　“是挺没有文化的。”张嫣点头，像是穷人乍富。 　　萧靖：“当真是树大招风，侬全福‘称帝’没多久，被交趾人掳走。侬智高带着黄金去赎人，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张嫣猜测交趾人贪心，不会轻易放过侬家人。拿着肉包子去打狗，哪里能起什么作用？ 　　不把自己倒赔进去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她猜对了。 　　萧靖神色淡淡地说：“交趾国主贪心不足，拿了黄金，却把侬全福砍死。侬智高逃跑回来大宋，考科举，没考上。” 　　张嫣纳闷：“应当算是个人物，怎么没考上？” 　　萧靖却觉得很正常：“年年科举那么多人，哪能那么容易考中啊。三十岁之前能中举的，说是天才都不为过。许多学子熬到头发霜白，也没见得能有功名。” 　　侬智高如今仅仅二十几岁。 　　这个年轻人和交趾人有仇，眼看自己老爹当年能“称帝”，他的心里自然有野心。他对于大宋并不忠心，在萧靖看来，此人就是个二五仔。 　　养不熟的。 　　侬智高控制少数民族地区，企图吞并广南西路重镇邕州。大宋皇帝下诏江南、福建等路军队做好准备，并派人搜捕侬智高部众。侬智高欲上贡大象和金银，来向大宋表忠心。 　　“他拿着本该是我的东西，来送给我，这算什么诚意？他若真有诚意，怎么不叫儿子来东京上学读书？” 　　萧靖冷笑一声，那位可真做得一手好买卖。 　　== 　　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叛，率五千人攻打周边山寨，掠寨民以充军。其攻陷邕州，自号仁慈皇帝，定年号“启历”。叛军一路往东，岭南骚动不已。 　　很快，叛军抵达广州城下。 　　广州城已经被包围五十日了。 　　广州都巡检高士尧严防死守，心情十分绝望。他之前出城迎战一回，没打赢，宋军士气大跌，他只能转攻为守，祈求城中粮草能多撑一段日子。所幸广州富庶，城中存粮能撑一段日子。他日日登高城楼，看见前方是叛军的甲光，还有—— 　　“是烟尘！” 　　“好大的烟尘！” 　　“大人，是不是援军到了？” 　　身边的属官惊喜地大呼出声，高士尧揉了揉眼睛，喜极而泣。远方动静越来越大，是马蹄践踏卷起的尘埃，形成的风能迷住人的眼睛。数万叛军对于高士尧来说是很多，可是对于狄青的二十万大军来说，意味着优势。 　　敌方比我方的兵马要少！ 　　叛军仓皇逃出广州，广州之围被解，狄青下令在原地休整。不是他不想打，而是大军日夜兼程，一来人困马乏，二来不适应岭南的天气，已经出现水土不服的病症。 　　这见鬼的天气，明明是过了中秋，空气十分潮热。路上下了好几场暴雨，又有台风，压得人时常喘不过气。 　　狄青拿出皇帝给的药方，道：“这是方子，高都巡检速速去筹备药材。” 　　藿香、紫苏叶、茯苓、生姜等物，都不是太昂贵的药材。熬出来的汤是简易版藿香正气水，能缓解北方将士水土不服的情况。 　　“小的领命。” 　　高士尧见着狄青，两眼发光，跟见着活菩萨似的。感激这位大人及时救援，救他一命！ 　　他一个七品官，没有领兵的才能，看见叛军两腿发软。他听闻这位狄将军被皇帝任命为征南节度使，打过西夏，人家还是当朝的驸马！ 　　高士尧拍着马屁：“有节度使领兵，我看叛首伏诛的日子不远了。” 　　“等休整几日再说。”狄青不急着领兵，他希望其余州府的官员别太蠢。像高士尧这样关紧城门的人，不说聪明，绝对能保命、保名声。 　　叫四肢不勤的人去迎战，死了，自己倒霉。被俘，那还不如被人砍死，好歹能落个烈士牺牲的名头。若是不死，弃城逃跑之人…… 　　恐怕九族跟着一块儿倒霉。 　　一方长官有没有军事才能，不是纸上谈兵那么轻松。是骡子是马，等兵临城下的时候就知道了。 　　英州（广东英德一带）知州苏缄在道路上布置巨木和石头作为障碍，叛军绕路，改道去攻打连州、贺州。贺州长官守住城池，叛军折返攻打西边的昭州。昭州知州柳应辰弃城逃跑，这是叛军围困广州之后首次胜利。 　　“真是无能之人！” 　　狄青得到消息，没想到昭州的官员如此没用。他派德顺军知军杨文广（北宋名将杨延昭之子，为戏剧故事《杨家将》中杨宗保之子的原型）为先锋，领着状态好的精兵往西追击叛军。 　　杨文广曾效力于范仲淹麾下，其人有军事才能。他与叛军激战多日，宋军伤亡惨重的同时，杀得侬智高退回邕州。眼看着叛军呈现颓势，大军砍下侬智高的头颅指日可待！ 　　狄青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抢人头。 　　你抢就抢吧，抢赢了，对朝廷而言是好事。谁知那些蠢货抢不赢，倒折了兵马进去。 　　广西钤辖（钤辖，宋代武官名）陈曙趁狄青的大军未到，擅自率领八千步兵攻打叛军，大败，诸位官员皆逃跑。 　　狄青遥看着逃过来的残兵败将，脸色很臭，十分愤怒。他听得陈曙和他的部下大喊救命，上前一步，然后—— 　　他大呼：“传我军令，诸将不得妄自与敌军接战！钤辖陈曙、殿直袁用等人临阵叛逃，推出军门斩首，死罪！” 　　将在外，连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他！在狄青看来，死战并不可惜，逃生怕死的人不配成为一名军人！ 　　这位征南节度使背靠皇帝，说一不二，营中没有一个人不害怕他的。陈曙等人被处死，狄青不认为自己做错。 　　若人人都逃了，谁来保家卫国？ 　　狄青在攻打侬智高之前，在军中设祭坛拜神。他拿出占卜的结果，告诉诸将：“当年我大败李元昊，便是这样的卦象。卦象预示，侬智高活不了多久。” 　　将士们将信将疑，一时间士气恢复不少。 　　侬智高的斥候回报，说狄青一直在休整。侬智高信以为真，以为狄青只会逃避、不擅长打仗。很快过完年，还有几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宋军军营里来了一帮妇人，张灯结彩，说是鲁国长公主千里迢迢要来探望驸马。 　　得知消息，侬智高嗤笑道：“这位公主是没见过男人不成？赶着来过节？” 　　上元节是情人相会的日子。 　　侬智高想起来了，领兵的狄青还是皇帝的妹夫，想来是个酒囊饭袋，全靠公主上位，没有真本事的。另一边，志冲带来大批的粮草和肉食，娘子军的队伍越发庞大。女人们烧火做饭，整个军营里都是饭菜的香味。 　　很有过节的氛围。 　　“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志冲站在丈夫的身边，眨了眨眼睛。 　　狄青领悟到了，公主用的是西楚霸王的法子。他戴着面具，无声地笑了一下，娘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上元节相会，当然是—— 　　睡什么睡，起来嗨！ 　　宋军一昼夜翻过天险昆仑关，杀到邕州。公主的娘子军没带多余的粮食，她们在后面运送辎重。侬智高太过轻敌，晚上多喝了几杯，当真和妻子共度良辰。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邕州城门已破，两千余叛军被斩首，被俘人数不知道有多少。 　　次日黎明，宋军高举着旗帜，恭迎鲁国长公主和征南节度使进城。百姓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公主娘娘都来了，好多男女老少匍匐在街上，祈求饶命。 　　公主是大宋的化身，她才是正统的皇室。 　　侬智高是叛军，是贼首，他算哪门子的皇帝？ 　　有人在尸体堆里发现一具身穿金龙衣的尸体，面容无法辨认。狄青不信这是侬智高，上报说侬智高失踪。其亲戚皆被追捕，后押送东京，待陛下审判。狄青想在城门口堆京观，被志冲拦住了。 　　“臭烘烘的堆在这里，这里的天气易热，容易闹瘟疫。”志冲嫌弃死了，“听我的，一把火烧了，倒干净一些。” 　　“烧就烧吧。” 　　狄青没意见，挫骨扬灰其实比堆京观更能让人害怕。 　　夫妻二人把知军杨文广留在邕州镇守，带着一部分兵马奔赴广源州，那个被交趾国霸占的地盘。公主很讨厌交趾人，认为大宋亏了好几个亿。 　　她的拳头捏得啪啪响。 　　“吃了我那么多的，不吐出来怎么行？” 　　“我的大金山啊啊啊啊！” 　　“我要把大金山抢回来！” 　　作者有话说： 　　公主的娘子军/壮女军参考《商君书》：“古有壮女一军，使盛食、负垒,陈而待令。” 　　有参考侬智高生平、人际关系等资料，有参考狄青南下平定侬智高叛乱的历史事件。京观，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在狄青看来，他肯定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残忍，这种做法从春秋时期已经有了。感谢在2021-08-23 22:51:46~2021-08-25 00:1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喝乌龙喵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1章 赵祯无遗憾（94） 　　◎宋仁宗吃到菠萝蜜◎ 　　实际上, 侬智高并没有死在邕州。 　　他在慌乱中脱下衣裳，把龙袍披在死人身上, 又用火烧毁其面容。他管不得老婆和孩子, 自己一个人逃出府邸，什么都没有带。 　　正因为这样，宋军搜不到他。 　　若是他带着百千人逃跑, 那就是一个活靶子。他混迹在难民堆里，头发污糟，脸涂得蜡黄发黑, 谁能找得到他？ 　　他趴在地上, 遥遥看见大宋公主的车架经过，看见戴着鬼神面具的狄青。他看到自己的亲人被关押上囚车，没有被现场处决, 官兵说是要将犯人压往东京, 待陛下亲审。 　　侬智高松了一口气。 　　既然家人没有被砍死，那么还有活下来的机会。他死死地攥住拳头，在心中呐喊：“只要我不死，定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同年少时，父亲死在交趾，他从那里逃出生天一样。数年后，他混得比父亲还要好, 他的地盘好大。可惜大宋犹如一直庞大的巨兽，巨兽张大嘴巴的时候，他没办法战胜它。 　　“一定还有机会的。” 　　侬智高深深地往囚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起身。他想到广源州, 他发家致富的地方。 　　广源州有金矿, 几十年前侬家人占了矿产, 因而成为当地的豪族。除去交趾国王要求“上贡”的那部分，剩余的黄金足以支撑侬智高继续创业。 　　这可是黄金，是全天下的最值钱的东西！ 　　淘金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几乎不可见的金沙混在泥土当中。淘金人在河水中反复弯腰淘洗十余次，方能得到几粒泛着金光的细小沙砾。从前，侬智高派人攻陷附近的山寨，把一部分寨民安排去挖金矿、淘金。 　　这些寨民只会土话，几乎一辈子不会下山，和大宋官府语言不通。他们即使受到欺压，都不会上报朝廷。 　　逃亡到广源州的侬智高，记得自己好几处金矿的位置。在他的计划当中，他先取得金子，再招兵买马。 　　这个计划逻辑上没问题，可是在执行上嘛—— 　　“你是谁？” 　　一个寨民发现了侬智高，他本是半夜起来如厕，发现有人潜进来了。金子很值钱，有小偷偷东西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侬智高安排了兵卒守在矿山的山脚，闲杂人等不许进来，否则砍头。寨民下山会被搜身，不许私藏一粒金子。 　　“是仁慈皇帝派我来取金！”侬智高眼珠子一转，“你们速速退下！” 　　寨民抄起一根木棍，一言不合打过去，用土话大骂：“平日取金都是初一，现在还没到初一。你是贼人，定是来偷金子的！” 　　他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捉小偷啊！” 　　有其他寨民听到动静，都爬起来了。侬智高气不过，反手打了第一个寨民，他年轻力壮，吃好喝好，身体素质比寨民们强上许多。 　　众人以为他是贼，偷东西不成还打人，那还得了？ 　　二十几个男人一拥而上，硬生生把侬智高给围住了，压在地上。侬智高大骂：“你们这群愚民，不听号令，连仁慈皇帝的人都不拜见！” 　　他有点小聪明，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呸——” 　　被打的寨民眼角流血，他眼里都是仇恨。他和同乡对视了一眼，道：“我们是被掠过来做苦活，我还要感激那个什么皇帝不成？他不仅欺压我们，连他的走狗也敢来狂叫！” 　　“走狗不遵日期，强行取金，可见山下发生了大事。我们既然已经得罪人，以后的日子恐怕要更苦。我们不如杀了这个走狗，把金沙分了，再趁乱逃走？” 　　这个寨民是一个聪明人，竟然三言两语把同伴们说动。他们本来安安分分在族里过日子，谁愿意来矿山吃苦？ 　　侬智高过了一段“皇帝”的日子，没想到自己会被贱民生擒，又要杀他。寨民们爆发暴动，把他强行按在冰冷的金沙河里，一刻钟后，人没了生息。 　　兴于黄金，死于黄金。 　　== 　　鲁国长公主要带着十五万大军挺进广源州，消息一出，交趾国十分震惊。 　　交趾国王李德政在位二十几年，统治有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胆子大，到底对大宋有些敬畏，只是向广源州索要黄金和其他物产，没敢正式驻军广源州。 　　广源州境内的交趾人立刻逃回国内，禀报国主：“这位公主的驸马狄青是打过西夏的人物，侬智高不敌宋军，被狄青所杀！邕州等地已经被宋军重新占据，这位公主放出豪言，要把我们都驱除出来，不走就要砍头！” 　　有交趾大臣问：“国主，我们的黄金该怎么办？” 　　交趾国王李德政揉了揉眉心，那还能怎办？他和侬氏父子打过交道，却对这位大宋公主从未了解。 　　不是说大宋公主们最温柔知礼吗？ 　　怎么来了这样一个追着砍人的泼辣婆娘！ 　　她男人也不管管她！ 　　对了，她男人叫狄青，带人砍了数千叛军。也许大宋公主横行霸道，都是狄青唆使的。 　　交趾国王李德政沉思了半日，下令：“派遣象军，布阵，先试探再说。” 　　他想了两种情况，宋军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广源州以后还是为他所控，甚至能纳入交趾版图。若是宋军真打赢了—— 　　那就把广源州还给人家呗，他占了几十年便宜，虽然便宜没占够，但也没亏。 　　志冲在广源州驻扎了一个月，让当地百姓恢复生活秩序。她向朝廷上书，请求重新安排官吏。她举荐了几个广源州当地的读书人，又把诸将中有才华之人留在广源州做官。 　　离开广源州，公主往安德州的方向行军。安德州位于大宋和交趾国的边境，她陈兵在侧，俨然有进入交趾国境内的意思。 　　双方都在试探。 　　交趾国王李德政亲率象军，镇守在国界的另一端，他派遣使者，请求鲁国长公主退兵。志冲戴着凤冠，穿着霞帔，告诉使者：“听闻交趾国主曾亲至广源州，州人招待得可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国主是不是应该请我去升龙城（交趾国国都），观光游玩？” 　　好一个观光游玩！ 　　志冲查过广源州本地乡志，得知交趾国王李德政在宝元二年亲征广源州，将侬智高的父亲侬全福掳到升龙城一事。既然你能来入侵我国土，为什么我不能进军交趾？ 　　使者哑口无言，只能把鲁国长公主的意思转达给交趾国王李德政。李德政下令象军分成两阵，形成一条夹道。大象身躯庞大，比土墙还高。但凡宋军有胆子走在夹道之中，他若命大象冲锋，宋人会被踩成肉酱！ 　　他赌大宋公主不敢走过来。 　　志冲爬上云梯，看到对方的象阵，顿时就乐了。她看过自家的历史：“都说以历为鉴，若是象军真的无敌，为何祖父亲率象军，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宋太宗曾培养过象军，驯养了很多大象。然事与愿违，象军在宋辽战场上发挥不出优势。 　　狄青一点就明白：“契丹多骑兵，能胜象军。我看过了，他们的大象没有铠甲，只是肉身。” 　　只要是肉身，再皮糙肉厚，也是会怕疼的。大象的皮再坚韧，小刀割不开，大刀难道砍不进去？ 　　志冲冷笑一声：“还有大象的眼睛，用箭给我射！” 　　狄青率领三千骑兵，提刀冲锋在前。阵中埋伏着弓箭手，专门瞄着大象的眼睛射击。交趾国的大象是步军的克星，可是面对着灵活的骑兵，只有被挨揍的份儿。 　　一头头大象发出嘶鸣，交趾国阵内乱作一团，有士兵被发狂的大象踩死。有大象被射中眼睛，双目流血，完全失控，四处奔逃。 　　交趾国王李德政大惊失色，急忙撤军回升龙城。鲁国长公主下令缓缓逼近，无须追击，不远不近地跟着就好。 　　她倒真有几分像观光客，主人请进门，修行在个人。 　　志冲觉得自己挺文明的，她只是想到别人家里作客而已。来都来了，主人家不请她吃顿饱饭，说不过去啊！ 　　有国主在前方“开路”，公主在后面吃吃吃，十分快乐。她听闻南方炎热，水稻可以一年几熟，宋军打开了交趾国人粮仓，炊烟从营地上升起。 　　吃别人家的，不心疼啊。 　　狄青冲锋好几回，看到交趾国内有一种树，生长的果子硕大无比，有冬瓜那么大。他见有野猪啃食果子，果肉是黄色的，野猪的吃相十分香甜。 　　这种果子应该是无毒的。 　　他带人把野猪捉了，摘了五六个大果，一并送回去军营。志冲品尝了这种水果，有独特的香气，果肉跟蜜一样甜。 　　“只是有些粘，洗不掉。”公主很不喜欢果皮下的白色粘液，粘得她满手都是。 　　“娘子张嘴就好啦。”狄青用小刀削去果肉上面的丝丝，“还要吃吗？” 　　志冲摇了摇头：“不吃了，让人用快马送两个大果回去给哥哥。哥哥一向吃人嘴软，不会计较我们进入交趾国一事。有他顶着，朝臣不敢有异议。”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臣们如果知道鲁国长公主公主进入交趾国，肯定会有异议。 　　一周后 　　官家得到前方最新战报，说鲁国长公主进入交趾。他不觉得妹妹有错，反而十分羡慕。 　　他还没去过交趾国旅游呢！ 　　公主说去交趾国游山玩水，官家信了。他信了，朝臣不得不信。大宋法律并没有哪条规定，说不许公主出国旅游吧？ 　　“陛下，鲁国长公主此举，臣认为不当……” 　　有谏官要上奏，官家拿着小刀，充耳不闻。他戴上自制手套，兴致勃勃地割开波罗蜜的果皮。他穿越了好几辈子，全赖妹妹的福，叫他头一次吃到进口菠萝蜜！ 　　唔，这个菠萝蜜好香，好甜！ 　　七成熟的菠萝蜜从树上摘下来，运送到东京，成熟度刚刚好。整个福宁殿都是水果的香气，欧阳修站在其中，心想自己是不是能分到一块？ 　　这个果子如此之大！ 　　萧靖把菠萝蜜的果肉取下来，别人都不会开这个果子，只有他会。他取了满满三盘果肉，让张茂则送到后面的坤宁殿，交由皇后分配。 　　割了小半个，剩下的菠萝蜜起码有六七十斤！ 　　“鲁国长公主待朕真好！”官家一脸感动的表情，“公主外出游玩，不忘给朕送特产土仪。朕给你们每人分半斤果子，你们吃了公主的东西，不许再说她不好。” 　　众臣：“……” 　　这回真的是吃人嘴软。 　　欧阳修分了一兜子菠萝蜜，扒下来十几块果肉。他和老婆孩子共享水果，满室芬芳，回味无穷。他觉得交趾国的大果好吃，只是果核太大了。 　　比蚕豆还要大。 　　“要不我试一下，看果核能不能煮熟？”杨氏见他一脸“好可惜、没吃够”的表情。 　　欧阳修纠结了半日，道：“有劳夫人了。” 　　他虽然嘴馋，并不觉得煮熟的果核可以吃。结果，果核经过烹煮，居然十分粉糯，入口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有点像吃板栗，却是不一样的风味。 　　欧阳修高兴地把这个试吃结果告诉皇帝。 　　萧靖得了两个菠萝蜜，一个分给大臣，一个留着自己吃。他身边围着一群小孩，五个娃是他的，另外五个娃是志冲和狄青的。 　　多肉和葡萄一左一右地扶着金娇娘，小胖腿走起来越发利索。亚洲狮对菠萝蜜并不感兴趣，虽然从某种层面上，它们算是老乡。 　　“吃——” 　　“吃——” 　　第一声是多肉喊的，第二声是葡萄喊的。他们年纪最小，哥哥姐姐把一线的位置让给他俩。有宫人就地铺好席子，一群小孩坐在上面，排排坐，分果果。 　　金娇娘充当人肉靠背，占了大半张席子，让多肉和葡萄挨着。 　　萧靖在分菠萝蜜。 　　他把果丝和果肉分开，跟孩子们讲解这一种水果：“菠萝蜜的果丝上面沾着粘液，不能直接触碰，不然很难洗掉。果丝洗干净拿来炒肉，甜丝丝的，挺好吃的。果肉你们吃过吧，还有果核也能吃，跟板栗一样香……” 　　作者有话说： 　　保护动物人人有责，请不要伤害野生动物。公主下令射杀象军仅出于剧情需要，不代表作者三观。 　　侬智高的结局如何，没有太多史料记载，死于广源州纯属作者虚构。《宋史》记载：迟明，青按兵入城，获金帛钜万、杂畜数千，招复老壮七千二百尝为贼所俘胁者，慰遣之。枭黄师宓等邕州 　　城下，敛尸筑京观于城北隅。时贼尸有衣金龙衣者，众谓智高已死，欲以上闻。青曰：“安知非诈邪？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 　　大概意思是，狄青发现有尸体穿着龙袍，将士们都说侬智高已死，狄青不信，怕是有诈。狄青上报侬智高失踪，没说他死。有一种说法是侬智高从邕州逃到大理国，在大理国被杀。感谢在2021-08-25 00:16:29~2021-08-25 22:3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清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2章 赵祯无遗憾（95） 　　◎宋仁宗收到宠物用品◎ 　　交趾国王李德政再怎么不愿意, 还是让志冲顺利抵达国都升龙城。 　　原因无他，因为她是大宋公主。 　　而交趾国是大宋的属国, 且不论私底下两国有多少摩擦, 起码明面上交趾对大宋表示臣服。交趾国王在当地是最尊贵的人，但是严格说起来，他的地位是比不得大宋的鲁国长公主。 　　大宋公主说要来属国游玩, 李德政还能拦着不成？ 　　他拦不了。 　　从交趾李氏立国，到传至现任国主，不过是两代人的时间。李德政的父亲建立交趾李朝, 王位得到大宋的官方承认, 是大宋的藩王。宋真宗册封交趾李公蕴为“检校太傅、安南都护、静海军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交趾郡王”等官职和头衔。 　　李家是在交趾是王，在大宋是臣子。 　　大宋公主说要来交趾游玩，交趾国王不但不能生气, 还得护着她, 不能让她在交趾境内出事。 　　“若只有寻常武将，朕岂能容忍他们踏入国境？”交趾国王李德政跟心腹吐槽，“为何公主要南下随军？但凡只有狄青一人，朕定然下令与宋军正式开战。” 　　“武将”常常与“战争”“入侵”等名词联系在一起，一个大宋将领无旨进军交趾，交趾国王举兵反抗，那叫师出有名。 　　结果公主她说来交趾观光, 她根本有发动战争的意图。 　　什么武将？那是她的相公！ 　　什么娘子军？那是她的侍女！ 　　哪里有十几万士兵，那全是她保镖！ 　　交趾国王李德政：“……”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志冲以自身行动证明，出（连）国（吃）旅（带）游（拿）这四个字是到底怎么写的。她吃着交趾的大果觉得好，把果树和果核送回去两广, 给国内带回去新的水果品种。公主收到皇帝的信, 从东京发过来的急件。 　　她快速看完, 对着驸马扬起信纸，笑得十分灿烂：“我就知道哥哥是最好的人，他说大果好吃，给果实取了名字，叫菠萝蜜。他叫我在交趾好好玩耍，不用担心家里，孩子们都还好，没有生病的。” 　　“哥哥还说，交趾的沉水香、宝石和黄金不错。” 　　狄青寻思，他和公主带多少“特产”回京合适？ 　　既然官家说了，他定要满载而归。一两百斤肯定不够，起码来个一两千斤差不多。 　　交趾国王李德政：这就很离谱了。 　　国主邀请鲁国长公主到皇宫参加宴会，请公主坐于上座。志冲初看交趾的升龙城，觉得十分狭小荒芜，不足东京开封的一半。谁知到了皇宫，金碧辉煌，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的景象。 　　数百乐妓翩翩起舞，还有三四十个像是妃嫔模样的女人，恭敬地立在最外围。另有十三位身着华服、头戴金冠的娘子，年长的大约四旬，年幼的估计才十几岁。小国的妃嫔们没资格来拜见鲁国长公主，倒是那十几位头上金灿灿的娘子依次来行礼。 　　志冲含笑接受了。 　　她跟身边的狄青嘀咕两句：“那十来个穿得富贵的，是交趾国王的姐妹或者女儿？”在她的理解当中，国王的姐妹算当地的公主？ 　　公主是比妃嫔尊贵一些吧？ 　　狄青挎着刀，面无表情地说：“刚才那几位是交趾国王的王后，并立十三位王后。”他派出去的人查到交趾国王李德政的家庭关系，国王到底娶了多少个媳妇，在升龙城好多人都知晓，不算机密。 　　志冲：？？？ 　　世间居然有人犯重婚罪，程度如此之严重！ 　　同时娶十三个妻子是什么概念……狄青微微晃了晃神，他刚拿到资料的时候，他也十分震惊，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羡慕不至于，倒是十分敬佩。 　　嗯，这位交趾国王的肾应该挺好的。 　　十三位王后对汉语都不太精通，有个别会说几句的，说得磕磕巴巴。志冲没耐心和一群陌生女人交际，没必要，也用不上。 　　她瞧着远处的金鹤龟摆件，玩着案上的金装真珠劝寿杯，让宫人请国主过来说话。 　　“你们这地方，真富裕啊！”当着交趾国王李德政的面，志冲露出羡慕的神色，“国主能同时供养那么多位娇妻，陛下在东京只有一个皇后。陛下喝水的杯子是瓷的，你们这儿的酒杯——” 　　“金的，好看！” 　　她这一番话，吓得李德政慌了三秒。 　　糟了，他比赵祯过得还富贵，会不会被大宋皇帝嫉恨？交趾传出富裕的名声，会不会惹大宋的觊觎？ 　　交趾国王李德政宁愿喊穷，都不想别人认为他很有钱。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哪里，这些器皿里面都是空心，轻飘飘没有几两金的，几位王后都是臣子家里的女儿，给口饭吃就能养活。” 　　“哦？”志冲眨了眨眼睛，俨然是不信。 　　公主打量着交趾皇宫：“我看你们这里住的挺好的，要是我父皇在世的时候，我跟他求一求，指不定我也能住进来了——” 　　“哪里能委屈公主住这里！” 　　交趾国王李德政摸了摸自己的老脸，以为自己魅力无限，大宋公主对他一见钟情。嘿嘿，她若是未婚，愿意和亲嫁到交趾。 　　可惜呐，现在他已经娶了十三个王后，不能叫公主当第十四个了。 　　坐在后面的狄青暗中瞪了一眼，这人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志冲端着金杯子，心中冷笑，想要一杯酒泼过去：“汉朝的时候，高祖的长女鲁国长公主是有封地的。如今我同样贵为鲁国长公主，我的鲁国却不知道在哪里。我看交趾挺好的，王宫大，将鲁国安置在这里很不错，升龙城该有数千户人家，足够我的食邑了。” 　　“我的驸马该是鲁国王，我的儿子也会是下一任鲁国王。父皇当时没顾得上我，忘了这一件大事。不过没关系，我与陛下的关系最好，我跟哥哥提了，哥哥定会准许的。” 　　允许什么？ 　　允许你强占交趾，做自己的地盘？ 　　宋太宗曾派兵打过交趾，先胜后败，统一东南亚的大业没完成。真宗皇帝没想过攻打交趾，是因为他觉得“交州瘴疠”、“若兴兵攻取，死伤必多”，打下来完全不划算。如今，真宗的女儿见识过交趾的富有，她生出贪婪之心，若是她向当今皇帝禀报此事—— 　　交趾国王李德政：危，大危！ 　　大宋不是没打过交趾的主意，此时真让大宋皇帝上心了，宋军可能会再度过来抢地盘！ 　　急，如何能在外交不崩的情况下，把鲁国长公主这一尊瘟神送走，让交趾苟出生天？ 　　李德政本人都快哭了，露出苦状：“公主，交趾没什么好的，这里一点儿都不好！您感受一下交趾的气候，四季炎热，蛇虫又多，比大宋东京差得远了。” 　　“我看这里挺好的呀。”志冲摇了摇扇子，“你们这里的果子挺好吃的，长得又大，还特别甜。陛下说这种大如冬瓜的果子叫菠萝蜜，也许他最近信佛吧。” 　　李德政摸了一把眼泪：“公主，你爱吃什么果子，以后我派快马专门送去东京给你。你为了吃几个果子，何必离开故土？” 　　艹，该死的菠萝蜜为什么要长这么大，这么甜！ 　　大宋皇帝信不信佛，他不知道。他若是能过了这一关，他必定吃斋还愿。 　　志冲双眼环顾殿内陈设，叹了一口气：“国主，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人特别喜欢黄金，我看你们这里金子多，多得我都不想走了。” 　　“我们这里没有黄金，金矿在大宋！”李德政忍痛自爆，“大宋的广源州有金矿，我都是从广源州抢，不对，是借点金子来充场面的。” 　　“借，何时还？” 　　“这就还，这就还……” 　　李德政捂着心口，忍不住哆嗦，这天底下怎么有如此难缠、脾气坏、贪婪成性的婆娘！婆娘她男人在后面，一直摸着刀，脸上还有纹身，一看就是社会大哥很能砍的样子！ 　　“对了。” 　　志冲没忘记特产一事，她告诉国主：“你们这里的沉水香挺好的，我很喜欢。还有诸位王后佩戴的首饰，我瞧着有亮闪闪的，是红宝石、蓝宝石还有什么宝石？”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真好看啊，我都想要。” 　　这位公主不仅贪财，还喜欢熏香和漂亮首饰。作为一个女人，她有这样的爱好，太正常不过啦！ 　　狄青对媳妇的爱好表示双手支持，反正又不是他付钱。 　　交趾国王李德政：第一次感受到，供养一个女人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养了十三个大老婆，都不觉得有那么难！ 　　志冲在交趾皇宫选了三只雄象，两只雌象，要求国主顺带提供宠物用品。大象的负重能力很强，能背好多特产。 　　鲁国长公主归来之时，官家带人马在东京城外相迎，几乎被一阵金光亮瞎了眼睛。 　　“卧槽——” 　　萧靖不由自主地瞳孔收缩，嘴巴微张，下巴没合上。 　　“天呐，那是金山吗？” 　　五只大象皆头戴黄金抹额，颈间戴着黄金同心带，身上挂着金装藤条，连带长长的象牙上戴着黄金牙套。乘象朱梯镀过一层黄金，连带象脚上戴着一串金铃铛，在风中发清脆的响声。 　　志冲从第一辆象车上探出脑袋，冲着萧靖挥手。 　　“哥——” 　　“我给你带了好多特产——” 　　萧靖：好多到底是多少？ 　　志冲不经意地说：“也不是特别多，我让李德政把象背上都装满，他侵犯广源州的事情方算罢休。两头大象运红宝石，两头大象运蓝宝石，还有一头大象装的不知道是什么宝石，我看五颜六色挺漂亮的” 　　“娘子军运送的三千斤沉水香，我当烧火的柴禾报关，没纳税，哥哥不会计较吧？” 　　萧靖猛地摇头：“当然不计较，有什么好计较的。” 　　比起香料，官家更喜欢宝石，张皇后若是得了新做的宝石冠子，她肯定特别开心。一头大象的负重能力大约有三四百斤，五头大象加起来—— 　　萧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决定了，以后想发财致富就放妹妹出去旅游！ 　　哦，一大堆黄金不算正经东西。 　　那是赠品，人家送的宠物用品。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朝的大象宠物用品，有黄金工艺，参考《宋会要辑稿》：“二十六年正月十四日，交趾遣……雄驯象三头，雌驯象二头，龙头金银裹木胎象钩五柄，妆象铜铎连铁索五副，朱妆缠象藤条五副……七月四日，广西经略安抚司言……御乘象罗一副，金四十两数，装象牙鞘一副，金五十两数，装象额一副，金一百二十两数，沙锣二面，金银裹象钩连同心带五副，金间银装。象额一副，金银装缠象藤条一副，银四百两数，沙锣八面，沉水香等二千斤，驯熟大象五头，金镀铜装象脚铃四副，装象铜铎连铁索五副，御乘象绣坐簟一面，装象戁牛花朵一十六件，御乘象朱梯一枚，御乘象罗我龙头同心带四条。” 　　这位交趾国主并娶十三个王后，不是我编的，有资料记载。 　　1079年，宋神宗赵顼以“荒远”“瘴疠”为由，认为广源州偏远难守，将广源州赐予交趾。个人推测广源州初为交趾所控，后被纳入交趾版图，所以交趾有稳定的黄金矿源，对宋贡品多为黄金手工艺品。感谢在2021-08-25 22:31:51~2021-08-26 23: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光片羽 70瓶；钦原 20瓶；靖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3章 赵祯无遗憾（96） 　　◎宋仁宗的军情急报◎ 　　问：身为家中独子, 上头全是姐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年仅四岁的赵多肉小朋友以自身作答, 是十分幸福的日子。 　　他生的时机恰好, 三个姐姐比他大了六岁。等他再长大一些，小短腿跑得利索，整天疯玩又不用面对繁杂的作业的时候, 他的姐姐们已经长成懂得爱美、能克制自己少吃零食的小娘子。 　　十岁的大福、小花和生生身为公主，每日的份例里面有水果、蜜饯、果仁和肉脯。小学三年级的女生知道发胖不好看，虽然嘴馋, 但从不会把零食吃光。 　　她们把多余的吃食拿来投喂弟弟妹妹。 　　而张皇后今年三十岁, 爱打扮，学会隐忍自律来保持身材。她每日的下午茶都有糕点饮子，孩子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当娘的能怎样？ 　　张嫣摸着儿子的小圆脸, 真是越看越可爱。她把偏瘦的葡萄抱在怀里，掰着莲子糕喂女儿吃。 　　“娘，抱抱我，喂喂我——” 　　多肉见妹妹能被娘喂着吃，心里有些不高兴。娘说他是四岁的大孩子了，不能再撒娇要抱。 　　小孩很不服气：“为何妹妹能抱？” 　　“你太沉了，娘抱不动。”张嫣发现儿子好像又长胖了, 沉甸甸的一身肉，压得她胳膊疼。 　　“为何娘能抱爹爹，爹爹比我沉，我前几日都看见了！” 　　“……” 　　张嫣沉默了一下, 下令驱逐小胖子。她让宫人挡在外面, 喝道：“滚蛋吧, 臭小子，下次你夜里再说怕黑，我也不让你过来了。” 　　四岁的多肉有自己的儿童房，可是他不喜欢，总爱跟爹娘一块儿睡。葡萄也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睡，她没找爹娘，反而爱跟姐姐们睡在一起。 　　被亲妈赶出来之后，多肉无处可去，只好往前朝的方向走。爹爹下朝之后，会在福宁殿批阅奏章。 　　“爹爹，爹爹——” 　　“娘不理我——” 　　“爹爹，我想吃点心——” 　　萧靖微微偏过头，瞧着多肉的小胖手往盘子里伸，手背上挤出肉窝窝。官家头一次惊奇地发现，儿子的体重似乎已经一路往上走，回不了头！ 　　好孩子，当真是人如其名！多肉的小腿比寻常孩子粗了一圈，肚子上是“duang duang”颤动的两圈小肥腩。 　　官家趁着儿子和蜜汁猪肉脯做斗争的时候，不动神色地问：“这几日你有没有称体重？你多少斤了？” 　　“我不记得啦。”多肉摇了摇小脑袋。 　　官家说：“今晚吃饭前，先上称。” 　　张嫣喊着让儿子滚蛋，那是一时的气话。开饭前两刻钟，萧靖带着儿子回去后面的坤宁殿。殿内有一把体重秤，由称猪的大称改造而来。 　　张嫣和几个女儿，时不时都会上去称一称。 　　多肉小朋友被逼无奈，站到体重秤的大盘上面。爹爹说了，他要先称重，才能够吃饭。 　　萧靖不断往上加秤砣，他眼睛一眯，数着上面的数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他又让小女儿上去称一称，葡萄乖乖地站上去。 　　这一对比，皇帝更愁了。 　　“儿啊，你该减减肥了。” 　　“你瞧瞧，你都四十斤，而葡萄才二十三斤。” 　　“你身上的肉若是能允一些给葡萄，那就好了。” 　　官家在心中换算了一下，北宋一斤有六百八十克。换算成现代的一市斤五百克，四岁的多肉超过五十斤，而葡萄大约是三十斤出头。萧靖再比划一下，多肉的身高大约是一米的样子，小孩踮脚都不如皇帝的大腿长。葡萄的身高和多肉差不多，竟然比哥哥高了一根手指头。 　　对于这个年龄的幼童标准，葡萄的体重是正常的，而多肉太胖了，他完全超重。 　　萧靖是现代人，他对于超重发胖的问题更加敏感，小孩子太胖容易引起各种疾病。他的表情十分凝重，吓得连大福几个都不敢说话。 　　整得好像多肉得了绝症似的。 　　“爹爹，我怎么了？”多肉捂着嘴巴，露出焦急的表情。 　　萧靖瞧着儿子的肚腩，很坚决地说：“你以后不许吃零食，只能吃饭，听见了没有？你的姐姐和娘都不许给你吃零食，要是让我发现了，揍你！” 　　“那我呢？”葡萄过来握着爹爹的手，哥哥贪吃，其实她也贪吃。 　　“葡萄可以适当吃一点点果子。”看着软软的小女儿，萧靖的表情温和多了，“你瘦，哥哥胖。” 　　可怜的多肉捧着小金碗吃饭，饭后，爹爹让人把蜜饯等物都撤下去了，三个姐姐都回房间写作业。大宋皇宫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平日全靠零食扛着。龙凤胎跑过来喊饿，张嫣从案上拿了两个比拳头大的甜桃。 　　“娘，我想吃桃子尖尖。”多肉眼前一亮，粉红色的尖尖好漂亮哦，娘拿了两个桃子，有两个桃子尖尖。 　　“男孩子吃什么桃子尖尖，有桃子屁屁吃就很不错了。”萧靖一巴掌糊到儿子的脑壳上，“吃尖尖是小姑娘的特权，这是你娘和妹妹的份儿。” 　　多肉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嘟囔道：“娘都三十岁了，还小姑娘啊？” 　　张嫣气得鼓起脸颊，不停地安慰自己，是自己生的，不要生气，生气使人变丑，生气使人长皱纹。萧靖气得想抽出七匹狼，可惜汉服的皮带不好抽，抽完，外面的衣裳全解开了。 　　不雅啊。 　　葡萄小声地说：“我可以把桃子尖尖给哥哥。” 　　萧靖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不给他，叫他啃桃子核。”他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皇后比朕年幼十四岁，是朕一辈子的小姑娘，你娘活到六十岁都能吃桃子尖尖。” 　　多肉：好像有点道理。 　　小皇子接过桃子屁屁，大口大口地吃着。父母赶他出来，要他自己睡在儿童房。多肉辗转反侧，直到睡着之前，他都没想明白一个问题。 　　为什么父母秀恩爱，受伤害的人永远是他呢？ 　　孩子们睡着了，官家和张皇后都还没有睡着。 　　本来张嫣觉得儿子发胖不是什么大问题，古人的眼光觉得长胖是福气。萧靖举了一个例子，瞬间让媳妇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 　　“那个谁，嫣儿从前也见过……唐朝的李泰长那么胖，他走路都大口喘气，只活到三十二岁就死了。” 　　“李泰是不是从小特别胖？” 　　张嫣回忆起来，似乎的确是这样。她捂着心口，十分后悔：“我常给多肉吃东西，是不是害了他？我总想着多叫孩子吃东西，然后长肉，再壮实一些。” 　　宋仁宗前后有三子，三子俱早亡。 　　萧靖把张嫣抱在怀里，安慰她：“都说人定胜天，你当上皇后了，小花、生生和葡萄也活得好好的。多肉一向健康，我让他多运动，小孩抽条，长高快得很。” 　　他想帮助儿子减肥，让儿子在运动中消耗体力。这要发明一些孩子感兴趣、能锻炼身体、寓教于乐的游戏。 　　张嫣提议：“我看蹴鞠挺好的。” 　　“蹴鞠……东京有好多年轻郎君练习蹴鞠，以此获得晋升。”萧靖怕把儿子养成宋徽宗，再整出来几个高太尉。 　　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他小时候是玩什么来着？ 　　跳皮筋、丢沙包、丢手绢、老鹰捉小鸡…… 　　== 　　大臣们最近发现皇子皇女的笑闹声越发响亮。 　　众人在垂拱殿议事，竟然能听到一群小孩的喊声。孩子的声音又嫩又尖，隔着好几条宫道都能传过来，震得树上的鸟儿都飞走。 　　官家坐在上首，表情没有变化，权当听不见。他想着事情讨论得差不多，道：“今日的会议到此结束，剩下的事情你们安排好，再写个奏折呈上来。” 　　“是。” 　　众臣缓缓地推下去。 　　范仲淹已经很老了，他从地方回到中央，被授予兵部尚书的官职。他听到孩子们越来越响的喊声，忍不住驻足，停在那里。 　　只见两个梳着双髻的小童一路往前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躲避来自四面八方的小沙包，偶尔能用手抓住一个沙包，瞬间高声地欢呼起来。兖国公主（大福）和唐国公主（小花）拿着五彩的沙包，使劲往弟弟妹妹的方向砸去，丝毫没有留手。 　　越国公主（生生）在一旁围观，两边都没有帮忙。 　　范仲淹看出来了，这是一群孩子在玩游戏，大概越国公主在充当裁判的角色。和老范一样停下来的官员有不少，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啊，秦王（多肉）要被砸中了。” 　　“快躲呀——” 　　“嘶，唐国公主（小花）竟然虚晃了一下，看似要砸秦王（多肉），实际上砸了齐国公主（葡萄）。”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孩子们的游戏并未受到影响，甚至变得更加刺激。多肉冲着这群观众跑过来，大福和小花有顾及，没有出手，怕沙包砸到诸位大人。 　　葡萄抱住小花的手，叫二姐姐没有办法丢沙包。少了一个主攻，大福没打到多肉，叫弟弟硬生生冲到爹爹跟前，喊了一句：“爹，娘喊你回去吃饭。” 　　至此，游戏结束。 　　“多肉玩得开心吗？”萧靖摸到儿子的后背湿透了，心想这个运动量不错。 　　多肉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水，快乐地说：“好玩，我明天还想玩。” 　　萧靖教给孩子们玩的，是升级版丢沙包，官家给游戏取名叫“军情急报”。多肉以坤宁殿为起始地点，穿过宫殿和宫道，直到找到爹爹，喊话，才算完成这一次的“传递军情”的任务。 　　多肉和葡萄是“传递军情”的大宋士兵，从张嫣那里得到本次的“军情”，要把“军情”最后告诉萧靖。而大福和小花则是“敌方将军”，敌方一路拦截和包围，不许大宋士兵把消息传出去，沙包是将军的武器，士兵没有武器。 　　最起初的时候，多肉没弄明白：“姐姐可以用沙包打我，我岂不是一定会输？” 　　“只要你用手接住沙包，你能反过来用沙包砸向敌方，敌方被你砸到，她便‘中箭’一次。”萧靖说，“反之，你接不中沙包，你被两个姐姐砸到，你‘中箭’一次。如果你能躲开，没有被沙包砸到，敌方的武器没了，你也没有受伤。” 　　中箭和射箭的次数都是有限的，比如沙场打仗一样。若是一个人被射中十箭，肯定要失去性命。但只被射中一两箭，兴许不用死。 　　而作为射箭的那一方，他若十发十不中，箭全射出去了，目标却没有被射死。弓箭手没有攻击的手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目标突破出包围圈。 　　萧靖给孩子们定下规定，谁被沙包砸中十下，相当于是十次中箭，便会‘死亡’，不能再继续参加游戏。另一方丢沙包，十个沙包都丢完了，不中，丢沙包者‘死亡’，退出游戏。 　　“大宋士兵先跑十息的时间，敌方将军才会反应过来，开始追击。每一位敌方将军有的十支弓箭，砸完就没有了。” 　　“如果两个大宋士兵在找到陛下、传递军情之前‘死亡’，则大宋失败，敌方胜利。如果一个大宋士兵死亡，另一个大宋士兵存活并成功传递军情，则大宋胜利，敌方失败。当然，如果两个大宋士兵能用手接中全部沙包，完成两次反杀敌方的话，身后再无人追击，大宋胜利……” 　　萧靖顿了顿，以多肉和葡萄的小胳膊小腿，只要大福和小花不放水，几乎不可能出现第三种情况。 　　官家告诉孩子们：“事情没到最后一刻，都会发生许多意外的，等你们玩起来就知道啦。” 　　这个很有意思的游戏，参与者需要有勇有谋，还要身手敏捷。萧靖本来担心多肉年纪太小玩不来，谁知小胖子玩得十分投入。 　　从最开始的屡战屡败，到后来的胜败参半，显然孩子一直有在进步。 　　“军情急报”陪伴了多肉的童年，直到好多年之后，大名叫做赵昊的官家，有了自己的好多个孩子。 　　赵昊把这个游戏教给自己的儿女。 　　官家听到孩子们的玩闹声和尖叫声，似乎是小女儿被沙包砸中了。他回想起自己的一次游戏，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那一次输掉的原因十分奇葩。 　　娘告诉他：“我想吃冰糖葫芦。” 　　多肉本该把这个“军情”传递给爹爹。 　　结果他光顾着躲避来自敌方的沙包，好不容易找到爹爹，话到嘴边，却忘了娘刚才说过什么。 　　“娘说，娘说……” 　　小孩十分焦急，他想不起来娘亲的交代。眼看着二姐姐拿着两个沙包，狞笑着走过来，他已‘中箭’九次，再被砸中一下，他会被二姐姐‘杀死’。 　　多肉脱口而出：“娘说她想吃牛乳糕。” 　　爹爹没有防备，以为他真的完成了任务，说他赢了。结果当天傍晚，点心上了一盘牛乳糕，娘十分惊讶，道：“我想吃的是冰糖葫芦，不是牛乳糕。” 　　“臭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学会谎报军情，罪加一等！” 　　爹爹拿出新做的“七匹狼”，用“军法”狠狠处置了多肉一顿。多肉捂着屁股，疼得少吃了一个桃子屁屁。 　　作者有话说： 　　宋仁宗给儿子起的名字都是日字旁的，赵昉、赵昕、赵曦，分别是日出明亮、太阳将要升起、清晨的太阳光的意思。他那么想要天亮，结果三个儿子都活不下来…… 　　我男主比较狂，既然这天亮不起来，他就要日了这片天。所以男主给多肉拟定大名，叫做赵昊。感谢在2021-08-26 23:37:46~2021-08-27 23:3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颖宝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4章 赵祯无遗憾（97） 　　◎宋仁宗得知一个秘密◎ 　　（宋）至和二年/（辽）重熙二十四年, 辽兴宗耶律宗真在外出巡幸时染病去世，时年四十四岁。 　　他的生母和弟弟都还活的好好的。萧耨斤得知长子的死讯, 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情绪。兴宗的弟弟耶律重元摩拳擦掌, 准备暗杀新帝。 　　他斗不过兄长，难道还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八月，辽兴宗的长子耶律洪基（耶律查剌是他的契丹名）继承皇位, 重用耶律仁先、耶律乙辛等大臣，和皇叔进行对抗。他派人联系远在在大宋东京的弟弟，希望宝信奴能够出力。 　　“哦。” 　　宝信奴面无表情地看完书信, 用灯火把信纸烧毁。皇叔是不是谋反, 皇位换谁来坐，又与他何干？ 　　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兴宗皇帝直到死，都没有将他的名字加入宗谱, 换言之他不是家里的儿子。而他的生母, 被新上任的太后赐死，为先帝殉葬。 　　他对故土已经没有留恋了。 　　二十三岁的辽国新帝再次派使臣来到大宋，欲求娶公主。新帝已有皇后萧观音，这回倒是没有喊着要娶嫡长公主。耶律洪基的潜在意思是：大宋皇帝若是册封宗室女为公主，他也乐于接受。 　　他志在拉近两国的关系，而不在于女子的身份。 　　大宋皇帝只需要舍弃一个宗室女，就能够获得辽国的友谊, 这笔生意很划算呐。 　　辽国求娶公主的消息一出来，东京有好多姓赵的小娘子人人自危，生怕被选中。比如北海郡王赵允弼、汝南郡王赵允让等几个比较得用的宗室大臣，最近都躲着皇帝走, 生怕被点名, 要他们家的闺女。 　　所幸, 官家没有答应和亲。 　　萧靖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怎么能把别人家的姑娘退进去火坑呢？ 　　他召集五个孩子，一起来开家庭会议：“朕一向提倡自由恋爱，不会搞盲婚哑嫁、包办婚姻那一套。公主们能够自己挑选夫婿，什么国事，那是皇帝、文臣和武将的事情。” 　　“若是靠女子来获取太平，还要男人来什么用呢？” 　　小小的葡萄坐在中间，她对于和亲有一定的理解，知道是嫁到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她拉着周围的三个姐姐，说：“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姐姐都不要和亲，我想一辈子都见到你们。” 　　“我也不想姐姐们去和亲。”多肉捏住小拳头，“谁要抢走我姐，我揍他！” 　　萧靖瞧着儿子这个熊样，好小子，希望长大之后他还能记住这句话。他问多肉：“如果你成亲之后，你有了女儿，别国的太子或者皇帝说想求娶你的女儿呢？” 　　多肉小朋友露出思索的表情，他很快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有了！” 　　“我把那个什么太子啊皇帝啊抢回来，让他给我闺女当上门女婿！” 　　“不是说他要娶吗？我让他来东京孝敬我，认我当爹——” 　　“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揍他！再给我女儿赐一条金皮带，让我女儿抽他！” 　　萧靖：？？？ 　　官家陷入了反思，是不是他最近揍儿子揍得太多了，给儿子灌注了某些不正确的价值观。 　　七匹狼虽好用，但也要注意节制。 　　== 　　在东京，别国太子啊皇帝啊通通没有，但是有一个卖药人。 　　宝信奴从小出来卖药，从不提自己的皇室身份，而是以卖药人自居。他的业务越来越广，不仅卖小药丸，还负责辽国大宗牲口、粮食、香料等进出口生意。 　　对于辽国皇帝而言，宝信奴就是一个打工人。耶律宝信奴管着数亿的流水，但钱都不是他的。年轻人对自己有明确的职业规划，主业是卖药，副业是回图使。卖药的钱都是他自己的，回图使挣来的钱是皇帝的。 　　为什么他想当回图使呢？ 　　大概是因为想要有力量，借此来守护一些东西吧。 　　十二岁那一年，宝信奴开始接触契丹人在中原的若干事务，原来在东京看不见太阳的地方，藏了那么多秘密。他知道有的人面善心毒，有的人视财如命，纤弱娇柔的舞女可能是斥候，乞讨的老翁兴许会武功。 　　他还知道大宋的皇城司养着一帮很特殊的人，各式各样的身份和面孔。有的是吃斋念佛的僧人，有的是文质彬彬的夫子，有的是开着驴车的大汉，还有卖茶的少年。 　　而他耶律宝信奴呢？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卖药人。 　　这位卖药人梳着汉人的发髻，打了耳洞，戴着很潮流的摩羯纹金耳环，瞧着不像是一个正经人。他卖给男人肾气丸，卖给女人香体丸。他把酸甜的山楂消食丸卖给有钱人家的小孩，再把清肠丸卖给那啥不通畅的老人。 　　年轻人靠卖药来挣许多钱，会给小娘子做烤肉，然后再给她煮一瓮下火清热的渴水。十二岁的生生最爱从皇宫里溜出来，找宝信奴玩耍，因为她爱吃烧烤，爹爹不许。 　　幸好爹爹没有不许她出来玩，她时常出来找姑母、图图哥、宝哥哥几人。 　　“宝哥哥——” 　　“宝哥哥，我带了蛤蜊过来，最近蛤蜊可贵了。” 　　开封不靠近海边，运送到东京的蛤蜊价格昂贵。生生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才换来了一兜子蛤蜊—— 　　因为蛤蜊要一千钱一只。 　　宝信奴接过她手里的兜子，沉甸甸的，这个傻姑娘估计把自己的身家都花出去了。他先用木盆把蛤蜊泡上，点了两滴香油进去，道：“你若是想吃，说一声就可以了。我手下有些人马，从海边运过来大概也就三四天。” 　　“三四天还不算久吗？”生生摇了摇脑袋，“我想吃蒜蓉烤蛤蜊，想今天就要吃得到。” 　　她这性子，既像了官家的馋嘴，又像张娘子的任性。 　　宝信奴十分无奈，给她递了一头蒜。 　　“喏，把它剥完，我等会儿要做蒜蓉酱。” 　　“好。” 　　越国公主找了个板凳坐着，捧着一个碗，剥出来的蒜米白嫩完整。她这般出身的贵女，竟然会剥蒜。 　　说出去都没人信！ 　　宝信奴幼时见过官家亲自腌腊八蒜，后来他见到公主剥蒜，便不再觉得惊奇。他搬出来一个烧烤炉子，又拿出来一筐好炭。蛤蜊还得吐沙，一时间吃不到嘴里。 　　他提议：“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 　　“好。”生生想买新的团扇，“今年我还没买过团扇呢。” 　　女生的小扇子每年都要买，每年都觉得不够。除了小娘子爱团扇，文人相公们也有爱团扇的。扇上画有山川河流，不显得女气，反而书卷气更浓了。 　　宝信奴把院子的门锁好，拿着钱，和生生一同出门。 　　即使过完中秋，路边卖扇的小摊小贩少了几家，但还算热闹。便宜的有芭蕉扇、蒲扇，昂贵的团扇由绢、绫、纨、罗等织成。近年来东京画坛新出了一号神秘人物，叫做苏八，苏八因《八雁图》一举成名。他在团扇上作画，一柄寻常白绡扇能卖到八千钱以上。 　　八千块钱卖一把扇子，到底值不值？ 　　对于穷人而言，八千钱拿来买肉都嫌贵。对于公主而言，八千钱的扇子虽是较为昂贵，但也不是买不起。 　　苏八画的团扇已经脱离了扇子的范畴，成为一样艺术品、奢侈品。 　　“宝哥哥，我听闻苏八最有名，我想要买他家的扇子。” 　　“可是他每月只画两扇，我买不到……” 　　生生露出苦恼的表情，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最爱追逐时尚，听闻别人家有的，她也想有。前些日子，汝南郡王家的十五娘子得了一把苏八画的扇子，高兴得不得了，请了一帮亲戚家里的姑娘去她家赏玩。 　　四位公主也在邀请之列。 　　宗室女有的，生生却没有。 　　她没有多嫉妒，只是想自己也买一把那样的扇子，然后她想回请堂姐妹们过来家里玩。 　　“苏八？”宝信奴听着这个人名，他有些印象。他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心里头暗自发笑。 　　苏八是女的，不是男的！ 　　一帮人追捧什么苏先生苏公子……只要他想，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苏八”绑走，让她给公主画十几二十副扇面。 　　他笑道：“我记得楼里恰好有苏八画的扇子，本来是我替北边采购的。生生想要，我把扇子先匀给你，再买别家的送过去。” 　　有一处小楼是契丹人进出的地方，算是他们在东京的据点。 　　“这会不会不好啊？”生生缩了缩，“新帝刚登基，那是你们送回去的贺礼？” 　　她知道宝信奴是回图使。 　　宝信奴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不好的？苏八又没有官身，翰林院哪位大人的名气不比她大？更何况扇子送回去，已经是冬天了，哪个大傻子爱扇风？国主肯定是用不上的。” 　　生生这才信了他。 　　小娘子在路上见到好多头顶剃光的契丹人，她暗道宝信奴的头没秃，他是最好看的一个。他拿出一把苏八画的双喜团扇，塞到生生的手里。 　　所谓双喜，便是扇面画中有两只喜鹊，这种带有好寓意的鸟兽主题一向受欢迎。苏八画的鸟儿十分灵动，羽翼画得逼真细腻，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颜料，翅膀上泛出了蓝紫色的光泽。 　　宝信奴猜测是矿石磨粉，生生对此爱不释手。 　　他问：“喜欢吗？” 　　“好看呀，真喜欢。”生生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 　　宝信奴的眼神看向远处：“喜欢就送给你，你今日请我吃蛤蜊，算扯平了。” 　　等回到宅子，他烤了蒜蓉蛤蜊，熬了下火的香糖渴水。生生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饮子，吃得十分过瘾。 　　为了回宫不被爹娘发现偷吃，越国公主吃了两粒香体丸，去一去嘴巴里的蒜味。 　　然后—— 　　多肉凑过来，他没闻到三姐姐嘴巴里的味道，倒是闻到她手上蒜味。小孩一脸严肃的表情，向父母告密：“爹，娘，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事情？”萧靖随口一问。 　　多肉瞧着姐姐们回去屋子里写作业，他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三姐姐今天出去玩了，你们知道不？我发现她的手一股臭味——” 　　“三姐姐出去肯定没带纸！” 　　“她拉屎了！” 　　作者有话说： 　　宝信奴：平平无奇的卖药人/生意人/双面间谍/东京百事通。 　　生生：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喜欢跟他玩。 　　多肉：我发现一个秘密。 　　萧靖：我好像知道很多，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 　　我前几日想到一个小剧场，生生不爱上学，跟爹爹说想去放羊。萧靖给了女儿一笔钱，让她买羊放羊，实际上想她吃苦头。 　　结果—— 　　“官家，公主已经被您送去放羊三日了！” 　　“公主她认错了吗？” 　　“还没，公主进口了三千只契丹小肥羊，转手挣了三十万！” 　　“……”感谢在2021-08-27 23:32:33~2021-08-28 23: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泠风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5章 赵祯无遗憾（98） 　　◎宋仁宗不想吃大鱼◎ 　　最先发现生生不对劲的, 是家里最小的葡萄。 　　齐国公主穿着粉色的小袄，脚踏玉色小靴, 带着金娇娘过来找爹爹。亚洲狮已经长得很大, 颈边一大圈金棕色的鬃毛。宫中好多人畏惧狮子，怕它暴起吃人，但是金娇娘狮如其名—— 　　它是一只很爱撒娇的大猫。 　　萧靖从柜子里拿出鸡肉干, 塞到狮子的嘴里，这可够它开心好一阵子了。葡萄瞧着娇娘吃零食，比自己吃到还高兴。她坐在父亲身边, 小声地说：“爹爹, 你偏心，这样不好。” 　　“朕怎么偏心了？”萧靖愣了一下，开始反思自己。他这辈子有五个孩子, 自以为对待孩子们比较公平。 　　葡萄解释道：“我看见三姐姐有大枣子, 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没有。三姐姐把枣子藏在篮子里，一个枣子有鸡蛋那么大，吃起来特别甜。” 　　小姑娘爱跟姐姐们玩耍，昨日她去找三姐姐玩。生生把枣子分给葡萄吃，葡萄一吃就喜欢上了。 　　今日，葡萄回味着枣子的滋味，她还想吃。她请宫女姐姐去厨房问问, 想要同样的枣子。可是宫女带回来的枣子不大，吃起来也不如生生那里的好吃。 　　齐国公主问：“怎么这枣子差了那么多？” 　　“公主，这是我挑着好的捡，已经是最好的果子了。”小宫女苦着脸, “早些时候是陛下的人过去挑过, 若想吃更好的果子, 恐怕只有陛下那里有。” 　　所以葡萄摸过来皇帝的福宁殿。 　　结果她抬头一看，福宁殿摆放的枣子也不是很大，只比鹌鹑蛋大了一圈，远比不上鸡蛋大小。她问：“爹爹，你是不是把最好的枣子给了三姐姐？” 　　“朕没有把枣子给你三姐。”萧靖一头雾水，他问清楚情况，“枣子是刚被送来的，你是第二个去挑的，你娘都还没有呢。” 　　官家仔细一想，大约推断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情，他跟小女儿说：“兴许是你三姐出宫玩耍，她在外面买的。她自己的零用钱怎么花，朕不管她。姐姐请你吃东西，是她对你格外好，若姐姐不请你吃，并不为错。” 　　“请你是人情，不请你也是道理。” 　　葡萄露出羞愧的神情，原来是她误会三姐姐了。 　　她要跟三姐姐道歉。 　　她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三姐姐，发现三姐姐那里有一把很好看的团扇，上面画着漂亮的鸟儿。这大冬天的，谁还喜欢玩扇子啊？ 　　也就是生生这个大傻子。 　　生生化开了一盘冻梨，在屋里烤火的时候吃这个，特别痛快。因为烧了许多炭火，屋内的温度热乎乎的，越国公主一边扇风，一边吃冻梨。她喜欢家里的小妹妹，允许葡萄吃了一个冻梨。 　　不是她吝啬小气，而是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凉的。 　　生生小时候可讨不到一个冻梨。 　　葡萄好奇地问：“好姐姐，这是什么梨？” 　　生生随口一说：“这是北京压沙梨。” 　　葡萄又问：“北京是什么地方？” 　　“是很远的地方……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生生把冻梨递给妹妹，催促道，“快吸，里面的梨子汁要落下来了！” 　　葡萄吃得手忙脚乱：“唔，唔——” 　　冰甜的梨汁先触碰到她的牙齿，引得她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梨汁流经过舌尖，胜过喝加了蜂蜜的沙冰。梨子的清香不断蔓延，落到胃里，十分舒爽。因烤火而生的些许燥意，被这一汪糖水浇得化了。 　　葡萄快乐地说：“三姐姐，真好吃。” 　　“我不好吃。”生生故意板着脸，“都不知道你是像了谁的性子，多肉都没你贪吃。” 　　葡萄笑嘻嘻地说：“我还能像谁，我最像三姐姐。” 　　生生不知道自己被小妹妹惦记上了。 　　葡萄观察了大半个月，发现三姐姐这里的好东西最多，比大姐姐和二姐姐都要多。三姐姐过了十二岁生辰，爹爹同意她外出逛街。每逢生生出宫，回宫的时候必定会带好吃的。 　　辽国大名府的压沙梨、野熊肉制成的腊肉、跟鸡蛋一样大的御枣……生生连天鹅肉都吃过，那只天鹅是宝信奴用刺鹅锥亲手杀死的。 　　两人到郊外玩耍，精神小伙拉开大弓，放箭，晴空上的天鹅应声落到地上。年轻人再抽出一柄刺鹅锥，插中天鹅的大脑，鹅瞬间死亡。 　　契丹人向来有吃鹅的习惯，爱吃会飞的天鹅。他们还喜欢吃鱼，国主爱吃上百斤重的牛头鱼，年年正月会带着人马前往外地的行宫，花六十日时间搞捕猎活动。 　　“我觉得天鹅肉一般般。” 　　生生吃着宝信奴烤的天鹅肉，觉得肉质有些柴，不如家鹅好吃。她不明白为什么民间都说天鹅肉好，连瘌/□□都想吃天鹅肉。 　　她仰起头问：“为什么癞/□□会想吃天鹅肉呢？不吃家鹅肉呢？” 　　宝信奴心想，官家若是知道他和公主玩耍，定会觉得他就是“癞/□□”。官家连他兄长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他呢？ 　　他第一次用蚕豆害人的时候，心软，使计让生生躲过一劫。他当时想的是，自己名字有一个宝字，生生又叫宝和，他和她有些缘分，还是不要害她了。 　　所以宝和公主没吃蚕豆，只是上火数日。安寿公主被他算计，大病一场。 　　他当上回图使，大宋皇宫里的契丹间谍全部被官家揪出来，处死，其家人全部被流放。名单是他给的，官家知道他干的是什么事情，默认了他在东京的存在。 　　回图务、回图使。 　　粮食、香料、牲口、铁器……哪里有那么多进出口生意可以谈呢？ 　　敌国的情报，才是皇帝最关心的大生意。 　　既然要做“大生意”，当然要打通上下关系，不断投资资金和财物。宝信奴写信给国主，说要一条百斤以上的牛头鱼，命乌古部人用快马输送。乌古部在契丹的北边，地方苦寒，有大湖，产出的鱼十分美味。 　　他给的理由：我欲以大鱼买通宗室，那个人对寻常宝物不感兴趣。 　　一条上百斤的北方大鱼，却是个稀罕物。 　　国主没有怀疑，命乌古部人将鱼运送出去。赶在冰雪融化之前，一条两米长的牛头鱼被送到大宋东京。 　　起因是生生说想吃这种大鱼。 　　“黄河的鲤鱼吃得多了，我没见过牛头鱼。”公主的眼睛里充满好奇，“牛头鱼是不是长着牛头？它有角吗？长角的鱼可真怪啊……” 　　宝信奴没有离开辽国之前，参加过春捺钵，男人们会捕到这种大鱼，然后吃鱼。他还记得牛头鱼是什么样子，这种鱼能长得很大。他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生生—— 　　“牛头鱼没有角，长得也不像牛。” 　　“牛头鱼的力气很大，它能把小舟顶翻，让人落到水里。” 　　“天气变热的时候，雌鱼肚子里有籽，鱼籽生吃很好吃。” 　　现在是冬天，牛头鱼肯定没有鱼籽，契丹人运送的是雄鱼。萧靖见女儿出去一趟，然后带着那么大一条鱼回来，瞧得眼都直了。 　　“卧槽，这是你从哪里搞来的？” 　　“天呐，你没有犯法吧？” 　　“好家伙，得亏你是大宋人，不然……”肯定要牢底坐穿。 　　生生被亲爹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一脸懵逼。她不是很理解，自己带了一条大鱼回家，爹不问鱼，却担心她犯法？ 　　什么犯法？ 　　她没犯法吧？ 　　生生有些不安，她收了宝信奴的礼物，是不是犯法了？她想要坦白，谁知爹爹围着大鱼转圈，一脸心痛却又高兴的表情。如此复杂的感情在他脸上轮番出现，瞧着挺稀奇的。 　　“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鲟鳇鱼。”萧靖看着用冰冻住的大鲟鱼，身长比一个人的身高都要长，估计有两百多斤。 　　鱼之大，一锅放不下，他打算把鱼劈开两半，一半他家吃，另一半送给志冲。妹妹家里的孩子多，都是男娃，估计吃得比他家还快。 　　官家问：“生生，你是从哪里买到鲟鳇鱼的？东京好像没鲟鳇鱼卖吧？” 　　生生心想，原来牛头鱼又叫鲟鳇鱼吗？ 　　她看着爹爹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爹爹是认识这一种鱼的。爹爹的见识多，眼界广，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她不想骗人，如实相告：“这条鱼是宝哥哥送给我的。” 　　萧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宝哥哥是谁？他还林妹妹呢！ 　　不对，女儿说的宝哥哥，是宝信奴那个臭小子！ 　　“契丹人送来的鱼？”官家顿时笑不出来，“耶律宝信奴有没有问你要钱？” 　　生生露出得意的笑容：“宝哥哥说请我吃鱼，不要我的钱。” 　　萧靖：“……” 　　蠢姑娘，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 　　人家白请你吃大鱼，肯定是有所图谋！ 　　当爹的气得呀，那真是吃大鱼大肉吃到嘴里，竟然香不起来。家里几个娃听闻有大鱼，全部跑出来看热闹，连带金娇娘闻到鱼腥味，狮子的毛脸上竟然露出期待的表情。 　　“爹爹，怎么有那么大的鱼？” 　　“爹爹，是谁上贡的？” 　　“爹爹，以后我们还吃大鱼吗？” 　　多肉使劲拽着鲟鳇鱼的鱼筋，好长的一条，小孩心想龙筋可能也就这样。几个姐妹们疼他，都替他向爹爹求情，求今日不用减肥，大口吃肉。 　　大福摸着弟弟瘦了一圈的脸，怪心疼的。她说：“爹爹，今日让弟弟多吃两口吧，我看难得有大鱼。” 　　小花也说：“男孩子多吃一些，长得快，我看弟弟最近又长高了。” 　　多肉心里想着炸鱼、烤鱼、炖鱼、蒸鱼……真是样样都想吃，样样滋味美。他积极地说：“爹爹，我看这鱼筋炖着吃，又是一盘菜。鱼片裹了鸡蛋液，蘸馒头糠，下锅油炸肯定特别香！” 　　萧靖的表情不太好看，赏了儿子吃一个脑瓜蹦。 　　他骂道：“还吃，还吃，别人家的便宜是怎么好占的吗？” 　　“再吃就把你姐吃没了！” 　　作者有话说： 　　保护野生动物，请拒绝吃野生鲟鳇鱼，也不要去吃天鹅。本章吃天鹅、吃鲟鳇鱼仅为剧情需要，参考自契丹习俗。 　　《辽史》载：“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帐，约六十日方至。天鹅未至，卓帐冰上，凿冰取鱼。冰泮，乃纵鹰鹘捕鹅雁。晨出暮归，从事弋猎。”辽帝在捺钵中钩牛鱼（牛头鱼），举行“头鱼宴”，应当吃的是鲟鳇鱼，还有举办“头鹅宴”，吃的是天鹅。 　　压沙梨/冻梨是辽国特产，宋人庞元英道：“余奉使北辽，至松子岭，旧例互置酒行，三时方穷腊。坐上有北京压沙梨，冰冻不可食，接伴使耶律筠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己而去，梨己融释。自尔凡所携柑橘之类，皆用此法昧即如故也。” 第686章 赵祯无遗憾（99） 　　◎宋仁宗吃人嘴硬◎ 　　“吃鱼和我姐又有什么关系？” 　　“是和哪一位姐姐有关？” 　　多肉一脸懵逼, 在他看来，这条数百斤重的鱼难道不是地方官员上贡给爹爹的吗？ 　　“今日的这条鱼, 是你三姐从宫外得来的。”萧靖告诉几个孩子, “我们家有钱，不能做占人便宜的事情。朕命人拿十万钱送过去，且当作是买鱼的钱。” 　　钱货两讫, 不欠人情。 　　大福、小花和葡萄一脸懵懂，不知道鲟鳇鱼的来历。张嫣闻讯赶了过来，她刚好听到这一句, 当娘的眉头微蹙, 想到些许东西。 　　生生微微咬唇，是不是她做错了，惹得爹爹不高兴？ 　　越国公主欲请罪：“爹爹, 我做错了。” 　　萧靖知道女儿不懂事, 她年岁小，她懂什么呢。官家护短，认为错不在公主的身上，而是有人故意引/诱她。 　　“你没有错。”他拢了一下孩子耳边的碎发，“朕会替生生料理的。” 　　宋仁宗的人生真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儿。十万钱买一条鱼是奢侈一些，能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知难而退, 也是值的。 　　天上的太阳缓缓往下落，眼下还是把大鱼做成饭菜，更重要一些。 　　该吃饭了。 　　官家命人将鲟鳇鱼劈成两半，一半做成宴席, 另一半送过去鲁国长公主府。前往送礼的内侍很快回来, 他回禀说长公主很高兴, 当即让厨子把大鱼烹调做菜。驸马狄青亲自写了书信，让内侍带给皇帝。 　　“志冲开心就好。”萧靖点头，“她家孩子多，胃口大，估计能吃两三天。” 　　他拆开狄青写的信，这位妹夫不是闲着没事瞎逼逼的人。狄青很少上奏折，除非有战事、有不平之处。 　　“怎么突然间有急信？”张嫣凑过来，“有事怎么上朝不说？是不是边关有急报了？” 　　一想到打仗，孩子们都露出紧张且担忧的表情。 　　他们开始长大，知道打仗的含义。打仗要死很多人，朝廷要出兵、出粮，国内外的日子都不好过。 　　多肉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幼年被封为秦王，今年年初又当上太子。太子瞬间对远大鱼失去兴趣，皱起小眉头：“爹爹，到底是怎么了？” 　　萧靖先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然后又笑了。他拿着折子，让老婆孩子传阅，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是喜事。 　　他告诉大家：“狄青在信里说，鲁国长公主有孕大约两个月，近日来碰不得河鲜鱼虾一类。” 　　“志冲这回没有口福了……她闻不得鱼腥气，只能躲在屋子里自己吃小灶，留一家爷们几个大吃特吃。” 　　“唉。” 　　萧靖一心念着妹妹，没想到妹妹最近不爱吃鱼，她又怀上了。 　　狄青一向是谨慎的性格，他见媳妇不吃鱼，特地写书信跟皇帝解释此事。不然改日皇帝问起，公主压根没吃，连个咸淡都说不上来，这叫官家心里怎么想？ 　　官家一番手足之情，手足不领情，官家该有多难受。 　　如今萧靖知道妹妹有孕，只有替她高兴的份儿，完全不会多想。有鲁国长公主的喜事一冲，官家脸上的表情越发和煦了。 　　多肉拍着小胸脯，道：“姑母不吃鱼，我多吃一些，把她的那一份也吃了！” 　　“多肉可以吃点鱼肉，鱼肉不容易长胖。”萧靖让老婆孩子点两个菜，“今日吃大餐，减肥是一生的事情，不在于一朝一夕。” 　　张嫣点了清蒸鱼头和鱼肉馄饨，大福点了烧鱼尾和鱼骨豆腐汤。小花点了糖醋炸鱼块和胡椒煎鱼排，这是弟弟爱吃的、爹爹却不许弟弟常吃的菜。 　　容易发胖的体质真是太可怜了，一家七口，唯独多肉是最容易长胖的那一个。明明他和葡萄同一日生出来的，葡萄一直比他小了整整一圈。 　　多肉握着二姐姐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投桃报李：“我想吃薄脆饼和满天星。”这两样是二姐姐喜欢吃的，不对，是皇后和公主们都爱吃的。 　　家里的仙女们爱吃甜食。 　　薄脆饼是一种加了许多糖的芝麻薄饼，入口酥脆，香气四溢。满天星则是一种黄米糕，吃起来香甜软糯，金黄色的糕面上撒着细白的糖霜，如同繁星点点。 　　葡萄见哥哥点了娘和姐姐爱吃的甜食，心里纳闷，怎么没有人偏心爹爹呢？ 　　她走到萧靖身边，要偏心他：“爹爹，我记得你爱吃水煮鱼，还喜欢吃酸菜鱼。只是吃完辣的屁股疼，你不要吃太多。” 　　萧靖：啊，虽然这件小棉袄有点漏风，但是她保暖啊！ 　　他拿起长长的鲟鳇鱼筋，讲解道：“这可是好东西，比天上的龙筋也不差。等会儿鱼筋成酱烧口味，这个不辣，葡萄可以多吃两块。还有那鱼皮，能剥下做成凉拌菜，加点麻油香菜辣子和醋，吃起来特别清爽……” 　　皇帝吩咐下去，膳房里的大师傅们瞬间行动起来。鱼肉易熟，不足两刻钟，菜式接连被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一共八个菜，一份汤和三道点心。热菜有清蒸鱼头、烧鱼尾、糖醋炸鱼块、黑椒煎鱼排、酱烧鲟鱼筋、水煮鱼、酸菜鱼，凉菜是凉拌鱼皮，点心有鱼肉馄饨、薄脆饼和漫天星，汤是鱼骨豆腐汤。 　　“要米饭还是面条？”萧靖问了一句。 　　“吃饭吧，菜多好下饭。”张嫣说。 　　辽国皇帝每年都要吃，野生鲟鳇鱼做出来的肉菜肯定可口。面对这一桌盛宴，萧靖刚开始还有些负罪感，可是大鱼已经死了，做出来的菜真的好香…… 　　他不拿筷子，其他人没有敢拿筷子。 　　这是规矩。 　　“还傻乐什么？”小张偷偷掐人的腰，疼得他“嘶” 一声，她压低声音说，“没瞧见孩子们都饿了吗？” 　　在张嫣看来，二人活了好几辈子，有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至于对着一条大鱼发愣，像没见过市面似的。 　　萧靖赶紧拿起筷子，让了让：“吃吧，大家都吃。” 　　皇子皇女们这才端起碗吃饭。 　　鲟鳇鱼没有小刺，全是大骨。这种鱼的骨头发软不扎嘴，有点像脆骨，多嚼两下甚至能咽下去。萧靖先夹了一片水煮鱼，寻常青鱼草鱼做的水煮鱼，他吃得多了。用鲟鳇鱼做的水煮鱼，他还是头一回吃。 　　鱼片很滑嫩，一片鱼片有巴掌那么大，吃起来特别过瘾。白嫩的鱼片上裹满了红色的辣油，和舌尖碰触的那一瞬间，轻微的刺痛感让人感受到“辣”。紧接着是“滑”，人还没反应过来，鱼片已经滑过喉咙，咽到肚子里去了。 　　怎一个鲜字了得？ 　　野生鱼的味道很鲜美，鱼肉本身的鲜甜味道完全没有被辣椒、花椒等香料掩盖住，而是完全被激发出来。鱼肉经过烹煮，没有像寻常鱼片那样容易被煮烂，而是略带韧性，却不失细腻。这是大自然赐予的美味，人间罕见，世间仅有。 　　官家欢喜道：“再来尝尝酸菜鱼如何。” 　　酸菜鱼也是用的鱼片，做法和水煮鱼有些大同小异，但是风味完全不一样。成熟多汁的芥菜经过发酵，被沤出迷人而纯正的酸香味道。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的鱼片沾上了酸味，在口腔中融化成一汪甘美的肉汁，丝毫不觉得油腻。 　　萧靖趁儿女没在意，偷偷松了一下皮带。 　　他看到大福用勺子舀走鱼脸上那瓣蒜子肉，她懂吃，这个部位的鱼肉最滑嫩。小花怕辣，她吃了两口煎鱼排，大概是被胡椒味冲到了，小口掰着薄脆饼在吃。生生低着头，她有心事，吃着没有很香，在低头喝鱼骨汤，碗里的豆腐都快被她戳烂了。 　　多肉张大嘴巴，使劲把炸鱼块往嘴里塞。明明是被糖醋汁酸得眼睛睁不开，这小子吃肉的速度完全没有降低。葡萄左看看右看看，她拿着满天星当馍馍，用黄米糕夹着鲟鱼筋吃！ 　　这个吃法好，甜点配酱烧肉，不容易腻啊！ 　　这顿饭吃了许久，皇帝一家使劲吃，还是剩下许多肉菜。官家让宫人把菜撤下去，他出于某种奇特的心态，让人把今夜的饭菜留出来一份，送出宫去—— 　　他告诉张皇后：“让那个臭小子见识见识，我赵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哄走的！” 　　什么大鱼，当谁稀罕呢？当谁没见识过呢？ 　　涉及女儿的事情，张嫣原本有几分担忧，她看着舅舅这副样子，突然又觉得好笑。她心想，他这人在给下马威，想让那个契丹小子知难而退。 　　若是那个小子轻易退了，他不值得拥有公主的感情。若是那个小子打死不退…… 　　她可能会高看一眼，兴许他能成为一个人物。 　　== 　　宝信奴收到一车钱，他一时半会儿没弄清楚皇帝的心思。又过了两刻钟，他得到一份饭菜。 　　菜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是热乎的。他揭开食盒，一室之内香气扑鼻，是用牛头鱼做的菜。 　　这说明什么呢？ 　　宝信奴开了一瓶眉寿酒，自顾自坐在庭院内小酌。他吃着老家的鱼肉，看着东京的月亮，心中不觉得凄凉，反倒想到一首汉人的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来着？” 　　“啊，记不清楚啦。” 　　“什么梦佳期……大约是做个好梦吧。” 　　“做个好梦吧。” 　　“我的小公主。” 　　作者有话说： 　　保护野生动物，请不要食用野生鲟鳇鱼。本章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作者没有吃野生动物、没有犯法。 　　官家：别人是吃人嘴软，他是吃人嘴硬/企图拿钱摆布一些的老父亲。 　　官家：“给你十万块钱，赶紧离开我闺女。” 　　有引用唐朝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宝信奴小小年纪出来混社会，他读书不是特别多。 　　大哥没文化，但是大哥爱你。 　　大哥给你买冻梨，大哥请你吃大鱼。感谢在2021-08-29 23:16:12~2021-08-30 23:2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泠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7章 赵祯无遗憾（100） 　　◎宋仁宗教吃河蚬◎ 　　饭后, 家里几个孩子都回去写作业，萧靖唯独留下生生。 　　官家泡了一壶浓浓的茶水, 俨然有连夜大审的趋势。他先不说话, 板着脸的时候特别吓人。 　　“爹爹……” 　　生生的心情十分忐忑，她大约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又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做错。她求救似的看向娘, 结果娘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在嘴里磕得吧嗒吧嗒的。 　　张嫣弄清楚来龙去脉，原来今日吃的大鱼是耶律宝信奴送过来的。她还记得那个小子, 是一个契丹人, 小时候瞧着挺机灵的。她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很大，起码她闺女的问题不大。 　　《孟子》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十几岁的年纪情窦初开, 大多会渴望年轻美貌之人。且不论婚姻, 谁年少时候没几个爱慕的对象？ 　　少年人之间的交往，发乎情，止于礼，并不为错。 　　像生生这般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觉得年长几岁的男性有魅力，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年少时瞧着觉得好的，长大之后不一定会喜欢。 　　时间会证明一切。 　　张皇后把瓜子皮搁在小碟子里, 问三女儿：“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有牵手吗？有肢体上的交流吗？他有没有占你便宜了？他有请你喝茶逛街吃东西吗？” 　　“娘——”生生羞得双脸通红，“哪里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把宝哥哥当作兄长，是兄长, 是朋友！” 　　“呵。” 　　萧靖冷笑一声, 不是很信。 　　像他那么肤浅的灵魂, 他认为，非亲非故的男生愿意给一个女生花钱，他图什么？ 　　宝信奴肯定不安好心！ 　　“他定然有所图谋！”官家很严肃地说，“生生，你莫要被这些糖衣炮弹腐蚀了你的心灵。你和旁人不一样，有些门户会放纵小娘子跟老男人交往，以此获得华服美食。咱们家里什么都不缺，这一招在朕这里，肯定是行不通的。” 　　生生：“……” 　　我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糖衣炮弹是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老男人，爹爹这话讲得真难听啊。 　　耶律宝信奴今年才二十一岁，从少年步入青年，绝对说不上一个“老”字。生生瞧着爹爹和娘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爹爹比娘亲年长了十四岁。 　　越国公主拉着皇后的手，轻声问：“娘，你是何时入宫？你又是何时遇到我爹爹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张嫣愣了一下，“大约是明道元年吧，那时候我才八岁。先是侍奉杨太后，第二年，开始跟随在官家身边。” 　　生生恍然大悟：“哇哦——” 　　她就说嘛，怎么爹爹如此反常，跟炸毛的大猫似的。原来娘亲在很小的时候，便被爹爹用华服美食的哄走。皇宫里人人说张皇后好命，张娘子当宫女的时候没受过委屈，皇帝赏赐她穿着蜀锦衣裳和蜀锦鞋子。 　　在生生看来，爹爹就是那种专门用钱财哄骗小娘子的老男人！ 　　他不安好心，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爹，你这样不好，要是我外祖父知道，肯定想打你。”生生对此痛心疾首，“你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呢？” 　　萧靖：？？？ 　　他成了什么样的人了？ 　　“朕教养女儿，与你外祖父有何干？”官家瞪大眼睛，“哦，你外祖父的祭日快到了，朕烧纸的时候记得告诉你外祖父，说你在外面乱交朋友。” 　　生生撇了撇嘴，毫不在乎。 　　爹爹自己做得不对，以己度人，他看人爱带偏见，这是不对的！ 　　== 　　大约青春期的小孩都有逆反的心理，萧靖叫女儿不要跟宝信奴玩，生生偏不听。 　　她觉得宝哥哥这人挺好的，她想跟他玩。 　　宝信奴为人大方，舍得花钱，两人在逛街的时候买奶茶，他从来没有让小娘子花过一分钱。他笑起来露出一双洁白的牙齿，自有他的道理：“你那点零花钱，还是留着自个儿买蛤蜊吃吧。可怜公主惧怕言官，竟然吃一顿蛤蜊都要躲出来。” 　　蛤蜊运送到东京，一枚的价格奇高，不在宫廷食材范围之内。一枚小小蛤蜊要价一千钱，一盘花费要有万钱，皇帝常立仁（抠）君（搜）人设，不会把钱花在这种享受当中。 　　起码明面上不会。 　　“河蚬也挺好吃的，我最近不吃蛤蜊，改吃河蚬了。”生生摸着自己的小钱包，最近她发现了一个宝藏平替。 　　同样是贝壳类食材，河蚬生在淡水，蛤蜊长在海里。东京附近不是没有河流，河里有蚬子，河蚬炒韭菜鲜味特别足。 　　这个吃法还是萧靖教给儿女的，河蚬、河蚌都很便宜。张嫣嫌弃河蚌的泥味比河蚬大，她把这个大家伙淘汰出宫廷食谱。 　　宝信奴默默记在心里，河蚬那个玩意儿，一百钱能弄一筐，可是个头参差不齐，大的能有一寸长，小的能比指头还小。市集卖的河蚬大多很小，有人家买来砸碎了喂鸡，鸡吃了蚬子，产出的鸡蛋不容易软壳。 　　要不他抽空去黄河边上摸几斤大蚬子？ 　　存了这样的想法，宝信奴计划带着手下的斥候去团建（摸河蚬）。 　　月黑风高的时候，一群黑衣人背着篓子，潜伏在黄河的岸线之上。他们屏住呼吸，默默观察四周，直到巡逻的水军已经陆续回营，岸上的灯火暗了几分，他们胳膊上的肌肉才放松些许。 　　宝信奴用布蒙住头脸，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他带着十个懂武艺的契丹人，这群人潜伏在东京城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尚未出过任务。 　　“新手是该出来历练一下。” 　　大哥如是想到。 　　大哥安排给小弟们的任务，就是每人挖一斤河蚬。别看这个重量不多，可是要求却不少：河蚬的壳不能损毁、河蚬的最宽处要超过一存、河蚬要活的、奇形怪状的不要…… 　　有新手斥候不明所以，小声嘀咕，“啊，这头一次出来……怎么是安排这样的任务？” 　　“噤声！”身旁的同伴赶紧拉住他，“你这样的猪脑子，哪里能理解大人的深意？叫你潜入开封府杀人，你敢吗？” 　　被骂的小子缩了缩脑袋，他确实不敢。 　　同伴看来，在水军营地旁边挖河蚬，这项任务已经够艰巨的。众人的动静不能太大，不然会引起水军的注意力。他们必须一心三用，既要留意旁边的情况，又要低头看水里的河蚬，最后还要用手去触碰、感知河蚬的大小。 　　大人不要小蚬子，要求把小蚬子原位埋回去水里。 　　“小蚬子不要乱丢。”宝信奴背着篓子，去检查每一个小弟的劳动成果，“上天有好生之德。”等小蚬子长成大蚬子，以后能再来收获一波。 　　小弟们不理解大佬的深意，心想他们干这一行的，刀口舔血，竟然论放生、要德行？ 　　“大人的想法，不是我能揣摩的。”新手斥候握着手里的小河蚬，发出一声叹息。 　　别看挖河蚬看似没有技术含量，但是一晚上泡在水里，双手冻得发红，这对人的意志而言是一项考验。宝信奴以此来考验小弟，这一届留下八人，淘汰二人。 　　其中一人在挖河蚬的时候遇到水蛇，惊慌之间，他丢失了半数蚬子。另外一个人失足掉进去水深处，不会游泳，险些淹死。 　　“连挖个河蚬都挖不好，你俩没天赋，别干这一行了，转行吧。”回到组织的小楼，宝信奴指了两个人，他没管他们哭丧着脸的表情，让马仔把这两个人拖下去。 　　能留下的八个斥候，皆松了一口气。 　　他们熬过了一关。 　　宝信奴得了一大桶河蚬，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睛露出一丝笑意。他派出去的一拨人紧盯着大宋宫门，生生每一次出宫，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哪里来那么多偶遇？ 　　不过是有人处心积虑罢了。 　　青年穿着一身灰色的儒生袍，摘了耳环，坐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之中。他素白的手掀开车帘，冲着路边的另一辆车喊道：“啊，好巧啊。” 　　“宝哥哥，真巧。”生生认出来他的声音，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我要去姑母家里探望她，今日不找你玩啦，改天再找你玩。” 　　宝信奴：鲁国长公主府？ 　　这位公主家里好多个儿子=生生有好多个表兄弟！ 　　他心里生出警惕心理，提议道：“生生，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你跟姑母家里也不熟……”生生思索一下，眨了眨眼睛，“哦，是不是姑父跟你买药了？” 　　她知道宝信奴会做六味地黄丸，不仅他会做，图图和钱乙也会做。方子捏在他们三人手里，销售是宝信奴负责的环节。 　　听闻好多男人都爱买这个药，奉为至宝。 　　“对！”宝信奴毫不犹豫地把锅扣在狄青身上，反正生生不会去揭长辈的私事。 　　他下了自己的车，要去蹭公主的朱车。生生对朋友很大方，愿意挪一些位置给他。她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问：“宝哥哥，你要不要涂点蔷薇水？” 　　他身上这味儿忒腥的。 　　“来一点吧。”宝信奴没体会到生生的好意，只以为她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用，他高兴啊！ 　　生生要和姑母说话，宝信奴恭敬地立在外面当门神，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他在鲁国长公主府摸鱼半日，末了顺利把河蚬送给小娘子。 　　小公主高高兴兴地把河蚬带回家。 　　大哥觉得自己很爱岗敬业。 　　当夜，他写密信给国主，讲述自己的功劳：“我奉上厚礼，好不容易搭上越国公主的线。越国公主带我到鲁国长公主府，我在府中潜行半日，躲过大宋皇帝的眼线，欲从狄青身上探索军机……” 　　“国主，我们的行动经费不够啊！” 　　“国主，您能不能多给我批点经费？自古财帛最能动人，我看一两百万钱差不多了，另外还要一些珍奇的宝物去疏通关系。您前些日子送过来的新人，我看还需要磨练。我带他们连夜出任务，教他们潜伏在大宋水军附近考察地势，只有八个人顺利完成任务……” 　　好一个考，察，地，势。 　　宝信奴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子，为自己的智慧叫好。他想除了河蚬，生生好像也爱吃笋。 　　春笋的滋味是挺鲜的。 　　他改日再带人去挖几筐。 　　作者有话说： 　　国主以为的宋辽间谍战：窃密、颠覆、破坏、离间…… 　　宝信奴理解的间谍战：生生想吃什么？我有，送你！我没有？问国主要！ 　　北宋时候的间谍战已经很厉害了，宋辽互开榷场，当时雄州（今河北雄安新区）为两国边界，同时也是榷场所在地。雄州官员每年都要出钱购买间谍情报，价格不菲。 　　宋官会掏钱买辽人的情报，辽国那边同样如此。 　　所以宝信奴写信要钱，这是正经事，国主肯定会批，因为搞“活动”本身要花很多钱。 　　根据五代笔记《玉堂闲话》记载，后晋时汴梁城有“貌美而无腿足”的妇女，与其“父 ”一起在汴梁沿街乞讨。后来官府查明，这名妇女是一个辽人间谍组织的头目，与其“父”沿街乞讨也是为了搜集情报。辽太宗置“回图务”于汴梁城，长官为回图使，负责契丹与诸国的贸易，同时刺探中原地区的军政事务。这是契丹政权设在境外的商业管理机构，也是间谍机构。 　　至于大宋这一边，参考《宋辽关系研究史》一书，大宋派往辽国的间谍有很多。其中有人假装僧人、有人混在百姓当中放火、有人当上辽国皇子的老师、有人当上一州长官……宋仁宗年间的《武经总要》是一部官方修订的军事著作，其中记载传递情报，便写一首五言律诗，根据传递情况的排序，在律诗对应字数做记号。另外也有用颜色、天干地支等区分信息的，更有隐语谐音，灵活多变。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了解一下。感谢在2021-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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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生生买的河蚬吗？个头真大啊。”张嫣对新鲜的食材表示赞赏。 　　“今晚用河蚬煮粉丝，味道应该挺鲜的。朕记得宫中做过豌豆粉丝和绿豆粉丝，先泡两把，等会儿煮上。”萧靖问，“嫣儿想吃什么样的汤底，猪骨高汤还是鸡肉高汤？” 　　“猪骨汤好喝。”小张咽了咽口水，“我还想加半肥瘦的叉烧肉，红色沾满蜂蜜的那种肉！” 　　官家惊呆了，吃香辣花甲粉加广式叉烧……是挺怪的。 　　算了，随她吧。 　　可怜花甲粉没有花甲了，还要被人进行“创新搭配”。反正大宋朝没有人知道正经花甲粉是怎么做的，不正经的花甲粉受到广泛好评。 　　没有锡纸，煮熟的花甲粉是盛在小砂锅里的。铺满的河蚬张开壳，露出里头的嫩肉，齐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粉丝吸满了骨头汤的浓香，又沾染了河鲜的味道，拌上小米辣和小葱花，这滋味—— 　　“好吃！” 　　多肉小朋友使劲嗦粉，嘴角沾了酱汁都没有留意。太子利索地把河蚬的肉嗦出来，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叹息。他对于乱入的叉烧肉表示欢迎，甜咸味的酱肉，他从小就没有讨厌过。 　　他评价道：“今天这个粉好吃，蛤蜊好吃，叉烧也好吃。” 　　“哥哥，不是蛤蜊，是河蚬。”葡萄纠正道，看向萧靖，“爹爹，我说得对不对？” 　　萧靖告诉儿女：“对，河蚬土黄色的，颜色更深，蛤蜊底色发白，颜色较浅。河蚬是河里的，蛤蜊是海里的。” 　　他继续说：“今日的河蚬是你们三姐姐买的，你们要谢谢她。” 　　弟弟妹妹纷纷道谢，说河蚬好吃。大福和小花凑过来，把零花钱给生生，让她以后有机会再买。 　　生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家人吃得欢喜，她跟着开心。爹爹不知道河蚬是宝哥哥送的，不然他肯定要生气。 　　真奇怪啊，宝哥哥那么好的人，爹爹为什么讨厌他呢？ 　　生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 　　吃过春笋，夏日将至。眼看着五月要到，宫中又开始采买制作过端午节的东西。 　　吃食、首饰、衣服，还有一些赏赐给官员的节礼……张嫣忙得跟陀螺似的，她是皇后，好多东西都让她管。 　　她把手上的宫务分给大福、小花和生生三人。 　　十二岁的小娘子，不算小孩了，过几年便要嫁人。大福监督端午节的粽子和糕点制作，小花去太医院订做端午节的“张天师”“钟馗”艾草门神。生生从娘亲那里得到安排，她负责组织宫女制作长命缕。 　　制作长命缕是一件大事。 　　寻常百姓会将五彩的丝线系在手臂上，以祈祷长寿。而皇帝家里，又有一些不一样。有诗云：“清晓会披香，朱丝续命长。一丝增一岁，万缕献君王。” 　　一般绣娘会将一根线劈成八股，而最手巧的针线宫女将五色线劈开，一根线能劈成六十四股！她们再将几乎不可见的细丝缠绕在一起，编制成若干图案，这是要为陛下增寿的宝物！ 　　六十四乘以五等于多少？ 　　等于三百二十！ 　　陛下别说是活到三百二十岁，他如果能活到三百二十的四分之一，八十岁，已经是人间长寿了。皇帝随身佩戴的东西，怎么精心都不为过。生生坐在绣房，她瞧着宫女姐姐们劈线，自己闲着无聊，跟着学了起来。 　　她的手没那么巧，最佳成绩能将一根线劈成四股。 　　四五二十……一个人要是只能活二十岁，造孽啊！ 　　生生握着自己做好的长命缕，觉得很拿不出手。她用了白、红、黑、黄、青五个颜色的丝线，象征金木水火土，又寓意东西南北中，据说这样做来的长命缕有神力。 　　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人吧，意头不好；丢了吧，她又不舍得。 　　这种纠结的情绪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到宫外游玩。 　　生生自幼领悟到一个道理：没有什么事情，是逛街解决不了的。如果有，买买买可解！ 　　出门的那一日，她把长命缕握在手里，有一瞬间茫然。她遇到宝信奴，一个在她心里认为很可靠的人。 　　“宝哥哥——” 　　公主挥了挥手。 　　“你今年吃粽子了吗？” 　　刚说完这话，生生便觉得不妥，好像契丹人过端午节不吃粽子，他们爱吃艾草汁做成的糯米糕。 　　“我还没吃过粽子呢。”宝信奴邀请她一路游玩，“我听闻城中有一家粽子做得好吃，加了好多枣泥，又甜又香。” 　　“好啊好啊，那我们去吃枣泥粽子。”生生在家里没吃几个粽子，倒是很喜欢宫外的风味。 　　陆家粽子铺是由一对母子开张的，包粽子的陆婆满头白发，瞧着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她的儿子搬出来好大一口锅，热气腾腾，显然是粽子刚出锅。粽子的香气从锅里飘出来，闻着有竹叶的清香。 　　“要两个枣泥粽子。” 　　宝信奴排队，掏钱，想挑两个模样好、没有漏馅的粽子。 　　生生在铺子外面找了两条板凳，坐好。 　　少女的模样长得俊，衣裳也好看，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凑到附近，高声道：“我路仁考过今年科举，二甲的名次呢，只恨不是头名。” 　　生生低头看着手里的长命缕，完全意识不到别人在跟她说话。 　　路仁见她头都不抬，心中不满，继续说：“今年榜下捉婿，有大官想要我做女婿，我拒绝了三四回。那些小娘子不符合我心中所想，不如惜取眼前人。” 　　生生继续扯着长命缕，心想送人不好，她自己留着玩算了。 　　“什么眼前人，你看上店里的陆婆？想娶婆婆！”宝信奴提着两个粽子回来，脸都黑了，这是哪个屎坑来的苍蝇，整天嗡嗡嗡地乱叫！ 　　他的声音喊得高，包粽子的老太婆看过来，笑得露出两只漏风的黄牙。陆婆笑呵呵：“这敢情好，有后生想娶我，让我入土前当一回大官夫人。” 　　臊得那个所谓的进士，一溜烟地跑了。 　　生生见宝信奴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人不安好心！ 　　大约就是爹爹说的那种，专门骗小娘子的老男人。 　　宝信奴把粽叶剥开，放凉，等她一会儿吃。他留意到生生手里的长命缕，心中一动，故意问：“这是送给我的？” 　　“宝哥哥若是想要，就拿走吧。”生生觉得对不起朋友，“只是我劈开的线不够多，只有四股。” 　　宝信奴伸出胳膊：“没事，我瞧着挺好看的，你帮我系个双结吧。” 　　生生给他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作为回礼，宝信奴从怀中拿出来一只荷包。他的荷包不同汉人的绣花荷包，而是契丹工艺的镂花金荷包。金荷包大约扁桃大小，镂刻着忍冬花纹，其中放了一枚新点燃的香丸，香气源源不断从荷包中飘散出来。 　　生生举起荷包，嗅了一下，露出惊喜的表情。荷包奇香扑鼻，竟是她从未闻过的香味，空气中充斥着甘甜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始终没有散开。 　　“这是什么香？似花非花，比麝香还要浓郁许多……” 　　“这是龙涎香。” 　　宝信奴脸上一片平静，心里在滴血。 　　龙涎香好贵，二十万钱只能买一两。啊，宽容仁慈的国主，请给他多批一些活动经费吧。 　　作者有话说： 　　生生傻，她不知道给契丹人送长命缕，有另一层意思。 　　辽人谓之合欢结，是女生送给男的，有结为伴侣、夫妻生活美满的意思。辽国皇宫里的妃子想争宠，就会给国主送合欢结，绑在他的手臂上。 　　宝信奴的恋爱经费好多……他花钱真的毫无节制，可怜国主被蒙在鼓里，钱让这小子拿去谈恋爱了。 　　有参考长命缕、合欢结的资料。 　　有参考宋朝章简公《端午贴子》：清晓会披香，朱丝续命长。一丝增一岁，万缕献君王。 　　有参考《全辽诗话》记载的辽代契丹人端午风俗诗：合欢定荷君王宠，缠臂新添五彩丝。 　　契丹人有端午节佩戴合欢结（长命缕）、送荷包的习俗。用五色线制成的合欢结寓意夫妻恩爱，这是一种文化差异，和汉族的求长生不一样。 　　宝信奴送的金荷包参考辽国陈国公主墓出土文物，文物特别精致。 　　我今天吃了三文鱼拌饭，特别好吃！加了酱油和芥末，那种煎三文鱼的丰富油脂，拌饭吃贼香，加点芥末不会腻，美味程度不亚于猪油拌饭！啊，我还想吃花甲粉，好久没吃花甲粉了。每次路过花甲粉都觉得好香，不知道别人怎么做的。感谢在2021-08-31 23:28:14~2021-09-01 21:4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泠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9章 赵祯无遗憾（102） 　　◎宋仁宗不识龙涎香◎ 　　“龙涎香？好特别的名字。” 　　生生把玩着镂花金荷包, 指尖皆是这种浓郁的香气，很快, 她整个人都沾满了这种奇特的味道。她身为公主, 学过香道，接触的昂贵香料没有一百起码有几十，芬芳扑鼻的蔷薇水更是不要钱地洒在衣物帕子上。 　　可是她养在宫中那么多年, 从未闻过如此浓郁霸道的香气。 　　此香丸不过豆粒大小，燃烧出来的香气竟然胜过花卉、檀木和麝香。这让生生联想到先生说的插花之道。如果说牡丹是花中之王，那么宝信奴说的龙涎香应为香料至尊。 　　她欢喜地问：“宝哥哥, 这个龙涎香是用什么做的？你从哪里得来？” 　　“宫中应当也有龙涎香。”宝信奴见她高兴, 心想这钱花得很值，“我跟大食国商人买的，他们说是大食国的西海有龙, 龙枕石而睡, 涎沫浮水，变成石头。当地人采得这样的石头，取名为龙涎。” 　　“大食国应该每 　　年有进贡龙涎，龙涎石外观平平无奇，闻嗅有很浓的鱼腥味，除了所谓的来历，并无赏玩之处。然而将之点燃, 便会散发出异香。” 　　宝信奴打听到另一种说法，说是雌雄双龙交/合于海上，有精落于水中，名为龙涎。他觉得这种说辞有点下/流, 所以他没告诉生生。 　　他起初买到龙涎石, 本想当作一个祥瑞的礼物, 送给刚登基的国主。龙的口水、龙的那啥液……听着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是个男人都想要。指不定国主会将龙涎摆在卧室，加强风水气运，以求身体龙精虎猛。 　　他有几分谨慎，得到龙涎石之后，没有立刻送回辽国，而是喊上图图和钱乙私下研究这个东西，看有没有毒性。三人幼年相识，虽说宝信奴后来被踢出太医院，可是图图和钱乙依旧愿意和他交往。 　　萧靖给宝信奴留了颜面，他没有公开蚕豆事件。 　　比起真父母双亡的图图和钱乙，耶律一族可谓家大业大。耶律氏的生意做到东京，官家对外说是宝信奴继承家族产业，做生意去了。 　　图图把龙涎石切成小块，喂给鸡狗，鸡和狗的特征正常。他又拿去喂老鼠，老鼠也没有死，活蹦乱跳的。钱乙用龙涎香熬药，那日有人喊他，他忘了关炉熄火，走开了两刻钟。等他回来的时候，锅里的水早已被烧干。药渣变得一团漆黑，竟然散发出一阵香气，闻着有特殊的甜味，留香十分持久。 　　香气之浓郁，居然能掩盖锅底快要烧穿的糊味！ 　　多么神奇的东西啊！ 　　钱乙把这个发现告诉大家，宝信奴切了一根手指大小的龙涎，用蜡烛点燃。这么一块小而轻的“石头”，散发出来的香气不仅能充满一室，气味顺着门窗飘到外面，越过围墙，连走过的路人都能闻得到。 　　周围住的好多小孩跑出来看热闹，他们趴在围墙上闻香，嘴角流着口水，此情此景看起来特别好笑。有邻居拍门，好奇地询问是什么香料。 　　宝信奴走出去，解释道：“也没什么，我家不慎打翻了一只麝香囊，风把香粉吹得四散。” 　　宋人爱香，麝香早已成为一种耳熟能详的昂贵香料。民间百姓不一定闻过真正的麝香味道，但好多人都听说过这种香。 　　果不其然，邻居没有多疑，赞叹道：“麝香名不虚传，香气真的好浓啊。” 　　无意间发现“龙涎为天下第一香”的宝信奴，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掌握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财富密码。他向海外商人大肆收购龙涎香，根据龙涎香的色泽和大小，他摸索出来一些门道。年份浅的龙涎香是黑色的，质地摸着偏软，腥味很重。而上了年份的龙涎香是白色的，摸起来是硬的，腥味少了很多。 　　大食国进贡给大宋皇帝的龙涎香，是白色的，形状不规则，瞧着跟路边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龙涎香丢在水里，片刻后能浮起来，而石头会沉下去。 　　宝信奴支持图图和钱乙用龙涎香继续做医学研究，他各分给两人巴掌大的一块香，两人皆收下。他派人前往岭南，据说那边买的龙涎比东京便宜，白龙涎要一两千钱，黑龙涎只值几十钱。这种东西在东京能称祥瑞，价格被炒得太高，在其他地方它没那么值钱。 　　除了有趣的传说，在大宋几乎没有人知道龙涎香的正确打开方式。 　　宝信奴挑了一批最白的龙涎香，切割成黄豆大小，装在小瓷瓶里，送给生生当香丸。他教生生点燃香丸，无形的香气把他们笼罩在一起。 　　“对，只放那么一丸，足够香了。” 　　“你若喜欢，我再给你弄几个金荷包，葡萄纹、忍冬纹或者鸟兽纹的。这样的小荷包放香丸正好，你可以日日换着佩戴。” 　　“欸，你晚上看书吗？我估计龙涎香做成蜡烛，点燃的香气应该很好闻呢。” 　　香气浸润了彼此的头发，再到衣裳。它深入肺腑，存在于呼吸之间，再萦绕在身侧，兴许抽刀能斩断这缕香，可谁会对着虚无缥缈的香气下手呢？ 　　下一秒，生生打破了氛围，脸红红地说：“我晚上不看书，就是玩儿。” 　　啊，她不爱学习，朋友会不会看不起她？ 　　宝信奴愣了一下，紧接着说：“没事，晚上不宜看书，看书伤眼睛。都说闻鸡起舞，白天看书才好。” 　　对于朋友的殷切期望，生生倍感压力。她说了大实话：“我白天也不爱看书，爱逛街。家里那么多个姐妹，数我最不爱学习。” 　　宝信奴：“……” 　　唉，这话题没法接了。 　　“其他公主的诗文作得好，可是你的语言说得好啊。”他挖掘到生生的优点，“她们都不懂契丹人说的话，你听得懂，是不是很厉害？” 　　“那是。”生生得意极了，她学外语特别快。她时常跟宝信奴玩耍，她能听懂七八成契丹语。 　　她跟朋友分享自己的理想：“我爱买东西，又能学会别族的语言。爹爹说我是当外交官的苗子，以后让我去榷场谈判。” 　　榷场是两国之间进行商务贸易的官方场所，每年为大宋皇帝带来大量赋税，有利益，自然有不少摩擦。宋夏之间有榷场，宋辽边境也开设榷场。大宋会把丝绸、茶叶、粮食、香料等物贩卖出去，换来西夏的骆驼、马匹、玉石等物，以及辽国的羊、皮革、武器等等。 　　这样一个具有战略意义和经济意义的地方，皇帝居然同意让公主插手？ 　　宝信奴不由得感叹：“生生，陛下对你真好啊。” 　　瞧瞧人家她爹，这才叫爹呢！ 　　== 　　生生在腰上系着镂花金荷包，快快乐乐地回宫，结束了这一日的逛街。她回到坤宁殿的时候，几个姐妹正聚在一起说话聊天。 　　葡萄伸手去摸小花的袖子，觉得暗香盈袖，二姐姐身上香喷喷的。她扑到小花身上，多嗅几口：“二姐姐是用了什么香？我觉得你身上好香啊。” 　　大福凑过去闻了闻，也说：“是很香，这是什么香料的味道？” 　　小花捂着嘴笑：“我最近没有用香，只是这几日吃了小钱太医熬的香汤。我咳了几下，吃了他熬的香汤便好了。他做的香汤入口香甜，不难喝的。” 　　姐妹口中的小钱太医，指的是钱乙。小时候不懂事，公主们还会“二哥哥”地喊，现在人长大了，再也不会那样喊了。 　　“到底是什么香汤，这么神奇？” 　　生生恰巧从外头进来，听得有好喝的香汤。她学了几分江湖人的习气，故作豪迈地说：“来，给我上十碗！” 　　“去去去，那是药，不能给你随便乱吃。”小花瞪了三妹妹一眼，“你要是渴了，我这里有放凉的杨梅渴水。” 　　“那就用一碗渴水吧，我买了粽子，你们要不要吃？” 　　生生喝了半碗杨梅渴水，顺势放下一只篮子。这是她在宫外买的枣泥粽子，她在店里吃过味道不错，回头又买十只粽子。 　　“哇，是粽子！”葡萄欢呼着跑过去，“大姐姐刚请我们吃过粽子，是咸的，放了咸蛋黄和猪肉。” 　　大福探出身来：“外头的手艺比我们家里的如何？” 　　娘亲让她掌管今年的包粽子，大福很用心，各种口味的粽子都由她亲自试味的。她把剥好的粽子尖尖让给葡萄吃，小丫头咬了一口，囫囵道：“我还没尝出味儿呢。” 　　“那就再咬几口。”大福哄她。 　　“唔……枣泥好吃，糯米也不坏。”葡萄很认真地说，“这个粽子好吃，大姐姐让厨房也做这个粽子。” 　　大福试吃几口，发现生生买的粽子有红枣的醇香和糯米的清香，确实好吃。皇宫里也有做枣子粽，用的不是枣泥，而是蜜枣。对比之下，大福发现皇宫里的蜜枣放糖太多，太甜，容易腻。而外头的枣泥入口细腻，微甜，惹得人能多吃半个。 　　她遗憾地说：“可惜今年的粽子都包完了，不好再改。” 　　“没关系啊，明年再改进，它又是一个好粽子。”生生拍了拍大姐姐的肩膀。 　　葡萄吃了生生买的粽子，冲着生生招手，非要三姐姐跟她一起坐。这个丫头鬼精鬼精，吃了谁的东西，就会跟谁好一阵子。 　　小孩眼睛尖，发现三姐姐身上有一枚漂亮的金荷包，不是宫中的手艺。她跑到生生身边，深呼吸一口气，惊呼道：“三姐姐，你身上很香啊，跟二姐姐是一个味儿。” 　　“不对，是比二姐姐更香！” 　　“三姐姐，你一进来，整间屋子都香了！我刚才还以为是我闻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在北宋初期，龙涎香尚未登上香道舞台，宋仁宗应该是不知道这个东西的，或者知道没在意。龙涎香在宋徽宗时期才流行起来的，徽宗起初不识货，把龙涎香赐给大臣。后来他发现这玩意儿烧着很香，立马把送出去的龙涎香收回来。 　　有参考龙涎香的相关资料，一种古代说法是龙的口水，参考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大食西海多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采之，以为至宝，新者色白，稍久则紫，甚久则黑，似浮石而轻也”另一种说法是龙的x液，参考《陈氏香谱》：“非龙涎也，乃雌雄交合，其精/液浮水上结之而成。” 第690章 赵祯无遗憾（103） 　　◎宋仁宗坐拥宝山而不知◎ 　　“这是龙涎香。” 　　生生见姐妹们好奇, 特意把自己的荷包解下来。胡桃大的镂花金荷包捧在手上，满手生香, 香气化作一缕青烟, 飘满整座宫殿。 　　大福伸手接过荷包，惊奇地问：“龙涎香是什么香？是合香吗？这是你外头买的好东西？” 　　在公主们的心中，民间可比皇宫有趣多了。外面有百姓的叫卖声, 有杂货铺子和香药店。皇宫里用的都是好香，可是外头的野路子也不差。 　　“这不是合香，据说是龙的涎水落在海里, 然后变成石头……生的龙涎香闻起来有鱼腥味, 可是烧起来会很香的。”生生有些心虚，不敢说是宝信奴送她的礼物，“龙涎香是大食国商人贩来的东西, 爹爹的库房里应该有。” 　　皇帝每年能收到周边诸国送来的贡品, 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底下的百姓和官员没整明白的，都会当作是宝物送给皇帝。 　　葡萄的小脑瓜转得很快：“这个龙涎香也是药材吗？二姐姐吃了药熬的香汤，所以身上就有香了？” 　　“应该是吧。”生生点头。 　　下班之后，萧靖一露面，便察觉有好几道炙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数了数，一, 二，三，四……孩子们是有什么大事吗？怎么都这样瞧着他？ 　　难道他今天特别帅？ 　　官家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姑且有点自知之明。他都四十好几了, 老腊肉的眼尾开始长皱纹, 跟二十几岁的小鲜肉没法比。他在今年年初蓄了胡子, 感觉自己特别有威严。 　　他问几个女儿：“是不是朕留胡子不好看？” 　　大福一脸茫然，爹爹都一把年纪，他若还不留胡子，装嫩吗？ 　　他又问：“是不是想要新裙子和新头花？” 　　小花心想，她前几日才得了两条裙子，头花有满满一篮子。 　　官家分别问生生和葡萄：“你整天跑出去玩，作业写了没有？”“你的零花钱够不够用？” 　　生生想到作业……露出苦恼的表情，啊，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葡萄的年纪小，她很少出宫，压根没有花钱的地方。 　　“爹爹，我想问你要龙涎香，很香很香的。”葡萄踢踏踢踏地跑过来，在她看来，爹爹有的东西，她可以要。 　　她不觉得自己向皇帝索要贡品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 　　萧靖愣了一下，“龙涎香？朕没有龙涎香啊。”他不爱用香料，张嫣要孩子的时候也没用香，怕对胎儿不好。 　　倒是公主们有香道课程，对用香一事十分热衷，这跟后世的小女生喜欢买香水差不多。 　　生生替妹妹解释：“爹爹，龙涎香就是大食国进贡的龙涎石，你仔细想一想，库房里有没有这个东西？” 　　“茂则，去把历年入库的单子拿过来。”萧靖对此没什么印象，他每年收的贡品多了去了，什么龙啊凤啊，地方的人最爱编造类似的祥瑞故事。 　　黄门张茂则领命而去。 　　“什么龙涎香，值得你们姐妹几个心心念念？”张嫣看着她们眼馋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是今日熏炉燃着的香吗？这个味道倒是不俗。” 　　萧靖扭头看过去，炉子压根没烧起来。 　　但是他闻到了，屋子里有一股奇特的香气，有点像麝香，又有点像琥珀香气。动物香、草木香、百花香糅合在一起，众香交融，似是人间盛景。 　　“是谁的香？”官家问。 　　“是我的。”生生奉上自己的荷包，“爹爹，豆子那么大的龙涎香丸，燃烧之后的香味如此霸道。” 　　萧靖接过来，闻了一下，他从前看新闻的时候，专家说龙涎香是很昂贵的香料，在海边捡到一小块就能发财，每克价值比黄金还贵。这种东西不容易得到，实际上是抹香鲸呕吐或拉出来的……结石？ 　　把动物的肠胃结石当宝贝，这种行为是挺怪的。 　　可是官家瞧着老婆孩子们的表情，一屋子仙女都是“想要”“好稀罕”的神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茂则带着一群小太监，众人搬着一筐东西进来。 　　还别说，原来皇宫里真有这样的宝贝！ 　　张茂则端上入库的名册，回禀道：“至道元年（公元996年，宋太宗统治时期），大食国商人进贡一银盒龙涎石，言入水不沉，此石为龙涎所化。此后数年，宫□□收入龙涎石十七块，最大者重达五斤三两，呈灰白色，最小者仅有四两，呈黑棕色。” 　　他去了一趟库房，把所有的龙涎石都搬过来了。 　　“原来他们说的龙涎石就是龙涎香？”萧靖弄明白了，他激动得一拍手，这是坐拥宝山而不知啊！ 　　瞅瞅这么大筐子龙涎香，估计没有一百斤，起码有五十斤。按照后世专家们的评估，这起码能卖几个亿吧。 　　多肉没能理解姐姐们的兴奋，他挤过来：“黑的那块龙涎香，我瞧着怎么那么像屎？” 　　小孩把那块捡了出来，放在鼻前嗅了一口。 　　“呕——” 　　多肉被熏吐了，又臭又腥，甚至有点像生肉腐败的气味，比狗屎还恶心人。他气愤地说：“爹爹，这不是香料，是屎味的。”是不是家人们被骗了？ 　　张皇后和诸位公主稍稍退后半步，跃跃欲试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萧靖：“……” 　　从另一个层面上，从抹香鲸那儿拉出来的，也算是屎吧？ 　　官家下令：“先不要这一块黑的，要挑白色、大的那一种。” 　　龙涎香被排除抹香鲸体外后，一直在海水中漂浮，以陈化的年份区分品质。刚热乎的龙涎香是黑色的，比如多肉刚才闻的那一口，带有一股可怕的腐臭味道，为下品。而中品的龙涎香颜色呈灰棕色，萧靖让茂则到室外点燃，茂则说是草木的味道。 　　其他小黄门说：“……还有一些苔藓的咸味。” 　　至于最上品的—— 　　官家扒拉了一块最大最白的龙涎香，切了花生米大的一块，点燃之后是一室芬芳。葡萄高兴得拍手，“爹爹，就是这个味儿！我想要这个香香！” 　　“有，大家都有！”萧靖大手一挥，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财路。在北宋初期没有人知道龙涎香的用处，他是不是可以借此发一笔小财？ 　　把香料卖出去换外汇，多好啊！ 　　结果—— 　　皇帝暗中命人去收购龙涎石，人跑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 　　“陛下，今年出现了一帮人，他们在数日前把龙涎石收购一空。属下拿出三十万钱，居然在东京买不到一块龙涎石。我们的人已经往南方那边去，不知道那边还有没有龙涎石。” 　　“是什么人？” 　　“有大食国商人说，是北方口音的人。” 　　“契丹人……你下去吧。” 　　萧靖想到日日佩戴龙涎香的生生，捂着心口，暗叫不好。以他的智商，他猜测是宝信奴先拿到龙涎香，这个臭小子发现了用途，然后送给生生。 　　“造孽啊！” 　　官家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仍然不解气。他痛骂一声，“我家姑娘养那么大，我容易吗？外面来的那些猪，最爱盯着别人家的小白菜。” 　　身后的张茂则捂了捂耳朵，官家骂人如此难听。 　　生生把宝信奴给的龙涎香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葡萄讨要，她只分了一粒香丸给妹妹。 　　“爹爹不是分了龙涎香给你吗？”生生摸了妹妹的额头，“你怎么不要爹爹的东西？” 　　“三姐姐，我有钱，我想要买金荷包。”葡萄伸手，指着生生腰上的黄金荷包。她也爱这般精巧的东西，觉得比绣花荷包好玩。 　　生生答应下来：“我去买个葡萄纹的金荷包给你，你叫葡萄，戴葡萄纹合适。” 　　葡萄捧着脸蛋，笑得跟天上掉金子似的。 　　== 　　传闻皇宫里的贵人们钟爱龙涎香，不出半个月，东京开始刮起龙涎香的风潮。京中的小娘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想要拥有这种“天上人间第一香”的气味。龙涎香的价格昂贵，偏偏出手的人极少，想要买得巴掌大的一块好香，需要百万不止。 　　钱乙身为太医，他得到的消息更多一些。他知道最初佩戴龙涎香的是越国公主，不是陛下给她的香，而是宝信奴送她的。 　　宝信奴总能搞来很多的钱，还有一些稀罕的物件。 　　小花说起龙涎香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龙涎香虽好，可是太贵了，爹爹说如今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我打算省着用龙涎，等过节吃席的时候用上。” 　　钱乙心想，如果他能用其他平价香料模仿出来龙涎的香味，唐国公主是不是会很开心？ 　　到时候她可以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她无需担忧言官责怪，说公主的生活太过奢靡。 　　小钱太医花了半年的时间，用沉香、檀香、丁香等物为主料，加入广南特有的素馨花，再调和些许苏合油，压成了小小的香饼。他特意选了挑花的模子，刻出来的香饼上有“平安长寿”四字。 　　多好的寓意啊。 　　腊月二十五日，天气很冷，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是白色的。唐国公主咳了两声，特传小钱太医过来看病。钱乙捂着怀里的银盒，对上公主娇贵的眉眼。这位公主生得最好，陛下有四个女儿，她是最美丽的那个。 　　“小钱太医，今年的新年礼物呢？” 　　“哦，哦，在这儿呢。” 　　钱乙手忙脚乱地把银盒递上去，他的脸红红的，仿佛自己做错了事情。小花接过银盒，打开，她闻到香饼的气味，竟然和龙涎很像。 　　她感动得眼泪汪汪。 　　钱乙那么穷，他给她送龙涎香？他有没有钱过年，做新衣裳，吃肉肉？ 　　唉，这个大傻子。 　　小花：“小钱太医，你一向照顾我，兢兢业业，没有懈怠。” 　　钱乙：？？？ 　　小花：“小钱太医，我这里有钱，你拿起做几身衣裳，再买点酒肉，吃了好过年。” 　　钱乙：！！！ 　　作者有话说： 　　啊，最近我萌这种奇奇怪怪的cp，娇弱二公主x纯情小太医。 　　小花和生生都安排好了，大福和谁最配呢？ 　　关于古龙涎香（古代龙涎香平替）的方子，有参考宋朝《陈氏香谱》：“沉香半两，檀香、丁香、金颜香、素馨花各半两(广南有,最清奇)，木香、黑笃实、麝香各一分，颜脑二钱，苏合油一字许。”感谢在2021-09-02 23:59:03~2021-09-04 22: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幽 30瓶；小筑 10瓶；靖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1章 赵祯无遗憾（104） 　　◎宋仁宗问钱乙◎ 　　萧靖严防死守宝信奴, 没想到小花和钱乙竟然偷偷谈恋爱。 　　前三位公主及笄那一年，小花偷偷过来福宁殿找爹爹。她犹豫了好几日, 终于鼓足了勇气。她站在门口, 不敢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爹爹，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情，你说吧。” 　　萧靖把手里的笔放下。 　　小花把话在脑子里千回百转, 她看向四周，似有难言之隐。萧靖挥了挥手，都知太监张茂则带着宫人们都退下去。 　　“这下没有旁人……”官家说, “小花, 你可以说了。” 　　小花眼一闭，心一横，要请罪：“……爹爹, 娘最近在帮我们相看婚事, 你不要把我许配给别人好不好？我心仪小钱太医，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她拔下头上的金钗，钗的一头是立体的凤首，凤凰嘴里衔着花结流苏。这支钗做得不大，用的黄金也不是特别多，但是造型精巧，不同于市面上的普通货色, 显然是饱含心思之物。 　　公主把金钗递给父亲，道：“这是钱乙送给我的，为此他小半年没有吃肉。我觉得钱乙的家境虽然是穷一些，可是他有一千钱, 他愿意把一千钱全部都给我花用。别的郎君有一千钱, 他们锱株不会给我, 甚至想从爹爹手里得到好处。” 　　萧靖：？？？ 　　卧槽，那么大的料，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钱乙和小花谈恋爱的？ 　　官家板着一张脸，迟迟没有说话。他大步走出福宁殿，看到门外守着的张茂则。茂则一向敬业，一脸“我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召太医局钱乙。”萧靖说。 　　钱乙这几日心情忐忑，频频分心，捣药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砸了。他吹了吹红肿的指头，眼神飘向外面。 　　公主喜欢他送的礼物吗？公主会因他受罚吗？陛下会给公主许配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钱乙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要不是他懂医，他定要以为自己生病了。他是喜欢唐国公主的，那位公主娇贵而不骄纵，是他见过最好的小娘子。公主像极了张皇后的美貌，在东京城喜欢她的王孙公子，估计能从皇宫排到黄河。 　　他身无长物，连一身医术都是陛下授意、让诸位太医传授给他的。他的官职、财富都是皇帝给的，他凭什么获得公主的爱意呢？ 　　年轻人死死地咬着牙关，他不值得。 　　钱乙知道，宝信奴偷偷给越国公主送各种珍奇的宝物，哄得越国公主十分开心。宝信奴有钱有势力，可是陛下不喜欢他，一直在越国公主面前说宝信奴的坏话。 　　宝信奴出身皇室，他的父亲是辽国的皇！陛下看不上这样的人，能看上他钱乙吗？ 　　钱乙看到过来传旨的张茂则，心瞬间凉得跟腊月的冰水一样。 　　张茂则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他跟在陛下身边几十年，也是看着几位公主长大的。茂则没有孩子，却操着当爹的心，对于公主们的疼爱没有少分毫。 　　“太医局钱乙。”张茂则的神色十分严肃，“陛下有事传你过去，请即刻前往。” 　　“有劳大人了。” 　　钱乙背上药箱，跟在张茂则的身后。趁茂则不注意，年轻人捋了捋头发，又理了一下袖口和衣领。 　　他希望给陛下留一个好印象。 　　== 　　萧靖在反思自己，孩子都跟人私定终身了，他才知道这件事。 　　他是不是对子女关爱太少？ 　　“钱乙，钱乙……”官家的手指叩到案上，一下又一下，震得小花又恐又慌。 　　小花面露难色：爹爹会不会责罚钱乙？ 　　她隐约知道一些，三妹妹和宝信奴玩耍，爹爹大骂宝信奴“教坏公主”。 　　小花心想，要是爹爹责罚钱乙，她一定要替钱乙求情。钱乙不懂钻营，也不会享受，他生得清秀、不如宝信奴俊美。他这样的一个人，哪里有资本教坏公主？ 　　倒是她引他学坏，那还差不多。 　　其实和旁人猜测的不一样，官家对于钱乙的观感是挺好的。这个小伙子在医学上很有天赋，平日里刻苦钻研，太医局诸位大人对他很有好感，言钱乙将会是一代大家。 　　萧靖模模糊糊地记得，北宋好像有一个杏林圣手叫钱乙？ 　　他不知道《宋史》上的钱乙，是不是眼前的这个钱乙。 　　钱乙穿着绿色的官服，努力把腰背挺直。他平日里对着吾皇，是惶恐且敬畏的。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怕，要是他连面圣的勇气都没有，公主会看轻他的。 　　他想告诉公主，他是值得的人。 　　官家走到他面前：“你就是钱乙？” 　　“臣姓名钱乙，前些年有了表字，字仲阳。”年轻人抬起眼睛，他看到一旁的唐国公主。他甚至挤出来一个安抚的笑容，想让她不要惊慌。 　　小花：他肯定害怕极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萧靖让人给钱乙加了个座位：“请坐，喝茶。” 　　钱乙：皇帝家的茶是这样好喝的吗？陛下会不会看我不顺眼，在茶里投毒？ 　　官家亲自泡了一壶龙团茶，茶汤清澈，茶香四溢，喝上浅浅的一口，估计这一口价值数百钱。钱乙头一次喝到这样的好茶，重点是陛下倒给他的—— 　　吓得他手抖，差点一盏热茶泼到自己身上。 　　钱乙：我何德何能，能喝陛下倒的茶？ 　　茶过三轮，萧靖才开始问：“钱乙啊，你在哪里高就啊？” 　　钱乙愣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道：“在太医局某了一个差事，为太医局教授。除了给医学院学生讲授，平日里也有在局里坐班。” 　　萧靖肃然起敬：“行啊，二十几岁的教授，挺厉害的。” 　　他又问：“钱乙，你是哪一科的教授？”大宋致力于培养医学人才，国营医学院分为九科，每科设置一个教授。 　　钱乙微微颔首：“是儿科教授，专门讲授小儿症状，以及用药尺度。小儿不同大人，脏腑柔弱，用药需需得多加斟酌……” 　　讲到自己的专业，钱乙的眼神中爆发出自信的光芒。他滔滔不绝地讲：“欲得小儿安，常要三分饥与寒。”他看到皇帝啃着猪肉干，劝诫道：“陛下，您应当有所节制，您这个年纪的人，吃太硬的肉对牙齿不好。更何况一个时辰后要用饭，适当的饥寒对于成人同样有好处，您少吃一些，是保养身体的秘诀。” 　　萧靖：“……” 　　嘴里的半块黑椒猪肉干，是怎么都咽不下去。 　　他一把年纪怎么啦，他奔五怎么啦，奔五就不可以吃零食吗？廉颇老矣，还能吃好几斤肉呢！ 　　官家有点小情绪，脸上瞬间带了出来。 　　钱乙作为一个医生，他看每次到患者有不当的行为，总想要劝一劝。他劝的时候倒是痛快，当他看到皇帝脸色不愉，才知道后悔。 　　“糟了！”钱乙心想，“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没有太生气。能有一个好心劝谏的人，总是不坏的。他脸色很臭地把猪肉干拿出去，要赏赐给张茂则吃。 　　钱乙不由自主地说：“张大人眼睛发红，右腮微肿，言语时吞咽有困难，应当伴有牙疼，是心火上涌的典型症状。臣闻得陛下的肉干有胡椒味道，张大人实火牙疼，不适宜吃这种火气大、质地较硬的食物。” 　　张茂则：“……” 　　小花：“……” 　　萧靖：“……” 　　张茂则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几日的确是上火了。他在伺候陛下之前用冰水敷了脸颊，没想到会被钱乙看出来。 　　由此想来，钱乙应该是有真材实料的。 　　小花快要气哭了，钱乙怎么那么憨。爹爹要赏赐什么，哪里会有人拒绝。他这么一说破，倒惹得爹爹里外不是人。 　　皇帝看了一眼，茂则机灵地说：“臣最近茹素，祈求陛下允许臣把肉干分予他人。” 　　“那就把东西分给小太监吧。”萧靖说。 　　他继续问钱乙：“你家中有几口人，亲戚多少？祖籍何处？祖上有没有当官的？” 　　钱乙瞧着陛下的神色，当真是越来越宽容了。他放松了些许，道：“臣家中并无他人，臣父母皆亡，幼年由姑母和姑父抚养。姑母和姑父去了之后，唯留下一女。六年前，表姐嫁为人妇，臣没有其余的亲戚。” 　　萧靖听得认真，钱乙的身世真惨啊。 　　钱乙：“至于祖籍……臣听姑母提起，大约为吴越王钱俶之宗属。后祖父北迁，遂为东平郓州(今山东东平县)人。” 　　“吴越王钱俶？”萧靖点头，“倒是祖上出过人物的。” 　　吴越国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国家之一，吴越王钱俶是最后的皇帝。这位老钱和老赵合伙，出兵攻灭南唐。钱俶在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奉旨入宋，没成想被扣留在开封。无奈之下，吴越王把国土奉给宋朝，子孙大多在洛阳谋生。 　　至于钱乙这一支为什么跑去山东？ 　　萧靖的理解是，刘备乃大汉中山靖王之后，还跑去卖草鞋呢。钱乙的祖辈蹭了一个吴越宗室的名头，改行学医，也很正常嘛。 　　“朕觉得你还行。”他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小花见爹爹松口，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爹爹说别人还行，那就是满意。 　　钱乙走出福宁殿的那一刹那，脚步是完全虚浮的，身上的虚汗打湿了官袍。他的脑子好像一团浆糊，陛下这是允许他亲近公主了？ 　　当天晚上，萧靖关起门来，他和张嫣讨论小花的婚事。 　　他说：“我看那个钱乙还行，父母双亡，嫁过去之后没有人能压在小花头上。钱乙很懂医术，他能照顾小花，不让小花生病。” 　　张嫣轻飘飘地说：“宝信奴也学过医，我听闻这个孩子离开太医局之后，并没有停止学医。宝信奴很会挣钱，一个月能挣个数。我看那个孩子不错，对生生也好。” 　　小张比了一个“二”。 　　“两十万算什么？”官家急得瞪眼，“我一个月工资能有一百二十万！” 　　他对宝信奴始终心有芥蒂。 　　“不是二十万，是两百万！他买了好大一座红珊瑚，说给生生砸着玩。” 　　张嫣想着，皇帝棒打鸳鸯好几年，如此高强度打压居然没有打散，倒不如成全一对年轻人。她一拍手，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大福呢？” 　　“难道没有郎君喜欢大福吗？” 　　“哎哟，我可怜的大福，明明她上学最认真，背的诗词也最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发现了一个bug，我写了好久才发现，望轻喷。关于古代医疗机构，金代才有太医院，隋唐称呼为太医署，宋朝称呼为太医局。 　　所以宋朝没有太医院。 　　有参考、引用宋朝儿科名医钱乙的资料，他的医术很好，活到八十二岁，皇帝请他给皇子皇女看病。 　　我今天回学校探望老师，所以更新又晚了，没有存稿，今晚只有这一章。我明天看有没有时间日六，尝试恢复零点准时更新。感谢在2021-09-04 22:59:14~2021-09-05 21:2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2章 赵祯无遗憾（105） 　　◎宋仁宗吃到东坡肉◎ 　　小花爱打扮、生生爱逛街……张嫣觉得大福是姐妹三人当中最爱学习的一个。 　　为什么？ 　　虽是同一日出生, 小花和生生都不爱往老师家里走动，只有大福爱去。逢年过节的时候, 大福会作为全家代表, 带上礼物，亲自去拜访苏家。 　　古人一向推崇尊师重道，大福在学习最认真, 她很尊敬先生和师娘。两个妹妹觉得面对老师的时候压力很大，可是大福不觉得呀。 　　“先生看起来凶，其实很宽和的人。”大福和娘亲说悄悄话, “先生的家人都很好相处, 大苏哥哥、小苏哥哥、苏姐姐和师娘都是好人。” 　　兖国公主（“兖”字读音同“演”）打算送点年猪给老师。 　　腊月杀年猪的时候，萧靖提议吃一顿杀猪饭，美名其曰“与民同乐”。自从皇帝点名要吃猪肉, 国内生猪市养殖行业很快繁荣起来。猪肉没有羊肉贵, 但胜在猪长得快，肉多。民间有童谣，唱道：“娃儿娃儿你别哭，过了腊月就是年。娃儿娃儿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杀猪。” 　　腊月的杀猪饭，是正月过年大宴的前奏。 　　陛下点了一头最肥的大猪，由宫人们放血、刮毛、处理干净。皇子皇女围着看杀猪, 几个孩子看到一盆盆猪血和冒着热气的猪肉，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一旁的金娇娘已经在流口水了，狮子的本性是要吃肉的。 　　“大姐姐, 我想吃红焖肘子。” 　　多肉牵着大福的手, 他想到软糯肥美的肘子, 馋得咽口水。红焖肘子的皮是糯糯的，含在嘴里几乎要化开，肉香软烂，他这样的小孩子都能嚼得动。 　　“今晚就吃炖肘子。”大福心想，肘子好吃，她给先生留一条。 　　兖国公主征求过陛下的意见，选了两条五花肉、一条猪肘和一条后腿作为年礼。张皇后挑了五匹蜀锦、两坛醽醁酒和十刀绢纹宣，让长女一并带过去。 　　“苏先生是蜀人，他看到家乡的纸，应该会很高兴吧。”张嫣说。 　　绢纹宣是蜀地特产，制纸的时候加入丝绢，做好的纸质坚而韧，薄而清莹，用来写字和画画十分合适。苏洵看到学生送来的年礼，笑得合不拢嘴。 　　他吩咐女儿：“八娘把纸收好，你画画最好。” 　　他在夫人请来：“喊上轼儿，他平日里最会吃猪肉，你喊他把肘子炖上。” 　　最小的苏辙也没有被爹爹忘记，苏洵一把抓过小儿子，道：“你年纪最小，小孩子最耍得来。你跟赵小娘子说几句，陪她耍耍嘛。” 　　老苏开心之下，四川话都彪出来了。 　　苏辙放下手里的书，看向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小娘子。小娘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梳着两个双丫髻，瞧着十分可爱。爹爹说了，这是他教的女弟子，是赵家人。 　　小苏：这可是全家的金主，爹爹的俸禄就是从她家出的！ 　　小苏：看我的，我陪小金主好生耍耍！ 　　他从罐子里拿出糖块，递到大福的面前。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好听一些：“赵小娘子，你吃糖吗？” 　　大福听到变声期的公鸭嗓，十分震惊。她关切地问：“小苏哥哥，你这是生病了吗？” 　　“我没有生病……”苏辙脸红得摇头，说话的声音沙沙的，“爹爹说了，我再长大一些，声音便会好听了。” 　　“真可怜啊。”大福很同情他。 　　苏辙自幼好学，对于玩乐其实不算精通。他和小娘子聊文章、聊诗文、聊养花，难得大福能听懂他的话。他用零花钱买了一盆兰花，卖花的人说是山里挖来的，他十分喜欢。 　　“我不会养花，养得不算好……”苏辙把自己的宝贝搬出来，让大福看花。讲到自己的心爱之物，他的眼里充满光芒。 　　这是一盆独头兰，一条枝干上只长一朵花。这种兰花只是在腊月开放的，花瓣硕大，颜色碧绿，芳香四溢，十分可爱。 　　“明明是很好看的兰花。”大福摇了摇头，“小苏哥哥太谦虚了，你的花养得真好。” 　　苏辙发觉脸烧得热热的，他有些羞愧：“我才学不如哥哥，爹爹说我贪玩，总爱摆弄这些花。” 　　在整个苏家，大家公认苏轼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他在国子监总是能考前几名，还能顾得上吃喝玩乐。他跑去大相国寺跟和尚偷师，学得一手烹饪猪肉的妙法。他看着八娘画画，自己临摹姐姐的画作，竟然画得栩栩如生。他跟随爹爹去拜访欧阳修，学习写词，词藻和音律能相应和。 　　有如此兄长作对比，小苏觉得自己在养花上的小成就不算什么。 　　他不如哥哥。 　　大福伸手，扯了扯苏辙的袖子。苏辙低下头，听得小娘子在他耳边说话：“……我爹爹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不要跟别人比。比如我有两个妹妹，我们同年同日同日生，难道就非要分个高低吗？” 　　她数着手指，跟小苏讲道理：“比如我，我读书好，先生经常夸我。小花在妆发上有独到之处，爹爹说了，这是一样很稀有的才能。生生不爱诗文，可是她的契丹语说得很厉害，她跟契丹人买羊，总能便宜一半。” 　　她的双眸清澈，仿佛旁人的模样全部倒影在她的眼里。她说了自己的感受：“大苏哥哥是很厉害啦，可是小苏哥哥你也不差啊。” 　　“真，真的吗？” 　　苏辙的手指握着一个拳头，旋即又松开。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个道理。 　　他从来都不比别人差。 　　“真的。”大福很认真地说，“在我心里，小苏哥哥的诗写得极好，文章也写得好。你会请我吃糖，我来了好几次，大苏哥哥没有请我吃糖，也不跟我说话。” 　　苏辙：“……” 　　因为苏轼总被爹爹喊去厨房。 　　对于下厨一事，苏轼是喜欢的，他会吃也会做。大苏的学习成绩好，苏洵对于儿子这点特殊的爱好表示包容。 　　人嘛，只要不偷不抢，不犯法，干点啥都行。 　　更何况苏轼做出来的猪肉，真的是好吃啊！ 　　十四岁的苏轼对于烹饪一道，已经有丰富的经验。他熟门熟路地升起灶火，把肘子炖得酥烂，味道醇香，肥而不腻，滋味比羊肉还要美上几分。 　　苏洵做主，切了半只苏轼亲手做的炖肘子，让大福带回去皇宫。大福想要推辞，谁知先生直接把食盒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我家的心意，还请赵大官人品鉴。”老苏的语气很诚恳，“犬子不才，爱钻研这些小小道。” 　　苏洵渴望陛下记得苏轼这个人，提前替儿子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他知晓陛下爱吃也爱研发新菜，绝对不会因为苏轼下厨而看轻他。 　　“这肉炖得挺香的。”大福看着酱红色的肘子，以她的经验来看，大苏哥哥做的肘子应当不难吃。 　　当天晚上，官家顺利吃到苏家的肘子。他吃得满嘴流油，评价道：“手艺不错，跟宫里大师傅不相上下。可惜少了几味香料，不然味道能更好。” 　　“这是谁做的？”萧靖问。 　　大福如实相告，“是大苏哥哥做的。” 　　“竟然是东坡肘子！”萧靖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以为要吃上苏轼做的肉，还要再等好几年呢。没想到苏东坡小小年纪，厨艺已经如此了得。 　　“什么东坡肘子？”大福一脸懵逼，“爹爹，这是什么典故吗？” 　　萧靖：典故倒是典故，可是这是好多年之后的典故。 　　官家的心情很好，他从来不会拦着大福去看望老师。大福每次出门，时常会带回来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鱼、东坡泡菜…… 　　作为回礼，大福从花房里挑了一盆好兰花，送给小苏哥哥。 　　大苏：明明做菜的是我，为什么礼物是送给我弟弟的？ 　　大苏：这不公平啊！ 　　苏洵笑得乐呵呵的，得到皇帝家里的回礼，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知道小儿子喜欢兰花，让苏辙把花搬走。 　　苏轼凑过来：“爹爹，我也想养花。” 　　苏洵一巴掌糊过去，“你这个瓜娃子一向喜欢红花，你要绿兰来作什么呢？还是让你弟弟养吧，他不爱红的，偏爱绿的。” 　　苏辙捧着花盆，看到嫩绿色的兰花花苞，心里甜滋滋的。 　　他知道，这是赵小娘子特意为他选的兰花。 　　他把花养在东轩的书房，为此写了一首《种兰》。 　　兰生山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根便密石秋芳早，丛倚修筠午阴凉。 　　欲遣蘼芜共堂下，眼前长见楚词章。 　　他问大姐姐要了一张绢纹宣，把写好的诗誊抄在上面。他打算在下次赵小娘子来的时候，拿给她看，让她知晓他的喜悦。 　　他再见到大福的时候，是在上元节的御街山棚附近。她穿一身海棠红的霞帔，袖口上缫着金丝。她坐在朱车里面，半个身子探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花灯。 　　苏辙顺着赵小娘子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处卖灯球的。枣子大小的灯球发着亮光，底下接了一根细细的木簪，这是上元节独有的装饰。街上的小娘子们都爱买上这样一盏灯球，戴在头上发光。 　　少年走到灯球摊子旁边，问：“你家的灯球，价值几何？” 　　他的声音变得清澈，已经过去变声的尴尬时期。 　　摊主说：“红灯球要十文钱一个，黄灯球要八文钱，绿灯球只要五文钱。” 　　“给我来一根红灯球。”苏辙递钱过去，“我要那个。”他手指了一个最亮的球儿。 　　他想要走到朱车旁边，不料被几个健壮的男人拦住了。大福看到他的方向，赶紧挥了挥手，大声喊：“这是我认识的朋友，你们让他过来。” 　　暗卫们放开了苏辙。 　　苏辙的心被揪得紧了一下，他走到朱车旁边，把红灯球递过去。他还没说话，谁知车里又探出来两颗脑袋。 　　原来这辆车里面一共有三个小娘子！ 　　“这是小苏哥哥专门送给我的东西。”大福赶紧拿过灯球，戴到头上，“去去去，别抢我的。” 　　小花和生生打闹了一番，终究没敢抢大姐姐的东西。 　　大福摸着头上的灯球，心里美得很。她看过花灯，心满意足地回宫。当晚，梳头娘子帮她拆开发髻，惊呼一声：“天呐，公主你的头发，你的头发——” 　　“怎么了？”大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她的心情不错。 　　宫人如实道：“公主，你的头发烧糊了，这里一大片白的……” 　　“啊？！” 　　大福对着镜子一照，可怜她小小年纪，头发被烧糊了一大片，好大一缕头发都变白了。她哭丧着脸，忍不住流泪：“我再也不要和小苏玩了，他坏，他烧了我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小苏比大福年长四岁。 　　有引用苏辙《种兰》。 　　关于上元节灯球，有参考《新编醉翁谈录》记载：宋朝的妇女会订做一种大如枣子或栗子的灯球，再加上一些珠宝翠玉做装饰，戴在头上。在元宵节里，满城妇女都戴着这种光彩夺目的头灯入城竞艳。 　　头发烧糊之后会变白的，我小时候吹头发不会吹，把头发吹糊了，白了好大一片。感谢在2021-09-05 21:25:43~2021-09-06 22: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3章 番外：苏家 　　◎大苏和小苏去考科举◎ 　　孩子们日渐长大, 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苏八娘在年头与宗室赵宗汉订婚，这一门亲事是她自己选定的。赵宗汉偶然之间发现画家“苏八”是一个小娘子, 升起惜才之心和爱慕之心。他穷追猛打一番, 终于求得八娘的点头。 　　八娘本来不是很愿意嫁给宗室，她自知苏家家境顶多小康，论不上富贵, 与高门大户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赵宗汉为人不错，可他的父亲赵允让是汝南郡王，又是当朝的大官。 　　人家是什么家世, 她是什么家世？ 　　八娘听闻贵族家里规矩多, 她不愿意被人看轻，遭人白眼。 　　“你家没钱，没关系呀。”赵宗汉笑起来十分阳光, 像是一只憨厚的大狗, “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继承爵位是大哥的事情。父亲有十个儿子，我能继承的家业并不是很多，估计只有一个田庄，外加东京的三四处铺子。等我成亲之后，父亲会帮我向官家求一个差事，我们搬出来住, 自顾自经营日子便是。” 　　“苏姐姐的画画得好，比我能挣钱。我尚且不如你，哪里会看轻你和你的家人。” 　　“更何况我和苏轼在国子监同窗，他的才学比我强多了。父亲很看好苏轼, 认为他以后考科举一定能考中。” 　　赵宗汉比八娘还小三岁, 他丝毫不介意八娘年长, 反而很喜欢这样的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会识字读书，还会画画，懂理财细务，她家里还有两个得用的兄弟，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 　　他是真心求娶八娘的。 　　八娘见他言辞恳切，顿时羞红了脸，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捂着脸，头一回飞快地跑走了。 　　赵宗汉借口来找同学苏轼玩耍，隔三岔五带着礼物来拜访苏家。他察觉苏轼爱烹饪猪肉，每次上门都带上一篮子鲜肉，吃得肚儿滚圆才走。苏洵和夫人程氏不知内情，总给他添饭，还劝他“多吃点”“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在赵宗汉长胖了十五斤，身材即将走样的时候—— 　　八娘终于答应和他订亲。 　　“太好了！” 　　赵宗汉绕着苏家的宅子，转了七八个圈，一路傻笑着回家。他把自己的心仪对象告诉父亲，汝南郡王赵允让没有反对，他为小儿子备下彩礼，让人送到苏家。 　　既然赵宗汉不是袭爵的长子，这注定他继承的财产不会很多。他娶一个书香人家的姑娘，虽不算富贵，但也十分合适。 　　汝南郡王赵允让查到苏洵给公主们教书的事情，又知道苏轼和苏辙都很会读书。他愿意买苏家的股……苏家的兴旺指不定在后头呢！ 　　郡王府十分重视这一门亲事，运送彩礼的牛车有足足十辆，队伍里的小厮近百人。一群人把彩礼搬进去苏家，把苏轼和苏辙看得傻眼。 　　赵家给的彩礼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给新娘子穿戴的缎红大袖长裙、珠翠团冠、四时冠花、彩缎匹帛……他家的彩礼还包含三金，有金钏、金镯和金帔坠。金钏和金镯还好说，只要有钱，总能买得到。而金帔坠是贵族才有资格用的东西，皇室女眷穿在穿霞帔的时候为了让霞帔平整而不起皱褶，会将一个吊坠系在底部，此吊坠被称为帔坠。 　　赵家送过来的是一枚凤纹镂金帔坠，足以见对苏八娘的重视。八娘通过婚姻实现了阶级的跨越，等成婚之后，她便是皇族宗妇。 　　苏辙忙着给贺喜的人们散果子和喜饼，忙到太阳下山，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兄长有一个很有钱的同窗，可他没想到大姐姐会嫁给赵宗汉啊。 　　照这个情况，全家要给大姐姐准备多少嫁妆才够？嫁妆出得少，新娘子过门的时候会被婆家瞧不起的！ 　　小苏为此十分苦恼，他不是不舍得给大姐姐出钱，而是他家这个情况……他愿意把全部身家都拿给大姐姐，关键是他家没有钱啊！ 　　他和苏轼讨论，“要不我们以后去书坊抄书，抄个百十本的，能挣点钱？或者去给小孩教蒙学，好挣点束脩？” 　　国子监出来的学生有名校效应，给四五岁的小孩当家教绰绰有余。 　　“谁说我没有钱的？”苏洵恰好路过，他看到两个儿子都愁眉苦脸，觉得十分好笑，“自打八娘出生的时候，我便开始替她攒嫁妆了。指望你们这两个瓜娃子挣钱，八娘出门那日要被人笑死。” 　　养女儿是当爹的责任。 　　苏洵虽然年轻时候不靠谱，爱跑出去旅游，但他也知道待女儿好。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给子女一种“我家不富裕”的错觉，那是因为他要给八娘攒嫁妆。 　　他已经攒了五十万钱，虽说不多，但对于普通家庭而言绝对不少。本来他想着五十万钱分成三份，三十万给八娘做嫁妆，二十万给苏轼苏辙兄弟做彩礼，兄弟每人得十万。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八娘要和宗室结亲！ 　　苏洵当即改变方案，打算把五十万钱全部给八娘当嫁妆。他召开家庭会议，问两个儿子的意见：“你们大姐姐今年十八岁，她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轼儿和辙儿尚未考科举，不宜早婚。等你们考取功名的时候，指不定会得到相公们的（指宰相）青眼，榜下捉婿，有更好的小娘子愿意嫁给你们。” 　　只要男子有了功名，二三十岁都不算老，依旧能娶到好娘子。穷不是进士老爷缺点，只要他能当官，有的是富家小娘子愿意嫁过来。 　　目前最要紧的是女儿这一头！ 　　八娘感动得泪眼汪汪，想要推辞：“家里不富裕，我不能带那么多钱走。我把钱财都拿走了，爹娘和大弟二弟吃喝什么？”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有月俸，全家饿不死的。”苏洵看向两个儿子，“你们有没有异议？钱财给出去了，你们日后或贫或富，都不许怨怼八娘。” 　　苏轼点头：“我没有异议。” 　　苏辙跟着说：“我也没有。” 　　程氏握着八娘的手，将女儿拉到屋子里，跟她讲男女成亲的事宜。十四岁的苏辙抬头望天空，八娘能得到一门好亲事，赵家重视她，他替大姐姐感到高兴。 　　少年只是有些迷惘。 　　大姐姐要嫁人，他以后也要娶妻。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呢？她如今在哪里呢？她喜欢什么？她喜欢读书吗？ 　　他想娶一个会读书的小娘子，小娘子最好懂一些诗书，这样他们能聊得来。他的脸色微微发红，他希望小娘子好看一些。 　　“呸，苏辙，你怎么能如此肤浅呢？”半刻钟之后，少年在内心唾骂自己，“娶妻当娶贤，你以容貌来评价一个小娘子，这是不对的！” 　　== 　　嘉祐二年，十八岁的苏辙和兄长苏轼一同报名参加科举。 　　兄弟二人过五关斩六将，顺利得获得礼部会试的机会。只要他们通过礼部会试，便能进一步参加殿试，成为正式的进士老爷。 　　礼部会试的那一日，苏洵早早租下一辆马车，要送两个儿子出门考试。程氏在半夜里起来给一家子烧早饭，她一手撑着灶台，另一只抚着额头，觉得有些头晕。 　　“娘，你是不是不舒服？”苏轼路过厨房门口，想要给程氏帮忙。 　　“没事，就是火太旺了，热的。”程氏露出一个笑容，使劲把儿子推出去，“有这闲暇过来厨房，你还不如多背两本书！” 　　她喊道：“等饭做好了，我喊你过来吃。” 　　儿子考科举是全家的大事，她这点头晕的小毛病不算什么。 　　程氏做了有肉的炊饼，端出来，看着儿子们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她见苏辙要伸手倒茶，劝道：“喝一点润润嗓子，那就差不多了。不要喝太多水，我怕你要出恭，作文章会中断。” 　　曹植说文若春华，思若涌泉，这一下子打断了，文章还怎么写下去？ 　　苏洵赞同地说：“夫人说得对极了，你们两人第一次上场考科举，不要喝太多水。当年我去礼部考试的时候，不敢吃喝太多，最怕人有三急。” 　　苏辙抿了两口茶水，抬头看见程氏的脸色不太正常。 　　是那种病态的白。 　　他担忧地说：“娘，等我们出门考试，你有空就去医馆，抓几副好药吃吧。我听闻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子，底子虚，要多补补。” 　　“你娘还年轻呢，吃什么补药。”程氏心里一暖，小儿子是关心她的。 　　她今日胃口不佳，只吃了两口炊饼。她站在路口，目送着苏洵驾车，直到听不到马儿踢踏踢踏的跑动声，才转身回去。她想起屋子里的家务没做完，拿起一块布，想要把案上的碗筷收拾了。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手里的瓷碗落到地上，摔成好几瓣。 　　程氏捂着脑袋，她的头越来越晕，眼前看的东西仿佛被盖上一条黑纱，叫她看不清切。她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站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春天的地很凉，凉漫开来，沁入她的骨头和四肢。她完全睁不开眼，无力地躺在那儿。 　　作者有话说： 　　私设程氏是突发脑溢血。 　　历史上虚岁十九的苏轼和十七岁的苏辙顺利通过礼部会试，但是没参加那一年的殿试。因为程氏在那个时间点死了，兄弟二人丁母忧。 　　有参考宋朝婚俗，有参考帔坠的资料。宋朝的彩礼是很高的，男方给的彩礼高，大多数情况下女方出的嫁妆要更多。范仲淹在初订《义庄规矩》时规定：“嫁女支钱三十贯，再嫁二十贯，娶妇支钱二十贯，再娶不支。”意思是族人要嫁女儿，老范愿意赞助三万块，姑娘二婚再嫁，他赞助两万块；族人要娶媳妇，老范出两万块，如果男子二婚，老范这回不给钱了。 　　又比如苏辙本人，他对自家闺女真的巨舍得。徽宗初年，小苏把自己的地卖了九千多贯（即使通货膨胀，应该相当于大几百万人民币的消费力），将这笔财富全部给女儿做嫁妆。小苏脸上笑嘻嘻，关起门来写日记，说自己“破家嫁女”。大概这就是老父亲的惆怅，女儿要嫁人，他不但伤心，还要给女儿多出嫁妆撑场面，没了好大一笔钱。 第694章 赵祯无遗憾（106） 　　◎宋仁宗的长女出手救人◎ 　　大福早早打听到礼部会试的日子, 打算那一日去苏家送一送大苏小苏两位哥哥。 　　她心想，以苏轼和苏辙的才华, 应该能考中的。翰林学士欧阳修是今年会试的主考官, 他一向讲究公平，不会因为考生身份的高低来给卷子评分。 　　一切全凭真才实学。 　　“欧阳先生是有才之士，他既懂诗文, 又会作文章。” 　　大福跑去旁听弟弟的课，因而见过这位翰林学士兼太子太傅。皇帝请欧阳修给太子当老师，世人以为欧阳修才学惊人, 却不知是因为许多年前的承诺。 　　张嫣在入宫之前, 跟先生说过：等她当了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她请欧阳修来当太子太傅。 　　她做到了。 　　欧阳修面对着小小的多肉, 心中十分感慨。他当年教了太子他妈还不算完, 这会儿又来教太子。太子机灵，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只是小孩有点皮。 　　欧阳修气得胡子发抖，你比你妈难教百倍！ 　　他收到过夹在书里的蚂蚱，见过抽屉里爬着的蚯蚓。他面无表情地瞧着窗户边毛茸茸的大狮子头，他发现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当着狮子的面，把太子从座位上揪起来。 　　多肉的嘴巴鼓鼓, 俨然在上课偷吃零食。 　　“你，还有金毛狮，到课室最后面站一刻钟！” 　　“作业不好好写，书不认真读, 当年（你娘）……算了, 不说了, 太子回去问问爹娘，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对你的栽培吗？” 　　多肉慢吞吞地挪到墙角，金娇娘被老师“点名”，它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要陪多肉罚站。欧阳修跟皇帝说自己才疏学浅，想要请辞。 　　妈的，天天给熊孩子教书，他感觉自己要折寿。 　　“永叔，再坚持一下嘛。”萧靖鼓励道，“今年科举，你去礼部主持可好？” 　　欧阳修神情激动：“好！” 　　科举之下，有锁院制度。锁院并非知“锁”住考生，指的“锁”住主考官。一旦官员被任命为主考官，从考试开始到这个考试放榜，他都必须住在考场之中，不得离开。这意味着—— 　　担任主考官的欧阳修可以短暂休息几日，不用去教太子读书。 　　欧阳修：我宁愿去监考改卷，都不想要对着一个熊孩子！ 　　大福打听到欧阳修不喜“太学体”，提早几日提醒苏家兄弟不要用“太学体”写文章。太学体不是一种字体，而是一种晦涩难懂的写作文风。比如写的是祖父，作者不说祖父，非要写“吾父之父”，文章字数一下子飙升，实际上写了多少东西？ 　　有用的内容真没有那么多。 　　太学体在太学十分流行，而太学作为大宋名校，从那里出来的考生真的很多。国子监和太学并称两大名校，彼此之间多有交流。 　　大福怕苏家二子都学了那个什么鬼太学体，好好的人话不会说，整什么吾父之父，吾母之母。 　　考试前三日，她往苏家去了一趟，把这个消息亲口告诉小苏。苏辙万分感激，道：“赵小娘子冒着风险，来把消息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争取上榜。” 　　他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情，我只告诉哥哥，连爹爹都不说。” 　　不知道怎么的，他明明想的是“好意”，结果话说出来，变成了“心意”。 　　“不用谢我，才学是你自己的，我能帮你多少呢？”大福笑了一下，“考试加油！” 　　苏辙握着拳头，很有信心：“我会加油的！” 　　“加油”这个词是赵小娘子教给他的，说是能鼓舞士气。 　　苏家两位哥哥要去考科举，大福比自己上场还要紧张。她在头一天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快到二更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结果是第二天起床她晚了两刻钟。 　　“这是什么时辰了？”兖国公主躺在被窝里问。 　　“公主，快到五更了。”有宫人应答，“您这是要起吗？” 　　大福听到已经是五更，立刻喊道：“起，我要起来！” 　　也怪她没有提前说早起，所以没有宫人来喊她起床。她以为自己能得见打更的声音，实际上她睡得沉，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福换好衣裳，拿起一袋点心就要往外冲。她出宫的时候遇到要上朝的官员队伍，好多大人看她，她没管。 　　看就看呗，没见过公主大清早出门？宋律又没说，不许公主在早上出门！ 　　大福跳上马车，让侍卫把她送到苏家。她想的是，也许两位苏家哥哥都还没有出门？或者她在苏家找不到人，再去礼部也不迟。 　　苏家的门是虚掩着，没有上锁。 　　少女下了马车，先是轻轻地敲门三下，见没有人应答，才推开门。她见宅子里头冷清，料想是苏家两兄弟已经出门了。 　　进门不喊人，这也太失礼了。公主打算跟苏洵和程氏打一声招呼，再去礼部。 　　“先生，你在吗？” 　　“师娘，你在吗？” 　　宅子里没有人应答，一瞬间静得可怕。大福的心跳得很快，竟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放轻脚步，继续往宅子里走，她看到师娘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上有好几瓣碎瓷片，俨然是出了状况。 　　大福跑过去，先是扶起程氏，她伸手拍打程氏的脸和身子，程氏没有反应。她急得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听得公主的惊呼，陪伴她出来的宫人和侍卫立刻闯进来。 　　众人大喊：“公主，公主——” 　　“你们快把师娘搬到车上。”大福急得快要哭了，“去图图哥的宅子，他应当还在家里！先找图图哥救命，你们再去请王太医！” 　　大福不知道程氏得了什么病症，只知道师娘昏迷不醒。在公主的认知当中，对于这种昏过去的症状，药没熬好，第一时间应当针灸抢救。 　　表兄张图跟随太医王惟一学习针灸，他学了好多年，下针稳，医术不错。论针灸的技术，王惟一是国手，公主原想把人送去王太医家里……可是她不知道老王住哪儿。 　　她只知道张图住哪里。 　　天刚亮，图图今日不用值班，他在屋子里睡得正香甜，一下子被人拍响府邸大门。不等他开门，一群人闯进去他家。 　　吓得图图一跳，他家是进来强盗了？ 　　他让夫人藏好，自己提着刀出来。谁知来的是熟人，是他的大表妹。 　　“图图哥，你快救救师娘——”大福冲过来，一脸焦急，“她晕过去了，我掐她人中，她没醒。我大声喊她，她也没有应。” 　　“我看看。” 　　图图赶紧把刀放下，去摸患者的脉搏。幸好，脉搏没有断，患者活着，目前失去意识。 　　他深呼吸：“还能救！找个人过来，把她的衣领和腰带送开，将头偏向一侧，我去拿点东西。” 　　大福不让别人碰师娘，她照着做，用手托着程氏的脑袋。 　　图图跑回去房间，把银针拿出来，顺便跟夫人解释：不是有强盗，是兖国公主找他救人。顾不得男女有别，他脱了程氏的鞋子，先用银针扎她脚底的涌泉穴。他的针扎得深，来回抽捻，以此刺激人体的元气。 　　大福观察着师娘的表情，惊喜道：“师娘皱眉了，皱眉了！” 　　她刚才无论怎么拍打程氏，程氏都没有反应，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现在程氏会皱眉，这是好事啊！ 　　图图这才把针抽出来，又从足尖至耳朵，从下往上不断施针。他扎的针多，大福看到有血从针口上涌出来，看起来特别瘆人。 　　“出那么多血，这能行吗？”大福头一次对表哥的医术有点怀疑。 　　“就要她出血！”图图给程氏扎了一脑袋的针，“她这是血溢于脑导致的中风，需得化瘀通窍。淤血从针口排出，这是最快的方法。至于补气补血，那是人救回来之后的事情。” 　　出点血死不了，顶多体虚数日。 　　程氏感受到意识回笼，她知道疼，能够睁开眼睛。她的手指能动，想说话，却十分艰难。 　　她看到一个疑似大夫的男人，他十分年轻，这是她不认识的。她看清楚大福的模样，这是赵家小娘子。 　　她吃力地问：“我……怎……么了？” 　　“师娘，我进去的时候，你晕倒在地上。”大福解释道，“我带你来看太医，他说你这一关凶险极了。你一定要好好治病，等二位哥哥中举。” 　　“谢……谢……”程氏讲话困难，她留意到自己的这个变化，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个时候，一把年纪的王太医终于到了张府。他看过程氏的情况，图图的针施得不错，穴位扎对了。老王一眼看出来病证，诊断道：“她这是气虚血瘀，你打算给她开什么药？” 　　他问图图。 　　图图思索了一下，道：“药方应以补气为主，通络为辅。生黄芪、当归尾、川芎、红花……这几味为主药。” 　　“可以。”王太医拿起纸笔，添了两味药，“她言语有难，加上菖蒲，能化痰开窍。” 　　程氏一听，自己说话困难的症状可以治，眼里露出感激的神情！ 　　她想要两个儿子有好前程，一个说话不利索的母亲，走出去会失了儿子的脸面。 　　“写……”她指着案上的纸和墨。 　　大福赶紧将东西拿过来，她想程氏可能握笔有困难，帮她在指尖上沾了墨水。 　　程氏用手指作笔，要写信给已经出嫁的八娘。她此次病得凶险，不想耽误两个儿子考科举的人生大事，让八娘转达父子三人：娘家有急事，她回去蜀中一趟，勿念。 　　“师娘，那你呢？你上哪里去住啊！” 　　大福急了，师娘这是要瞒着先生和两位苏家哥哥？ 　　这怎么行呢！ 　　程氏在纸上写道：“我在城外赁了一处田庄，我去那里。” 　　大福在心里不同意这个做法，怎么能把一个重病之人丢到外面，让她一个人生活呢？她派人找到苏八娘，八娘一听到娘亲重病，立刻赶了过来。 　　“多谢，多谢赵小娘子，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娘会这样……” 　　八娘深深地跪下来，要给大福磕头。赵小娘子救了娘一命，那就是她的恩人。她的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赵小娘子今日去苏家一趟，程氏可能已经救不回来了。 　　大福不肯受此大礼，把八娘扶起来，道：“苏姐姐，你快劝劝师娘吧，师娘要一个人去庄子上住。” 　　“这怎么行！”八娘握着程氏的手，她知道娘最在乎什么。 　　她承诺道：“娘，这段时间你跟我住，我请大夫给你针灸，我来给你熬药。我保证在科举考完之前，不跟爹爹和两个弟弟说你生病的事情，只说大舅的人把你接回去了。” 　　她怕娘不肯来，追加道：“赵宗汉是一个好人，他不会介意你过来住的。” 　　程氏看了看女儿，艰难地点头。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锁院制度、太学体、嘉祐二年科举的资料。 　　《宋史·欧阳修传》：“知嘉佑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1057年，科举主考官是欧阳修，他力求改革文风，当年写太学体的考生一概不予通过。 　　有参考中风（脑溢血的中医称呼）当中的“气虚血瘀”症状，有引用补阳还五汤资料。感谢在2021-09-07 20:44:49~2021-09-08 00: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5章 赵祯无遗憾（107） 　　◎宋仁宗的长女去考场接人◎ 　　苏洵送了两个儿子进考场, 回到家里，发现没有人。 　　“不应该啊！” 　　他满脸疑惑, 往常这个时辰, 程氏是会在家里收拾家务。他坐了一会儿，正要出门去寻的时候，看到八娘推门进来。 　　“爹爹, 大舅那边来了人，说有急事找娘。”八娘睁着眼睛说瞎话，“大舅的人把娘接回去蜀中, 至于几时回来, 大概还要一段日子吧。” 　　“你大舅能有什么急事？”苏洵不信。 　　八娘继续扯谎：“好像是大舅听闻大弟和二弟要考科举，想要把表妹许配给他们中的一个。” 　　苏洵心想，他大舅子这是想投机？程家人眼看着苏轼和苏辙有前程, 便把程氏哄回去, 想让自家姑娘以后嫁给进士老爷、当官夫人？ 　　大舅子好精明的算计！ 　　苏洵知道大舅子的人品，这是程家人很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八娘见爹爹信了八分，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是圆过去了。 　　“你娘……等科举的结果出来，估计那边会送她回来。”苏洵以为女儿担忧，还反过来安慰她，“若是你兄弟考不中, 那边自然不会继续款待她。若是你兄弟高中，程家更会送她回来，让她来劝我结亲。” 　　孩子结婚的大事，是由当爹的说了算。程氏为母, 她就算再稀罕侄女嫁过来, 也要听当家的意见。 　　八娘低头应道：“爹爹说得在理。” 　　她骗了父亲, 父亲居然能把事情圆起来。这样也好，爹爹这边稳住，两个弟弟应当不会出岔子。 　　苏轼和苏洵在考场内的发挥比较顺利，考试结束的那一日，苏洵早早候在考场外面，要接两个儿子回家。君不见像他这样的家长一抓一大把，各家各户都雇了车来接人。有些更阔气的人家，十几个小厮一拥而上，去搀扶某个脚步轻浮的考生。 　　科举不仅考验才学，还考验体力！ 　　考生们被关在一个小单间里头，不停地奋笔疾书，十分耗费心神。 　　大福也来了礼部的考场外面，她是跟赵宗汉一起来的。赵宗汉对于兖国公主是十分尊敬的态度，人家是正经的皇女，他顶多算是半个备胎。 　　许多年前，皇帝没有儿子，赵宗汉入选“可以过继给皇帝当养子的宗室小孩”名单。汝南郡王赵允让心里存着大志，除了袭爵的长子，他将自己其余九个儿子全部报了上去，希望皇帝能过继他家的娃。 　　赵宗汉是其中的一个。 　　那个时候，他和一大群堂兄弟、亲兄弟，去过皇宫一日游呢。 　　小孩子不知愁，他没有被皇帝选为养子，小脸高兴地不得了。他回家抱着娘，说太好了，不用离开家。 　　娘说他笨，叫他不要在爹爹面前说这样的话。 　　“堂哥。”大福喊了一声。 　　“欸，妹妹跟着我，小心别人冲撞。”赵宗汉伸手一路护着小娘子，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凑过来。他今日是接了妻子八娘的命令，要来接大舅子小舅子。兖国公主找上他，也说来接人。 　　刚开始的时候，赵宗汉愣住了：“接谁？” 　　大福：“我要去接苏先生的两个儿子，大名一个叫苏轼，一个叫苏辙。他们连考三日，肯定累坏了，要坐车回去。” 　　公主有钱，买了好大一辆牛车。牛车的车厢比马车更宽敞，加上牛走路比马要稳，人坐于其中不容易遭受颠簸，这又是一样妙处。 　　赵宗汉大感惊奇，苏轼和苏辙，这不就是他的大舅子和小舅子吗？ 　　大福继续说：“堂哥是苏姐姐的夫婿，我就猜你会来。师娘不愿意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丈夫和儿子，等会儿堂哥遇到苏先生和两位苏家兄弟，一定要为师娘保密。” 　　“一定，一定！” 　　赵宗汉连声应下，关于保密一事，八娘跟他强调过很多次了。 　　他见考场外的人实在是多，摩肩接踵的，男人尤其多。他劝大福回去车里，给出理由：“我见车里有茶炉，有劳妹妹烧点茶水，让两位苏家兄弟喝口热的，好解解乏。” 　　话刚说出口，赵宗汉反应过来，便后悔了。 　　若是八娘那样的小娘子……他喊八娘烧水，肯定是没关系。可是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她会不会烧水？ 　　她别把整辆车给烧了吧！ 　　大福没有看到堂兄后悔的神色，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去车里。她不仅会烧水，还会用炉子烤栗子和红薯。 　　爹爹说了，这是生存必备技能。 　　公主坐在车里，她拿了家里的龙团茶，水滚放茶叶，这样做出来的茶水比不得过程繁复的煎茶，但也有滋味。她感受到驾车的大牛在走动，料想是堂兄在开车。 　　“岳父——” 　　“二位内兄——” 　　“我在这儿呢——” 　　赵宗汉坐在牛车上，挥舞着双臂，朝着苏家父子三人大呼。 　　苏辙听到声音，抬头看向这位姐夫。小苏刚考完出来，除了嘴唇干裂，气色还算健康。比起一出来就晕过去的考生，他尚有力气，还能扶着老爹一把。 　　“这是我家妹妹的车。”赵宗汉指着牛车，“快上车，你们肯定累极了。” 　　苏轼朝着姐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能笑出来，可见他应当考得不错。 　　赵宗汉先在外面说了一声，方掀开车帘。大福从牛车上跳下来，对着苏洵喊道：“先生。” 　　“谢谢赵小娘子，今日是多亏了你。”苏洵扶着两个儿子上车，他坐在前面，要去开车。大福递了一盏茶出来，先生一饮而尽。 　　四个年轻人坐在车里，除了喝茶，一时间气氛有点奇妙。 　　苏轼看了看姐夫赵宗汉，又看着常来他家的赵小娘子，发现二人的五官没有相似之处。苏辙低头看见赵小娘子的绣花鞋，她的鞋子用的是蜀锦，材质比赵宗室的靴子好多了，由此可见，她家富贵更甚于赵宗汉。 　　赵宗汉是汝南郡王的儿子，而赵小娘子是哪一家的？ 　　天底下比郡王府还富贵的人家—— 　　是天家吗？ 　　苏辙猜到一些，震惊之余，不敢细想下去。赵宗汉看着公主的侧脸，他想的是，兖国公主为何看重苏家的两个儿子？ 　　莫非—— 　　是公主想榜下捉婿？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苏家兄弟能考过殿试，有了进士的名头，便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太宗皇帝当年把最小的女儿嫁给新科及第的进士李遵勖，此事在皇家有了先例。 　　只是成为驸马之后，注定这个人不能掌握太高的权力。比如，他不会成为宰相，无法在政治上有更多的建树。 　　赵宗汉心想，万一公主真的想榜下捉婿，是选哥哥呢，还是选弟弟呢？苏轼性情洒脱，才情极佳，对从政有着极大的热情和信心。而苏辙比哥哥内敛一些，他很少情绪外露，平日少言语，不像是会哄人的。 　　二选一，真难！ 　　大福拨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她听见街边的叫卖声，看到卖糖的老翁，看到卖头绳和脂粉的婶婶……她觉得民间很好玩，等她出降（嫁人）了，她一定要天天出来玩。 　　她今年十四岁，估计过了及笄，离出降的日子不远了。 　　苏辙见她看得入迷，忍不住问了一句：“赵小娘子是看上什么好东西，要买吗？” 　　“不是啊。”大福回过神来，“我只是觉得热闹极了，难怪三妹妹最喜欢出来逛街。三妹妹前几日得了一尊红珊瑚摆件，那么大，特别漂亮。她爱拿着锤子，听敲珊瑚时候的清脆声音……” 　　苏辙：“……” 　　你家真有钱啊，好端端的珊瑚，买来敲着玩。 　　少年紧紧地抿着嘴唇，他没钱，唯有腹中有几滴墨水。因为大姐姐和姐夫成婚一事，苏家的家底几乎被掏空了。赵小娘子的家庭比赵宗汉更加富裕，她这是什么人家啊？ 　　他本是不配的。 　　他的心里仍存一线希望，小声地问：“……赵小娘子，放榜那一日，你会来看榜吗？” 　　传闻榜下有很多人捉婿。 　　如果是找小娘子捉他的话，他不反抗，愿意被她捉走。 　　“看啊，怎么不看！”大福睁大眼睛，一脸“你这个问题好蠢”的表情，“我早早预定好樊楼的酒阁子，约了二妹妹和三妹妹出来玩。顺便看看榜，然后吃点心。” 　　苏辙顿了顿，他在纠结一个问题。 　　赵小娘子有那么多个姐妹，他要是随了她家的仆人走，会不会被捉给其他的小娘子？ 　　那可就不妥了！ 　　他的脸色变来变去，被苏轼看见。苏轼关怀地问：“弟弟，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馆？” 　　“不用。”苏辙摇了摇头。 　　因为他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能不能过会试还是两说呢，要是他连会试都过不了呢？ 　　何来的上榜？ 　　如果过了会试，他想要在殿试上争取更高的名次！ 　　“哥，我想要多买几本书。”年轻人露出谦逊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停止学习啊。” 　　苏辙想过最坏的打算，要是今年考不上，他一定要继续努力，三年后再考一回。所幸赵小娘子年幼，三年后她该是多少岁？ 　　十七岁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8 00:00:02~2021-09-08 23: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6章 番外：榜下捉婿 　　◎大苏小苏皆被捉◎ 　　会试开榜那一日, 礼部附近早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头一部分人，是想要查看成绩的考生和考生家长。另一部分人, 则是意图为自家小女选择女婿, 他们专门盯哪个考生考得名次好、年轻有为、尚未成婚。 　　好多家里有姑娘的大老爷们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爆发出浓浓的战意。都说榜下捉婿，把考上的好郎君捉回去再说！ 　　捉婿是一门技术活, 既要慧眼识珠，挑得最好的未婚郎君；又要讲口才有体力，哄得登第士子心花怒放, 将人半哄半逼地带回去自己家里。 　　“小官人, 看看我，我家有良田十亩！” 　　“小官人，你别听他的, 我家有东京的宅邸！” 　　“小官人, 我家叔公是当朝大员，对您的仕途一定有助力！” 　　宝信奴和钱乙站在人堆里面，他们二人看着脸嫩，不像是当爹的，家里有十几岁的女儿。有人对他们很感兴趣，热切地问：“两位郎君，你们是今年的考生吗？也是来看榜的？” 　　附近好多人竖起耳朵, 心想这两个真考中了，他们家可以捉一捉！ 　　“我们没有考过科举。”宝信奴温声道，“吾家有姐妹，生得妍丽可爱, 又是饱读诗书, 我们想要为她捉婿。” 　　钱乙闭着嘴, 没说话。 　　“啊，原来你们也是来捉婿的？”旁人大吃一惊，不好，此二人是竞争对手！ 　　围在两个年轻人旁边的阿叔阿伯，瞬间后退了几步，眼神中充满警惕。 　　宝信奴嗤笑一声，这些人啊，难怪有“脔婿”一词。脔婿是捉婿的同义词，但是嘲讽意味更足。“脔”是肉的意思，好多人想让自己女儿当大官夫人，看到及第的考生，跟看见大肥肉似的。 　　恨不得扒拉到自己的碗里！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钱乙小声地问，他有些担忧。 　　“怎么不好？”宝信奴出来社会混多了，性子有几分霸道，“那位看好苏家的儿子，只是我们不知道是长子还是次子。若是我们不亲自来捉人，让旁人将苏家兄弟捉去当女婿，那位的面子如何过得去？公主岂不是好端端没了一份姻缘？” 　　钱乙有点心虚：“这不过是我们猜测……” 　　宝信奴猜测皇帝想将兖国公主嫁给苏家，或者是兖国公主本人喜欢苏轼或者苏辙。他说：“我们把人抢走，留他俩在宅子里过一夜，有烤肉有葡萄酒的，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万一长公主的婚事不成，苏家二子同样没什么损失。我们既没有骗财，也没有骗色。” 　　钱乙：“……” 　　难道禁锢别人的人身自由，不是犯罪吗？ 　　这是绑架！ 　　好友真的好大的胆子！ 　　宝信奴拍了拍钱乙的肩膀，劝道：“我知道，你对于唐国公主很有好感。我说万一，万一你们真要结为伴侣，那位也同意了。如果长姐嫁不出去，你们如何成婚？” 　　按照姐妹之间的出生顺序，皇帝肯定是要先办长女兖国公主的婚事，然后才轮到唐国公主和越国公主。 　　钱乙：！！！ 　　原来宝信奴是为了自己，他这人多精，早早想到求娶公主一事了。他巴不得大福立刻选好人家、嫁人……这样他能快点娶到生生。 　　当然，他是从旁推动的那一个人，他可不敢正面左右兖国公主的婚事。 　　== 　　大福定了樊楼的包间，约了小花和生生出来玩耍。三个小娘子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外面看，外头人声鼎沸，真是热闹极了。 　　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了三分，大约是会试放榜的原因。 　　兖国公主先派人出去，等待礼部那边放榜。她说了苏轼、苏辙两人的祖籍和姓名，让宫人专门去看二人的成绩。 　　其实大福可以去问萧靖，萧靖肯定比她能更早知道会试成绩。只是她不想这样做，她怕爹爹乱想。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大福的脸红红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只是热心肠罢了，一直关心两位苏家哥哥考科举。” 　　见鬼的热心肠！ 　　小花和生生拿着案上的点心在吃，大福拿了一块神仙富贵饼，却心不在焉，只啃了两口。生生看到大姐姐的神色，笑话她：“大姐姐怎么连神仙都不想做了？这个饼多好吃啊！” 　　神仙富贵饼是东京的一道高档美食，甜口的饼，主料为面粉、山药、蜂蜜、白术和菖蒲。此饼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需要先磨粉、揉合、晒干、保存。等吃的时候，人们将粉团上锅蒸熟，然后切条、装盘。因为白术有延年之效，故名“神仙”，菖蒲为百姓最爱的富贵花，合在一起叫神仙富贵饼。 　　小花吃了半个饼，称赞道：“饼好吃，改日让太医局改进一下，指不定真能延年益寿。”她因着钱乙的关系，时常和太医局打交道。 　　“这个饼打包两份，拿回去给爹爹和娘亲吃。”生生加了一句。 　　大福频频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在她喝第三杯茶的时候，派出去的小太监终于回来了。小太监一脸喜色，道：“公主，中了，都中了！苏家大公子中了第二名，二公子中了第五甲！” 　　皇帝将科举考试分为六等，第一等为考试前五名，第二等称第一甲……如此类推，第六等称第五甲。由此可见，苏轼发挥得特别好，他是全国考生当中的第二名。而苏辙虽然也考上了，他是吊车尾的第六等。 　　“能考中，已经很不错了。”大福露出笑容，给了小太监一份赏钱。 　　下一刻，她心中有些许担忧：小苏哥哥和大苏哥哥的名次相差那么多，小苏哥哥会不会很难过，认为自己不如兄长？ 　　事实上，苏辙的实时想法是—— 　　“卧槽！” 　　“你们是什么人？” 　　“放开我，放开我，唔，唔……” 　　“呜呜呜呜……”哥，你还好吗？你有没有被人捉了？ 　　事情是如何经过，要退回到一刻钟之前。 　　当时，小苏站在公告栏前面，他刚看完成绩，见自己上榜了，心中喜悦。他从下往上看，看了百十个名字，一直没有找到哥哥的姓名，担心得屏住呼吸。 　　“我中了，中了！”突然，苏轼抱着兄弟，笑得下巴合不拢，“弟弟你看，我的名字在那儿呢！” 　　苏辙顺着哥哥的手指看过去，“苏轼”大名正排在榜上第二个。所以说他为何找了半天没找到，原来哥哥就前几名！ 　　“太好了，太好了，哥你中了第二名——” 　　少年开心的话刚说完，周边想要捉婿的人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大肥肉。好家伙，原来高手就在我身边，他还如此的年轻。 　　应当是没有结婚的！ 　　有人指着苏轼高喊：“我听见了，第二名在这里！” 　　“快，捉他，捉他！”不远处有人大喊，“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也中了？” 　　那人应答：“好像是中了——” 　　有大老爷下令：“两个都捉了，捉回去，给三囡和四囡当夫婿！” 　　苏轼和苏辙四拳难敌几十手，一大帮人疯狂围堵，势头比衙门捉贼还要凶猛。兄弟二人暗暗叫苦，若是早知道有这一出，他们定要回家偷着乐！ 　　这下可好了，满街的人都追了过来。 　　苏轼懵了一瞬，旋即拉着弟弟的手，拔腿就跑。多亏十八二十的年轻人脚力好，体力好，硬生生让他们跑出来好长一段距离。 　　“这里，快跑过来这里，有路！” 　　前头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向哥俩招手，他们奔跑的速度并不慢，看起来很像是被人捉婿的考生。苏轼没有防备，他扯着弟弟，向两个“同病相怜的考生”跑过去，那个地方是一条人迹罕见的小巷子。 　　然后—— 　　小巷子里埋伏了人，一个大麻袋套下去，大苏和小苏都被套住了。一群马仔把人敲晕，拿破布堵住二人的嘴，动作分外娴熟。 　　从人进来到被扛出去，不到一分钟，一看就是干这行的专业人士。 　　钱乙露出羞愧、内疚的表情。 　　“收工！”宝信奴喜得拍手，他对着马仔们说，“把他们两个带回去！今日是个好日子，备上好酒好肉！” 　　等苏辙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屋子里的灯光，原来是天黑了。他身边是一个瘦高的男子，刚才便是他装作考生，将自己骗过来的！ 　　小苏顿时露出十分愤怒的表情！ 　　这人太不诚信了！ 　　“对不起。”钱乙小声道歉，他拿出来一瓶药酒，“他们下手没个轻重，叫你额头肿了。这是我自己配的药酒，加了红花，能活血散瘀。如果你想要更快好，我可以给你扎两针，把淤血放出来，虽然我的针法不如图图哥的好……” 　　说着，他真的把银针掏出来。 　　“别，别——”吓得苏辙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合就扎针，这是什么人家？ 　　他猜想自己是被捉婿了。 　　他推开眼前的这个人，径直要往外走。他看到院子里升起好大一个烧烤架子，上面挂着老大的一只肥羊。羊肉已经被烤得金黄酥脆，有一个人蹲在烤架旁边，着小刀割羊肉来吃，刀子在 　　羊皮上划过，听得“咔咔”的脆响。 　　那人吃得喷香，听得有动静，抬起头来。 　　苏轼看到身后的弟弟，开心地冲着对方招手：“辙儿快过来啊，这家人真好，有酒有肉！你尝尝这羊肉，做得可地道了，皮脆肉烂，滋味美得很。我刚才问了，等会儿还有羊汤和葡萄酒可以喝，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葡萄酒呢——” 　　苏辙：“……” 　　这酒还没喝，你就开始上头了？ 　　谁家要女婿的，快，快把哥哥给收走！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烤全羊……想吃螺蛳粉…… 　　我又长胖了，减肥真的好难哦。感谢在2021-09-08 23:25:10~2021-09-09 22: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7章 赵祯无遗憾（108） 　　◎宋仁宗主持殿试◎ 　　大抵苏氏兄弟的心理素质不错, 他们在院子里好吃好喝，第二天被人放出来的时候, 满脸红光。 　　吃撑的。 　　苏轼打了一个饱嗝, 对于契丹人的热情招待念念不忘。临走之前，人家请他吃早饭，是满满一大碗酪面。 　　筋道的面条上裹满了奶香浓郁的酱汁, 再浇上一勺炖软羊。肥瘦恰到好处的羊羔肉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吃到嘴里没有一丝膻味，只剩下柔嫩的口感和美妙的肉香。略显粗犷的面条被“咻”地一下嗦入口中, 咸香中带着乳香, 叫人越吃越香。若是吃不惯奶香味的咸面条，还有甜的饼呢！ 　　苏辙吃不惯酪面，他伸手拿了一块饼。 　　“好小子, 真有眼光啊！” 　　宝信奴见二人被掠来之后没有反抗, 表现很好，所以他愿意请他们吃饭。他自己拿了一块饼，大口地吃着：“东京城有一家卖乳酪的，号称乳酪张家，我总吃不惯。他家做出来的东西算什么乳酪呢？黏糊糊跟糖水似的，也就糊弄一下不懂事的女人和小孩。” 　　“要说乳酪，我敢肯定, 全东京都没有我这儿正宗的。”他说。 　　苏辙：？？？ 　　这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东京人吃乳酪，一来是受了太宗一朝的影响，太宗皇帝建了乳酪院，他是一个挺爱吃奶制品的男人。二来是受辽国饮食习惯的影响, 辽国作为北方大国, 契丹人爱吃肉食和奶酪。 　　契丹人对于奶食十分重视程度, 以至于大宋使臣出使辽国恭贺皇帝生辰，辽国宫廷以乳粥、酪饼来款待。 　　宝信奴吃着传统口味的酪饼，内馅口感微酸，饼皮焦脆，这才叫美！ 　　苏辙咬了一口饼：“额——” 　　他发现自己吃不惯，酪饼又酸又膻。他抬头看向哥哥，苏轼吃得十分开心，显然胃口不错。 　　“请问有粥吗？”苏辙问，“我胃不好，想喝点粥。” 　　宝信奴微微皱起眉头：“你这个人太难养了，我知道你要考功名，没想到连这些都吃不下。万一陛下派你去出使辽国，你如何担当这样一份差事？” 　　出使大国，几乎是朝廷重臣必有经历，在强敌面前不失大宋的立场和风度，以此证明自身的才干和能力。富弼曾出使过辽国、欧阳修、包拯等人也去过北方。 　　苏辙想到这一点，当即闭口不言。他连吃了两个酪饼，虽然不喜，但能勉强忍受。他在想，自己若是连一个饼都吃不下，以后还怎么办大事？如果真叫这个人说中了，他以后能出使辽国呢？ 　　爹爹总爱外出游学，言路上见闻比闭门苦读有益。若他有机会看看异国风光，他是乐意的。 　　小苏心里存着一个疑惑。 　　他看向宝信奴：“敢问你们把我兄弟二人掠来，是为了捉婿吗？缘何不见你家姑娘？” 　　“是也不是。”宝信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等两位苏公子有了前程，你们自会明白的，也许我们之后会有再见的一日。” 　　他这话说得玄乎，苏轼挠了挠脑袋，没听懂。他吃饱喝足之后，拉着弟弟要走，没有人拦他们，姑且算好聚好散。 　　== 　　身为全国科举半决赛的第二名，苏轼在殿试上颇受瞩目。年轻人下笔的速度很快，其他考生偶尔抬头，看见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打心里觉得他很厉害。 　　这位苏子，是今年科举夺魁的大热人选！ 　　皇帝穿着冕服，高坐于殿，他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让很多考生心生敬畏。萧靖看到一个颧骨略高的清瘦青年，心想原来年轻时候的东坡先生是这副模样啊。 　　官家在考试前几天，收到欧阳修的请罪。欧阳修在外头新收了一个学生，叫做曾巩，曾巩同样参加了这一届的考试。欧阳修在会试改卷的时候发现了一篇好文章，以为是学生曾巩所作，为别避嫌，身为主考官的欧阳修给这篇文章的作者判了会试第二名。 　　这一篇锋芒毕露的应试作文《刑赏忠厚之至论》，原本该得头名。 　　等待会试的试卷揭开名字之后，欧阳修才发觉文章的作者叫苏轼，他认错人了。他为人正直，向皇帝坦白事情的经过。 　　“陛下，臣有罪，臣自以为公平，不料存有偏颇……” 　　“眉山苏轼？”萧靖一听就知道是谁，“无妨，等他来考殿试，若他有真才实学，朕自有判断。” 　　会试不代表最终成绩，一切解释权归皇帝所有。 　　殿试这一日，萧靖的目光投向四周，在苏轼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他眯起眼睛，看到后排有一个年轻人，此人长得和苏轼有几分相似，应当是苏轼的弟弟苏辙。 　　一众考生们领到题目，先做笔试，笔试结果由考官们大致排列名次顺序，再交由皇帝作最终评价。皇帝可以调整考生的名次，大多数情况下，他会对亲自对笔试成绩优秀者进行口试提问。 　　毕竟会写文章的人，不代表会当官。谁当状元，谁当榜眼，谁是探花，一定要拿出具体理由，才学足以服众。 　　萧靖：我瞅瞅，待会儿要提问谁。 　　萧靖：这一年科举……嘶，好像大佬不少啊。 　　北宋嘉祐二年的科举考试，全国报名人数四十万，录取进士大约三百人，录取率不足千分之一。这一年参加考试的考生当中，唐宋八大家占了三人，分别是苏轼、苏辙和曾巩。 　　另外还有一个叫张载的考生，他在眼下的名声不显，但是他有一句名言，让后世好多人记住。他曾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老张是一位思想家、教育家、理学家。巧的是，这一届科举考生当中还出了另外一个理学家。 　　程朱理学的开创者程颢，小程年方二十五岁，看起来还挺靓的，不是教科书上皱巴巴的小老头。 　　半个时辰之后，有官员将诸位考生的卷子全部收上来。萧靖拿到卷子，扫了一眼，老张应当是一甲，小程文笔稚嫩，还欠一些火候。曾巩考得不错，萧靖留意到另外三个姓曾、和曾巩同一祖籍的考生。 　　不知道是不是曾家亲戚。 　　若都是一家亲戚，曾家的教育水平真的很了不起。在四十万考试大军当中，他家居然能杀出来四个决赛位。 　　苏轼的卷子排在前五，而苏辙在一甲当中。 　　“张载。”皇帝点了一个人名，问道，“你是长安人，你说说，如今长安的境况如何。” 　　张载出列，他听到自己被点名，是兴奋的。他躬身道：“学生年少时喜谈兵，希望能上阵杀敌，夺回被夏人侵占的大宋疆土。仰赖陛下统治天下，这几年长安百姓得以安居，学生得以静心读书，不被外物所扰。” 　　萧靖：老张这个答案挺圆滑的，从侧面夸皇帝做得棒。长安人享受太平，不用顾着打仗，能够读书。 　　“长安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啊。” 　　皇帝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宋朝的长安不是国际大都市，而是时常遭受西夏人侵扰的地方。 　　萧靖又提问苏轼：“朕看了，你的文章的确是好。朕问你，你认为汉朝贾谊为何不得重用？” 　　苏轼略加思索，答道：“学生以为，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其过湘江，凭吊屈原，自伤哭泣，至于夭绝。若他复振作，未必不能得文帝重用。” 　　大苏的意思是，贾谊有才归有才，可是他心气小，把自己给作死了。若是贾谊长寿，应当会得到重用。 　　萧靖听完，说：“朕希望你，永远不要成为贾谊那样的人。”不要因为别的大臣排挤你，就失去信心。 　　苏轼品着这句话，陛下这是从侧面说他有才能？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落到贾谊的那个下场呢？ 　　萧靖：你比贾谊惨多了，你都蹲大牢了。 　　萧靖：希望大苏的未来不要那么坎坷吧。 　　皇帝陆续问过几个考生，最后点到的人是苏辙。他问：“若朕派你去出使辽国，你会如何？” 　　苏辙心思一动，前些日子掳走他的那个陌生人，居然给他押对题了！ 　　他朗声答道：“不畏穹庐三尺雪，只怕胡人问大苏。单于若问吾家世，莫道今朝第一人。” 　　真是好大的口气，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小苏居然敢说他哥是第一人。 　　苏辙性情内敛，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社恐加笨蛋。殿试是要出风头的时候，有才学不应该藏着，应当展示出来才对。他自知考不上前五，可是他有兄长。 　　他猜测兄长应当在前五的名次，苏轼兴许当上状元。 　　“好一个今朝第一人！”萧靖乐得拍手，“那就点眉山苏轼为第一人罢了。” 　　皇帝金口一开，考试成绩自然是板上钉钉。苏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向他的弟弟，弟弟怎么，怎么会这样—— 　　呜呜呜呜，弟弟他太好了。 　　弟弟他夸我天上地下第一厉害。 　　大苏激动之下，不由得泪流满面，情绪不能自控。他想要冲出去抱着弟弟，大喊一声：爹，娘，我考上状元了，你们高兴吗？ 　　作者有话说： 　　我下午时候刮到指甲，差点翻甲了，打字的时候有点慢，外加查了很多资料，所以这一章现在才写好。 　　有参考北宋嘉祐二年考生资料，有引用张载的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老张本人“少喜谈兵”。 　　曾巩和族弟、堂弟多人通过这次科举。 　　有引用苏轼《贾谊论》：“……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有参考苏轼《送子由使契丹》：“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有参考苏辙出使契丹的途中所作“北渡桑干冰欲结，心畏穹庐三尺雪”“谁将家集过幽都，逢见胡人问大苏”。感谢在2021-09-09 22:24:09~2021-09-11 21:4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77220 20瓶；鱼非鱼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8章 番外：出使 　　◎出使辽国◎ 　　苏辙考完殿试之后, 得知大福对他娘有救命之恩。他感动于赵小娘子的善良，渴望求娶这样一个好姑娘。 　　谁知陛下让他担任正旦副使, 真的安排他去出使辽国！ 　　“这几年辽国不太平。”苏轼打听到一些消息, 特意告诉弟弟，“听闻是辽国的皇叔跟皇帝在争斗，斗得可狠了, 各路起兵纷争也有不少。” 　　苏辙沉默了一瞬，出使是有风险的，搞不好会丢掉性命。可是作为一个臣子, 他愿意肩负这样的使命。 　　他想到赵小娘子。 　　何必呢？ 　　何必要耽误人家呢？ 　　一切等他从辽国回来, 再说吧。 　　== 　　二人薄得像清晨太阳光的情谊，联系得少了，便会被时间冲淡。当上官的苏辙更忙了, 他在半年内学习契丹语和契丹风俗习惯, 他是一个聪明人，能把哥哥的诗翻译成辽国的语言。 　　而苏轼的名气则更大了。 　　他在二十岁这一年考中状元，人十分年轻，说是天才并不为过。想要和他结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家里有闺女的老爷们差点把苏家门槛踩破了。苏洵经常借口上班躲出去，而程氏大多数情况下沉默寡言。来说亲的媒婆讲得女方家庭天花乱坠，千般万般种好处, 程氏一句话都不接。 　　她先前得了中风这种病，语言功能受到损伤。比起那些眼盲、全身瘫痪的患者，她姑且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程氏被女儿八娘照顾得很好，她恢复了三四成能力, 可以说一些短句。 　　至于要想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大夫说了, 还需要继续治疗一段时间。 　　程氏挺知足的，她做人很惜福。她想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高中，这是天大的福气。她从来没有埋怨老天爷让自己生病，因为上天对于苏家已经足够厚爱了。 　　苏氏一门三个男人，全部当上官儿，连带八娘这样的女子，能够嫁给宗室为妻。 　　如果这不叫大运气，谁家能有大运气呢？ 　　“娘，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身上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跟爹爹和哥哥讲。若是你不好对着男子开口，找大姐姐也可以。等嫂嫂进门之后，你就好好享福吧。。” 　　苏辙出使辽国的前一日，苏轼相看好婚姻对象。苏轼看中的小娘子姓王，王小娘子自幼饱读诗书，是一个文化人。而且王家和苏家是老乡，皆祖籍眉山。王小娘子的父亲考上进士，这门亲事是门当互对。 　　“不知道我能不能赶上哥哥的订婚酒和喜酒。”苏轼买了一坛好酒，半扇猪肉，“如果赶不上，这顿当是我提前吃了哥哥的酒席，贺哥哥新婚！” 　　“子由想的倒是美，哪里有新郎官在席上掌勺的？” 　　苏轼横了弟弟一眼，他砍下两只猪蹄，笑呵呵地丢进去锅里煮。 　　老苏给两个儿子取了表字，长子叫子瞻，次子叫子由。苏子由吃完这一顿味道甘美的东坡猪蹄，背着行囊，离开了家。 　　在出使辽国的团队中，苏辙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很聊得来，结交为朋友。 　　韩相、韩琦的长子韩忠彦。 　　韩忠彦只比苏辙大一岁，他有一个当宰相的爹爹，真是当朝的官二代。要说是无才无学的草包官二代，皇帝肯定不愿意把人塞进去出使团，让这种人过来刷资历。 　　苏辙看着朋友的脸，心想他以后有机会，定要亲自上门拜访韩相公（“相公”是宋代对宰相的尊称）。当儿子的长成这样，当爹的到底有多帅？ 　　小苏本身对韩琦十分崇拜，他在考过礼部会试之后，曾写下一篇《上枢密韩太尉书》，流传到坊间。他写文章，一来展示自己的才学，二来希望能够见到韩相公。 　　可惜韩琦不见他。 　　韩琦没有接见这一届科举的任何一个考生，并非是看不起人的意思。他身为朝廷重臣，理应避嫌，不然以后苏辙高中了，旁人说一句“韩相与这个考生交好，所以这个姓苏的考生高中”。 　　这下可是大家跳进河里都洗不清！ 　　苏辙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他猜想韩琦不见自己，一定是有缘由的。眼下，他虽然不曾见过韩相公，可是他见到韩相公的儿子！ 　　萧靖之所以同意将韩忠彦塞进去使团，原因无他，小韩他长得帅啊！大宋的使团不仅有外交人才、文化人士、武力保证，同时还有门面担当。 　　韩忠彦就是这一届的门面担当。 　　年轻人身材修长，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气质上佳。小韩不说话的时候，很能唬得住人。 　　只是他一说话就露陷了。 　　“子由子由，你的契丹语说的真好啊！” 　　“子由子由，这个梨那么黑，你竟然吃得下去。” 　　“子由子由，我家有好多书，等回到东京，我邀请你来家中的藏书阁。” 　　苏辙：“……” 　　韩忠彦惊讶的眼神，弄得苏辙嘴里的半口冻梨，险些呛在喉咙那里。小苏吸了一口冰凉的梨汁，语气十分快乐：“等会去东京，我一定会去你家拜访。” 　　他是想见到韩相公的。 　　招待大宋使臣的辽国接办使，是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大叔。他看到一行宋人，先说：“听闻大宋出了一个大才子，叫苏轼，只恨我的书读得不够多，未能解读文章的精妙之处。” 　　“这有何难？”韩忠彦指着身边一人，“子由是苏子瞻的弟弟，哦，他就是苏轼的弟弟！” 　　辽国使臣十分惊喜：“苏大才子的弟弟，既然能出使，你肯定也是才子！能否请这位苏大人为我等讲学，讲讲东京的好文章，让我等沾一些文气。” 　　说着，一群契丹人要迎苏辙于上座。 　　“使不得，使不得。”苏辙连连摆手，心里暗道不好。契丹人为何对他如此热情，难道真的是因为哥哥的文章好吗？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也就哄一下韩忠彦这种傻白甜罢了。 　　大宋使团的正旦正使看了辽国使臣一眼，眼神瞬间变得十分锐利。苏辙得知陛下有禁书令，别说是真正的军事机密，连带一些内部的文章是不许流传到辽国的。 　　契丹人在套话呢。 　　小苏含笑道：“兄长的文章篇幅太长，典故又多，想要完全讲透，估计能讲上好几个月。不如我给大家讲一个兄长亲身经历的故事吧，其中的典故用得极妙，如今想来，我依旧会捧腹大笑。” 　　“讲故事，讲故事！”韩忠彦起哄道，这会儿出国旅游，他可不稀罕听长篇大论的文章。 　　其他大宋官员都说讲故事好，辽国使臣见此情况，只能无奈道：“有劳苏大人为我等讲一讲关于苏大才子的故事。” 　　苏辙润了润嗓子，娓娓道来：“在参加会试之前，有六个同届的考生邀请兄长到樊楼赴宴。大家都知道，樊楼是东京最好的酒楼，那里的菜色十分美味，价值不菲……” 　　“竟然有这样的好人？”韩忠彦小小地惊呼一声。 　　“那一日，他们总共点了六个菜。而这六人暗自约定，说吃饭之前要行酒令。酒令必须包含一个历史典故，又暗合桌上的菜品。谁的酒令说的中，他便能独享这一道佳肴。”苏辙看着今日辽人招待的酒席，光是肉类都有七八种，心想辽人在这一方面十分大方。 　　辽国使臣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想到疑点：“六个菜，七个人，岂不是有一人什么也吃不到？” 　　“正是！”苏辙接着说，“第一个考生指着一盘鱼肉包子，道姜太公渭水钓鱼！”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个典故的历史十分悠久，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辽国使臣觉得十分有趣，伸手夹了一块契丹特色的牛头鱼肉。 　　“那个人说完，端走一整盘鱼肉包子。”苏辙说，“第二个人，他看上了案上的酱马肉，他把盛放酱马肉的盘子放到自己的身边，说秦叔宝长安卖马。” 　　“秦叔宝，秦叔宝……”有辽人紧紧地皱着眉头，秦叔宝是哪一位人物。 　　韩忠彦高声抢答：“秦叔宝就是秦琼，唐朝名将，他是太宗皇帝的心腹将领。” 　　“原来是天可汗手下的大将！”辽人知道天可汗，他们对那一位人物肃然起敬，顺带觉得秦叔宝是很了不起的人。 　　“席间可有羊肉？”有人很感兴趣地问，应该是有吧。 　　“有的。”苏辙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烤羊肉，“第三个人，将一盘羊肉抢到自己的怀里，说苏子卿贝湖牧羊。” 　　但说苏子卿是谁，有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一说苏武牧羊，好多人露出焕然大悟的表情。 　　苏辙：“这个时候，案上还剩下三道菜，一道是肉丸子，一道排骨汤，最后一盘是青菜。一人说了张翼德卖肉，拿走了肉丸子，另一人说关公刮骨疗伤，要走了排骨汤，最后一任说诸葛亮隆中种菜，把青菜拿走了。” 　　“啊，这下您的兄长吃什么呀，都没有剩的！”辽国使臣听得入了迷，这会儿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地替苏轼担心起来。 　　“骇，您担心他呀！”苏辙得意一笑，“兄长不用别人替他操心，他最后得到所有菜，而且没有违反行酒令规则。” 　　“这也太神奇了，是如何做到的？”有人想不明白，催着小苏说出答案。 　　“兄长当时说了一个典故。”苏辙目光如炬，用敬仰的语气叹道，“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好一个秦皇扫六合！ 　　这个典故用得也太霸气了，苏轼不仅可以出一口恶气，还能包揽六个菜！ 　　辽国使臣似乎被气势所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着苏辙继续大口吃菜。使臣设想，如果国主生在秦皇的那个时代—— 　　大概会被秒得渣都不剩吧。 　　作者有话说： 　　韩琦到底有多帅，有参考以下： 　　“风骨秀异。”——《宋史》 　　“妙龄秀发。”——苏轼 　　“公姿貌英特，美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为高山大岳，望之气象雄杰。而包育微细，畜洩云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将韩琦和包拯相比，说韩帅包丑）。”——《名臣言行录》 　　“韩琦别无长处，惟面目姣好耳。”——王安石 　　韩琦的儿子韩忠彦：“韩忠彦、曾布同为相，曾短瘦而韩伟岸，每并立廷下，时谓龟鹤宰相（丞相韩忠彦和曾布相比，小韩帅得像白鹤，曾布像老龟，又老又小）。”——《鸡肋篇》 　　据说韩忠彦出使辽国，辽主因为他长得像韩琦，让画师给韩忠彦画肖像，用以收藏。一来可能是因为小韩真帅，二来可能是因为国主对韩琦的仰慕之情。 　　我想让葡萄嫁给韩琦的其中一个儿子，肯定不是韩忠彦啦，他比葡萄老太多了。 　　有引用苏轼吟诗赴宴的故事，不知道是民间传说，还是历史真人真事。 　　有引用李白的诗：“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感谢在2021-09-11 21:47:05~2021-09-12 23: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694834 2瓶；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9章 赵祯无遗憾（109） 　　◎宋仁宗为子女找伴读◎ 　　元月初一, 辽国皇帝接见了来自大宋的使团。 　　韩忠彦站在第一列，他头上簪着好大一朵花, 脸上敷了一层粉, 端得是更帅气精神。至于小韩身侧的苏辙，小苏说完正旦的祝贺词，表达了大宋与契丹世代交好的外交意图。他的身姿和语气不卑不亢, 宛如石缝中生出来的碧兰，立在一朵大牡丹旁边。 　　兰花幽幽地立在那里，山间的骤来风雨并不能打倒它。它虽不是群花当中最艳丽的那一个, 但是它自有一番高洁的品格。 　　“原来你是韩相公的长子！”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早已看到人群中生得最俊美的那个人, 他面露喜色，“朕仰慕韩相公多日，只恨平生未曾得见。今日朕见着韩相公之子, 不如让画师为韩卿作画一副, 朕看见画像，宛如看到韩相公本人。” 　　他问大宋使臣：“韩忠彦长得像韩相公吗？” 　　“像啊。”有人回答。 　　韩忠彦有点懵，就因为他长得像父亲，所以辽国皇帝要他的画像？ 　　长得帅真的能下饭吃吗？ 　　“臣并无功绩，如何能入画？”韩忠彦想推迟。 　　“使得，使得的！”辽国皇帝高兴地说，“只要你长得跟韩相公有几分相似。” 　　苏辙瞧着被画师按在座位上的韩忠彦, 心想这个皇帝的做法有点像千金买骨。战国时期的燕王为了求取千里马，愿意用千金去买千里马的骨头。眼下辽国皇帝为了求得贤臣，让画师给名臣之子作画。得不到真人，瞅几眼高仿也是好的。 　　他如此礼贤下士, 韩琦若得知, 会不会觉得十分感动？其他有才能的汉人听闻此事, 会不会不远万里来投奔他？ 　　大宋使团内早有规定，任何一个使臣绝对不可以和契丹人单独相处，要求二人以上同行，互相监督，以防有人私下泄露朝廷机密。苏辙担心韩忠彦说错话，立在这位朋友的旁边，必要时候能够捂着对方的嘴。 　　小苏觉得小韩有点过分的天真。 　　小韩有个大官父亲，他一向走到哪儿都受人照顾。他没心眼，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对于韩琦这等高官很感兴趣，他一直在跟韩忠彦说话。他问韩忠彦“家中如何”“大家身体都还好吗”“韩相公平日里忙不忙””。 　　“家里都还好，父亲在外面干了什么事儿，回家之后是从来不说的。”韩忠彦的语气似乎有些羡慕，“父亲疼爱四弟，他在家的时候问四弟最多。要说谁长得最像父亲，臣并非最像的那一个，而是四弟。” 　　辽国皇帝颇有兴趣地问：“你的四弟入仕吗？他的文采如何？应当是很有才学的人吧……”如果韩家新秀是韩琦的第四子，他不妨笼络一番。 　　“四弟今年十岁。”韩忠彦说，“他生得比我还俊呢。” 　　辽国皇帝：“……” 　　原来只是一个小屁孩！ 　　感情是他自作多情了。 　　“若论文采，我身边的苏子由很厉害。”韩忠彦十分崇拜地看向苏辙，“他的兄长苏轼更厉害，是去年的状元！” 　　辽国皇帝瞬间眼前一亮：“失礼失礼，朕只闻其名，竟然认不出大名鼎鼎的苏子由。” 　　皇帝要跟苏辙谈话，苏辙也不怯。小苏对于正经事一句没说，说自己爱词爱音乐，什么浣溪沙、蝶恋花、如梦令，忆江南。好端端的会话，被他搞成了音乐会。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座人声鼎沸，当真十分快乐。 　　== 　　萧靖一心要培养儿子做接班人，太子过完年便是十岁，是时候要配有好几个左肩右膀。皇帝以“为太子找伴读”的名义，开始物色哪个大臣家里有好孩子。 　　欧阳修的第四子和太子同年所生，乳名叫小和尚，小和尚总生病，欧阳修替儿子报病推辞。 　　范仲淹的孙子范正民，据说是一个手不释卷的孩子。 　　富弼……富弼的儿子们年龄都不合适，他家孙子又太小。 　　文彦博的第六子文及甫，为人机智，文夫人特地去拜访张皇后，举荐这个儿子。 　　王拱辰的孙子并不聪明，倒是听闻他家大孙女不错。 　　包拯的长子在前几年没了，长孙也没了，萧靖压根不敢跟老包说这事儿，怕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韩琦怎么不举荐自己家里的孩子呢？”萧靖跟张嫣谈论此事，“你看看，王拱辰自知自己家孩子拿不出手，他家夫人却跟你说，自己孙女机敏又懂事。反而韩琦像是不知道事情一样，什么回应都没有。” 　　韩琦挺能生的，他家儿子多，女儿也多。 　　张嫣说：“兴许韩大人是那种爱避嫌的人，之前那个谁，专门给他写文章，他也没见别人啊。” 　　“是苏辙写的。”萧靖笑了一下，“这个年代要是没点文化，连拍马屁都拍不好。” 　　韩琦是知道皇帝要跟太子招伴读的事情，他回头看看自己家里的情况—— 　　觉得脑壳十分疼。 　　“爹爹爹爹——” 　　小儿子韩纯彦飞扑过来，小脸上全是笑意。他是一个特别爱笑的男孩子，娘说他好看，最像爹爹。 　　韩琦一把抱住小儿子，孩子年幼，他一向对纯彦多几分疼爱。他看着小儿子跟自己肖似的脸，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当爹的心知肚明，他家儿子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别人的孩子去国子监读书，他家纯彦也去那里读。书读了两三年，韩纯彦初进去的是内舍重点班，半年后被老师们换到外舍的普通班。国子监的小学生竞争十分激烈，要不是韩纯彦有一个当大官的爹爹，小孩几乎要被学校劝退。 　　因为韩纯彦次次都考倒数第一。 　　韩琦每一次收到儿子答卷的时候，几乎想要把自己埋到地里。他就不明白，读书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何韩纯彦会觉得难？ 　　“家里有专门的藏书阁，你不爱读书，你告诉我，你以后想要做些什么？” 　　他问小儿子。 　　韩琦知道长子韩忠彦的头脑不甚聪明，但是长子好歹能读几本书。四子纯彦不聪明，更不爱读书，爹爹问他将来想做什么。 　　纯彦答曰：“我想被人捉婿，谁把我捉去，我就跟谁走。最好找一个富商或者大官的女儿，这样她家不差钱。” 　　韩琦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小儿子的观点大大震惊。他忍不住问：“你学习不好，将来考不上科举，谁捉你当女婿？” 　　“也是哦。”韩纯彦露出苦恼的表情，吃软饭计划宣告破产。 　　韩琦很想向皇帝举荐自己的小儿子，可惜纯彦读书不行，又没有别的才能。他告诉小儿子：“如果你有特殊的才能，我会帮你找一份差事，让你以后不饿死。” 　　“什么是特殊的才能？”韩纯彦露出迷茫地表情，“我在太阳底下晒不黑，怎么吃都不胖，这是不是才能？” 　　韩琦：“……” 　　这算什么？饭桶吗？ 　　韩琦没有办法，他思来想去好多日，见有许多大臣已经向皇帝推荐自己的孩子。他怕自己不再做出行动，皇帝可能会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 　　他私下跟陛下请罪：“臣的儿子愚笨，没有才能，不喜读书。臣十分忧心这个孩子，怕他以后找不到活计，饿死在街头。” 　　“带那个孩子过来，朕看看。”萧靖好奇，韩琦那么聪明的人，他家孩子能笨到哪里去？ 　　韩琦让夫人给小儿子做了新衣裳和新鞋子，韩纯彦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小孩牵着爹爹的手，看得目不暇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皇宫。 　　“爹爹爹爹，这里好大——” 　　“爹爹爹爹，那些人为何穿得一样？” 　　“爹爹爹爹，我等会儿见了陛下，要说些什么？” 　　韩琦：闭嘴吧你。 　　他从未见过比自家孩子更“活泼”的小孩了。 　　韩琦来到垂拱殿外的时候，萧靖正在和家里的小宝贝说话。葡萄听闻多肉即将有好多个伴读，她带着大狮子跑过来，说：“爹爹，我也想要伴读。” 　　“之前给你找了好几个宗室小娘子，她们不好吗？”萧靖问。 　　他给女儿找的伴读都是姓赵的姑娘，彼此之间有点血缘关系。若是伴读的表现好，皇帝并不会吝啬一个县主之位，小娘子将来嫁人会更加风光。 　　“她们还行吧。”葡萄的表情有点闷闷不乐，“其实她们不太爱和我玩，因为她们畏惧娇娘。我很喜欢娇娘，我喜欢抱着娇娘读书。” 　　金娇娘是家里的大狮子，它可忙了，一会儿要去陪太子读书，一会儿要去陪公主读书。 　　萧靖：别人家的小姑娘被狮子吓哭，这多正常啊。 　　萧靖：小娘子们害怕狮子，因而疏远葡萄。他不能强迫别人一定要跟葡萄玩耍，也没办法让葡萄舍弃宠物。 　　“这可怎么办是好呢？”皇帝没想出来办法。 　　“爹爹，不如你给我找一个胆子大的伴读，不能害怕娇娘的那种。”葡萄提出建议，“也让娇娘跟一跟哥哥，如果哪个伴读害怕娇娘，胆小如鼠，以后怎么跟着太子做事？” 　　太子的伴读是未来皇帝的心腹，确实很需要有胆量。 　　萧靖觉得葡萄说得很有道理。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把鸡肉干，喂给娇娘当零嘴吃。他听得内侍禀报，说韩琦父子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官家说。 　　葡萄坐在爹爹身边，丝毫没有挪屁股的想法。爹爹说了，韩大人的儿子指不定是给太子当伴读。 　　也让娇娘吓他一下！ 　　齐国公主扯着狮子的大脑袋，指着门口的方向，叽里咕噜地跟它说了好一番话。娇娘用爪子按着她的手，颇有一种“我办事你放心”的感觉。 　　“呜——” 　　娇娘呜咽一声，突然加速扑过去。韩琦愣了一下，欲护在儿子身前。结果这个熊孩子从旁边窜了出来，惊喜地喊：“哇哦，好大的猫！太好看了！” 　　韩纯彦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猫，比他家的猫大了一百倍！他一把抓住大狮子头上的鬃毛，兴奋地喊：“大猫大猫，你是在欢迎我吗？” 　　娇娘被小孩抓得不舒服，扭头想走，冲着葡萄呜呜叫。葡萄一手拉着爹爹，另一只手指着韩纯彦说：“这个小姐姐不错，胆子大，不怕娇娘，我要她给我做伴读。” 　　萧靖：？？？ 　　这是韩琦的儿子吧？ 　　虽然人家长得很漂亮，有点像小姑娘，但应当是男孩子啊！ 　　官家瞧着臣子的表情，韩琦听到公主说他儿子是“小姐姐”，脸瞬间黑成锅底。 　　作者有话说： 　　辽国对于韩琦的兴趣，参考自《名臣碑传琬琰集上》之《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公（韩琦）名动外夷，每汉使至契丹，必问公安否。熈宁初，公子忠彦使北，燕于戎帐，其主顾问其常使汉者曰：忠彦之儿肖其父乎？曰：然。遽命工图之而去。” 　　大概意思是，每次有大宋使团去辽国，辽国方面都会问韩琦怎么样啦，现在还好吗。韩琦的儿子韩忠彦出使辽国，辽国皇帝问大宋使臣，韩忠彦长得像他爹吗？大宋使臣说，像。辽国皇帝命画师给韩忠彦作画。感谢在2021-09-12 23:47:29~2021-09-13 21:3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0章 赵祯无遗憾（110） 　　◎宋仁宗招韩纯彦当太子伴读◎ 　　“稚圭（韩琦的字）家里的孩子, 倒是有一番勇武之气。” 　　萧靖很高兴地说。 　　他见的小孩多了，除了自家这几个和狄青家里的娃, 别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大狮子, 很少有不害怕的。 　　韩琦的儿子偏偏不害怕，还敢伸手抓狮子的毛！ 　　这个孩子的胆子得有多大！ 　　韩琦：“……” 　　他儿子哪里是胆子大，分明是蠢的！ 　　年幼的韩纯彦没见过狮子, 只见过猫儿。他把狮子当成很大的猫，猫爱冲着人伸爪子，向人扑过来, 这多正常啊。 　　小孩不害怕猫。 　　韩纯彦跑到葡萄面前, 羡慕地说：“这是你家的大猫吗？它真漂亮啊！” 　　葡萄美滋滋地点头：“对，娇娘是很好看的。”她又说：“小姐姐，如果你来给我当伴读, 我可以让你跟娇娘玩。” 　　公主给了韩纯彦一个“你很识货”的眼神。 　　“我不是小姐姐, 我不能给你当伴读。”韩纯彦挺着小胸膛，“我是男子汉，我可以给太子当伴读。” 　　葡萄想了想，拍手道：“那也行，你胆子大，明日来给哥哥当伴读。” 　　孩子们露出皆大欢喜的笑容。 　　萧靖没想到，小孩子的交际竟然如此简单。而韩琦也没想到, 自己儿子笨笨的……当爹的十分担忧，纯彦真的能给太子当伴读吗？ 　　别到时候哭着回家吧！ 　　“稚圭你放心，你家孩子不错，以后跟着太子读书。”萧靖对着别人家的小男孩招手, “叔朕问你, 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抬起头来, 大声地回答：“回禀陛下，我叫韩纯彦！” 　　萧靖顿时就乐了，韩家小孩的心理素质挺好，面对皇帝一点儿都不怯。小孩的学问好不好，那是另一回事情，太子身边的人最重要是人品和胆识要好。 　　“韩纯彦，你明日来上学罢了。”皇帝说，“你年岁小，没有月钱。包你中午吃一顿和下午的点心，有四季衣裳，宫中提供书本和笔墨。” 　　韩纯彦扭头去看爹爹。 　　“快，答应陛下。”韩琦揪着儿子的衣领，“陛下叫你吃饭，以后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要尊敬陛下，好好陪太子读书，不许偷懒！” 　　小孩自以为听懂了爹爹的心思，画重点，陛下是他的衣食父母。 　　陛下是男的。 　　所以，陛下就是他的—— 　　“爹，谢谢你，我以后孝敬你！” 　　韩纯彦冲着萧靖喊得十分真诚，笑得特别甜。 　　萧靖：？？？ 　　不是，他没有，他跟臣妻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不用看也知道，韩琦的脸色肯定又黑了。 　　== 　　虽然存有一些误会，但是韩纯彦当上太子的伴读，对于韩家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只要这个小子不犯原则性错误，太子能登基，韩家的将来能更上一层楼！ 　　韩琦对于小儿子的要求更加严格了。 　　大约三更天，韩相公从梦中醒来。他披起衣裳，然后点亮房间的灯。他走到小儿子的卧室，毫不留情地把睡得香甜的韩纯彦推醒。 　　“快起来！”韩相公厉声喝到，“你今日要去陪太子读书。” 　　“我，我……” 　　韩纯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小孩耷拉着眼皮子，看到外面的天空是黑色的。 　　“天还没亮，太子肯定没起来。” 　　“胡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太子肯定已经起来了！” 　　韩琦把小儿子从被窝里扯出来，孩子他娘早早准备好吃食。韩纯彦被亲爹用凉凉的帕子擦了脸，冷得他“嗷”地一声爬起来。 　　“凉——” 　　“我上朝的时候，把你送过去太子的宫里。” 　　大臣们在五更天开始上朝，韩琦打算把儿子顺路带上。每逢是有朝会的日子，君臣皆是在半夜里爬起来。 　　只是这会儿也太早了，星星高高地挂在天上，一闪一闪的。 　　韩纯彦骑着一头小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磕一磕的。早知道给太子当伴读如此辛苦，他还不如继续去国子监读书呢。 　　起码去国子监读书不用在半夜起来。 　　“你可知足吧，多少人羡慕你的差事。”韩琦骑着大马，他回头，一眼看出来小儿子的心思，“见着太子要恭敬，遇上夫子要知礼。在皇宫里不要乱跑乱窜，不许跑到后宫的地方，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知道啦，知道啦。” 　　小孩的思绪乱飞，他只想抱着一条厚厚的被子，美滋滋地睡上一顿。 　　他好困。 　　唉，也不知道太子起来了没有。 　　萧靖没想到韩琦如此殷勤，一大早把儿子送过来上学。太子的小学课程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韩纯彦来得太早，小孩入宫的时候大约清晨五点。 　　官家看着这样一个孩子无处可去，让宫人领着韩纯彦去找皇后。 　　张嫣也傻眼了。 　　韩琦怎么那么憨，一大早把孩子送过来？ 　　多肉这会儿都还没起床呢！ 　　“纯彦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张嫣让宫人提前把早饭端上来，“要馒头吗？或者是糖包子？豆浆要不要？还是喝牛乳？” 　　韩纯彦已经在家里吃过一顿，但是他看着宫里的点心，好像还能再吃一些。小孩看着皇后娘娘的脸，她长得真漂亮，人好，她请他吃东西。 　　小孩开心地说：“我能吃一个肉馒头，再要半杯牛乳。” 　　张嫣把馒头和热牛乳推过去：“吃吧，不够还有。” 　　韩纯彦小口地吃着，他偷偷打量着坤宁殿的摆设。大家都说皇宫最豪华，可是他不觉得呀，墙壁很白，连朱漆都没有涂。 　　多朴素啊！ 　　他小声地问皇后娘娘：“请问娘娘，太子起来了吗？” 　　“太子习惯睡到辰初（早上七点）。”张嫣笑着说，“小郎君以后不必来得这么早，在家多睡一会儿，长得高。” 　　韩纯彦很认真地点头，他记下了，明日一定要多睡一会儿。 　　他吃完肉馒头，喝了牛乳，小脑袋又开始犯困。他看到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边露出来，然后是毛爪子—— 　　“娇娘！” 　　韩纯彦听葡萄讲过一次，便记住了大猫的名字。他问皇后：“娘娘，我能跟娇娘玩吗？” 　　“可以。”张嫣说。 　　小孩问宫人借来一根加长版逗猫棒，陪着狮子玩了好久。等到诸位伴读聚在一起的时候，多肉好奇地看过来，大狮子一步步地跟在大家后面，佯装捕猎的姿态。 　　太子问：“韩纯彦，你怎么不怕娇娘？” 　　“娇娘那么乖，有什么可害怕的。”韩纯彦昂起脑袋，“我胆子可大了！” 　　多肉冲着这位新同学竖起拇指，他一共得了三个伴读，范正民和文及甫见着大狮子，皆脸色一变。 　　如此对比之下，显得韩纯彦格外勇敢。 　　韩纯彦和太子一起读书，他们共同的老师叫欧阳修。欧阳修的教学水平相当可以，无奈小韩同学双眼无神，思绪早已飘到课室外面。 　　他没听懂。 　　他记不住。 　　韩纯彦看向窗外，大狮子张大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小孩觉得娇娘在笑，他随之露出会心一笑。 　　“韩纯彦——” 　　“韩纯彦——” 　　“韩纯彦，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欧阳修看着韩家的小子，这是孩子课上第几次分神了？ 　　韩纯彦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他很诚实地说：“先生，我没听懂，能否请你再讲一次？” 　　学生的态度如此之好，欧阳修再把课本上的东西讲解一遍。课下，他问韩纯彦听懂了没有，小孩摇了摇头，说没听懂。 　　欧阳修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国子监，是怎么学的？” 　　“先生，我学得不好。”韩纯彦如实相告，“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名——” 　　“倒数的那种。” 　　欧阳修：“……” 　　行啊，你这个小子可真是一个人才。 　　欧阳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圣人说有教无类，可是他遇上一个读书不开窍的小孩，他能怎么办呢？ 　　同样的课程，太子和其余二位伴读听一次便懂了，只有韩纯彦没听懂。他不能为着一个伴读小孩听不懂，而三番五次地讲，拖慢太子的学习进度。 　　欧阳修神色温和地告诉韩纯彦：“你听不懂的地方，回家找你爹爹，让你爹爹跟你再讲解几遍，直到听懂为止。” 　　韩琦在十九岁那一年考中进士第二名，学问绝对是相当扎实的。 　　韩纯彦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他在课间玩耍的时候，遇到齐国公主。齐国公主说想要给狮子扎小辫子，韩纯彦觉得这个主意特别棒！ 　　“我能做些什么呢？”小孩问。 　　“你来帮我给娇娘喂点吃的，分散它的注意力。”葡萄眼珠子一转，“我问爹爹要了鸡肉干，还有鹌鹑干，这是娇娘最爱吃的零嘴。” 　　公主坐在狮子的身上，有丝绸发带去装饰它的鬃毛。韩纯彦在旁边帮忙喂狮子，他听到狮子的呼噜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公主。”韩纯彦突然问，“你去过城里的猫店吗？你这样大的好猫儿，带去猫店肯定特别威风！” 　　“什么是猫店？”葡萄没听懂。 　　“猫店就是卖猫的地方，还卖猫窝和小鱼……”韩纯彦兴奋地说，“他们还能给猫剪毛，弄得更漂亮一些。” 　　他疯狂心动：“猫店里面有很多猫，很好玩的，我要是能开一家猫店就好了。” 　　猫猫真可爱。 　　大猫特别可爱！ 　　作者有话说： 　　关于猫店/宠物店的想法，来自《武林旧事》记录的宋朝宠物服务。宋朝有“猫窝、猫鱼、卖猫儿、改猫犬”，猫窝、猫儿的意思好理解，猫鱼是猫吃的专用小鱼，相当于是卖猫粮。“改猫犬”很可能是给宠物猫、宠物犬做美容。 　　好像这个世界快要完结了，还差李清照没有出场。我男主活得够久的话，他能见到小时候的李清照。 　　感谢在2021-09-13 21:31:53~2021-09-14 22:3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信芳 50瓶；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1章 赵祯无遗憾（111） 　　◎宋仁宗迁都长安◎ 　　葡萄到底没有带着金娇娘去城里的猫店。 　　因为爹爹不许。 　　萧靖瞧着雄狮的个头, 它嘴巴那么大，恐怕一口能吃好几只小猫咪！而且宫外的人没见过狮子, 会被狮子吓到的。 　　“别人家的猫儿都很小, 只有几斤重。”官家跟小女儿解释，“那些猫店是一个小屋子，你带着娇娘走进去里头, 会转不开身的。” 　　“更何况娇娘不是猫，它比猫凶狠。它如果肚子饿，在城里吃人, 你带它出去, 这就是你的错。” 　　葡萄很不理解，睁大眼睛问：“娇娘怎么会吃人呢？它可乖了！” 　　“它不吃你，不代表它不吃别人。”萧靖跟女儿打了一个很不恰当的比方, “如果以后你有了驸马, 而娇娘看那个人很不顺眼。小郎君来我们家里拜访，娇娘可能会把那个人吃掉。” 　　葡萄想了想：“那我以后找的驸马，一定要是娇娘喜欢的。娇娘讨厌他，我也不要他了。” 　　萧靖：“……” 　　为了家里的宠物就不要对象？ 　　也不是不可以哈。 　　== 　　等苏辙从辽国回来，他和大福表明心迹。他征得小娘子的同意之后，想要和小娘子的父亲正式求亲。 　　“我爹啊，是最好相处的人了。”大福笑着说。 　　苏辙在垂拱殿作工作汇报的时候, 看到过来找陛下的兖国公主。兖国公主生得和赵小娘子一个模样，倒是身上的服饰更加贵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 　　小苏：哦豁。 　　大福：嘿嘿。 　　萧靖听得女儿的来意，又看到下首的后生。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在他的印象当中, 苏辙这个人啊—— 　　“好像还行, 还挺靠谱的！” 　　官家回去跟张皇后说起这件事。 　　张嫣露出欢喜的笑容。 　　长女的婚姻有了着落, 这是一件好事。帝后对苏家人知根知底，都是一些本性善良的好人，没有糟心的亲戚关系。 　　“把大福许配给苏辙，此子是家中次子，奉养父母的重任落不到他头上。”萧靖说，“等成婚之后，大福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我听闻苏辙的兄长苏轼已经娶亲，那两口子挺知书达理的。” 　　张嫣的心情越发高兴：“妯娌和婆婆好相处，大福日后不会为难。小花喜欢钱乙，我看宝信奴对生生一直很好。” 　　“唉。” 　　萧靖叹了一口气，好像一眨眼，十几年时间便过去了。从前他在半夜爬起来，给三个女儿换尿布的事情仿佛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他含着泪说：“选个好日子，让她们三个都嫁出去吧，不然留来留去留成仇。我们还有多肉和葡萄，再过几年，太子要娶亲，宫中指不定又要有小孩子了。” 　　皇帝今年都快五十岁了，才开始嫁女。等他儿孙满堂的时候，恐怕要等到六十岁。 　　萧靖和张嫣抱在一起，觉得自己比赵祯幸福多了。赵祯没有长大的儿子，所以没办法抱孙子。除了亲孙，要说外孙，赵祯也没抱上外孙。 　　这位官家似乎是一个亲缘很惨的人。 　　年少时候，仁宗未能和生母相认，直到那个女人去世。 　　中年时期，仁宗失去了一生挚爱的温成皇后。 　　他的长女福康公主婚姻悲惨，没有生育后代。 　　他之后生的好几个女儿，皆早夭。 　　除了福康，他顺利活到成人的第二个孩子，是第十个女儿庆寿公主。 　　赵祯去世的时候，庆寿才四岁。她一个那么小的娃娃，被继兄英宗皇帝赶出自己的宫殿，只为给英宗的女儿们腾地儿。 　　“我希望能长寿，最好能活到七十几岁。”萧靖跟张嫣说，“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不能给子孙们留下隐患。” 　　亡国的隐患。 　　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兖国公主、唐国公主和越国公主出嫁。 　　治平四年（1067年），太子纳妃王氏，齐国公主出嫁。 　　所有大臣们都没想到，太子赵昊娶亲之后，皇帝居然在谋划一件大事！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 　　他在朝堂上说：“诸卿以为，东京如何？” 　　好多人摸不着头脑，为何皇帝突然问东京。有人说东京是洞天福地，百姓安居乐业。有人夸皇帝励精图治，国度越发繁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 　　“可是朕出去宫外，街道狭小，连御前的仪仗都摆设不开。”萧靖沉着脸说，“百姓摆摊经营，本来不是错。可是侵街现象严重，朕的车马无法通行。” 　　“侵街”指的是百姓们占道经营的事情，北宋官府有街道司，是类似城管的机构，对此侵街的人们进行管理和劝导。无奈皇帝仁厚，不许用武力手段，也不爱把人捉去坐牢。年年市场整治不见成效，倒是大路被占得越来越窄。 　　路上集体堵车/堵马都算小儿科，这几年以来，竟然连皇帝的大车都开不出去。 　　“自太/祖以来，苦侵街久矣。”皇帝说，“尔等可知，为何会出现侵街？” 　　有人说：“臣不知。” 　　萧靖说：“之所以百姓侵街，皆是因为东京的物力与土地不足。朕记得太/祖曾言，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如今天下如何，朕并不知晓。倒是东京不足供应生活，四周无山川之险，易攻难守，非长久之地。” 　　“自大宋立国，已有百年！” 　　“朕欲迁都长安，保我大□□基业。事在眼下，功在千秋！” 　　皇帝一番话，震得垂拱殿所有人说不出话来。整座宫殿鸦雀无声，太子赵昊站在前面，低垂着眼，没有反驳。 　　太子从小听着爹爹讲故事，爹爹好像去过很多地方，讲起来的时候特别真情实感。他说长安特别好，附近的秦岭连绵千里。爹爹又说洛阳也不差，洛阳有石窟和唐三彩，还有水席可以吃。爹爹还提到过太原府的葡萄，说那里要屯兵，葡萄好吃。 　　年幼的多肉问先生，“爹爹是不是去过长安、洛阳那么多地方？” 　　“陛下骗你的，陛下从未出过东京。”欧阳修说。 　　小小的多肉想着，原来爹爹想到外面游玩，想到快魔怔了。他看了一些书，知道隋炀帝去过好多地方玩耍。小孩心想，等他长大之后有钱，一定要让爹爹出去玩。 　　长大之后的赵昊想明白了，大宋皇帝怎么可以随意离开国度呢？ 　　除非是打仗御驾亲征，抑或是迁都。 　　他支持父亲迁都。 　　太子拿出赵家的历史，在朝堂上念出来：“当年太/祖欲迁都，曰迁河南未已，久当迁长安。帝再曰：吾将西迁者，非它，欲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 　　太子又说：“东京这几年号称百万禁军，依照□□所言，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岂不大善？把省下的东京军费拿去给百姓安居，如何不好？” 　　枢密使文彦博高呼：“臣提议裁军八万！” 　　有大臣提出：“兵卒被裁，如何安置？” 　　皇帝说：“自是归田，长安周边有地，黄河两岸肥沃，分地为田家富翁。” 　　又有大臣上奏：“长安临近夏国，恐遭夏人侵扰。” 　　“朕若迁都长安，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萧靖说，“只有夏人畏惧大宋的道理，进而西迁至大漠。从来没有朕向别人低头，而龟缩在东京一隅。” 　　众人：“……” 　　皇帝，你真的好自信啊。 　　皇帝打定主意要迁都，谁说不好，他充耳不闻。他在位统治国家五十几年，很有话语权，在朝廷说一不二。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个老皇帝还在呢。 　　皇帝有钱有人，他说去了长安给大家分地，这样完美解决了裁军的大事。东京人多地少，很多本地户口的禁军住的是出租屋，或者是小平房。皇帝说到时候分大房子和田地，谁不乐意做富家翁啊？ 　　家里有三四亩田，建一间大青砖房子。再买一头骡子，娶个皮白肉嫩的小娘子，乡间可称富豪。 　　陛下愿意放出来大半宫女，他让皇后组织好几次相亲会，安排退休宫女和军中优秀青年相亲。一时间，东京居然有点喜气洋洋，好些人对新生活充满期盼。 　　葡萄刚嫁给韩纯彦，小夫妻本想在东京开一家猫店，给大猫提供宠物服务。萧靖告诉女儿别在东京开店，到时候去长安开。他给小女儿赞助了一千万钱，作开店入股。 　　葡萄笑着说：“谢谢爹爹。” 　　萧靖笑嘻嘻地目送女儿出门，唯有关起门来的时候，他摸着自己的钱包，有些想哭。 　　辛辛苦苦攒钱一辈子，这下全花出去了。迁都是一项大工程，皇帝的新宫殿修葺要钱，百姓安居要钱，路上人马要钱，粮草也得备上许多。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花钱。 　　皇帝跟太子说：“朕之所以迁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子孙后代。等你当上皇帝之后，可以写一篇《迁都赋》。” 　　“爹爹还能活很久呢。”赵昊露出惶恐的表情，他完全不敢想，父亲去世之后的生活。 　　他盼着父亲活到一百岁。 　　萧靖没顾得上儿子伤心，他想着自己没钱，自顾自惆怅起来：“儿啊，你可以这样写……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花光预算。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赵昊：？？？ 　　啊，这…… 　　还别说，真挺贴切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迁都洛阳以图迁都长安事，有参考《续资治通鉴》：“帝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始议西幸，起居郎李符陈八难，帝不从。既毕祀事，尚欲留居之，群臣莫敢谏。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乘间言曰：“东京有汴渠之漕，岁致江、淮米数百万斛，都下兵数十万人咸仰给焉。陛下居此，将安取之？且府库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帝亦弗从。晋王又从容言迁都非便，帝曰：“迁河南未已，久当迁长安。”王叩头切谏，帝曰：“吾将西迁者，非它，欲据山河之险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帝不答。王出，帝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迁都是大结局的剧情了，再有几篇番外交代之后的时间线，这个世界就要结束啦。 　　宋太/祖的战略眼光挺好的，如果他活得久，能够迁都，北宋的未来不可知。之后还会写到李清照、还有一点抗金的事情。抗金是多肉当上皇帝之后的事情，那时候男主已经不在了。如果迁都成功再加上宋朝初期积极抗金，北宋的命运也许可以扭转。 　　那位千古才女十分爱国，她不耻丈夫赵明诚弃城逃跑的行为。在我的故事里，我会给这个原型的小娘子拆cp，之后的番外会写到，不喜欢的小天使可以不订阅。感谢在2021-09-14 22:31:53~2021-09-15 22:0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钦原 1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2章 番外：赵日天的爱情 　　◎买奶茶第二杯半价◎ 　　年少时候, 宋朝大臣王拱辰（王拱寿）过得很穷。 　　他自幼丧父，底下有三个弟弟妹妹。王拱寿是长子, 他和母亲一同扛起生活的重担。他是开封周边人, 得益于国度繁华，他能在城中获得许多兼职的工作机会。 　　母亲鼓励他一边工作，一边读书。 　　那样日子是苦, 但是王拱寿能在苦中得到乐趣。他爱读书，喜欢在书海中畅游。他偶然听到先帝所作的《励学篇》，奉为人生真理—— 　　富家不用买良田, 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 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 五经勤向窗前读。 　　皇帝老儿说了, 读书能改变命运！读书能致富！读书能娶美女！ 　　再难的日子里，王拱寿念叨着这首诗，不停地鼓励自己。比起其他的学子，他是开封本地户口的人，他考取科举几乎不用花什么路费，只需要报名。在十八岁那一年，王拱寿报考科举, 通过了礼部会试。 　　当年那个年轻人，写在卷子上的名字不叫王拱辰，而是叫王拱寿。 　　王拱寿在殿试上作了一篇好文章，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问谁是开封王拱寿, 他站了出来。 　　“正是学生。”他说。 　　王拱寿的袍子是旧的, 布料洗得发白, 不如旁边的欧阳修穿得好看。可是他长得俊，皇帝在众多考生里头一眼就能看到他。 　　十八岁的小伙子，生得唇红齿白，身姿如青竹一样挺拔。即使他穿得衣裳很旧，可是他帅啊！ 　　帅哥披着个麻袋，也是极好看的。 　　皇帝看臣子爱看脸，更爱王拱寿的才学。他召王拱寿过来说话，见对方谈吐不凡，心喜之下，想到一个“辰”字。 　　辰，星辰之意。皇帝看到王拱寿，仿佛看到了一颗闪耀的新星，照得一片天空亮堂起来。 　　此人应当成为朝廷新秀！ 　　帝曰：“开封王拱寿，进士第一，赐名拱辰。” 　　王拱辰止不住笑意，笑得呲牙咧嘴，像是一个大傻子。 　　他居然考中了！ 　　他是今朝状元！ 　　当上状元郎，日子自然是今非昔比。王拱辰真切地感受到，先帝说的话是对的，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以前说不上媳妇，因为家里穷，底下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 　　附近的小娘子不愿意嫁给他，认为跟着他要吃苦，伺候一家老小。 　　可是现在—— 　　他被参知政事薛奎捉婿，薛相公要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王拱辰出不起很多彩礼，老丈人十分开明，只要一筐酒水和肉食，一筐喜饼，再要一对大雁，便同意把三姑娘嫁给他。 　　换做是以前，王拱辰想都不敢想！ 　　他居然能娶副相的女儿，妻子是带着高额嫁妆嫁过来的！ 　　薛氏是一个读过书、懂经营的女子，王拱辰很喜欢她。对外，薛氏很会交际，她参加东京夫人们举办的花会，时常去拜访鲁国长公主和后宫的张娘子。 　　初入宫的张氏不过是一个没有品阶的郡君，薛氏便想带着礼物去探望她。 　　王拱辰有些内疚：“要是我再得力一些，也不用娘子如此为我奔波谋划……张娘子虽说得一时的荣宠，可是将来……”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等皇帝厌弃张氏，她的好日子可到头了。 　　“我和别人谈话，并不觉得难过啊，反而觉得有趣得紧。”薛氏笑意盈盈地说，“张娘子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不爱为难人，是一个品性贤良的女子。我要是男人，我会宠爱她。我要是女人，我想和她交友。” 　　王拱辰：“……” 　　你要是男人，那我娶谁当媳妇呢？ 　　王拱辰会体察人心，他见陛下宠爱张氏，便一心捧着这个女子。别的大臣认为张氏出身低微，德才不足以晋封，王拱辰每每站出来，提议给张氏晋位。 　　他看着张氏一步步获得高位，她成为了昭仪、贵妃……她生下一个儿子。 　　这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皇帝欲册立张氏为皇后，王拱辰大喊赞成。有翰林学士不满张氏为后，拒绝拟定封后诏书，王拱辰本来想要撸起袖子，换他来干！他自认会写文章，担任过好几年知制诰（负责起草旨意的官员），他必定会用许多美好的词藻来写张皇后。 　　谁知—— 　　这活儿被欧阳修给截了。 　　陛下让欧阳修给张氏写封后的诏书。 　　“欧阳永叔平日里装得跟什么似的，一有好处，跑得比谁都快！”王拱辰回到家，跟夫人薛氏吐槽，“没看出来，他是如此奸猾之徒！” 　　“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薛氏脾气越发平和，她即将是当上祖母的人。她告诉王拱辰：“我看大郎家的肚儿圆圆，她这头胎指不定是一个小娘子。” 　　王拱辰想到快要出生的孙女，露出憧憬的笑容。 　　他和妻子成婚之后，不出一年，有了长子。他的长子成婚早，大儿媳在去年怀上了。王拱辰比皇帝年轻两岁，可是陛下才有了儿子，王拱辰都快要抱上孙子/孙女。 　　当天夜里，王拱辰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他梦见天上飞来一只五彩的大鸟，大鸟落在大郎家的屋顶。他伸手想要捉住那只鸟，谁知下一秒，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女娃从大鸟的肚子里钻出来。 　　“危险，你站在屋顶上，不要动了。”王拱辰看着孩子在屋顶上蹦跳，当即要去搬梯子救人，“你是哪家孩子，我喊你爹娘过来！” 　　“我是你家的孩子呀。” 　　小女娃的手中突然变出来一支笔，她挥舞着笔，以天空为纸，书写无数诗词。没等王拱辰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小女娃歪了歪脑袋，作势要从屋顶上往下跳。 　　王拱辰紧张得张开双手，一把接住了小女娃。他发觉双手一沉，再睁眼看向怀里，小女娃和五彩神鸟早已消失不见了，他在床上做梦呢。 　　原来老妻睡相不好，滚到他的怀里，她那么重一个人砸在他手上，难怪那么沉！ 　　王拱辰：“……” 　　做梦一事，到底当不当真呢？ 　　第二天，王家长媳生产，这一胎果真是一个女儿。儿子请王拱辰给孩子取一个小名，王拱辰当即想到那个梦。 　　他用茶水在案上写了一个“凤”字，五彩羽毛的大鸟不正是凤凰嘛！ 　　“凤姐儿，听着有些俗气……小凤，又未免太小家子气……”王拱辰对于这个有来历的孙女十分看重，左思右想，最终拍板，“孩子叫凤哥儿，以后和她的兄弟一同排行！” 　　全家人开始“凤哥儿”“凤哥儿”地喊。 　　王拱辰把孙女当郎君教养，亲自给她开蒙，教她读经义。小时候的凤哥儿穿着男孩的衣裳，甚至跑去参加国子监小学的入学考试。她能写好多个字，背下好几篇文章。招生的先生们看“他”天资聪颖，决定收“他”进去内舍的重点班。 　　“祖父，祖父，我考过啦！”凤哥儿跑过去小学门口看录取的学生名单，成功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化名“王奉”。 　　“我家凤哥儿善文！”王拱辰牵着孙女，奖励孩子一根冰糖葫芦。 　　王拱辰看着孙女吃得香甜，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擅长读书，生的儿子在这方面却没有长进。儿子读书不开窍，可是生的凤哥儿却十分灵秀。 　　若是凤哥儿是男儿该有多好啊！ 　　小时候的凤哥儿可以蒙混过去，参加小男孩的入学考试，勉强在学校读了两年的书。可是等她再长大一些，却没有办法混在男人堆里，参加科举。 　　因为她是女子。 　　豆蔻年华的少女穿着一件葱绿色的褙子，梳着娇俏的流苏髻，青色的发带从头顶垂到腰上。她陪在薛氏的身边，好奇的问：“祖母，你和祖父是怎么相识的？你为何会嫁给他？” 　　“他啊，是我爹爹捉婿捉回来的。”薛氏回忆起往事，嘴里含着一丝笑意，“等你长大了，去榜下捉一个好女婿回来。” 　　对于世间的大多数女子，嫁给一个考上科举的读书人，将来做一位官夫人，似乎就是顶好的人生。 　　凤哥儿细想之下，又觉得哪里不对。她问王拱辰：“祖父，如果那个人考到三十岁，才考中状元，那我也嫁他？” 　　“三十几岁的状元郎才是常事，四十几岁的也有。”王拱辰哈哈大笑，“像你祖父这样，十八岁考中状元的，几乎没几个人。” 　　年少科举成名，这是他一生中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王拱辰拿出十贯钱给凤哥儿，让她去买几件新衣裳。他让妻子带着孙女进宫，去拜访张皇后。 　　“凤哥儿像我又像你，她的相貌好，知诗书，善交际，不乏几分精明。”王拱辰看着自家姑娘，觉得是全东京最好的小娘子，“如果我们争一争，指不定凤哥儿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薛氏听明白了。 　　张皇后的母族不显，能走到今日，全靠她有陛下的宠爱和一个儿子。如果张皇后有私心，必定不会选世家豪族作为太子妃的人选。 　　不然儿媳妇的门楣比她还高，以后张氏岂不是要被儿媳压着？ 　　王拱辰这样的门户……说豪门，肯定不是，他小时候穷得响叮当。要说在朝廷上没有助力吧，王拱辰自认为还能为陛下分忧几十年。 　　他想到自己的儿子，才能十分平庸，向来不敢干出格的事情。这样的人要是当上外戚，不会碍着天家的眼，绝对不会抢权。 　　王拱辰心想，如果他是张皇后，这种种好处……他都要答应这一门亲事了！ 　　数日之后，薛氏带着孙女去拜访皇后，她早早几年就在娘娘耳边提起，说孙女十分伶俐。张嫣对于这样的女孩很感兴趣，看到小娘子本人，笑道：“果真是个好的！” 　　王小娘子的仪态落落大方，皇后问她度过什么书，她如实说：“四书五经，都有读过。我在国子监上了两年学，一直是内舍的前五名。” 　　薛氏被她吓得一跳，这丫头，什么都往外讲。女扮男装读书的事情，不应该说出去啊！ 　　张嫣反倒很高兴，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了。她讲起自己年少时候的事情，“出去读书不是错，能增广眼界，好处很多。我八岁时开始进学，专门去先生家里上学，我还有三个师弟，我们在一起读书写文章……” 　　“真好啊！”凤哥儿真心发出赞叹。 　　有宫人捧上蔷薇露酒，这是皇后每日午后爱喝的鲜花酒。平时，张嫣能喝一小杯，她见今日有客人来，特意问：“王夫人和王小娘子能喝酒吗？” 　　薛氏点头，说自己能喝。凤哥儿没喝过鲜花酒，她看见酒液是漂亮的粉红色，跃跃欲试。 　　有宫人摆上白瓷酒杯，凤哥儿伶俐地说：“我为娘娘斟酒。” 　　“好啊。”张嫣含笑道，“王小娘子难得入宫，不吃饱喝足，我可不许你走。” 　　有皇后频频劝酒，酒甜似蜜水，叫第一次见世面的凤哥儿成功喝多了。偏偏她不自知，连喝五六杯酒，肤色涨得跟日落红霞一样。 　　“嘻嘻，祖母，酒甜，好喝哦。” 　　薛氏那个气的呀，这丫头平日看着挺稳重的，谁知她贪杯，在皇后这里失礼了。 　　她欲请罪：“娘娘，妾没有教养好孩子……” 　　“无妨，无妨。”张嫣挥了挥手，“这酒喝着不辣，却是极容易上头的。我第一次喝的时候，大醉好几个时辰，可把官家吓到了。” 　　薛氏听明白皇后不会计较，这才安心了一些。 　　恰好太子要过来给皇后请安，薛氏扶着孙女，立在一旁。凤哥儿的双眼一闪一闪，小声地问：“谁要来了？我还没见过太子呢！” 　　“我的好祖宗，你快静静吧！”薛氏一把将孙女的肩膀按住。 　　“唉，唉。”凤哥儿见祖母要生气，连连叹气。 　　她低下脑袋行礼，连太子是圆是扁都看不清。倒是发间一根簪子落下来，恰好落在绣花鞋的旁边。小娘子的心情十分纠结：太子没有说免礼，她到底是弯腰捡簪子呢？还是任由它落在哪里，继续行礼呢？ 　　紧张之下，身上的酒意散了几分，叫凤哥儿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没等小娘子纠结完，一双手出现在她眼前。那人行到她身前，弯腰，捡起来地上的簪子，问：“这是你的东西？” 　　“是臣女的东西。”凤哥儿红着脸地说。 　　“哦，物归原主。”赵昊顺手把那一只鎏金莲花簪插到小娘子的脑袋上。 　　他径直坐下来，跟自己的母后说话。他拿起案上的点心，用了四块，喝完两杯茶。一旁的凤哥儿偷偷去看太子的面容，他长得是好看的。 　　娘娘让太子送一送她。 　　太子朝着她走过来。 　　“酒小饮强身，多饮有害。”赵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不难闻，是近似蔷薇花的甜香，“你想喝酒的时候，可以改去喝茶。我知道城中有一家阿婆茶能够关扑，扑中了第二杯半价。” 　　凤哥儿：？？？ 　　原来有钱人都是这么抠的吗？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宋真宗的《励学篇》。 　　有参考《宋史》：“妻王氏，拱辰孙女，亦善文。女清照，诗文尤有称于时……” 　　捡簪子的这个情节，我先想到的是李清照的“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后来又觉得不对，这情节怎么有点像—— 　　潘金莲吃了几杯酒，筷子掉地上，西门大官人弯腰下去捡，看到她的筷子落在绣花鞋旁边？ 　　这样一想，赵日天爱情的起点被我写得有点油腻……感谢在2021-09-15 22:00:52~2021-09-16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3章 番外：易安居士 　　◎夏日绝句◎ 　　元丰七年, 有一个小女娃降生在长安的东宫。 　　太子妃王氏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是三十四岁的高龄。凤哥儿和太子成婚十七年, 生下三个儿子, 皆立住了。她看着三个皮得要命的臭小子，十分盼望能生一个女儿。 　　生女儿多好哇！ 　　陛下有四个公主，老人家总说这是难得的大福气。受到父亲的影响, 赵昊也认为生女是福。 　　可惜太子盼了好多年，一直没有女儿。他跟妻子约定：如果这一胎再是儿子，他们再也不生了。 　　“不生了, 不生了。”凤哥儿在产房里熬得满头大汗, “啊，疼啊——” 　　太子妃煎熬了一宿，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太子抱过小小的女儿, 高兴极了, 跑去给陛下报喜。 　　萧靖正在和王拱辰一起吃羊肉串串，关中不缺好羊，这边的羊肉价格便宜，皇帝隔三岔五都要吃一顿小烧烤。 　　皇帝今年七十四岁，王拱辰今年七十二岁。 　　人活到老，朋友是越来越少了。最早走的是范仲淹，他是支持迁都的, 可惜他没有看到迁都那一日。又过了十年，包拯没了，再也没有那个上朝会骂人的包黑子。接着走的是欧阳修，他活到迁都之后, 还在长安买了宅基地和房子。醉翁走后的第三年, 韩琦也撑不住了, 他上表请辞，官家批准了，让臣子回家过几年松快日子。 　　而富弼是前两年没的，走的时候虚岁八十，是高寿了。文彦博那个老小子的身子骨可硬朗了，萧靖瞅着，文彦博活到九十岁不成问题。 　　官家嫉妒老文身体好，不爱带他玩。他最近和王拱辰玩得多，大家是儿女亲家嘛。小王混成老王，很会体察圣意，说话好听得不得了。 　　王拱辰得知孙女又怀上了，高兴得不得了。他知晓陛下的心思，说：“此胎必定是女儿！” 　　“朕也盼着来一个小娘子。”萧靖撸了一根串儿，吃得满嘴流油。 　　两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边烤边吃，听得宫人来报，说是太子来了。萧靖擦了擦手上和嘴上的油，说：“让他进来吧。” 　　“爹爹，大喜啊！”太子赵昊满脸喜色，“凤哥儿生得顺利，是一个女儿！” 　　“骇，瞧我说的！”王拱辰激动得站起来，“臣说中啦，恭喜太子和陛下新添一位小娘子！” 　　孩子太小，怕吹风，所以没有抱出来给皇帝瞧瞧。赵昊此番过来，一是向父亲告知喜讯，二是想请父亲拟定孩子的小名。 　　赵家有这样的传统，自打孩子有了小名，大多数能留住。赵昊想起自己的小名，他小时候叫多肉，长得胖嘟嘟的，减肥十分困难。他的妹妹叫葡萄，葡萄的运气比他还好，早已儿女双全。 　　“请爹爹给孩子赐名。”太子很恭敬地说。 　　“朕想想啊……”萧靖想着，他问太子，“国库近日来存钱多少？有从前那么多吗？” 　　赵昊说：“已经攒了好一些，到底是希望钱越多越好。” 　　萧靖听明白了，那便是家里有点钱，但不足以奢靡花费。他告诉儿子：“孙女小名叫小富，赵小富，听着很可爱。小富即安，做人要知足。” 　　赵大富很难听，听着像是村头的老大爷。 　　“小富好听！”赵昊乐得拍手，“我这就回去告诉凤哥儿。” 　　太子妃对于这个名字没有意见，她嫁过来之后才知道，陛下喜欢这般的名儿。她的大姑闺名叫大福，二姑叫小花……如此看来，她闺女叫小富，一听便知道是陛下赐名。 　　“小富，小富。”凤哥儿抱起女儿，满眼怜意，“小富要快快长大哦。” 　　“咯咯咯咯……” 　　襁褓中的小富没有牙齿，她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灿烂笑容，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第二年，小富的爹爹当上皇帝，她成为了当朝的公主。有大臣提议将“公主”改为“帝姬”，来表达身份的高贵之处，皇帝不同意。 　　赵昊回到坤宁殿，看着刚满周岁的女儿。他逗着凤哥儿怀里的女儿，自有他的一番道理：“爹爹说了，养孩子要低调，不要张扬。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地改号帝姬，叫阎王爷知道了，一把将我们的女儿勾去怎么办？” 　　凤哥儿：“……” 　　没看出来，你是那么迷信的人。 　　“我觉得吧，公主这个称呼挺好的。”她说，“我平日里不喊公主，多喊小富。小富最聪明，她知道是我在喊她，会笑。换做是宫女喊她，她装听不见，不理人。” 　　“小富脾气大，对着我们却是乖的。”赵昊有点高兴，他喊了一声，“小富，小富看看爹爹。” 　　怀里的孩子眼睛一转，盯着他“呀呀”叫。 　　皇帝让身边的内侍过来喊人，公主把头埋到母亲怀里，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等内侍一走，公主又探出头来，小手抓住皇后的衣襟，到处张望。 　　往后好多年，宫中只有一位公主，帝后再也没有生第二个女儿。 　　赵小富再长大一些，她进学，读了很多书。她学着文人的风气，开始给自己取号。 　　“唐朝有个诗人叫摩诘居士，朕的先生叫六一居士，你的苏家伯伯是东坡居士，你要做什么居士？”赵昊觉得女儿太好玩了，她当真要给自己取一个响亮的名头，然后去文坛大展拳脚。 　　小富还没想好自己叫什么居士，反倒问他：“爹爹呢？爹爹叫什么居士？” 　　“哦，朕啊。”赵昊露出骄傲的表情，“朕的表字是日天，号日天居士。你出去外面混的时候，报上朕的名号即可。说话的时候腰板要直，气势要足！” 　　小富一下子记住了，叉着腰说：“我爹是赵日天，谁敢欺负我！” 　　“对，就是这个样子！”赵昊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夸奖她很聪明。 　　公主着这副牛逼轰轰的样子回去坤宁殿，偷喝完一整坛蔷薇露酒。凤哥儿气得想打人，女儿小小年纪喝得烂醉，谁家小娘子是她这副模样？ 　　小富瞧着娘亲高高举起的巴掌，挺着胸膛，特别嚣张地说：“我爹是赵日天，你打我啊！” 　　“打你就打你，我是你娘！”凤哥儿当即下令，要宫人们把小富捉住，“你爹是赵日天又如何？我连赵日天都敢打！” 　　王皇后把公主按在身前，不重不轻地打了孩子屁股三下。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小富哭得十分凄惨，这是她第一次挨揍。伤害性不大，可是她觉得好丢脸，恨不得找个砖缝躲进去。 　　都怪爹爹的名头不管用，她以后在再也不用他的号了。 　　她决定靠自己。 　　史官记载，先帝说过小富即安，做人要容易满足。所以公主给自己取了一个很满意的号—— 　　易安居士。 　　她以后就叫易安居士。 　　日天居士打死都没想到，他的女儿看起来那么乖巧可爱，她刚踏入文坛的时候，居然走的是黑红路线！ 　　这个名叫易安居士的家伙，专门写文章以抨击词坛大家，被各路大大的粉丝疯狂围攻。等皇帝发现的时候，民间骂易安居士的读书人估计能有大几十万。 　　易安居士：晏殊、范仲淹、欧阳修、苏轼的词，和音律不相应和，唱起来拗口。 　　易安居士：柳永的词唱起来顺口，但是内容十分低俗。 　　易安居士：要问全天下谁写词最好？ 　　易安居士：我认为我写得最好，谁都比不上我。 　　偶尔去文坛装逼的日天居士：这个易安居士是谁，竟敢如此猖狂？说我老师不行？ 　　日天居士：太气人了，赶紧派人去查，朕倒要看看易安居士是谁在捣鬼。 　　几天后，暗卫们将易安居士的马甲扒了下来，把调查结果呈给皇帝。皇帝看了足足一刻钟，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 　　煞是好看。 　　在思索片刻之后，赵昊自我开解：我家姑娘合该这么狂！这么有底气！ 　　他对着暗卫下令：“严格保密公主作词一事，不许外传。”他不是怕女儿写词一事，传出去给他丢人。而是怕那些群情激昂的读书人，得知小富是易安居士之后，因为她的过激言论而抨击她。 　　由于陛下亲自下场控评、保护马甲，易安居士在文坛混了好几年，一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有人说易安居士是豪门大户的公子，背景雄厚；有人说易安居士是屡试不第的老头子，故意贬低别人来报复社会。 　　而易安居士自己呢？ 　　又长大几岁的赵小富懂得一些道理，她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写过的某些东西通通删掉。 　　谁没有过中二时期？谁没有在网络上跟人互喷？ 　　这些年下来，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她翻阅别人的作品，心态比以前宽容多了。 　　“东坡居士的新词写得不错。”十五岁的小富评价道，“倒是有几分豪迈的气魄，不愧为豪放派代表。” 　　这一年夏天，小富的作品不再拘于儿女情怀和婉约缠绵的景物。她点燃一炉甜甜的鹅梨香，喝了一小盅梅子酒，在光影交错的梦境之中，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大宋。 　　她看见山河破碎，狼烟四起。 　　她听见战马嘶鸣，百姓哀嚎。 　　她狼狈地背着行囊，头发散乱，被身后的丫鬟推着，不断奔跑逃命。她看着汹涌的乌江水，突然想到史书上看过的西楚霸王。 　　当年西楚霸王站在这里，是不是跟她的心绪一般？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不会逃跑，会死战到底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作者有话说： 　　宋朝没有“小富即安”这个词，这是男主杜撰出来的。这个词在中华词库是一个贬义词，指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或企业刚刚取得一些成绩就轻易满足、不思进取的思想。 　　男主对这个词理解错误，他理解为近似于“知足常乐”的含义。所以他给孙女起名为赵小富，希望家里能攒几个钱，有钱花，心里便感到满足。萧靖说错了，没有人纠正他，史官将陛下的语录当作真理记载下来。所以在这个世界的宋朝，小富想着自己的名字，会想到易安，内心容易感到安定。 　　逻辑链理顺了，小富的原型是那位才女。 　　关于易安居士对各大词人的评论，有参考《词论》：“始有柳屯田永者……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往往不协音律，何耶？” 　　有引用李清照的《夏日绝句》。感谢在2021-09-16 21:00:01~2021-09-16 23: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4章 番外：破家嫁女 　　◎大福和小苏◎ 　　从小到大, 大福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有福气的人。 　　正如她的小名一样。 　　她是皇帝的长女，自幼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爹爹没有其他妃嫔, 她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等她及笄之后, 她看中了小苏哥哥，他通读诗书，性情温和, 不到外面沾花惹草。 　　苏子由是一个很好的人。 　　成婚那一年，萧靖给了女儿十万贯钱作为嫁妆和安家费用。一贯钱是一千钱，十贯就是一万钱。而十万贯呢？ 　　那就是十亿钱！ 　　皇帝想砸十个亿给女儿办婚礼, 花销堪比皇太子的东宫大婚。他召开家庭会议, 把孩子们全部叫到面前。他首先看向太子：“你的大姐姐要成婚，大宋有钱，朕愿意给她陪嫁十亿, 你有没有意见？小花、生生和葡萄日后嫁人, 也是这个规格。” 　　“我没有意见。”多肉眼泪汪汪，他不是不舍得钱，而是不舍得三个姐姐。 　　太子知道，他的三个姐姐为同日所生，估计婚期会在同一年安排。他在一年内失去三个姐姐，这个事实当真叫人悲伤。 　　“没事，你还有我呢。”葡萄毫不客气地拍到多肉的肩膀, “哥，你快点把作业写完，给我抄，不, 是借鉴一下。” 　　多肉：“……” 　　这个臭妹妹怎么那么懒呢？ 　　快点, 赶紧的, 把葡萄嫁出去就好！ 　　虽然大福得了一笔高昂的嫁妆钱，可是她的公主府并不奢华，说是舒适更恰当一些。因为娘亲教她：“房子够住就行，你还不到十八岁，头两年不适宜要孩子。陛下心里存了志向，他不像先帝，西边的地盘他也想要……万一要搬家，到了地方再建宅邸不迟。” 　　这是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莫非陛下想要迁都！ 　　大福把消息记在心里，谁都没有说，连驸马也不说。苏辙压根没想到这茬事情，因为他不知道公主的嫁妆具体有多少。 　　他不图着妻子的嫁妆过日子。 　　苏辙对于尚主这一件事，是高兴的。他和哥哥苏轼谈话：“你有你的抱负，放心去干吧。我如今成了皇亲，日后你要真的不好，我肯定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苏轼：额，你不要乌鸦嘴啦。 　　苏辙愿意成为哥哥的靠山，他是兖国公主的驸马都尉，他能见到陛下和太子。他默默地守护家人，是苏家最坚实的后盾。他的才学不如兄长，也许在仕途上没有更多的前程。 　　如今，他在府里养兰、种菜、写诗，偶尔出去爬山，写几篇文章，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年少不知富婆好，人到青年捡到宝！ 　　小苏娶了一个富家老婆，有钱有时间，居然发展成为田园诗人。大福对于农事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夫妻二人凑在一起读陶渊明的诗，在家里弄了一个两亩菜园子。 　　园子里的菜种得稀稀疏疏，说不上柔嫩多汁。但是公主和驸马自得其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啃菜叶子都是甜的。 　　刚开始种田大业的时候，小苏满怀雄心壮志：“我行四方，稻麦黍稷。果蔬蒲荷，百种咸植。” 　　他种了竹子，本是为了吃竹笋。可是竹笋长得太细，没什么吃头，小苏愤怒地写下：“竹林失蕃养，春笋日琐细。” 　　等到端午节的时候，兖国公主和驸马一同进宫。陛下看到长女的肤色，大吃一惊：“朕把你白嫩嫩地嫁出去，怎么现在变得黑黢黢的？” 　　大福捂着脸，露出羞愧的表情。 　　苏辙更内疚了，是他不好，教公主种田。 　　大福跟萧靖解释道：“爹爹，不干子由的事情，是我带着他一起种地，所以晒黑了。五月的日头是毒了一些，等到冬天，我定能白回来的。” 　　“他喜欢种田？”萧靖大感惊奇，“小苏对于收麦有兴趣吗？” 　　“有的，有的。”苏辙赶紧应下。 　　皇帝一拍手：“那好，等到秋收的时候，小苏过来观稼殿割麦子啊。” 　　在观稼殿种植稻谷和麦子是先 　　帝留下来的光荣传统，这是皇帝负责的事儿，以表示对农桑的重视。萧靖年轻的时候扛得住，从播种到收割都是他一个人忙活。如今他一把年纪，弯腰割麦的动作太辛苦啦。 　　自家女婿，不用白不用。 　　中秋节前，小苏领了差事，高高兴兴地帮岳父收割庄稼。岳父请他喝酒吃肉，小苏回家诗兴大发，跟媳妇说：“晚稻欲登，白露霄濛。人饮嘉平，浆酒如江。” 　　“我看你是喝太多了。”大福拿帕子擦了擦他的脸，觉得好笑，“这会儿还作诗，等明日起来，我看你腰疼的。” 　　第二天，苏辙按到腰上，疼得“嘶——”一声。他昨日并不觉得有多累，如今躺在床上，筋骨十分酸痛。 　　他跟公主说：“以后每一年，我都要入宫帮忙。不然这活儿让陛下全干完，太折腾人了。” 　　“子由有这份孝心，爹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大福笑着说，“不过收麦一事，你自己干就算了，不要喊二妹夫和三妹夫。” 　　“为何？”苏辙不解，在普通农家秋收的时候，老翁不但会喊上自己的儿子，还会喊上一群女婿。 　　人多就是力量啊！ 　　大福跟他解释：“钱乙长得瘦，似乎幼时有些弱症，他那双手抓药还差不多，爹爹从不喊他干重活。宝信奴是契丹人，爹爹对他有防备，等闲不会喊他。” 　　“那太子呢？”苏辙问。 　　“太子自然是要帮忙的。”大福毫不客气地说，“爹爹可劲儿使唤弟弟，想他减肥。” 　　“减肥？” 　　苏辙大敢惊奇，果然是天家的生活太好了。外头的小孩隔三岔五才能吃一顿肉，太子小小年纪要减肥，陛下生怕儿子长成大胖子。 　　要问小苏对于种地有什么感悟，那便是累并快乐着。累是身体上的累，可是收获果实的时候，心情是喜悦的。 　　大福知道驸马喜欢种地，只要他不嫖不赌，种地多好哇！ 　　她支持他种地！ 　　等到迁都之后，公主身为第一批到达长安的贵族，她在都城附近买了七八处很大的农庄。她在爹娘的指点下，又买了十处宅基地。 　　“太多了，我们也住不完啊……”苏辙被公主这个“买买买”的样子吓到了。 　　她是不是回娘家借钱了？ 　　“这是我的钱，爹娘鼓励我多买。”大福说，“等以后我们的儿女长大了，你再去买，肯定不是如今这个价格。” 　　苏辙恍然大悟，公主高见啊！ 　　大福这一生，得了三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全赖公主的投资眼光，苏辙得以用长安的农庄给女儿作陪嫁，等他嫁女的时候，庄子的价值已经涨到九千万钱。 　　这份嫁妆十分丰厚了。 　　“我们这回，是破家嫁女。” 　　小苏送着女儿出嫁，脸上笑嘻嘻，夜里背着人在哭。他十分伤心，自己的俸禄不是很多，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钱，打算给几个女儿拿去当压箱钱。公主填了不少，她给长女备了百万钱。 　　“大姐儿是个好的，我们多给嫁妆，她以后在文家的日子过得顺。”大福摇着扇子，“钱财我们又带不走，难道子由想把钱带进去棺材不成？” 　　“我不是心疼钱……” 　　“呜呜呜呜，我，我是挂念大姐儿……” 　　苏辙躲在被窝里，哭得像个大傻逼。大福本来也心疼长女，见他这么哭，她反倒要过来安慰这个男人。 　　气得她肝都疼了！ 　　这辈子，兖国公主和驸马高寿，两人活到七十岁余岁，身子骨还十分硬朗。嫁去文家的长女过得很好，她生了一个儿子，秋天的时候喊儿子过去农庄割麦。 　　收到长女的邀请，苏辙带着妻子去庄子小住几日。 　　“外祖父——” 　　“外祖母——” 　　一个清俊的少年跑了过来，脸上都是汗。大福看到外孙，笑得十分开怀，问：“你娘不疼你，喊你来做农活，瞧你这身热的……” 　　“外祖母，你热不热？我扶你过去歇凉吧。” 　　“好，好啊。” 　　少年扶着老太婆，让她坐在一张竹椅上。老太婆的动作很慢，旁边的老头子拿着一条帕子，帮她先擦一擦椅子。 　　“擦干净了，公主坐。”苏辙的脸上长了好多皱纹，他看着外孙，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偷偷问老妻：“你说是我年少时好看，还是文哥儿好看？” 　　文哥儿是两人的外孙。 　　“当然是你好看啊。”大福很肯定地说，“小苏哥哥会作诗，我看文哥儿不会。” 　　“嘻嘻，嘻嘻……” 　　苏辙挠了挠头，得意得笑了起来。 　　他看着外孙跑得像兔子一样，年轻人一头扎进去麦浪。他想要作诗，鼓励一下这种不怕辛苦、亲自收麦的精神。 　　他说：“欲收新麦继陈谷，赖有诸孙替老人。三夜阴霪败场圃，一竿晴日舞比邻。” 　　“好诗，好诗啊！”大福当即拍手捧场。 　　“欸，日头太大，小心晒到你。”苏辙问人借了一把干草，编成草帽，盖到公主的头上。 　　大福嫌草帽丑，不想戴。苏辙非要她戴，劝道：“公主戴着吧，不然去了黄泉之下，陛下骂我：为何朕的女儿，又变得黑黢黢的？” 　　“哈哈哈哈哈，爹爹肯定会骂你。” 　　大福笑得前仰后合，不觉有眼泪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番外的题目叫破家嫁女，既有官家破财嫁女之意，同时也指小苏嫁女。 　　关于福康的婚礼，有参考《嘉祐杂志·补遗》：“合同司岁会，支左藏库钱八、九万贯，近岁至三十五、六万贯。初令皇太子料钱千贯，无公主料钱例……福康出降后，月给千贯。”大概意思是宋仁宗在长女福康公主结婚的时候，不但给了高额的嫁妆，而且福康结婚之后，每个月可以得到百万月薪。 　　有引用苏辙的《和子瞻次韵陶渊明劝农诗》、《葺居五首》、《文氏外孙入村收麦》。 　　有引用苏辙破家嫁女的典故。 　　感谢在2021-09-16 23:25:38~2021-09-17 17: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5章 番外：小儿医馆 　　◎小花和钱乙◎ 　　小花成婚之后, 同样获得一大笔嫁妆钱。 　　她和钱乙商量怎么花用。 　　“我们的房子不用很大，够住就行。”她说,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不如开一家小儿医馆。” 　　“小儿医馆？”钱乙一听，便知道是给小孩子治病的地方。 　　小钱大夫从胎里有些弱症，他年幼的时候长得瘦小, 便想自己学医来给自己治病。等钱乙再长大一些，他得到陛下的支持，专攻儿科这一行。大宋官办的医学院开设九科, 广招愿意从医的医学生, 可是愿意学儿科的医学生一直是最少的。因为儿科又称哑科，很多患病的小孩年岁小、口齿不清，他（她）连自己哪儿疼都说不出来, 容易导致误诊。 　　而误诊的结果就是……主治大夫很可能要背负责任！ 　　搞不好就是人命官司！ 　　“……我们不能因为怕事, 而不去治患病的小孩。”钱乙沉下心来，“没有健康的小孩，哪里有健康的大人？”为什么近半数小孩早夭，还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 　　“我来帮你。”小花说。 　　别人怕事，她不怕。她是公主，有她罩着，钱乙只管放心去行医, 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天塌下来有她顶着。 　　唐国公主入宫面圣，跟陛下说开办小儿医馆一事。她说：“爹爹给了我那么多嫁妆钱，我自己用不完，想拿来办一家小儿医馆, 专门给小儿治病。” 　　“可以啊。”萧靖对于女婿的想法表示支持, 他提出自己的建议, “如果医馆的规模越发大，应当建一个住院部，让一些重症的小孩暂时留在医馆治疗和生活，将他和其他人隔离开来。比如一个得了天花的孩子，你叫他回家，搞不好惹得全家人、整条街的人都得病。” 　　“爹爹说得对。” 　　小花把这番话转述给钱乙，钱乙对岳父越发敬佩。陛下不懂医，可是他的眼界非常人能比。 　　“陛下说隔离治疗的这个观点，太对了！”钱乙一拍脑袋，“我前几日研究小儿的痘疹症状，发现了有一条村，好几个小孩都得了水疱（水痘的古称）。” 　　“水疱可是会蔓延的？”小花惊呼一声。 　　“莫慌，那条村的大人已经把孩子关在屋里，没有让他们出来走动。孩子们吃过几幅银翘散，水疱已经结痂，再过半个月能治好。”钱乙安慰小花，“我每次从那里回来，都在外面的驿馆重新洗澡，再把衣服也换了。我自己懂医，肯定不会把病气带到家里，害你生病。” 　　小花：难怪我看你有好几次出去的时候是蓝色衣裳，回来的时候穿着灰色长袍。 　　公主一掷千金，很快相中一处旧宅，挂牌写上“小儿医馆”四个大字。钱乙亲自面试，招了十个小学徒，负责抓药、熬药、打扫等杂务。他再收了五个医学生，名为实习，边干边学。 　　起初好多人看热闹，不明白小儿医馆是什么医馆。 　　“便是专门给小儿治病的医馆！”新招的小学徒说。 　　小儿医馆刚开业，门口摆了许多鲜花，花上面写了送礼人的名讳。外人看到不乏有王公大臣送花，再打听一下，原来这一处医馆是唐国公主的驸马开的！ 　　不得了不得了，难怪背景如此雄厚。 　　“小儿医馆新开业，有小钱太医坐镇！” 　　“积虫、黄疸、疱疹，可治！” 　　“咳嗽分寒热，切莫吃错药！” 　　几个小学徒卖力地喊着，钱乙穿着浅色的大褂，正好遇到一个带着小男孩上门的夫人。夫人穿着丝绸衣裳，身后有仆妇和丫鬟，俨然是城中富户。她的神色有些焦急，半信半疑地问：“大夫，能治吗？” 　　她家孩子喊疼，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她先前请了一位大夫，孩子吃药之后腹泻不止，泻得脸色苍白，差点晕倒在屎盆子上。 　　夫人见此，哪里敢继续给孩儿吃这种药？ 　　她今日听丫鬟说起，有一家医馆打着太医的名号，说专治小儿的症候，端得是十分热闹。她心念一动，带着儿子上门来求医。 　　“娘，痛痛——”身着锦衣的小男孩蜷缩成一团。 　　“我看看。”钱乙接过妇人怀里的孩子，见小孩身体瘦弱，脸蛋却浮肿起来，更兼脸色苍白。他伸手摸到孩子的脉搏，又摸了摸对方的肚子。 　　“是这里疼吗？”钱乙问。 　　“疼，疼——”小男孩被摸到痛处，瞬间尖叫起来。 　　“你这是脾胃虚弱，中焦气滞，而且最近天气转凉，发作得越发厉害。”钱乙说得慢一些，身后的医学生奋笔疾书，写着第一个小患者的病历，“病发之前，你是不是吃过肥肉之类的东西？然后有呕吐，最近吃得少，吃两口便好像饱了。” 　　小男孩眼巴巴地瞧着人，没说话。 　　“小公子曾吃过祠堂里祭祀的肉，吃了巴掌大一块。”照料孩子的的嬷嬷说，“小公子这几日进得不香。” 　　夫人听得频频点头，这家医馆的大夫能说中孩儿的情况，医术应当不差。 　　“我给孩子开几幅异攻散，一副药散配一碗半的水，加五片铜钱大的生姜、两个红枣，煎至一碗水的药，在吃饭前给孩子喝了。”钱乙说，“异功散不便宜，因为其中用到切片的人参。” 　　“我们吃那个散。”夫人点头。 　　她家有钱，给孩子用的药自然是要最好的，人参并非吃不起。 　　钱乙点头，让小学徒去拿异功散。散是他闲暇时配的，用到人参、茯苓、陈皮、甘草等几味药材。他用的都是好药，除了有消滞的效果，还能温补理气，调理孩子的肠胃。 　　他送走了第一位小患者，很快遇到第二位上门的人。这个孩子比前面那位年岁更小，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被一个黑瘦的汉子带着身边。 　　汉子站在医馆门口，不敢进来，惴惴不安地问：“大夫……这里是给孩子治病吗？能治好吗？” 　　“先进来给我看看吧。”钱乙说。 　　汉子牵着孩子，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钱乙一看，这次的患儿是一个小娘子，三四岁左右，脸色青黄，四肢很瘦。 　　唯独她的肚子有点鼓。 　　钱乙提问身后的医学生：“你们看她和前一位患者有何不同？” 　　“应当不是积食。”医学生看出来几分，这家人看起来不富裕，哪里来那么多甘肥之物给孩子吃。 　　“对。”钱乙看着这个小娘子，轻声问她，“是不是肚子疼，疼得要哭？吐出来的东西是清的？” 　　“疼。”小娘子拉着爹爹的手，她的眼角挂着泪水，几乎又要哭了。 　　“对对对，她吐出来的是清的。”汉子立刻说。 　　“发作的时候，心窝痛不痛？”钱乙问小孩，指了孩子身上的部位。 　　“不知道。”小娘子咬着嘴唇，“疼。” 　　钱乙叹了一口气，不然怎么说是哑科呢。他再问孩子：“疼的几日，你拉屎多不多？” 　　小娘子羞得没说话，当爹的倒是知道：“她没拉，屋子里的屎盆子不见有屎。” 　　“她应当是肚子里有虫，吃两剂安虫散能好。”钱乙告诉汉子，“安虫散里面有巴豆，药性霸道，等她肚子疼的时候，需用米汤送服。她喝完一剂药，不但会拉屎，甚至会有些腹泻。等肚子干净之后，她能长胖些许。” 　　汉子搓了搓手，露出为难的神情：“大夫，这药是不是很贵……” 　　钱乙摆了摆手：“算了，安虫散不要你的钱。等小娘子排清肠虫之后，你给她多熬一些米汤，要好生补一补。” 　　他自己做的安虫散成本要五十钱一剂，两剂药能把人治好，并不算多少钱。他见这家人生活困难，免费舍药，当作是做善事。 　　…… 　　小儿医馆打响了名气，等到迁都的时候，东京的百姓十分不舍得钱大夫离开。城里那么多孩子，将近有三分之一的小孩去过小儿医馆看病。 　　钱大夫是一个心善的好人，若是遇到特别困难的家庭，他时常会免了小儿的药钱。如果有人拿送来菜蔬鸡蛋等物，或是未炮制的草药，也能顶替药钱。 　　有患儿家里自发给钱大夫送花，花儿扎成一个个圈儿，圆圆的好大一个。好多人神情激动，洒泪当场—— 　　萧靖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是谁家死人了，要开席。 　　“那是怎么一回事？”官家问内侍。 　　“是东京百姓不舍得唐国公主的驸马都尉，要给他送行。”内侍说。 　　萧靖：“……” 　　怎么没有人来送一送皇帝呢？ 　　皇帝居然不如小钱太医受欢迎！ 　　钱乙到了长安，继续开他小儿医馆，他的名气更大了，接待了全国各地过来求医的儿童家庭。他治过一个姓阎的孩子，那个孩子体弱多病，每次病发几乎是九死一生。阎季忠好不容易长大成人，跟随钱乙学医。 　　年少时的小钱太医，最终成了钱老太医。 　　除了为小儿诊治，钱老一生中很少给成年人看病，唯独公主是例外。成婚之后，钱乙只要在家，必定会每日为小花把脉。 　　“公主，臣请脉。” 　　“善。” 　　钱家小娘子看得稀奇，为何祖父每日都给祖母看病呢？祖父时常给祖母配药，每次的药方都有增减变动，绝对不会一模一样。 　　钱乙八十二岁那一年，小花七十一岁。有一天清晨，他给公主请脉之后，吩咐家人把兖国公主、越国公主、齐国公主请过来，说家中设宴。年过花甲的多肉收到消息，饭没吃几口，带着儿孙出宫来了。 　　小花梳着“一年景”的发式，在鬓边簪了好几朵蔷薇花。她穿了一身新衣服，很高兴见到兄弟姐妹，劝大家开怀吃喝。她看到自家子孙还有兄弟姐妹的后代，人太多，她认不全。 　　倒是好多人认得二姑/二姨/姑婆/姨婆家。 　　因为哪个小孩生病，皆被钱乙治过。上个月，钱乙以“黄土汤”治好了太子的女儿。小娘子跑过来，期盼地说：“二姑婆，你给我们讲讲小钱太医的故事吧。” 　　小花眉飞色舞地说：“小钱太医他啊，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大傻子……” 　　钱乙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笑着任由她在编故事。小花下了宴席，露出疲倦的神色，钱乙摸到她的手心越发冰凉，神色一变，并未多言。 　　“二哥哥，我好困，药来了没有？” 　　“今天不用喝药，困就睡吧。” 　　小花发觉外面分外安静，她合衣睡着了。钱乙帮她拢顺头发，然后自己一并躺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关于异功散和安虫散，引用自《小儿药证直诀》。本书为钱乙逝世后六年，由学生阎季忠将钱乙的医学理论、医案和经验方子，加以搜集、整理而成。 　　宋代钱乙创立了我国最早的儿科病历。 　　钱老在八十二岁那一年去世。 　　感谢在2021-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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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主在新皇后的谗言之下，将太子废为庶人，贬去上京。耶律乙辛派人杀害太子，对外说是太子病死。国主见儿子死了，又开始伤心，他欲审问太子的妻妾，问太子身亡一事。耶律乙辛先下手，暗中派人将太子的女人们杀死。 　　太子死的时候才二十岁，他留下自己两岁的孩子。 　　国主派人将亲孙子接回来，朝中的大臣们心思涌动，有人认为耶律乙辛想要害死皇孙，欲谋权篡位。即使皇孙不死，孩子太小了，他能当皇帝？ 　　国主已经四十几岁，他还能活多少年，这个说不准。如果是小皇帝登基，再有奸臣当道，这个国家肯定要完！ 　　这会儿倒有宗亲大王想到远在大宋的宝信奴，他是先帝的儿子，是国主的血亲兄弟。如果国主哪天不在，宝信奴的年岁和资历是最老的！他这种人想要争权，乳臭未干的小皇孙哪里能抢得过他？ 　　宝信奴掌管回图务多年，未曾出过纰漏，可见是一个能人。 　　别人想要游说宝信奴回国，宝信奴嘴上说考虑一下，夜里和生生说起这一件事情。 　　他问：“公主想要当皇后吗？” 　　“有人想叫你回去争斗？”生生一听就明白了，她气得转头要走，“皇后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我不想当皇后……他们是不是想你娶一个萧氏女子，让她当皇后？” 　　辽国祖宗定下来规矩，历代皇后必定姓萧。生生不想宝信奴回去辽国，然后娶别人为妻。 　　宝信奴将她抱到怀里：“哪里有什么萧氏女，我不走，我在长安陪你。咱们不当皇后，当公主挺好的，好多人都羡慕公主命好。” 　　“我怕你走。”生生的耳朵红红的，她害怕自己某一天醒来，一睁开眼睛，找不见他了。 　　好多人都想当皇帝，以为当皇帝有千百种好处。 　　“真的，我不走。”宝信奴举起两根手指，装作要发誓，“我要是离开你，罚我下辈子给公主当小狗。” 　　生生信以为真，十分高兴。宝信奴在心里衡量过，天上掉馅饼不是那么好吃的，辽国没有大乱，他回去作甚？ 　　当靶子被人打吗？ 　　第二日，他拒绝了辽国那边来的人，婉拒道：“年老力衰，想过几日清静日子。”然后他去了书房，看见自己的儿子胡都古在学习。 　　“胡都古”在契丹语当中，是福气的意思。 　　“胡都古，你在看什么书？”宝信奴见儿子的神情十分专注。 　　“爹爹，我在看三国。”八岁的胡都古健壮如小牛犊，这个孩子很聪明，会读书能打拳，“我觉得三国时期的刘备很厉害！” 　　宝信奴拿过儿子手里的书，随意翻了两页，说：“刘备他宣称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在乱世中能打下一片天下，确实是厉害的。” 　　他心想刘备这人十分精明，国家不乱的时候，刘备不敢当出头的鸟儿。刘备明知刘表对自己防备，起初却一直依附刘表这样的诸侯。 　　这说明什么？ 　　说明想要当皇，必须要猥琐发育！ 　　宝信奴深感“苟”这一道，父亲将他送到大宋，官家对他有成见，他苟了那么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 　　他问儿子胡都古：“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件宝物，而那件宝物不属于你，目前被好多武士看守，你欲如何？” 　　“我会等。”胡都古思索片刻，“为了宝物赔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如果哪一天附近大火，把房子烧了，别人都跑去救火，我可能会把宝物偷到手里。” 　　他小小年纪跟着父亲搞事，开始接触斥候那一套训练。翻墙、放火、盗窃……略懂毛皮。有一些事情，父亲不会告诉娘，却会告诉他。 　　“好孩子，你这样想，我放心了。”宝信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以后不必为这个儿子担忧。 　　他家有公主，他也能挣钱，天下有什么宝物值得胡都古去偷呢？ 　　“偷东西不好。”宝心奴告诉儿子。 　　“我不偷东西。”胡都古说。 　　东西有什么好偷的？ 　　唯有一样。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没了太子，他把孙子抚养长大，传位给他。耶律乙辛的阴谋败露，最终被辽道宗耶律洪基被处死。 　　当年的小皇孙叫做耶律延禧，便是日后的天祚帝。 　　天祚帝登基之后，对耶律乙辛的同党严加惩治，诛杀其党羽。他为自己的祖母、父母平反，赦免了朝堂上许多被耶律乙辛诬陷的大臣。 　　然而，耶律延禧喜好游猎，不喜处理国事。正月，天祚帝去鸭子河钓鱼；二月，他去巡幸春州等地。六月多雨，无奈这个天气不能出去打猎。七月，耶律延禧在黑岭游猎。 　　辽天庆二年（1112年）二月，帝到春州，召集附近的女真族酋长来朝。帝命女真族人跳舞，为有一人不肯跳舞，问其姓名，曰完颜阿骨打。 　　耶律延禧觉得这个人桀骜不驯，想要杀掉阿骨打。他被身边的臣子劝住了，别人都说，这个人将来不会有大作为，国主跟这种人计较掉份儿。 　　阿骨打逃过一死。 　　天庆五年的正旦日，阿骨打联合女真族人，建立金朝，正式反辽。同年，宝信奴病入膏肓，临死前他把手上的势力全部交给儿子胡都古。 　　胡都古问：“父亲，如今正是时候吗？” 　　“我要去底下陪你的母亲，你将我们安置在一起。”宝信奴伸着干枯的手，“汉人都说守孝，你为公主守孝三年，再走吧。公主不喜欢去辽国，你将来有了大出息，莫要把她带走。她不喜欢其他的身份，她说做公主就很好。” 　　胡都古点头：“我记住了。” 　　辽天庆七年，乾、懿、豪、徽、成、川、惠等州相继投降，辽国国内败势已定。有金国使臣至宋，献上国书，建议宋金联合攻辽。大宋皇帝赵昊不允，封辽兴宗之孙耶律胡都古为东平节度使，任驸马李纲为亲征行营使，言出兵助辽。 　　大宋出兵的条件为：辽国归还燕云十六州。 　　辽国天祚帝签下盟书，接纳胡都古一支，将其纳入宗谱，并册封为韩王，领兵二十万。辽保大三年，阿骨打病逝，金军为宋辽联军追击，溃散东逃。 　　辽保大五年，天祚帝欲往春州接受金军投降。有诈，帝遭遇伏击，不久去世。 　　韩王耶律胡都古于内乱中登基称帝，对宋称辽王。辽王并未将父母的坟墓至辽国境内，又不曾追封父母，此乃一件怪事。 　　…… 　　后世有学者推断，说东辽皇帝耶律胡都古并非辽兴宗的孙子，而是大宋皇帝的阴谋。大宋皇帝欲索取燕云故土，故推举一契丹人做傀儡，以此控制风雨飘摇中的辽国。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十香词》冤案、《辽史》、耶律乙辛生平等历史资料。 　　《辽史》：大康元年，皇太子始预朝政，法度修明。乙辛不得逞，谋以事诬皇后。后既死，乙辛不自安，又欲害太子。乘间入奏曰：“帝与后如天地并位，中宫岂可旷？”盛称其党驸马都尉萧霞抹之妹美而贤。上信之，纳于宫，寻册为皇后……上大怒，废太子为庶人……徙于上京，囚圜堵中。乙辛寻遣达鲁古、撒八往害之，太子年方二十……上哀之，命有司葬龙门山。欲召其妃，乙辛阴遣人杀之。 　　历史上辽国被宋金联军所灭，天祚帝投降金朝，不久后去世。起初宋朝和金人合伙攻辽，史称海上之盟。金人说打下辽国之后，会将燕云故地归还给大宋。然而金人不白给，宋徽宗交纳巨额赎金，才赎回六座空城，百姓全搬走，财物早已被金人搜刮一空。 　　如果宋金不联合，反倒是宋辽联合呢？以辽国为战场，北宋能保住吗？ 　　可能会保住。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耶律大石在辽国灭亡后建立西辽帝国，国家在中亚存在八十余年。所以假设耶律宝信奴的儿子有大宋的兵马支持，在内乱的时候称帝东辽，并非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感谢在2021-09-18 20:25:57~2021-09-19 22: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痕☆ 1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7章 番外：猫店 　　◎葡萄和韩纯彦◎ 　　迁都到长安之后, 葡萄和韩纯彦开了一家猫店。 　　如今猫店的镇店之宝，是金娇娘的孙子, 金小娘。 　　小狮子趴在猫店门口, 半眯着眼睛在晒太阳。它尚未长大，毛茸茸的模样是比普通狸奴大了一圈，但并不算十分可怕。附近的小孩都爱过来逗它, 说猫儿好看。 　　“别逗它了，它凶得很，长大之后连公牛都敢斗一斗。”韩纯彦端着一盆猫饭出来, 孩童们一哄而散, 以为他在瞎说。 　　牛多猛啊！ 　　一个孩子大笑：“哈哈哈哈，店长肯定在吹牛！”猫怎么可能斗得过牛？ 　　韩纯彦没有搭理这帮熊孩子，他朝着小狮子喊了一声, 金小娘伸了一个懒腰, 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店里。它趴在自己专属的食盆旁边，盆里是碎肉和新鲜的内脏。它把小脸卖了进去，吃得喷香。 　　普通猫儿七八斤叫成年大猫，可是搁在狮子身上，它还是个奶娃娃。 　　金小娘吃饱喝足，转身回去院子里头。它往一个女子扑过去，拿脸去蹭她的小腿。韩纯彦是它的头号铲屎官, 眼前这位是二号。 　　“瞧你的脸油的。”葡萄边笑边骂，“这才吃过饭，油全弄我身上了。” 　　齐国公主在长安开了一家猫店，除了服务自家的大猫, 同时也对外营业。可是店里的生意惨淡, 没几个客人过来, 着实没什么意思。 　　公主回宫一趟，向陛下说了自己的困惑。 　　葡萄说：“爹爹，猫店是开了起来，可是这日子一天天过的，没什么滋味。有几家猫店卖的猫儿很便宜，喂的猫鱼时常有臭的。我做不到，我卖的猫儿贵，别人都不来买。” 　　萧靖给女儿指了一条明路：“经营之道，除了搞价格战，还要有其他优势。比如宠物医院如何？如果你的猫店能够有兽医给猫儿治病，那么城中富户有猫生病，定然会来你的猫店。这样一来二去，你店里的客人自然多了。” 　　据陛下所知，宋朝的猫店好像没有兽医。 　　这是一个新的发展方向，宠物医院大有可为啊！ 　　“多谢爹爹帮我！”葡萄高兴极了，她回家和韩纯彦商量这一件事情。韩纯彦认为兽医可行，然而关键是—— 　　他睁大眼睛：“我上哪儿去找会给猫儿治病的大夫呢？” 　　正常大夫会给人治病，而不给畜生治病。 　　韩纯彦在城中转悠了好几日，找不到任何一个愿意给猫儿治病的大夫，倒是遇到两三个糊弄人的骗子。他跑去医馆问坐堂大夫愿不愿意去当兽医，险些被人打了出去。 　　消息传到韩琦的耳中，韩琦气得饭都吃不下，当晚把四儿子喊回来。 　　“你说你做点什么不好？便是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也比现在要强。”韩琦气得一巴掌打过去，“是不是你教坏公主？先是说开猫店，然后又要折腾那个什么兽医？” 　　堂堂驸马都尉跑去经商，做点正经生意就算了，这个小子居然想要卖猫，给猫剪毛！ 　　韩琦觉得四儿子很不长进。 　　韩纯彦没躲开，他挨了爹爹的打，捂着脸说：“是陛下给公主出的主意，让店里多几个兽医。我去招大夫给猫儿看病，没有人乐意……” 　　韩琦顿时傻眼了，这是陛下想出来的一出？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会说谎，小子说是陛下的主意，应当便是陛下说的。 　　唉。 　　当臣子的深感追不上陛下的步伐，陛下的奇思妙想太多了。 　　…… 　　韩纯彦招不到兽医，正在万分苦恼之际，他突然想到一个人选—— 　　唐国公主的驸马，钱乙！ 　　“钱哥擅长给小孩看病，猫儿四五斤大，跟刚出生的孩子差不多，钱哥肯定能治……”韩纯彦对着葡萄絮絮叨叨，他的心情既期盼又忐忑，“我去找钱哥，他愿意当兽医吗？” 　　“他不会。”葡萄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她说：“不过……你可以试着去问钱乙带的儿科医学生，看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愿意转业当兽医。多给钱，总能请到人的。” 　　“对啊！”韩纯彦一拍手，急匆匆地要去准备礼物。 　　齐国公主带着驸马，备上厚礼，专门去拜访姐姐和姐夫。小花一看这个丫头，笑了：“稀客啊，怎么今日过来了？” 　　“我们有些事情想要麻烦二姐夫。”葡萄直接说，“我想要问二姐夫要几个实习的医学生。” 　　钱乙一脸茫然，这是什么事儿？他问：“你们那家猫店不开了，想开医馆不成？” 　　“不是，猫店继续开。”韩纯彦挠了挠下巴，“我的猫店里头想要配三个兽医，帮忙给猫儿看病。只是没有大夫愿意当兽医。我想在钱哥这里找几个医术高的儿科学生，跟猫儿看病跟给小儿看病，应该差不多吧……” 　　钱乙被连襟的想法大大震惊！ 　　“这怎么能一样呢？” 　　“治人和治猫不一样啊！” 　　“难道你还想给猫儿把脉不成？” 　　“唉。”韩纯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他不会放弃的！ 　　三日后，年轻人耷拉着脑袋，路过一个水沟的时候，捡到一只耳朵有缺角的老猫。老猫的叫声很沙哑，身上没有肉，俨然是跟别的动物打架抢地盘，导致的耳朵受伤。韩纯彦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把老猫抱起来，然后跑去小儿医馆找钱乙。 　　他哀求道：“钱哥，帮帮忙，你救救它吧——” 　　“好。”钱乙看到老猫蜷缩成一团，十分可怜。他虽然不懂给猫治病，但基础的情理外伤、包扎等工作，原理是一样的。 　　他让几个学生把猫按住，顺带给这只猫洗澡清洁。他见猫身上有跳蚤，微微皱起眉头。 　　“平日里有小孩长跳蚤，我给他（她）用这个药，能杀虫。除了毛皮，我估计这只猫的肚子里也有虫。”钱乙跟韩纯彦说，“我不知道猫用完药，它会不会被毒死。” 　　韩纯彦立即点头：“请钱哥给它用药吧，如果死了，是它的命数到此为止。药钱多少，我出了。” 　　有他这句话，钱乙放心地给猫用了驱虫药。他细细清理老猫那一只被咬伤的耳朵，重新上了药，用纱布包好。 　　这是猫店救回来的第一只流浪猫，葡萄给它取名，叫做朏朏（读音同“匪匪”）。老猫朏朏长着一条白色的大尾巴，跟《山海经》里面描述的神兽朏朏差不多。神兽朏朏白尾有鬣，养之可以解忧。 　　老猫朏朏和金小娘打了一架，小狮子年少没经验，居然没打过一只猫儿。 　　从朏朏之后，韩纯彦开始了自己的捡猫生涯。 　　他第二次在某户人家的墙脚下，救下来一只坡脚的小猫。小猫从墙上摔下来，腿骨折了，被钱乙救了回来。 　　小猫的脑袋是白色的，身子却是玄色。葡萄给小猫取名天狗，因为《山海经》里面的天狗“如狸而白首”。 　　“据说天狗可以逢凶化吉！”韩纯彦很开心地说。 　　第三只流浪猫是一只独眼母猫，钱乙和学生们治了半个月，遗憾没能把它的坏眼救回来。葡萄叫它讙讙（读音同“欢欢”），因为神兽讙只有一只眼睛。第四只小猫长得很怪，它原是公猫的模样，后来竟然怀孕产子，主人认为它是怪物，将之遗弃。 　　“我们类类才不是怪物呢。”葡萄把类类母子接回来收养，“本来就是有这样的猫嘛，其名曰类，自为牝牡。” 　　韩纯彦时常能捡到猫，又带去钱乙的小儿医馆诊治，一来二去的，医馆里好几个医学生都记得他。半年之后，当他问有没有人愿意去当兽医，竟然有一个学生答应了。 　　“到哪里去治病无所谓。”姓陈的学生笑起来有点腼腆，“主要是韩哥给的钱比较多，我自己也很喜欢猫。” 　　钱乙：“……” 　　行吧，连襟的店里有了兽医，以后就不用来烦他了。 　　韩纯彦在捡猫的过程中，打听到很多事情。有很多猫不是天生残疾有病，而是被人虐待的，比如讙讙坏死的那只眼睛，是被它的前主人捅伤的。讙讙天生的眼珠是淡金色的，特别漂亮。 　　“怎么有那么残忍的人呢？”他和葡萄说起这件事情，“唉，别人买下猫，他们背地里想怎么折腾，我不可能去官府告他。” 　　“虽然不可能告他，但是……我找爹爹说。” 　　葡萄进宫找萧靖，讲了自己的困惑。她想要帮助那些猫，想要虐待动物的人得到惩罚。 　　“立法保护似乎不可行，民间依旧有过苦日子的人，单拿出来说，人们快要饿死了，猫肉吃不吃？自然是可以杀了吃肉的。”萧靖沉思了片刻，“不过你们可以成立一个动物保护协会，宣传狸奴等各种动物的可爱之处，引导人们不要去虐待它们。如果遇到受伤流浪的猫狗，协会要出面去保护，给予吃住的地方和医药。” 　　“是。” 　　葡萄听进去了，开始筹备成立协会的事情。 　　她得知大姐夫的姐姐八娘是一个大画家，她请八娘为协会作宣传画。苏八娘对于“动物保护”的理念十分认同，她主动加入，成为协会的第一个正式成员。 　　八娘提议：“不如我们印发一些宣传的单子，在街上派发。再编排几出关于动物保护的好戏，到瓦子里表演，孩子们免费观看。” 　　“这个好！”葡萄很赞同地说。 　　除了单子、戏剧……齐国公主有钱，她还专门让匠人打造了一批精巧的小发箍，是猫耳朵的式样，戴在头上特别可爱。她招了二十个漂亮的宣传员，皆是少男少女，让人戴着小猫发箍，在上元节的时候派宣传单。 　　“欸，好漂亮的发饰，你们是在哪里买的？” 　　一个看花灯的小娘子看中了毛茸茸的猫耳朵发箍，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负责宣传的何小雅递给她一张传单，笑着说：“我们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只要你加入协会，能免费得这样的发箍。” 　　小娘子惊喜地问：“不要钱？” 　　何小雅说：“不要钱。” 　　小娘子有些迟疑地问：“你们那个……什么保护协会是做什么的？” 　　“传单上有写我们的联系地址，对，就是齐齐猫店。”何小雅耐心地解答，“比如你在路上看到一只受伤的狸奴，你可以送回来我们协会，帮它治疗。又比如你看到有人虐杀一只犬，你出手阻止这样的行为，救下那一只犬。救助动物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善恶有报，种善因得善果。” 　　小娘子对上何小雅热切的眼神，愣了一下，轻声道：“我加入这个协会。” 　　帮助猫狗而已，那么小的事情，她可以做到的。 　　这一日，萧靖溜出来看花灯，他很快找到葡萄，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 　　“传单还剩下多少？我帮你派了。” 　　“欸，爹爹你怎么出来了？还有一百份左右。”葡萄戴着白色的猫耳朵发箍，她生得好看，时不时有路过的郎君看她。 　　韩纯彦戴着同款的猫耳朵，眼睛死死地瞪着别人，瞪得快眼抽筋了。 　　“把你的发箍给我，我戴着玩。”萧靖毫不客气地拿走闺女的猫耳朵，顺便把女婿的猫耳朵也拿了。他拿着一沓传单，让人找到韩琦。 　　韩琦心里一慌，眼下大过节的，陛下突然要找他？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孩子们有自己的事业，朕身为家长，自然要帮忙出力。”萧靖毫不客气地把大半传单塞给韩琦，“韩纯彦是你生的，你也要帮忙。” 　　皇帝把猫耳朵戴到大臣的头上，还别说，韩琦保养得不错，头发很黑，白发少。 　　好看呐！ 　　被迫戴上猫耳朵的韩琦：社会性死亡现场。 　　可怜韩相公一把年纪，握着传单，在风中瑟缩。他瞧见一个路过的小姑娘，迈着老胳膊老腿上前：“看看吧，我们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人……” 　　小姑娘满脸警惕地看着他，然后一溜烟跑了。 　　韩琦好不容易派完传单，在一个茶水摊子上找到陛下。陛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碎肉，丢给路边的流浪猫。那只公猫吃完东西，没走几步，倒在地上。 　　看得老臣那是心惊胆战。 　　莫非是陛下下毒？ 　　“走！”萧靖提起地上的猫，看到后面的韩琦，露出一个笑容，“朕加入协会第一日，没想到就要带猫去绝育。” 　　“绝育？”韩琦没理解。 　　“就是把它给阉了。”萧靖语重心长地说，“稚圭以后看到了，也应当这样做。” 　　韩琦：我看到了什么？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将猫掳走，强行阉了。 　　韩琦：我好害怕。 　　韩琦：我什么也没看到。 　　作者有话说： 　　我想起我学校有一只大橘，根据学生不完全统计，据说它大概有二十几个孩子，三个老婆。然后某一天，有热心群众把大橘给捉了，从此大橘失去了它的蛋/蛋…… 　　明天是赵日天的女儿赵小富（易安）的cp，拆cp,不喜欢可以不买。感谢在2021-09-19 22:52:51~2021-09-20 22: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柿梨花 9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8章 番外：找驸马 　　◎小富和李纲◎ 　　等到小富及笄那一年, 赵日天打算给女儿找一个好夫婿。 　　官家很认真地问：“儿啊，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我心目中的郎君……应该像, 像是西楚霸王那样的, 能打！”小富托着脑袋，她昨日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头乱糟糟的，一切都叫她心慌。 　　她梦见敌人的军队打过来了, 目之所及，哀鸿遍野。她当时悲痛欲绝，特别渴望有一个大英雄站出来, 能保护她和全城的百姓。 　　西楚霸王这样的千人敌可称英雄！ 　　“项羽似的可不好找。”赵昊皱起眉头, “小富，你想要找一个习武的驸马？跟你姑祖父那样的？” 　　鲁国长公主在几年前过世，她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她跟随驸马狄青南征北战, 守卫国家的疆土, 最后夫妻二人是以军礼下葬，陛下为此辍朝七日。 　　赵昊觉得姑姑和姑丈很厉害！ 　　要是他的女婿是一个武将，并非是不可以的事情。只是他知道小富素来爱填词赋诗，只爱舞刀弄棒的驸马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啊。 　　官家说：“你们之间可能会话不投机。” 　　“这有何难？”小富笑起来露出一双小虎牙，“我要找一个既会填词、又特别能打的驸马。” 　　赵日天：“……” 　　你这要求有点高啊。 　　你想要驸马文武双全，你咋想得那么美呢？ 　　得亏是自己的亲闺女，皇帝觉得公主的要求丝毫不过分。小富的要求高, 她从十五岁挑到二十岁，都没有挑中心仪的郎君。王皇后替公主急得头顶冒烟，可是公主压根不急。 　　“娘，你急什么。” 　　“姑婆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 还没有认识姑祖父呢。” 　　“爹爹说了, 好饭不怕晚……哎哟, 娘，你别打我！” 　　小富捂着脑袋，一溜烟跑出来坤宁殿。小娘子长出了一口气，得亏娘旁边没有趁手的家伙，打她脑袋也不疼。她跑去找官家：“爹爹，我不急，你也不急，对不对？你莫要把我随便许配给别人……” 　　“朕是不急的。”赵昊很有自己的道理，“朕有钱，即使小富嫁不出去，朕养你一辈子。” 　　他这么说，小富顿时安心了。娘举办过好几场赏花会，小富明知道是相亲，去参加了。 　　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在座的那些郎君。 　　有人是绣花枕头，只会说不会做。 　　有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就说相思。 　　有人百般算计，盯着公主目不转睛，活像瞧见一块大肥肉。 　　倒是有一人勉强算得上才俊，他眉眼清秀，谈吐不凡，肚子里应当有些墨水。 　　小富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吾叫赵明诚，乃左仆射赵挺之第三子，见过公主。” 　　小富一听这个人的名字，顿时就失了兴趣。她姓赵，他也姓赵，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这有什么好相亲的？ 　　同姓不婚，赶紧跳过。 　　赵明诚见公主和旁人说话，心里一阵怅然。他偶尔得了两首妙词，一时间惊为天人，千般打听之下，才隐隐察觉到那首词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 　　似乎为眼前的这位公主所作。 　　“可惜了。”他叹了一口气。 　　大宋政和五年，二十岁的赵小富依旧没有对象，赵昊嘴上说不急，心里还是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他暗中观察参加科举的年轻考生，这还真让他看中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做李纲。 　　李纲这个人只比小富大两岁，独自来长安参加科举。按照考试成绩来看，李纲年轻没经验，文章没作到没到点上，是该落榜的。 　　但是官家发现了李纲身上的闪光点。 　　今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北方的女真人造了辽国的反。大宋国内的战争情绪并未高涨，但是已经有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李纲写了一首《水龙吟》：“古来夷狄难驯，射飞择肉天骄子。唐家建国，北边雄盛，无如颉利。万马崩腾，皂旗毡帐，远临清渭。向郊原驰突，凭陵仓卒，知战守、难为计。须信君王神武……” 　　小李没有小瞧女真人，他认为要开始防范这帮人的势力。 　　赵昊拿着李纲的词，给小富看：“你看这人的文采如何？” 　　“倒是有一番豪气。”小富看完李纲的词，“须信君王神武……这个人表面上是在夸爹爹，实则想要爹爹关注他。他想要出头，想要建功立业。” 　　赵昊：“见不见？” 　　小富：“见！”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公主看着遣词造句，觉得这首词的主人一定很有意思。 　　父女二人合计，小富换上了宫女的衣裳，想要在垂拱殿瞧一瞧这个李纲。她戴着纱浆的淡紫色头花，身上是藕粉色的宫装。 　　李纲得到君王召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懵的。 　　他写下一首《水龙吟》，谁知那首词真的能上达天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纲快要乐疯了，片刻后压抑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要冷静，“我去见陛下，要穿什么衣裳好？可恶，我不会奏对，会不会说错话啊！” 　　他特地买了一身浅青色的新衣服，配了玄色的新靴子。他被宫人领到陛下的垂拱殿，悄悄抬头，看到陛下端坐在上首。 　　陛下他真威严啊！ 　　李纲不敢看陛下身边的漂亮小宫女，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听见陛下问他：“那首水龙吟是你写的？你对女真反辽，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女真所图不少。”年轻人说，“女真本在辽国的东疆，和大宋隔着渤海。若是女真占据了辽国诸多州府，攻下渤海，焉知他会不会南下攻宋。” 　　“学生听闻辽帝喜好渔猎，不像是明君所为。一只病弱的老虎卧在我旁边，我并不会害怕。但是换成一只饥肠辘辘的豹子站在我身后，恐怕它会想要吃人。” 　　“你很有远见。”赵昊对上李纲的眼睛，“如果是你，你想要怎么做呢？” 　　李纲低声道：“即使老虎病弱，对于豹子而言依旧有些许威慑力。我会拿起刀斧，趁着老虎和豹子缠斗的时候，一刀劈到豹子的头上，以防它将来杀我。” 　　“很好，你会不会武艺？”官家问。 　　李纲谦虚地说：“习得些许皮毛，不算精通。” 　　皇帝让人拿来武器，李纲挑了一把长刀，舞得十分卖力。他在家的时候练过两下，不说是千人敌，起码一个人打十个人不成问题。 　　“你这功夫还差些火候啊。”赵昊觉得惋惜，“武襄公（狄青）年轻时候胜你多矣，你的骑射功夫也该多练。” 　　李纲羞愧地说：“学生日后一定勤加练习。” 　　官家偷偷看向闺女，意思是你有没有想问的。 　　小富看到李纲这个人，觉得他是一个人才。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什么想问的。 　　大家不熟。 　　她装作宫女说话的样子，说：“奴送一送这位郎君。” 　　李纲十分感谢：“有劳小娘子。” 　　皇宫很大，他跟在这位小娘子的身后，走了足足两刻钟才出宫。黄昏的日光洒在地上，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纲看见少女的背影，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二人再次相遇，是在腊月。 　　李纲被陛下许了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官职，开始接触军中的事务。那一日他正在城中巡逻，他骑在马上，看到那个御前小娘子在茶摊子上喝多了，脸色红红的。 　　她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小袄，手里握着一支梅花。她似乎是在街上游玩，刚买完花，身上有些冷，便坐下来多喝了几杯。米酒甜，喝起来好入口，喝多了却容易上头。 　　她半眯着眼：“嘻嘻，我记得你，你就是夸我爹爹的那一个……” 　　“小娘子上马，我送你回宫吧。”李纲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我不回去，我的词还没想好呢。”小富有些脾气上来，“我想好再回去。” 　　李纲看她喝醉了，觉得好笑，跟一个小酒坛子真的没有道理可言：“外头那么冷，我替你想吧，你想写什么词，写完我送你回宫……” 　　“唔，就以梅花为题。”小富指着自己手里的雪梅。 　　李纲低头看到她的花，雪梅的花瓣落在她的红裙上，红白映衬，衬得格外动人。雪梅的确是美，可是不如小娘子的好颜色。 　　她的头发是乌黑的，肌肤是雪白的，唇上似乎点了一抹胭脂，又好像没有涂，该是她天生绯红的唇色。 　　他思索不到片刻，说：“数点梅花玉雪娇。烟水篱边，半袅青梢。横斜疏影月黄昏，谁使天香，暗淡飘飘。半醉佳人酒未消。宝髻偏时，插更斜袅。”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小富使劲地摇头，眼前的人似乎变成了两个。她扶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脸红红地说：“见客来，和羞走，低头却把雪梅嗅。” 　　她一晃一晃地站起来，却被人拎到马背上。 　　“驾——” 　　李纲翻身坐在她后面，马儿踢踏踢踏地小跑着，朝着宫城的方向跑过去。小娘子惊呼一声：“我要回家，回家……” 　　“这就带你回去。”李纲扶着小娘子回去皇宫，却不知道有一个天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李纲的《水龙吟》、《一剪梅》。有改编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 　　李纲，宋朝抗金名臣，他是二十九岁那一年科举及第，起初走的是文臣的路子，很会写词。他的父亲李夔通宵军事，打过西夏，家里应该有点武功底子。我认为宋朝的李纲是一个很悲哀的人物，我想起一个梗：“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宣和七年，金军包围开封，亲征行营使李纲登城督战，击退金兵。金帅完颜宗望见开封难以强攻，转而施行诱降之计。李纲因坚决反对向金割地求和，被宋钦宗罢官。由于开封军民愤怒示威，迫使宋钦宗收回成命，李纲才又被起用。完颜宗望因无力攻破开封，在宋廷答应割让河北三镇之后，遂于靖康元年二月撤兵。开封守卫战在李纲组织下获得胜利。 　　金兵撤离之后，李纲即遭到宋廷投降派的排斥和诬陷。靖康元年五月，宋廷强令李纲出任河东、河北宣抚使，驱赶他出朝。李纲就任后，宋廷又事事加以限制，使李纲的宣抚使徒具空名，无节制军队之权。李纲被迫于靖康元年九月辞职，又被加上“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再谪夔州。李纲被贬不久，金兵再次两路南下围攻开封。宋钦宗在被俘前夕又想起用李纲，任命他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但已无济于事。当李纲在长沙得知任命时，北宋已经灭亡。感谢在2021-09-20 22:25:13~2021-09-22 22:2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葵 30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9章 番外：入画 　　◎含后世论坛体◎ 　　后世论坛的一个帖子—— 　　《要命！好端端的仁宗传居然要改剧名, 梦回大宋之祯心祯意是什么鬼玩意儿？》 　　发帖的姑娘是宋仁宗的骨灰级粉丝，她在上小学的时候已经会背他那个年代的《岳阳楼记》, 记忆力不可谓不惊人。她喜欢繁华的东京, 又憧憬百废待兴的长安城。对于一个历史爱好者而言，打着“百分百还原仁宗大帝”的旗号，拍出来黏黏糊糊的狗血恋爱剧, 宛如在狗屎里面掺了糖。 　　简直无法下咽。 　　愤怒之下，这个姑娘决定要让姐妹们和她一起讨伐那个可恶的剧组！ 　　1楼：祯心祯意……确定这是历史剧？而不是哪个网络小说改变的三线网剧？ 　　2楼：窒息！拍的时候说是宋仁宗的大男主剧，我才一直关注的。我想看仁宗一朝的背诵天团, 想看范仲淹、欧阳修, 还有包黑子在朝堂互怼。我不想看仁宗和哪个穿越过来的妃嫔谈恋爱（大哭），不要拆我温成皇后的cp。 　　3楼：祯成赛高！ 　　4楼：我觉得宋仁宗其实很一般，他运气好, 全靠他那个朝代有很多能臣。恋爱剧也挺好看的, 何盈盈演的温成皇后很漂亮啊。 　　5楼：？？？楼上那个是剧组派来的水军吧？你读过书没有？仁宗的“仁”是历代文人都公认的！ 　　6楼：鉴定完毕，4楼水军实锤。 　　7楼：有没有哪个好心人，给九漏鱼科普一下。求求你了，孩子没上过学太可怕了。 　　8楼：来咯，请叫我红领巾！ 　　8楼的层主就是发帖的姑娘，她快速地在键盘上打字：“宋仁宗之所以是仁君，因为他爱护民生, 这是《宋史》上有记载的。他自己不舍得建豪华的宫殿，怕劳民伤财，宫墙只用石灰刷墙，没有用朱漆。他使用的家具大多数爱木头的原色, 不爱漆器。大臣们劝官家广纳后宫, 仁宗当时的回答大概意思是：天下那么多男人娶不上老婆, 他一个人怎可独占那么多女子？”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富贵和女色唾手可得，如果这都不叫仁，那什么叫仁？” 　　“宋仁宗还是一个特别孝顺的人，他为两位养母分别守孝三年，总共六年。他在六年里头没有纳妃，没有子嗣。离开宫殿，自己一个人搬到郊外居住。” 　　10楼：咳咳，纠正一下，仁宗不是一个人，好像鲁国长公主在郊区跟他一同守孝，他们都是孝顺孩子。 　　11楼：为了和领导统一标准……鲁国长公主真是倒了血霉，好好年纪没办法嫁人。 　　12楼：笑死，上面那位多读点书吧，鲁国长公主和宋仁宗的关系很好的。鲁国长公主年幼时候在道观修道，还是仁宗请她回来，给了她公主的名分。 　　13楼：宋真宗到底是何种渣爹！居然让女儿出家！ 　　14楼：事情不可以这样说，可能是古人迷信，认为出家能留住孩子。宋真宗生了那么多个孩子，只活了宋仁宗和鲁国长公主两个人。 　　15楼：话说你们没有人吐槽，《祯心祯意》那个剧的温成皇后真的巨丑好吧？何盈盈一把年纪还来演少女，恭喜丫头教新增一员猛将。 　　16楼：早就想说了，她粉多，我怕别人打我（狗头保命）。 　　17楼：难为李斌演的男主，他演的仁宗真帅（图）（图）。 　　18楼：李斌演的宋仁宗还是帅的，可是历史上明明记载温成皇后比宋仁宗年轻很多啊。我刚上网查了一下，温成皇后张氏比仁宗小了足足十四岁。宋仁宗统治的早期，张皇后还是小萝莉吧。 　　19楼：然而那个可怕的《祯心祯意》，宋仁宗一个二十岁的男的，对着三十几岁脸的张氏喊“小娘子”。 　　20楼：辣眼睛！ 　　21楼：辣眼睛+1 　　22楼：辣眼睛+2 　　23楼：辣眼睛+3 　　24楼：辣眼睛+10086 　　25楼：丫头教的何大元帅前几天还在营销呢，图磨皮磨得鼻子都快没了，说“最美大宋皇后”（笑死）。 　　26楼：何盈盈去演郭皇后还差不多。 　　27楼：郭皇后那个倒霉妹子，宋仁宗不喜欢她，她被废之后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别人都在说祯成的绝美爱情，谁来可怜郭皇后呢？ 　　28楼：这是刘太后搞的包办婚姻，仁宗他也不想啊。宋仁宗早期收的好几个美人，被他送出皇宫，让她们嫁人了。 　　29楼：仁宗有点渣。 　　30楼：可是仁宗对张皇后真的超级好！ 　　31楼：现在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的，有一副辽国使臣给宋仁宗画的画像，专家猜测旁边坐着的宫装女子是年少时的张皇后。 　　32楼：磕到了磕到了。 　　那一年的元旦，官家二十三岁，张小娘子九岁。官家抽空见了辽国的使臣，使臣说国主仰慕大宋皇帝的人品，希望能得一张官家的画像。 　　“给不给他们？”萧靖低声问。 　　“那就给呗。”张嫣不在意这点小事，“一张画而已，他们拿了也不能做什么。” 　　官家微微颔首，道：“那就让画师过来画像。” 　　张小娘子的头上梳着一年景的发式，杂七杂八插了许多鲜花。她穿着一条织金的裙子，御前那么多宫女，唯独她是这般打扮的。 　　辽国画师被太监引进来福宁殿，一眼就看到皇帝旁边的小娘子。她的五官生得精致漂亮，虽然还没有长大，隐隐可见将来的倾国之色。 　　只是她的年岁太小了。 　　画师问使臣：“那位小娘子是公主吗？还是嫔妃？她为什么站在皇帝的身边？我等会儿要把她一同画进去吗？” 　　使臣：“……” 　　我也不知道哇。 　　这位小娘子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睁大眼睛，颇有一种“你们爱画不画”的意思。辽人不知道实情，也不敢问。 　　因为大宋皇帝没有把她赶走。 　　他反而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 　　“你站在后面干啥呢？当背景板啊？”萧靖把后头的张嫣拉了过来，“坐，咱们一块儿入画。” 　　“这不好吧。”小张嘴上说着“不好”，人却坐得特别稳，压根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萧靖打了个比方：“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不然我在前头画得跟牛一样大，你在后面被人画得跟小羊羔似的。” 　　他很懂古代皇帝画像的套路，为了显示皇帝的威严，人通常会被画得像个两百斤的大胖子，正中C位，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地儿。身后的宫人会被画得很小，跟没吃饭的软面条似的。 　　他不喜欢那样的画。 　　嫌丑。 　　官家和张小娘子坐在一块儿，辽国画师将两人的模样画了下来。画师的初稿也是走夸张风格，将皇帝画得十分大，脸特大，腰身很粗，小娘子只占了边缘的一角。 　　“你画得不好。”萧靖板着脸，“怎么不写实？你把朕画得又胖又老。” 　　明明他还是二十出头的帅哥！平白给他添了一个将军肚简直不能忍！ 　　“臣有罪。” 　　画师领悟了皇帝的意思，他第二次打草稿的时候，将皇帝和小娘子画得一样大。他再把画稿呈上去的时候，又有人不满意了。 　　张嫣指着画，有些生气：“我的脸哪里有那么大？我的腰没有那么粗！” 　　“他画得不好，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萧靖招来画师，“你等比例作画懂不懂，人是这样大的，在你的画上也该这么大。张小娘子明明是个孩子，你将她的脸画得跟朕一样大，你说合适吗？” 　　画师十分羞愧，再次道：“臣有罪。” 　　第三次作画，画师终于精明了。他先把皇帝画在纸上，然后画旁边的小娘子的脸小了一圈，颇有一种小鸟依人之感。他用了最好的颜料，一笔一划地去勾勒小娘子的织金裙子，画得十分逼真。 　　至于皇帝的袍子，那可就省事多了。男子明黄色的朝服没有绣花，直接调好颜色就涂上去。 　　张嫣看到第三幅画，果然十分满意，她穿着灯笼锦的裙子，显得光彩照人。舅舅的衣裳虽普通，可是他人精神啊。 　　她夸赞道：“好看！” 　　萧靖：“好看那就让画师再作一副！” 　　画师领命，再作第四幅画。也许是精力有限的原因，他作第四幅画时运笔作得不如第三幅流畅，出来的效果自然差了一些。 　　官家把好的那幅画自己收了，再把次一些的画交给辽人。辗转多年过去，藏于辽国的宋仁宗像早已在战火中遗失，但是宋仁宗自己收藏的那一副画被保存下来。 　　他最后把画给了自己和张皇后的亲子，赵昊。 　　赵昊把画带进去皇陵。 　　后世论坛—— 　　34楼：听闻那个毁历史的辣鸡剧组又开始筹拍新剧！他们毁了宋仁宗不止，还想毁了我心中的男神，仁宗他儿子！ 　　35楼：啊，赵昊也要被人拍了？ 　　36楼：我收到内幕消息，说已经在选角了。 　　37楼：气死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原定的新剧居然叫做《霸道皇帝赵日天》。 　　38楼：笑死，这个剧组到底是怎么起名的？先是梦回大宋祯心祯意，接着又是霸道皇帝，再拍第三步是不是要刁蛮公主赵小富？ 　　39楼：暴走我家小富，小富才不刁蛮呢！ 　　40楼：哈哈哈哈赵小富是很有意思的才女，她打牌，她喝酒，但她是好女孩。 　　作者有话说： 　　这是宋朝世界最后一章啦，明天会开始写明朝世界。萧靖穿过去的时候大概十四岁，刚登基，没老婆没后宫。小张穿成一个姓刘的姑娘，开局卖唱，和爹相依为命。要说朱厚照可能对哪个妃嫔比较钟爱，应该是刘夫人。 　　两人以发簪作为约会的信物，朱厚照打仗途中不小心把刘氏的发簪弄丢了，大军停在原地，一帮人帮他找女人的簪子，没找到。朱厚照让太监接刘氏过来约会，刘氏不赴约。正德皇帝亲自跑去接刘氏，刘氏说没见到簪子，怕是别人，所以她不去约会。 　　正德皇帝性格荒唐，有时候被人引诱干坏事，刘氏劝他，他愿意听。朱厚照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爱好，喜欢当大将军，自己取名镇国公朱寿，还给自己建了一座镇国将军府。可能他的皇帝当的是兼职，将军是正职。 　　话说回来，朱厚照连个娃都没有生出来。赵祯是生过男娃，养不活，朱厚照比宋仁宗更惨一些，他好像没有子嗣的记载。感谢在2021-09-22 22:29:40~2021-09-23 21: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瘦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0章 朱厚照做好人（1） 　　◎明武宗的思慕◎ 　　三月初, 朱厚照感觉自己呼吸越发困难了。 　　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但是他的胸膛每起伏一下, 都会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咳嗽的冲动。 　　他的脸色发紫, 身上烫得好像火烧，床边的刘美人一直握着帕子，给他擦洗身体。刘艳儿伺候得十分体贴, 她比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活着。 　　突然间，朱厚照看向身侧的刘艳儿，问：“药来了吗？” 　　“太医刚熬了药, 奴吹凉一些, 大将军用了肯定会好起来的。”刘艳儿扬起一张白净的脸庞，刻意露出来一个笑容，似是为了安慰他一样。 　　她知道, 万岁不喜欢当皇帝, 却喜欢当大将军。他自号“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在宣府建了一座镇国将军府，带着她住进来里面，说那里是家。等他回到北京，他赐她居住西苑的太液池旁边。 　　那是整个豹房景致最好的地方，她是喜欢水的。 　　宫里的娘娘们都没有这等待遇，偏偏她能陪在万岁的身边。她出身不好, 当过乐妓，年少时嫁给一个乐工，陪酒卖笑的事情都干过。她是被万岁抢来的民妇，到底她并不恨他。 　　因为他是万岁, 他能给她吃好穿好, 从不打骂她。她不用继续出来卖笑, 这在刘艳儿看来是顶好的日子。 　　万岁比她从前的男人强多了。 　　“药太苦，我不喝，以后也不喝了。” 　　朱厚照看着太医熬的药就来气，他在九月的时候在江边捕鱼，失足落水。他在水里憋了很久，才被侍卫们救上来。他的身体好，呛了水一时半会儿死不掉，肺却仿佛漏气似的，每次呼吸都越发难熬。 　　太医开的药不管用，朱厚照猜测也许有人盼着他死。 　　从正德十五年的九月拖到来年的三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拖不下去了。 　　他要死了。 　　朱厚照强撑着坐起来，边咳边说：“艳儿给我梳头吧，用你喜欢的桂花头油……床头的柜子里有好些银子，你把钱拿了，用完饭之后便回娘家罢了。” 　　刘艳儿捂着嘴，豆大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她没有娘家，他一直是知道的。 　　他这是要让她走，离开豹房，离开紫禁城。他死了之后，没有人能护得住她。 　　“奴不走，奴在这里陪着您。您去哪里，奴就去哪里。”刘艳儿拿起银梳，把他的长发一缕缕地梳着。万岁刚过三十岁，明明是一个男人光阴正好的时候。 　　可是他的发间已经开始出现白发。 　　别人都说万岁荒唐，可是刘艳儿觉得他很厉害。英宗皇帝带着二十万大军，却被蒙古人捉走。万岁他带着五万军队，没输，赢了。万岁亲征的路上，一直没有停止批阅奏折，即便是不上朝的日子，他也会过问政事，亲笔书写圣旨。 　　太监那群阉人不安好心，一直引诱着万岁学坏，其实他原本没那么坏的。 　　刘艳儿劝朱厚照不要强征妇女，他听进去了，之后没有再干过这种事情。 　　她不肯走，朱厚照拿她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没有儿子，以后皇位肯定要落到别人的头上。新皇帝也许会敬着张太后，但是刘艳儿的出身……她当一个太妃都不够资格。 　　朱厚照自嘲地笑了：“咳咳……要是艳儿能替我生个儿子就好了……” 　　他年少时被太监教坏，曾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浪/荡日子。他的身体看似健壮，实则精/血被掏空，所以他没有儿子。 　　“奴要是早点能遇到大将军就好了。”刘艳儿落下泪来，她如果早点遇到他，不当乐妓，没吃那等寒药，指不定她能生孩子。 　　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太不对了。 　　他安慰她：“没事，指不定有下辈子呢，我们下辈子肯定会在很早的时候就认识。” 　　朱厚照穿戴好衣物，他没穿皇帝的朝服，却偏爱将军的盔甲。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投错胎，他应该是大将军朱寿，而不是皇帝朱厚照。 　　可是胎都投了，他没办法把自己重新摁回去娘胎。 　　而且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惑，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他到底是不是母后的儿子？ 　　他妈到底是不是他妈？ 　　年幼的时候，朱厚照一直认为自己是张皇后的亲儿子，他的父皇最喜爱母后，因为父皇没有其他妃嫔。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案子，大大颠覆了朱厚照的认知。 　　郑旺妖言案。 　　一个叫做郑旺的男人四处招摇，宣称自己是太子的外祖父。郑旺通过太监疏通关系，给远在紫禁城的郑姓宫女送衣裳和财物。 　　当时有传言，说宫女郑氏是太子朱厚照的生母。按照流言的说法，张皇后许久未有身孕皇，皇帝朱祐樘在太后的示意下，宠幸了宫女郑金莲。 　　没多久，郑旺的所作所为被皇帝朱祐樘知晓。郑旺被锦衣卫抓起来，一干人等被关进去大牢。 　　帮郑旺打点的太监们皆被皇帝即刻判处死刑，唯有主犯郑旺下狱，待秋后处斩。朱厚照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这样判案，如果郑旺真的胡乱编造，应该把此人一块儿杀了才对！ 　　朱祐樘没有立刻杀死郑旺。 　　等朱厚照登基之后，新皇帝大赦天下，郑旺重新被放了出来。郑旺蹲了那么久大牢，并未从此沉默，反而像是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得越来越高。他以“皇亲”的身份，收受很多人的财物。 　　已经当上皇帝的朱厚照得知此事，忍无可忍，于是他派人将郑旺重新抓起来，再判死刑。 　　这次郑旺死得透透的。 　　“朕应当是太后的儿子……”他连这种事情都愿意跟刘艳儿说，“当年朕没有杀错人。” 　　他这会儿用了皇帝的自称。 　　如果他不是张皇后生的，哪里能让他当太子、当皇帝呢？ 　　虽然朱厚照更喜欢当大将军，但吃惯了红利，他觉得身兼两职也挺好的。要不是当皇帝，他怎么可能花费几十万白银，来建造富丽堂皇的豹房、又再建一座镇国将军府呢？ 　　他在豹房许多珍禽异兽，养了很多美人。他是一个混蛋，去过青楼，抢过民妇，他杀过人，手上并不干净。 　　“艳儿把你头上的簪子给我吧。” 　　朱厚照说。 　　他这回不会再弄丢她的簪子，他带着簪子上路，两人一定会在黄泉相遇的。 　　刘艳儿默默地把头上的金簪摘下来，塞到了他的怀里。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是月牙白的裙子，虽然素净，但衬得人十分娇俏。 　　“大将军先走一步，奴见簪赴约。”她说着和当年一样的话，和从前的雀跃欢喜不一样，她眼下却是悲伤的。 　　两年前，朱厚照南征，欲平定藩王的叛乱。他不知道前路如何，将身边的刘艳儿安置在潞河旁边的宅子，说好等他安顿下来，便派人来接她过去享福。 　　一身红裙的刘艳儿把头上的银簪摘下来，作为信物。她笑着说：“谁来接奴，奴都不走。大将军先走一步，奴见簪赴约。” 　　“好。”朱厚照小心翼翼地把簪子藏到怀里，骑马离开了。 　　南下的路况并不理想，皇帝打马穿过湍急的水路，也许在路上不小心把簪子弄丢了。他命大军原地驻扎，在当地翻找，依旧没有找到她的簪子。等他在清州安顿下来，派人去接刘艳儿，刘艳儿却不肯来。 　　太监转告刘艳儿的口信：“刘娘娘说没有见到信物，怕我们是歹人，不敢跟小的走。” 　　“她不来，朕亲自接她便是。” 　　朱厚照没见到人，心里又烦又乱。他连夜骑快马，中途换了小舟，亲自撑船去接刘艳儿。刘艳儿见到他，十分欢喜，她坐在小船上玩水，用脚丫拍打着水花，任由他当乘船的船夫。 　　他说：“莫贪玩，这水多凉。” 　　美人嘻嘻地笑着：“水多好玩，我可不怕水。” 　　…… 　　没想到落水引发的肺炎，足以带走正德皇帝的生命。 　　他一生中干的缺德事多了，正德正德，朱厚照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德行。朱厚照临终前见过司礼监太监，让人善待张太后。他看着自己身穿铠甲，无力地“躺”在那里。他飘到太液池附近，看到刘艳儿在梳妆打扮。 　　两人相遇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红裙，走的时候，她穿的是白衣。 　　她在梁上挂了一条白绫，自己把脖子放了上去，然后蹬翻了椅子。 　　朱厚照等她过来，没想到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他凑上前去，想要翻找刘艳儿的魂魄，谁知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手指穿过了她越发冰凉的身体，没能留下一点儿痕迹。 　　“骗人！” 　　“我明明拿了簪子，为什么你不来赴约呢？” 　　“明明说好一起上路的……” 　　“你去哪儿啊……” 　　一声春雷响彻天际，淅淅沥沥的雨洒在紫禁城的上空，落在太液池的水面上，打起一片片涟漪。朱厚照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恍惚间看到她在对岸冲他招手。 　　他飘了过去，不料被池水的漩涡吸了进去…… 　　【警报，警报，次位面的怨气值已经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明武宗的思慕”。】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在启动。】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郑旺妖言案，有参考刘美人和朱厚照的生平。 　　关于簪子的梗，参考自《彤管拾遗》，大意是明武宗将要南征，暗中先送美人到潞河，约定圣驾先发，而随以其他舟船迎刘美人。刘美人脱下一个发簪赠给皇帝，以为信物，说：见簪而后赴。明武宗把簪子藏在衣间，过芦沟，驰马时丢失。寻找数日不获。明武宗至临清州，遣宦官召美人，美人推辞：“不见簪非信，不敢赴。”明武宗于是独自乘船日夜回还，傍徨到张家湾亲迎刘美人，载她南征。明武宗在两年后逝世，刘美人结局无记载。 　　关于朱厚照本人真实是什么样子的，不同的书有不同的说法。 　　《武宗实录》正德十四年载，刑部主事汪金上疏谏武宗饮酒过量，疏后附有史臣的一段话：“上嗜饮，常以杯杓自随，左右欲乘其昏醉以市权乱政，又常预备瓶罂，当其既醉而醒，又每以进。或未温，也辄冷饮之，终日酣酗，其颠倒迷乱，实以此故。”从这记录来看明武宗是一个烂醉鬼。 　　而《明实录》讲到不久后武宗巡视西北边，沿途行军时的情景：“自宣府抵西陲，往返数千里，上乘马，腰弓矢，冲风雪，备历险厄，有司具辇以随，也不御。阉寺从者多病惫弗支，而上不以为劳也。”这一段描写，讲得朱厚照很厉害，自己骑马奔袭千里，在风雪中冲撞，生产队都驴都不敢这样拼。别人都喊累，他不累，还能打。 　　不知道为啥我居然想到高洋，可能因为高洋荒唐、抢女人、爱喝酒、还能打。感谢在2021-09-23 21:55:26~2021-09-24 23:1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幽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1章 朱厚照做好人（2） 　　◎明武宗欲除刘瑾◎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唐国公主平安长大，奖励珍妮机图纸。】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越国公主平安长大, 奖励蒸汽机图纸。】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齐国公主平安长大，奖励显微镜图纸。】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改变北宋灭亡的结局，奖励机制□□。】 　　【滴，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宋仁宗身体健康, 活到寿终正寝, 奖励积分五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一：亲儿子健康长大，奖励积分一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二：保护温成皇后, 奖励积分一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三：让福康公主幸福一生，奖励积分一百。】 　　萧靖在北宋活到七十四岁，他这辈子儿孙满堂，已经是长寿老人。他在孙女赵小富的满月宴上多喝了两杯，人有些上头，回到福宁殿倒头便睡。 　　结果他一觉醒来, 两眼惺忪地看向附近，不见丝质的宫廷帷幔，却是他现代家里的蚊帐。 　　“哈，这是回来了！” 　　他听到系统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打开一看, 好家伙—— 　　不但有珍妮机、蒸汽机、显微镜这些大发明的制作方法, 他还得到了□□。萧靖猜测系统提到的□□应当是西式火药，材料纯度更高，杀伤力更强。有了这样一项大杀器，而且还是机制生产的情况下…… 　　皇帝拳打倭国海盗，脚踢蒙古小王子绝对不成问题！ 　　“卧槽，这回发了发了！” 　　“暴富！” 　　“系统你真好人，上个世界给我结算了那么多任务奖励……” 　　系统的电子音淡淡地流过：“不关我的事啦，最主要是宿主的努力。我帮你查一下，你下个世界要去哪里……” 　　萧靖竖起耳朵，他猜到下个世界要去明朝。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开始畅想未来。 　　“要是能穿越到弘治皇帝身上，那可真不错，张嫣可以穿成张皇后，后宫没有其他妃嫔。” 　　“时间线去到最前面，万一我投胎成为朱八八，岂不是要拿着个碗讨饭？” 　　“唉，朱由校和朱由检哥俩挺惨的，一个是木匠皇帝，一个是亡国的崇祯皇帝。当皇帝也要看运气，排到后面要吃糟糕丸，中间的皇帝命最好。那个谁，建了老大的豹房，怎么玩都没事……” 　　系统：“宿主，你可以去享福了，下个世界你去当朱厚照。” 　　“哦，朱厚照啊。”萧靖摸了摸脑袋，回想了三秒钟那个哥们到底是谁。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就是那个养着好多豹耳娘的朱厚照！” 　　系统卡了一下，正想要反驳，朱厚照并没有养很多豹耳娘。 　　它听不懂宿主在说什么。 　　【主线任务：明武宗朱厚照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尽早遇到刘艳儿，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学会游泳，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有一个儿子，奖励积分一百。】 　　【支线任务：不要学坏，做一个好人，奖励积分一百。】 　　“刘艳儿她是谁？我为什么要遇到她？” 　　萧靖一脸懵逼，他数了一下正德皇帝的后宫，莫非刘艳儿是史书中的刘美人？ 　　他快速地在网上搜了一下刘美人的生平，有记载：“正德十二年，武宗尝狎边妓刘氏，时称为刘娘娘。刘恃宠略不以上为意，苟有所忤，辄称病不起。上为之失措，然多所规辅。” 　　萧靖：“……” 　　这哥们和这姐们玩得够大的。 　　姓刘的小姐姐敢在皇帝面前使性子，偏偏朱厚照纵容她。 　　这在皇帝身上，是很少见的事情。你爱来不来，动不动就作、报病假，万岁他指不定不稀罕你呢！ 　　萧靖觉得有点为难，他活了好几辈子，都没去青楼点过特殊服务。他要想提前把刘艳儿翻出来，估计难度不小啊。 　　…… 　　“什么东西——” 　　“热的，软的，卧槽，手感居然还行——” 　　“天哪，我该不会犯错误吧！” 　　萧靖刚穿过去的时候，尚未睁开眼睛，先是感受到空气中的闷热。他扯了扯衣领，发现床榻上躺着一具温热的肉//体。 　　他摸了两把，见手感不对，吓得一睁开眼睛。 　　原来是朱厚照养的豹子，这个畜生趁人不注意，偷偷爬上床了。 　　金黄色的兽瞳里倒映着他整个人的模样，豹子探过头来，甚至想要用舌头舔他。这是一头母豹子，被被太监们驯养得十分温顺，失了野性，反而像是家常的大猫。 　　眼下，弘治皇帝去世不足一个月。 　　好多年之前，太监八虎（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八名太监）为了笼络年幼的朱厚照，给孩子送了许多玩具，时常引诱他玩耍。朱厚照明明是聪明的小脑瓜，但是小孩贪玩，爹妈不管，从此学习不再刻苦。 　　等弘治皇帝驾崩之后，这群太监更加大胆，他们为朱厚照搜来许多珍奇的动物，猫狗、鹰、狐狸、老虎、豹子等等，让新帝挑作宠物。 　　这是让一个好孩子学坏的第二步。 　　到底是没出先帝的孝期，他们暂且不敢把娈童和女人送到朱厚照的床上。 　　朱厚照挑中了一头漂亮的金钱豹，和它同吃同住，允许豹子进入自己的卧室。他还给豹子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娇娘？”萧靖试探着喊了一句。 　　“嗷呜——”豹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似乎在回应着他。 　　在正德皇帝的记忆当中，他的金钱豹是叫作金娇娘。萧靖撸了一把豹头，觉得大家很有缘分。 　　上辈子他养过一只叫做金娇娘的狮子，这辈子再养一只同名的豹子。不知道是不是金娇娘的运气不好，咋一投胎，体形缩水，蛋没了，性别也变了。 　　萧靖抱着豹子感慨一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向来没心没肺的少年突然伤感起来，真奇怪啊。五十四岁的钟鼓司太监刘瑾躲在门后偷听新帝的动静，隐隐察觉到有不对之处，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老头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万岁，可是要起了？” 　　“起。”萧靖神色淡淡地说说。 　　一群太监鱼贯而入，皇帝把脚伸出来，让他们跪在地上给自己穿靴。他这种衣来伸手的行为很符合朱厚照的人设，刘瑾的脸上露出笑容：“万岁昨日睡得可好？” 　　“睡得不好。”萧靖眉眼跋扈起来，活脱脱像是被纵坏的少年，“这日子过得没意思，比从前在东宫的日子差远了。朕想看百戏，还想到街上玩。” 　　皇帝的日子还不够有意思？ 　　难道平民百姓的日子就很有意思吗？ 　　刘瑾在心里轻笑一声，万岁到底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贪玩呢。 　　万岁想当孩子，想玩耍，太监们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皇帝不爱理事，朝廷大权不就能落到他们这群阉人的手里吗？ 　　谁说阉人不爱权的！ 　　刘瑾心思一动：“万岁想到到街上玩，奴倒是想到一个乐子。既能保护万岁的安全，又能玩得尽兴。” 　　“什么乐子？”萧靖表现出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刘瑾说道：“不如在宫中西苑扩建豹房，样式跟民间的酒楼、宅子、商铺、校场、佛寺，相差无几。万岁再广招童男童女和乐工伎人，让他们扮演百姓，您演作富商，这样的游戏多有意思啊。” 　　豹房，其实不是朱厚照的首创。从元朝开始，皇宫内已经有鹰房、鸽子房、豹房、虎房之类的娱乐设施。 　　萧靖低垂着眼睛，果然是明朝八虎之首，真是一刻都没停下来教坏朱厚照。朱厚照本来那么坏的，便是在这些人人教唆之下，才变得强抢民女，又 　　养了许多娈童。 　　所幸他来得早，一切都尚未发生。 　　萧靖说：“朕认为在宫里兴建豹房，还差点意思。” 　　刘瑾露出谄媚的姿态：“请万岁明示。” 　　“不如在城南找一块地，建起来做豹房。不然豹房喧闹，扰了太后的安静，太后非得逼死朕不可。”萧靖知道朱厚照他妈一向骄纵，太后娘娘被弘治皇帝宠成老北鼻，那是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 　　万一张太后和正德皇帝吵起来，肯定是当儿子的服软。 　　他又说：“朕听闻刘伴伴在城外新设了许多皇庄，拿皇庄的地来建豹房，正合适。附近的百姓估计不少，他们没了家，去到朕的豹房当帮工，这才叫好玩！” 　　刘瑾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自恃新帝身边得用的太监，敛财的时候毫不手软。不对，他夺人土地的事情怎么被万岁知晓？ 　　“奴有罪……” 　　这个老太监一下子跪下来，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身后的年轻太监们对视了一眼，有人替刘瑾，有人却蠢蠢欲动。 　　焉知刘瑾倒下了，他们会不会上位的机会！ 　　一个姓张的太监走出来，他的体格高大，看着像是懂武的太监。他站在刘瑾身后，仿佛是在防备刘瑾鱼死网破，要伤害万岁！ 　　“刘伴伴何罪之有，你不过是年纪大，这些日子忙得糊涂了。”萧靖让人把刘瑾扶起来，“朕记得先帝病重时曾下诏，让一批太监出城门外任官。朕舍不得刘伴伴，让你在身边多留了一段日子。要是在别的人家，刘伴伴也该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 　　“朕赐伴伴恢复原姓谈，许你收养义子和义孙，回原籍做官、享福如何？” 　　萧靖知道刘瑾原本不姓刘，姓谈，叫谈瑾。这个人因为认了一位刘姓太监做干爹，所以改姓刘。刘瑾上位以后，他的生父和兄长以此为荣，阖家一同改姓刘。 　　全家改姓……便是吕布都不带这样玩的。 　　皇帝这样一番阴阳怪气，可把钟鼓司太监刘瑾给气坏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间点的刘瑾并未掌握实权，只是十分得朱厚照信任。萧靖在这个时候要除去刘瑾，不是难事。 　　有引用明·皇甫录《皇明纪略》：“……武宗尝狎边妓刘氏，时称为刘娘娘。刘恃宠略不以上为意，苟有所忤，辄称病不起。上为之失措，然多所规辅。” 　　关于朱厚照养的心尖宠豹子，参考自《万历野获编》：“嘉靖十年兵部覆勇士张升奏，西苑豹房畜土豹一只，至役勇士二百四十名，岁廪二千八百石，占地十顷，岁租七百金。” 　　关于明朝八虎，有参考《明史·卷三百十四·列传第一百九十二》：刘瑾，兴平人。本谈氏子，依中官刘姓者以进，冒其姓。孝宗时，坐法当死，得免。已，得侍武宗东宫。武宗即位，掌钟鼓司，与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并以旧恩得幸，人号“八虎”，而瑾尤狡狠。尝慕王振之为人，日进鹰犬、歌舞、角牴之戏，导帝微行。帝大欢乐之，渐信用瑾，进内官监，总督团营。孝宗遗诏罢中官监枪及各城门监局，瑾皆格不行，而劝帝令内奴镇守者各贡万金。又奏置皇庄，渐增至三百余所，畿内大扰。 　　“伴伴”是对明朝太监的称呼。 第712章 朱厚照做好人（3） 　　◎刘娘娘在哪里◎ 　　要说刘瑾在紫禁城混了好多年, 他年过五十，走出去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别的小太监遇到他, 都会恭敬地喊一句“刘爷爷”。 　　他伺候了朱厚照那么多年, 一直都是拿新奇玩意儿哄着孩子。他以明英宗身边的权宦王振为榜样，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朱厚照身边的第一人。当年王振在东宫服侍年幼的太子朱祁镇，后来被英宗皇帝亲切地称呼为“先生”“王伴伴”, 公卿大臣们认他作干爹，一时间权倾朝野。 　　王振不仅摆布朝堂，还勾结瓦剌, 私下接受瓦剌人的贿赂。为了获取更多的财物, 他让手下的人私造大量箭支，每年送至瓦剌。土木堡之变当中，王振力不顾朝臣反对, 力劝英宗亲征。朱祁镇堂堂天子被瓦剌人俘获, 太监王振起码能背一半的锅。 　　有因就有果，英宗被俘，王振自然落不到好。后来朱祁镇回到北京，这位王伴伴却死在土木。 　　“那位王爷爷当年可真威风！” 　　刘瑾出生的晚，没能亲眼看见王振当年得势的样子，深感遗憾。虽然太监去了根，可谁不想当人上人呢？ 　　刘瑾想要走王振的路子, 获得朱厚照的宠信，将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他来到东宫的时候便一直讨好朱厚照，不教小孩上进，却教他玩物丧志。 　　谁知太子登基当上皇帝, 转眼就要赶他走？ 　　刘瑾哭得老泪纵横：“奴还想继续服侍万岁, 奴不怕吃苦, 唯有一条贱命……” 　　“刘伴伴累了，你们谁，把他扶下去吧。”萧靖脸上笑意敛了，对着太监们说，“钟鼓司的活计是一个苦差事，天不亮的时候便要起来鸣钟，伴伴年岁已高，怎么能吃这种苦头？” 　　“这活儿该让年轻人来做。” 　　皇帝这样说，底下的小太监们纷纷抬起头来，想要在万岁面前露脸呢。钟鼓司太监的首要职责是上朝时的钟鼓乐声，这是能接触到朝臣的职位，逢年过节甚至能收到大臣们的孝敬！ 　　换句话来说，当上钟鼓司太监，算是半只脚踩进去朝廷。 　　刘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信朱厚照竟然寡恩至此！ 　　万岁要剥夺他的钟鼓司差事，还是要赶他走！ 　　萧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朕没睡够，想要睡个回笼觉。等朕睡醒之后，希望能看到你们推出的人选。其余人等退下去，你们太吵了。” 　　当大领导就是这样好，把事情一抛，底下的人绝对会帮你完成得妥妥当当。 　　顿时有太监要押着刘瑾下去，再有人堵着他的嘴。屋子里瞬间清静多了，什么吵闹声哭声，不存在的。 　　刘瑾即使要闹，旁人也不会让他闹下去。大家虎视眈眈，盯着刘瑾身上的肥差呢。 　　等其他人走了之后，萧靖的眼里并没有睡意。他在宫室中踱步，细细欣赏紫禁城的乾清宫。 　　乾清宫是明清两朝皇帝的寝殿，上一回他来这儿，还是去北京旅游的时候，只看见抬头的“正大光明”的牌匾。如今这里是他的地盘，这种感觉—— 　　忒不真实的。 　　万岁睡在乾清宫的东暖阁，东暖阁有两层楼，每层楼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好几张床，大床小榻都有，万岁到底睡在哪一张床上，这得随机。 　　萧靖猜测，可能是明朝皇帝怕别人刺杀他，所以没有选在固定的床上睡觉。 　　他今日是在二楼第二个房间最里头的罗汉床上醒来的，床比较小，不是特别舒服。再加上豹子挤上来，难怪他刚醒来的时候那么热。东暖阁的布置比较雅致，算不上奢华，可称道之处在于床多，能混淆视线，起到一定安保效果。 　　可是区区十几张几张床对于朱厚照而言，哪里算多？ 　　萧靖翻找朱厚照的记忆，这位仁兄兴建的豹房足足有两百多个房间，往来曲折，多迷踪，几乎跟迷宫不相上下。正德皇帝到底睡在哪里，他要是想要保密，谁都不知道。 　　他想到张嫣，问系统：“系统，我老婆到哪里去了？她成了朱厚照的夏皇后，还是其他的妃嫔？” 　　朱厚照今年过完生日才十五岁，他年纪小，身边暂时没有女人。参照他的父亲孝宗皇帝为太子的时候，朱祐樘在十七岁那年娶的正妻张氏。 　　按照历史的轨迹，朱厚照是在登基之后，出了孝期，娶的夏皇后、德妃吴氏和贤妃沈氏。和正德皇帝有关系的女人不少，但实际上有品阶的妃嫔并不多。 　　朱兄耍完流氓，提上裤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宿主，张嫣不在京城。”系统查了一下，“她在太原，她现在叫刘艳儿。” 　　“她成了刘艳儿？” 　　萧靖忍不住惊呼出声！ 　　…… 　　张嫣刚穿过来时候，感觉自己额头烫得要命，双脚十分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屋舍狭窄，不是权贵人家的闺房布置。她盯着低矮的屋顶足足看了五秒钟，然后一滴雨水落到她脸上。 　　滴答，滴答。 　　哦，原来是屋子漏水了。 　　小张有些傻眼，她活了好几辈子，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开局最差的那两次，是在北齐和宋朝当宫女，住的是宫室，走的是青砖路。 　　她看向屋子的地面，竟然是泥巴夯实的。 　　她愣神之际，一个中年男人把门推开，也不敲门。他大大咧咧地捧着一碗东西进来，张嫣张了张嘴，轻轻地喊了一声。 　　“爹。”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刘良看着闺女面无血色的小脸，既心疼又气恼，“我都说了，缠小脚那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你莫要学那些娘们。人家是什么命，你是什么命。王府娘娘什么都不用干，连吃饭都差人喂到嘴边，咱们不能跟她比……” 　　一个多月之前，太原府的晋王朱知烊为了给王妃过生辰，特意在城中招了许多乐工和伎人，让人在王妃生辰的那一日表演歌舞。 　　（倒叙，那个时间点弘治皇帝还没有死，所以藩王可以音乐设宴。） 　　刘良拉得一手好二胡，得知晋王府有活干，便带着九岁的女儿刘艳儿上门。刘艳儿生得娇俏可爱，性格活泼，见人爱笑，唱曲的时候声音婉转，口齿十分伶俐。 　　父女二人没少接类似的红白喜事，以此为生。刘良的二胡一拉，刘艳儿亮出嗓子，大多数时候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至于艳儿她妈，早些年跟一个唱戏的跑了，刘良没生出寻找的念头。 　　刘良带着刘艳儿到晋王府找活儿，管家把他们招了进来，说只要在王妃生辰那一日表演得好，给半两赏钱。乐工们共同排练了一出《八仙过海》的戏，刘良在后头拉二胡，刘艳儿混了一个牡丹花的龙套角色。 　　这部戏的剧本设定，白云仙长在蓬莱仙岛的牡丹开放时，邀请八仙过去赏花赴宴。由此可见，牡丹景必须要漂亮，才值得众仙过海，各显神通。 　　可是晋王妃的生辰在夏天，那会儿哪里来的牡丹花？ 　　若用的是假花，显得十分廉价。至于真花，好多花苞已经开过，略显衰败。 　　晋王府的管家一合计，决定搞一次创新，让面容姣好的童男童女扮作牡丹花成精。这群小孩在头上戴上各色牡丹的假花，身着彩衣，笑嘻嘻的样子特别逗趣。 　　刘艳儿因为会唱曲儿，竟然混得一句台词。她头顶一朵姚黄假花，别的小孩戴这个颜色的头花尤其显黑，偏她戴着特别好看。她嘴甜，哄着演何仙姑的女角给她一点胭脂，在额上微微一点红，再涂了嘴唇，显得整个人更加精神。 　　是人群当中一眼能看到她的那种好看。 　　小姑娘在台上唱开场白：“奴的兄弟姐妹开得正好，谁来赏一赏呢？都说牡丹真国色，生在蓬莱无人知……” 　　“那个孩子长得真漂亮啊。” 　　台下晋王被小姑娘逗笑了，无意间跟晋王妃说了一句。 　　晋王妃听到耳里，她看着台上专门为她演的戏，心中并不觉得特别高兴。她让婢女去打听那个演牡丹的姑娘，得知是乐工刘良的女儿，叫刘艳儿，今年九岁。 　　“九岁不小了，再养几年，倒是可以许人的年纪。”晋王妃跟陪嫁婆子说，“若是好人家的孩子，倒不妨留在府里。” 　　婆子赶紧说：“这些三教九流之人，王妃看得起她，那是抬举。” 　　晋王妃又叹了一口气，道：“先留她几日，看性情如何。对了，我看她的脚有些大，别到时候丢了府里的人。” 　　一个九岁的孩子，她的脚哪里大了？ 　　婆子听明白王妃的意思，这是让刘艳儿吃些苦头，好叫人服软呢。 　　刘艳儿表演完一出《八仙过海》，小脸上全是欢喜的神色。她长那么大，头一次进王府，见到宾客满座。她听得王妃身边的婆子来传，说是给她赏钱和果子。 　　“奴谢谢王妃娘娘。”小姑娘兴奋地跟着人走了，“爹，我出去一趟啊。” 　　刘良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腌臜传闻，露出担忧的神色。 　　刘艳儿被领到一处偏房，有好些丫鬟婆子招待她。桌上摆了七八样点心，还有烹饪好的鸡鸭鱼肉，米面菜蔬。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看得目不暇接，吃得肚子滚圆，觉得晋王府是一个福窝。 　　婆子问她愿不愿意留在晋王府做事，刘艳儿没有多想，当即答应下来。小孩看到许多丫鬟婢女，人人头上戴着珠花，身上穿的是绫罗。 　　这日子比她跟爹爹四处讨生活，是要强多了。 　　刘艳儿期盼地问：“我爹呢？我爹能在王府做事吗？” 　　“自然是可以的。”婆子得到王妃的授意，若能签下刘家父女，两人一同签上最好。 　　所谓签的卖身契。 　　刘良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刘艳儿跟他讲到王府的种种好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漂亮衣裳。他不想卖身给别人，因为卖给别人的时候轻巧，想要赎身就难了。主家把你发卖或者打死，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自己拉扯着闺女过日子，虽然有一顿没一吨的，但是胜在自由。 　　他骂骂咧咧的：“人家白给你吃穿？天上会有掉馅饼的事情？” 　　刘艳儿求道：“王府有钱，肯定供得起的。爹，我们一块儿去吧。” 　　小姑娘是一时被富贵迷了眼，她看到花团锦簇的那一面，想要跟爹一起享福。刘良扭不过她，他倒问婆子签不签长工。 　　他跟婆子讨教还价，说先做一个月的工。 　　“再过一段时间是艳儿她娘的忌日，我要带着艳儿回乡拜她，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刘良混过的戏比吃饭还多，眼泪说来就来，“她死得惨，是生艳儿的时候没的。艳儿在王府有了大出息，我要去告诉她。” 　　爱妻人设对于女人来说通常没有抵抗力。 　　婆子听得刘艳儿这样的“身世”，信以为真。她转告给王妃，王妃让人拟定了一个月的契书。 　　刘艳儿被婆子喊去缠足，婆子暗暗使劲，缠得她的脚很疼。这还不算完，人家又教她“规矩”，让她每日到廊下站两个时辰。 　　孩子被折腾惨了，双脚磨得长水泡，王府的好饭好菜吃着不香，短短的时间内瘦了一圈。等一个月期满之后，刘良赶紧带着闺女离开晋王府。 　　他能拉二胡，艳儿能唱曲，怎么不能养活自己？ 　　谁知遇到国丧。 　　弘治皇帝驾崩，民间禁止音乐婚嫁。刘良找不到活儿，积蓄是越来越少。刘艳儿前些日子被磋磨坏了，不小心吹了风，病倒了。 　　前些日子晋王府给的赏钱，全让刘良给刘艳儿请大夫、买药，几乎不剩下多少。 　　小姑娘躺在床上，白着一张脸：“爹，不如我们回去王府吧，王府有吃有喝，有好房子住。” 　　“艳儿你吃药，能好的。”刘良紧紧地抿着嘴，“哪里不能混？我便是去做苦力，也能养得活你。” 　　刘艳儿懂事地把苦药喝完，举起碗：“爹，我吃完药了。” 　　小姑娘病得严重，一夜过去，换成是张嫣过来了。张嫣眨了眨眼睛，按照原身的记忆，刘艳儿还得病一段时间，刘良的钱花完了，无奈只能带着女儿去晋王府，求人给她治病。 　　父女二人签了卖身契。 　　等刘艳儿长大之后，容色大盛，王妃改变主意，不愿意推她去服侍王爷。王妃将刘艳儿许配给府里的乐工杨腾，那是一个烂赌的男人，在家里翻不到钱，便动手打骂刘艳儿。 　　那个时候刘良已死，刘艳儿打不赢杨腾，又想要报复这个男人。她脑子一热，干脆不要脸面，跑去当乐妓。她年轻漂亮，周旋于很多王府宾客之间，让杨腾被人耻笑。杨腾欺软怕硬，有宾客“看重”刘艳儿，他反倒不敢打她，怕被这个女人的姘头报复。 　　再后来，便是正德十二年的时候，正德皇帝游幸山西，向太原府索要美人。这位万岁不挑嘴，连青楼女子都会宠幸，貌美的刘艳儿被推荐上去，从此跟在朱厚照的身边。 　　张嫣快速过了一遍刘艳儿的记忆。 　　晋王府不是一个好地方，她必须要远离。她想要到京城和萧靖相见，心中一动，跟刘良说：“爹爹，不如我们去京城吧。我听说京城很大，到处都是捡钱的机会。” 　　“京城哪里是这般好去的。”刘良认为闺女病糊涂了。 　　张嫣一脸担忧地说：“我们在太原，这里是晋王的地盘。要是让王府的人知道爹骗人，谎称为回乡祭祀，实际上没走，他们肯定要找人寻你晦气。” 　　“唉，唉。” 　　刘良看向女儿的小脸，原来孩子经过波折，变得懂事多了。他一咬牙，下定决心：“爹带你去京城，京城活计多，爹肯定能养活你。”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乾清宫和暖阁的资料。关于暖阁床多的说法，作者查到正德之后的嘉靖皇帝，在暖阁摆了二十七张床。这里私设暖阁在朱厚照在位的时候，床已经蛮多的。 　　刘艳儿的身世有参考《武宗外纪》：“偶于众妓中，遥见色姣而善讴者。援取之，询其籍，本乐户刘良之女、晋府乐工杨腾之妻也。赐之与饮，试其技，大悦……遂载以归。” 　　为什么这个世界想要写刘娘娘呢，有《武宗实录》：上南巡留南京时，凡寺观钦赐幡幢，皆书“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后军都督府镇国公朱寿，同夫人刘氏”，并列名于上。 　　大约意思是朱厚照很喜欢去寺庙，他以大将军朱寿的身份去拜佛。他说将军夫人是刘氏，让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从另一个层面讲，刘氏是朱厚照马甲号的大老婆。 　　还有《世宗实录》的记载：“南京给事中王纪言：武庙南巡亲讨逆濠，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用诸一切文移。间至寺观，旛幢□列斯号，复系以名，而夫人刘氏亦得并书。□尊启侮，不可以传示天下后世，宜为讳处……其寺观所悬旛幢并行在镇督府额宜尽撤去。上从之。” 第713章 朱厚照做好人（4） 　　◎刘娘娘进京◎ 　　张嫣说“京城多的是捡钱的机会”, 刘良原先是不信的。 　　可是事实证明，他闺女的手气竟然很好！ 　　父女二人背着包袱, 刚出了太原, 小姑娘走了没几步，喊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咦”了一声, 说：“爹，我鞋子底下好像被石子硌住了，我脚疼。” 　　“我瞧瞧。”刘良蹲下来, 毫不嫌弃地举起闺女的脚。他定睛一看, 好家伙，似乎是一粒银白色的珠子卡在她的鞋缝里头！ 　　他不嫌脏，把珠子从鞋底抠下来, 然后放到嘴里咬了一下。 　　张嫣故作不解地问：“爹, 这是什么东西？” 　　“呸呸——”刘良吐了一嘴唾沫，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是真的，银做的珠子！” 　　“银子？”张嫣的声音拔高了一下，下一秒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过路的行人。她抓着刘良的手，仿佛十分激动：“爹, 我们捡到银子了？” 　　刘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咧嘴笑：“对，捡到银子了。等到有人烟的地方，爹买一头骡子, 让艳儿坐着骡子进京。” 　　张嫣低下头去, 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她怕去京城的路费不够, 昨天趁刘良睡着，偷偷从系统里面翻出来一根最不起眼的银饰。曾经的皇后娘娘有很多珠宝，金的、宝石的、玉做的都有。 　　唯独比较少银子。 　　小张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找到一支步摇。银质的步摇做得复杂华丽，绝对不可能被这个时候的“刘艳儿”拿出来，否则可能会引来祸事。她咬牙掰了小半夜，终于徒手弄了流苏上的小银珠下来。 　　一粒绿豆大的银珠子相当于多少钱？ 　　她把银珠子藏到鞋底，忍着硌肉的不适应感，等出了太原再喊爹。刘良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是天上掉银子的好运气。 　　他感叹道：“我家艳儿合该是享福的。” 　　张嫣怕不够进京的路费，又举起另一只脚，眼泪汪汪地说：“爹，我这只脚也疼。” 　　“好厉害！”刘良看着她的另一只脚，又从上面抠下来另一粒银珠。 　　用这两粒银珠子，他跟乡人买了一头老骡子，附带后面的车。他开着这辆骡车，深感解放了双腿，下一个目的地是山西大同。大同在太原的北面，是大明的军事重镇。据说那附近没有流寇，有长期驻守的明军。 　　刘良知道自己力量微小，存了依附队伍的心思。 　　张嫣在山西大同故技重施，“捡”到了一粒晶莹剔透的碧玉珠，大约有龙眼大小。刘良宣称是“家传宝物”，在当铺“忍痛死当”，换来二十两银子。 　　他用银子买了几身好衣裳，自己三身，张嫣五身。他又买了十几坛普通陈醋，拉着闺女对了一晚上剧本：“见着旁人，你就说家里是做小买卖，开醋坊的。别人再问你，你就说进的是好醋，要送去给京里的贵人享用。” 　　他虽然有了骡车，但是山高路远。万一遇到流寇，压根逃不过去。 　　他打听到有大同的大商队进京，足足有百十个护卫，似乎还有点军队的背景。他送了半两银子，跟商队管事搭上话，说是顺路，想做个伴。 　　人家同意了。 　　“爹你好聪明！”张嫣小小地惊呼一声，卖醋人的身份在大商贾眼里不值一提，讲得难听点，人家黑吃黑都不至于贪你几坛酸醋。 　　“那是！”刘良露出得意的笑容，“你爹虽然不会唱戏，可是我在后头拉琴，听的戏比你吃饭还多。” 　　什么进京赶考啦、路遇山匪啦、该怎么自救啦、还有什么豪门富贵啦、王孙公子啦……刘良没有出过远门，但是他想象力丰富，还会吹牛。 　　他偶尔跟商队的人吹嘘，说是他二叔伯在京城当大户人家的管事，提携他给老爷送醋。 　　“爷什么都不爱，偏喜欢这一口醋，夏天没醋吃饭都不香。天下那么多醋，爷觉得大同府的醋最好吃！听闻府里有一位大奶奶，做得一手醋鸡，那个滋味……” 　　讲到这儿，他闭上嘴巴，断在那里，不说了。 　　听的人好奇地追问：“那滋味好吃吗？” 　　刘良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吃过她做的饭，怎么知道呢。” 　　旁听的人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倒是这个理儿！” 　　张嫣坐在爹爹身边，听着他跟人吹牛，跟着哈哈地笑。她生得可爱，不闹腾，别人都说她乖巧懂事。 　　“怎么你爹出门拿货带着你呢？”商队里的做饭婆子问她，“那么小的女娃，竟然跟着走那么远的路！” 　　张嫣瞎编：“我娘死了，家里没人，爹不放心把我留在家里。” 　　她嘴挑，有点嫌弃婆子做饭粗糙。她指点对方：“羊肉和姜片一起焯水，炖的时候放点米酒，这样的汤煮出来更香。如果爱吃香菜的话，在羊汤滚烫盛到碗里的时候，撒一把菜。” 　　虽然小张不会做饭，但是她的理论经验很丰富。 　　婆子半信半疑地照做，炖出来的羊汤大受欢迎。商队的人问她的手艺怎么突然变好，她客气地说：“是刘姑娘的功劳。” 　　“哦。”众人恍然大悟。 　　刘良插了一句嘴：“我家姑娘在京城的时候，最爱随我下馆子，嘴巴挑剔得很。她自己在家不会做饭，或是我做好了，她等着吃。” 　　有人嘀咕，这个卖醋的刘良太疼女儿了，得亏他有钱烧的。 　　父女两人都会编、会装，瞎话张嘴就来。他们很快坐实了“有点钱、卖醋、跟某家权贵有关系的小生意人”的人设，对于有钱有关系的人，别人总是多带几分尊重的。 　　商队的领队好奇地问：“你们进的是大同哪家的醋，当真是那么好吃吗？我们回头也去那一家买醋尝尝……” 　　刘良继续往下编：“具体哪一家铺子，是机密，我只能说是城西的。”他逛过了，城西有七八家卖醋的铺子，你们就猜去吧！ 　　张嫣大气地说：“虽然不能告诉各位叔叔伯伯，但是我能匀一坛好醋出来，明日安排一道用醋做的好菜！” 　　刘良脸上笑呵呵地说好，心里大惊，这岂不是要露陷？ 　　他买陈醋是最普通的那一种，压根不是什么顶级好醋。 　　“爹，没事，我在王府得了一个糖醋鱼方子，我记得可牢固了。”二人独处的时候，张嫣拉着他，小声地说，“糖醋汁配什么都搭，便是炸鞋底都好吃……” 　　刘良：“……” 　　他闺女咋这么能呢！ 　　小张拍了拍爹的肩膀，表示绝对没有问题。 　　爹怎么就不信她呢？ 　　第二日去到客栈的时候，刘良手足无措站在灶前，他的手是拉二胡的，做饭是顶多能做熟的水平。张嫣口述比例，让刘良调好糖醋汁，再请客栈的大师傅炸了一条三四斤的鲤鱼。 　　她人小鬼大地说：“鱼尾要提起来炸，成型的时候尾巴翘起，看起来像鱼跃龙门，喜庆！” 　　“姑娘好巧妙的心思！”掌勺师傅学了一招，免费帮她做鱼，不要加工费。他尝过酸酸甜甜的糖醋汁，说想买这个酱的配方。 　　酸甜的比例恰到好处，太甜了觉得齁，太酸了会牙软，这是完美的酸甜味道！ 　　“我把糖醋汁方子告诉你，能免了鲤鱼的钱吗？我们人多，一条鱼不够吃！”张嫣捧着下巴，“我还想要很多热水，洗头洗澡。爹住旁边的厢房，他也要洗。” 　　夏天出汗多，她觉得自己早就臭了。 　　掌勺师傅把掌柜请过来，掌柜尝过糖醋汁和糖醋鱼的味道，满口答应。不仅如此，掌柜免费给父女二人升了最好的厢房，让小二提了两大桶热水过去。 　　从厨房出来七八条糖醋鱼，刘家父女要了半条，其余的都送过去商队。 　　这道酸甜开胃的肉菜大受欢迎，商队管事分了半碗肉，其他人差点把锅给舔了。大家都说好吃，以为是醋的功劳。 　　商队里的小伙计舔了舔嘴唇：“难怪有钱人要千里迢迢买醋吃，真香啊！” 　　刘良和商队的关系搞得好，他带着张嫣顺利去到京城。他赶着骡车，张嫣抱着包袱坐在后头。她好奇地打量着城里的布置，她去过长安、洛阳、开封等地，北京是她没有住过的地方。 　　（永乐十九年改北平为北京。） 　　她问：“爹，我们之后去哪里呢？”在进城之后，他们和来自大同的商队分开了。 　　刘良瞅着骡车里的十几坛米醋，有点发愁：“要不我们先把醋给卖了？” 　　光指着他跟闺女两人，得吃到什么年月才能吃得完啊！山西人就算再爱吃醋，也不能把醋当水喝呀。等卖完醋，他打算再找个稳定的活计，好养活女儿。 　　张嫣盘算着，萧靖应该快出来吧。 　　她到北京啦！ 　　他敢不接她？ 　　哼哼。 　　…… 　　萧靖圈了北京城南的好大一块地盘，原是被刘瑾强征百姓得来的土地。他想了想，豹房可以建，但是只供皇帝一个人玩耍，太浪费了。 　　不如建成一个对公众开放的游乐园如何？ 　　经营好的游乐园可挣钱了！ 　　辅政大臣刘健得知皇帝要兴建游乐园的消息，上书道：“陛下登基，中外欢呼，想望太平。今年京城多夏雨，皆因陛下行为有失，阴阳失调。画史、工匠滥授官职者多至数百人，为何不罢？” 　　这是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刚登基就连下两个月雨水，因为你缺德。平白无事，为什么要养那么多画师工匠这一类的闲人？ 　　浪费钱啊！ 　　萧靖听完，并没有十分生气。刘健是英宗、宪宗、孝宗、武宗四朝元老，小老头七十几岁，劝谏的出发点是为了皇帝着想。 　　可是今年老天爷爱下雨，关他屁事！ 　　怎么可以把下雨的锅抠到他头上，说是他缺德呢？ 　　“朕欲兴建游乐园，画史、工匠要用在此处。”万岁说，“游乐园并非为了朕一人所见，等园子建好，全国百姓皆可前往游玩。朕既然征了城南百姓的土地，会给予他们银钱上的补贴，相当于跟他们买地，再重建分配的新房子。按照他们原有的房契，给他们同等大小的房子。如果不要房子，想到别处去过活的，朕给足他们到城、城东、 城西买同等面积土地的钱……” 　　刘健小老头露出狐疑的表情：“当真？” 　　“当真！”萧靖继续畅想未来，“等游乐园建好的时候，朕搬一个椅子坐在游乐园门口，谁要进去园子玩耍，朕便要收他一份门票钱。一日若能来千百个客人，岂不是生财有道！” 　　刘健：“……” 　　他见过与民争利的贪官，但从未没见过如此新颖的敛财手段。 　　“哼！” 　　刘老头气得恼火，想要继续劝谏陛下。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万岁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欢喜，说：“朕累了，今日的事情谈到这里。朕知晓先生的心思，朕会再继续考虑的。” 　　只见少年从龙椅上冲了出去，一瞬间不见了人影。等刘健出宫的时候，小老头猛然间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他一抬头，看到刚才据说是“乏了”的皇帝。 　　万岁可精神了！ 　　他穿着朱红的曳撒，打着快马出宫。他“咻”地一下从西华门窜出去，刘老头痛心疾首，万岁这是又去民间玩耍！ 　　作者有话说： 　　关于刘健上书朱厚照，有参考《明史·卷一百八十一·列传第六十九》：武宗嗣位，健等厘诸弊政，凡孝宗所欲兴罢者，悉以遗诏行之。刘瑾者，东宫旧竖也，与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罗祥等八人俱用事，时谓之“八党”。日导帝游戏，诏条率沮格不举。京师淫雨自六月至八月。健等乃上言：“陛下登极诏出，中外欢呼，想望太平。今两月矣，未闻汰冗员几何，省冗费几何。诏书所载，徒为空文。此阴阳所以失调，雨旸所以不若也。如监局、仓库、城门及四方守备内臣增置数倍，朝廷养军匠费钜万计，仅足供其役使，宁可不汰？文武臣旷职偾事、虚糜廪禄者，宁可不黜？画史、工匠滥授官职者多至数百人，宁可不罢？内承运库累岁支银数百余万，初无文簿，司钥库贮钱数百万，未知有无，宁可不勾校？至如纵内苑珍禽奇兽，放遣先朝宫人，皆新政所当先，而陛下悉牵制不行，何以尉四海之望？”帝虽温诏答之，而左右宦竖日恣，增益且日众。享祀郊庙，带刀被甲拥驾后。内府诸监局佥书多者至百数十人，光禄日供骤益数倍。健等极陈其弊，请勤政、讲学，报闻而已。 　　一句话总结，大臣刘健劝谏皇帝不要贪玩、浪费钱，朱厚照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史书记载朱厚照本人很喜欢到民间游玩，咱们后世人不知道他是有事情办，还是真的贪玩。 　　英国公张懋在上奏中开始提及：“仰惟皇上嗣位以来，日御经筵，躬亲庶政，天下喁喁望治。迩者忽闻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甚至群小杂沓，经出掖门，游观园囿，纵情逸乐，臣等闻之，不胜惊惧。” 　　讲的是朱厚照善骑射，经常出宫玩耍，许多大臣上书劝谏他这种行为。 　　所以这个世界的刘健看到萧靖骑马出宫，萧靖没有崩人设，老刘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刘健是弘治皇帝留给儿子朱厚照的辅政大、内阁大臣，是明朝名臣。 　　曳撒又名质孙服，原为军服，便于骑射，原为蒙古族服装的传统形式，元朝内廷大宴时的官服。等到明朝的时候，皇帝、内臣外出乘马多穿“曳撒”。感谢在2021-09-26 18:37:23~2021-09-27 20: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4章 朱厚照做好人（5） 　　◎明武宗抢人◎ 　　刘良打算卖醋, 他问到了集市的位置，随便找了一个地儿。 　　他把十几坛醋从车上办下来, 一时间没有客人, 他让闺女亮个嗓。他说：“艳儿，你随便唱两句，好把人唱来了, 咱们的醋能快点卖出去。” 　　张嫣：“……” 　　当街唱曲，臣妾的做不到啊！ 　　她又不是原来的刘艳儿。 　　小姑娘憋了半天，见生意一直不开张, 终于开金口唱道：“一心进京找夫郎, 找到京城不相认。奴哭得泪眼红，又羞又恼，不能忘……” 　　她的嗓子动听如黄鹂, 天生是唱曲的好料子。因为张嫣害羞, 不敢对着那么多人唱曲，她羞得眼红要哭，显得十分“入戏”。周围的人听见她唱曲，纷纷被吸引过来，孩子年幼脸嫩，未曾有男女感情，却唱的是大骂负心郎的曲儿。 　　哟, 词儿说落泪，这个孩子演得真像！ 　　这下挺有意思的。 　　有人留意到刘良站在张嫣的旁边，询问：“你们这是卖唱的？” 　　“不，我们是卖醋的。”刘良露出很严肃的表情, 指着身后的醋, “山西名醋, 一坛一百文，你买不买？” 　　刚好赶到集市，听到“一心进京找夫郎”的萧靖：“……” 　　造孽啊！ 　　他一眼认出那个年幼版本的刘艳儿，里头的魂儿必定是张嫣。他看见小姑娘落泪，她肯定是受到大委屈了！ 　　他翻身下马，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只听得她继续唱：“那个狠心的负心郎，奴千里追夫，他不闻不问！奴冷饿交加，他锦衣玉食！当年他说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谁知他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萧靖：她这是借着唱曲骂人呢！ 　　萧靖：听出来了，张嫣的对他很有意见啊。 　　萧靖：老婆生气了，危！ 　　少年穿着一身朱红的曳撒，牵着一头高壮的良马，在人群当中十分耀眼夺目。他要挤过去骡车那一头，旁边的人纷纷给他让开一条路，因为他一看就很有钱。 　　绝非普通家庭的子弟。 　　万岁语气轻佻地问：“喂，你们这是在卖什么？” 　　张嫣一眼就看到他，生得是朱厚照年轻时候的模样。她生气地扭过头去，气他不去找自己：“卖什么，你没眼看啊！” 　　刘良一巴掌糊到闺女的头上，教训道：“怎么跟人说话呢？” 　　他看眼前的少年人长得漂亮，光是他那一匹膘肥体壮的好马，估计能值数百两银子。 　　人家一匹马能顶他好多头老骡子！ 　　这种人不能得罪。 　　刘良挤出来一个笑脸，对着萧靖说：“我家是卖醋的，山西刘家老陈醋，这可是太原府祖传的秘方，在当地问谁谁知道！我专门将醋从山西运来京城，味道绝对是正的！” 　　萧靖摸了摸下巴，他要不是认出刘艳儿的五官，险些要以为自己认错老婆了。 　　刘氏他爹不是乐户吗？怎么刘良改行卖醋了？ 　　张嫣拿眼睛瞪他：“你到底要不要买我家的醋……”她这些日子长途跋涉，吃不好睡不好，身心俱疲。他倒好，一直在皇宫享福，天天吃、睡、玩，过得十分快乐。 　　这会儿见到人，她不想装，心情有点失控，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知道舅舅会包容她的坏脾气。 　　“买，全买了！”萧靖赶紧从兜里拿出一枚五两银锭，“这里够不够？” 　　刘良看得眼都直了，京城人居然拿五两银子买他的醋！艳儿说的没错，京城果然是遍地捡钱的地方。 　　“够，够了。”男人收了银子，喊了女儿上骡车，正打算要走。 　　谁知刚刚买醋的少年不许他们走。 　　万岁指着唱曲的小姑娘，欲要纠缠：“她唱得好，她值多少钱，我把她给买了。” 　　周围围观的人看得更起劲了，他们就说嘛，那些富家子弟怎么可能花那么多的钱买十几坛醋呢？分明是看中人家小姑娘长得好，想要买回去玩玩！ 　　“我家姑娘不卖。”刘良的脸瞬间黑了。 　　“这可由不得你。”万岁的性子一向霸道极了，他往骡车上又丢了十两银子，一把提起骡车上的小姑娘，把她放到自己的马背上。 　　然后他翻身上马，真的跑了！ 　　跑，了！ 　　刘良傻眼了，他大喊：“抢人啊，抢人啊——”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态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没有人对刘良伸出援手。刘良是外乡人，别说是报官，他连衙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开着一台骡车，怎么追得过快马呢？ 　　刘良蹲在地上，大哭出声。他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没想到天子脚下，第一日就让女儿被恶人抢走了。 　　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嘶声裂肺：“我要去报官，报官——” 　　萧靖装了一回恶霸，走的是南午门的中门，这是皇后大婚之日走的正门。他将张嫣抢回去皇宫，张嫣一下马，扭头要打他：“你这人怎么可以强抢民女！我爹得多伤心！” 　　刘良待她很好，她在心里认了这个爹。 　　“不然你这身份，能正经进宫才怪！”萧靖一时间没有顺理成章的办法接老婆入宫，突然发现照着朱厚照顽劣的性格行事，反倒不受约束。 　　朱厚照向来不跟别人讲道理，他自己就是道理。 　　他立刻安慰她：“我亲自写好圣旨送出去，告知你爹实情，顺便给他当一个小官，他会安心的。” 　　张嫣这才饶过他。 　　因为按照规矩来讲，她如今确实没有办法进宫。她九岁，明朝选秀的标准要求女子在十三岁以上。 　　她跟萧靖提出要求：“我明日要再见到爹，不然他肯定担心坏了。” 　　“一定，一定。”萧靖立刻答应下来，“明日我再带你出宫。” 　　先不说半个时辰之后，刘良第一次见到出宫的锦衣卫，又收到圣旨，是何等的不知所措。单论万岁在孝期抢人的新闻，不出一个时辰，便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耳朵当中。 　　太皇太后王氏，是先帝朱祐樘的嫡母。 　　太后张氏，是朱厚照的亲妈。 　　太皇太后听见宫人说起万岁的荒唐事，眉头紧紧地皱着，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她一生不得丈夫的宠爱，唯有什么都不做，熬过了男人，终于迎来些许松快的日子。她不是朱厚照的亲祖母，她指责万岁做得不对，万岁指不定还会恼她。 　　老妇人神色淡淡地说：“那个女子是什么出身的？不妨让万岁出了孝期之后，将她纳入后宫。” 　　“出身尚且不知晓。”宫女回答，“奴婢悄悄去看了一眼，她太小了，估计不足十岁。” 　　太皇太后听完，没有说什么。 　　倒是张太后的反应很大！ 　　她方听到万岁骑马出去玩，再听到他抢了一个女子回宫。她立刻派人把皇帝儿子叫来，一再强调：“带上那个宫外女子。” 　　萧靖让宫女寻来一套较小的马面裙，等张嫣打扮好换上。小张最近风吹日晒，突然间她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舅舅，你看，我的手居然比你黑！”她恐慌地说。 　　萧靖心想，何止手黑，他看她脸好像也黑了。万岁养尊处优，除了练习骑射，很少晒太阳。而张嫣坐在露天的骡车上，天天在太阳底下暴晒，晒足了好几个月。 　　万岁看出来，但他不敢说。 　　不然老婆肯定要生气了。 　　“上点粉就白了。”他安慰她。 　　张嫣涂了粉底，自我认为变回漂漂亮亮的样子。她在暖阁洗头洗澡，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才去见张太后。 　　她好多天没洗澡了。 　　“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她有些担忧，刘艳儿并没有跟这位“婆母”打过交道。 　　刘艳儿先是住在外地的镇国将军府，曾跟在皇帝身边南巡，后来住进去皇城的豹房。她不是正经选秀进来的妃嫔，张太后没有召见过她。 　　萧靖沉思了一下：“太后的脑子不清醒，如果她惹你生气，你告诉我，我给你怼回去。太皇太后大概不会找你，她一向谨言慎行。” 　　张嫣：？？？ 　　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的亲娘吗！ 　　等二人去到仁寿宫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刚刚落山。张太后本来打算跟皇帝儿子一块儿吃饭，结果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影，她自己把饭吃了，没给儿子留。 　　萧靖一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让宫人上点心。他说：“朕要吃带骨鲍螺，红的白的，都拿上来吧。” 　　张太后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看到儿子身后的那个小姑娘，眉眼不俗，到底是年岁太小。她问皇帝：“你今日做下丑事，该如何面对大臣？我本来想着等你出了孝期，给你娶一个皇后，再纳两个妃嫔。” 　　“什么丑事！”萧靖猛地站起来，吓得张太后一跳，“朕花了十两银子，在集市买了一个人，难道还要经哪个大臣的批准不可？谁若是来告，母后命人在海子杖死便是。朕又没有孝期生子，何惧别人的流言？倒是朕的舅舅，听闻过得十分快活啊……” 　　张太后露出怏怏的神色，她兄弟是什么德行，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弟弟张延龄在宫廷干出奸污宫女的丑事，她是百般袒护，认为弟弟没错。太监何文鼎向朱祐樘禀报此事，反倒被当时的张皇后下令杖死于海子。 　　何文鼎死得冤不冤？ 　　冤！ 　　萧靖猜测以张家舅舅的性子，他们会为朱祐樘守孝才怪。要说朱厚照行事荒唐，张家的男人也不是好样。张太后有大弟张鹤龄和二弟张延龄，太后一向扶弟，她甚至在亲儿子朱厚照刚死没多久，让大弟迎朱厚熜入朝，以得从龙之功。 　　张太后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弟弟有意见，心虚地说：“胡乱扯到海子做什么，别人说的乱七八糟的话，得亏你也信。” 　　娘娘怎么会杀人呢？她没杀人啊。 　　萧靖不再多言，何文鼎之死是他在后世的资料上看到的。他不知道这是真正发生过的历史事情，还是瞎编的野史。今日他是故意说出来，是想诈一下张太后。 　　他留心张太后的表情，明白何文鼎的死可能真的和她有关系。 　　她在撒谎。 　　正德皇帝本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来可能案发的时候孩子年岁小，不记事。二来可能是张太后下了封口令，不许宫里的人说。宫中说的“海子”指的是西苑的太液池，后来正德皇帝在西苑一带兴建豹房。 　　朱厚照要是知道太液池死过人，他会让心尖上的刘艳儿住在太液池附近的庭院？ 　　躲都来不及好吧！ 　　一时间，母子二人相顾无言。张太后看了张嫣两眼，觉得儿子花十两银子买一个小孩，似乎也没有错。刚好有宫人把烤好的带骨鲍螺端上来，萧靖拿了一枚，他吃着东西，气氛得到缓和。 　　张太后道：“你刚买了人，母后帮你养着，叫她留在仁寿宫如何？” 　　“不如何。”萧靖再拿了一枚粉红色的带骨鲍螺，塞到张嫣的手里，示意她尝尝，“里面是流心的奶馅，小心烫，可好吃了。” 　　他看向张太后：“朕爱听她唱曲，她唱歌比鸟儿还好听，朕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吃饭也听，睡觉也听，如厕也听。” 　　张太后顿时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 　　萧靖看时间差不多，干脆让人把桌上的带骨鲍螺打包带走。这是他料想张嫣会喜欢吃这样的甜点，特意点的。他和老婆都还没有吃晚饭，光吃一块点心，早饿了。 　　他想回去乾清宫吃饭。 　　“朕看天色不早，就不打扰母后休息。” 　　万岁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小姑娘摸了摸肚子，赶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一心进京找夫郎，找到京城不相认”这一句词选自京剧《小上坟》，讲的是骂负心郎的故事。 　　为什么男主会抢走女主呢……有参考明朝沈德符写的《万历野获编》关于正德皇帝的说法：“每夜行，见高屋大房即驰入，或索饮，或搜其妇女，民间苦之。” 　　抢人也许是朱厚照干得出来的事情，作者觉得小张被抢这个剧情有点刺激，所以写了。 　　关于明朝点心带骨鲍螺，有参考张岱在《陶庵梦忆》中介绍：苏州当地有人把乳酪与蔗糖霜一起和面，“熬之滤之漉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为至味。”以及《金？瓶/梅》的剧情当中，李瓶儿会做带骨鲍螺，温秀才品评道:“出于西域，非人间可有。沃肺融心，实上方之佳味。”应伯爵形象地描述：“上头纹溜就像螺蛳儿一般，粉红、纯白两样儿。” 　　萧靖说张太后的弟弟不是好人，奸污宫女的事情，参考《万历野获编》：“一日二张入内观灯，孝宗与饮，偶起如厕，除御冠于执事者，二张起，戴顶之。又延龄被酒，奸污宫人，文鼎持大瓜幕外，将击之，赖太监李广露其事，仅得脱。次日，文鼎上疏极谏，上怒，发锦衣卫拷问主使者。文鼎对曰：有二人主使，但拿他不得。又问何人，曰孔子、孟子也。上怒不解，御史黄山等，皆力救之，不从，为孝康张皇后杖死于海子。” 　　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有一年的元宵节，张氏兄弟进宫观灯，与明孝宗一起饮酒。中途明孝宗离席去解手，把皇冠摘下来交给执事的太监，张家二兄弟拿过皇冠，戴到自己的头上。张延龄喝醉之后还奸污过宫女，当时何文鼎拿着金瓜站在厕所外面，非常生气，上去要打张延龄，被另一个太监李广死死抱住，张延龄才脱身开来。第二天，太监何文鼎又向明孝宗告发此事。明孝宗反而要追究何文鼎的罪责，让锦衣卫严审何文鼎，逼他交代幕后的主使者。 　　何文鼎说：“有两个人主使，可惜你们拿不到他们。” 　　主审者问是什么人，何文鼎说是孔子和孟子。御史黄山等人替何文鼎说情，当时的张皇后不肯放过他，下令把何文鼎杖死在海子。 　　张太后扶弟一生，孝宗把她当大宝贝来疼，有求必应，皇帝愿意包庇两个小舅子，给张家赐田赐地，封官赏爵。儿子朱厚照几乎没有忤逆过张太后，顶多就是他搬到豹房去住，跟亲妈见得少。但是嘉靖帝不一样，人家又不是她生的，压根不用看她脸色。嘉靖登基之后，张太后还想压嘉靖生母蒋太后一头，让蒋氏受气。最后嘉靖清算张家，张鹤龄被关在狱中死去，张延龄被杀于西市，其余张家人四散逃命。张太后为两个弟弟向嘉靖求情，嘉靖不理她，她的晚年过得十分凄凉。 　　如果张太后从一开始就约束娘家人，让两个弟弟遵纪守法，张家就不会落到后面的结局。她可能认为自己对娘家人很好，实则害了他们。 　　感谢在2021-09-27 20:44:40~2021-09-28 01: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颖宝、交白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5章 朱厚照做好人（6） 　　◎明武宗要查账◎ 　　萧靖带着张嫣回去乾清宫, 两人在暖阁刚坐下，一头金钱豹便作势要扑了过来。 　　“金娇娘, 不许扑！” 　　萧靖喝了一声, 豹子乖乖地停在那里，它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不是每日都要玩的游戏吗？怎么就不许它扑了？ 　　白天朱厚照要做别的事情, 除非万岁特意吩咐，太监们不会将豹子放出来。倒是入夜之后的那一顿饭，惯常是金钱豹陪着皇帝用膳, 一人一兽玩好一阵子, 接着就是睡觉。 　　张嫣刚进宫的时候没有看到豹子，这会儿她居然从豹子的毛脸上看到一点儿委屈的情绪。 　　“它也叫金娇娘？”小姑娘十分惊讶。 　　他们在北宋的时候，养过一只叫做金娇娘的金毛狮。 　　“对。”萧靖招手, 豹子才小跑着过来。他抱着这么一只大猫, 悄悄告诉张嫣，“……我觉得是上辈子的金娇娘投胎了，亲人得很。这个名字不是我取的，是他取的。” 　　张嫣明白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豹子，豹子居然不反抗，反而十分亲昵。她在屋子里翻出来一根大型逗猫棒, 一晃一晃地摇着，豹子十分配合地玩耍。 　　旁边的萧靖看在眼里，觉得格外安心。 　　“别玩啦，别玩啦——”他说, “要吃饭了。” 　　一听到吃饭, 金钱豹跑得比张嫣还快, 它乖乖地坐在八仙桌旁边，等着太监给它送肉。它的饭碗格外大，它一天的肉食份例是三斤羊肉。 　　小姑娘跟在它后面，跑向桌子，然后一脸乖巧地坐在旁边。豹子卧在她的脚边，吃得是一脸生血肉，她竟然丝毫不害怕。 　　送膳的太监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乾清宫一带都传遍了，说万岁今天出日出去玩耍，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晚膳是萧靖在早上的时候已经点好的，他点了清蒸鲥鱼、水母烩、蒸香米饭、炒苦菜叶、琅琊酥糖和砂馅小馒头。他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吃饭，琅琊酥糖和砂馅小馒头便是预备着张嫣什么时候到，专门给她吃的。 　　“今日真是好菜！”张嫣举起筷子，笑意盈盈地说。 　　其实皇后娘娘活了好几辈子，这样的菜式并不算十分出奇。但是从小吃苦头的刘艳儿来说，这里有鱼有肉，有点心和米饭，就是顶好的日子。 　　小张摸了摸肚子，只觉得里头什么油水都没有。 　　她要大吃一顿！ 　　鲥鱼是应天府送来的贡品，宫中吃法多为清蒸或者红醩。萧靖之前尝过两种做法，个人觉得清蒸更好吃一些。鲥鱼除了鱼肉鲜嫩好吃，嚼碎鱼脊骨吃骨髓，满嘴是香，宛如喝了甘浆。连鲥鱼的鱼鳞都不觉得腥气，十分美味。 　　而水母烩则是用水母做的一道凉菜，萧靖觉得跟现代的凉拌海蜇差不多。 　　“尝尝这个。”万岁舀了一大勺水母烩，专门放到小姑娘的金碗里面。 　　大明皇宫里最尊贵的人，吃饭真的是用金碗！ 　　张嫣捧着金灿灿的碗，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富贵逼人”。她用筷子夹起来透明的条儿，吃到嘴里。入口先是麻油和辣油的香气，放了些许醋，闻着已经特别开胃。她嚼了一下，竟然是脆脆的口感，味道特别鲜！ 　　是海鲜的咸鲜味！ 　　不是陆地的味道！ 　　小张头一次犯傻：“这个凉粉是怎么做的？好厉害！居然能吃出海鲜味……” 　　“这个不是用面做的凉粉。”萧靖比划着告诉她，“水母是一种动物，海里飘的，像木盆一样大。水母是透明的，切成丝，放了酱料拌好可以吃。” 　　“你们家真奢侈啊。”张嫣叹了一句，朱家皇帝竟然吃上海里游的水母。 　　她活了几辈子都没吃过水母。 　　萧靖又给她划拉了一大块鲥鱼的鱼肚肉，那个部位的鱼刺最少。鲥鱼虽美，但是鱼刺很多。至于桌上的另一盘炒苦叶菜，并不好吃。 　　万岁面无表情地吃下了。 　　大约是因为太/祖生于穷苦人家，发达之前吃过很多苦头。子孙们为了表示忆苦思甜，每天的餐桌上都会有一道类似的苦菜。或是芦苇根，或是苦菜，或是蒲公英，或是可食的树芽。 　　张嫣没有留意，她夹了半碗苦菜叶子，刚吃了一口，苦得整张脸顿时皱起来。萧靖赶紧给她塞了一个砂馅小馒头。 　　“吃这个，这个甜！”他说。 　　小姑娘咬着甜滋滋的砂馅小馒头，瞬间眉眼舒展开来。 　　砂馅的“砂”来自于砂糖，馒头的材料需要白面、砂糖、红豆、雪梨和菱角。说是馒头，其实更像是甜包子。包子掺了豆沙、梨汁和菱角泥，再以砂糖调味，吃着口感十分特别，既软又沙。 　　至于最后那一碟子琅琊酥糖，芝麻香气特别足。万岁没吃，他等人撤席的时候，留了一碟子糖，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倒是先前在仁寿宫得的带骨鲍螺，两人在回去乾清宫的路上边走边吃，早就吃完了。 　　这顿饱饭成功把张嫣吃撑了。 　　她在东暖阁随机挑了一张架子床，抱着新被子，舒服地躺在上面。她长出了一口气：“……客栈里面不好住，脏，我时常看到有别人掉落的头发，起初把我给恶心坏了。即便是这样的店，爹和我也不是每一夜都能够住得上。有时候商队刚好走到没有人烟的地方，我坐在骡车里头，以天为被，我睡下半夜，爹睡上半夜。” 　　“幸好没到冬天，睡在野外不会冻死人。只是半夜很凉，我有时候凉得睡不着觉，便张开眼看星星。星星底下，我在西边，你在东边。” 　　“那一头拉车的老骡子屁股很臭，它变瘦了。爹对我很好，车上放了一把二胡。” 　　萧靖默默地把她抱在怀里，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两人相拥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话。万岁趁她刚睡着了，静悄悄地爬起来。 　　四更，该起床了。 　　朝堂之上，辅政大臣刘健提出：“承运库累岁支银数百余万，初无文簿，司钥库贮钱数百万，未知有无，陛下何不勾校？” 　　万岁说：“勾校。陈年事，今年毕，莫要留到来年。” 　　皇帝动动嘴，足以让下面的人跑断腿。刘健的意思是要查账，专门查承运库和司钥库这两个地方。皇帝新登基不到一年，朱厚照除了本人贪玩，并没有开始花很多钱。 　　从前走的花销是先帝批准的，万一先帝一朝遗留下来什么坏账烂账呢？ 　　萧靖认为，老刘可能知道一些什么事情。 　　众臣听到皇帝说要查账，脸色各不一样。有人的脸色很难看，也有人不以为然。万岁冲着两位亲生舅舅笑了一下，张家兄弟更得意了。 　　…… 　　下了朝会，萧靖才吃上早饭。他从半夜里起来，先祭天，再祭祖，最后和朝臣们开会，等到天空大亮的时候，人早已饿得双脚发软。 　　他是饿着肚子回到后面的乾清宫，张嫣换了一身新衣裳，早早布好一桌点心。她见他回来，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当即捧着一块夹糖茶食跑来。 　　“快吃快吃，万岁肯定饿了。” 　　“尚食局的姐姐问我要吃什么，我听了好几个花样，要了牛乳和茶食。乳牛厂送了牛乳进宫，我觉得好喝。” 　　“好喝就行了。”萧靖一口吃点那块糖心的糕，本来茶食该是配茶吃的，配牛奶吃着也不错。小姑娘手里得的牛乳和夹糖茶食，不过是尚食局女官拿来哄她的。 　　皇帝的丰富早饭还在后头呢。 　　见万岁回来了，送膳的宫人们鱼贯而入。他们用领巾蒙住口鼻，双手高举食盒，约过头顶。食盒上撑着一把精致的小伞，却是昨日晚膳没有的。盒子的四周还系了一圈小铃铛，张嫣瞧着铃铛的成色，应该用的是黄金！ 　　白天专用的金铃铛小黄伞食盒，给小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朱家果然偏爱这种富贵的画风！ 　　食盒被伺候用膳的太监打开，光是粥都有七八样。萧靖点了一碗香米粥、一碗豚肉汤面、一份豚肉蒸点。他转过头问：“嫣儿要吃些什么？” 　　张嫣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了，倒是我爹……他爱吃酸的……” 　　萧靖回意，当即吩咐宫人：“把八宝馒头、如意饼、灵芝饼这三样装好，朕等会儿要带出去。再让厨房做两只椒醋鹅，一只要公的，一只要母的。” 　　“鹅要选大的，做熟之后不要斩开。要有头有尾，做得好吃一些。” 　　张嫣猜到了他的心思，笑得特别甜蜜。 　　等两只椒醋鹅出炉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万岁这回没有骑马出去玩—— 　　他改行开马车了！ 　　他开着车在紫禁城里头横冲直撞，大摇大摆地穿过掖门，停在距离皇城不到二里的一处宅子外面。别看宅门狭小，没有门匾，但是里头别有洞天。这一处宅子本来是朱厚照出来玩耍，用于落脚的地方。亭台楼阁，正厅花园，无一不美。 　　刘良昨日被锦衣卫安排在这个地方，他长这么大一个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锦衣卫把圣旨给他，他颤抖着手打开，说接旨。他没文化不会很多字，看不明白，求着锦衣卫大人念给他听。 　　当时那位大人一边念着……对方的表情崩得厉害。 　　刘良才知道原来当街抢走他家姑娘的，是当今皇帝！ 　　皇帝年纪那么小啊。 　　刘良暗自嘀咕：“他咋那么缺德呢？”皇帝怎么可以强抢民女呢！ 　　男人不敢擅自走开，吃不下睡不着。就在他彷徨失措的时候，前头仿似乎传来了声音，宅子里的仆人喊道：“大爷来了，大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皇帝要早起的社畜生活，成祖在永乐初年，每日四更即起，「衣冠静坐」，然后上朝。英宗在复辟以后，每日五更起床，祭天之后，阅读奏章，处置完毕，谒奉先殿行礼，之后才上朝；退朝之后，向母后请安，回到宫中，又阅读奏章，方才用膳。 　　“内承运库累岁支银数百余万，初无文簿，司钥库贮钱数百万，未知有无，宁可不勾校？”这一句选自《明史·卷一百八十一·列传第六十九》，是刘健劝明武宗时候说的话，请求武宗查账。 　　至于为何要查先帝时的旧账呢，后面剧情会讲到。如果有小天使不能接受明孝宗有缺点，认为他是完美男人的话，可以不用往下看了。 　　是个人都会有缺点呀。 　　关于明朝的上菜模式，有参考《宫延睹记》：每进一味，有黄绢一端罩之，盒盖上，用小曲柄黄伞一把，金铃数十，太监顶之而进，摇曳有声，防鸟雀之污也。至上前跪，随用领巾藏起口鼻，以虞出息之不谨。 　　感谢在2021-09-28 01:55:05~2021-09-28 23: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6章 朱厚照做好人（7） 　　◎刘娘娘出宫见父◎ 　　宅子里面的仆人不知道主子是皇帝, 只以为是他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 　　可是刘良知道哇！ 　　刘良飞快地跑出去，跑到一半想起要整理仪容, 捋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他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心想自己是不是要跪迎皇帝？ 　　跪天跪地跪祖宗，跪皇帝不丢脸。 　　即使现在的皇帝看起来还是一个孩子。 　　他看见马车上的车帘被掀开，这膝盖还没有弯下去, 便被人一手扶了起来。男人不懂宫中礼仪，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晕乎乎的。他听得少年在旁边大喊：“不好, 你爹晕过去了, 他腿软！” 　　“什么！”张嫣瞬间从马车里跳下来。 　　她冲过去扶着刘良，焦急地问：“爹，你怎么了？是不是路上吃苦太多？身体虚的？” 　　“……我没事。”刘良晃了晃脑袋, 他抓着女儿的手。他看清楚姑娘的模样, 好家伙，一晚上不见，他家姑娘更漂亮了！ 　　是那种富贵、大家闺秀的美！ 　　刘艳儿的五官虽然长得好，可是她生在乐户家庭，穿的衣裳和鞋袜都是旧的，难免气度显得小家子气。而张嫣穿着一身宫中的锦缎衣裳，光是粉色的裙摆上便是大片的织金花纹。她的头上梳着精巧的双螺髻, 坠着玛瑙珠子，衬得脸蛋的气色很好。 　　刘良要不是记得女儿的模样，张嫣走在街上，他不敢认！ 　　她穿得太好, 打扮得漂亮, 便是晋王府的姑娘也比不得她。 　　他喜极而泣：“我的心肝啊……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把你接走, 又把我关在这里，我急得似兔儿跳，伤心损肺摧肝肠啊！” 　　男人拉着张嫣的手，说着说着，激动得声音嘶哑。光说还不能表达内心的情绪，他几乎都要唱出来。 　　萧靖：“……” 　　看得出来，他这位“老丈人”混过很多个戏班子。 　　万岁打着哈哈：“我拿了好些东西过来，先搬回去屋子里再说。”他特意带了糕饼，还有两只做熟的椒醋鹅。 　　寻常人家定亲要喜饼、肉食、酒水、还有一对大雁。萧靖一时间不好将东西拿出来，只得选八宝馒头、如意饼、灵芝饼这三样，好吃，寓意也好。皇宫做的椒醋鹅很好吃，是酸辣口味，皮脆肉香。 　　少年双手各提着一只鹅，像是大爷一样走进去宅子。眼下没有大雁，送鹅充数。 　　“大爷——” 　　奴仆们殷勤地过来，喊了一声，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朱厚照这位爷，年纪不大，款摆得挺大的，他出来一向是要当“大爷”。 　　“你去外头买两坛子酒回来。”萧靖随便指了一个人，丢出去半两银子，“要好点的酒，剩下的零碎归你。” 　　拿着钱的仆人喜上眉梢，瞬间跑了出去。 　　刘良被自家姑娘扶着，二人跟在万岁的身后，去到吃饭的偏厅。万岁把两只鹅摆到桌子上，又让人摆设好几样糕饼，指了指，说：“这些都是给刘叔的。” 　　“噗——” 　　刘良险些被他吓死，他何德何能，能当皇帝的一句“叔”？他差点要跪下去：“我，我不能收啊……” 　　“爹，你就收下吧。”张嫣真心实意地劝道，“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刘良瞪了女儿一眼，什么叫东西不金贵，这些东西可金贵了！他长这么大，没有吃过这么漂亮的饼和馒头。 　　八宝馒头的白面皮上印着朱红的喜庆花纹，萧靖掰了一个馒头，里面是核桃仁、糖渍青梅、红枣、荸荠、冬瓜、桔饼、桂圆肉、葡萄干做的八样馅儿。面皮柔软，馅料香甜可口，万岁自己吃了半个馒头，将另一半递给小姑娘，道：“尝尝。” 　　姑娘毫不客气地拿了，斯斯文文地吃着。 　　她也不说谢谢。 　　这下可把刘良瞧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皇帝对他家姑娘有那么好！ 　　明明他俩才认识一天啊。 　　亲眼看见自家姑娘对待万岁的轻慢态度，升斗小民刘良表示十分惶恐。他胆战心惊地瞧着，闺女吃完半个八宝馒头，自顾自伸手去拿那个什么“如意饼”。也许是这个饼做得不合她的口味，她咬了一口，直接把缺了一角的饼塞到万岁的嘴里。 　　“居然放了椒盐，我不爱吃。”她说。 　　萧靖几口把如意饼吃完了。 　　皇帝见刘良有些拘束，频频劝食：“刘叔，吃啊，这个如意饼是椒盐口味的，里头有肉。至于那个灵芝饼，是说放了灵芝，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刘良：“……” 　　灵芝做的饼！这得多珍贵啊！ 　　他听戏本子里说的灵芝是山中仙药，吃了能让人起死回生。他吃着灵芝饼的时候，表情特别虔诚。 　　这顿饭吃得他精神恍惚，万岁问他鹅好不好吃，他没吃出来滋味，只能点头说“好”。仆人买来好酒，万岁喝了几杯，又给对面的男人敬了三四杯。 　　刘良险些拿不稳酒杯，老天爷啊，万岁居然赐他喝酒。搁在从前，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酒有些辣，他囫囵地咽下去了。 　　酒过三巡之后，萧靖问刘良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在京城找个活儿，卖力气也行，只要能养活艳儿。我再赁一处不漏水的房子，最好有院子，顺带把我家骡子牵进去养。” 　　萧靖：瞅瞅人家的愿望，真淳朴啊。 　　万岁叹了一口气，欲点醒老丈人。 　　“光卖力气，不是长久之计。做人啊，读书能改变命运。”少年说，“我帮刘叔请一个夫子，你这几年内先学识字，再学一学如何作文章。” 　　“我安排刘叔当镇国将军府的教授，从九品官，这个位置没有学识可不行。” 　　刘良昨日收到圣旨，锦衣卫的大人说他被万岁赏官，赏的是镇国将军府的教授。他心里没底气，他只会拉二胡，通晓一些乐理，如何能当将军府的教授？ 　　他当个乐工还差不多！ 　　将军府突然被皇帝塞人进去，将军大人会不会恼他？ 　　刘良惴惴不安地问：“请问大爷……这个将军府在哪里？我要何时去拜见将军？将军的名讳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萧靖沉思了一下：“如今镇国将军府尚未兴建，里面只有你一个官吏，你暂时无需去画卯点名。镇国将军的名字叫朱寿，你以后记住便是。” 　　刘良：？？？ 　　所以将军府连地基都还没打吗？朱寿又是哪位大人？ 　　男人两眼一抹黑，心想万岁年幼，小孩子做事情真的想一出是一出。吃过中午这顿饭，萧靖带着老丈人去买书，还要买文房四宝。 　　书坊里面的活计看到几人，眼前一亮，笑问：“可是老爷带着公子来买书？” 　　刘良换了一身好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瞬间变得挺拔高俊。他能生出刘艳儿那样的美人，五官底子原是十分好看的。 　　他无奈地看向万岁。 　　萧靖没反驳，顺着活计的话说下去：“先买两套四书五经，再来两套幼儿启蒙的书。你们这里有没有好墨好笔好砚台，给我包起来两份。” 　　为何是两份。 　　刘良要上学，“刘艳儿”也应当上学。 　　这一日傍晚，张嫣和爹分别的时候，两眼泪汪汪。她眼角微红，说：“万岁让我识字，又让爹读书，给爹当官，他是一个好人。万岁说我唱曲好听，让我留在他身边唱曲。宫里有四季衣裳，还有好饭菜，比王府的日子更好。” 　　“我本想让爹一起入宫，可是他们说了，爹要入宫，只能当太监。” 　　“我不想爹当太监。” 　　刘良：“……” 　　好险，他可不想挨上那么两刀。 　　他摸着女儿的脑袋，十分不舍的。小孩子总觉得进了皇宫就是享福，可他不这么认为。他趁万岁没有看过来这一边，压低声音说：“你去到那头，一定要听话，知不知道。别人哄你去出头，你一定不要答应。” 　　当爹的很担忧，想骂醒自家姑娘：“万岁登基……也许明年就有好多娘娘入宫。你是什么命？爹没本事，没能让你投一个好胎，你不是贵人的命，不要去想那些大富贵，也不要跟娘娘们争先。若是在宫里活不下去，你跟万岁求个恩典，我去宫门口接你回家。” 　　昨日刘良卖醋，从万岁手里得了五两银子，万岁说买人，再丢给他十两。今日刘良趁人不注意，把十五两的大银子全部塞到闺女的袖子里。 　　他安慰女儿：“别担心我，我当那个什么将军府教授，月底肯定能有俸禄。路上全靠你捡的玉珠子，当出去的二十两还没有花完呢。” 　　张嫣心里跟明镜似的，刘良把赏银全给了自己，他手里顶多只有一两多碎银。 　　她爹真好。 　　这才叫家人。 　　她念念不舍地上了马车，萧靖坐在车头，一路飙车回去紫禁城。他见她有些难受，温声道：“今日仔细一看，你爹不是那种得志便轻狂的人。他的性格能稳住，应当是有后福的，将来必定不会落到张家人的下场。” 　　“哪个张家？”小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萧靖指了指：“就是仁寿宫那位的亲戚。”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吃了炸鸡，有点太咸，炸得太干没有汁水，不像我想象中的好吃。感谢在2021-09-28 23:45:15~2021-09-29 23: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18瓶；蔓蔓青萝 10瓶；秦青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7章 朱厚照做好人（8） 　　◎明武宗没钱娶老婆◎ 　　“那个张家？” 　　张嫣感到有一些惊讶, 皇帝的母族居然会落魄？原身刘艳儿跟随朱厚照而去，她倒是不知道张家后来变成什么样了。 　　“贪得无厌能有什么好下场？”萧靖淡淡地说, “不过是家破人亡罢了。” 　　按照历史的轨迹, 朱厚照一死，新上任的嘉靖皇帝哪里需要顾及张家的面子？张太后爱作，张家人横行不法, 成功把一家子害惨了。 　　张太后的大弟张鹤龄迎嘉靖皇帝入朝登基，也许是看在从龙之功的份上，嘉靖皇帝让张鹤龄病死在狱中, 留一条全尸。而太后的二弟张延龄则没有那么幸运, 他坐牢的时间比哥哥多，最后被嘉靖皇帝下令砍头。 　　萧靖告诉老婆：“……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 得恶果。他们落到那样的下场, 完全是咎由自取。” 　　张嫣听他这么说，内心瞬间拔凉拔凉的，她暗自想着要管好刘良，不要让他犯错。爹不到三十岁，以后指不定会再娶妻生子。爹日后如果再生养孩子，她这个当姐姐的一定要好生教导。 　　== 　　萧靖说要查账，他召见了先帝留下来的三位辅政大臣, 四个人开了一个小会。 　　刘健、谢迁和李东阳。 　　万岁坐在龙椅之上，他年纪小，但是却既有成算。他告诉三位大臣：“……朕欲在今年秋天新招一批精通统筹算学的人才，用于内承运库和司钥库。会算学的宦官好找吗？不好找的话, 干脆让户部接管这两个地方。” 　　在萧靖看来, 太监掌管的内承运库和司钥库的蛀虫太多。眼下不一次性将蛀虫清理出来, 将来的麻烦会更大。 　　如今万岁刚登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帝做事一改画风，也是常有的事情。 　　内承运库相当于是皇帝自己花销的钱箱子，负责皇室财政开支。而司钥库掌管制钱，以供皇帝将钱赏赐给大臣。皇帝自己花钱买生活用品、建房子、搞祭祀等活动，用的是内承运库的钱，而皇帝喜欢谁，他给谁赏赐钱财，则要用到司钥库。 　　之前辅政大臣刘健建议万岁查账，专门查内承运库和司钥库这两个地方。而这两个地方的钱从哪里来？ 　　除了皇庄收入，便是从太仓库那里来。 　　太仓库归户部管辖，太仓库的钱来自于地方上缴的民间赋税。 　　萧靖没有先看内承运库和司钥库的烂账，而是翻了太仓库的账本。太仓库归户部官员管辖，记录的明细比太监掌管的内承运库和司钥库清晰许多。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把先帝一朝的花费大致翻了一下。 　　【弘治八年三月，帝命户部运太仓银三十万两于内承运库】 　　【弘治九年十月，帝命户部运太仓银五十万两于内承运库】 　　【弘治十三年五月，帝命内承运库三次取入太仓官银共一百三十万两，户科言太仓所贮银两甚少】 　　【弘治十四年二月，户部奉旨以太仓银四十五万两送内承运库】 　　【弘治十五年十月，内承运库五次取太仓银共一百九十五万两】 　　【弘治十七年七月，取太仓银十五万两】 　　萧靖心算了一下，先帝从太仓库伸手要了好几回钱，后来户部官员总说没钱，但是前后总共交给皇帝花用的白银起码有四百万两。 　　先帝在位十八年，只娶了一个媳妇，养大一个儿子。平均一年下来，先帝至少要花二十几万两白银来养家。 　　二十几万两只是先帝问户部要的钱，没算上他个人私库。算上私库，先帝一年花销起码是二十几万两的翻几倍。 　　计算到这个结果，萧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朱祐樘这哥们是怎么活的？他一家三口便是顿顿白银当饭吃，都吃不了那么多啊！ 　　“……得亏他死得早，娶的老婆少，生的娃也少。”他在心中十分不尊重地嘀咕了一句，“他要是像乾隆那样长寿，多婆娘多孩子，岂不是把大明国本掏空。” 　　萧靖掐指一算，先帝的棺材本勉强够给，但是朱厚照的老婆本…… 　　他估计有点悬。 　　他问辅政大臣刘健：“如今户部和太仓库还剩下多少钱？” 　　“臣不知，须待户部集中议论。”刘健猜到一些，但是拿不准，他联合谢迁、李东阳二人提出一个建议，“臣等在先朝的时候，国库充裕，所以臣等不敢推辞赏赐。如今臣等受命辅政，当与国同忧，近来国本空虚，臣岂可接受丰厚的赏赐？” 　　“伏望今年以后，一切无名之赏皆停止，陛下以节俭为美德。” 　　本来新皇帝上任，应该给老臣们赏赐，表示施恩。好比一个新老板去单位上任，时不时给大家派红包请喝奶茶，笼络一下人心。 　　可是现在先帝留下来的辅政大臣说：我们三人不要赏赐，陛下你省点钱吧，留着给自己用就好了。陛下，你也别给那些杂七杂八的人赏钱，省钱是福啊。 　　萧靖：“……” 　　你们这样说，让我很害怕啊。 　　送走三位辅政大臣之后，万岁的表情非常难看。他连饭都吃不下，在下午召见了内承运库太监龙绶。 　　太监龙绶是内承运库的主要负责人。 　　萧靖知道内承运库前些年花钱如流水，不，是花钱如黄河。他敢断定龙绶为其管理者，肯定没少贪污。几位内阁大臣禀报内承运库没有具体的文簿记载，那岂不是龙绶想支取多少钱，就支取多少钱？ 　　一概把账扣在先帝的头上就对了。 　　万岁问：“先帝的丧葬花费如何？如果朕明年大婚，内承运库还有钱吗？” 　　龙绶露出为难的表情，苦着脸说：“先帝丧葬用度繁多，若陛下明年大婚，须用金五千余两。加上给赏赐内外官员人等，至少用银一百八十万两。库中所积不多，实在是……” 　　这个太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意思很明显，内承运库拿不出那么多钱，给先帝的棺材本和皇帝的老婆本买单。 　　萧靖：哦豁。 　　堂堂陛下居然娶不起媳妇，请不起宾客！ 　　他不动神色地问：“从前这种情况，都是由你禀报，然后由先帝批准取太仓银？” 　　“是。”龙绶点头。 　　万岁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次日，有户部官员上书，言：户刑二部督察院收缴赎罪罚银，并入太仓库。太仓库总计银一百零五万余两。 　　萧靖瞬间觉得眼前一黑，老大一口气喘不上来。 　　算上刑部和户部犯人缴纳的罚款，太仓库顶多能有一百多万两白银。即使掏空了国库，朱厚照也娶不起媳妇。太监龙授说了，先帝的棺材本加上皇帝的老婆本，起码需要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中间缺的几十万两银，叫万岁去哪里找？ 　　万岁他卖身都不够哇！ 　　进一步说，即使皇帝不娶媳妇，国库里只有一百多万两白银，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真的很少。皇帝拿什么去给大臣发工资，又拿什么去给国家使用？ 　　官员明年的工资发不发得出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萧靖想明白了，难怪正德皇帝本人早期会重用太监刘瑾这等小人，小人他欺压百姓，吞并土地，控制朝廷，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弄得大臣们苦不堪言。 　　刘瑾的手段不光彩，但他能为皇帝搂钱啊！ 　　钱才是硬道理！ 　　先帝在世的时候，他前后问户部要了起码四百多万两银子，用于自己私用。今年，中央财政收入只剩下一百多万两白银。而内承运库和司钥库几乎是无钱可用。 　　一百多万两银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是什么水平？ 　　大明的太仓库一年应当能收入四百万两白银左右，先帝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不舍得养小老婆，结果留给儿子的只有三个月的可用资金。 　　要是来点什么天灾人祸，朱氏集团就等着破产吧。 　　萧靖：草。 　　他突然间有点想把朱祐樘从棺材里摇出来，喊醒他：大兄弟，你少花点钱啊，好歹给你儿子留点几个子行不行！你儿子才十四岁，一个初中生他不是超人，不会点石成金，也不会印钞票！ 　　原身年少登基，表面上天天贪玩，实际上朱厚照没把国家玩崩，简直是天才少年。 　　萧靖心想，今年没有老婆本没关系，等张嫣长大的时候，他应该能攒一些钱来娶媳妇。除了给先帝办葬礼，剩下的每一分钱要花在刀刃上，必要的时候可以劫富济贫。 　　打一下土豪，救济一下万岁这个“穷人”。 　　他想了一晚上，如今没钱的原因在于先帝的爱好花钱多，从弘治八年开始，先帝喜欢拜佛，比如下令在众多寺庙建神佛金像，费银不止千万数。先帝对待别人特别大方，时常给外戚、大臣、宗亲给予赏赐，赏钱赏地皆有。 　　先帝还喜欢建房子、赐房子。 　　孝宗皇帝给丈母娘金氏建大房子，光是用到的官兵已经有八千余人。他耗费重金，在张皇后的老家旧宅旁边修建富丽堂皇的崇真宫，作为张皇后的省亲之所。他赐给大舅子张鹤龄宝源店后房七十六间，再赐给丈母娘金氏宝源店房六十七间。 　　萧靖：一个大观园足以掏空贾家人的财富，推理可得，那么多房子掏空先帝的家底，似乎也很正常？ 　　“不是我不舍得钱，只是做事情必须得看现实情况……一个老婆子住在八千人盖的房子是什么感受？”萧靖跟张嫣吐槽，“三室一厅还不够她住？她两条腿在里面跑步吗？” 　　“还有那个崇真宫，建那么大作甚！有这点钱，把年年泛滥的黄河治好它不香吗！” 　　“我好难，我以为我这辈子是享福的命，结果来了没多久，发现是一堆烂摊子。” 　　萧靖躺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地瘫成一张饼。他想起来原身的记忆，没钱，他可以不结婚，但是明年还有一波大事要搞—— 　　三月，荆襄南阳汉中等处流民七十三万人。 　　皇帝他要拿多少粮食和土地，来安抚七十多万张嘴？ 　　搞不好都能来一波陈胜吴广起义！ 　　“不行，绝对不行。”他猛地坐起来，“内承运库和司钥库不干净，谁给我贪钱的，都给我吐出来才行，让东厂和西厂的人去查。还有那些兼并了大量土地的王公和外戚，是时候把土地给我吐出来了。” 　　百姓的根是土地！ 　　国家的根也是土地！ 　　贵族们都把土地收为己有，他们不用纳税，皇帝收上来的农业税自然少了。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饿肚子，活不下去，他们不当流民，谁当流民？ 　　张嫣轻声地问：“要先对谁动手？藩王……不好动。”搞不好人家会造反。 　　萧靖在心里早有了想法，他亲爱的张家舅舅实在是吃得太多。如同养猪一般，猪吃得太肥，是会被人杀掉的！ 　　弘治十六年二月，帝赐建昌侯张延龄庄田七百五十一顷。 　　弘治十七年四月，帝赐张延龄得地一万六千七百零五顷。 　　张延龄一个人占了一万七千多顷土地是什么概念？ 　　弘治初年皇庄面积为一万二千多顷，便是朱厚照他老子从老爷子手里继承的皇庄家业，都比不上张家这一场泼天的大富贵。 　　作者有话说： 　　萧靖这个大傻子，他以为来明朝是享福的命，谁知这是地狱开局。无论是国库还是皇帝的私库，都没啥钱。 　　他还没开始坑爹，是爹把他给坑了。 　　他心心念念的游乐园/豹房，没钱建，要暂时搁置了。 　　关于孝宗问太仓库要那么多钱，数据不是我瞎编的，参考自《大明孝宗敬皇帝实录》《明史》。 　　关于刘健等人推辞赏赐，参考自《武宗实录》：“辛酉，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复辞登极赏赐言：臣等昔在先朝，国用充裕，此等正赏，固不敢辞。今府库空虚，加以强寇，在边军需方急，若不痛加撙节，目前已不能给，后来何以继之。且节用必自贵近始，臣等受遗辅政，当与国同忧，岂可独受厚赏。伏望自今以后一切无名之赏尽皆停止，以崇俭德。” 　　关于朱厚照交完老爹的棺材本，然后老婆本不够的事情，参考自《武宗实录》：“署承运库太监龙绶等奏：大行皇帝丧葬用度繁浩，又今方将举行徽号并大婚等礼湏用金五千余两，给赏内外官员人等，湏用银一百八十万两有奇。库中所积不多，宜预行区处。下户部集议，言户刑二部都察院收贮赃罚等银赎罪铜钱并太仓银总计不过银一百五万余两……给赏之数宜先支承运库所有，不足则于各衙门借补。” 　　关于明孝宗给张家人赐房，有参考《大明孝宗敬皇帝实录》：“癸卯命以宝源店后房七十六间赐寿宁侯张鹤龄管业……赐皇亲夫人金氏宝源店房六十七间。” 　　关于明孝宗用八千人给丈母娘修大房子：“兵部议英国公张懋等陈言事谓：今官军为皇亲金夫人营造房屋者八千人……且京城近年以来土木大兴以摘拨官军为常，其数动以千万计，劳苦不可胜言，请量为停止…… 得旨：皇亲房屋令即与造完，余从所议。”孝宗用军队去给自己老婆家盖房，被言官劝谏，他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关于正德皇元年的流民，有参考《武宗实录》：“辛丑，刑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何鉴奏：清查过荆襄南阳汉中等处流民二十三万五千六百余户七十三万九千六百余口……提督抚治郧阳等处都御史孙需奏：续清出荆襄郧阳南阳汉中西安商洛等府州县流民一十一万八千九百七十一户……” 　　关于张家为什么土地兼并那么多，有参考《明孝宗实录》（原文没有断句，影响阅读体验，这里就不贴了）。大概意思是皇亲、会昌伯孙忠原受赐永清县义河、宝坻县把门、老鸦口等处田土二千四百八十一顷。后来孙氏宠衰，把门城田一千二百顷被转赐给太监辰保。及辰保死，皇亲周寿贵幸走红，乘势奏乞，并改变四至，将孙氏之田占为己有。当周寿稍失势时，皇亲张延龄又与之争利。孝宗以二家俱为皇亲，于弘治十七年（1504）四月，再赐给周寿田地八百顷，同时将更多的田赐给张延龄。最后，周寿得二千顷，而张延龄得一万六千七百余顷。 　　两家外戚吵架，明孝宗偏帮小舅子，所以张延龄得了一万六千七百余顷土地。 　　这一章心疼朱厚照三秒钟，他爹给他留下一个什么破摊子。要钱没钱，老婆娶不起，而且还即将有几十万流民作乱。历史上的正德五年，农民刘六刘七起义，次年，起义军由河北攻入山东，又由山东回攻京畿。 　　要是朱厚照笨一点，倒霉一点，可能他就跟胡亥那样完蛋了。感谢在2021-09-29 23:50:28~2021-10-01 00:2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离无数 50瓶；小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8章 朱厚照做好人（9） 　　◎明武宗设东厂厂公◎ 　　半夜的乾清宫东暖阁 　　张嫣睁开眼睛, 发觉屋子里依旧是黑的，唯有床头一盏灯发出悠悠的光。她披上袄子, 穿上棉鞋, 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床脚的金钱豹看到她醒了，眯了眯金色的兽瞳，继续瘫成一张大猫饼。 　　小姑娘伸手开了房门, 耳边响起“嘎吱”一声，触手是一阵凉意。 　　最近这天气真是越发冷了。 　　门后有太监躬身问道：“刘姑娘，万岁可起了。” 　　“快起了。”小姑娘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眼边似乎还有 　　些泪花。她轻声地说, “我肚子饿了，今日可有哪一样小吃？有劳爷爷，我想吃两三个有肉的包子。” 　　守夜太监笑着说：“有呢, 有呢, 杂家这就让人给刘姑娘端过来。” 　　万岁从宫外带回来的刘姑娘很是得宠，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都知道。自打她入宫之后，从前万岁最心爱的豹子都比不得她。 　　刘姑娘没来的时候，万岁爱带着豹子吃饭睡觉。 　　刘姑娘来了之后，万岁爱带着她吃饭睡觉。 　　好些太监在心中揣摩，若是刘姑娘能长到成人，她的前程和富贵一定在后头。 　　有人露出羡慕的神色：“……指不定是下一个万娘娘。” 　　宪宗皇帝、当今万岁的亲祖父, 那位主儿当年多疼爱万贵妃，宫中有目共睹。万氏陪伴朱见深长大，她与他共过患难，享过富贵, 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年少时候的感情, 最为炙热, 到底是后来的人永远都比不上的。 　　万贵妃去的时候，已经年近花甲。一个快要六十岁的老婆子能有多好看？ 　　都说皇帝爱看脸，妃子年老色衰，肯定会失宠。三十余岁的万贵妃勉强能说一句风韵犹存，可是她年老的时候，并不算十分动人美丽。偏偏这样一个女人，她去了，把宪宗皇帝的命也带走了。 　　两人前后脚，在同一年走的，宪宗皇帝驾崩的时候不过四十一岁。 　　眼下新登基的这一位，他是宪宗皇帝的亲孙子。太监们开始有点摸到他的脾气：“……这位的品格像老爷子。” 　　朱见深的脾气可比朱祐樘大多了，博闻多能曰宪，中兴之主曰宪，一个软柿子可当不起一个“宪宗”。 　　言下之意，当今万岁可不是一位好糊弄的主儿。 　　先帝被太监抚养长大，六岁之前没见过父亲，年少时待人仁厚，更像是带着一股“怯”。万岁是爹妈的独生子，独生子能有几个好脾气的？ 　　（张皇后和孝宗皇帝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除了朱厚照，其余两个娃都没养活，所以相当于朱厚照是独生子。） 　　朱厚照从小是家里的小霸王，天老大他老二的那一种，腰杆挺得倍儿直！ 　　等他当了皇帝，这脾气更大了。 　　他说查账就查账，说要宠谁就宠谁。他要宫人们尊重“刘姑娘”，拿着锦衣玉食去供养她。张太后有点意见，可是她明示暗示了好机回，万岁当作听不见。 　　张嫣在乾清宫站住了脚跟，平日跟在万岁身边吃饭/睡觉/看书/逗豹子。有不少宫人巴结她，认为她可能日后会成为“刘娘娘”。 　　萧靖想了好几日，决定重启西厂，利大于弊。西厂是宪宗皇帝设置的特/务机构，全称西缉事厂，在成化年间只存在短短五个月，权力比东厂还大，制造了一大波冤案大案。孝宗没有启用过西厂，等到朱厚照上台的时候，少年重启西厂，让西厂一直持续了五年。 　　西厂的人成为了皇帝的眼睛。 　　朱厚照能扛过几十万流民，西厂的人替皇帝刺探消息，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不然一大波流民快要冲到京师，下面的官员还可能继续在装死。 　　“西厂去查流民的事情，明年三月能有那么多流民，今年冬天应该已经开始酝酿。”万岁点了一盏灯，熬夜用密语写下安排，“东厂去查兼并土地的贵族，姓朱的先放一放，头一波先打外戚。而锦衣卫……” 　　“锦衣卫去查内承运库和司钥库，那两个库是太监管的。锦衣卫跟太监不对盘，对打的时候应该十分起劲。” 　　萧靖一晚上没睡觉，五更的时候必须要出门上朝。 　　张嫣心疼他，逼他躺上床，闭上眼睛歇息了两刻钟。按照规矩，皇帝在结束朝会之后才会吃早饭。前头几代皇帝都是这样忍饥挨饿，万岁没道理要例外。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 　　小张自认为自己担不起天下大任，所以她可以吃。她自己饿，问了太监要肉包子当早饭。至于肉包子落到谁的肚子里，谁知道呢。 　　她如此得宠，早上要两个肉包子，不过分吧。她说要两个，太监们可不敢只给她两个，人家给了她足足一屉包子。包子蒸得又大又圆，里头是猪肉小葱馅的。 　　萧靖闭着眼睛啃包子：“嫣儿中午不必等我吃饭了，我还有些事情要谈，不知道要忙到几时。” 　　“今晚等你吃，咱们吃酿螃蟹。我听说是螃蟹剃肉加上猪肉炸的，酿回去蟹盖里头。”张嫣给他擦嘴边的油，“要吃两颗薄荷糖吗？别让人知道你偷吃包子了……” 　　“行，给我两颗糖吧。” 　　他把糖丢到嘴里，大口地嚼着，清凉的味道让人瞬间精神起来。 　　…… 　　万岁结束朝会之后，先后见了几个人。 　　太监张永、太监谷大用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张永和谷大用身为明朝太监“八虎”之二，两个人都长得十分威武，并非寻常人印象当中阴柔娘炮的太监形象。张永在朱厚照年幼的时候已经在东宫侍奉，他勤练武艺，弓马娴熟，萧靖记忆当中的原身甚至赞过一句“壮士张”。 　　要不是少了两撇胡子，外人可能会以为是哪儿来的壮士！ 　　近似于武将那种级别的男人，一看就很能打的样子。 　　“张伴伴陪伴朕多少年了，朕已经记不清了。”萧靖看着下首的张永，语气似乎有些责备的意思，“从前多见刘伴伴，怎么张伴伴不露头呢？” 　　张永心里一喜，低头道：“奴愚钝，不善言辞，只会养马。”早年他是在东宫养马的太监，太子朱厚照要骑马，他在旁边牵着缰绳。他被太监刘瑾压着，刘瑾独霸太子，不给他出头的机会。 　　“张伴伴的功夫如何？”万岁又问。 　　“奴会骑马射箭，懂一些拳脚。”张永兴奋地说，“奴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掉脑袋也不怕。” 　　萧靖走了出去：“不用你掉脑袋，朕倒是想要试一试你的武艺。” 　　皇帝让人给张永牵来一匹良马，将近四十岁的张永不用马鞍，他在马背上疾驰，坐得十分稳当。有小太监奉上弓箭，张永用了十石的大弓，箭矢对准墙头的麻雀，小麻雀“噗”地一声落在地上，竟然只是鸟爪擦伤。 　　在万岁面前杀生不吉利。 　　“好厉害的箭术。”萧靖有些满意，让小太监捡起地上的那只麻雀，“把它治好，再放了吧。” 　　众人高呼“万岁仁慈”。 　　萧靖任命张永做东厂督主，全称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让这位新任厂公彻查土地兼并的事情。在原身的记忆当中，东厂厂公的位置起初让太监刘瑾坐了。原因无他，刘瑾心够坏，下手够狠，能搂钱。刘瑾不怕挨骂，替朱厚照背了很多仇恨，坏事没少做。 　　等正德皇帝将钱搂够，便是刘瑾领盒饭的时候。 　　萧靖现在才明白，他把刘瑾赶出去宫廷，是赶早了。但是内心告诉他，在他知道刘瑾大肆侵占百姓土地之后，如果依旧将这种小人留在身边，给予权力—— 　　他做不到。 　　太监张永的心性倒比刘瑾好上一些，张永虽然也有宦官贪婪爱权的那一面，但是他有底线。他在正德皇帝打仗的时候，居中协调，让军队没有出现大岔子，他在朱厚照驾崩之后，率领神机营镇守京城九门，防止宫中发生叛乱。 　　萧靖认为，张永这个人是可以用的。他问：“张伴伴是成化年间进宫的老人，先帝登基初年，皇庄占地有多少顷？” 　　张永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京畿之地，有皇庄五处，应当有一万多顷。” 　　“不足两万顷？”万岁问。 　　“不足两万顷。”张永很确定地说。 　　“……可是如今，朕听闻某娘娘家的庄田超过两万顷，岂不是越过宪宗皇帝留给先帝的规制？皇祖父尚且没有享受过一日富贵日子，怎么臣下倒是这般作风！” 　　万岁这番话，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他说明宪宗朱见深没有享受过富贵，那是假话。可是宪宗留给亲儿子的私人家业不过是一万多顷土地，而现在外戚居然敢自己一家独霸两万顷地。 　　您家这日子可真是美，成化皇帝都不如您家阔气呢！ 　　张永听着万岁说话，心中一凛，意识到万岁是对外戚产生不满。小孩子看不惯是很正常的，因为他自己还没娶上媳妇嘛！ 　　等万岁娶妻之后，也许他便不会这样认为。 　　太监躬身说：“奴听万岁吩咐。” 　　“朕想要东厂查明各个娘娘家占庄地多少，要从两方面查。一方面是历年的文书圣旨，他们从皇帝手里得到多少顷赏赐的土地。”萧靖说，“另一方面，需要你们仔细去丈量评估，他们实际上的占地面积。” 　　“还有，谁家外戚互相争斗的，打死过人的，有没有苦主……还有一些土地辗转经过几人手的，比如当年孙娘娘（英宗生母孙氏）家的地，是不是被周娘娘（宪宗生母周氏）家的抢去了？周家抢走之后，是不是又被张娘娘家的（朱厚照生母张氏）夺走了？” 　　张永的神色越发严肃，他没想到万岁年少，居然知道那么多事情。 　　外戚为了抢地，曾闹出来很多丑闻。最典型的就是当今万岁的舅家，外戚张家为了和周家兄弟争地，竟然带着众多家仆，在京城公开群殴。 　　最后两方闹到朱祐樘的面前，孝宗皇帝和稀泥，重新给两家人赐予大量土地，才平息了这场街头风波。 　　“简直跟地痞流氓似的，还说是读书人呢，竟然动手。”萧靖明显在张永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是时候该好好整治了。” 　　张永听明白了，他知道东厂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心想的是，万岁信任他，让他当厂公，他必定替万岁把事情做好。 　　万岁给他赐了一身飞鱼服。 　　衣裳特别好看！ 　　作者有话说： 　　萧靖：我今天看到现实版厂公，穿飞鱼服蛮好看的，就是人太壮了，一点儿也不娘。 　　“壮士张”不是我瞎编的，是朱厚照自己说的哈哈哈哈。 第719章 朱厚照做好人（10） 　　◎明武宗拒绝去仁寿宫吃饭◎ 　　张永离开之后, 萧靖又见了太监谷大用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太监谷大用是朱厚照选定的西厂厂公，算是一个能人, 缇骑四出, 广泛刺探消息。正德五年，农民刘六刘七起义，谷大用大胆地调用征召辽东、傅玄、大同, 延绥四镇等边防军加入京师，以保护皇帝，打破了“边防军不得入京”的规定。 　　按理来说, 边防军用于防备北方的蒙古人, 不得擅离职守。然而正德初年，若是边军不来救驾，京城的皇帝能不能扛住农民起义, 这还不好说呢。 　　“唉……” 　　萧靖想到眼前和往后几年的烂摊子, 很想把棺材里的先帝扒拉出来，再一次摇醒对方。 　　“兄弟，京军不是给你拿去盖房子、修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主业是皇帝，不是建筑公司老板啊啊啊啊啊！” 　　先帝做下的一系列事情，史称“京营占役”。 　　京营是明朝京军的核心部分，在明朝早期是对外征战的主要力量。永乐初建立的京城三大营，实力为天下诸军之最, 京营将士时常操练，明成祖为军队的最高统帅。发展至宪宗皇帝统治时期，宪宗规定：“必须严纪律，整部伍, 坚利器械, 鲜明盔甲, 如法演习武艺。” 　　在朱厚照他祖父的那会儿，京城的军队□□练得有模有样的。虽然宪宗皇帝偶尔挪用京营去搞基建，但勉强算是用军队去为百姓办事。 　　到了朱厚照他老子的时候，情况则变了。 　　【弘治六年，帝拔三大营官军，以造国丈张峦、仙游公主之墓。】 　　【弘治十年三月，帝命京营一万余人修建长春宫。同年十月，命京营官军八千人为金氏建房、五千人修神乐观、三千人修城楼、三千人造重庆大长公主之墓、一万多人采柴薪。】 　　【弘治十四年，帝命官军修建清宁宫，毓秀亭等地。】 　　兵部尚书马文升曾上书，请求停止工程，命将士练习武艺以养锐气。监察御史刘芳曾上奏说，言：京师是大明的根本，而军士逃亡者过半。 　　明明是男人参军，却变成了服役建房。京城士兵有好多人逃跑，因为劳役太苦。即使不逃的那几个，实力得不到操练，战斗力直线下降。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先帝种下的因，果子叫朱厚照吃了。 　　等到正德五年，长期没有操练的京军不堪一击。根本挡不住大批的流民和起义军，所以太监谷大用将边防军调入京城。 　　萧靖数了数手指，感觉往后几年真的一年比一年艰难。 　　万岁：笑着活下去.jpg 　　他见到了谷大用，吩咐对方尽快建立西厂：“依照皇祖父时的西厂规制，招揽人手越快越好，但行事要有所改变。朕对于文武百官谁放了个屁、谁吃饭没剔牙、谁家床底下藏了二两银子的破事不感兴趣……” 　　“朕把西厂交给你管，不想看到有哪个朝臣被逮捕。” 　　谷大用露出尴尬的笑容，这西厂不抓文武大臣，还叫西厂吗？ 　　宪宗皇帝时期的西厂权力比东厂还大！西厂厂公是太监汪直，汪直想整谁就整谁！ 　　谷大用按耐住心中的冲动，低头道：“奴愚钝，还望陛下指点。” 　　萧靖说：“朕希望西厂的人能去到民间，哪里有人饿肚子，哪里有动乱，哪个狗官贪赃枉法，且一一报上来。你们便是朕的眼睛，替朕看清楚四海，哪里的水波未平，哪个王八敢在塘里兴风作浪。还有几个边境军镇，是否真的安宁，朕也想知道。” 　　“是。” 　　谷大用得了一身代表西厂头领的飞鱼服，志得意满，对万岁十分忠心。 　　== 　　萧靖最后见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牟斌从成化年间开始当差，是锦衣卫的老人了。当年宪宗皇帝在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是万贵妃的弟弟万通，牟斌是刚进锦衣卫的新人。等到先帝在的时候，牟斌当上锦衣卫头领，他做事公正、讲究证据，是难得的明白人。 　　“朕想你查清楚内承运库和司钥库这两个地方的管事太监，他们有没有贪污，各自有多少家产、银钱和田地。”万岁说，“比如内承运库的龙绶，他曾奏请先帝开采银矿，既然开了银矿，为什么先帝依旧没有钱花销？还要问户部拿？” 　　牟斌很认真地听着，抱着银矿的人喊没钱，确实很可疑。 　　萧靖再说：“朕近日来看了好多奏折，又比如在弘治十六年，龙绶以织造为名，请求二万引长芦盐。既然得了那么多盐引，为何先帝又在弘治十七年问户部要钱？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真的是先帝一个人全部花完吗？” 　　万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朕不信，父皇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朕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奢靡浪费的名头被外人盖到父皇的头上。” 　　他这会儿像是孝顺儿子，为父亲鸣不平。明明他老子连小老婆都没娶，怎么可能是奢靡的人呢？ 　　“奢靡人设”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牟斌在弘治一朝混了那么多年，他曾听令于孝宗皇帝，对其十分忠心。他听得万岁这样说，果真觉得先帝的巨额花销有可疑之处。 　　他当即立下承诺：“臣必定彻查此事，还……”还先帝一个清白？ 　　还皇帝清白，听起来怪怪的。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闭上嘴巴，没有再说下去了。 　　萧靖一日安排了三件事情，开了三场小会。他发觉内心的压力有些大，绕着偌大的紫禁城，撒腿就跑。 　　他喝止后面的宫女和太监：“你们谁都不许跟着！” 　　在故宫里面跑步，被风呼呼地刮到脸上，这种感觉挺解压的。他幻想一下，故宫的红墙会不会录下他跑步时候的英姿，然后在几百年后的某个雷雨天播放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肯定像鬼那样，吓死后世的那一帮游客！ 　　万岁自我安慰：我不穷，我不怕，我是天下第一有钱人！ 　　莫慌莫慌，只要他跑得够快，穷和苦就追不上他。 　　萧靖跑过西华门的时候，看到有一顶香妃色的八人大轿被太监抬着走。他瞧着越发黑的天色，心想这是谁，竟然在傍晚时分入宫？ 　　理事的大臣们应该都走得差不多吧？ 　　轿子旁边有妇人走着，万岁远远瞧见妇人的衣着，见不是宫女嬷嬷的模样，倒像是宫外的人。若是民妇……谁有本事、又特别喜欢把民妇召进来说话？ 　　张太后。 　　在她之前，皇宫里的娘娘们不能时常召见家眷。先帝疼爱自己的大宝贝，他特许爱妻能够经常召见家人。 　　论入宫次数最多，以张氏的母亲金氏为最。 　　金夫人在弘治一朝很得面子，每逢她入宫，皇帝女婿必定命人拿上金碗金筷子，亲自陪她吃饭。张家老头在世的时候，孝宗皇帝让人重新打包一桌美食，让丈母娘拿回去给老丈人享用。 　　金氏今日带着两个豆蔻年华的孙女入宫，要见太后闺女。老婆子的身子骨硬朗，她察觉到轿子停了一下，问：“外头何事？” 　　“无事，无事。”仆妇不识得皇帝，大声说着，“刚才有一个什么人，不晓得礼仪，一阵风似的跑过了。他竟然不停下来，也不过来跟夫人问好。” 　　轿子里的两位张家姑娘露出好奇的表情，怎么宫中有人如此行事？ 　　他不怕被皇帝砍头吗？ 　　金氏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赶着去和闺女一块儿吃饭。她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娘娘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让她享受富贵。 　　老妇人耳提面命两个孙女：“等会儿见到你们表哥，记得笑得漂亮一些，也不枉我给你们打扮的这一身。当年娘娘入宫选秀的时候，便是穿成这样……” 　　张家大姑娘笑不露齿，气度温婉大方。张家二姑娘笑起来眼睛似月牙，显得格外娇俏。 　　两位娇客露出憧憬的神色，姑母当年入宫之后，三千宠爱在一身，先帝可没有纳别的女人！ 　　哪个少女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呢，夫婿为天下之主，还对她一心一意。 　　“祖母，我们真的能见到表哥吗？”张家大姑娘轻声问。 　　二姑娘眨了眨眼睛，她没说话，心里也是盼着的。 　　“当然！”金氏很自信，她是太后她妈，两个姑娘是太后的侄女。为了家族的荣耀，太后肯定会让万岁过去仁寿宫吃饭的。 　　张太后派人去请皇帝，想喊皇帝儿子过来吃饭，顺带见一见张家人。换作是先帝那会儿，不用她说，先帝自个儿都会过来，再大方地给张家人赏赐各种礼物。 　　可萧靖又不是先帝。 　　他跑出来一身臭汗，刚回到暖阁脱下衣服，想要冲凉，便听得有人来了。张嫣不知道躲到哪个房间，只听得太后的人隔着门说：“万岁，娘娘说昌国太夫人来了，请您过去见一见家人。” 　　昌国太夫人是先帝给金氏的封号。 　　“不去，朕很忙。” 　　萧靖记得真切，张嫣约了他今晚吃酿螃蟹，他答应过她的。他昨晚熬夜，整个人像绷着的弦一样，中午没午睡，随便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面汤。 　　他难熬啊。 　　有这寒暄见客的闲工夫，他早吃好饭躺下来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明朝京军、京营占役的资料。 　　关于明宪宗朱见深对京营的态度，有参考《明宪宗实录》：“命尔等同太监刘永诚总管提督，必须严纪律，整部伍，坚利器械，鲜明盔甲，如法演习武艺，以备调用，坐营官员不许虚应故事，如有偏私违拗，违犯号令，及科敛役占军士者，指实参奏、黜罚。” 　　关于大臣劝谏明孝宗不要用军队去搞工程，参考自：“弘治十三年四月三十日，京师根本之地，而军士逃亡者过半，况有各仓斗级并军匠，看厂、养豹等项差役。俱属内府衙门，不归营伍，其锦衣、腾骧等卫军士不下十馀万人。又不系操练之数。近年虽立团营，而役占卖放者多，方今虏势猖獗。已发京军应援，恐彼知我虗实，乘机深入。实可寒心。”大概意思是十几万京军都被皇帝调去盖房修墓，变相成为劳役。劳役太苦，好多军士逃跑了，没有人练兵，军营里空荡荡的。一旦打起仗来，敌人知道我们不能打，太可怕了。 　　前面几章讲到明孝宗用八千人给丈母娘盖房，他用的是京城军队，所以很多大臣劝谏。他给老丈人修墓，用的也是京师军队，《明史·后妃传》：“为峦作冢翠微山，发京军至万人，后母金夫人入宫治宫室，发京军八千人，又为后立家庙兴济，宏杰壮丽，作者数年乃息。” 　　“刑部尚书彭韶等等陈四事谓：昌国公张峦茔域比诸皇亲，相去悬绝，特遣大臣督军营造……上曰：几务早决，朕自处分。昌国公坟茔已有成命，督令速完。其余事所司知之。”大臣的意思是张家老丈人的坟的规模堪比朱家人，还要让大臣和军队去督造，陛下公费私用不好吧？孝宗说：我自有决断，赶紧把我老丈人的坟修好，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关于太监龙绶说内承运库没钱，问孝宗要盐引的事情，参考自《明孝宗敬皇帝实录》：“承运库太监龙绶等奏本库叚疋缺用请支长芦盐二万八千引。”作者认为，孝宗花钱厉害，应该不全是他一个人的锅。除了他个人的原因，底下的太监肯定贪污了很多银两。 　　关于金夫人时常入宫，参考《三垣笔记》：“先朝后妃母罕入宫者，惟孝宗张后母金夫人时得入见。”《蒹葭堂杂著摘抄》：“张后母金夫人至宫中。既设燕，帝后二席在正殿，夫人席在旁殿。帝与后亲往视之，所用器皆银。帝问内竖曰：何故器用银？对曰：旧制也。帝欲特用金器。燕毕，尽赐之。后曰：母已领恩赐，吾父则未尝君食也。帝命即撤后膳一席赐之，令张氏世世为美谈也。”感谢在2021-10-02 18:00:54~2021-10-02 22: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0章 朱厚照做好人（11） 　　◎明武宗赐琴听曲◎ 　　话说仁寿宫的张太后让人把万岁请过来, 结果她等了好一阵子，见先前出去的太监又只身回来了。 　　“万岁他人呢？”太后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一寸。 　　“奴过去乾清宫的时候, 万岁刚打湿头发, 恐怕正要沐浴洗漱。”这个太监很会说话，“万岁说最近事多人忙，他跟娘娘说抱歉。恐怕等他打扮好过来, 这饭菜早就凉了。” 　　“唉。” 　　张太后有些失望，她宴请母亲金氏和两个侄女，本想展示一番天家气度, 让娘家人知道她过得有多好—— 　　结果皇帝儿子压根不配合她。 　　“无妨, 万岁日理万机，忙起来总是有的。”金氏看到女儿的眼色，赶紧打圆场, “老身早就饿了, 今日可备了什么好菜？” 　　老妇人身旁的两个张家姑娘听得皇帝不来，她们脸上有些失落，但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面见万岁是何等大事，她们刚才感到十分紧张，连气都不敢大声呼出来。 　　张太后听见母亲说饿，决定不等自己儿子，她们该吃吃该喝喝。她一个眼神扫过去, 当即有宫女摆上两副金碗、金盘、金筷子，除了娘娘的那一份，另一份是金夫人专用的餐具。 　　按照规矩，臣妇应当用银质餐具。而金氏在皇宫里用金碗吃饭, 这是弘治一朝的时候, 孝宗皇帝给她的优待。 　　至于两位张家姑娘, 她们用的是银碗银筷子。 　　桌上摆满了各式果品，菜肴有七八大盘，十余味时令小菜。张太后关怀母亲，她特地夹了一筷子烧肉，笑着说：“今日这黑熊掌烧得软烂，娘咬不咬得动？” 　　“吃得动，吃得动。”金氏大口地吃着，只觉得肉烂香浓，十分美味。 　　张太后见母亲喜欢，她也跟着开心。她说：“这下快要入冬，正是吃熊掌的好时候。这个季节的熊掌格外肥美，若不是怕娘啃不动，我还想叫一味烧虎肉。倒是这一碟烧天鹅做得还行，勉强有些吃头……” 　　两位张家姑娘一边听着，一边露出羡慕的神色。姑母的宫里吃得有这么好，什么熊啊虎啊，就连那会飞的天鹅，都是她宴席上的一道菜罢了。 　　饭罢，张太后将两个侄女挨个叫到跟前。张大姑娘是寿宁侯张鹤龄的长女，是长房的女儿，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袄裙。而张二姑娘是建昌侯张延龄的独女，是二房的掌上明珠，穿着白绫袄和红缎裙。 　　“娘娘安乐。”张大姑娘柔柔地说，行了礼。 　　张二姑娘跟着堂姐一块儿，喊人。 　　“喊什么娘娘。”张太后瞧着家人，觉得十分亲切，“喊姑母便好。” 　　张二姑娘甜甜地喊：“姑母。” 　　张太后看见两张年轻稚嫩的脸，她细细瞧来，发觉自家的两个姑娘长得虽然五官端正，但是不够漂亮。不是说完全不漂亮，而是不如儿子身边的“刘姑娘”漂亮。 　　七十分的美丽和九十分的美丽相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虽然太后只见过一次“刘艳儿”，但是那个女孩在她脑海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张嫣活了那么好几辈子，她可自信了，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漂亮。小张心里这般想着，走路带风，神采飞扬，气质上带出来些许，会让看到她的人认为“这个孩子很漂亮”。 　　所谓的美女气场。 　　而张大姑娘和张二姑娘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少女，她们再怎么懂事、知大体，哪里比得过一个千年老鬼呢？ 　　“好整齐的孩子。”张太后没脸说自己娘家人不好看，她的笑容敛了一下，“万岁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但是我却不能叫他饿肚子。大姑娘和二姑娘等会儿各提着一份饭菜，送过去乾清宫吧。” 　　她做到这个份上，至于谁有那份机缘，便要看万岁的意思。 　　张大姑娘和张二姑娘齐声应道：“我们听姑母的吩咐。” 　　张太后想起儿子身边的那个刘姑娘，交代道：“……万岁身边有一个孩子，比你们还要小几岁。那是他在宫外买来的，不过是花了十两银子。你们若是见着了，不必管，一个唱曲的玩意儿罢了，上不得台面的。” 　　“是。” 　　两位张家姑娘对视了一眼。 　　== 　　太后口中“上不得台面”的张嫣，此刻正捧着酿螃蟹，吃得喷香。 　　小张知道太后对自己有意见，每次仁寿宫那边来人，她总是躲在暖阁深处。她不欲与人争锋，也不想自己去捧别人家的臭脸。 　　等仁寿宫太监一走，她才带着金钱豹从二楼的房间里跑出来。金娇娘拿爪子去扒拉她的手，意思是它饿了。 　　“你饿，我也饿啊。你一天吃好几斤羊肉，怎么饿得那么快呢？”张嫣小声地跟豹子嘀咕，“等万岁洗好出来，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等萧靖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饭食。桌下的金娇娘忍着馋，顶着一张毛脸看他。 　　“吃吧。”万岁说。 　　豹子瞬间大快朵颐起来，小姑娘光顾着冲他笑。 　　他一眼看过去，炸得金黄的酿螃蟹一看就很好吃。晚饭还有一道烧猪头肉，一盘菜瓜汤、盛好的香稻米饭、两小盅温好的黄酒。 　　“今日的菜真好。”萧靖顿时就笑了，“快吃，快吃，螃蟹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嫣先夹了一块酿螃蟹，她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塞到嘴里，整个人特别满足。她含着一嘴食物，迫不及待地安利：“这个好粗……你藏藏……” 　　萧靖尝了一口，笑道：“确实是好吃，味道很鲜。” 　　光是这么一盘子酿螃蟹，恐怕花费了起码二十只大闸蟹。宫中的大师傅先将螃蟹肉剃出来，再剁碎了葱姜蒜泥花椒等物，跟鲜肉拌上，再塞回去蟹盖里面炸得酥脆。蟹肉本来没有油，却吸收了猪肉的油分，口感变得甘润，却不失鲜香之气。 　　因为酿螃蟹是炸的，外面裹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粉，炸成之后是漂亮的金黄色。吃到嘴里是外酥里嫩，香气扑鼻。 　　一盘酿螃蟹共计八个，张嫣吃了三个，萧靖吃了五个。两人又吃了一盘烧猪头肉，吃光了米饭，最后摇着小酒杯在喝黄酒。 　　一杯接一杯下去，酒意上来，万岁的脸有些红。 　　到底是身体的年纪太小，酒量没有锻炼上来。 　　小姑娘的脸红红的，说是要温习功课，好久没有练琴了。万岁差人去拿了一把古琴，交代道：“就要那把最好的广运之宝。” 　　“广运之宝”是宪宗皇帝的印，那位万岁善琴、爱制琴。他在古琴上面刻了“广运之宝”四个字，他亲手制的琴有名人效应加成，不可谓不宝贵。 　　不过在萧靖看来，老爷子留下来的琴，也顶多是琴而已。 　　琴不就是叫人弹的？不弹难道拿来供着？ 　　万岁把御琴赏赐给刘姑娘，这在乾清宫算是一个小爆炸性新闻。而姑娘得了琴，先是拨动琴弦，去分辨音色。明朝的古琴和从前的古琴有些许出入，大抵原理上差不多。 　　张嫣很快就上手了。 　　她点了一炉龙楼香，擦干净双手，坐在古琴面前架势特别足。她弹的是《长相思》的曲子，曲调从欢快变得缠绵和婉，她开嗓浅浅应和着。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 　　“玉如肌，柳如眉。爱著鹅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 　　“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清越的琴声越过宫墙，配着感情热烈的词儿，让乾清宫外面的张大姑娘和张二姑娘羞红了脸。二女心中俱想到，在里头唱曲的那个人，莫非就是跟在万岁身边的刘姑娘？ 　　刘姑娘的嗓子唱得真好听，比黄鹂鸣叫更加清脆。 　　张大姑娘咬着嘴唇，略有不悦地说：“唱这种艳词……不好。” 　　张二姑娘的眼珠子转了转，要是万岁喜欢听曲，她倒是愿意去学一学。 　　等张嫣一曲唱完，当即有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寿宁侯之女和建昌侯之女得太后娘娘吩咐，说是给您送饭菜来的。” 　　“朕吃过饭了，有劳她们费心。”萧靖让张嫣抱着琴坐过来，想了想，“让她们进来，用一杯茶、吃点果子再走吧。” 　　人家都到来到门口了，不跟亲戚打声招呼，好像很没有礼貌。 　　得了万岁的吩咐，有太监将两位张家姑娘引了进来，重新在桌子摆上了茶和果子。两女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万岁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她们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大姑娘看到万岁身边有一个抱琴的姑娘，心想那位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刘姑娘，刘姑娘不仅仅会弹琴，更会唱曲。她看见小姑娘生得柳眉杏眼，肌肤胜雪，果然十分漂亮。 　　张二姑娘更活泼一些，她笑着问：“刚才的曲子唱得真好，可是刘妹妹唱的？在唱曲上，我不如你，不知是刘妹妹是跟哪个戏班子学的？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过。” 　　张嫣：“……” 　　“唱曲”人设可不是什么好人设，大多数时候是妃子能歌善舞，却从来没有人说皇后善歌。 　　萧靖不耐烦应付小姑娘之间的争风吃醋，况且他又不喜欢两位张家表妹。他随口一说：“那是长相思的曲子，外头也不是没有。词是欧阳永叔写的，他的文采一向不错。” 　　然后万岁赶人，他要睡觉了。 　　两位张家姑娘离开皇宫，她们暗暗记下长相思和欧阳永叔。她们分开之后，各自跟父亲说了，说万岁喜欢听人弹琴唱曲的事情。 　　“爹，既然万岁喜欢，我就去学。”二房的张二姑娘求着父亲张延龄，“那个什么欧阳永叔，我要他给我填词，让我下次唱给万岁听。” 　　“好好好。”张延龄满口答应。 　　次日，这位张家的建昌侯在京中派出许多家仆，他放话出去：他要那个叫“欧阳永叔”的音乐人给他闺女写词！谁有欧阳永叔的线索，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说： 　　明朝宫廷食谱的确有熊掌、天鹅肉和老虎肉。本章剧情需要，纯属虚构，请大家不要食用野生动物。 　　关于酿螃蟹的做法参考自《金？瓶/梅》：“四十个大螃蟹，都是剔剥净了的，里边酿着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炸，酱油酿造过，香喷喷酥脆好食。” 　　有引用欧阳修的两首《长相思》。 　　现在大家都上学，在信息爆炸时代也有人不知道李商隐、曹雪芹、李清照等名家填的词。以古代的教育水平，张家老爷子考科举屡试不第，张家并非那种读书世家。张延龄父女一时间想不到欧阳修写的宋词，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萧靖说的是欧阳永叔，不是每一个人都牢牢记住，欧阳修字永叔。感谢在2021-10-02 22:54:59~2021-10-03 16: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1章 朱厚照做好人（12） 　　◎明武宗让锦衣卫抓人◎ 　　建昌侯张延龄花费大价钱, 在京城地毯式搜索一个姓欧阳的词人。 　　他找到了吗？ 　　张二姑娘只记得这个音，到底是“欧阳永叔”还是“欧阳永书”或“欧阳勇叔”,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张延龄派出去好多人, 对外说是找一个给曲子写词的人。 　　有人好奇地问：“写的是什么曲儿？” 　　“长相思。”张家的仆人说。 　　《长相思》是从唐朝流传下来的教坊乐曲，便是如今大明的京城教坊，亦有人懂得演奏。会弹奏《长相思》的乐工不难找, 可是能把长相思的词写得好，这下很考验水平。 　　明朝人写词的少，读书人不靠写这个出头。 　　有人听着“欧阳永叔”的音, 心中一动, 试着递了一封欧阳修写的《诉衷情》上去，说这是欧阳先生写的词。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 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 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张延龄看着家仆搜来的词，嗤笑道：“这写的是破词？什么女人动不动就颦眉，愁啊，他以为是遇到捧心西子不成？” 　　这位建昌侯评价道：“这个人写的美人简直是东施效颦！打哪儿来的人，竟然敢到爷爷面前骗钱, 给我把那个糊弄的书生打出去！” 　　张延龄一直以为，万岁能看得上的欧阳先生，肯定是活生生的词人。后来那一首《诉衷情》被人递到御前，万岁看完, 感慨道：“只恨本朝没有欧阳文忠公那样的人。” 　　破案了, 万岁说的欧阳先生, 原来是宋朝的欧阳修。 　　欧阳修，字永叔，谥号文忠。对于一个大臣来说，“文忠”二字的含金量很高，表示皇帝对他人品和功劳的高度表扬。欧阳修不仅是一个政治家，还是一个高产的词人。 　　张延龄何德何能，有资格评价宋朝的文忠公？欧阳修在大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他张延龄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没有投胎呢！ 　　他算哪根葱，居然敢说前朝的大家不行？ 　　他不配啊！ 　　“东施效颦欧阳修”，成为了张家过不去的一个梗，被京城好多人笑话。 　　张二姑娘气得脸蛋涨红，她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让时间倒回去从前。她说什么不好，偏偏让爹去找那个“欧阳永叔”。要不是她说要学唱曲，要欧阳永叔的新词，也不会害得爹爹被人耻笑。 　　连带她跟着丢脸。 　　张大姑娘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恼火极了，她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了两三斤。整个张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伯丢了脸，让她和父亲也没脸见人。她暗暗恨了好一阵子，恨二伯和堂妹，又开始恨宫里的刘姑娘。 　　谁知道刘姑娘唱的是宋朝欧阳修的词？ 　　张大姑娘起初以为刘姑娘是外头的野路子，唱的什么情啊爱啊，花啊柳啊。她觉得刘姑娘没文化，唱的是坊间艳词，谁知到头来，张家成了最没有文化的人。 　　堂堂建昌侯竟然不识欧阳文忠公，还大放厥词说欧阳修的词写得烂！ 　　张大姑娘求到祖母金氏面前，泪眼涟涟：“老祖宗，你救救我们。外面说得太难听了……一家子姐妹都没办法做人了……” 　　金氏亲手将大孙女抱起来，脸色十分难看。她听得一些传闻，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一来觉得是二儿子太蠢，二来又觉得万岁不给他家面子。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称道的地方，也不嫌晦气。”老妇人皱起眉头，“怪万岁没有把话说清楚，让你二叔白忙一场。有你姑母撑腰，谁敢再胡言乱语，直接让锦衣卫把人捉走！” 　　金氏认为太后闺女是天下第一人，没有什么是她闺女解决不了的事情。 　　张大姑娘伏在祖母的膝盖上，十分温顺的模样。她动了心思，软声道：“二叔做错了事情，我想进宫跟万岁道歉。我怕万岁以为二叔跋扈瞧不起人，把事情说清楚总该是好的。” 　　金氏拍了拍长孙女，欣慰道：“还是你最懂事。” 　　== 　　张大姑娘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这次祖母带她入宫，只带了她一个，却没有带二姑娘。到底是二房闹出丑事，二姑娘最近连人都不爱见了。 　　她先是去仁寿宫拜见张太后：“姑母最休息得可好？” 　　张太后不知道二弟闹出来的荒唐事，气色倒是不错。她很高兴看见侄女入宫，拉着张大姑娘的手说：“还是老样子，只觉得有些冷清。珍儿要是愿意，便留在宫里陪陪姑母，咱们好说说贴心话。” 　　张大姑娘低眉顺眼地说：“我愿意在宫里陪着姑母。” 　　张太后自从得了张大姑娘陪伴，日子过得十分欢喜。她让宫女给侄女裁衣，给姑娘做了好多鲜亮的衣裳。每逢仁寿宫摆饭，因为张大姑娘的缘故，总是额外丰盛的，鸡鸭鱼肉是顿顿不缺。 　　太后时常让人把万岁请过来用饭，或是让张大姑娘过去乾清宫给她儿子送吃食。 　　大前日送的是牛乳卷子，前日送的是蘑菇灯笼汤。昨日送的是红烧鸽子，今日送的是炸鲟鳇。 　　萧靖刚知道太后养着侄女的时候，没有说反对的话，因为宫里不缺张大姑娘这一口吃的，只要母亲高兴就行。 　　但是张大姑娘来的次数多了，他烦。 　　这位表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总是过来乾清宫算什么事儿？乾清宫的宫人们拿不准太后娘娘的意思，十次有八次会放她进来说话，张嫣目前的身份不好对上张大姑娘，只好憋在屋子里生闷气。 　　小姑娘气得吃糖都不高兴了。 　　万岁的这份恼火，最后在张大姑娘讨要古琴的时候，终于爆了。 　　那一日，张大姑娘穿着一条水红色的裙子，粉面含羞道：“臣女学琴，最近练了好几首曲子，既有《忆仙姿》，也有《相见欢》。臣女听闻万岁这里有一把广运之宝，想必音色一定很美，臣女愿献丑……” 　　她打听到万岁昨日带着刘姑娘到河边玩耍，两人真要好啊。之前万岁让刘姑娘弹奏宪宗皇帝制的御琴，而她想要那把琴。 　　她想要那一份无上的荣耀。 　　“朕最近不爱听曲。”万岁板着脸，一句话怼过去。他看见张大姑娘身上的红裙，皱起眉头，“这个月是秀荣的祭月，朕不会在这个月享受。” 　　朱秀荣是朱厚照唯一的嫡亲妹妹，她死在弘治十一年的秋天。小公主夭折的时候，朱厚照已经有七岁，小孩开始记得事情。小男孩很伤心，他一直记得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会跑会笑，会“哥哥”“哥哥”地喊着。 　　如今皇宫里的人不记得那一位公主，也许连张太后也不记得了。 　　昨日，萧靖和张嫣一起放了河灯，祭祀那个幼小的灵魂，祈祷秀荣能投一个好胎。他看到张太后对待张大姑娘如此好，心里忍不住烧起一股无名火。 　　虽然他知道张大姑娘是无辜的，可是他忍不住迁怒。 　　“姑娘还是换了这一身裙子吧，这个颜色并不衬你。”他说，“朕听闻仁寿宫最近花费颇多，可是在筹备秀荣皇妹的祭礼？” 　　张大姑娘的小脸瞬间白了。 　　姑母的宫里花费变大，还不是为了供养她？姑母让人给她做新衣裳新头花，日日有大鱼大肉可食，她很高兴，觉得姑母很疼爱她。 　　谁知那位公主是这个月份去的？ 　　整个仁寿宫没有一个人提起公主的祭礼，连太后都不曾说过！ 　　张大姑娘被吓了一下，她回到仁寿宫没多久，向姑母请辞，说想要回家。张太后不知道儿子和自己侄女说过的话儿，以为是孩子真的想家。 　　“你且回去吧。”张太后拉着姑娘的手，不舍得地说，“改日有空，你再入宫看看姑母。” 　　张大姑娘愣了一下，她看到姑母亲亲热热的笑容，心里一凉，觉得这样的人好可怕。 　　万岁说公主在这个月份去的，姑母怎么能如此快活呢？ 　　她不理解。 　　== 　　万岁命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调查内承运库和司钥库的管事太监，牟斌深挖下去，发现了不少事情—— 　　内承运库的总管太监龙绶娶了两房夫人，在京中置了两处豪宅，存放大量金银。若说太监贪污、娶妻不算奇事，接下来还有更神奇的。 　　锦衣卫追踪以龙绶为首的一帮太监，查到这群人居然在国丧期间出去嫖！因为他们有钱有权，教坊司的乐籍女子不得不应下，妓/女们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牟斌不忍此事，向皇帝禀报：“臣查到八月十一日、八月二十五日、九月三日、九月十七日……龙绶等人于教坊司东四牌楼召妓数人，次日方离开。教坊司众女愿作人证，受刑罚，只求陛下惩治恶人。” 　　他瞧过那群女人，有两三个被折磨得脸色蜡黄，几乎不成人样。她们哭着诉说自己的遭遇，甚至不惜揭开衣裳，以身体为铁证。他是男人，见过男人去嫖的，可从未见过这般恶魔的手段。 　　那群太监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鬼！ 　　“那群女子是可怜人。”萧靖听得妓/女们的惨状，狠狠地将毛笔砸到地上，“朕想你们锦衣卫修改文书，让她们以良家身份离开教坊司，不难吧？” 　　牟斌沉声道：“臣能做到。” 　　万岁说：“既得人证，龙绶等人于国丧期间宣婬，犯下大罪，锦衣卫即刻缉拿涉案人等，抄没其家产。而教坊司众女亦要入狱，对外便说人熬不住，在狱中伏法。你们给足衣食，再让太医去给她们治病疗伤，过段日子再偷偷把人放出来。” 　　“只是有一样，她们不能再在京城生活了。她们愿意回去原籍、或者是有想去的州府，你们给足路费盘缠，再给每人二十两银子安家费。” 　　“陛下仁慈。”牟斌恭敬地说。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欧阳修的《诉衷情》。 　　本章剧情纯属虚构。 　　历史上孝宗皇帝的女儿朱秀荣是九月去的，她去了不到一个星期，张皇后的姑父升官，可能是孝宗为了安抚老婆的丧女之痛。 　　当年张氏选秀，她家穷，是她姑父赞助的。张氏当时有婚约，不知道咋分手的，然后她选秀就被选上了。孝宗知道这件事情，给老婆的未婚夫赐官。 第722章 朱厚照做好人（13） 　　◎明武宗欲处置张家◎ 　　内承运库太监龙绶打死都没想到, 新皇帝登基不足一年，头一个抓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娶了两房“娇妻”, 一房在城东, 一房在城西，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他用绫罗绸缎去养着她们, 再买了十来个小丫鬟，时常过去享受女子的服侍，自认为享了齐人之福。 　　这日子过得真叫美, 连皇帝老儿都不如他呢！ 　　先帝只娶了一个张皇后, 他龙爷爷有两个婆娘！ 　　内承运府的账管得松，支出和收入没有文簿详细记录，龙绶偶尔顺走个三瓜两枣, 毫无心理负担。先帝在世的时候, 那位陛下不曾说过什么。陛下不说，龙太监权当皇帝没有意见，伸手的时候更是全无顾忌。 　　皇帝没意见，那不就得了？ 　　底下的人哪里敢有意见啊！ 　　再说了，龙绶会“做人”，他不吃独食。他掌管内承运府这些年，底下的太监们没少跟着他出去“耍”, 大家连青楼都去过。太监之间的塑料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一起拿过钱，一起嫖过娼，对外一直是同气连枝。 　　这些年下来, 龙绶心里大约有个数儿。他藏在两座宅子里面的金银, 不说是上百万银两, 大几十万两肯定是有的。 　　他的梦做得美，他原想着到老的时候，跟万岁求一个恩典，外放出去当个都督什么的。他出去就是土皇帝，有钱有权，将来的日子肯定更好！ 　　然而萧靖不给龙绶这一个机会。 　　那一日，龙绶正搂着二房太太亲香的时候，被锦衣卫逮了个准儿。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带着十几个人闯进来，一句话不说，先是把太监的嘴给堵了。 　　“你，你们……” 　　龙绶睁大眼睛，挥舞着双手挣扎。他认出来牟斌，能指示锦衣卫来抓人的，肯定是上头的主子。 　　牟斌大呼一声：“罪人龙绶，国丧期间宣婬，犯下重罪，收监！万岁有旨，抄没其家产！” 　　一群锦衣卫一拥而上，瞬间把龙绶给捆得严严实实。宅子里的妇人和丫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个个都说自己无辜，求官爷饶命。 　　“搜！”牟斌指挥手下的人进屋，挖地三尺，要把龙绶的财物搬空。 　　有锦衣卫在床底下翻出来几只箱子，用刀把锁头砍烂，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堵墙，有人有刀柄敲过，听着声音不对。 　　“头儿，里面是空的！”那个年轻的锦衣卫禀报。 　　“把它砸开！”牟斌沉着脸说。 　　好大一堵墙，在重击之下，三两下就倒了。众人发现里面藏这东西，那东西展现出极耀眼的颜色。 　　“是金子！”有人惊呼一声，“快，把金子都搬出来！” 　　龙绶被人押着，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的嘴里一片苦涩，这下好了，物证俱在，他死定了。 　　牟斌让一部分手下前往龙绶的另一处宅子，这才是第一家，后面还有好几个太监。万岁下密旨，要求一夜之间清理完所有人。 　　以免夜长梦多。 　　“这些蛀虫！”牟斌往太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枉先帝待你们如此好。” 　　== 　　第二日，内承运库和司钥库没有大太监过来画卯，底下的小太监没有主心骨，慌张得很。 　　为何？ 　　现任的好几个宦官都被抓了呗！ 　　万岁以雷霆速度查抄了那么多人，夜色便是最好的掩盖。等到天亮的时候，大家才知道：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太监获罪，已经被下狱，家产也被抄没。不是刑部抓的人，是锦衣卫抓人！ 　　进了锦衣卫的牢房，不死都要脱层皮！ 　　要说小鱼小虾，别人也许不知道是哪个。一说太监龙绶，好多人反应过来，姓龙的是替先帝管钱袋子的那个人。 　　张太后在中午收到消息，想要把皇帝儿子请过来吃饭，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张大姑娘在仁寿宫的那段日子，她请了好几回，皇帝儿子要不说忙，要不就说在洗头洗澡。过几日再让人去请，皇帝说是在茹素。 　　少年愣是没有在仁寿宫吃过一顿饭。 　　连伺候张太后的嬷嬷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万岁在东宫的时候，不说是晨昏定省 　　，十日里头总能见到五六回的。怎么一登基，便独自宿在乾清宫那一头，连请安都少。” 　　“他自小就气性大。”张太后不以为然，“也不知道他像谁，我才不惯他那个脾气！” 　　由于之前被拒了好几回，太后娘娘对于儿子过不过来用饭，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这回万岁倒是来了，然后他低下头，看向桌子—— 　　上面没有他的那一份碗筷。 　　他妈说请他吃饭，就这？ 　　萧靖神色自若地坐下来，立刻有宫人摆上餐具。他跟张太后解释道：“……最近事多人忙，朕每日很晚才睡，不好唠叨母后。如今看母后的气色不错，朕便放心下来。” 　　“皇帝为何要自己把事情都揽在身上？”张太后一脸“你真蠢”的表情，“你的大舅和二舅皆是国之栋梁，可以为你分忧。先帝在的时候，本想将他们留给你施恩，才没有继续高升他们的爵位。” 　　萧靖：“……” 　　他找张鹤龄和张延龄分忧？ 　　好家伙，一门三个侯爷，这还叫没有高升吗？ 　　妈你想干嘛？你是不是想效仿吕后，分封诸吕为王？ 　　吕雉大肆分封娘家人，好歹是在汉惠帝刘盈去世之后的事情，姑且能理解是太后娘娘破罐破摔。 　　眼下他还没死呢！ 　　万岁想起来，也对，太后的大弟张鹤龄靠着从龙之功，在嘉靖一朝混到国公之位。指不定张家大舅心里存着大志向，看不起区区侯爷之位。 　　萧靖压根不说提拔舅家，反倒低头吃菜，他的嘴巴嚼着东西，便不用说话了。张太后看到儿子这副闷葫芦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龙绶的事情。”她皱着眉头说，“怎么一下子把人处置了？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新皇帝一上台就抓人，未免显得太薄恩寡义，不近人情。 　　萧靖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看向太后。他不说太监，先举了一个例子：“如果父皇新丧不足百日，朕去了京城的东四牌楼作乐，再点上七八个乐籍女子相陪，厮混到天亮才离开，母后看此事可行吗？” 　　“你敢？！”张太后拍桌大骂。 　　她和先帝结成配偶，感情上不说缘定三生，起码这一世彼此十分满意。她得知儿子在国丧期间去青楼鬼混，恨不得生撕了这个小兔崽子。 　　太不孝了，当儿子没个当儿子的样子！ 　　“母后息怒。”萧靖怕气得亲妈心脏病发，赶紧解释清楚，“并非是朕做下错事，而是龙绶一帮人在国丧期间外出淫/乐，是他们去的青楼。锦衣卫查得分明，那几个太监有罪，合该下狱。而且外面有人传言——” 　　他闭口不言了。 　　“传言什么？”张太后被他勾起注意力。 　　“外面的人说，父皇奢靡破费，导致户部空虚。”萧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朕倒是不这么认为，父皇多俭省的人啊，洗过的衣裳还要穿个三四次，怎么可能奢靡呢？” 　　他信誓旦旦地说：“定然是龙绶那等小人蒙蔽了圣上，贪污巨额钱财！” 　　张太后身为孝宗皇帝的妻子，先帝一生中花了多少钱，她大概有个数儿。可知道是一回事，她绝对不会说先帝的一句不好。她认同地说：“你父亲是一个好人，坏事都是旁人瞒着他做下的。你如今要处置龙绶，是他罪有应得。” 　　“母后说得对。”萧靖应下了，他处置钱库里面的蛀虫，更加不留情面。 　　京城的人爱看热闹，太监贪污、□□是一个世纪大新闻。好多人谈论龙绶等人的大罪，热度完全略过了“不知欧阳修”的张家。 　　建昌侯张延龄松了一口气，他自以为皇帝外甥办了一桩好事，故意分散旁人的注意力。太监那边一爆，再也没有人耻笑他了。 　　数日后，东厂厂公张永亲自求见万岁。这位壮士张穿着一身飞鱼服，立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躬身说：“陛下，奴手下的人查得清楚，寿宁侯侵占良田大约有两千三百余顷，而建昌侯侵占农田超过万顷。张家招纳无赖，劫取过路商货，掳略平民为奴，侵吞田地，为了催租打死农奴，乡野称霸王……” 　　张永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拿不准，万岁是不是真的狠心下来要处置张家。 　　毕竟这是万岁的母族。 　　萧靖静静地听着，听着张家两位舅舅犯下的种种罪行。就在张永忐忑不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的时候，皇帝终于发话了。 　　少年的瞳仁黑得像是一潭湖水，不知道藏着多少算计，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朕不愿做背叛家族的恶人。” 　　“朕只为天下的正义，为百姓心里的一杆秤。” 　　“有劳张伴伴，请准备好一封万民书，数陈罪状，让人到刑部敲响登门鼓。朕记得先帝逝去的前两个月，刑部侍郎李东阳曾状告张家的罪行，未果，李东阳反倒下狱。” 　　万岁冷笑一声：“朕这回倒要看看，能抓一个李东阳，能毁灭几个物证，难道能把数万人都关进去牢里吗？明明有人犯罪，结果为百姓发声的人坐牢，犯罪者却逍遥法外。” 　　“呵，这不是朕想要看到的大明。” 　　作者有话说： 　　在张家的处置上，萧靖想大义灭亲，他想把事情闹大，用舆论和法律去处罚有罪之人。为什么男主要把事情闹大呢？如果只有几个证人，很有可能被张家的人灭口，案子破不了。如果一万多人都去告张家，张家即使想要毁灭证据，也没办法搞。 　　正德年间，一个叫曹祖的人上告张太后的俩个弟弟虐杀僧、奴，还有谋反等事情，查证后发现没有谋反的事情，其他罪行属实。当年作为证人的曹祖，忽然死在牢里，这单案子不了了之，朱厚照没办法处置舅家。 　　武宗不是没想过处置张家，只是一来证据没了，二来是碍于他妈。 　　关于明朝大臣李梦阳状告张家的事情，参考自《明史》卷二百八十六列传第一百七十四：十八年，（李东阳）应诏上书，陈二病、三害、六渐，凡五千余言，极论得失。末言：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贼民，势如翼虎。鹤龄奏辨，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阳讪母后为张氏，罪当斩。时皇后有宠，后母金夫人泣诉帝，帝不得已系梦阳锦衣狱。寻宥出，夺俸。金夫人诉不已，帝弗听，召鹤龄闲处，切责之，鹤龄免冠叩头乃已。左右知帝护梦阳，请毋重罪，而予杖以泄金夫人愤。帝又弗许，谓尚书刘大夏曰：“若辈欲以杖毙梦阳耳，吾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他日，梦阳途遇寿宁侯，詈之，击以马箠，堕二齿，寿宁侯不敢校也。 　　大概意思是，大臣李东阳揭发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网利贼民、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罪行，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张鹤龄痛恨李东阳，于皇帝面前对其百般陷害，张皇后的母亲金夫人对着皇帝女婿哭，孝宗皇帝将李东阳下狱，命令锦衣卫去拷打他。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牟斌（这几章出现过的人物），牟斌仁义，他知道李东阳是好人。牟斌把李东阳请进去牢房，好吃好喝地供着，并没有没有对李东阳用刑。 　　大约孝宗皇帝心里也有点逼数，没多久，李东阳从牢里放出来。丈母娘金夫人继续哭，想要皇帝女婿杀死李东阳。孝宗和稀泥，不听。后来李东阳在路上遇到张鹤龄，两个人打架，李东阳打掉张鹤龄两只牙齿，张鹤龄不敢逼逼。 第723章 朱厚照做好人（14） 　　◎明武宗指使西厂偷走佛像◎ 　　都说秋后处斩, 今年的京城砍了好多人。 　　刘良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袄，头上戴着棉帽子, 躲在人群当中, 冷得不住地哈气。教他读书的先生姓王，两人约好去西四牌楼看砍头。 　　人头落地有什么好看的？ 　　还别说，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真不少！ 　　官兵们推着囚车, 好些人朝着车里的老太监丢菜叶子和臭鸡蛋。锦衣卫对外展示查抄到的太监家产，金银宝物竟然占据了几十辆牛车，在冬日的太阳底下耀眼得很。 　　“都是这些大贪官, 贪了先帝的钱, 自己作威作福！”有人愤愤地说，“……先帝只娶了一个皇后，连旧衣裳都不舍得洗。这些阉人倒好, 人人三妻四妾, 国丧期间上青楼呢！” 　　旁边一个汉子好奇地问：“太监还能上青楼？” 　　“太监怎么不能上青楼？他们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有人压低声音说起“内情”，“喏，就是反方向的那条街，东四牌楼的的窑/姐看不下去，她们有大义，举报了这群阉人！” 　　刘良竖起耳朵一听，叹了一口气：“那群姐们胆子真大, 连大太监都敢得罪。换做是我，我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他身侧的王守仁跟着唏嘘了好一阵子。 　　二人看完杀头，白皑皑的地上落了血，并非十分好看。刘良十分敬重这个教他读书识字的王守仁, 先生年长他几岁, 考过科举, 这样的读书人从来没有看不起人。 　　刘良心想，王先生果然是万岁安排的好人！ 　　王守仁今年三十余岁，在兵部当正六品的兵部武选司主事。他得上司授意，说让他指点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先教对方法令规章，再叫作文章。 　　“只当是寻常学生便是。”上司说，“这个学生出身乡野，小时候家里穷，才耽误学习。” 　　王守仁同意了，因为给人教书有钱拿。京城居不易，能多得一份副业是很不错的事情。他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任职过工部、刑部和兵部三个地方，眼界广阔。 　　萧靖很放心让王守仁给刘良教书。 　　王守仁，字阳明，明朝思想家、军事家，心学家。 　　后世大名鼎鼎的王阳明就是他。 　　王守仁教导学生：“今日那群太监落到这个下场，全因他们违反法度，做下恶事。我知道你和某个贵人有些关系，切莫自恃权势，做下不法之事。” 　　“学生听讲。” 　　刘良看了一回杀头，哪里有不害怕的。他脸上镇定，心脏砰砰直跳。要是他读再多的书，他会明白到这种感觉叫做“杀鸡儆猴”。 　　太监是那个鸡，他是那个猴。 　　如今他见过被砍头的下场，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为非作歹。富贵很好，权势很好，可千好万好，都不及有命去享啊！ 　　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 　　未来的国丈爷被吓到了，刘良闭门读书，变得刻苦起来。反观寿宁侯和建昌侯两户人家，奴仆门人在城里横行无忌，以低价“购进”大量商货，好不热闹。 　　因为快要过年了。 　　腊月的天越来越冷，建昌侯张延龄穿着一身熊皮大衣，正厅里点着三四个火盆。他听底下的管事回禀事情，看了一眼今年的进账，纳闷道：“怎么今年收上来的租子如此少？不足去年的八成！” 　　这三瓜两枣的，还不够他花销呢！ 　　“今年的夏天足足下了两个月的雨，好些庄稼被淋烂了，打的粮食少了一些。”　一个管事胆战心惊地说，“田租上涨至五分，小的派人一夜守着，绝不叫农户贪掉一粒麦子。” 　　他不敢说，已经有好几批农户从庄田上逃跑的事情。 　　今年的收成不好，张家要求的田租极高，比寻常皇庄都要高上两分。弘治十三年，孝宗皇帝特赐寿宁侯张鹤龄的庄田每亩五分起科，其余皇庄官地是三分起科。张延龄瞧着大哥能得这个待遇，他跟着有样学样。 　　皇帝姐夫在世的时候，没有责怪过他。 　　张家的田族征收比例比皇帝家的都要多，皇庄要收三成租子，他张延龄敢收五成！ 　　近两万顷土地上的百姓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交完粮食，自己剩不下多少。有人索性当了流民，一家几口人离开当地，前往荆襄一带（荆州、襄阳和南阳三府），乞求活命。自成化年间一来，荆襄山区成为了流民的聚居之地。此间虽多崇山峻岭，但是山间的土地肥沃，无主的土地有不少。 　　只要人躲进去山中，一来可以逃避税收。二来种得几亩地，不用交田租，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两厢对比起来，山里的蛇虫野兽竟然算不得什么。 　　流民聚成了好几股人，估计不止万数，已经在路上了。而张家门下的官员和小吏见快要过年，硬是把流民的事情捂得死死的。 　　不能在大年大节的时候扰了侯爷的兴。 　　建昌侯张延龄听得是年景不好，没有再把田租的事情放在心上。确实，先帝驾崩之后的那几个月，京城见天儿就下雨。 　　下雨多了，粮食自然少了。 　　另一边，东厂和西厂的人不约而同地前往荆襄。 　　东厂厂公张永是追着流民过去的，他要为陛下完成万民书，没有谁比流民更痛恨霸占土地的外戚豪族。万民书上的每一户人口、每一个人名都是有迹可查，流民们以为张永是皇帝派出来的钦差大人，他们听得万岁要处置恶人，纷纷愿意在万民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确实，张永的官职叫做“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这不叫钦差，还有什么叫钦差？ 　　“我叫张大，对，张大。”一个瘦小的男人拉着妇人和两个孩子，紧张兮兮地向东厂告密，“我们原先是汉中的人，大官占了我家的地，原先说是投献，投献之后我家的田地就不用向官府纳税。” 　　“小人信以为真，压了手印，把田献了出去……谁知还不如向朝廷纳税呢！” 　　“我家纳税的时候，每亩交一斗粮食，拢共三亩地下来，也不过三斗。等投献之后，我的地成了别人家的地，每亩要收我五分租子，一亩地打下来十斗粮食，三亩地总共要交十几斗。” 　　“这个租子是比照去年收的，去年年景尚好，尚且交得起租子。今年夏季多雨，地里产出的粮食少了一半。小的交完田租，家里的米缸填不满。” 　　“钦差大人，这日子叫人活不下去啊！” 　　叫张大的汉子越说越伤心，忍不住落泪，旁边的妇女抹着眼泪，孩子们哇哇大哭。太监张永生出怜悯之心，把张永所说如实记录在万民书上。他让张大签字，张大说自己不会写字。 　　“我给钦差大人按个手印吧。”他说。 　　张大一咬牙，竟然咬破了手指头，硬是挤出来几滴血。他的血落在布上，按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指印。 　　像张大这样的流民有很多。 　　东厂的人只要花上两斤麦麸，这些人愿意把家里的底细全部吐出来。麦麸不是正经粮食，但吃着能填肚子，麦麸和树皮一同磨粉搓成团儿，是流民留着过年吃的馒头。 　　东厂厂公张永没想到会在荆襄遇到另一个太监谷大用，大家都是太监，彼此间有点竞争关系，再正常不过了。 　　“你怎么来了这儿？”张永的眼皮子直跳。 　　“您能来，我就不能来？”谷大用皮笑容不笑地说，“您如今是东厂的领头人，万岁待我也不差。万岁托我办一件要事，张大人的人可不许给我捣乱。” 　　太监张永冷眼看着，他倒要看看谷大用想要做些什么。 　　短短数月，在谷大用的组织下，西厂的缇骑发展到五千余人。西厂众人潜入豪族的粮仓，把粮食偷走大半，用于接济流民。再有一部分人潜入先帝赐过金身的寺庙，将金银制作的佛像香炉等物连夜撬走。 　　他们偷佛像做什么？ 　　金身能融出金子，银香炉能融出银子，再也看不出香火的痕迹。当年先帝沉迷斋醮，在寺庙里头花费了大几百万两白银，建造了一处处神像，光是供神的香料超过千斤。 　　萧靖在心里跟佛祖说对不起。 　　“佛啊，你就原谅我吧，我穷得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让人偷走你的金身。先帝留给我的一百来万不经花，给他老人家修完陵墓之后，不剩下几个子儿。” 　　“您这一身，能融出来好多黄金，能喂饱成千上万张嘴。” 　　“我要是有钱，我愿意舍了我自己。可是我没钱，您有钱，您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祖愿意普渡众生，想必它老人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万岁向谷大用发出密旨，“西厂拿了谁家的存粮去救济百姓，若是正当经营的好人家，你们拿三倍价值的金子还回去。若是那一户鱼肉百姓得来的粮食，就给他一个铜钱吧。” 　　万岁让人给钱，自以为是做成买卖，他没有伸手白拿。 　　谷大用行事迅速，民间渐渐有“侠盗”的传闻。大家说这个“侠盗”专偷粮食，若是积善之家被盗，总是能在仓里发现一大块金子。若是恶户被盗，空荡荡的仓库里面只有一枚铜币。 　　有大户人家戒备森严，没想到“侠盗”技高一筹，依旧把粮食偷走。看门的护卫被人用药迷晕，第二天起来，偷粮的贼人早跑了。 　　正月元旦，张家的粮仓管事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惊慌失措地跑进入侯府，举着一枚铜钱大喊：“侯爷，不好了，不好了，有贼人胆大包天，居然把粮仓偷个精光！” 　　“老天爷，救命，抓贼啊！” 　　作者有话说： 　　相传曹丞相为了补贴军费，没钱，派人去当摸金校尉，组团去挖坟。萧靖为了喂饱几十万流民，他让西厂把佛像金身偷走，他做得极端，都是穷闹的。 　　无意冒犯先人和佛祖，着实是生活艰难。 第724章 朱厚照做好人（15） 　　◎明武宗过新年◎ 　　过了腊八就是年。 　　虽说从宋朝开始, 民间已经有在腊月初八这一日吃粥的习俗。但是在大明皇宫里头，腊八粥是一样很神圣的食物。传闻那位开国的老祖宗年轻时候过得很苦, 他饿起来敢跟老鼠抢吃的。有一年的腊月, 朱重八饥寒交迫，他挖了很大一个老鼠洞，翻出来很多杂粮。他煮了一锅热乎乎的粥, 吃到嘴里香喷喷的。 　　朱重八在腊八喝了腊八粥，他活下来了。 　　也许“八”是那位老祖宗的幸运数字。 　　萧靖从腊月初八就开始吃腊八粥，万岁天天让人煮这个粥, 吃到大年三十那一日。倒不是他特别爱吃腊八粥, 而是张嫣爱吃。大明皇宫的腊八粥用料很足，先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栗子、红豆、去皮红枣这八味主料熬煮数个时辰，等粥熬得浓稠黏糊, 再加上桃仁、杏仁、榛子、松子等各色果仁, 最后用白糖、红糖、葡萄调味。 　　这么一碗粥盛出来，馅料多得冒尖儿，入口软糯香甜。万岁用了半碗，腻得嗓子眼都觉得齁甜。 　　“你怎么顿顿吃都不腻？”他大感惊奇，“从前倒没有发现，原来你那么爱吃甜粥。” 　　小姑娘抹了抹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腊八粥好吃, 又甜又香，比咸粥好吃。”小张捧着碗，豪气地一扬手，“再来一碗！” 　　萧靖：“……” 　　三年级小学生的胃口真大啊, 怎么吃都不够。 　　万岁不爱吃甜粥, 倒是很爱吃绿莹莹的腊八蒜。他喜欢吃饺子配腊八蒜, 最近宫里包的白菜猪肉馅饺子、酸菜猪肉馅饺子、茴香羊肉馅饺子，就没有他不爱吃的。在明朝，人们把饺子、锅贴、馄饨这一类薄面皮包馅儿的小个头食物，通称“扁食（匾食）”。 　　据说扁食是元朝话儿，一代一代便流传下来。 　　在萧靖心里，扁食类是永远的神，永远都吃不腻！ 　　他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炸着吃，煎着吃。 　　虽然京城的普通人家在元旦那一日才开始包扁食，但是皇帝说想吃这个，提前几日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万岁把包好的饺子丢到外面冻硬，他看谁顺眼，便给谁赐几斤速冻饺子。 　　萧靖打算给刘良送了三四斤速冻水饺。他瞧着刘良觉得可怜，跟张嫣说话：“到底咱爹没媳妇，家里连个包饺子的人都没有。” 　　“过年这一顿到外面去吃饺子，多磕碜啊。” 　　“欸，咱爹爱吃什么口味的饺子？” 　　张嫣努力地回忆着：“我记得爹吃过一回羊肉扁食，乐得三天没漱口，说那股味儿好闻。” 　　萧靖定下来：“那就送他茴香羊肉馅的饺子。” 　　茴香是北方人多用的香料，二人带着一兜茴香饺子出门，刘良见到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刘良看到闺女长得白嫩，比原来高了一些。身上的衣裳是好衣裳，织着金线花纹，一看就是很贵的样子。 　　他拉着张嫣说话，关怀地说：“是又长高了，宫里吃得好不好？” 　　“好着呢，最近我天天吃甜粥，料比水多。”张嫣比划着告诉爹，“放了七八种米儿，五六种果仁，里面好放了很多糖，还有葡萄干！” 　　“你吃得好，爹就放心了。”刘良记得给万岁行礼，拿出自己写的几张大字，再汇报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读书成果，“……小的能认得百十个字，粗略抄过半本《论语》，依旧不解其意。王先生教得很认真，原是我愚钝。” 　　萧靖点头：“若能学通半部论语，已经足够做一个好人。” 　　穹顶之下，究竟有多少人当真的把孔孟之言读进去呢？ 　　朱厚照记忆里的外戚张家，权倾一时的时候甚至跟孔圣人的后代结亲。婚事是定下了，到底张家侯爷学了多少孔圣人的仁善和公道，不见得有。 　　== 　　大年三十的守岁之夜，萧靖让人拿出来一只匣子，专门送给张嫣。 　　“试试戴上去好看不？”他笑着，“我看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你要是没有，得多难过啊。” 　　小姑娘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排虫子和蛾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仔细一看，竟是用黄金编制而成的头花，模样像是各种昆虫。 　　张嫣拿起来一只指头大的金蛾子，赞叹道：“倒是做得精巧，跟真的一样。京城过节流行戴虫儿头花？”原身她在山西老家时候，不曾见过这个。 　　“京城的小孩喜欢过年戴这个‘闹嚷嚷’，大意是孩子跟虫儿一样有活力，爱蹦跶。”萧靖解释道，“民间的闹嚷嚷是用金箔折纸做的，金箔一吹就烂了，不如金丝编的牢固。” 　　谁不知道金丝编的虫儿牢固？ 　　张嫣心里是这样想，却没说出来，说破了便有“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她在匣子了挑了好一阵子，选中了一只金蛾子、一只金蝗虫再加两只巴掌大的金蝴蝶。 　　“闹嚷嚷”有大有小，大的有手掌大，小的只有指头大。她低下头，请万岁帮忙戴上去。 　　片刻后小姑娘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问：“好看吗？” 　　“好看啊！”万岁一拍手，“去，等会儿嫣儿放爆竹，跑远再放几个地老鼠。” 　　除夕夜是该放爆竹的，若是谁家有小孩，孩子必定会笑闹着跑去点炮仗。萧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以为是大人，把放爆竹的机会让给年岁更小的人。 　　张嫣顶着一头金灿灿的闹嚷嚷，她胆大，拿着一根点燃的线香，刚点着爆竹的引线就往回跑。乾清宫的宫人跟着玩闹，“哇”的一声巨响，点燃的几个地老鼠在青石板上乱窜，叫人无处下脚，火花四溅十分有趣。 　　“得亏不是在屋子里放。”她后来跟萧靖说，“不然这些个太容易着火了。” 　　“可不是么。” 　　萧靖认同地点头，他想起正德十二年皇宫因过年燃放爆竹而失火，烧的正是皇帝的乾清宫。朱厚照远远到火光冲天的那一幕，竟然很高兴，说：“真是一场好烟火。” 　　乾清宫的爆竹放完，已经快到五更的时候。万岁打着哈欠，说要包扁食、吃扁食。早早有宫人准备好面和馅料，万岁的手大有劲，包出来饺子个顶个的圆润，皮儿格外薄。 　　他很认真地往两个饺子里面塞了铜钱。 　　张嫣好奇地问：“不怕脏吗？” 　　“这是没有出库的钱，再用滚水洗过几次，再晒干，干净呢。”萧靖说，“谁要是吃到有钱的扁食，谁今年定然要走大运。” 　　小张捧着金碗，眼看着宫人把包好的饺子拿去煮熟，对此越发期待了。 　　半夜这一顿不适宜吃得太饱，煮好端上来一盘饺子有十余个。万岁吃完十个饺子，都没有吃到有铜钱的。倒是小姑娘只吃了三个，却有两个里面有钱。 　　“嫣儿的运气一向很好。”萧靖直叹气，“我的运气不行，今年指不定要破财。” 　　两人吃完一顿饺子，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在暖阁草草睡下了。 　　一个时辰之后，万岁换上冕服，先给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拜年。紧接着，他在奉先殿接受众多官员的朝贺。一部分在封地上居住的王公贵族，则以折子来向皇帝恭贺新春。 　　萧靖一边和旁人应酬唠嗑，一边翻着御案上的奏折。他挑了好几封出来，脸上不显，手里却抓上一把瓜子，塞到嘴里，不吐皮儿地咽下去了。他嚼瓜子嚼得作响，嘎吱嘎吱跟吃肉似的。 　　伺候的太监们离得近，看得心慌，他们知道万岁这是不痛快了。 　　【荣王问陛下安，乞霸州信安镇庄田，盖牧马草场地。】 　　【仁和大长公主问陛下安，言孀居禄薄，五子成长不能自给，请山西浑河煤窑四座，榷利养赡。】 　　萧靖想得分明，霸州自永乐年间，便是给皇帝培育战马的地方。若是霸州信安镇的草地给了荣王，谁来供应皇帝的战马？ 　　一个藩王而已，荣王顶天了也是一个屁股，一个屁股只能够骑一匹马。他要草地养那么多马，他想干什么？ 　　造反吗？ 　　至于仁和大长公主这位姑母…… 　　他把两份折子放在一旁，等宴会结束之后才带回去乾清宫。关起门来，他跟张嫣吐槽这位公主：“她一个女人带着五个孩子，虽然她的丈夫死得早，可是她在弘治年间已经得到五百余顷土地。如果她这种情况叫做家贫？老百姓是不是要集体扎脖上吊？” 　　“她有点贪心。”张嫣抽了抽鼻子。 　　“对了，咱爹不是山西人吗？”萧靖突然想起来，愣了一下，“日后等你父亲把书读出来了，我在山西给他几个煤矿，正好让他做点实事。” 　　张嫣：？？？ 　　她抓着他的手，小小地惊呼一声：“舅舅想让我爹管煤矿？”煤矿的利润极大，难怪仁和长公主眼馋。 　　萧靖关紧门窗，确定四处没有人之后，才把图纸从系统里拿出来。他压低声音说话：“你看这个蒸汽机，我觉得我们能做。你可别小瞧这个东西，蒸汽机能带着大明踏入工业革命，是很了不起的东西。蒸汽机是要烧煤的，咱爹如果能掌管山西煤矿，其中的油水太多，这个位置给别人坐了，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腊八粥和朱元璋的关系参考自民间传说，腊八粥的配方参考自清朝富察敦崇写的《燕京岁时记》。 　　关于闹嚷嚷，有参考明朝沈榜《宛署杂记.民风一》：“岁时元旦拜年.……戴闹嚷嚷。”原注：“以乌金纸为飞蛾、蝴蝶、蚂蚱之形，大如掌，小如钱，呼曰闹嚷嚷。大小男女各戴一枝于首中，贵人有插满头者。” 　　关于饺子/扁食（匾食），有参考《宛署杂记》：“岁时元旦拜年：晨起当家者,率妻孥,罗拜天地,拜祖祢,作匾食,奉长上为寿。 　　关于荣王和仁和大长公主要地要煤矿的折子，参考自《大明武宗毅皇帝宝训卷之二》：“正德元年正月庚子荣王陈乞霸州信安镇庄田盖牧马草场地也”，《明武宗实录》：“仁和大长公主奏：孀居禄薄，五子成长不能自给，请浑河大峪山煤窑四座，榷利养赡”。 　　感谢在2021-10-06 17:53:09~2021-10-07 23:1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5章 朱厚照做好人（16） 　　◎明武宗御花园射箭◎ 　　且说元旦这一日, 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早早穿好朝服，天没亮的时候便要入宫去拜见太后姐姐。 　　张太后看到大弟和二弟, 别提有多高兴了。 　　“坐, 快坐。”张太后热情地招呼道，“你们吃了没？外面是不是很冷？要不要多点几个火盆？” 　　她当年进宫的时候，两个弟弟年幼, 大弟不过十岁，二弟只有七八岁。张太后很疼两个弟弟，她在家时把他们当鸡崽似的护在身下, 生怕被别人给欺负了。 　　几年后父亲张峦去世, 张太后更是把两个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让大弟张鹤龄袭了父亲的爵位，成为新一任寿宁侯。等到孝宗皇帝身体不见好的时候，她为二弟张延龄求了恩典, 让二弟从建昌伯升为建昌侯。 　　如此说来, 张家父子一门三侯。要是张家老头子还在，这一家子走出去不可谓不风光。 　　寿宁侯张鹤龄生得端方，气度上很像读书人。他比太后年轻几岁，今年刚满三十，他没有带自己的夫人入宫拜年，反倒带了自家的大姑娘。 　　张大姑娘跟在父亲身边，柔声说：“姑母, 外面不是很冷，多亏姑母赐的衣裳，我穿在身上很暖和……”她在宫里住了一段日子，得了三四箱新衣。 　　“倒成了我的不是。”张太后很喜欢这个侄女, 乐呵呵地说, “过年怎么可以不做新衣服呢？孩子都长得快, 前几个月给你裁的衣裳，恐怕这会儿都不合身了。” 　　建昌侯张延龄坐在一旁，他看到大哥不出声，全让姑娘家出声说话。他低头装作喝茶的样子，无声地冷笑一下。 　　他这个大哥，装得跟什么正经人似的，背地里恐怕没少在姐姐这边用功！从前没分家的时候，明明是大哥想要皇帝姐夫给予恩典，当面这着姐夫的面前不说，却串掇他出头。 　　到头来袭爵的是大哥，得姐夫赐宅的是大哥，得赐铺面和田地的，还是大哥。 　　大哥什么时候念着他呢？ 　　得亏他看穿了大哥的人品，后来学精了，自己占下更多的好处。他在皇帝姐夫面前装可怜、扮穷，他故意和周家争地，在姐姐的枕头风下，姐夫给他赐了一万多顷田地。 　　连大哥都没有那么多地！ 　　“姐姐怎么不问问我家？姐姐不疼我了。”看着大哥侄女和太后其乐融融的样子，建昌侯张延龄露出委屈的表情，“二姑娘不如大姑娘健壮，她这些天咳了好几声，请了大夫去瞧过，总不见好。我打听到一个海上方子，说是要好生滋补才能断了病根，每日须吃三两血燕窝。” 　　“咱家二姑娘病了？”太后一听，露出关切的表情，“燕窝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二弟怎么不早说，宫里有的是。” 　　“血燕窝如此珍贵，我怎么能开这个口……”张延龄掩脸，佯装为难。 　　张太后心疼二弟，当即让宫女把库里的血燕包上数盒，足足有三四斤的分量。要说皇宫以燕窝入菜的来由，能追溯到郑和下西洋，郑和将南洋的燕窝带回来宫廷。起初京城的人不懂吃燕窝，多是南方的人吃燕窝。后来太医发现了燕窝的好处，言食之可养肺阴、化痰止嗽。 　　燕窝的价格这才被抬起来，血色的燕盏尤其贵， 　　张延龄说二姑娘咳嗽，要吃燕窝，并非毫无根据。 　　冬天寒冷，哪家小孩不咳两声？ 　　张二姑娘贪睡，她不愿意半夜爬起来，进宫给姑母磕头。张延龄纵着闺女，替她在太后跟前报病。 　　他这会儿占了太后姐姐的便宜，脸上笑得十分灿烂。他故意戳大哥的心窝子，看着侄女说话：“大姑娘不是进宫陪姑母的吗？怎么还家去了？即使缺了什么，何必回家拿，你跟二叔说一声，二叔立刻给你送过去……” 　　张大姑娘被他说了一通，小脸煞白，碍于二叔是长辈，她不能反驳。她自己有些心虚，她是那日穿了红裙子，被万岁呛了一顿，加上她得知那位公主在九月早夭，心里害怕，才跟姑母说要回家。 　　这样的缘由，她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二弟这话说得不对。”寿宁侯张鹤龄看了弟弟一眼，“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向玩得好，她听说二姑娘羞得不敢见人，特意送东西回去给哄妹妹。” 　　张大姑娘从仁寿宫得到不少好东西，她确实差人送了一盒头花给张二姑娘，说是太后姑母赏的。 　　二姑娘为什么不敢出门见人？ 　　还不是他张延龄蠢，竟然不识大名鼎鼎的欧阳文忠公，要欧阳修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他写词！ 　　张延龄被大哥怼了过来，脸色铁青。他冷哼一声，大哥和侄女打的是什么算盘，大家心知肚明，且看着姐姐如今风光的日子，只要能选上皇后、当上太后……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是他做下蠢事，害得女儿丢脸。若是二姑娘不能当选，大姑娘也别想顺利进宫！ 　　“我听说，万岁最近得了一个爱宠？”张延龄不安好心地挑起事端，“姐姐说说，是哪一家的好孩子？” 　　张太后想到糟心儿子，孩子长大，翅膀硬了，来请安的次数都少了。她闷闷地说：“哪里是台面上的人物，不过是一个唱曲逗趣儿的。” 　　“哦——” 　　张延龄故意拉长声音，他放眼等着，他家哥哥能安好心？ 　　大哥要是出手了，大姑娘肯定在万岁面前讨不到好。大房遭殃了，二房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 　　萧靖光是接受群臣的朝贺，花了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午休过后，兴致勃勃地说要骑马射箭。 　　朱厚照打小练下的骑射功夫不能丢啊！ 　　姑娘穿着一身织金孔雀羽妆花绒衣，外披一件素色流云天鹅绒披风。她捧着一个滚烫的烤红薯，蹲在边上看他射箭。 　　过年露天射箭，这得多冷啊！ 　　偏偏万岁不觉得冷。 　　少年绕着宫墙跑了好几圈，跑得身上热乎乎的，方拎起一张大弓，翻身上了御马。胯/下的良马一甩一甩地摇着尾巴，养马太监看得是胆战心惊。 　　陛下要在马背上射箭，这马儿可别在这个时候拉屎！ 　　“咻”的一声，羽箭破空穿过，直直地擦在箭靶上的红心。紧随着接连十余箭，绕着红心的边缘扎了一个漂亮的圆儿。 　　张嫣咽下嘴里的烤红薯，高兴地说：“中了，中了！”她放下吃到一半的烤红薯，捧着姜茶过去：“要不要喝茶，暖一暖。” 　　御花园的风着实是太大一些了。 　　“好。” 　　萧靖接过她手里的姜茶，一饮而尽，把她放下的烤红薯两口吃完。他让人给张嫣拿了一把小弓，叫她去射几箭。他很有兴致地说：“嫣儿也玩玩，伸一伸筋骨。” 　　夫妻二人走过好几世界，张嫣在唐朝那个世界学会射箭。原因很简单，李治是会骑射的。 　　“我看看要射哪里，这次一定要中！”小张不敢大出风头，她拉着弓，故意将箭头微微往下。 　　她瞄准的不是箭靶，而是靶子旁边的一盆梅花。 　　“咻”的一声，飞出去的箭果然没有落到靶上。旁边的宫人们看到箭穿过梅花，惊起纷纷花瓣落地，喊道：“刘姑娘差点儿，刘姑娘没中！” 　　张嫣心想，没中才好呢。 　　万岁在御花园里射箭，惹得园子里十分热闹。万岁远远看到有人过来这一边，打头是两个穿着朝服的男人—— 　　是谁敢那么放肆，在皇宫里瞎逛？ 　　萧靖 　　看清楚了，原来是自家的两个舅舅。 　　建昌侯张延龄留意到皇帝身边有一个穿红衣的小孩，瞅着还没有成人高，他笑了笑，不足为虑。寿宁侯张鹤龄志在皇后之位，他想要推举自家的长女当皇后，他一看到张嫣，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张鹤龄问：“臣问陛下安，陛下这是在射箭？” 　　“是啊。”萧靖毫不在意地说，“两位舅舅可要来射几个回合？舅舅用的是几石的弓？朕差人去拿几张弓过来。” 　　张家兄弟是在张太后发迹之后，才开始一心读书。要说写文章，他们也许还能糊弄一下人，论骑马射箭，他们并不算十分精通。先帝在世的时候，皇帝姐夫除了喊了两位小舅子饮酒吃饭，从未考过他们的武艺。 　　宫人和大臣们都觉得朱厚照贪玩，反倒是这位主儿从小习武，爱骑马，爱射箭。 　　建昌侯张延龄后退了一步，摆手连称：“臣不行，臣最近涨了几十斤肉。” 　　寿宁侯张鹤龄倒是想要拿出长辈的态度，教育皇帝外甥。外甥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小皇帝能拉开多大的弓？ 　　张鹤龄说：“差不多的就行。” 　　萧靖使坏，让人拿了一把最轻的小弓，跟张嫣刚才用的是一样的分量。张鹤龄接过小弓，又说：“既然射箭，就要有彩头。臣听闻陛下这里有一个善讴的宫人，不如舍给大姑娘，让她伺候大姑娘起居，也算是她的一番造化。” 　　他以为，让一个唱曲的玩意儿去伺候未来的张家皇后，服侍皇后是多大的荣耀。 　　萧靖的表情瞬间垮了。 　　张鹤龄是什么狗胆，竟然敢让张嫣去伺候张大姑娘！ 　　“大舅当真是这般想的？”万岁拿起一把弓，搭上箭，张家大舅胡乱射了一箭，中途被万岁的箭射落在地上。 　　张鹤龄又射了一箭，他的箭再次被皇帝在空中击落。 　　这会儿再傻的人也看出来，皇帝对寿宁侯有意见了。 　　张延龄悄悄地往后躲，心道大哥这是踩到万岁的霉头。张鹤龄脸色铁青，几次想要说话补救，无奈皇帝外甥就是不说话。 　　射到最后，张鹤龄的箭筒里面已经空了。皇帝的箭筒里面还有一根箭，他抽起这根羽箭，对准了张鹤龄心脏的位置。 　　吓得张鹤龄差点跪下，万岁真的要杀他！ 　　吾命休矣！ 　　箭擦过张鹤龄头顶的乌纱帽，稳稳地落在后面的树干上。萧靖拍了拍手，毫无歉意地说：“大舅，对不起啊，朕刚刚手滑了。” 　　“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计较吧。” 第726章 朱厚照做好人（17） 　　◎明武宗大赦天下◎ 　　且不说张家两位侯爷回到家中, 听得管事禀报粮仓被盗，是何等的暴怒。 　　正德元年, 皇帝在元旦下旨更改年号, 大赦天下，命人从大牢释放一部分改过自新的囚犯。 　　其中被放出来的一个犯人，叫做郑旺。 　　郑旺穿着一身褐色的囚服, 脸上又脏又黑，身上倒是不是太瘦，坐牢的日子对他而言不算太难过。他原是京城武成中卫的一名军户, 自小打熬出来的好筋骨。他竖起耳朵, 听得外面的几个狱卒在说话。 　　其中一个人说：“……万岁仁慈，让单子上的这几个人出去。这都过年了，万岁赐下酒水、果子和扁食, 说叫人吃顿饱饭再走。” 　　另一个人冷笑一声：“就他们那几个, 配吃皇帝赐的饭？” 　　“万岁年少，心软啊。”那人说，“不知道谁在万岁旁边吹风，竟然把事情做成了。小偷小摸的那几个走了，也不算什么。唯独那个被锦衣卫抓进来，姓郑的……郑旺犯下欺天大罪，如何能被释放！” 　　旁边的人劝道：“万岁说放人, 我等只管听命就是。管他谁是谁，我等看圣旨行事。” 　　那人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再愤懑不平：“是这个理儿，等会儿你去喊郑旺出来。” 　　牢房里的郑旺偷听得这一句, 死死地捏着拳头。 　　小皇帝书要放他走？ 　　能离开大牢的, 谁愿意坐牢！ 　　他终于可以从大牢出去了。 　　郑旺把头靠在墙上, 装作熟睡的模样。不多时，有狱卒来喊他，说喊他去吃扁食。 　　“我，我不吃饱饭。”郑旺挥着手，一脸惶恐的模样。犯人们都知道一个潜规则，每逢这人要“上路”之前，总有一顿饱饭的。 　　“不是砍了你的脑袋。”狱卒嗤笑一声，“郑旺你的运气好，万岁爷大赦天下，让你无罪释放。” 　　郑旺十分激动地问：“我……真的无罪释放？” 　　狱卒懒得骗他：“真的，万岁给放出去的人赐了扁食和酒水吃食。” 　　郑旺跟着狱卒的脚步，低头去到一个房间。房间不大，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有酒壶，还有几盘枣子、杏子、梨子这样的果子。一只大簸箕上装满了煮过的饺子，瞧着已经是凉透了。狱卒提起炉子上的大铜壶，从壶里倒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再从簸箕上拨了六个饺子下来。 　　热汤泡着冷饺子，姑且能算一碗半热饺子。 　　狱卒说：“喏，给你吃的。” 　　郑旺接过这碗吃食，伸手拿了一双筷子。他埋头吃着温热的饺子，眼睛渐渐湿润了。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虽然白菜多猪肉少，但味道极好。他把六个饺子吃光，还把面汤喝得一滴不剩。 　　他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他吃过这一顿，身上越发暖和起来。他拜见狱卒头头，头头说：“郑旺，出去之后好生做人，莫要再犯事了。” 　　郑旺的嘴上称是，心里却想—— 　　不是这样的。 　　万岁刚登基就把他从牢里放出来，还请他吃扁食，这证明他没有错。既然他没有错，那么这说明一件事情。 　　他知道的“内情”应该是真的！ 　　…… 　　郑旺和妻子赵氏曾生育了一个女儿，小名叫做金莲。郑金莲十二岁的那一年，郑家贫穷，她被郑旺卖出去为奴。后来郑旺辗转打听到，女儿入了皇宫。 　　“金莲入宫了？”郑旺跟邻居炫耀这一件事情，“莲儿指不定能当上女官，我听说女官的俸禄高，一个月有好几两银子。” 　　邻居笑他见识短浅：“女官算什么？入宫的姑娘当上娘娘，那才叫大前程！莲儿自幼长得漂亮，指不定福气在后头。” 　　郑旺记得女儿郑金莲年幼的模样，她生得白嫩嫩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是这条街最漂亮的孩子。他家姑娘那么好看，说不定真能当上娘娘？ 　　怀着这般隐秘的心思，郑旺四处托人，求人帮他打听女儿的现状。他找到一个叫刘山的太监，旁人说刘山是一个能见到皇帝、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刘山说，宫里确实有一个叫做郑金莲的宫女。 　　郑旺买了布匹和吃食，托太监刘山送给宫女郑金莲。他问刘山：“有劳爷爷安排，能不能让我和莲儿见上一面？” 　　“郑氏最近不方便见人。”太监刘山说，“她的日子艰难，郑老爷多给她送一些东西才好。等她熬过了这段日子，必定会有一场大富贵呢。” 　　郑旺听着，心里无比火热。一个宫女的大富贵……应当是攀上皇帝。他继续给刘山送了好多东西，几个月之后，皇帝公布了一下好消息—— 　　数年不孕的张皇后顺利产子，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 　　孝宗皇帝他有孩子了！ 　　郑旺寻思着，太监刘山一直说他的女儿不方便见人，宫女有什么不方便的？ 　　除非是她怀孕了！ 　　正巧的是，张皇后在这个时候生下孩子，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张氏的血脉？ 　　郑旺在街上听戏，听得几回“刘娘娘换太子”的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成真。戏里说的，前朝的刘娘娘将宫女的孩子抱过来，充作是自己生的孩子。谁知道如今的皇宫里头，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出？ 　　刘山为了取得郑旺的新任，曾给他送了一块帕子，说是皇帝赐给他女儿的。帕子用的是南京织造的云锦，美若天上的云彩，是郑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郑旺越发深信不疑。 　　他开始自称皇亲，最开始有些惶恐，只敢含含糊糊地说自己在宫里有门路。随着给他送礼、送田的人越来越多，连仁和长公主的儿子都给他送东西。郑旺在驸马府吃酒，酒酣时拿出那块云锦帕子，得意地说：“当今太子，其实是我的女儿生的。我应该是太子的外祖，我家金莲该是娘娘！”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 　　然后郑旺和太监刘山等一干人等，皆被锦衣卫抓起来。刘山很快被处死，郑旺下狱，孝宗皇帝判了他死刑。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郑旺的死刑一直没有执行。他在牢里熬了好些日子，然后被新登基的皇帝放出来了。 　　郑旺死里逃生，不知悔改，反而更加肯定小皇帝是自己的亲外孙。 　　不然万岁怎么会把他放出来呢？ 　　元宵节那一日，街上灯火通明，十分繁华。郑旺在街上闲逛，他看到寿宁侯和建昌侯两位侯爷的车架路过，仆从众多，声势浩大。他跪在路边，除了羡慕嫉妒，还有浓浓的恨意。他想，这样的富贵应该属于他的！ 　　是张家人夺走了他的一切！ 　　郑旺去逛庙会，看到寺庙附近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乞讨。那几个人说话不是京城口音，倒像是别的地方来的。他们端着破碗，饥肠辘辘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 　　“爷爷，行行好吧，赏我一个钱吧。” 　　“爷爷，要不是今年年景不好，我们也不会逃出来……” 　　“都怪那个该死的张家，要不是他们把地抢走，我们也不会这样。” 　　郑旺听几个乞丐说到张家，心思一动。他问：“是哪个张家害你的？” 　　乞丐气愤地说：“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国丈张家？就是他们害我的！” 　　郑旺停了下来，既然大家有共同的仇人，那么他们就是朋友。他拿出来几个钱，在路边买了五个热乎的馒头，叫这几个乞丐分着吃了。 　　一个年老的乞丐眼里露出精光，他吃着馒头，哭出声来：“唉，只是可惜了乡亲们的万民书，我们哪里有机会见到陛下！” 　　“什么万民书？”郑旺仿佛闻到鱼腥味的猫儿。 　　“恩公，就是这个……”老乞丐犹豫了一下，终于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布，他把这个东西交给郑旺，“我等原是有地的，张家夺我田地，让流氓来威逼我们交田租。我们交不起，成了流民。书上写的是张家的罪状，我们在上面都按了手印，句句属实。我想要寻个公道，可是遇不上好的官老爷……” 　　“当官的不作为，我去告！” 　　郑旺夺过万民书，他一心要告倒张家，好叫自己当上当朝的国舅爷，享受一场大富贵。数日后，他集结了周围的邻居和闲散人士，先是敲响了登闻鼓，不待里面的官吏出来，他带着一帮人冲到皇城的东安门。 　　“陛下！我要见陛下！” 　　郑旺站在东安门前面，振臂高呼。他身后站着好多人，大约有数百人，全被他煽动过来的，他们认为郑旺是“被冤屈的国舅爷”。 　　郑旺看到巍峨的紫禁城，没有害怕，反而心情澎湃。 　　他的皇帝外孙就在里面！ 　　他的皇帝外孙肯定会为他做主！ 　　张家人太阴险了，他们蒙蔽了小皇帝，不告诉皇帝关于生母的真相。别人都怕张家，他不怕，他定要为自己抢回来一个公道。 　　“陛下，外戚张家犯下数条重罪，为非作歹，民间有大冤情！” 　　“陛下，真正的国母被幽禁数年，您要知晓啊！” 　　“陛下，张家之罪若不处置，冤情恐使大明白日飞雪，大旱三年！”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明朝郑旺妖言案的资料，郑旺出狱之后，宣称自己是朱厚照的外祖父，以皇亲自居。本来他已经被武宗放出来了，结果他闹，朱厚照让人把他砍头。 　　要说谁最恨张家，愿意一力去状告张家，郑旺绝对是头号人选。 　　感谢在2021-10-09 17:27:24~2021-10-10 15: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7章 朱厚照做好人（18） 　　◎明武宗想的中华上下五千年◎ 　　青天白日之下, 居然有人敢冲到皇宫门口，状告当朝国舅！ 　　大消息, 大消息啊！ 　　太皇太后听到消息, 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而张太后得知有人敢告她的两个弟弟，险些被气晕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 这是在造反！”张太后气得手抖，“快，快让锦衣卫把那些贼人全部杀掉！”她还以为这片天下, 跟孝宗皇帝在世的时候一样。 　　先帝在的时候, 他疼爱皇后，皇后能差遣锦衣卫去抓人，这是皇帝赋予她的权力。而眼下嘛—— 　　萧靖听人禀报, 说一个叫郑旺聚众在东安门闹事, 心想这一刻终于要来了。万岁脸上不显，吩咐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既然此人说有冤情，也许是真的呢？朕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把郑旺带去审问，好生收集证据……” 　　牟斌神色一凛，陛下此言何意。 　　萧靖接着说道一句：“……朕不想看到人不明不白地死了，跟从前那个什么太监一样。” 　　什么太监？ 　　牟斌半晌才反应过来, 万岁说的，可能是好多年之前的旧事。当年的牟斌尚且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只是下面跑腿的喽罗。 　　他听锦衣卫的老人讲过，惹谁都不要惹天家的两口子。 　　“……尤其是那位, 枕头风一吹, 泰山五岳都要倒！”老同事说着, “我们当个聋子和瞎子，全听上面行事就行。那位要弄死一个太监，太简单了，事后还得我们去给她扫尾。” 　　“人是在哪里没的？”好多年前的牟斌问。 　　“太液池，锦衣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泡到两倍大，我们的人悄悄把尸身拿去埋的。后来那边夜里风声大，跟人哭号似的。主子去祭了一场，说何鼎是忠臣。说来也奇怪，主子祭祀之后，风声就停了……” 　　忠臣落到这个下场？ 　　怪谁？ 　　怪何鼎不自量力得罪张家，怪张皇后得宠，还是怪皇帝纵容妻子行事？ 　　牟斌站着乾清宫的空地上，缓缓地退出来。他直起腰背，突然意识到当今万岁和先帝不是一样的人。 　　两位国舅爷在京城为非作歹，牟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早有耳闻。他权当听不见看不见，成了聋子瞎子才好。 　　可是现在万岁想让他听见，想让他看见。 　　他不能再做一个聋子瞎子。 　　“来人，把郑旺关押起来！”牟斌带着一群年轻的锦衣卫，提着绣春刀要去东安门抓人，“证物收集起来，不许出一丝纰漏！” 　　他厉声喝道：“谁都不许捣鬼！谁要是敢把证据损毁，把证人害死，那就拿头来见！” 　　辗转经过锦衣卫的手，那封万民书最终去到皇帝的御案，被他拿到朝堂之上。皇帝看着底下的那么多臣子，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张家有姻亲关系，或是张氏兄弟举荐上来的官员。 　　今日他特意让人把张鹤龄和张延龄围在府里，不让二人来上朝。 　　“几位内阁大臣，互相传阅吧。”萧靖看向先帝留下来的三个辅政大臣，刘健、李东阳、谢迁都不是张家能买通的人。尤其是官至少傅的李东阳，他在先帝去世之前曾告过张家，因而蹲过锦衣卫的牢房。 　　三位内阁大臣看到这封血迹斑斑的万民书，上面写尽张家的罪行，霸占田地、劫取货物、招揽流氓、逼民为奴、杀害农户……这一桩桩一件件，书上密密麻麻地落满手印，每个手印都代表着一个百姓，愿意站出来举报张家的百姓。这一封万民书铺开在地上，字字泣血，足足能绕金銮殿一个圈，这上面到底有多少个人在请愿？ 　　数不清了。 　　应当不止万人！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内心发凉，张家压迫百姓太甚，俨然已经引起民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怨到达极高的程度，会引起什么后果？ 　　没有人愿意去想这个后果。 　　万岁坐在上首，把所有大臣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有人是后悔，有人是痛恨，还有人是害怕，有人竟然偷偷窃喜。 　　有一个大臣站出来：“陛下，请彻查张家一案，案情不水落石出，无法给天下万民以交代！” 　　另一个大臣说：“陛下，臣认为张家一案乃郑旺一片胡言，请处死郑旺！” 　　“陛下，郑旺死不足惜，然民怨沸腾，如何能解？” 　　“陛下……” 　　“陛下……” 　　就在朝堂上的官员吵作一团的时候，突然有内臣从太和门穿过，大喊一声—— 　　“急报，急报！” 　　“陛下，地方急报荆、襄、南阳、汉中、西安、商洛等地有流民二十三万户，约七十三万九千余人！更有余者过十万，已经往京城方向来！” 　　流民的消息一出，瞬间把在场众人都震住了。郑旺状告张家，往小而论，还能说是个人恩怨，毕竟万民书这张东西，有人说它是真的，有人不信，偏说是郑旺伪造出来的东西。 　　而流民的消息应当是真的！地方官员绝对不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你们都听到了？”萧靖收回万民书，他对了一下上面的人和地名，“寿宁候和建昌侯侵吞田地，百姓流离失所，此事朕不知道是真是假。然而这封万民书上面请愿的百姓，多为二者治下，云：欲逃往荆襄等地山区。” 　　万岁大声质问：“荆州和襄阳，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七十万人吗？流民从哪里来的？他们会不会在当地找不到吃的，全部跑到京城来了？” 　　他气不过，继续骂人：“那么多张嘴，你们让他们上哪儿吃饭？上你家还是我家？” 　　大臣们面面相觑，即使有人是张氏一党，如今也不能说出反驳的话。天上掉下来那么多流民，不是一千两千，不是八万十万，而是整整七十几万！ 　　若是七十几万的军队，指不定能掀翻一个皇朝。 　　众人不由得深思下去，流民泛滥的人祸，莫非真的是张家兄弟造下的孽？谁叫他家在弘治一朝最得宠，分的土地多？ 　　连姓朱的宗亲都比不过张家，比如仁和大长公主也不过是五百多顷土地。 　　而张家两兄弟得了一万多顷赐地。 　　萧靖表示：流民这个锅，谁背都可以，反正他肯定不背。有本事你们让先帝背锅，先帝背不动，就让户部背，户部背不动，就让张家两位侯爷背。 　　他问：“户部可有钱粮去赈灾？” 　　“户部如今有一百余万太仓银。”户部尚书站出来，战战兢兢地回话，“今年秋收不好，交上来的税少了几分。” 　　一百多万两白银要想喂饱七十多万张嘴，那是杯水车薪，异想天开。 　　“朕知你户部没钱，所以朕决定五年内都不会大婚，把银钱留待赈灾之用。”萧靖公开做出巨大“牺牲”，瞧瞧万岁他多好，他为了赈灾连媳妇不要了。 　　大臣们一脸羞愧、感激、想劝谏又不知道从何劝说的表情。 　　其实萧靖早有预料到流民的事情，他差遣西厂去安抚流民，大部分的百姓已经在当地落户，很少作乱。他故意让人继续上报流民的人数，留待在张家问题上重拳出击。 　　“朕愿意相信寿宁侯和建昌侯是清白的，可是朕一个人说了不算，郑旺说了也不算。” 　　他说，“既然郑旺状告张家的罪状之一，是强占百姓土地。户部重新派人去测量张家赐地，这本该是你们的职责。若是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拥有的土地超出规制，非正当买卖的来，而是是强迫百姓而来的——” 　　“根据大明律法，强占土地者，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万岁喃喃道：“朕倒是从未想过，强占土地情节特别严重者该如何处罚。寻常人强占十五亩田地，已经需要徒刑两年。若是强占上万顷土地呢？” 　　他数了一下手指，发现怎么都数不过来。一顷为五十亩，万顷为五十万亩……这样算下来，岂不是占地最多的张延龄要徒刑十几个中华上下五千年，这才算完？ 　　== 　　同一时间，建昌侯张延龄被困在家里，外面是一水的锦衣卫，四周的人家皆有埋伏。他想要出门，锦衣卫不给，说要“奉命保护侯爷的安全”。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滚！我要去见太后，太后！”张延龄得知有一个姓郑的状告自己，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他招呼上一群府兵和仆人，想要硬闯出去。 　　“谁敢上前一步！”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亮出雪白的绣春刀，这把刀跟随他，沾过许多条人命。他的杀气很足，吓退了一群张家的仆人，没有一个人赶冲到他的刀下。 　　牟斌高声道：“陛下有令，案情一日未能查清，还望侯爷的府里修养生息。一概饮食蔬菜，自有我等负责供应采买，不收侯爷分毫。”他这话说的，仿佛张家那么人在里面吃喝，占了锦衣卫老大的便宜。 　　张延龄气得鼻子都歪了，无奈他的人不给力，没有人敢突破锦衣卫的重围。他重重地一甩袖子，昂首挺胸回到书房里面。 　　姐姐肯定会让人把他出来，到时候，他一定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牟斌看清楚对方心中所想，跳到墙头的一棵大树上，隐藏了身影。他看着“自信满满”的建昌侯，心想张家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明朝关于土地和田宅的法律。 　　来自网络资料：明朝统治者以法律的形式确认了各种土地所有权，并对侵犯土地所有权的行为制定相应的惩罚措施。凡是盗卖、偷种、替换、冒名顶替和侵占他人土地的，每一亩土地，笞打五十;土地每增加五亩，罪行加一等，最高到三年有期徒刑;如果是强占土地，那么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第728章 朱厚照做好人（19） 　　◎明武宗的第一个马甲号◎ 　　张太后听闻皇帝要处置寿宁侯和建昌侯, 十分震怒。 　　“他敢？！” 　　太后的怒气是冲着皇帝，气得饭都吃不下, 想要冲到乾清宫问个分明。从前也不是没有人告过, 大臣李东阳状告张鹤龄的时候，她在先帝面前哭一哭，母亲金氏继续在女婿跟前哭一哭。当年的原告李东阳反而被下狱, 张家无罪。 　　“娘娘息怒。” 　　身边的嬷嬷暗道不好，万岁心硬，连母族都敢大义灭亲。嬷嬷第一反应是要安抚太后, 轻声道：“指不定跟从前一样, 有人上告，万岁派人查一查案子。等锦衣卫查明两位侯爷是清白的，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哼。” 　　张太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对上丈夫, 和对上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面对先帝的时候，她是诚惶诚恐的，她要去哄着他，生怕先帝发怒。即使她再得宠，她也明白一件事情—— 　　她的一切都是先帝给，先帝能拿捏她的身家性命。 　　可是当皇帝的人换作是自己的儿子呢？ 　　哪里有当娘的要去看儿子的脸色行事！ 　　张太后差人去把皇帝儿子喊过来，小太监飞快地跑出去了。谁知没多久太监回来, 说：万岁不在乾清宫歇息，也不在金銮殿议事。张太后听完，继续派人去前朝蹲点，务必要人把皇帝蹲回来。 　　金瓦金銮殿, 皇上不坐殿。一朝出了午门口, 一个名字两只手。 　　萧靖出了皇宫, 给自己开了人生中第一个马甲（有一就有二）。他说自己的名字叫朱寿，镇国大将军朱寿的那个朱寿。 　　大将军应该做些什么？ 　　领兵啊！ 　　别看万岁年纪小，着实是忙起来的时候，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三四块来用。他除了要当皇帝，还要干很多事情。朱厚照的一生当中马甲号有好几个，朱寿是十分关键的一个。 　　“自弘治一朝以来，京营占役，武备皆废。只看十几年来军营都是空荡荡的，士兵们没有得练习武艺，不是今个儿盖房子，就是明年去给那个谁谁谁修墓。”萧靖跟老婆讲过这件事情，“等我当了镇国大将军，势必要用那个身份整顿京军。等过几年，我会去亲征、练兵，嫣儿要不要跟着去？” 　　“我能去随军的，我不怕在路上吃苦。”张嫣毫不犹豫地说。 　　要不是武宗皇帝到山西几个军镇巡视，他也不会遇到太原府的刘艳儿。刘艳儿跟着朱厚照好几年，她南下随军，体验过翻山过河、露宿荒野的日子。便是再难走的路，朱厚照先走，刘艳儿随后跟上。 　　张嫣突然想到：“我要不要去学一学怎么耍刀？以后好来护驾？” 　　萧靖：“……” 　　哪里有皇后耍大刀的？ 　　小张没有看到他诧异的表情，兴致勃勃地说：“我听宫里的人讲古，他们讲当年的万贵妃，说万贵妃生得花容月貌，最厉害的是她能打。每逢陛下出行的时候，万贵妃提着刀，在旁边保护陛下。” 　　萧靖：！！！ 　　没看出来，原来老爷子的床头捉刀人竟然是万贵妃！ 　　“嫣儿想学刀，多一样技能并不坏。我让锦衣卫的人去教你，再给你配一把绣春刀。”萧靖想了想，“武功再快，也怕火//枪。你先学刀，等火//枪研究出来，我给你备上一把好枪。” 　　“枪？”张嫣有点懵，她理解中的“枪”，是那种红缨枪的枪。 　　萧靖说：“就是更小巧方便的火//铳，如今的火铳继续研发改造，会成为一样很厉害的武器，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他这样说，张嫣是信的。 　　皇帝任命大将军朱寿的圣旨下来，先不说朱寿是哪一位人物，皇帝说朱寿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顿京军。 　　兵部尚书刘大夏原先以为皇帝要整治张家一案，这是刑部和户部要负责的事情。兵部众人跟看热闹似的，在朝堂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谁知万岁还没折腾完户部和刑部，居然要插手兵部了！ 　　还弄出来一个劳什子“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让这个官职驾凌于全国武官之上？ 　　兵部尚书刘大夏今年虚岁七十岁，愁得头发都白了，表示跟不上皇帝这种年轻人爱开马甲号的思维。皇帝说自己要来兵部当大将军，老头批了。 　　萧靖穿着一身二品的武官袍子，骑马去到京城的军营。他看到一把年纪的刘大夏顶着大太阳，站着烈日底下，老头专门在那里等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造孽啊，老人家在那里站军姿，不知道站多久了！ 　　“刘卿快随我入内。”萧靖大步走向军营，环顾了一下，“怎么军人如此之少？” 　　因为“大将军朱寿”要过来巡视，军营里的人开始有模有样地摸起武器，这边一个营在练剑的，那边一个营在打拳。但要说军人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萧靖只能说，比电视上的□□阅兵差远了。他在现代看兵的时候，隔着电视机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热血沸腾！ 　　刘大夏在弘治一朝便当上的兵部尚书，他露出羞愧难过的表情：“臣无能，近年来徭役众多，之前给先帝修建皇陵，差遣了两三万人过去。再者是徭役很苦，有好些人当了逃兵。” 　　京营占役的事情，兵部尚书刘大夏跟孝宗皇帝提过很多次，说把军人调去服役盖房不好。可是孝宗皇帝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陛下非要当兼职的房地产公司老板，到处让军人出去盖房子、修坟。 　　臣子能拿陛下怎么办？ 　　老刘没办法，老刘的发际线越来越往后了。 　　自朱厚照登基以来，皇帝早早吩咐兵部尚书统计京营兵卒人数。刘大夏在此作工作汇报，说话声音很没有底气：“京城十二营，共精锐者六万五百七十四人，分为五营，营各领以把总指挥二十人……” 　　而按照规定，京城十二营加起来应当有十二万人的。 　　十二万人当中只有六万多的精锐？ 　　萧靖一听，料想知道其中的水分有多大。下面的人做事为了好看，总爱把数字报得更多，显得人强马壮。刘大夏说有六万精锐，皇帝以为，真实数据有三万精锐就很不错了。 　　“今日我过来，不是为了问责的。”萧靖无意为难刘大夏，他对军营的情况早有预料，并没有十分生气，“我想在京营新建一个东官厅，只为挑选京营当中的精锐，囊括步兵和骑兵等数个兵种。只要能被选进东官厅的，将士的俸禄再加一等。我不要混饭吃的废物，只要有真正好武艺的人才。” 　　“丑话说在前面，东官厅的人日后会送到其他军镇，去锻炼、去迎战。谁要是贪生怕死的，莫要来东官厅。当然，谁要是能立下战功，功劳大的可以封爵！” 　　“封爵”二字对于京营的官兵而言，犹如挂在小毛驴面前的胡萝卜。 　　打仗杀敌能有获得功名，这谁不想冲！ 　　不出半个时辰，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在军营传开了。有人胆小怕事，总想混口饭吃就行。总有几个胆大的，愿意拿命去拼搏一场富贵。 　　数个营的统领和士兵齐齐在“大将军朱寿”面前演练，好多人想争取被选进东官厅的机会。“大将军朱寿”在京营里面呆了半日，直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在军营跟大伙儿吃一样的饭，才骑马离开。 　　萧靖粗乱检阅过在营的部队，打算从里面挑出两万人左右，充作东官厅的精锐力量。先帝留下来的官兵十几年没有练兵，战斗力堪忧。如今他在矮个里面挑高个儿，假以时日，总能锻炼出来一支王牌军队。 　　临走之前，他跟刘大夏交代：“等东官厅的人选齐了，东官厅比其他营的待遇要优厚一点。光是这个饭菜上面，油水要足，起码保证每三日要有一顿肉，主食米面要管饱。” 　　“陛下，这怎么能行呢！” 　　刘大夏大惊失色，三天吃一次肉、主食管够的吃法太奢侈了，惊得他不由得喊出皇帝的真实身份，想要劝谏一番。 　　那么多张嘴，会把皇帝吃穷的。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练兵？”萧靖直叹气，都是穷闹的。搁在后世的部队，别说是隔天吃一顿肉，训练强度大起来的时候，便是顿顿有肉也不过分。 　　“至于钱的事情……”他的表情有些沉重，“这是皇帝考虑的事情，你们兵部只管执行就对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咬咬牙，总能再搞出来一些钱的。 　　他有系统奖励的珍妮机的图纸，能不能开纺织厂挣钱？还有一部分流民得不到安置，这些人能不能进城打工？ 　　萧靖细想之下，珍妮机的生产速度快，会对本土纺织业造成很大的冲击。可是世界那么大，到处看看才好……除了大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不是还有英吉利和几个牙吗？ 　　内销转出口，多棒啊！ 　　“拆那，拆那！” 　　“拆那汉斯拆那，俺的布，馊破瓢乐。” 　　“对了……布的英文是怎么说来着？” 　　万岁挠了挠头，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金瓦金銮殿，皇上不坐殿。一朝出了午门口，一个名字两只手”这一句是引用自歌词《百姓事儿牵着走》。 　　关于万贵妃会用刀的传闻，参考自《万历野获编》：“万氏丰艳有肌，每上出游，必戎服佩刀侍立左右，上每顾之，辄为色飞。” 　　关于这个时间点军营的情况，有参考《明武宗实录》：“英国公张懋、兵部尚书刘大夏奏奉敕简阅十二营见操官军，得精锐者六万五百七十四人。分为五营，营各领以把总指挥二十人，别操听用，其坐营官五人，仍以武定侯郭良、怀宁侯孙应爵、南和伯方寿祥、永顺伯薛勋、都指挥许泰克之。稍弱者二万五千三百四十六人，各存原伍，一体操练。甚不堪者二百八十三人发回次拨。其内外坐营官，从卒止令遵裁定人数，仍令科道官不时点闸，以革私役隐占之弊。其五军神机三千营次拨官军选出一千八百三十二人，先送团营收操，未开原额数目候选军，科道官据食粮等册查明再请。” 　　有参考历史事件，正德元年三月，明武宗建立东官厅。 　　朱厚照本人接触过一些外国文化的，接受新知识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武宗会不会说英语，反正他应该学了一点儿葡萄牙语。正德年间，葡萄牙人提出的通商、贸易的请求，朱厚照跟译者学习葡萄牙语，据说没多久他学会这一门语言。史载他“梵语无不通晓”，晓阿拉伯语，以“大明国皇帝苏丹·苏莱曼·汗”的身份出现在阿拉伯各国的正德朝出口瓷器上。据说明武宗学习蒙古语，给自己取名“忽必列”。 　　感谢在2021-10-11 00:54:19~2021-10-12 00: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雎鸠炒荇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9章 朱厚照做好人（20） 　　◎明武宗与张太后分说◎ 　　萧靖不在皇宫的时候, 张嫣让人把乾清宫暖阁的小门一关，自成一片天地。 　　太后派人来请万岁？ 　　她全当听不见！ 　　她抱着越发肥壮的金钱豹, 跟它说话：“多亏有娇娘陪我, 在屋子里躲着也不觉得闷。昨日我们看到哪部杂戏来着？” 　　金娇娘晃了晃尾巴，懒洋洋地趴在那里。它最近和小姑娘很要好，因为她愿意在白天把它放出来玩, 不关着它。 　　“哦，昨日看的《金水桥陈琳抱妆盒》，元朝人不懂历史, 胡编乱造, 怎么把真宗皇帝的家事写成这样？刘娘娘怎么可能用狸猫换过李娘娘的孩子？”张嫣嘀咕道，“要是当作寻常话本来看，忽略历史背景, 还是有一些可看之处的。” 　　这个剧本是在后世叫做《狸猫换太子》, 剧情是挺狗血。 　　张嫣一边吃下午茶，一边翻看元朝杂戏，大呼过瘾，看到酣处，不由得唱出声来。她的声音清脆，悠悠地飞出宫墙。她唱的这一段，讲的是仁宗登基之后, 刘太后企图挟持朝政的心理描写。还有仁宗准备料理刘国舅，刘太后相当不悦。 　　“……太子登基整十年，朝思暮想篡皇权。有朝一日天地变，吕后风流在朝班。” 　　“……想当年我身居朝阳宫院, 挟太子令文武何等威严。实指望篡皇位朝政掌管, 谁料想黄梁美梦化灰烟。满腔的仇和恨难忍难按, 此江山不姓刘我心不甘。” 　　“……闻听圣旨传下，命包拯下陈州，把国舅捉拿。那黑贼无情又权柄甚大，怎忍看我皇亲丧命铜铡。” 　　小张唱戏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唱的戏被传到仁寿宫太后那里。 　　张太后看着太监递上来的说辞，气得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她没想到，皇帝儿子竟然是这般想她的。太后以为，儿子是在用戏剧映射她，将她比作企图朝纲独揽的宋朝刘太后。 　　皇帝是不是在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 　　若非皇帝授意，刘氏一个丫头，如何能在宫里大放厥词？ 　　她厉声呵斥：“等万岁从宫外回来，哀家要过去乾清宫，找万岁说个分明！” 　　太后娘娘摆驾的时候，萧靖刚好回到乾清宫。他今日在军营出了一身的汗，回到暖阁立刻要打水洗澡。他听得太后本人赶过来的时候，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懵。 　　按照常理，大多数时候是儿子的去后宫找母亲请安，哪里有太后跑到前面来的？ 　　他问身边太监：“太后脸色如何？可有发怒？” 　　“娘娘的脸色不太好。”太监惴惴地说，他猜测道，“可能是跟刘姑娘有关，今日刘姑娘要了戏本子来看。刘姑娘唱了几段，小的看见仁寿宫的人躲在墙角偷听，后来那人走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早把人赶走！”萧靖有些生气，“以后仁寿宫的人再来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直接把那个宫人打出去！” 　　“是，是。” 　　小太监低眉顺眼的，表示记住了。 　　…… 　　张太后刚走进来乾清宫的时候，听的乾清宫太监禀报，说万岁正在沐浴。她被迎进去，上座，喝茶，等了好一阵子，才看到儿子揉着一头湿发走出来。 　　“怎么天都黑了，才洗头？”她说，“你大白天那么多时间，总不干正事。” 　　萧靖好声好气地说：“母后原谅这个，实在是事情繁多……” 　　张太后心里有火，这把火在遇到儿子的时候烧得越发旺。她几乎是用手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人：“哀家知道万岁的翅膀硬了，一来就要对付你的舅家。你两个舅舅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软禁在府里？哀家最错就是生了你一个，到头来万岁认为，自己不是我生的？是那个什么郑氏生的？” 　　“儿子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萧靖神色淡淡地说，“朕永远是母后的儿子。” 　　郑旺只是拿来掰倒张家的棋子。 　　张太后看着他这副模样，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面。她质问道：“万岁既然知道自己身上流着张家的血，为何要忘恩负义，给你的两个舅舅定罪？” 　　他看着太后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觉得是有些可笑。怎么张鹤龄和张延龄有罪，他按照法律来处理，就成了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不该是这样定义的。 　　“母后可知晓，今年开春，大明多出来七十几万流民。”他眼底一片冷漠，“七十几万人在荆襄流窜，从两位舅舅家里的庄田跑出来的人数，不下于十万人。” 　　张太后不信：“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 　　萧靖企图跟她掰扯清楚：“怎么不可能？全国耕地不过四百余万顷，而两位舅舅独占二万顷。他治下该有多少百姓，母后真的不清楚吗？” 　　张天后一脸懵逼。 　　萧靖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跟她讲这些，她又怎么可能明白呢。张家寿宁侯和建昌侯二人，占据了全国百分之零点五的土地。别看这个比例好像很小，但是如今的明朝大约有七千多万人。 　　七千万人的百分之零点五是多少？ 　　是三十五万人。 　　要是把张家所占的土地完全均分，应当能养活三十五万人，这种土地分配方式是完全不合理的。张家兄弟二人所占的土地太多，要不然皇帝也不会头一个对他们动手。 　　“……两位舅舅除了先帝赐予的那部分土地，更是大量占有其余百姓的土地。”萧靖盯着张太后的眼睛，“天时不好粮食减产，百姓交完高额田税之后，自己所剩无几。他们从世代耕种的土地上离开，只为活命。这份孽债，谁来背负，是两位舅舅能背，还是母后能背？” 　　“今年开春有七十万人吃不上饭，户部没钱，朕手里没钱。如果母后有办法能喂饱那么多张嘴，朕可以不追究两位舅舅的罪行。” 　　张太后哑口无言。 　　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经艰难到如此的地步。 　　她虽然蠢，但没有完全坏。她不至于想着让大明倾覆，很生气地甩锅：“户部的大臣都是干什么去！” 　　“户部没有余钱，母后当了那么多年皇后，难道不知道吗？”萧靖露出就一脸“你竟然不知道”的诧异表情，“父皇在世的时候，往后那几年多次问户部要太仓银。在那个时候，户部尚书曾多次上书，言钱粮空虚。去年收的那点赋税，朕全部拿去给父皇修皇陵，连大婚的钱都凑不够。” 　　“所以朕才想着这几年都不要大婚。” 　　张太后见事态严重，儿子穷得连结婚的钱都没有了。她沉默了一瞬，竟然哭出声来：“……你父皇在世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他这一走，连老天爷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她哭得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表情也是很美的，眼眶微红，鼻涕没有落下来。太后丧夫不足周年，她不过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妇人。 　　萧靖：“……” 　　太后名场面啊！要是孝宗在现场，见老婆哭了，是不是一定要“心肝肉”地哄过去？ 　　一哭二闹，是张太后对付丈夫很管用的法子。 　　“母后莫哭。”萧靖赶紧去哄，“你把放心，朕一定保住两位舅舅的一条性命。还有几位表姐，回去兴济好生过日子。朕听闻崇真宫修建得富丽堂皇，表妹们住进去里头，也算有一个安身之所。” 　　“什么？你要把她们关进去崇真宫！” 　　张太后的哭声一停滞，彻底被儿子给说懵了。 　　崇真宫是孝宗皇帝为她修建的家庙，原为她回乡的省亲之所。崇真宫修了三四年，支配了数万京城官兵，占地二十四顷有奇，土木宏丽。听万岁的意思，是要把张家姑娘们关进去家庙？ 　　这算什么安身之所！好人家的姑娘哪里有住家庙的！ 　　“不成，绝对不成。” 　　“万岁就不能放过你的两个舅舅吗？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的，你罚他们读书也行，从前先帝时常教他们读书，让他们学好……” 　　张太后哭得梨花带雨，企图为娘家人求情。然而萧靖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张家有罪，他打算在查抄张家的田地和宅子之后，把姑娘们送过去崇真宫，已经是对母族最大的体面了。 　　君不见红楼里的大观园最后都被人充公了！ 　　他好歹给表姐们留了一座更胜大观园的崇真宫，但凡他活着一日，皇帝身上留着张家的血，就没有人敢动张太后的家庙。按照执法规定来说，犯官的女眷应当充入教坊司才对。 　　“朕才疏学浅，如何能以文章教导两位舅舅。”萧靖把太后亲自扶起来，“数万人状告两位舅舅，这是朕登基以来的惊天大案。母后还是早作决断，到底是让两位舅舅到外面逍遥，还是把他们留在身边。” 　　张太后以为事情有回旋的余地，擦着眼泪说：“到外面如何？在身边又如何？” 　　萧靖说：“若是到外面，流放三千里，便是到达海南一带。母后你别嫌弃海南不好，当年苏东坡到了海南，可快活了，天天吃生蚝喝椰子水——” 　　张太后哪里舍得让两个弟弟背井离乡，她打断了皇帝的话：“我要他们留在身边。” 　　“若是留在京中，只有一种办法。”萧靖早料到太后不会同意流放张鹤龄和张延龄，“朕让两位舅舅发配充军，充作京军，朕让人在京营里多照顾一些。” 　　作者有话说： 　　张嫣唱的那几句词，“太子登基整十年，朝思暮想篡皇权。有朝一日天地变，吕后风流在朝班……想当年我身居朝阳宫院，挟太子令文武何等威严。实指望篡皇位朝政掌管，谁料想黄梁美梦化灰烟。满腔的仇和恨难忍难按，此江山不姓刘我心不甘……闻听圣旨传下，命包拯下陈州，把国舅捉拿。那黑贼无情又权柄甚大，怎忍看我皇亲丧命铜铡”引用自豫剧《狸猫换太子》。 　　作者今天刚打了九价疫苗，上岸第一针，买的是包三，等两个月之后再去打第二针。打完人有点怕冷，犯困，头开始疼。感谢在2021-10-12 00:54:01~2021-10-13 17:1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芳 1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0章 朱厚照做好人（21） 　　◎明武宗开的第一家纺织厂◎ 　　经户部官员测量, 寿宁侯和建昌侯确实存在违法强占土地一万余顷的情况。 　　皇帝命锦衣卫查抄两家财产，没收宅第, 治下土地全部收归国有。寿宁侯和建昌侯剥夺官职, 发配京营充军，张氏女眷遣送至兴济崇真宫。 　　张延龄不死心，写血书要求见张太后一面。萧靖准了, 让锦衣卫把二舅提到面前，再让人把太后请过来。当着皇帝的面，张延龄自知皇帝要罚他, 不敢提过分的要求。 　　他哀求道：“求姐姐抚养我新生的女儿, 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了，孩子尚未满月，她如何能在家庙独自生活？也求陛下放过我这个孩子, 她是姑娘, 不会坏了您的大事！” 　　张太后听得心酸，泪水似掉线的珠儿一般落下来。她扶着二弟，一口答应下来：“我会亲自抚养这个孩子，把她带进宫里，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皇宫里多养一个婴儿，萧靖没意见。 　　张延龄见此，心里有了成算。他的小女儿养在太后跟前, 只要有那个孩子在，太后必定会时刻想起他。等那个孩子长大之后，要婚配人家，她有一个充军的父亲传出去可不好听！ 　　指不定那个时候, 太后会让万岁会赦免他的罪过, 让他官复原职。 　　…… 　　两位权倾朝野的侯爷倒下, 这是惊天的大事。张家姑娘们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离开了繁华的京城，前往老家兴济。 　　她们有官兵一路护送，日子过得并不算艰难。她们在路上曾遇到过流民队伍，流民远远地避开她们的车架，仓皇地躲进去山林。 　　“瞧瞧，今年流民那么多，到底是谁做的孽啊！” 　　官差远远看着那群衣衫褴褛地人，回头去看身后的那几十辆马车。这个人有些迁怒地说：“别人都吃不起饭了，这些娇小姐早晚要好几回热水呢！老子在这荒郊野岭的，上哪里去找热水给她们！” 　　车里的张大姑娘听得这话，脸色惨白，赶紧放下车帘子。她在家的时候跟张二姑娘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如今大家都要回去祖籍，她和这个堂妹却坐进来同一辆车。 　　张二姑娘小声地问：“姐，有没有热水？我身上都臭了。” 　　“忍忍吧。”张大姑娘早已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微微皱起眉头，“等到了崇真宫，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张二姑娘到底年岁小，被抄家之后的日子把她的胆子给吓破了。她啜泣着：“也不知道小六去了哪一户人家。” 　　小六是她新得的亲妹妹，在家族里面排行第六。其他姐姐妹妹都要去崇真宫，唯有襁褓里的小六被人抱走了。 　　小六被抱走那一日，张二姑娘发着高热，烧得迷迷糊糊的，张大姑娘却是亲眼瞧着的。抱走小六的男人穿着一身麒麟补子，面白无须，分明是宫里的太监！ 　　“小六肯定是在宫里享福。”张大姑娘把这个发现告诉张二姑娘，“姑母在宫里，她老人家肯定会格外照顾小六。” 　　张小六的命苦吗？ 　　小六尚在襁褓之中，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充军，家族富贵化为一场空。可是这天底下，小六的苦又不值一提。 　　离张家女眷的马车大约五六里的地方，一群流民在这里歇脚。他们在西厂大人的组织下，要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大人，京城真的有我们的活路吗？”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不安地问。 　　“京城有大厂，你们进厂能当工人。”太监谷大用按照皇帝给他的说法，跟这群人再说一遍，“当工人好啊，顿顿有饭吃，还有员工宿舍可以住。能卖力气的男人去建厂房和宿舍，会纺线的女人在厂子里当女工，五岁以下的孩子能进去工厂托儿所。” 　　他嘴里的“工厂”“工人”“托儿所”等概念，对于眼前的流民来说，都是很新奇的概念。 　　流民们起初都不信，但是西厂的人能拿出来粮食，给他们吃饭，他们便足以听话。他们很喜欢听谷大用讲工厂的事情，仿佛多听几遍，进厂之后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第一批带过来的流民，预计有两千人。 　　京城郊外突然多了两千人，这个数字对于北京官吏的管理能力而言，还是负担得起的。第一日，户部来人，给流民们登基户籍，上了临时的京郊户口。兵部的京军好歹建了那么多年房子，一部分上了年纪、即将退役的军人们给流民做示范，指挥他们如何建厂房。 　　这间厂叫北京纺织一厂，简称一厂。 　　在皇帝的计划当中，如果头一家厂办得好，往后还有二厂、三厂，甚至办至天津一厂、南京一厂等外地企业。 　　萧靖过来巡视的时候，他穿着镇国大将军朱寿的武官袍子，光看着上面的二品飞鱼图案，没有人敢小瞧他脸嫩。 　　“这件差事，你办得不错。”他跟西厂厂公谷大用说话，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粗略看过流民的身体，除了瘦，身上好歹还有三两肉，不是那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全赖主儿指挥得好。”谷大用拱了拱手，哪里敢居功，“只是这万岁，民间偷粮食的侠盗……是否要停？” 　　西厂的人去大户人家偷粮，给善者留金、给恶者留铜，留下来“侠盗”的名头。如今流民安顿得差不多，总是偷东西不好。民间有小偷小摸有样学样，效仿西厂偷东西，也说自己是“侠盗”。 　　这哪能啊！ 　　谷大用气得让手下的人把那群小偷小摸的捉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不许别人污了咱家西厂的名头。 　　“刚查抄了两位侯爷，倒得了一笔财富，偷粮一事可以停了。”萧靖在心里计算，“喂饱这些人……钱帛应当能撑到秋收的时候。” 　　目前他最主要的大开销，一个是纺织厂那块儿，另一个是京营的东官厅。 　　工人们来到京城的时节刚好，夏初，夜里不会冷死人。刚开始的员工宿舍是简易版草棚子，众人拖儿带女地住进去里头，能给口饭吃就行。 　　萧靖做主买了大批砖瓦，让会建筑、有力气的男人先去打地基，建厂房。女人们被聚集在一起，清理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众人围成一圈，在学习珍妮机的操作。眼前的珍妮机是第一代珍妮机，一个手工纺纱机装有八个锭子，而明朝的单人纺车以三锭为常，只有纺纱最精湛的松江府织娘敢用四锭纺纱。 　　珍妮机加了那么多个锭子，纺纱速度快了何止两三倍！ 　　负责教授纺织技术的师傅是一名年轻的工部小吏，叫做宋景。宋景是去年考上的进士，他的成绩考得一般般，是全国第两百一十七名。宋景没想到皇帝会亲自召见自己，给出图纸，让他制作这个珍妮机。 　　“臣不擅机械。”宋景如实回答。 　　“没事，你学着做嘛。”萧靖让宋景去捣鼓珍妮机，“谁人学习东西，起初都是不懂的，后来就懂了。” 　　至于把这个任务交给初出茅庐的新人，是因为萧靖想起来，宋景是后来的南京工部尚书。宋景有一个曾孙叫做宋应星，宋应星是写科学巨著《天工开物》的那一位。 　　如此看来，老宋家应该有一些科学天赋在身上的。 　　果然，宋景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成功将珍妮机复刻出来。他向妻子学习纺纱纺布，一度让妻子认为他疯了。 　　妻子问他：“别人当官你当官，别人都去工部画卯，你却躲在家里弄木头。弄木头还不算完，你怎么学起妇人纺纱来了？” 　　“这是上官交给我的大事！”宋景说，“要是我真的偷懒，工部怎么会给我发俸禄呢？” 　　他这话说得在理，妻子见宋景每月的俸禄一分不少，便没有再催他了。 　　宋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珍妮机器做出来，又花了三个月时间学会了基础纺纱、再到用珍妮机纺纱。他一个大老爷们，坐在珍妮机前面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纺出来的棉线、麻线结实匀称，加工速度极快。 　　今日他过来一厂教妇女们纺纱，本来女人们看他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多少有点职业歧视，她们以为男人不会纺纱。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一头有人添加材料，另一边宋景使用机器，八根棉纱被织得越来越长。他劳作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把织出来的棉纱裁断，分发给在场的妇人们。 　　“你们看看，今日的纱做得好不好，结不结实？” 　　“好！” 　　女人们观察手里的棉纱，她们做不到这样好的纱线，即使有个别人能纺出来，速度也比不上宋景这么快。她们得知自己日后要学这个“技术”，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她们学会了这一行，日后还愁没有饭吃？ 　　宋景将女人们每十人分成一组，让她们互相监督，互相学习。他给每个小组定下学习目标，说一个月之后考核哪个组纺出来的纱最好。 　　这是万岁提点他的，让他这么指挥人的。 　　有大胆的妇人问道：“先生，赢了的小组有什么奖励？” 　　“赢了的小组，能够先选员工宿舍。”宋景往烟尘滚滚的工地上一指，“哪个朝向的阳光好的，哪个户型的房间多的，手快有手慢无！” 　　进厂还包分房啊！ 　　这下子大家的干劲更足了。 　　这一日太阳下山的时候，工地上的男人们收工，女人们坐在自己的小家里头，讲着今日的见闻。 　　“乖乖，这个妮儿机太神了！恐怕天上的仙女纺纱就是这样快。” 　　“欸，老二你说，宋先生会不会是天上的织女娘娘下凡？” 　　“等房子分下来之后，咱们先供上织女娘娘的牌位。” 　　作者有话说： 　　宋景：我，织女？ 　　宋景确实是写《天工开物》的宋应星的曾祖父，只可惜男主活得没那么久，应该见不到小小小宋了。 　　太后抚养的张小六可能是嘉靖的张废后。 　　感谢在2021-10-13 17:15:50~2021-10-14 17:3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1章 朱厚照做好人（22） 　　◎明武宗的牛仔裤◎ 　　两个月之后, 北京纺织一厂的厂房终于搭建完成，一百台珍妮机正式投入使用。 　　开工的第一日, 工人们的热情都很高。除了是因为对生活充满期望, 更因为有肉吃。 　　什么是好日子呢？ 　　睡觉有片瓦遮头，碗里有肉，这样的日子就叫好日子。 　　萧靖让人拉了十几头大肥猪过来一厂, 现杀现煮，光是猪血都盛了几十只大木盆。他在这方面讲究仪式感，先是用肥猪来拜神, 以祈祷工厂万事顺利。他当众剪了彩带, 作了一番演讲，表达了自己对未来的希望和畅想。他亲手点燃了好几挂的大鞭炮，鞭炮壳子红红火火地落了一地, 这样日子一看就特别兴旺。 　　他让厨房把祭祀过的猪肉做成大锅菜, 言明中午的时候会分发给在场的工人们。 　　这下让他整的，好多人无心工作，都想着中午的那一顿有肉的饭。家属区的小孩子们没人管，一窝蜂地跑过来看人杀猪做菜。 　　虽说皇帝姓朱，但是民间却没有说不给吃猪肉的说法。百姓们为了避讳，把猪叫成“豚”“豕”。 　　“哥哥，好香, 好香——” 　　“姐，好大的豚！我捡到了一只豚牙，嘻嘻！” 　　“厂长，什么时候可以喝汤啊, 我能喝到豚骨汤吗？” 　　一个剃了头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他人小胆大, 在刚才听过“厂长”的开厂发言，便凑了过来。萧靖低头看到小男孩的地中海发型，觉得有些好笑，天气热了，给孩子剃头的家庭不在少数。人们将孩子脑袋上的头发剃了一圈，只留下头顶的一条冲天辫。 　　娃娃们年岁小，等到十几岁的时候留头也不晚。 　　他蹲下来跟小男孩说话：“你听话的话，可以分到一碗熬得奶白色的豚骨汤。你爹娘干得卖力的话，年底厂子还会分豚肉，你家的豚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以炒着吃、炸着吃、炖汤吃、或者做成腊肉，烟熏着吃……” 　　他这人坏得很，隔壁小孩被他讲得馋哭了。 　　旁边跑出来一个小丫头，好奇地问：“年底还有肉吃？” 　　萧靖信誓旦旦地说：“厂子的收益好，年底再杀十几只豚。豚上的肥油在锅里一炸，炸得雪白的膏脂，连带油渣都是香喷喷的。” 　　怎样才叫收益好呢？ 　　一厂的纺织工人们吃过这一顿开业的猪肉饭，干劲特别足。男人们负责处理棉、麻、羊毛等各种纤维，女人们负责纺纱和织布。五岁以上的孩子大多数被留在家里，他们能干一些家务，能洗衣裳能烧饭。 　　只有还在地上爬的小娃娃，被父母送到厂子的托儿所。萧靖做主，让托儿所雇了七八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们能看管孩子午睡，包中午一顿饭。 　　别小瞧了娃娃中午的一顿麦糊糊，一家双职工才有这样的福利！ 　　一匹匹布料被纺织出来，质地结实，厚薄均匀，质量在市场上属于中上水平。萧靖看着仓库里越来越多的麻布和棉布，又在发愁另一件事情。 　　布是有了，可是短期之内没有人来买怎么办？他要是等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洋人上门，还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呢！ 　　“舅舅蠢啊！” 　　最后是张嫣看他急得嘴里长泡，点醒他的。 　　她给他出主意：“军营那边不是多了一个东官厅吗，归您管吗？东官厅的人要训练，这日日摸爬滚打的，衣裳裤子容易磨破，夏装该做多几套。舅舅以军营的名义去给一厂下订单，反正往年也是要买布，何不把钱从自己的左手倒腾到右手？” 　　这样下来，东官厅的官兵们有了军服，一厂的布料也卖出去。 　　厂子的收益能做起来，甚至能借着军营打广告，打出知名度。 　　“当真是一叶障目！”萧靖一拍脑袋，他居然没想到这茬子。 　　…… 　　东官厅的直属长官是镇国大将军朱寿，部队里的将士们不归兵部直接掌管，却归这位大将军管。大将军在京营的六万官兵当中选拔了两万精锐，将其充入东官厅。 　　东官厅的苦，京营里面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东官厅的将士们每日都要练兵，光是每日的长跑就是二十里地打底。清晨跑一回，太阳落山前跑一回，刮风下雨依旧不停止，跑完才能回营里吃饭，麦饭管够。 　　“兵贵神速啊。”萧靖跟兵部尚书刘大夏登上城楼高处，看到一个个跑步的身影，“老刘你看看，是不是大家跑得比往日快多了。按照这个速度，大家跑步去宣府，要花多少日？” 　　宣府是明朝的九个军镇之一，是大明和蒙古的边境。从明成祖统治时期开始，宣府开始修筑长城，以防止蒙古人的侵扰。 　　刘大夏看见一个个兵累得跟死狗似的，对东官厅众人表示十分同情，又对万岁的眼光十分敬佩。宣府距离北京的距离有三百余里，东官厅的速度日夜兼程的话—— 　　一日就可抵达宣府！ 　　这群天子的亲兵能在极短时间内去到前线，会成为天子手里最锋利的刀。 　　东官厅的训练是很辛苦，可是待遇确实是最好的。他们不仅隔三岔五能吃到肉食，而且衣裳鞋袜是标配的多。五月底，萧靖以东官厅的名义向一厂下单了五万匹麻布，满足每个东官厅官兵能得四身夏装。若是让手巧的妇人来裁衣，甚至能多做出十几套鞋袜。 　　一厂的布料送到军营的那一日，整个京营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一厂送货的汉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们出身都是平头百姓，一度沦为流民，对于军人有特殊的敬畏感。 　　“我，我们是朱厂长让来的。”送货小组长林大勇心里有些发虚，却壮着胆子说，“我们是北京纺织一厂的人，这个是送货单子，请问那位是东官厅的负责人？请过来交接一下。” 　　“去去去，都到一边去，别碍了东官厅的大事！”一个长得像大黑熊的军官把围观的人推开，“关你们营里啥事，这是我们的麻布！大将军说了，我们训练辛苦，衣裳鞋子磨破的多，才让人送布过来。” 　　他美滋滋地说：“你们的送货单拿来……对，就是这个单子，我这里有一份，一式两份咱们对一下。没错，就是这家一厂，我姓熊，我给你们签收了。小的们都出来，把一厂的布拉进来！” 　　熊军官一声招呼，东官厅的小伙子们鱼涌而出，人人兴高采烈地把麻布搬进去营地。他们锻炼的时候多，力气大得很，一个人能扛差不多百十斤布料。不多时，一匹匹新布堆得跟山似的，放在十分显眼的练武台上。东官厅十余位军官按照各自带领的人数，将麻布分发下去。 　　这下可羡慕死别的京营。 　　他们吃素的时候东官厅吃肉，他们一年只有一身衣裳，东官厅光是一个夏天，都能做四身新衣。 　　一个小卒看得眼热，跟同伴谈论道：“东官厅有那么多物资……要不明年东官厅选兵的时候，我们也去选一选？” 　　“你不要命了！”同伴拉着他，小声地说，“大将军说了，东官厅的人以后是要去宣府的！” 　　小卒嘴硬地说：“去就去，蒙古人早就被打怕了，爷爷我还怕他翻墙过来？”他嘴上是这样想，心里却犹豫了几分。 　　不是每个人都敢拿脑袋去博富贵的。 　　萧靖身为东官厅的话事人，他没想到手下的人如此“懂事”，竟然给镇国大将军留了十匹最好的麻布。大将军是东官厅的一把手领导，别人都有的布料，他怎么可以没有呢？ 　　“老熊这个人啊，粗中有细，会做人啊！”万岁问军营借了一辆骡车，好歹把十匹麻布运回紫禁城。 　　张嫣看着他扛着那么多麻布回来，傻眼了，皇上可不兴穿这么一套啊。好歹厂子知道给布染成褐色和靛蓝，不然黄白色的麻布瞧着真像戴孝似的。 　　她纳闷道：“我们家也有布？舅舅真要穿这个？” 　　“别人能穿，我怎么就不能穿了？”萧靖把布丢给她，让她拿来练手，“随便缝个什么都行，做个裤子也行，上衣也行。” 　　小张把丑话说在前头：“行吧，只要你不嫌丑的话。” 　　张嫣努力了好几个日夜，好歹缝出来一条长裤，这裤子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看起来尤其时尚。还有几十处线头，全跑外面来了，十分显眼。 　　她做衣裳着实是没有天赋，还犯了手滑的毛病。她抄起老大一个剪子，手一滑，给膝盖上狠狠地开了一刀。 　　她捧着这样的裤子，欲哭无泪：“做得这样难看……要不别穿了……” 　　“别啊，我看整挺好的。”萧靖美滋滋地换上新裤子，因为用的是靛蓝色的麻布，竟然有些蓝色牛仔裤的感觉。 　　特别是膝盖那个大洞和冒出来的毛边线头，简直是爷青回了。 　　他先穿着这条裤子，过去一厂巡视生产，赢得了众人对厂长的瞩目礼。他再过去东官厅当他的镇国大将军，大将军穿着牛仔裤，能跑能跳，能骑马能射箭的！ 　　万岁穿着这条破洞裤子，大摇大摆地宫中行走，觉得自己就是京圈时尚界的弄潮儿。 　　这样神奇的一幕被史官记载下来，到了好多年之后，破案了。 　　《武宗实录》里面有这样一段：“人皆言先帝厉俭，然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年少时得麻裤一件，腿长不一，穿至单膝漏风可见肌肤，不愿丢弃。十年后子女问之，上仍将麻裤穿在身，言为刘后所裁，不敢动。”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的更新可能都会不定时，但是能保证每天都会更的。 　　我这个月底要交毕业论文的初稿，要死……我写了两万多字，还没写到实证部分。脑子告诉我写论文要拿出日万的速度，手：日六千都算不错了。 　　感谢在2021-10-14 17:34:06~2021-10-15 22:2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15瓶；雎鸠炒荇菜 5瓶；chen、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2章 朱厚照做好人（23） 　　◎明武宗的祖宗同款◎ 　　萧靖打死都想不到, 他的牛仔裤居然在大明流行起来了！ 　　起先他得到十匹麻布，他觉得破洞的牛仔裤十分好看。张嫣看闲着也是闲着, 她见他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便给他多做了几条，顺便给自己整了一条。穿上牛仔裤之后，才懂得其中的种种妙处, 一个是耐磨，另一个透气。 　　发展到明朝，优质细麻布的质地十分优良, 可不似装东西的麻袋一样粗糙。南宋的时候民间曾出了一款细麻布, 又名筒子布，据说几丈长的麻布经过折叠，能塞进去小小的竹筒里面。虽说麻布衣裳是穷人穿的多, 但萧靖觉得万岁也能穿。 　　“麻布便宜, 以后生产出来棉麻混合的布料，那个也不错。”他跟张嫣说，“只是棉麻容易发皱，要熨烫过穿起来才平整。要是能研究出来‘的确良’就好了，的确良上身特别板正。想要生产的确良要用到石油的化纤，现在的技术没办法开采石油……唉，东北有石油那块儿, 如今被女真人占着。” 　　张嫣静静地听着，她没见过“的确良”的料子，但她信他嘴里说的这些好东西。 　　终有一天，他们能够把好东西创造出来, 让天地焕然一新。 　　“呜呜——” 　　察觉到萧靖的情绪有些低落, 金钱豹毫不客气地挤了过来。它叼着心爱的孔雀毛逗猫棒, 想要万岁跟它玩。 　　没有什么比玩耍更快乐了！ 　　“大晚上的，不玩了，出汗了容易臭。”萧靖撸了一把金娇娘的脑袋，大猫的皮毛油光水滑，摸起来的手感还是很治愈的。他看向张嫣，笑道：“给娇娘也做一身衣裳吧，咱们都有，它没有，它得多伤心啊。” 　　金娇娘用爪子捂着自己的脸，意思是它伤心了。 　　“呜呜——” 　　夏天的夜里热，张嫣穿着一条短牛仔裤，晃着两条腿，捧着一碗奶油冰酪在吃。宫里的冰酪继承的是元朝人的方子，奶香味特别足，味道和口感比后世的冰淇淋已经不差什么。 　　“行。”张嫣把嘴一抹，要拿软尺去丈量豹子的尺寸，“它身上穿的，是不是要多剪几个洞？裹得严严实实的会不会闷着？” 　　萧靖很认同地说：“豹子穿的，是要多剪几个洞。” 　　数日后，连家里吃闲饭的金娇娘都得了一身牛仔宠物装，破洞牛仔加豹纹底色—— 　　何止是一个“潮”字了得！ 　　豹子穿上牛仔装，时常在宫里行走。它能跳上墙头，看到它的人可多了。 　　万岁和跟前最得宠的“刘姑娘”和豹子都穿上这个破洞装，乾清宫的宫人们很快跟上领导的审美风向。有太监谦虚地请教万岁，问这一身是什么名头。 　　“这种风格的衣裳叫牛仔装，做成的裤子是牛仔裤，上衣就是牛仔外套。”萧靖觉得好奇，“怎么了？你们也想穿牛仔裤不成？” 　　太监脸上是讨好地下笑：“万岁许小的穿，小的也想试试。” 　　萧靖摆了摆手：“那你就试呗。” 　　他没那种“自己穿过就不许别人穿同款”的毛病，除了天子的龙袍，绝大多数衣裳应该是穿衣自由。 　　万岁摸了摸脑袋，一直没有想明白牛仔裤为何在皇宫里流行起来。起先是一群太监买来麻布，裁成长裤，在裤腿上划了几条细细的口子。紧接着是一些大胆的宫女，她们在袄裙底下穿着绸裤，硬是把好端端的裤脚剪开几道口子，磨得起毛边。 　　姑娘们为了露出裙底下的起毛边的裤脚，把袄裙做得比往日短了好几寸。搁在民间，裙子不够长，露出里头的裤子，旁人看了可能觉得很丢脸、穷。可是在如今的宫里，大家不觉得裙子太短显得落魄，反而觉得这样很光荣。 　　一个乾清宫的小宫女凑过来跟张嫣说话：“刘姑娘，我在里头穿了牛仔裤呢。欸，你吃不吃花糕，最近御膳房开始做重阳节的糕点，桂花糕上放了蜂蜜，还有那个蟹粉酥，可好吃了……” 　　小张低头瞧着小宫女的破洞绸裤，不是很理解大家的时尚。 　　故意把裙子做短，来露出底下的裤子……这样看起来怪怪的。 　　她问小宫女：“你们最近都这样穿？不怕被娘娘看见？” 　　宫里有两座大山，一个是皇太后张氏，一个是太皇太后王氏。照张嫣来看，若是宫女们的这一身让娘娘们瞧见了，古板的娘娘们肯定心里会不高兴的。 　　“娘娘看见就看见了，我又不做坏事。”小宫女反倒笑话张嫣没胆子，“眼下宫里都传开了，说万岁穿这个牛仔裤，是在忆苦思甜。还有一个多月就到那位老祖宗的生祭，奴婢们跟着穿一穿，万岁看见指不定会高兴。等秋深天凉，我可不穿了。” 　　张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这可多谢姐姐提点。”小宫女大概是十一十二岁的模样，比原身年长几岁。 　　等这个宫女离开之后，张嫣吃着桂花糕和蟹粉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以她对萧靖的理解，他将牛仔裤捣鼓出来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这种怪模怪样的裤子能和朱元璋扯上关系。 　　都说朱元璋当过放牛娃？ 　　他不是牛仔，谁是牛仔？ 　　“……宫里好多人都在穿牛仔裤，衣料倒是五花八门，最重要的是要有大个的破洞和毛边。” 　　这一日夜里，张嫣等萧靖从宫外回来，跟他讲起这个事情。她抱着金娇娘，笑得前合后仰：“要是那位老祖宗知道您把好端端的衣裳弄成那样，指不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 　　“啊？”萧靖大吃一惊，“我以为他们都在学我，没想到有这一层深意。” 　　万岁：“……” 　　敢情是他自作多情了。 　　万岁一直以为自己是京圈的时尚风向标，原来那位一百多年前的老祖宗才是。还别说，朱重八当年在放牛的时候，少不了在地里摸爬滚打。他穿的那一身衣裳，料子肯定不是绫罗绸缎，也许会是麻布或者葛布。指不定他的衣裳上会有几个破洞，裤子也磨得起毛边了。 　　萧靖苏出来的牛仔裤，很符合大家对老祖宗艰苦岁月的想象。 　　足够质朴无华。 　　他不知道是宫中的哪位营销大佬，竟然将平平无奇的牛仔裤和老祖宗联系着一起。营销这种事儿，传着传着便成了真，很快传到宫外。 　　先是拿到第一批麻布的东官厅，紧接着是一厂。 　　东官厅的官兵们进行日常训练，他们的训练强度大，衣裳磨破是常事。他们身上那一套不用做旧，很轻易就能弄出来破洞和毛边，看起来显得很“牛仔”。众人听得牛仔裤的“来历”，不由得肃然起敬，开国皇帝同款穿在身上，训练起来别提有多带劲了！ 　　官兵们早晚在京城长跑拉练，他们穿着一身天然的“牛仔裤”，成为了一道亮丽时尚的风景线。更有甚者，媳妇说要帮他把裤子补上破洞，他还不乐意呢。 　　至于一厂那边，萧靖从工人当中提拔出来十几个小组长，男的、女的都有。他和小组长们开会的时候，销售小组长王二娘看着厂长的神色，试探着说：“如今的款式虽然多人买，但是最近好多人问我，说军官们的牛仔裤是不是我们这边的料子？有好些人想买牛仔布料，还有人想买成衣……” 　　“牛仔布的话……如今这不算真正的牛仔布，光卖麻布，别人看一眼就学会了。”萧靖想了想，片刻之后说，“牛仔裤今年可以出十万条，按照大多数人的体格，从大到小编成十几个码数。明年就没必要卖这种裤子，大家只是图个新鲜而已，不能算长久的生意。” 　　谁不会往裤子上剪两个大洞啊？ 　　专门高价买这种所谓的“牛仔布”，那可真是智商税了。 　　萧靖从来不把别人当傻子，他让厂里生产大明版牛仔裤，一来算是成衣。成衣薄利多销，有家里有余钱的、爱追时尚的人会买。牛仔裤买了直接能穿，倒省了媳妇做裤子的手工，做裤子可费神了！ 　　不要一万八，也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开国皇帝同款带回家！ 　　这还等什么？ 　　北京纺织一厂在京城有连着四五个的大铺面，萧靖美名其曰叫之“门市部”。第一批牛仔裤送到门市部的时候，伙计们两眼发光，先给自己换上这样一条裤子。 　　膝盖破洞凉飕飕的，这才叫正宗呢！ 　　还有裤脚的毛边，一看这日子过得贼艰苦！ 　　伙计们穿上统一的牛仔裤，以作效果展示，开始招揽客人。他们身上配了一件青色的薄棉夹克，说是一厂的秋天爆款。牛仔裤配薄夹克，很有精神小伙那味儿了。 　　不过门市部不卖棉衣，只卖这一款夹克的棉布。棉布的销量不错，在这几日仓库不断地往外出货。 　　伙计们把牛仔裤铺开，高声喊着：“牛仔裤，牛仔裤——” 　　“一厂的牛仔裤，只认我们家的——京城老字号——” 　　“东家姓朱，朱厂长家祖传的牛仔裤——”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第733章 朱厚照做好人（24） 　　◎明武宗游香山◎ 　　牛仔裤的这股风潮, 直到北京的枫叶变红，才随着秋叶一同被吹散。 　　农历九月份的北京已经开始降温, 人早上走到外面只穿单衣, 肯定会冷得打哆嗦。万岁早早换上秋裤，宫人们有样学样，不再穿那个破洞牛仔裤了。 　　萧靖在九月十八日祭祀了老祖宗, 这一日该是朱元璋的生辰。数日后，他叮嘱张嫣带上几身衣裳和耐穿的厚底鞋子，准备带她到香山游玩。香山的枫叶红艳如火, 是京城一景。在明朝的北京, 香山可不是谁说上去都能上去的。 　　说是游玩，其实也是祭祀的一部分。 　　“香山连带大西山，有好大一片地是皇陵, 专门埋葬早夭的皇子皇女和一些妃嫔。”萧靖说, “嫣儿带几身骑马装，不要穿那种艳色的衣裙。” 　　张嫣拿出来两身骑装：“舅舅帮我看看，这一身香妃色的和那一身藕荷色的，合适不？” 　　她的衣裳是夹棉，除了漂亮以外，还相当保暖。她再翻出来一件莲蓬衣，俗称斗篷, 大衣上面连带着帽子，外层是鸭青底白芙蓉妆花缎，里层是厚厚的白羊毛。 　　“合适。”萧靖摸了摸她的衣裳，见足够厚实, 才放心, “等到了香山, 我们要骑马上去，风大得很。先去永安禅寺进香，额，永安禅寺原名甘露寺……” 　　万岁想到某一部绿帽神剧，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嬛嬛出家的那一处甘露寺，会不会是香山上面的寺庙呢？ 　　香山距离紫禁城不算太远，皇帝的车驾从清晨出发，在早上十点左右到达山脚。山上的寺庙最先起名叫做“大永安寺”，是金朝的时候已经存在的古老建筑，据说是金国皇帝大兴土木建造的，当年十分富丽堂皇。 　　等到元朝，忽必烈来过这座寺庙祭拜，元仁宗将大永安寺改名为甘露寺。 　　老朱家上位的时候，也许老朱觉得金国皇帝和元朝皇帝都喜欢来的地方，肯定是一个风水宝地。老朱大手一挥，把这个地方划进来，当作是自家皇陵。由于年代久远，从前的甘露寺已经十分破败。英宗皇帝统治时期，司礼太监范宏在香山重建寺庙，花费了七十万钱，建成山间巨刹。朱厚照的曾爷爷给寺庙赐名，把它叫做“永安禅寺”。 　　万岁一行人行至山脚，从御车上下来，改乘良马。少年的头上戴着皮毛制成的鞑帽，身穿青色圆领对襟罩甲，马背上挂着弓箭、水袋、腰刀等物。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马上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张嫣用斗篷把自己拢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风都吹不到她。她在腰间挂着一柄等比例缩小的绣春刀，她学了好几个月的刀，自认为有一战之力！ 　　好在路上没有冒出来哪个不长眼的刺客，给小张实践一下。 　　香山的枫叶很红，越往高处走，枫叶红得越鲜艳。秋风一吹，犹如一片红浪在山间翻滚。有一片叶子落到小白马的脑袋上，马儿晃了晃脑袋，张嫣把那一片枫叶捡起来， 　　“这片叶儿真漂亮！”她举着叶子说。 　　萧靖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贱地说：“你要是喜欢，留在这里当一个扫地僧，从山上扫到山下，落叶全归你了。” 　　张嫣：“……” 　　气得小张差点把手里的红叶给扔了。 　　马儿路过两汪泉水，很快就到达永安禅寺。萧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在腰上挂好佩刀。永安禅寺的主持早早候在那里，率领着全部和尚拜见皇帝。 　　“是朕唠叨法师了。”萧靖双手合十，作了一个佛礼，“法师们照常作功课，不必在此跪迎……朕想要一间禅房稍作歇息，再吃几口素斋。” 　　主持恭敬地说：“陛下这边请。” 　　得知皇帝要过来香山游玩，和尚们早早把寺庙里最好的禅房收拾出来。屋舍光明洁净，善庖厨的大和尚们很快送上一桌素斋。四道甜食，四道凉菜，四道炒菜，最后是四道假荤的大菜。 　　先是一盏润喉的小吊梨汤，萧靖骑马吃了半天风，喝上这样一盏浓稠顺滑的甜汤，瞬间觉得嗓子舒服多了。他看向摆上来的蜂蜜桂花藕、炸枣果和八宝莲子粥，顿时就笑了。 　　他记得张嫣是很爱吃甜粥的。 　　“嫣儿尝尝，这个粥熬得好香，肯定很好吃。” 　　“哼。” 　　张嫣有点小情绪地扭过头去，她记得他开玩笑，叫她当扫地僧的事情。 　　“真的不吃吗？”萧靖舀出来一碗八宝莲子粥，从怀里摸出来一片红叶，故作夸张地惊叹，“欸，早知道有人不喜欢，我就不费心思，弄来这么一片永不褪色的红叶。” 　　什么红叶？ 　　小姑娘偷偷转头来看，只见他手里握着这样一片红色的枫叶。枫叶的颜色很漂亮，泛出丝绸光泽，颜色的明暗晕染得十分漂亮。乍一看过去，像是真的叶子，再仔细一看，应当是用丝做的。 　　“这是给我的？”她的语气有些快活。 　　她真的被哄到了。 　　萧靖点点头，帮她把枫叶绒花戴到头上。南京上贡了一批头花进宫，其中就有绒花。萧靖想着以张嫣现在的身份，她戴得满头珠翠不合适。倒是绒花寓意“荣华”，样式活泼轻巧，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万岁让南京的匠人做一盒枫叶绒花，别人虽不理解，但是照做出来。 　　红枫叶象征着肃杀的秋天，无端升出一股愁意。但在眼下的情景里面，张嫣摸着头上的枫叶，笑得十分开心。 　　萧靖：都出来秋游了，怎么可以没有礼物呢？ 　　带媳妇出来玩，礼物必须要备上啊！ 　　她捧着一碗八宝莲子粥，喝得很是欢喜，这让她找到去年吃腊八粥的趣味。蜂蜜桂花藕入口香甜，粉粉糯糯的，吃着还能拉丝。炸枣果有些硬，里头竟然填了青红丝，外头撒了一层糖霜！ 　　张嫣吃着，有些疑惑：“青红丝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我今年吃月饼，也看到有这种东西？” 　　在小张看来，明朝的月饼里面塞青红丝……有点怪。她活了那么多年，从未吃过加了青红丝的月饼。 　　“好像是有这样的传说。”萧靖回忆起来，“说是前朝的时候，百姓们不堪蒙古人的压榨，暗中约定在中秋节起义。他们在月饼里面放入青红纸条，以此为号，只要吃到有纸条的月饼，就把身边的鞑子兵杀掉。” 　　在朱厚照的记忆里，这个故事好像跟朱家的皇帝们营销出来的。就跟陈胜吴广往鱼肚子里面塞布条差不多，主要是激起百姓对元朝的怨恨，壮大起明军的声势。随着青红丝出现在大江南北的点心里头，元人想要卷土重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怀着对祖宗们的崇敬心理，萧靖吃完一个加了青红丝的炸枣果，张嫣吃了两个！ 　　先来点甜的开开胃，二人对接下来的素菜更加期待了。寺庙里的四道凉菜做的是五香盐水栗子、茴香豆、卤水豆干、醋拌木耳这样的小菜。如今天冷，凉菜吃得不多，倒是炒菜做得十分清爽好吃。 　　萧靖夹了两块炒冬笋，再舀了两勺炒松仁，配着大米饭吃还是很不错的。一道滑炒香菇，汤汁浓稠透点儿鲜甜，竟然吃出了假鲍鱼的海鲜味道。一味胡萝卜炒腐竹烧得软烂，张嫣不太爱吃胡萝卜，把红红的片儿都挑到万岁的碗里。 　　要说最能体现和尚们的手艺，要最后的四道“荤”菜！ 　　素鸡、素鸭、素鱼和素肘子，大块的“肉”上面裹着酱红色的汤汁，口感和真的肉不相上下。萧靖把素鸡和素鸭的材料吃出来了，应该是用豆制品做的，素肘子像是冬瓜，唯有素鱼一样，他竟然吃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素鱼炸的酥脆，入口柔嫩，学白的肉鲜味十足。更逼真的是，他吃到了淡淡的鱼腥味道，在葱姜佐料的腌制之下，不能完全把鱼肉的腥味压住。 　　“他们会不会真拿鱼肉做给我们吃？”张嫣小声地说，“在庙里吃真肉，太不敬神明了。” 　　她吃出来鱼味，没有再下筷子了。 　　“我找主持问问。”萧靖摇了摇头，“他们的胆子应该没有那么大。” 　　万岁让人把主持和尚找来，老和尚先是一惊。主持听得万岁询问，连忙解释道：“此鱼是用菌子做的主料，至于里面的鱼腥味，皆是因为用了葅子。” 　　主持让小和尚把泡发的葅子拿过来，萧靖一看，破案了。 　　和尚说是葅子就是鱼腥草，难怪做出来的素鱼一股逼真的鱼腥味。 　　万岁高兴地说：“今日的素斋做的好，赏！” 　　寺庙里的大和尚小和尚都得了赏钱，跟过节一样开心。吃过中午这一顿饭，萧靖跟张嫣一起去看庙里的“圣树”，那是两棵株高大的娑罗树，据说是金国的时候种下的。 　　当年的种树人早已化为尘土，数百年过去，这棵树相互作伴，依旧枝繁叶茂。秋天的太阳光透过娑罗树叶洒到地上，稀疏错落，阴影落下来好大一片。 　　“下辈子我们再来看看这两棵娑罗树。”萧靖跟张嫣耳语，“要是以后它俩还在，我们给它们立个碑。” 　　娑罗有永生之意，哪个皇帝都没能做到永生，倒是树永生了。 　　张嫣的心思微动，她和他从另一个意义上，算是另一个角度上的永生。她问小和尚要了祈福的幡幢和笔墨，打算写上彼此的名字，然后挂到娑罗树干上。 　　她抬头问：“写什么好呢？” 　　萧靖想了想，道：“写镇国公朱寿同夫人刘氏，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作者有话说： 　　香山的两棵娑罗树到清朝还在，萧靖下辈子还能看到的。有参考北京香山的资料、有参考关于青红丝的传说。 　　明朝已经有绒花工艺。 　　朱厚照其实也是一个拜神狂人，很爱去寺庙，但是他在庙里花钱没有孝宗狂热。武宗携刘氏南巡期间，所临寺观钦赐幡幢皆书“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 　　后军都督府镇国公朱寿同夫人刘氏”。 　　等他驾崩之后，言官开始哔哔，世宗让人把朱厚照写的这些“秀恩爱”的祈福全部撤下去。 第734章 朱厚照做好人（25） 　　◎明武宗冬猎西山◎ 　　正德元年的冬天, 过得比去年是舒坦多了。 　　今年的年景算是不错，大明没有闹天灾, 粮食能收上来。万岁暂时不用担心再来一波流民, 户部的农税多收上来一些，好歹能存下来一点太仓银。 　　皇帝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萧靖得知哈密和乌斯藏要来朝入贡。 　　哈密的忠顺王拜牙即送来十几车瓜果, 另有数百马匹、骆驼、玉器、鹿角、羊羔皮等物。乌斯藏的特产则是马匹、羊毛、酥油、佛画、铜塔、舍利等物，带有浓厚的佛教色彩，随行的有数百高僧活佛, 等待陛下的接见。 　　乌斯藏的僧人们像是公费来大明旅游, 皇帝见过几个“活佛”，便打发他们回去。万岁赐下大量茶叶和食盐、还有金银器皿，藏人们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乾清宫内, 桌上很快摆上了贡品干果, 又多了几盒晶莹剔透的蜜蜡石头。张嫣围着火盆，啃了两片甜甜的哈密瓜，再抓了一把葡萄干。她哄着眼前闷闷不乐的金钱豹：“娇娘，这瓜你不能吃，你是吃肉的，不能吃水果。” 　　“呜呜——” 　　豹子甩了甩尾巴，傲娇地扭过头去。 　　萧靖掀开门帘, 从外面进来，嘴边呼出了一口白气。他对着金钱豹招手，道：“娇娘若是馋了，过几日带你去冬猎。放上几头羊, 叫你去抓着来吃。” 　　他瞧着娇娘在屋子里养的时间长, 连野性都磨去了大半。 　　“有些人啊, 没看到露爪子，到是把我当成猫儿来愚弄。”他坐下来拿了一片哈密瓜，神情有些阴郁，“忠顺王上位才一年，心里却是有成算的。瞧着他给你千里送瓜吃，京城人人都说忠顺王是个好的。” 　　张嫣听得他阴阳怪气的说话，知道是哈密出事了。 　　忠顺王是明朝册封哈密王的王位，第一代忠顺王安克帖木儿是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后代。如今的忠顺王叫做拜牙即，拜牙即是蒙古人的后裔，却改信伊斯//兰教。 　　萧靖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像是西边的吐鲁番先用宗教渗透哈密的忠顺王……吐鲁番和哈密在这十几年来里爆发出数场战争，说是吐鲁番和哈密对战，更像是吐鲁番跟大明对战。 　　要是哈密没了，吐鲁番人能够直接冲到嘉峪关。等到那个时候，大明的境地可太危险了。 　　张嫣握着手里的哈密瓜，瞬间觉得瓜吃着不甜了。她有些担忧：“舅舅怎么知道哈密有反心？” 　　“拜牙即跟吐鲁番人学的，开始自称速檀。”萧靖冷笑一声，“成吉思汗要是知道自己的子孙改称速檀，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蒙古包里蹦出来。” 　　速檀，苏丹之意。 　　怎么不自称可汗呢？ 　　在朱厚照的记忆当中，拜牙即后来抛弃哈密城，自己叛入吐鲁番，躲藏在阿克苏一带，任由吐鲁番人在哈密大肆抢掠。哈密的蒙古人和汉人大概是无法理解，大家正欲死战，大王何故先降？ 　　张嫣思索一番，问：“要把拜牙即弄下来吗？” 　　“现在先不弄他。”萧靖说，“等过几年火器研发出来，再换个忠顺王。现在的神机营的火//铳还不够猛，大炮还没造出来。” 　　东厂厂公张永曾交上来一个名单，上面是尚未归还土地的藩王名单。今年年头万岁对付了张家，很多有强占土地的宗亲们吓破了胆，又因为朝廷在秋天追收田税，大部分人把多贪的土地全吐出来了。 　　太监张永查土地一事，涉及的利益多了，恨他的人也多。有大臣上书张永贪污受贿，众望所归，万岁把张永在东厂厂公的职位上撸了下来—— 　　然后皇帝让张永去管京城十二团营和神机营。 　　太监总领京军，在成化一朝已有先例。当年的太监汪直总督十二团营，与女真人和鞑靼人大战数场。 　　萧靖召见张永，给对方赐了一碗过冬的饺子。他同样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边吃边说：“……别人弹劾张伴伴的说词，朕是不信的。他们说你指示手下的人贪了七千两白银，但凡你对那些藩王手松一些，有的是人愿意送钱给你。” 　　张永不知道到底是谁告他，他听着万岁的意思，万岁是愿意保他的。要是万岁不愿意放过他，他此刻应该是在大狱里头，而不是吃着饺子。 　　太监跪下来，匍匐道：“奴无能……愿永生永世，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地上那么凉，张伴伴快起来吧。”萧靖的神色十分和煦，不见有生气的模样，“朕得了一个方子，能造火//药。若是神机营换上这种的火//药，火//铳连发应该不成问题。改造火//铳一事严须保密，别人去做，朕不放心。” 　　“朕想要张伴伴去神机营盯着，你家两个兄弟生得健壮，去锦衣卫当差吧。” 　　（神机营，明朝装备热武器、火//铳大炮的部队。） 　　张永听明白了，他家人的性命捏在万岁的手里，皇帝要的是他绝对的忠心。他家兄弟多，他排行第二。从前张家贫困，父母卖了张永入宫，张永的哥哥和弟弟在家里养活。等他当太监混出个人样之后，他联系上家人，用禄米来供养他的兄弟。 　　他低头说：“奴替哥哥弟弟谢过万岁。” 　　== 　　被派到神机营的，还有另外叫做汪鋐的小官。 　　汪鋐是四年前考上科举的进士，一年前当了一个七品的小官。大抵是他在朝廷上抱错了大腿，明明表现不错，却被上司拨进去贬官的名单当中。 　　萧靖看着“汪鋐（hóng）”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是后面那个字不认识，第二反应是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他念叨着：“汪鋐，汪鋐……” 　　“汪鋐，汪鋐！”他一拍脑袋，“就是那个仿造佛朗机大炮、打赢了葡萄牙人的汪鋐！” 　　明正德十三年，佛郎机（葡萄牙）的舰队抵达广东珠江口，发炮轰击。海运使汪鋐指挥反击，缴获一批佛郎机大炮。 　　等到别人都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再说研究大炮和火器，那可太蠢了。在萧靖看来，佛朗机人想过来做生意，可以。要是来打仗的，他也不怕。这个年代的国际贸易可不是说讲文明有礼貌的事儿，其中除了大量的白银和黄金，还参杂着炮火和鲜血。 　　做事情总该未雨绸缪。 　　冬天的草木稀疏，视野开阔。神机营将士和匠人们进入西山，用了近月的时间，终于摸到了一点机制火//药的眉目。机制火//药是萧靖从上个世界得到的系统奖励，纯度和强度比过年点的小炮仗强上千倍。 　　汪鋐穿着一身棉袄，他看着亲自将火//药上膛的太监张永，露出敬佩的神情。火//药在试验过程中炸过几次，这位太监真的一点儿都不怕死。 　　“开炮！” 　　张永的表情非常严肃，他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为神机营的头儿，他要身先士卒。神机营从前的火器都称作火//铳，万岁来巡视了几次，他爱把小的叫做铳，将上千斤重叫做炮。 　　万岁还想要研究出来巴掌大的火//铳，把那个叫做枪。 　　张永心知，任重而道远。 　　随着他一声令下，炮手运作起来，炮口对准的近百米处树木被轰下来焦黄。汪鋐跑出去检查粉碎的状况，把这一次实验的结果登记下来，等过后再做对比。为了测试大炮的火力和射程，树木、石头、甚至活着的羊羔都是射/击的目标。 　　“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萧靖借口冬猎，时常过来西山巡视，“要是再多一些时间就好了。” 　　世界不会等人的，落后就要挨打。 　　万岁过来巡视神机营，给了众人极大的鼓舞。他直接让人在山里炼钢，物资和食物管够，保证神机营的试验能够继续下去。他接见制造火器和火//药的匠人，给出自己对热武器的一些理解。 　　“火炮为轴，应当可以调节射角和射程……” 　　“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膛里的压强从高到低……” 　　“从前的三眼火//铳没办法连发，打完一发须换一铳，重新上弹药很耗费时间。燧石摩擦可以点火，火//铳这里加一个扳机，再加弹簧和燧石，能不能像机关那样连发……” 　　他给出的建议大多数是能用上的，工匠们的研究速度飞快，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赶在大臣们上书“西山白日落雷，恐为天谴”之前，神机营众人意外捣鼓出来一个副产品。 　　一个半根手指长的纸盒里面，贴着吉祥画儿，里面放了十几根小棍子。 　　这是火柴。 　　元宵节那一日，万岁特意让人煎了牛排，然后不许宫人们点灯。然后他拿出来三根长蜡烛，很有仪式感地把小棍子一擦，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他得意洋洋地问：“烛光晚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洋火做出来了，点火的时候是不是很洋气？” 　　小张歪了歪头，没能理解到他那个点。 　　她纳闷道：“您这桌上摆长蜡烛，是要拜神？怎么不上香？火那么小，也不烧纸，拜的是哪门子的神？” 　　作者有话说： 　　情节有参考《明史》：“张永督十二团营兼神机营……是年，哈密、乌斯藏入贡。” 　　关于明朝佛朗机攻广东的描述，有参考《中外战争战役大辞典》。 　　关于正德年间，佛朗机大炮的武器水平：“其铳管用钢铸造，大者一千余斤，中者五百余斤，小者一百五十斤。每铳一管，用提铳四把，大小量铳管以铁为之，铳弹内用铁外用铅，大者八斤，其火//药制法与中国异。其铳举放，远可去百余丈，木石犯之皆碎。” 第735章 朱厚照做好人（26） 　　◎明武宗套路大画家◎ 　　张嫣不太能理解萧靖对于火柴的新奇劲儿, 在她看来，这个点火的小东西有点鸡肋。 　　从古到今, 早已有点火的办法。火折子什么的挺好用的, 打火石一擦也能生出几星火花。 　　“明明就很实用嘛！” 　　萧靖在火柴盒上面划了一下，明亮的火焰瞬间从火柴棒棒上烧了起来。他最近处于掌握火柴技术的兴奋当中，点他让宫人们用火柴点燃蜡烛, 烧水做饭的时候用火柴引火。他觉得这是一样很了不起的东西，肯定能在大明普及开来。 　　万岁幻想在建一家很大的火柴厂，过几年全国人民都用上火柴。民国时期的中国才开始有火柴厂, 瞧他的, 让世界先进了好几百年！ 　　张嫣点醒他：“穷人家的肯定不会买你这玩意儿，打火石照样能用，一块石头能用好几回, 比你这个一次一用的火柴棍子好使……倒是有钱人可能会感兴趣, 就当个趣儿。还有在行军的时候，搞什么火攻来着，火柴能用在那里。在那个紧要关头，火柴比火折子便捷许多！” 　　萧靖：“……” 　　对哦。 　　是他有点异想天开了。 　　但是他还想要开火柴厂，因为他穷，穷得敢在油锅里伸手捞钱的那种。 　　入夜，他玩着手里的火柴, 幻想能不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在火光中看到自己渴望的东西。 　　他耷拉着脑袋，说：“……纺织一厂在年底发完工资，分了点福利, 厂子挣来的收益都拿去补贴东官厅和神机营。东官厅的将士们训练要吃肉, 上阵要盔甲和良马。神机营在山里搞试验, 造大炮的铁矿归国家所有，好歹四舍五入不要钱。但是每日烧那么多煤炭、人还要吃饭，这一样样都是钱。” 　　他最后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 　　“我没钱。” 　　尤其是今年正月，天空上出现了日食现象。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肯定有一帮人说是天象有异是因为皇帝缺德。 　　他吐槽道：“你说这些人，他们怎么那么缺德呢？好的不见夸，坏的全赖到我头上。” 　　张嫣抱着他，安慰道：“管他们做什么，人长着一张嘴，总有一两个长舌胡言的。百姓若能吃饱穿暖，哪个皇帝好，哪个皇帝坏，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她觉得他已经足够努力了。 　　一个君王当得是否称职，朝廷的言官说了不算，皇室宗亲们说了也不算。二人活了几辈子，日食月食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头一次见到日食的时候，小张的心慌得砰砰直跳，眼看着天空变得漆黑，不见一丝日光。 　　但是见了十来次之后—— 　　啥？喊我去看天狗食日？ 　　不看，没意思。 　　因为日食现象，皇帝去南郊祭祀天地，仪式比往年更盛大几分。萧靖统一赐下火柴，命人用这个点火。这是火柴第一次正式对外公开，小小那么一根经过摩擦之后，投在盆里，瞬间把纸钱点燃起来。 　　“这次的祭礼烧得真快啊。”有观礼的大臣感慨，“上天应当没有降罪于天子。” 　　若是上天连香火都不肯受，这个皇帝肯定缺大德！ 　　万岁要是知道别人的这种想法，肯定会觉得十分荒谬。 　　从南郊回来之后，他开始忙着组建火柴厂的事情。他在京畿一带招工，纺织一厂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在附近说出去那叫一个响亮。只要说京城火柴厂和北京纺织一厂是同一个东家，有很多人是愿意来进厂打工的。 　　“包分配住的地方吗？” 　　“包！” 　　“孩子是不是能进去那个什么托儿所？” 　　“对！” 　　“干得好的话，年底是不是能分豚肉的？” 　　“分！” 　　开出种种优厚的条件，萧靖很快招满了一千余人，足以建一家颇具规模的火柴厂。他跟张嫣说起建厂的事情，她起初有些担心会不会被人偷去了火柴的火药方子。 　　火药方子比他搁在一厂的那几个初代珍妮机重要多了！ 　　“流水线作业是一个好东西，负责折火柴盒的光会折盒子，我连粘盒子的浆糊都不会让他碰。”萧靖摇了摇头，“便是进厂打工二十年，指不定讲到火柴是怎么做的，那人还是两眼一抹黑。” 　　事实证明，流水线是一个高效可行的生产方式！ 　　火柴厂招人的标准很简单，人，活的，有手能干就行。萧靖把一根火柴的生产步骤拆分成三十几个步骤，削火柴棍的工人只负责削火柴棍，贴火柴盒子的工人只负责贴盒子。这样的工作是很枯燥的，但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并不难熬。 　　种地不苦吗？干哪行不苦？ 　　干一行，爱一行，吃一行的饭。 　　不足半个月，第一批火柴被生产出来了。不足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装着五十根火柴，盒子正面贴着一张相当精彩的画儿。画儿是雕刻后印刷出来的，尤可见画师的笔上功夫十分了得。 　　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盘旋在树下，张开血盆大口，作扑人撕咬状。而旁边稳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壮汉，汉子全身肌肉鼓起，抡起大拳正要迎面砸到老虎的脑袋上。 　　这画的是《水浒传》当中很有名的《武松打虎》片段。 　　《水浒传》是元末明初的小说，到正德年间已经在民间流行开来。明朝人爱看小说，爱听小说。且不说是有钱读书的人家，便是茶摊食肆里面讲的话本子是一套又一套的。很多不认识字的大老爷们，似乎都听过传说中西门大官人的风流韵事。 　　萧靖认为，在火柴盒上面加上可收藏的火柴画，能卖得更加畅销。一来可以丰富百姓的娱乐活动，买个火柴能得乐趣。二来火柴画是能炒的，凑齐一整套完整的火柴画能值多少钱？ 　　要是手段了得，估计能炒到上百两银子。 　　万岁他缺德，缺了大德。他打算做的火柴画主题是水浒，想要凑齐一百零八将估计要买火柴买到往后几年。搞完水浒，还能做三国主题，三国的英雄美女多，难凑齐…… 　　“这招高啊！” 　　张嫣听到他的赚钱大计，只夸内行！ 　　“等夏天到了，咱们做几身新衣裳，我带你去画像。”萧靖高兴地说，“我好不容易找到关系，到时候请人给你画几张仕女图，价值几个亿的那种，画了就是赚了。” 　　张嫣眨了眨眼睛，几个亿的画是什么画？ 　　她兴致勃勃地说：“画师有那么厉害，他能把我画成仙女吗？看了能上天那种？” 　　“额。”萧靖有些不太确定，“要不我花点钱，请人家帮你美颜一下？再加个显白的滤镜？” 　　天子口中说的几个亿的画，是想请唐寅来画。这个时间点的唐伯虎对科举失望，老婆跟他离婚，兄弟跟他分家。他心灰意冷，已经躲进去桃花庵里。 　　没想到，旧友文徵明托人给他送信。 　　文徵明因为兄长文奎遇到一些麻烦，四处找人周旋托关系。他在京城奔波了一阵，囊中羞涩的情况下打算卖了几幅自己作的画。刚好万岁到书店看《水浒》，万岁抬头，一下子就看到捧着画卷的中年男人。 　　萧靖活了几辈子，自己不会画画，眼光却挺好的：“这一株墨兰画得不错，湖石清峻。” 　　“这是我作的，不是仿画，卖得更高一些。”文徵明是一个豪爽的性子，很高兴遇到识货之人，“我姓文，字徵明，小兄弟是何方人士？小兄弟若是喜欢，我把这幅墨兰赠你。” 　　文徵明的名是单字“壁”，徵明是他的字。 　　萧靖：文征明？文徵明？ 　　是那个四大才子的文徵明吗？ 　　他连连摆手，心想自己一句话就把大画家的作品拿走，这样太占别人便宜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怎使得，这是先生的心血，太宝贵了。” 　　他顿了顿，说：“要不这样，我拿了先生的一幅画，给先生帮一个忙。”皇帝愿意给人帮忙，这个机会同样很珍贵的！ 　　“小兄弟能帮我什么忙？”文徵明觉得好笑，把画塞到对方的手里，“小兄弟快回家读书吧，过几年去考科举，等你当上大官再帮我的忙。” 　　萧靖揉了揉自己的脸，可恶，果然中学生的嫩脸看起来很不靠谱！ 　　少年拿着画，气鼓鼓地从书坊跑了出来。他让锦衣卫去查文徵明的事情，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他是真的想帮忙。 　　锦衣卫很快查出来了，是文徵明的兄长和别人有纠纷。调节矛盾的这种事儿，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有万岁插手的情况下，那一场纠纷很快解决了，快得连文徵明都不敢相信。 　　兄长感激地说：“多亏你帮忙……” 　　文徵明：一脸懵逼。 　　他干啥来着？他还没有找到人帮忙呢！ 　　文徵明一头雾水，没想到是自己哪位好友出手相助。第二日，他准备离开北京回家乡的时候，在路上被人拦住，是当日他赠画的那个小兄弟。 　　“文先生，文先生——” 　　萧靖骑马追上来，热情地邀请道：“我给文先生帮忙了，文先生能给我再画几幅画吗？你的画太漂亮，我好喜欢……” 　　“行啊。” 　　文徵明问也不问，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他被带到一个画室，里面放满了画纸和颜料，还有一排小巧的火柴盒子。萧靖喋喋不休地说：“文先生，我们厂子的待遇是很好的，包吃包住，还能给您请几个助理。我想请您画水浒主题的火柴画，每个人物画一幅画……” 　　文徵明的表情瞬间就垮了，痛心疾首地说：“您说这是几幅画儿？！” 　　不好，中计了！ 　　水浒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您心里没点逼数吗？ 　　不行，这样的“好事”得拉着唐寅一起上。光是他一个人画，要画到何年何月啊。 　　作者有话说： 　　正德二年的日食和祭祀参考《明史》：“二年春正月乙亥朔，日有食之。乙酉，大祀天地于南郊。” 　　关于明朝看小说的风潮，有参考叶盛《水东日记》卷二十一说：“今书坊相传，射利之徒，伪为小说杂事，农工商贩抄写绘画，家畜而人有之，痴文妇，尤所酷好。”反映了当时小说的读者群主要在市民阶层。 　　关于《水浒传》讲到农民起义，在古代是否为禁书的问题。《水浒抓》在明朝早中期是没有禁的，是当时的畅销书。《水浒传》是在崇祯皇帝之后才禁的，到清朝一直成为禁书。 第736章 朱厚照做好人（27） 　　◎明武宗新增的锦衣卫画家◎ 　　文徵明打死都想不到, 自己一个文科生/艺术生的料子，居然混成了锦衣卫？ 　　他在签下京城火柴厂的画师一职之后, 才知道厂长原来是万岁的一个马甲号。万岁年幼脸嫩, 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起初被他一口一个“小兄弟”地喊。 　　得知真相的文徵明真想一拳打死自己，人家是皇帝, 你有资格喊人家做兄弟吗！ 　　萧靖没太介意，别人喊他小兄弟的事情。他一挥手，顺带把文徵明塞进去编制工作, 将他算作是锦衣卫总旗。 　　锦衣卫总旗, 正七品官职。 　　锦衣卫是一个大项目，其实除了真正查探消息的锦衣卫，有小部分锦衣卫并不擅长武力, 甚至不用过来上班。有一部分明朝关系户进入锦衣卫体系, 是为了领工资的虚职，所谓的“恩荫寄禄无常员”。孝宗皇帝把画家吕纪塞进去锦衣卫行列，使其挂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虚职。 　　对于先帝的做法，当时真正掌权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并没有意见。 　　明朝画院没有编制，再牛逼的宫廷画家也只能挂靠到别的部门，以此获得俸禄和福利。画家挂靠在锦衣卫部门，大概从宣宗皇帝朱瞻基开的先例。画家谢环曾被明宣宗授予锦衣卫千户一职, 画家吴伟曾被明宪宗授予锦衣镇抚一职。 　　所以万岁要把擅长作画的文徵明塞进来锦衣卫，老文光会拿笔不会拿刀，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对这类人司空见惯，他这个部门主管领导没有意见。 　　文徵明起初有些担忧, 自己会不会对锦衣卫和万岁的名声造成不良影响。事实告诉他, 他想多了, 锦衣卫里面的文科生、艺术生真不少，甚至还有工科生（军匠），是他少见多怪。 　　谁说锦衣卫就一定穿着帅气的飞鱼服，在被人家屋顶飞来飞去、打来打去的？ 　　这是刻板印象！ 　　文徵明考科举屡次不中，如今他获得官职，虽然是挂靠的是武官行列，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情。他托人把妻子和三个儿子请来京城，打算在北京长期发展，做一个京漂。 　　同时，他给朋友唐寅修书一封。 　　【兄弟啊，我最近找到一个发达的好项目，第一时间就想到你。我们这里待遇很好，在北京包住，工资月结，年底还有奖金！我家有三个男孩子，东家答应我了，说让我家大儿进去北京国子监读书。要知道，全天下只有两家国子监，一家在北京，一家在南京。这可是名校啊，学位有多难得啊……】 　　数月之后，收到信的唐寅：？？？ 　　朋友喊他一起去搞大项目，莫不是叫人骗了吧？ 　　“在京城能有宅子住，还能叫孩子去国子监？天上哪里会掉馅饼？”唐寅丢掉信纸，一脸“我不信”的神色，“肯定是骗人的，徵明这次肯定被人骗惨了！” 　　眼见朋友被人骗大了，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唐寅这会儿没老婆没孩子，除了几位好友以外，一无牵挂。他重新捡起来文徵明的信，见朋友说人在京城，便打算冲去京城救人。 　　啊，这是类似那种“我的朋友被骗去传销，我一定要拉他回来”的炙热友情！ 　　唐伯虎背起行囊，离开了自己的桃花庵。他一路往京城而去，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察觉到百姓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好。他原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国都的人穿得比小乡镇的好，这多正常啊。 　　然而，他很快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出城郊游的公子哥们瞧着是个鲜亮人，膝盖、手臂、甚至胳膊上却划开了巴掌大的口子。这些人骑马踏青，裤腿、袖口边都磨得起毛了。 　　“真怪啊。”唐寅在一个城郊的茶摊上坐了下来，他指着远处游玩的年轻人，专门问卖茶的老翁，“伯伯可知这些装扮是为何？” 　　老翁划开了盒子里的最后一根火柴，点着火，见有客人上门，正要重新烧开水。他身边的小孙孙蹦蹦跳跳的，讨要火柴盒来玩。 　　小男孩眼巴巴地说：“祖父，火柴用完了，我要这个盒子！” 　　老人看向唐寅，友善地笑了一下，他叮嘱孙儿：“你给客人装一碟茴香豆，等把豆子上了，我把火柴盒给你。” 　　唐寅想要心中好奇，他见茴香豆被小孩端上来，并没有推辞。这么一碟豆子拢共才值五六文钱，他要是能打听到好多消息，值了。 　　“客人，那些少爷们的这一身，叫做牛仔装，说是纪念开国皇帝的衣裳。陛下当年吃过许多苦头，衣裳破了，照穿……” 　　老头一边说着，听得唐寅是津津有味。小孩从老人手里拿过火柴盒，又从兜里掏出来两个小空盒，跑到唐寅面前炫耀：“客人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你玩没玩过火柴盒？我已经有三个盒啦，这个是武松的、这个是鲁智深，这个是李逵。唉，我想要一个及时雨的，可惜及时雨的火柴好难买到……” 　　武松、鲁智深、李逵都是《水浒传》里面的人物，水浒在大明不说是家喻户晓，起码像唐寅那样的读书人是肯定看过的。 　　“你缺一个及时雨宋江？”唐寅觉得有趣，他问孩子要来火柴盒赏玩，上面画着的梁山好汉画风有些熟悉。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那个画师，但他一时间说不上来是谁。 　　他跟茶水摊的小孩商量：“我给你画一张半人高的及时雨，你把这三个小纸盒换给我，如何？”在他看来，自己画的一张大的水浒人物画来换几个小盒子，绝对是他亏了。 　　要不是他瞧着空盒子上的画有几分精巧，他才不会拿自己的画来换。 　　谁知这个孩子竟然不答应！ 　　“才不要！”小孩抢回自己的火柴盒，做了一个鬼脸，“这个李逵可是我淘了好久，才淘换到的。外头卖的都是李鬼多，百十个李鬼里面才能出一个李逵！” 　　萧靖卖李逵的火柴盒的时候，使了一个心眼。他让文徵明画了两张，一张是李鬼，一张是李逵。李鬼的数量是李逵的百倍，想要买到一盒画着真李逵的火柴盒，几乎要的是欧王的运气。 　　“这个小盒子是叫做火柴盒吗？”唐寅不解地问，“柴火我倒是听得多，可是何为火柴？” 　　卖茶的老翁提起滚烫的开水，冲到碗里，摆到客人的面前。老人冲着孙子喊了一句：“去，翻一盒新火柴出来。” 　　小孩屁颠颠地把东西找出来了。 　　老翁打开小盒，拿出来一根小棍子。他把棍子黑的那一头在盒子侧面划了一下，瞬间升起一抹火光。他告诉唐寅：“客人有所不知，这个就是火柴。火柴是京城火柴厂卖的好东西，比火折子好使。您要是想要买到便宜量大的火柴，从这儿往东再走三里路，去到厂子的门口，有一个小的门面，各家杂货铺都在那里拿货。” 　　“厂子门口的火柴要二文钱一盒，能点亮五十次。如此算下来，不算贵。您若是买到的火柴盒上面有稀罕的画儿，城里有人专门收这个呢！” 　　唐寅听得一懂半懂的，他问：“及时雨宋江就是那种稀罕画儿？” 　　老翁身边的孩子抢着说话：“宋江的火柴盒能卖一百文！可贵了！” 　　这算什么神奇的操作？ 　　饥饿营销？集邮流？开盲盒的乐趣？ 　　每一盒火柴拆封之前，为了保持干燥，火柴厂会在包装上多糊一层油纸。要想知道底下的画是什么，得买下来拆开包装才知道。 　　大明人们提前感受到了开盲盒的快乐，只要十块钱，就能买到一个火柴盲盒。 　　唐寅在见到好友之前，被茶摊上的祖孙指点了一条实实在在的“发财之路”。他沿途找到火柴厂门口，一口气买了一百盒火柴。他蹭了城里杂货铺进货的骡车，顺利进入北京城。 　　他按照文徵明在信里写的地址，找到了吱儿胡同的第三户人家。 　　他敲门了。 　　“叩，叩，叩。” 　　开门的是一个半大孩子，大约八九岁年纪。这娃一看到唐寅，他认得人，飞快到跑到院子里喊人：“爹，唐伯伯来了，唐伯伯来了——” 　　“伯虎兄，好久不见！” 　　文徵明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笑容满面地把唐寅接进来院子里头。唐寅起初说要躲进去桃花庵的时候，文徵明劝了他不要如此消极，两人之间闹得有点不愉快。可是好友许久不见，如今见着了，十分想念。 　　唐寅看到文徵明的居住环境不错，文家孩子会笑会闹，稍微放心了一些。他从包裹里掏出来自己买的火柴，要送出去一半：“……路上来得急，没有给徵明一家带些礼物，有些抱歉。这些是我在京郊买的火柴，听闻京人爱用这个。” 　　文徵明一脸“你吃了大亏”的样子，拉着唐寅去到自己的书房。他拉开一只抽屉，全部都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火柴。他再拉开旁边的抽屉，还是满满当当的火柴。 　　他有些后悔：“哎呀，早知道你要买这个，我铁定要写信拦你！” 　　“这，这……” 　　唐寅有些反应不过来，文家有那么多火柴，到底要用到何年何月啊。 　　文徵明拿出自己新作的画稿，要给好友鉴赏。他画得人物只有拇指般大，五官清晰可见，依稀可见是一个清秀的女子。文徵明最近画了好几稿，画得头顶快秃了，依旧不被甲方爸爸通过。 　　“伯虎兄，您帮我看看，水浒传的潘金莲到底该怎么画才好。万，啊不，东家叫我画一期潘金莲的火柴画，可是我画了好几个版本，东家一直不满意。” 　　“伯虎兄，你画的美人比我多，您看看要怎么改稿……” 　　唐寅低头，他看着这副小画，突然恍然大悟。他大声地说：“好你个文徵明，原来给火柴画画的人就是你！难怪我之前看着那个李逵什么的，觉得特别眼熟！” 　　“你千里迢迢喊我过来，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前程？” 　　“不画，我唐伯虎从这里走出去，打死都不画！” 　　作者有话说： 　　唐伯虎：真香预警。 　　有参考文徵明和唐寅的历史原型，这个时间点两个人都是三十几岁，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唐寅，字伯虎，他画的画在后世拍卖值几个亿啊……活着的唐寅肯定想不到，自己死了之后画能那么值钱。 　　老唐好像挺喜欢画美人的，传说他好像有画那个春啥宫啥图。感谢在2021-10-19 14:44:44~2021-10-20 19: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雎鸠炒荇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7章 朱厚照做好人（28） 　　◎明武宗的艺术照◎ 　　唐寅嘴上说不帮忙, 到底是给好友提笔画了一期潘金莲。 　　不同于寻常的仕女图，女子呆呆地站着画中。他画的是美人的名场面, 只见她素手掀开窗沿, 美眸睁大，樱唇微张，似乎对于砸到人有些惊讶。斜斜的发髻垂在她的耳畔, 一缕风流的碎发从髻子里偷溜出来，被窗外的风吹动。 　　“妙啊！” 　　文徵明看他落笔完成，大呼精彩, “许久不见, 伯虎兄的画技越发精进了！” 　　唐寅老脸一红，他之前虽然在桃花庵里面避世，但是人生在世, 哪里是能逃脱开来的。他要穿衣吃饭, 每日睁开眼必定要用到钱。 　　他偶尔会作一些美人图，拿去书坊换钱。这事儿瞒得深，很少人知道他是风月画手。 　　文徵明拿着唐寅的画稿，不愿意抢了朋友的功劳。他说：“我明日就跟东家引荐你，说这是你画的。你跟东家讨一门差事，岂不美哉？” 　　唐寅听得连连摇头。 　　“我学了那么多，若是不能卖与皇帝家, 倒不如回去桃花庵做一个自由人。”唐寅是考过科举的人，当年差点就能考上了。他有文人的傲气，拒绝道：“为别人做事……不是我所愿。” 　　文徵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对他的想法有些理解。好友对外说是考科举不中, 心里失望, 不想再考了。 　　可是说心里话, 谁不愿意出人头地呢？ 　　他劝道：“你来都来到京城了，何不见一见我的东家？我瞧不准东家的为人，想让你帮忙看看……”他表露出几分对生活的担忧，唐寅果真答应下来，说陪他去见人。 　　文徵明见他答应，心想一定要在万岁面前举荐好友！ 　　从前的唐寅不是这样的，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江南的风流才子。他从小到大报读经义，以匡扶社稷为己任。他和文徵明年少相识，两人是同一年生的人。初见的时候，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论家世，唐寅的父亲是一个小商人，文徵明的父亲是当官的。按理说这样的两个少年是玩不到一起的，然而唐寅年少聪慧，而小时候的文徵明是家人眼里的笨孩子。 　　文徵明八岁依旧说话不利索，更别提读书。他十一岁才开始读书，他起步晚，读得自然比同龄人差上许多。而年少是的唐寅很会读书，他在偶然的机会上被文父赏识，文父让他和文徵明相交。 　　类似学霸带一带学渣的意思。 　　十五岁那一年，唐寅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苏州府学，在名校读书。二十八岁那一年，唐寅参加乡试，被点为应天府乡试第一名。本该是有大好的前程，结果年轻时候的唐寅为人太张狂，他写诗大赞出考官慧眼识珠，又向许多自己认识的人写信，炫耀这一件事情。 　　他给为官的文父写信，文徵明去信道：“我父亲说你有才华，但是为人不要这样轻浮。” 　　太得瑟容易招人恨的！ 　　当时春风得意的唐寅哪里听得进去，他写信给文徵明说：我本是这样的性格，你不喜，以后我们就不要相交了。 　　弘治十二年的春闱考试，也许是因为唐寅太出风头，又或者是他的答卷写得太完美。他被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案，有官员认为他作弊。锦衣卫没有抓到唐寅作弊的证据，但是他本人曾拜访过主考官。 　　以孝宗皇帝的理解，这个唐寅有作弊嫌疑，但是没有证据，疑罪从无，但是不能轻易放过。皇帝判了唐寅“夤缘求进”，认为这个人十分功利，故革去他的功名。 　　唐寅知道自己的名声臭了，以后科举也不会有希望，从此一蹶不振。他自建一座桃花庵，一来是对生活消极，二来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人。要不是为了好友，他根本不愿意再来到京城，来到这个让他难堪的地方。 　　当年他以为自己能高中，谁知被锦衣卫抓走，将他关进去牢里审问。 　　“伯虎兄。”文徵明喊醒他，“你还没吃过京城的点心吧？京城的口味跟苏州相差大了，最近我爱吃软甜的爱窝窝，喏，彭儿出去买几斤回来……” 　　他让长子文彭出去买来点心和酒肉，好给唐寅接风洗尘。孩子在北京国子监上学，好歹遇上休沐日能回家玩耍，拿着一串钱，飞快地跑出去了。 　　…… 　　唐寅一到京城，萧靖那边就知道了。 　　他惦记着几个亿的大佬真迹，拿到就是赚到！他一想到自己能白挣几个亿，就觉得特别高兴！ 　　“嫣儿的新裙子可做好了？”他问，“过几日我带你去游湖，再让画师作几幅画。” 　　张嫣翻出来自己的白裙子，裙脚绣着荷花的模样，罩着一层薄纱，看起来仙气飘渺。她脆声道：“早就做好了，就等着万岁爷哪天有空呢。”她也稀罕，舅舅口中价值几个亿的画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子。 　　万岁派人给文徵明捎了一个口信，说三天把人带去翁山泊，想要唐伯虎画一张人物像。 　　翁山泊位于北京西北郊，泉水众多，是一处天然的湖泊。翁山泊附近有稻田，夏天湖里种着荷花。铺天盖地莲叶舒展开来，夹杂着粉红色的荷花在风中摇曳，游人泛上一只小舟，风景十分宜人。 　　明武宗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在原身的记忆当中，他曾在这里修建行宫“好山园”。刘艳儿爱戏水，两人得空没少跑过来这边玩。 　　小张穿着新裙子，她坐在小舟上，说要扮演水泊里的采荷女。萧靖为了配合她，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给她当船工。他无奈地撇了撇嘴，她为何要将老大的荷叶盖到他头上？ 　　“多难看啊……”少年一脸嫌弃的表情，接天莲叶真的无穷碧啊。 　　头上真绿！ 　　“我怕你晒着，这叶儿多大啊，挡太阳。”张嫣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等会儿画师来了，舅舅要维持这个姿势晒好久。” 　　萧靖：唉，算了。 　　想要生活过得去，先要头上带点绿。 　　还别说，这荷叶遮阳帽戴上去之后挺清凉的。 　　文徵明和唐寅被锦衣卫接到翁山泊，老唐刚下马车的时候，环顾四周，神色有些慌张。他因为当年的科举舞弊案曾被锦衣卫抓过，对此有心理阴影。他偷偷告诉文徵明：“我看接我们的那几个人，他们像是那种人。” 　　“什么人？”文徵明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惹了什么大事……”唐寅压低着声音说，“我是说锦衣卫。” 　　文徵明：“……”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也是锦衣卫的一员。 　　虽然是挂职的那种。 　　二人被真正的锦衣卫引着上前，去到一片湖泊边缘。萧靖和张嫣已经在湖上游玩了好久，得益于原身的记忆，朱厚照是会划船的，而且船划得跟开飞机似的。 　　小舟冲开了湖面的荷花，几片粉红色的花瓣被惊入水中，被贪吃的鱼儿吞到腹中。小姑娘捧着一大簇荷花，在头上戴着一朵，腰间也别着一朵。身后的“船工”穿着短褐衣裳，挽起袖子，露出两节白皙的手臂。 　　一看就是有钱人来体验生活的那种！ 　　萧靖把小舟划得靠岸，一跃跳到岸上。他跟文徵明打了招呼，然后留意到后面的唐寅。唐寅的鬓边长着许多白发，一看就是抑郁不得志。 　　少年说：“有请先生为我和姑娘作画，画纸和颜料已经备好。待先生作好之后，我愿意原价购回。” 　　唐寅抬头看着文徵明，张了张嘴，没有话说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东家？人也太年轻吧？ 　　文徵明微微颔首，示意好友答应下来。 　　他的神色有些惊讶，万岁愿意扮作船工，那个坐船的采莲姑娘是谁？ 　　张嫣捧着荷花，作微笑状，直到她笑得脸都僵了，画师才说草稿画好。她上岸换了衣裳，要去看价值几个亿的大作。萧靖捧着唐寅打好的画稿，兴冲冲问她：“嫣儿看着如何？” 　　“我看还行！”小张对于唐寅的艺术水平表示认同。 　　画好看，脸给她修得很小很白，眼睛水汪汪的特别好看！画中的女子坐在船头，她的身边环绕着荷花，花朵开得繁盛，却丝毫没有夺走她的光彩。至于头顶荷叶的万岁直接被唐寅画成了路人甲，只有一个侧脸。 　　萧靖有些不忿：“唐伯虎把我画得太丑了，这条胳膊细的哟，太弱鸡了。” 　　张嫣有些不好意思，谁叫她出的主意让舅舅扮船工呢？船工一看就不是重要人物！ 　　“要不下次我们再画一张？”小张这个缺德的，“这片湖泊好看，只画一张太可惜了。要不下次你演鲛人，我演采珠女？” 　　萧靖答应下来，他没想到老婆心中的鲛人竟是这个样子的！ 　　“……鲛人不穿衣服才对！” 　　“……唉，你这个鲛人的腹肌不够结实啊，我让唐先生给你多画两笔腹肌。” 　　“……唐先生又不是外人，我叫人打听过了，唐先生画不穿衣服的才厉害！” 　　“……得浇点水啊，不湿身哪里有看头！” 　　萧靖：呵呵，这就是女人的审美。 　　姑娘穿得严严实实，她素着一张脸，扎着两条麻花辫，打扮得甚至有些朴素。反观少年上身衣裳滑落，脖子上挂着华丽的珍珠链子，链子低垂至腰间。他趴在岸边，半湿的长发搭落在肩头，手心捧着一枚硕大的明珠，正要献给眼前的女子。 　　这回小张没有抢风头。 　　正德二年夏，纪念万岁第一次为艺术献身。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翁山泊的资料。 　　小张的快乐大概是我想象不到的……她押着看起来还是奶狗的万岁去拍艺术照了。感谢在2021-10-20 19:48:33~2021-10-21 23: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8章 朱厚照做好人（29） 　　◎明武宗拒绝宁王护卫权◎ 　　多了唐寅加入之后, 火柴厂的生意可谓突飞猛进。 　　火柴上面的画儿不但有水浒主题，还有十大美人主题。要论美人图, 唐寅画得比文徵明好, 他最近新画了妲己和西施，民间反应十分热烈。 　　咱们买不起昂贵的春啥图？难道一个火柴盒还买不起吗？ 　　买，必须给买！ 　　萧靖开火柴厂的事情没有刻意瞒着别人, 该知道的，有地位知道的，都知道了。别看小小的火柴一盒只卖两文钱, 这积少成多, 赚得丝毫不比纺织厂少。万岁带头炒火柴画，说要攒一套的水浒英雄和美人图，京城的公子哥们纷纷效仿, 甭管别人炒火柴画赚不赚, 反正出货的火柴厂肯定是赚的。 　　皇帝大把地搂钱，自己插手进去商贾之事，瞧着不是明君所为。他年纪小脸嫩，很容易让人小觑。 　　宁王朱宸濠就是看不起万岁的那个。 　　要数这个朱宸濠，他是太//祖皇帝的五世孙，世袭得来的宁王爵位。第一代宁王是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因镇守大宁城（内蒙古多伦一带）而称宁王。后来燕王朱棣发动兵变, 言大宁军兵强马壮，计夺大宁城，迫使宁王朱权为他所用，挟持朱权的王妃妾世子进入北平。 　　等朱棣登基之后, 原属宁王的大宁城被他拿了。成祖皇帝能够夺得皇位皇位, 第一代宁王贡献许多兵马。 　　传闻成祖皇帝大事未成的时候, 曾哄着朱权：“你助我，事成当分天下。” 　　可当燕王真成了皇帝，宁王要杭州、钱塘等富庶之地，皇帝不给。即便是后来宁王的封地南昌，也是朱权好不容易才从朱棣的手指缝里抠出来的。 　　宁王一系真的服气吗？ 　　明主在世的时候，也许他们是服气的。可是孝宗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当今万岁还没有子嗣呢！ 　　宁王朱宸濠差人买来最新的火柴，其中有一盒最难的的李逵火柴，说是百里有一。他心想京城里的小皇帝学了商贾一事，不足为虑。他的父亲给他的名字加了一个“宸”，焉知父亲不想他入主那一处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因为水浒主题的火柴热卖，所以街上多了许多说书人。宁王的王府里养着一群艺人，有说书的在台上讲水浒，讲到的正是李逵大骂朝廷官员的一段话。 　　“……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来恼犯着黑爹爹，好歹把你那写诏的官员都杀了！” 　　台上的说书人讲得起劲，台下的王爷却有着自己的心思。宁王朱宸濠垂下眸子，心里忍不住地想到皇帝姓朱，他也姓朱，为何朱厚照做得皇帝，他却做不得？ 　　大家同样都是太//祖皇帝的后代！ 　　“都说儿子像爹。”朱宸濠又想到前朝的历史，“万一孝宗皇帝跟那个宋朝的真宗那样，只有一个儿子。而他的儿子却生不出儿子呢？” 　　宋真宗只养大仁宗一个，而仁宗连个子嗣都留不下来！ 　　若是当今没有子嗣……日后或是过继，或是各路藩王起兵，他朱宸濠志在必得。 　　都说人要未雨绸缪，早早设想到几十年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朱宸濠一想到自己几十年之后可能入主北京，激动得呼吸粗了几分。 　　“……现在不能急。” 　　“……对，不能急。” 　　“……当下之急，是先把护卫权要回来。” 　　宁王原本可以组织民兵，护卫屯田。前代宁王因为有错，被革去护卫权。朱宸濠想要重新拿回护卫权，说是保护田地，实际上可以充作他的私兵。 　　他派心腹太监带着巨额礼物进京，转达了宁王希望有护卫队，并且朝廷对他维持护卫队提供经济补贴的要求。宁王府的太监先后拜访了许多达官贵人，连张太后都收到了礼物。 　　张太后愿意为宁王的护卫权说情，因为宁王说希望他的嫡子能和太后抚养的张氏女结亲。同时那边隐晦地提到，说能借着建立护卫队的名义，把充军的张鹤龄和张延龄从军中带出来，提拔至军官。 　　宁王的人见不到太后，这些消息是太后的母亲金夫人说的。 　　金夫人一把年纪，最希望两个儿子能官复原职，重新享受富贵。她劝道：“万岁对两位舅舅有心结，倒不如让你的两个弟弟跟着宁王。我看宁王仗义疏财，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再加上顺儿和宁王府的公子定下婚约，王爷怎么着都会供着鹤龄和延龄。” 　　被接入宫中抚养的张小六，取了乳名叫做顺儿。一个姑娘的婚事能换全家的前程，可不是好事？ 　　张太后一口答应下来，说会为宁王说情。 　　第二天一早，仁寿宫那边来人，说是太后娘娘想要见万岁一面。萧靖去了，他看到摇篮里生得白白嫩嫩的张顺儿，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 　　虽然张家舅舅很讨厌，但是小孩子真的很可爱！ 　　“咯咯咯咯咯……” 　　顺儿那么小一个，她见的宫女和太监多，偶尔万岁过来看她，她不怕生，很爱笑。万岁把她抱起来，拿着桌上的蜜枣去逗她。娃娃看得见吃不着，急得都快哭了。 　　“万岁那么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一个？”张太后看到儿子和外甥女玩在一起，笑道，“顺儿即将有一份好前程，我看宁王家的嫡次子挺好的。那个孩子比顺儿大三岁，婚事要早定下来的好。万岁若是能够赐婚，这一场姻缘就更美了……既然宁王跟我们亲上加亲，把护卫权还给他家，也不是不可以。” 　　“宁王？” 　　萧靖丝毫不感兴趣，宁王跟他是隔了好多辈子的亲戚，搁在普通人家估计是不会往来的那种程度。而且在朱厚照的记忆当中，宁王造反的时候可没有手软。宁王企图过继儿子给朱厚照不成，后来直接污蔑朱厚照不是孝宗皇帝的儿子，而是平民的儿子。 　　大概是宁王看狸猫换太子的戏，看得十分上头。 　　万岁脸上的笑意顿时没有，他拉着懵懂无知的顺儿，道：“宁王府的亲事算什么好亲事呢？一个嫡次子的妻族而已，能让宁王高看到哪里去？只要有嫡长子在，次子可继承不到多少财产和封地。” 　　论画大饼，谁不会啊？ 　　萧靖给太后画了一张更大的饼，蛊惑道：“咱们张家的姑娘，便是嫁人，也是要做宗妇、做掌家的大奶奶。顺儿由您亲手教养，供给待遇比公主也不差。母后您舍得顺儿去宁王府受苦？以后她不仅要服侍婆婆，还要对着世子夫人低头。等这一代宁王没了，顺儿要和丈夫一起被赶出府，多惨啊。” 　　“唉，是这个道理。” 　　张太后一听，她真的被儿子骗到了。 　　她以公主的标准来抚养这个可怜的外甥女，一想到顺儿以后去过那种处处低头的日子，想想就十分心酸。 　　她问：“万岁可有什么好人选？” 　　萧靖继续忽悠她：“朕听闻兴王的王妃在去年怀上了，没几个月就要临盆。若是兴王妃的这一胎是儿子，把顺儿配给他家岂不是更好？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顺儿稍稍大一些，指不定能管住夫婿听话。” 　　“而且宁王跟我们家隔了好多代，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了。”他说，“兴王跟我们的关系倒是十分亲近，兴王是朕的亲王叔！兴王前头的长子夭折了，这一个若是男孩，嫡次子就是王府世子，也是日后的王爷！” 　　万岁在心里说，何止是王爷，兴王妃尚在孕育的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嘉靖皇帝。不过这一世有他在，只要他不死，他将来有儿子，嘉靖的皇位肯定得飞。 　　张太后被儿子一顿忽悠，瞬间觉得把外甥女嫁给下一代兴王，比嫁给宁王府的嫡次子强多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那宁王府护卫的事情。” 　　她想把两个哥哥弄出去享福。 　　“宁王想要增添护卫一事，朕近日来有所听闻。”萧靖说，“朕派人去南昌暗访，发现当地流寇众多，百姓的财产无法保存，皆被盗寇掠走。更有妇人家被奸//淫掠去，至今未有破案的。” 　　他佯装担忧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地方，宁王想要在朝廷借兵整治，可是无人愿意去啊。朕这几日去军营一看，一听说是去南昌的，好些人都逃了。” 　　张太后听得“实情”，这么一个艰险的地方，宁王竟然想要忽悠她的两个兄弟过去？ 　　外面的人真是太坏了！ 　　她向儿子揭发，说：“宁王好生奸诈，他在京中多处送礼，居然想要你的两个舅舅去南昌送死。可怜我的顺儿那么小一个，居然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万岁一定要狠狠责罚这个宁王！” 　　萧靖点头，很认真地说：“朕一定派人去查清楚，不会放过宁王。” 　　他忘了跟他妈说，宁王封地那么乱，其实都是宁王的手笔。哪里来那么多大盗贼寇，全都是王爷的自己人啊！ 　　王爷他自己就是南昌最大的□□，没有人比他更黑了。 　　作者有话说： 　　“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来恼犯着黑爹爹,好歹把你那写诏的官员都杀了！”这一句摘自《水浒传》。 　　关于宁王的护卫权一事，有参考《明史》：“己巳，复宁王宸濠护卫。”历史上宁王在正德二年恢复护卫权。 　　历史上朱宸濠先后贿赂太监刘瑾及佞臣钱宁、伶人臧贤等人，恢复已裁撤的护卫队，蓄养亡命之徒，随意杀死、幽禁地方文武官员和无罪百姓，强夺官民田产动以万计，并劫掠商贾，窝藏盗贼，密谋起兵。他企图以己子入嗣明武宗，以取得皇位。太监张忠、御史萧淮等先后告发朱宸濠之罪行，明武宗因下旨收其护卫，令其归还所夺之田。 　　我现在没想好太后抚养的张顺儿以后嫁不嫁给朱厚熜，小天使们帮我想想。这个时间点朱厚熜还在他妈的肚子里面，差几个月出生。 　　若是嫁的话，顺儿的原型是嘉靖皇帝的张顺妃、张废后。 　　若是不嫁的话，男主会将来给她一份嫁妆，嫁给普通人。 　　肯定不会嫁给男主啦。感谢在2021-10-21 23:10:51~2021-10-22 14: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9章 朱厚照做好人（30） 　　◎明武宗要抓一批人下狱◎ 　　正德二年看似风调雨顺, 应该是能存下粮食的一年！ 　　这一年没有闹什么天灾，但是萧靖很有危机感。他知道在原身的记忆里, 明年的冬天湖广和河南要闹饥荒。 　　这些地方明明是产粮大省, 居然还闹饥荒？ 　　天下恐怕要大乱！ 　　万岁想要未雨绸缪，他在正德二年的春天开始命皇庄培育良种。他的红薯产量大，北方一年能够收获一回, 南方应当能收获两回。之前他下旨抄了两位张家舅舅的家，得来的土地全部归皇帝所有，充作皇庄。 　　原本那片土地上的百姓有大部分人都回去了, 不当流民, 重新耕地。他们听闻万岁下旨，说是地租比从前还少。从前张家在的时候，一亩地要收五分田租, 等到万岁的人接管了皇庄, 只要一分半的田租。 　　一分半的田租是很少的，寻常佃户交的租子起码要三分。 　　万岁少收那么多租，他真是一个大善人啊！ 　　萧靖跟管皇庄的太监们下了死命令：“要是让朕知道的，谁干那种欺男霸女的恶事，朕定要把人推出去斩首。谁要是胆大要作恶的，便洗干脖子等着，朕连亲舅舅都敢关进去大牢, 你们做坏事之前先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从皇宫里走出去的太监们连称不敢。 　　太监们带着御赐的红薯粮种，他们离开紫禁城，到广阔的土地上去。等到红薯第一次收获的时候，是这一年的秋天。红薯的种植并不算十分困难, 只要掌握了正确的种植方法, 亩产量轻易破百, 被皇庄们的人们当作吉兆上报。 　　太监们有点邀功的意思。 　　“哪里是他们的功劳？”萧靖跟张嫣吐槽，“明明是红薯的基因挣气，还有农人的辛勤劳作。” 　　张嫣反倒表示理解：“他们没见过红薯嘛，少见多怪也是有的。在他们看来这个红薯生得多，前所未见，应当是老天爷赐福，可不就是祥瑞？” 　　事实跟小张推测的才差不多。 　　发芽的红薯块刚种到地里的时候，太监说这个是皇帝御赐的粮种，农户们都半信半疑。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作物，本来不是很乐意种它。可是如今他们脚下的土地归于皇庄，绝大多数人畏惧皇帝的威严。万岁说种什么，农户们只能硬着头皮种什么。 　　哪怕是秋天的时候颗粒无收。 　　红薯很快在地里生根发芽，长出来嫩绿的叶片，一丛又一丛的。有会写字的太监把红薯的种植情况记下，快马送入紫禁城。萧靖在折子上批复：可以适当采摘红薯叶子食用，坏处是废油。 　　油对于农户而言是金贵的东西，可对于处于剥削阶级的太监们而言，油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了。 　　京畿一处皇庄上的四五个老太监聚在一起，他们差遣最小的太监去做菜。太监老蔡得了万岁关于红薯叶子的回复，心情十分激动，心想万岁没有忘记他。在宫人们看来，到老被赶出去紫禁城的人，跟流放差不多。 　　有头有脸的大太监都不愿意出宫，宁愿跟在万岁身边端茶倒水。 　　老蔡之前曾经失落过，他出宫不是去当领兵的大都督，而是当一个皇庄管事。一处皇庄能榨出来多少油水呢？ 　　万岁可说得分明，谁要是想贪的，提头来见！ 　　老蔡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只好老老实实地干。他和其余几个出宫的太监凑在一起，大家守在这一处庄子上。他们养了几头豚，打算过年的时候送回去给万岁，好在万岁那里讨一些香火情。 　　这一日，太监们把红薯叶子做成菜，尝尝鲜儿。做饭的小太监舀了满满一勺雪白的猪油，在锅里化开，等油热以后放入洗干净的红薯嫩叶，炒出来一大盘子。炒熟的红薯叶沾满油花，吃起来的口感特别滑嫩，是和白菜不一样的滋味，更有一个独特的清香。 　　“过几日我们再吃这个。”老蔡夹了一大筷子红薯叶，“不要老是吃叶子，我怕这东西长得不好，回头万岁会不高兴的。” 　　同桌的太监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们头一次种红薯，一切都是摸索着来。要不是皇帝说红薯的果实是长在地下的，起初人们还以为是像其他果子那样，长在地上或者树上呢。 　　太监们隔三岔五吃一次油炒红薯叶，他们没有藏着掖着，种红薯的农户们渐渐开始知道红薯叶子是可以吃的。谁都不是傻子，有人见太监们吃了红薯叶没死，就知道吃这个东西是安全的。 　　皇庄上的农户跟着吃红薯叶，他们摘的不多，少量的红薯叶跟面粉一起做成窝窝，算是一个能填饱肚子的主粮。红薯叶不放油的口感不佳，有聪明的人家想到用红薯叶做酸菜。 　　“哟，这个坛子菜倒是挺下饭的！” 　　太监老蔡得了农户送来的红薯叶酸菜，本来他嫌油水少看不上眼，但是他转念一想，万岁指不定会稀罕吃这样的土特产。 　　皇宫里的主子们吃得太精致，一些原生态的食物反而很容易博得主子们的好感！ 　　萧靖在夏天收到两坛红薯叶酸菜，用这个加辣椒炒肉末，拌着大米饭一吃，酸辣咸香非常过瘾。配着这道下饭菜，他能够一口气吃两碗饭。张嫣吃得特别开胃，她人小饭量大，竟然跟万岁不相上下。 　　“这是御膳房出的酸菜？不像是芥菜做的酸菜啊？”小张舀了一大勺炒菜，好奇地问。 　　“是皇庄上送入宫的。”萧靖抹了一把嘴上的油，“也算是农户的一点心意。” 　　万岁吃着觉得好，让人送了五两银子赏银到皇庄。太监老蔡得了大头，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他和几个太监分了四两半银子，剩下的半两银子才送给做红薯叶酸菜的那一户农民。 　　那一户的媳妇喜极而泣，她活了这么大个人，头一次领到皇帝给的赏！ 　　她觉得两坛酸菜能换半两银子，已经是好多钱啊！ 　　“这半两银子不许花掉！”她跟家里的男人商量，“多白的银子啊，万岁赐下的东西能保平安呢！过几日你去找银匠，将这块银子打成小锁，叫家里的孩儿日日戴在脖子上，肯定能招福辟邪。” 　　敢情她是把皇帝当菩萨来供着。 　　小媳妇畅想之下，一把拍到她男人的肩膀上：“欸，你说我们这红薯种得好，能不能再领一回赏？若是再能领半两银子，我想让银匠打成银扣子，我和你一人一个。” 　　“哪里来那么多赏钱……” 　　男人嘀咕着，想要劝她不要贪心。皇帝是天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像是平时拜神那样，年年都给神佛送上供品，你啥时候见佛祖吃过一口？ 　　万岁吃过他家的红薯叶酸菜，这个消息在短短三日内传遍了整个皇庄。皇庄上的农户干活更加卖力，他们希望下一个领赏的人就是自己。 　　太监老蔡看着底下的人忙得跟毛驴似的，对于众人的心思看破不说破。他暗示众人：“万岁让我们种这个红薯，肯定是因为他自己喜欢吃！指不定谁家的红薯种得漂亮，最后能送上去万岁的碗里！” 　　被他这么一刺激，那还得了？ 　　皇庄上的农户们跟打了鸡血似的，伺候地里的红薯比伺候亲爹还认真。谁家有娃娃闲着，被大人赶到地里去玩。 　　“去去去，捉了那些大青虫。虫子把叶子咬了，红薯肯定长得不好。” 　　“爹，我这里又捉了两条虫！” 　　“啊，大儿真乖——” 　　在众人的一致努力下，红薯收获时的亩产着实惊人。在丰年的时候，北方种植小麦的亩产顶多去到三百斤，而红薯的亩产比小麦高太多了，它的亩产竟然高达三四千斤。 　　这笔数傻子都会算！ 　　太监老蔡命人把成熟的红薯送进去粮仓存，他写了一份长长的折子，将红薯描绘成“祥瑞”。很快，皇帝照价买走大部分红薯，将钱折算给种红薯的农户。他留下十分之一的红薯作为明年的粮种和农户们的口粮，皇庄上的没有意见，反而认为种红薯能发财。 　　在萧靖的设想当中，他今年秋收的红薯可以分到各个州府，然后让大家开春去种植。结果锦衣卫在暗访之下，发现许多地方官员对于种植新粮并不积极，甚至有管粮郎中（官职名）没有按照下达的要求去储藏红薯粮种，导致送过去的红薯暴露在空气中，被冻坏变质。 　　乾清宫 　　“你说，你说他们这些人……” 　　“他们竟然敢……” 　　“骇，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之人……” 　　“下旨，朕要下旨！” 　　萧靖得知有一部分红薯被浪费掉了，气得饭都吃不下，整个人绕着乾清宫暴走四五圈还是很生气。张嫣知道事态严重，她没有过来劝他。在她看来，那些工作懈怠的官员简直是在拿老百姓的命来开玩笑！ 　　那些人应该坐牢才对！ 　　小张带着豹子躲了出去，免得撞在万岁的枪口上。有官员过来负责拟旨，只听得皇帝暴怒：“下旨逮各边巡抚都御史和管粮郎中，下狱！” 　　“朕到想要问问，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明史》：“冬十月甲申，逮各边巡抚都御史及管粮郎中下狱。” 　　关于正德三年即将到来的饥荒，参考《明史》：“九月……癸亥，振南京饥。冬十月辛未，南京工部侍郎毕亨振湖广、河南饥。十一月乙未，振凤阳诸府饥。” 　　不知道朱厚照为啥要抓粮官，没查到具体资料。这里私设是地方上的人没有重视红薯粮种，所以被男主下旨逮捕。 　　感谢在2021-10-22 14:02:09~2021-10-24 23: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0章 朱厚照做好人（31） 　　◎明武宗的第二个马甲号◎ 　　天知道小小的红薯竟然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 　　底下的官员们没有吃过红薯, 也没见过红薯。朝廷派人将红薯发放到地方，许多人当作是寻常物资, 有一位管粮郎中随便找个马厩丢了进去。往日里配给粮草里头的豆子什么的, 不也是这样放嘛！ 　　谁能想到万岁还会派人继续来查？ 　　“我冤呐。”那位管粮郎中被锦衣卫抓进去京城牢房，他在牢里大喊冤枉，“那个红薯闻所未闻, 谁知道它如此娇贵。往年那样放黄豆，不也是好好的……” 　　萧靖听得呈上来的口供，冷笑一声。 　　红薯, 娇贵？ 　　这两个词能联系在一起？ 　　万岁亲自审问：“明明朝廷下发了种粮书, 上面写明如何储藏红薯、如何培育发芽、如何在春天播种，你为何不按照书上写的做？” 　　“这，这……” 　　那位管粮郎中结结巴巴地说不上来, 他大概是犯了“聪明人”的通病—— 　　做事情从来不看说明书的那一种。 　　萧靖虽然愤十分生气, 但他的脑子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他把命锦衣卫把敷衍塞责的地方官下狱，顺便抓了一批装聋作哑的都御史。 　　“那些御史官员啊……平日里我做了点什么，他们跳得比谁都厉害。”他跟张嫣说起这件事情，“可是在种红薯这件事情上面，也许有人知道出现纰漏，居然什么都没有上报。就他们这个工作态度，还说是天子的耳目？” 　　皇帝要是靠他们当耳报神, 估计被人打进来北京才收到消息。 　　“是该给他们敲一敲。”张嫣偷偷告诉他，“近日来有人找我，说是老家那边的人。” 　　萧靖觉得有些惊奇：“你家在山西的亲戚？” 　　“不是。” 　　小张摇了摇头，神色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刚进京的大同巡抚和那边的管粮郎中, 他们不知道怎么知晓了我在万岁身边, 又知道我和爹是从大同来的京城。他们说给我送点家乡特产, 送了许多礼物，还有钱。” 　　有一部分的地方官员没有重视红薯，犯错的那一批人先被锦衣卫逮进去大牢。皇帝觉得冬天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没犯错的那些人喊到北京来开会，好让大家意识到种红薯的重要性。 　　山西大同身为大明重镇，大同巡抚和粮官收到开会通知。那位巡抚大人是一个聪明人，他来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朝廷上有没有同乡官员，能说得上话的那一种。 　　朝中有人，心里不慌！ 　　只要大家来自同一个家乡，出门在外就是天然的朋友！ 　　“如今最得意的那几位大人，没有跟大人您是同乡的。”帮忙打听消息的人来报，“倒是听闻御前有一个刘姓宫女很是得宠，据说是山西人。” 　　巡抚大人心中一喜：“山西哪里的？是太原还是我们这边的？” 　　“没打听到她祖籍是哪里的……” 　　“不过好像她是跟着大同的商队进京的，然后她被万岁一眼相中，特意从宫外带回来的……” 　　巡抚大人抚摸这胡子，心里有了城算。既然那位刘宫女是从大同坐车进京，他应该能与她结交人情。皇宫的管理不至于严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巡抚大人托太监们跑关系，撒了大把的银子，居然真叫他联系上张嫣。 　　张嫣听得太监转达那位巡抚大人交好的意思，忍不住抱着萧靖嘀咕。她摸了摸自己的嫩脸，有些难以置信：“我难道这么有脸面吗？居然有人会想要结交我？” 　　“结交我这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 　　“我可不是朝廷的官儿！” 　　萧靖不由得哂笑，别说是给御前得宠的小宫女送礼，便是叫人认得势的大太监当干爹，多得是愿意这样做的人。这同乡往来……说出去算是人情世故。 　　他抱着取暖的手炉，懒洋洋地说：“他要是送礼物给你，你就收着。你说万岁知晓你收礼一事，万岁回复说认真干活，总有升官发财的一天。别想着自己弄虚作假，然后再来找歪门邪道。” 　　踏实肯干就有回报，这是人间真理。 　　张嫣按照他说的，托太监给巡抚大人去了书信。信上的字写得稚嫩，勉强算工整，一看就是年岁不大的孩子写的。“刘宫女”在信里说得分明，万岁同意她收礼，让她转告大人好好推广种植红薯。 　　官场哪有她这样玩的？ 　　她这封信险些把巡抚大人吓死，人家压根没想到送礼一事能捅到皇帝跟前。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有些见不得光的往来不应该偷偷摸摸的？ 　　“你说她是笨还是蠢？” 　　巡抚大人拿着这封信，跟自己的幕僚商量。幕僚皱着眉头，猜测道：“……也许是那位刘宫女胆小，一丁点事情都告诉万岁？” 　　大人有着另一层担忧：“她把事情摊开在万岁面前，若是我礼物送得少，万岁会不会以为我怠慢他身边的人？” 　　如此一来，礼物的分量和尺度更难拿捏了。 　　送礼竟然还送出麻烦来！ 　　可是头已经开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没多久，张嫣收到巡抚大人送的老大一块煤精，瞧着跟烧火的煤炭差不多，险些她丢到炉子里烧了。石头瞧着没什么用处，被豹子扒拉出来当猫抓板使劲挠。萧靖把东西捡回来，发现石头拿在手里比普通的煤炭要轻，洗干净之后有类似玉石的光泽感。 　　“应该不是煤炭。”他有些高兴，“可能是能够用作印石的煤精。” 　　小张不懂：“这煤还能成精？” 　　“有点冷门……好像说独孤信的印用的就是煤精雕刻的。”萧靖也不太确定，“要不我让人将这块石头雕刻成私印，我一枚，你一枚。” 　　“好啊好啊！” 　　小张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棒极了！ 　　万岁想起《牡丹亭》里面的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虽然写《牡丹亭》的汤显祖还没有出生，但是他着实喜欢这一句话。他让工匠将煤精雕刻成盘着的青龙和盛开的牡丹花，印章底下刻的是小篆字体。 　　他的是“生者可死，死者可生”，张嫣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姑娘拿到印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险些化身印章狂魔，要在各位大家的书法作品上盖章。 　　萧靖哭笑不得地说：“那些作品是留给一代代传下去的，怎么好乱盖。倒是唐寅的画不错，之前我们不是在一起入画嘛，把印章都盖上去。” 　　张嫣赶紧在艺术照上面盖了一个戳，瞧着殷红的印子，神色有些意犹未尽。她想着哪天雪景好的时候再请唐寅画几幅画，她要盖好多好多的章！ 　　萧靖紧随其后，赶紧把自己的私印盖在老唐的画上面。 　　“大同巡抚给你送了礼物，我有事情要交代他做。”万岁说，“明年二月尝试在大同恢复马市，小幅度放开与蒙古人的贸易。北京一厂挤压的布料有些多，南京又准备开新厂。京城吃不下那么多，要往蒙古那边出点货，换点马匹回来也行。” 　　眼下已经是正德二年腊月，很快就会到正德三年二月。 　　为什么选择大同作为贸易开放的地方？ 　　不全是因为巡抚送礼的缘由，而是因为大同这个地方往后几年有点倒霉—— 　　弘治十七年，大明叫停与蒙古人的贸易，自此之后的数年，蒙古人获取物资的手段从贸易变成了抢掠。正德四年，蒙古人数次侵犯大同，正德五年，五万骑兵兵临城下。 　　萧靖想着，与其一直闭关，将士们得不到实操训练。倒不如现在先放开一部分贸易，让军队在大同维持治安，借机练兵。他再让锦衣卫的探子从大同出入，深入蒙古各部查探情况，好让大明知己知彼。 　　万岁他又想给自己开马甲。 　　他给自己开了一个新号，叫做“锦堂老人”。按照这个人设，锦堂老人大约四五十岁，是锦衣卫里面的顶级高手、退役兵王。锦堂老人是负责蒙古情报的间..谍头子，任务从他这里下达给各级下线，情报最终送回到老人的手里。 　　锦堂老人满头白发，沉默寡言，脸上点了很多老人斑。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见过皇帝白发苍苍的样子，当即吓得一跳，差点以为他是压力过大少白头。他大惊失色：“万岁的白发……是真的？” 　　“假的。”萧靖眨了眨眼睛，“以后朕在锦衣卫里行走，你不要叫我陛下。你要叫我伯伯，我是锦堂老人。” 　　牟斌的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伯伯。” 　　探子们陆续安插进去大同，表面上有人是平民，有人是商贾，还有人是当基层小吏。正德三年的新年，皇帝正式下旨，允许大同恢复马市、和鞑靼部进行贸易。 　　消息一出，大同巡抚是摩拳擦掌，既兴奋又担忧。他希望自己能够接着互市的机会做出政绩，又害怕蒙古人再次来犯。他命人准备春耕的红薯芽子，叮嘱道：“千万不要让鞑靼人把粮种抢走！” 　　他曾到北京开会，听得红薯是一种产量及高的作物。 　　互市的新闻传到鞑靼部，达延汗一愣，明朝朝廷居然有这等好事？是不是坑？等着他去踩？ 　　几个大明边镇关得跟铁桶一样严密的时候，鞑靼不时会南下劫掠。可是当人家主动打开门的时候，达延汗反而犹豫了。 　　达延汗问自己的几个儿子：“大同那边说是愿意买我们的马，你们谁有胆量带着商队去大同，换回来食盐和布料？”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关于正德初年和蒙古的战争，有参考《明史》“四年，敌数寇大同。” 　　达延汗，《明史》称他为“小王子”。和朱厚照对打的蒙古小王子就是他，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时间点大概三十几岁。 　　男主的新马甲号参考自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本朝唯武宗自号‘锦堂老人’”清阮葵生《茶余客话·帝王别号》:“明武宗自号‘锦堂老人’”。时称锦衣卫主宰官员为大锦堂,锦堂老人这个马甲应该和锦衣卫有关系。感谢在2021-10-24 23:11:15~2021-10-25 23:4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钦原 20瓶；大仙也饿了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1章 朱厚照做好人（32） 　　◎明武宗占了便宜◎ 　　要说鞑靼部的达延汗, 可谓是蒙古的中兴之主。 　　（鞑靼部属于蒙古东部势力，跟俘虏明英宗的蒙古瓦剌部不是同一帮人。鞑靼部人自称蒙古, 明朝称其为鞑靼, 欧洲人所称的“鞑靼”跟明朝鞑靼部没有关系。） 　　达延汗七岁的时候称汗，小小年纪娶了寡妇满都海福晋。满都海福晋是成吉思汗的第十二世孙满都古勒汗的夫人，二十多岁时守寡。等上一任大汗一死, 满都海福晋年轻孀居，谁娶了她，谁就能成为下一任的大汗。 　　满都海福晋选择了当时还是一个小娃娃的达延汗, 她扶他登上汗位, 抚养他长大。等男人长成之后，满都海福晋给他生了七子一女。 　　虽然满都海福晋已经去世数年，达延汗也有了新的妻子。但达延汗最看重的, 是满都海福晋给他生的七个儿子。 　　他看向眼前高矮不一的儿子们, 问哪个儿子愿意去大明做生意。他高声道：“你们谁愿意去大同？” 　　“本汗奖他十匹血统最纯正的宝马！” 　　七个儿子面面相觑，有人脸上露出犹豫，有人的眼神闪过野心。最小的男孩站了出来，口齿清晰说：“父汗，我愿意去大明的大同，为蒙古换来数不尽的好东西。” 　　这个男孩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挺着胸膛, 瞧着是丝毫不害怕的样子。他是满都海福晋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平日里父亲和哥哥们对他多有疼爱。 　　“阿尔，不要胡闹！” 　　达延汗的长子图鲁赶紧把小弟弟拉回来，严厉地教训他：“你以为明人是好相处的？你年纪轻轻, 骑术和武艺不够精通, 又不会领兵, 如何能深入大同？” 　　阿尔很不服气地说：“我是去大同参加马市的，不是去打仗。我没看过明人的富庶，大哥你让我去大同嘛。我带着马匹和护卫去大同，难道他们还敢把我扣下不成？” 　　在少年的幻想当中，大明是一个很有钱、很繁华的地方。明人身上穿着丝绸，吃的是大鱼大肉，喝的是琼浆玉液。据说大明皇帝穿的衣裳要上百个绣娘一起织的，那件龙袍得漂亮成什么样子啊…… 　　大明比他们鞑靼部更有钱。 　　自从元朝灭亡以来，蒙古诸部落都恢复游牧民族的生活。牧民不会织布纺线，穿在身上的布料大多全赖明朝的生产。部落里的人不会炼铁，夸张一些的说法是“买个铁锅都要跑去大明”。 　　可是大明把国门关起来了，不跟他们做生意，那怎么办？ 　　不卖就硬抢！ 　　达延汗带着几个长大的儿子出去抢劫，抢了好几回，收获时好时坏。他的小儿子阿尔因为年纪小，部落里的人出去抢劫的时候没有喊上他。 　　这个小子盼着去大明，已经盼了好久。 　　“阿尔想去大同，也不是不可以。”达延汗深思过后，答应了小儿子的请求，“本汗交代你一件事。” 　　“父汗您说。”阿尔竖起耳朵，眼神是止不住的兴奋。 　　达延汗怕小儿子在外面被人害了，特意教孩子隐藏身份：“你出去之后，不许说是本汗的儿子，只说自己是部落里的小贵族。别人问你有没有钱，你说家里有点钱，有几百头羊，上百匹马。” 　　这个程度的蒙古小贵族不至于让明人眼馋。 　　大汗可不想儿子被人绑了，到时候要他去大明交赎金！ 　　“我记住啦。”阿尔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他一脸期盼地说，“对了，父汗你多给我一些黄金，我出去买东西要花钱。” 　　达延汗：“……” 　　我家儿子看起来，似乎脑袋瓜不是太聪明的样子。 　　大汗他撇了撇嘴，没钱难道不会抢吗？ 　　唉，这个孩子真是蠢透了！ 　　== 　　大同朝北的城门打开之后，涌到城里的蒙古人可真是太多了。除了有鞑靼部的人，还有其他部落里的人。 　　“阿尔，你小心那些瓦剌人和兀良哈人。” 　　一个中年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跟别人起冲突。瓦拉人和鞑靼人不和，鞑靼人十几年前曾打劫过兀良哈人，蒙古三部多年以来一直是“你打我、我打你、过会儿我再跟你和好”的关系。 　　“阿莫大叔，我知道的。”阿尔牵着马儿的缰绳，紧紧地跟在自己部落的同伴。 　　鞑靼部众人带了一百匹良马出来，依照达延汗的意思，是先做小本生意试试水。一百匹马而已，即使马市的生意做不成，也不至于亏损太多。 　　阿尔身为大汗的儿子，他自己积攒下一些财富的。他把自己往年打下的狼皮和狐狸皮带出来，希望能换到一些好东西。达延汗给了阿尔一条三两三的金链子，被少年戴在脖子上，藏进去衣裳里头。 　　他的衣裳有些厚，一路南下过了数日，身上早就有味了。 　　“阿莫大叔，我们是不是要先找住的地方？我们是不是住有瓦片的房子？那叫做客栈？还是驿馆？” 　　阿尔第一次走进去大同的城池，看得目不暇接。他看到有穿着铠甲的明军在大路两边维持秩序，他还看到大明商人身上穿的衣裳。他看到明人的屋子用瓦片和青砖造的，跟他们的毡房是完全不一样的。 　　少年对别人的青砖房子很感兴趣。 　　“先找住的地方。”阿莫大叔镇定地说，“我们大约在这里停留十日。” 　　十日是达延汗规定的期限，不管赚没赚到钱、能否换到物资，鞑靼部众人会在十日后离开大同。 　　私底下派出来的探子除外。 　　阿莫大叔会说汉语，阿尔也会说几句。他们很快找到住的地方，那是城西的一家驿馆，马厩很大，驿馆掌柜允许鞑靼部众人把马匹先寄养在这里。 　　阿尔带着自己打猎得来的毛皮，要头一个去集市上试水。 　　少年灵机一动：“阿莫大叔，先拿我的东西去换物资吧。若是我能换来好东西，你们再把马匹带出来。” 　　“行。”阿莫大叔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谁知道明人藏着什么心眼呢？ 　　阿尔来到大同府衙规定的集市时，正是中午的时分。太阳升得很高，有一家店铺里头的人尤其多，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 　　“借过，借过——” 　　少年说着有点口音的汉语，仗着自己长得瘦，很快挤进去人堆里头。当他看到铺子里卖的货物和价格的时候，双眼瞬间发亮！ 　　“阿莫大叔，快过来，快过来呀——” 　　“欸，我在这里！” 　　“别推，后面的人不许推我！” 　　阿尔看到铺子的货架上摆满的全部是布料，有些是麻布，有些是棉布，还有一些是他说不上来材质的料子。他大胆地伸手去摸，布料的质地轻薄透气，做成夏衣最好。没等他问价格，铺子里的伙计指了指一张红底黑字的公告。 　　“蓝麻布、白麻布、褐麻布每匹一钱白银，棉麻布每匹二钱白银，细棉布每匹五钱白银。” 　　阿尔认得汉字，他看懂了公告上写的意思，最便宜的布料只要一钱白银就能换一匹？一两白银为十钱，岂不是一两银子能买十匹麻布？ 　　按照父兄的说法，想要买到一匹布料，往日起码要给到两钱、三钱白银。 　　“阿莫大叔，这里的布好便宜！”阿尔惊喜地喊叫着，他这么一叫，被吸引过来的人更多了。 　　少年看着蜂拥而来的人，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把自己包袱里的狼皮和狐皮拿出来，问：“我拿这个能换你们的布吗？” 　　“客人，我们这里只收现钱。”伙计回答，“你可以去当铺把皮毛卖了，再拿银子来买布。” 　　阿尔身上值钱的是一条金链子，用金链子换麻布似乎有点蠢。他呆呆地站着铺子里面，所幸阿莫大叔很快赶到他的身边。大叔看到那么多布料，心中一喜，这正是族人们需要的东西。 　　“这里的麻布要一钱一匹？”阿莫大叔追问道，“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店里的掌柜刚做成一单生意，回头说：“不能再便宜了，我们都是亏本卖的。东家带着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把积压的布料拿出来换工钱……” 　　这个剧本怎么那么熟悉呢？ 　　蒙古人觉得万分新奇，这样的新闻真刺激啊。“布坊东家带着小姨子跑路、所以便宜兜售布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集市，许多部族的人本着“有羊毛不薅就是王八蛋”的心态，将铺子里的各色布料抢购一空。 　　阿尔让阿莫大叔在店里先选了一大堆麻布，等他去当铺换钱。他用猎来的皮毛换了足足十两银子，把钱交给布坊的管事，族人们把布料拉走。 　　少年看着自己换来的上百匹麻布，心里美滋滋的。他喋喋不休地说：“以后我还要来大同，这里的便宜真好占！” 　　他头一次出来做生意，真的成功啦！ 　　当铺掌柜是锦衣卫的探子，他当日写信跟上级汇报：“……城中秩序尚好，无大乱。今日收得白狐皮一张、狼皮十张，折价十两白银。” 　　这是跟领导要经费的意思。 　　“可。” 　　一个月之后，最最最上级的锦堂老人回复：“批准用银，皮草上交。” 　　然后小张得了几身过冬的毛皮大衣。 　　萧靖是占了大便宜的美妙心态，他跟老婆讲起这事：“……不知道是哪个大傻子，这么好的皮毛只卖十两。果然开放大同是有好处的，那里的便宜真好占！”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达延汗和鞑靼部的资料。 　　关于鞑靼部的经济情况，有参考明朝《确议封贡事宜疏》：“北虏散处漠北,人不耕织,地无他产。虏中锅釜针线之日用,须藉中国铸造。紬锻绢布之色衣,惟恃抢掠”。还有部分资料：“衣用全无，毡裘不奈夏热”“生锅破坏，百计补漏之，不得已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 第742章 朱厚照做好人（33） 　　◎明武宗的锅◎ 　　来到大同的第一天, 阿尔住进去瓦片屋顶的驿馆。他睡不着，推开窗户, 看到夜幕上的一弯月牙, 瞧着跟家乡的月亮差不多。 　　“这里的房子真好。” 　　“我今天吃了炒肉，很香，跟皮囊子煮肉是不一样的味道。” 　　“我想给父汗买一些丝绸回去, 天热的时候应该穿丝绸衣服。我再给哥哥们买点绢，绢比麻布贵多了，穿绢衣才是贵族该有的气派！” 　　少年在窗边自言自语, 直到夜深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第一次出远门, 没有意识到夜间会降温，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说话开始带着鼻音。 　　“阿莫大叔，早啊！” 　　阿尔拿袖子擦了擦脸, 他的眼圈有些发青, 但是他的精神很亢奋。他想着昨日“成功”的一次买卖，心想自己今日要大干一场，为部族换来更多的东西！ 　　“阿尔，看来你昨日休息得不好。” 　　阿莫大叔抬起头，他想要让小主子留在驿馆休息，但是阿尔说什么都不答应。少年胡乱往嘴里塞了一块饼，跑去马厩解下马儿的缰绳, 说要在城里好好逛一逛。 　　“阿莫大叔，我出去了！” 　　“啊，果然是小孩子呢……” 　　中年男人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当年头一次来到明人的城池, 好像也跟小主子一样兴奋, 怎么逛都逛不够。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小袋银子, 递给阿尔：“这是大汗，啊，不，老爷给我的。老爷说了，黄金很值钱，不要随意花出去，买东西付银子就行。” 　　这是达延汗怕小儿子出门乱花钱，特意交代心腹属下为孩子保管的。 　　“我 　　记得的！” 　　阿尔紧紧地握着钱袋子，一脸兴奋地冲出去了。他昨日见识过白银的消费能力，十两银子能够买好多麻布！ 　　他牵着马儿在城里四处乱窜，眼神看着各家叫卖的铺子，心里却有着大大的疑惑：“明人的丝绸比麻布要贵吧？绢比麻布要贵吧？” 　　“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丝绢？” 　　“唉，父汗没有告诉我丝绢值多少钱……” 　　他在路过临街的一处小楼，门边挂着一盏红红的灯笼，灯笼上面画花卉和美人的图案，跟父汗某一年送给他的礼物很像。他停下来瞧灯笼的时候，头顶不慎被什么砸了一下。他抬头往上看，一个脸上扑满粉的女人正站在楼上，一手正推开窗户。 　　“嘿，小兄弟。”女人笑着冲着他招手，“夜里来玩啊，我是大同婆娘。” 　　“我又不认识你，我哪管你是谁家婆娘。” 　　阿尔飞快地从楼下跑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遇上了当地的黑话。“大同婆娘”在大明的内涵，相当于扬州的瘦马。 　　少年凭着记忆找到昨日的集市，他找到之前的那一家布坊，可惜那里卖的棉布和麻布最多，没有丝绸。他听得有清脆的打铁声音，叮叮咚咚的，富有节奏的韵律。 　　“你这是卖锅吗？” 　　他快步走过去，问铺子里的铁匠。 　　“卖！”铁匠撸起袖子，继续敲着手里的锅子，“我的锅可不便宜，铁刀铁剑不卖。而且你要是买锅，一人只能买十个锅，不论大小。” 　　皇帝下令，说是不可以卖铁制武器给外族人的。至于限购的缺德主意，是万岁为了防止外族人把铁锅融了，拿去做武器的。 　　铁是大明的战略物资。 　　据说到了万历年间，大明的工艺发展迅猛，朝廷专门卖给蒙古人的“铁锅”熔点变得很高。那个时候铁锅不限购，鞑靼人想要熔化后铸造兵器完全做不到。萧靖有些可惜，如今暂时没能攻克这个合金熔点的技术难题。不然朝廷光靠着卖锅，能够挣很多钱。 　　阿尔盯上早已做好的一排铁锅，他指着最大的那几个，说：“我不要刀剑，我只要锅！我要背好多口大锅回去家乡，给哥哥们和父亲都送上一口大锅。”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铁匠：“请问，请问……你家的锅能做那个炒菜吗？” 　　在部族里头，铁锅是一种很稀罕的东西。谁家的婆娘能有一口铁锅做饭，这算是一户比较富裕的人家。因为没有会造铁锅的族人，锅坏了也不舍得丢，拿泥巴糊上晒硬又继续用。 　　不仅是鞑靼部的人缺锅，瓦剌人和兀良哈人也缺锅。大明的穷人说日子很苦，揭不开锅，而蒙古的穷人是压根连锅都没有。从前大明愿意和蒙古人通贡互市的时候，鞑靼人好歹能买到一口锅。等到弘治末年大明关闭国门，大家连一口锅都买不上了。 　　至于史书上说的，当年的元朝江山如何富丽繁华，蒙古人是如何吃香喝辣。子孙们退回到大漠和草原，想象不出当年的帝国该是何种模样。 　　在阿尔的幻想当中，那群占据中原的祖先应该能用上铁锅，天天吃炒菜吧？ 　　蒙古人能造铁盔甲，但是对于铸铁锅的技术尚未掌握。 　　少年拿出自己兜里的银子，迫切地问：“大的锅要多少钱吗？我要买能炒菜的锅！” 　　铁匠停下了手里打铁的动作，想了想：“那口大锅要一两半银子，最小的那种铁锅要八钱银子。” 　　他的价格是开得偏高一些，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谁知阿尔不假思索地说：“一两半就一两半，我要买十口大锅！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再喊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帮我背锅。” 　　少年答应得爽快，惹得铁匠愣住了，早知道他是不是可以开价再高一些？ 　　明人低估了蒙古人对于铁锅的追求。 　　阿尔骑着马回到驿馆，阿莫大叔听他说有人卖锅，双眼一亮，大呼一声：“儿郎们，跟我走！” 　　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是以为什么不良团伙聚会。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鞑靼人围住了铁匠的铺子，他们人多，依照“每个人限购十口锅”的政令，他们能买数百口锅。阿尔把父亲给的金链子拿出来，用黄金付了自己十口锅的价钱。 　　明朝早中期，黄金对白银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五左右。阿尔三两三的金链子刚好能换来十口价值一两半白银的铁锅，铁匠一手收钱一手交货，然后给阿尔找回来几颗碎银子。 　　有力气大的族人帮阿尔背着大铁锅，他们一人背着一口，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一路躲着瓦剌人和兀良哈人，生怕其他部族的人看到他们的锅，要把那么珍贵的锅抢走/偷走！ 　　“我摸到了铁锅，好硬！” 　　“嘻嘻，我还敲了一下那个锅，咚咚响的。” 　　“大汗叫我们出来卖马，我们把马卖了，不如全部换成铁锅。回去的路上干脆不要骑马了，多换两口锅。” 　　“我看这样行！” 　　身为小头目的阿莫大叔听见族人们窃窃私语，他对于他们的想法并不反对。大叔他家的锅坏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补好。他组织族人在集市上卖马，把得来的钱全部换成铁锅。 　　他们在集市上遇到有卖火柴的人，大多数族人嫌贵，不愿意买。只有阿尔瞧着觉得好玩，用自己的宝马换了一兜子火柴。 　　鞑靼人的探子在郊外看到有明人在开垦农田种地，绿油油的一大片嫩叶，他忍不住嫌弃，认为种青菜没啥意思。要是种的粮食，他们可以在秋收之后过来抢劫。 　　十日后，按照和大汗约定好的日子，一群参加互市的鞑靼人急匆匆地从大同撤出。阿尔自己背着一口锅，靠着两条腿，走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才走到鞑靼部的势力范围内。 　　少年看到大哥骑着马过来接他，他可高兴了！ 　　“喂，大哥——” 　　“我在这儿呢！” 　　“大哥，我给你买了一口很大的铁锅！我买了火柴，能够用来生活做饭！我买了很多麻布，拿去给你家孩子做衣裳！” 　　图鲁翻身下马，一把扛过弟弟背着的大锅。他这个蠢弟弟哟，出一趟远门花的时间比别人多，连自己的坐骑都没了。 　　“你的马呢？” 　　“换了这个。” 　　阿尔接下腰间的袋子，从里面捧出来好几盒火柴。他举着火柴盒，很开心地说：“大哥，你瞧瞧上面的画，有男有女的，多好看啊。我听那些明人说书，讲的是水浒传的故事。我才听了三天，还没听完那个故事，你帮我抓一个大明的说书人回来好不好……” 　　“好好好。”图鲁满口答应。 　　一个大明的说书人而已，等他什么时候去大同打劫，直接抢回来就是。 　　回到部族之后，图鲁领着弟弟进去父汗的皇帐，达延汗看到小儿子平安归来，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的语气有些责备：“阿尔，你怎么出去那么久？要不是有阿莫带着，我差点要出兵把你捉回来了！” 　　“我们的马没了。”阿尔觉得有些委屈，“我猎来的皮毛换成了山那样高的麻布，金链换来了十口铁锅，马匹换了一袋子火柴。我想着家里那么多人，六个哥哥和大姐姐、还有父汗，我送你们一人一口锅。” 　　达延汗知道是自己错怪小儿子，表情有些尴尬，当即转移话题：“你不是买了十口锅吗？给了我们之后，剩下的两口铁锅打算怎么处理？” 　　“当然是我自己用一口！”阿尔拍着胸膛，“剩下的那一口，留给我以后的婆娘。” 　　旁边的图鲁忍俊不禁：“弟弟长大了，开始想婆娘了。” 　　阿尔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在城里的见闻：“大同的房子是青砖的，卖东西的人有很多，还有那个什么大同婆娘。有婆娘喊我们去玩，我们为了看守那几口铁锅，夜里从不离开驿馆。好像瓦剌人去玩了，然后他们换来的铁锅被兀良哈人偷走，哈哈哈哈，可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的“大同婆娘”，参考自：《五杂俎》云：“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雅好，皆边寨之所无者。市款既久，未经兵火故也。谚称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云。” 　　关于明朝的蒙古人缺锅，有参考《明经世文编》：“铁锅为虏中炊煮之日用。每次攻城陷堡。先行摉掠。以得锅为奇货……生锅破坏，百计补漏用之。不得巳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此各边通丁所具知也。”打仗抢东西，第一反应是抢锅。 　　明朝和瓦剌打仗的起因竟然是因为广东的锅，《天顺日录》：“又说买锅一节，此铁锅出在广东，到京师万余里，一锅卖绢二疋。（瓦剌）使臣去买，止与一疋，以此争斗。”疋是匹的通假字，大概是一口广东锅运到北京价值两匹绢，而当时的绢价大概在每匹0.6到0.8两白银，折合一口广东锅在北京要价一两半银子左右。感谢在2021-10-26 21:45:17~2021-10-27 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3章 朱厚照做好人（34） 　　◎明武宗得两条风干牛腿◎ 　　因为开放互市, 大同比往日更加繁华了。 　　蒙古人牵着大量牛马进城，满心欢喜地换回去铁锅、茶叶、食盐和瓷器。边军在城池以及附近的村寨四周巡逻, 等闲宵小不敢作恶。 　　总体而言, 城里的治安还算过得去，没有出大乱子，经济渐渐繁荣起来。明人和蒙古人暂时能和谐相处, 偶尔有几个想要偷鸡摸狗搞事情的，早被抓到牢里关着。 　　巡抚大人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商队，认为这些完全应该值得写进去他的政绩, 指不定以后仕途能步步高升。他还记得在御前当宫女的刘姑娘, 吩咐幕僚：“若是收到一些好的货物，不妨送两车进京，以同乡亲戚的名义。还有那个种的红薯, 等秋收之后专门差人送一车大的过去, 叫姑娘尝尝鲜。” 　　他想的是，刘姑娘养在皇帝面前，肯定不缺那一口吃的红薯。如果她愿意在万岁面前说一嘴，万岁见他种红薯认真，会不会嘉奖他呢？ 　　甭管刘姑娘是祖籍哪里的人士，反正巡抚把她当成是山西大同人。大同女子生得漂亮动人，在国内是很有名气的, 谁知道以后能不能出一个大同的娘娘？ 　　张嫣留了在京城的地址，让送礼的人先送到刘良手里。刘姑娘的面子大，寻常人见不到她，只能找她老子。 　　刘良领了镇国大将军府教授的九品官职, 觉得这样已经是顶好的日子。他跟着王先生读书, 如今别说书读得怎么样, 起码毛笔字写得方正，姑且算练出来的。他时常背诵经义，知道礼义廉耻的道理。 　　外头有人上门送礼，可把他吓坏了！ 　　他把门打开，往外瞧着：“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请问是不是刘教授？”那人笑着说话，“是刘姑娘叫我们来这里的，都是乡里的老亲，我家老爷让人把家乡的特产带过来，说是刘姑娘知道的。” 　　刘良：“……” 　　他闺女知道个屁！ 　　他闺女有什么亲戚，他这个当爹的能不知道？ 　　刘良一脸懵，他压根不认识眼前这群人。可是那人见他不收礼物，干脆把东西卸在门口就走了，只留了一句“我家老爷是山西大同人，刘姑娘之前认识的”。刘良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先把东西搬进去院子里头。 　　他把包裹拆了，发现有好几十张上好的貂皮，还有一匣子蓝宝石和红宝石。还有两条风干的牛腿，瞧着特别大，敲下去硬梆梆的，估计啃着能把牙齿蹦下来。 　　他差人给宫里的张嫣送信，说想要请她回家一趟。三日后，萧靖带着张嫣出宫，他们来到刘良住的地方。 　　“……你说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刘良一见到闺女，那叫一个又急又气。他把张嫣拉到一旁，顾不得万岁在旁边，想要骂醒她：“你那么小一个人，能办多大的事情？外头的人给你送来许多东西，礼是那么好收的吗？你没能把事情办成，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你！” 　　“收礼的事情，万岁也知道。”张嫣提前给她爹打预防针，“这叫孝敬，我不是谁的孝敬都收的。” 　　若是哪天她成了大明的皇后，想要冲上来巴结她的人会更多。她心中有数，这点礼物其实不算太过分。瞧着张家国舅的做派，从前收田地按千顷万顷来算的，那叫一个猖狂！ 　　刘良吐槽闺女：“你一个小孩子，头发都没长长，别人还孝敬你？孝敬你爹还差不多！” 　　张嫣打着哈哈：“所以我才让人把东西送过来，孝敬爹嘛……以后孝敬爹的人恐怕会有很多，爹见多识广，别人若是鼓动你做事，你千万不要答应。”家里什么都不缺，不容易升出贪婪的心思。穷人乍富的下场大多不会好，因为没有那个度。 　　她想要刘良把握好那个度。 　　“小祖宗，你把心安到肚子里去吧。”刘良摸了摸姑娘的脑袋，觉得闺女像他，是精明通透的性子。 　　他见万岁今日陪着姑娘出来，可见姑娘在御前还是很得脸的。他私下问张嫣：“万岁对你还好吗？他有没有打你？你最近可还有读书识字？” 　　张嫣如实回答：“我的日子过得好，没有挨打。平日里端茶倒水都是别人的活儿，我有空就跟豹子玩，有读书的……” 　　“宫里还养豹子？”刘良震惊，把猛兽养在身边多危险啊。 　　张嫣解释道：“先帝爱养豹子，所以万岁跟着养，不稀奇。豹子温顺得很，吃得不算多，没有老虎和熊那么凶。” 　　明朝皇帝爱养猛兽，玩豹子的有好几位。明成祖永乐大帝和明宣宗都喜欢养豹子，祖孙二人养了若干只金线豹和玉豹。朱厚照他爷爷、成化皇帝养三十几只土豹，朱厚照他爹、弘治帝养了一只金线豹和二十几只土豹， 　　万岁如今只养着一只金钱豹，他的这一项爱好对比祖宗们来说，算是非常俭省了。 　　萧靖今日陪着老婆回娘家，他抬头往屋梁上看，好家伙，是头顶两条黑黢黢的大粗腿！ 　　万岁仰着脖子，在屋子里咽口水。甭管味道好不好吃，风干的牛腿看起来很大，大的食物能够轻易引起人类的好感。 　　刘良搬来梯子，亲自爬上去，把两条风干牛腿从上面解了下来。他替女儿向皇帝告罪：“……小儿无知，收受别人的礼物。有人送来两条牛腿，我不懂怎么吃，就一直挂着。万岁今日过来，干脆把它带走。” 　　“这两条牛腿可是好东西！”萧靖乐了，“成吉思汗的军粮不过如此。” 　　他知道这是大同那边送来的礼物，应该是当地巡抚跟蒙古人买来的牛腿。牛腿风干之后的质地十分坚硬，砸到人身上的效果估计跟板砖差不多。 　　他让张嫣给大同那边写信：“那边给你送礼物，你给他们一条发财的路子，就说让他们跟蒙古人收羊毛，京城和南京的纺织厂能吃得下。羊毛纺线之后织成的衣裳很暖，反正最近天气热，羊毛能换钱，傻子才不干。” 　　张嫣三言两语把信写好，寄了出去。 　　有些时候皇帝下达政令，好声好气说话，底下那帮人当耳边风。反倒是宫女小张的这点靠礼物维持的塑料关系，她说过什么，旁人愿意去听。 　　大概人的思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白得的东西不稀罕，偏偏很珍惜自己费了大力气、要花钱得来的。 　　万岁拖着两条大牛腿回家，直接送去厨房。御厨们瞧着硬梆梆的风干肉，为了做这个东西是费尽心思。成吉思汗的大军只要果腹，不求味道，自然是把牛肉脱水，做得越硬越好，便于保存。 　　可是眼前的肉又干又柴，咬得腮帮子发软才能咬下来一小片，怎么叫万岁去吃？ 　　“先切薄薄的七八片端上去，叫万岁尝一尝原味。用一斤肉来炖汤，牛肉要配萝卜。”最后掌勺的大太监拍板，“再切两斤好肉，剁碎再拌葱姜，看能不能弄出来一个馅儿，拿来烙一道牛肉饼。牛腿肉太瘦了，馅儿要和一些肥肉进去。” 　　萧靖坐在乾清宫的暖阁，豹子一看到他和张嫣回来，飞快地冲过来，一把力气差点能把人扑倒。他一把抓住豹子的爪子，摸了摸它肚子上的肥膘，语重心长地说：“金娇娘，你又胖了。” 　　“呜呜……” 　　金钱豹扭头去看张嫣，大约并不认为自己很胖。 　　它可能觉得自己很美。 　　张嫣把豹子搂在怀里，她日日跟它玩，豹子对她和皇帝一样好。她见有宫人送上来一盘切片的风干牛腿肉，自己先尝了半片，口感太硬了。 　　她随手把吃剩下的肉片塞到金娇娘的嘴里，一片一片地喂它。这个风干牛腿并不是太咸，豹子可以吃。金娇娘吃得十分起劲，它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咀嚼时候的样子不显得凶残，反而特别可爱。 　　萧靖同样吃着费牙，叹了一口气：“当年的蒙古大军能生吃这个风干牛腿充饥，兵贵神速，打下那么大的一片江山。要是让我领兵的时候天天吃这个，我可能腮疼胃疼。” 　　他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娇生惯养。 　　晚饭的时候端上来一道清汤，汤里漂浮着牛肉块和萝卜，口感清甜，喝着滋味不赖。主食除了香米饭，有一盘牛肉馅饼，烙得像是胡饼的模样，外层撒了芝麻，里头是牛肉混搭猪肉的馅儿。 　　小张拿了一块饼，一咬下去，外皮是脆脆的很香，内里的肉馅汁水特别饱满，既有牛肉的浓香，又有猪肉的油润。为了把风干牛腿做得好吃，御厨们在馅饼的调制上费了老鼻子劲。 　　她有些惊喜地说：“这个饼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两个。”萧靖自己捧着一块牛肉饼，三两口下肚，意犹未尽。他再拿了两块饼，吃得满嘴流油，十分过瘾。 　　豹子凑过来也想吃，被他推开赶走。 　　万岁喝了一声：“去去去，这个咸的，放了香料，你不能吃。你今天吃了七斤羊肉，咋馋劲还那么大啊……” 　　豹子垂头丧气地躲在桌子底下，蹭了蹭自己吃饭用的大盆。 　　吃完晚饭，萧靖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想起在各地推广红薯一事。他在去年把人请到北京开会，目前大家表现出来的工作态度还是比较好的。依照大同巡抚对待张嫣的态度，他有一个猜想：“指不定今年秋收的时候，嫣儿又能收一波礼物。说来真稀奇，明明你这辈子是太原人，太原府毫无反应，反倒是大同府哄着你……” 　　作者有话说： 　　我饿了，突然很想吃牛肉馅饼。 第744章 朱厚照做好人（35） 　　◎明武宗的网红纺织机◎ 　　大同巡抚收到了张嫣的来信, 越发觉得投资刘姑娘是一笔很值得的事情。他想得明白，刘姑娘人小见识少, 她连宫门都出不了, 她能作北京纺织厂和南京纺织厂的主儿？ 　　巡抚大人一脸兴奋地跟幕僚说：“这封信必定是万岁爷指示刘姑娘写的！” 　　一点皮毛、宝石和两条牛腿，实际能搭上皇帝的关系，完全不亏好不好！ 　　大同这边风风火火地搞贸易, 巡抚大人派手下跟蒙古人收购羊毛。绝大多数人搞不懂这位的想法，但是他愿意拿钱换羊毛，谁不乐意把他当大傻子宰割？ 　　“别人买羊毛, 是连皮子买的, 好做成毛毯……” 　　“这位可好，他不要最值钱的羊皮，他只要毛！” 　　蒙古人觉得这位大人是一个绝世罕见的傻子, 傻子花大价钱买来臭烘烘的羊毛。而巡抚大人也觉得别人是傻子, 他差遣门人去收购羊毛，赚来的钱是他的家业。他是买卖羊毛的第一人，搞钱的事情永远都是跑得快的吃肉，跑得慢的吃屎。他跑得这样快，岂不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等他的羊毛买卖做稳之后，他成为行业的老大，往后数年的羊毛产业还不是他说了算？ 　　类似垄断的意思。 　　大同这边的经济是越发兴旺, 大部落的贵族会用牛马换来锅、食盐、茶叶、瓷器和丝绸。一些小部落的牧民会驱赶着羊群过来，他们专门做羊的生意。第一步割下来的羊毛卖一个价钱，第二步卖羊皮，皮子能加工成鞋靴和衣裳等物, 最后卖的才是光溜溜的羊肉。 　　因为卖的人多了, 一时间大同的羊肉和牛肉价格比猪肉、鱼肉还便宜。百姓走在集市上, 能听到响亮的叫卖声—— 　　“牛肉，昨天现杀的牛！一斤牛腿肉只要十二厘！” 　　“肥羊，带膘！一斤羊肉只要十厘！” 　　有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经过，她停下来看着屠夫铺子上的鲜肉。她看上一条颜色鲜红的羊腿，伸手摸了摸，是干爽的，没有掺太多水。她脆声问：“羊肉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屠夫嘿嘿一笑，道：“六娘子要是买上四五斤肉，我给你搭上一个羊头如何？羊头拿来熬汤，放点花椒香的很……” 　　妇人翻了一个白眼，花椒的价格日益疯涨，被一群蒙古人抢得高了。她若是炖一只羊头，需得花上一把花椒去配，太浪费钱。蒙古人来了城里做买卖，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羊肉变得便宜，坏处是蒙古人爱买香料回去，香料变贵了。 　　“我不要搭的羊头。”妇人指着一堆腰子，“把这些都给我，我拿回去给我家的补补。” 　　“好嘞。” 　　屠夫一下子砍下整条羊腿，上称，有七八斤重。买菜的妇人也是豪爽，她把沉甸甸的羊腿连同羊腰子放到篮子里，给钱，走了。 　　牛羊肉的价格便宜，在大同吃得起肉的人变多。如今人们能过上吃肉的日子，如果这都不叫好日子，还有什么叫好日子？ 　　大同的发展是瞒不住其他人的，往来的客商都说大同有钱，传来传去竟然叫大同得了“小江南”的美名，说是这个地方跟江南一样繁华富裕。大同是明朝九个军事重镇之一，同为九边，旁边还有一个太原。 　　太原是晋王一系世袭的封地，第一代晋王是太//祖皇帝和马皇后的第三子。如今的晋王朱知烊是第八任晋王，他得知大同的形势一片大好，心里有些不舒服。 　　就好比“我年年都考第一，旁边的学渣竟然偷偷努力，企图卷死我”的心态。 　　这十几年以来，山西地区一直以太原府为中心。若是在三四年之前，大同可比不得太原。 　　虽说大同也有世袭的代王，可是现任代王的父亲在孝期荒淫，曾被皇帝废为庶人。期间大同府十年没有藩王，要不是看他家老的小的实在可怜，弘治皇帝也不会把庶人的儿子重新封为代王。代王一系当了十年庶人，他家被吓破胆子，从此不再料理当地的军政要事。代王不插手大同的事务，只管自己王府的一亩三分地。 　　晋王从前暗暗瞧不起代王，他努力上班，别人不上班。 　　可是人家啥也不干，封地发展得比他好。代王又得了一个儿子，对方给晋王发帖子，这下可把晋王气坏了。 　　代王从前已有一个庶长子，这会儿他再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两个儿子。 　　晋王他没有儿子，一个娃都没有。 　　“他家又得一个孩儿，这是喜事，你差人送些礼物过去。”晋王跟晋王妃说话，叹了一口气，“只怕大同富庶，别人瞧不上我们这边的东西。” 　　好些在太原的商人拖家带口地搬去大同，因为大同的机遇多、能发财。晋王没法子拦着别人不许走，他心情不好，连带对种植新粮没那么上心。皇帝说种红薯，晋王胡乱开四五处庄子，让佃户先种下去。 　　晋王妃待他走后，忍不住抹眼泪。她跟心腹嬷嬷说话：“王爷这是怨上我了，要是我挣气能生下一男半女，哪里能任由代王写信过来奚落？这些年来有不少进府的新人，可是她们饭没少吃，一个肚子中用的都没有！” 　　“若是当年那个姓刘的孩子能留下，再养几年定能为娘娘所用。”心腹嬷嬷觉得惋惜，“可惜后来他们父女没有再上门，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 　　晋王妃用帕子轻轻擦脸，道：“恐怕是个福薄的，担不起那一份大福气。” 　　远在北京的小张—— 　　她抽空给萧靖打了一条围巾，踮起脚，套在他的脖子上：“好看不？暖不暖？” 　　“暖啊！”萧靖哪里敢说不好，他热得脖子上都是汗，“织的真是好极了！天凉的时候我要日日戴着！” 　　听得他这样说，张嫣特别高兴。她指着围巾上面的动物图案，问：“舅舅可看出来是什么？” 　　萧靖低头把围巾解下来，仔细观察着花纹图案。他欢喜地说：“这只带芝麻点的胖橘可真好看，十只橘猫九个胖……” 　　“呜呜呜呜呜——” 　　金娇娘很不服气地扑过来，张嫣把豹子抱住，气鼓鼓地说：“才不是橘猫，是金钱豹……金钱豹可难织了，我用毛线戳了很久……” 　　萧靖立刻改口：“这不是你的错，是娇娘的错。它长得太胖了，它像橘猫。” 　　早在夏秋的时候，北京纺织一厂用收来的蒙古羊毛纺成毛线，在珍妮机的加工之下，纺线的速度尤其快。起初厂子卖的是毛衣、毛裤和围巾，在京城狠狠带了一波风潮。 　　可是这样还不够。 　　万岁嫌弃工人纯手工织毛衣太费时间，他找到复刻珍妮机的宋景。他说：“你先学织毛衣和织围巾，试着研究出来编织的机器……比如你把羊毛线缠在这个齿轮上面，不停地握着把手转啊转啊，机子能够直接把围巾和毛衣织出来。” 　　他在现代看过这种网红纺织机，在淘宝上面十分热销，大约几十块钱能买到一台。 　　什么叫工业大明？ 　　工业大明当然要搞事，搞事，搞事！ 　　既然万岁交代下来，宋景对待这一项任务十分认真。他学织毛衣围巾，在家闲埋头苦织。妻子张氏笑话他：“你这又是捣鼓什么东西？你这个羊毛线比丝线粗太多，可不好织成布料……” 　　“等东西做出来了，那可不得了！”宋景头也不抬地说。 　　他从厂子里得了好几筐羊毛线，不要钱，这是皇帝给他研究的“经费”。他给老婆孩子分别织了围巾，张氏戴着一条玫红色的围巾出去，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说好看、稀奇。别人问张氏是不是一厂的围巾，张氏不说自己家里有一个织男老公，只夸一厂的东西就是好。 　　她吹嘘：“这是新款，还没有上市呢。你们买不到的，只有内部职工能买到。” 　　邻居羡慕地说：“原来是这样，你家有这样的关系，真好啊。” 　　等到宋景的孩子们拥有四五套毛衣毛裤之后，老宋研究的毛衣纺织机终于有突破性进展。他用竹子造了一个近似石磨模样的机器，旁边带着一个把手，只要用手一直摇着，机子能不断地把毛线织成布。 　　熟练的工人配上这个毛衣纺织机，大半天的时间能织出来一件毛衣！纺织厂生产毛衣的速度越发迅速，万岁大手一挥，南京的纺织厂很快配上这个机子。 　　连带皇宫也有这个纺织机。 　　去年豹子穿了破洞牛仔装，今年张嫣想给金娇娘做一身毛衣。得亏她的手艺不好，用机器转出来的毛衣一个洞接一个洞的，很是漏风，不会把豹子闷坏。 　　萧靖一边看着她摇着毛衣纺织机，一边逗着豹子玩。他在那里自言自语：“娇娘又要有衣裳了？高兴吗？你瞧瞧你妈，她给你做这个衣裳可费心了，连我都没有……” 　　得亏万岁这一套说辞没有被外人听见，不然会吓死人。 　　他认豹子当小孩，小张是孩子他妈，推理可得他俩到底是啥不正当关系。 　　作者有话说： 　　关于牛羊肉卖得更便宜，有参考《中国物价史》关于明朝万历年间宛平县（北京一带）物价的描述：“猪肉斤二十厘，牛肉斤十五厘，羊肉斤十五厘，鲜鱼斤二十厘，大鱼斤二十四厘……”明朝禁止吃耕牛，但是蒙古人卖过来的牛不算。因为明朝和蒙古贸易当中有大量牛羊输入，所以明朝尤其是九边地区（九个边境军镇），牛羊肉价格比猪肉便宜。 　　“厘”是较小的白银度量单位，两以下有钱、分、厘、毫等单位。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一分等于十厘。 　　参考《中国物价史》理解当时的物价，一斤米“二厘八毫”、一斤面粉“七厘”，一个搬运工人一天的工资是“五十厘”。搬运工人干活一天能买大约三斤牛肉，买几斤米。肉类的价格并不算特别贵，但是其他东西比较贵。如白糖一斤“四十厘”，花椒一斤“四十八厘”，棉花一斤“六十厘”，这在我们今天是没有办法想象的，一斤白糖或者棉花的单价竟然相当于好几斤牛肉。 　　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买过那个织毛衣的网红纺织机，用手摇着就能织出来……我没买过，但是看到好多人买，我觉得以我的手残程度还是直接买毛衣算了，我估计是学不会的。 第745章 朱厚照做好人（36） 　　◎明武宗册封瑞兽当康◎ 　　秋天是收获红薯的时节, 野外的动物可比人类聪明多了。 　　山西大同城郊的一大片荒地被开垦出来，专门拿来种红薯, 旁边盖了草棚和木屋, 有巡逻的护卫队专门守在田边。巡抚大人有自己的考量，若是红薯种得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红薯种不出来, 百姓用自家种粮食的田地改种红薯，那可是要颗粒无收的！ 　　“朝廷发下来的本子写着，说北方种的红薯是秋天成熟的。”巡抚大人捧着一本《红薯种植手册》进行研究, 心中十分疑惑, “可是秋天究竟是哪个月份？七月、八月还是九月？若都是八月，到底是八月初收成还是八月末收成？” 　　因为全国的天气情况完全不一样，北方的九月夜里会落霜, 南方九月份还能穿短袖。即便是都是北方地区, 河北、山西甚至新疆的天气能一样吗？ 　　故而萧靖让太监编写《红薯种植手册》的时候，没有写采收的具体日期，只说大约在秋天收获。 　　巡抚大人派人到田里日日瞧着，每日都挖一铲子下去，看地里的红薯根茎长得如何。起初的小红薯长得跟生姜差不多大，好多人以为已经长成。 　　心腹捧着一窝红薯跑过来，上面还戴着泥：“大人, 这个红薯长那么大了，是时候挖吗？” 　　巡抚眯着眼睛，对比着册子上的描述：“先不用挖其他的，册子上写着一个红薯能长到一斤重甚至好几斤的。且再让它长几天吧, 指不定能生得更大。” 　　他看见这一窝小红薯挨挨挤挤的长着六七个, 若是它们都能长到一斤多的个头, 长成之后能填饱多少人的肚子？ 　　大概是古代的生产力限制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剩下的红薯在地里继续长了半个月，吸收着土地里的养分，个头变得越来越大。最先发现红薯成熟的，其实是闻着味儿的田鼠。大的小的田鼠全家出动，专门挑着各大的红薯啃，这群天杀的小孽畜每个红薯都吃不完，非得咬新的，把红薯糟蹋了一个又一个。它们生得小，动作又轻，夜里集体行动，竟然没有人发现。 　　驻守的护卫队防备有人过来偷粮种，防备对面草原上的蒙古人，偏偏没有防备这个小东西。 　　田鼠吃得过瘾，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让野猪知道了。 　　郊外田地靠山，山林里的野猪急着长秋膘，好熬过即将到来的艰难冬天。野猪父母拖儿带女，两头大猪带着十几只小野猪，在夜色的掩护下冲进去红薯地。它们把地里的红薯拱出来，毫不犹豫地在嘴里嚼着，嚼得咔咔作响。 　　一两个红薯哪里能够满足一群野猪的胃口，十个八个红薯也不过是溜溜牙缝。野猪闹出来的动静比田鼠大多了，守在红薯田边缘的护卫队当晚发现了情况。 　　一个小兵抹黑爬起来，惊慌失措地说：“快起来，大家快起来！地里有东西，发出很大的声响！” 　　“豹子和狗熊都不是吃素的，肯定不是豺狼虎豹。”护卫队一群人抄起家伙冲出来，他们举起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天空，惊呼道：“是山豚，山豚！” 　　“点火，点火吓跑山豚！有没有大锣，敲锣打鼓也行！” 　　“快，回去把铠甲穿上，再活捉这群畜生——” 　　护卫队的人选是从大同边军当中抽调，众人除了起初的少许惊慌以外，倒没有特备害怕。大概是红薯太甜，直到众人换上铠甲拿出长矛冲出来的时候，这群野猪竟然还没有走。 　　然后它们活该被抓了。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公野猪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对于关着自己的临时猪圈视若无睹。母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慌地依偎在公野猪身边，一群小猪崽子吃饱了红薯，睡得正香。公野猪的两对獠牙比人的巴掌还长，牙齿尖尖冲着天空，看起来比龅牙仔还像龅牙仔。 　　别的公野猪只有一对獠牙，它有两对！ 　　护卫队将野猪偷红薯事件上报给巡抚大人，一来是询问要不要收红薯，再不收怕是被野物祸害完了；二来问野猪要怎么处理。 　　到底是将野猪上交给领导，让领导处理，还是说领导不稀罕，他们这帮人杀猪分肉吃？ 　　得到消息的时候，巡抚大人恰好有空，他往红薯田来了一趟，先说了要采收红薯的重要决定。然后他到猪圈定睛一看，两眼一瞪，说话忍不住颤抖。 　　“这可不是寻常山豚，它是当康啊！” 　　“难怪红薯如此高产，长得密密麻麻的，一亩地能产出那么多！” 　　“感谢苍天，多亏当康带过来的丰收和粮食！” 　　他身后有人嘀咕：“大人，这不是山豚，还能是啥？那个什么当康能杀了吃肉吗？” 　　“谁要是敢杀瑞兽，我把他给杀了！”巡抚大人一脚踹过去，激动得破口大骂，“这是老天爷赐给大明的珍宝，当康是要送到京里进献给陛下的！” 　　就这头贪吃的野猪？它是瑞兽当康？ 　　它配吗？ 　　远在京城的萧靖收到消息，大同巡抚说要给皇帝进献祥瑞，不由得一阵靓仔无语。 　　别人当皇帝，瑞兽都是漂漂亮亮的白鹿和白象，再不成弄个值钱的犀牛也行。结果轮到他这儿，地方官员说送一头特别丑的野猪给他，专门派军队护送瑞兽当康及其“妻儿”进京。传说中的当康是一种瑞兽，当康长得像猪，有四根大獠牙，爱在庄稼地里跳舞，给这片土地赐福。当康出现，会给天下带来五谷丰登。万岁为了表示对瑞兽和江山社稷的重视，应当耗费重金，找好场地和人手，弄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感觉经费在燃烧。 　　他跟小张吐槽：“要不是看在大家是同姓朱（猪）的份上，我都想尝尝这个龅牙野猪肉是什么滋味了。” 　　“我还没见过当康，到时候可要见见。”张嫣捂着嘴笑，她替他高兴，“既然有瑞兽出现，今年又有高产的红薯，不就证明万岁的皇位是天命所归吗？” 　　古人很信奉这样的营销。 　　正德皇帝统治的时候，可不止一个藩王要起兵叛乱。如今有了瑞兽和粮种，仿佛是老天爷对这个天子格外偏爱。 　　经老婆点醒，萧靖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几头野猪而已，又不是养不起，拿点豆渣和红薯菜叶就能养活。嫣儿你说当康是养在宫里，还是另外建一个宅院来养？” 　　“就养在乾清宫！”张嫣想了想，“如今当康的风头正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有损皇帝的名声。” 　　萧靖：“……” 　　养在乾清宫那么近啊？ 　　只是恐怕豹子要和野猪干架，也不知道谁能打赢谁。 　　皇帝下旨，他册封野猪成为“护国瑞兽”，对当康的存在表示肯定。既然当康成了护国神兽，肯定一路上都有人伺候的。大同巡抚命人建造一辆十分结实又华丽的牛车，请野猪上车。这公野猪自个儿上了车还不乐意，非得喊着母猪和崽子们一起上车享受。一群猪在牛车上滚来滚去，叽叽哼哼。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得亏牛的负重能力好，要是换作是用马拉车，估计野猪两口子压下去能跑死好几匹马。一路上有专人用红薯去喂野猪一家，野猪本来是为了吃红薯而下山的，大家都觉得它爱吃这个，使劲地喂。这下食物供给足够，一群野猪日渐圆润。 　　护送的人急赶慢赶，野猪来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九月。皇帝在北京南郊祭祀上天，发言感谢老天爷赐给他高产的红薯，又感谢瑞兽当康下凡相助。 　　“……当康出世，天佑大明！” 　　大臣们的表情有些兴奋，人人跟看热闹似的，瞅着祭坛上的那一头龅牙肥猪。万岁的表情十分严肃，内心有点无奈，他自己知道这是一场营销，估计会载于史册的营销。 　　萧靖用了一车红薯作为代价，顺利把野猪一家子十几口引回去紫禁城。豹子跳上墙头，对于野猪呲牙咧嘴地威胁。当康毫不示弱地张开一嘴牙，它四只獠牙又大又长，看起来模样有些可怕。 　　“张什么嘴？要团结友爱！” 　　萧靖翻出来一个大红薯，一下子把野猪的嘴给堵上，野猪顾着吃东西，没搭理嗷嗷叫的豹子。他叮嘱宫人们：“暖阁不要让当康进去，其他的地方都可以进。” 　　他怕这群野猪在卧室里拉屎，猪屎可臭了。金娇娘倒是可以进入暖阁，它一向听话，会在外面用特大号猫砂盆，从来不会弄脏屋子。 　　他一回来，张嫣高兴地从暖阁里跑出来。 　　她看见四只獠牙的大野猪，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但是她很喜欢小野猪，小野猪身上长着条纹，叫声嫩嫩的，模样特别可爱！ 　　啊啊啊啊，她被萌到了。 　　她捧出来一只洗脸的大盆，把洗干净的红薯放进去，又添了几个枣子和梨。瞅着有吃的，一群野猪围了过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表示要吃。 　　“好乖乖，要不要吃红薯？” 　　“乖乖喝水吗？” 　　“乖乖要不要水果？” 　　萧靖抱着金钱豹，瞧着张嫣把喂猪当成游戏。金娇娘特别伤心，呜呜地哭着，以为它妈不爱它了。万岁一边安抚着豹子，一边告诉它：“等到晚上，她肯定会重新喜欢你的！” 　　金娇娘：“呜呜？” 　　入夜，野猪被拦在暖阁外面，豹子睡在房间的小塌上。只听得外面像是打了一阵闷雷，然后是此起彼伏地闷响声，还有蹄子的踢踏声。刚睡着的金钱豹被猛地吵醒，刷的睁开一双金色的兽瞳。 　　“那是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响？” 　　张嫣拿被子蒙着脑袋，可是外面传来的声音好像打雷，特别响。萧靖早有准备，翻出来一对棉花耳塞：“……那是猪在找吃的，尤其是野猪，夜里是要活动的。现在是不是亥时了？这个时候猪拱槽啊，要吃东西的。” 　　“要不你下床去喂猪吃点东西？”小张推他。 　　“不喂，我困。”万岁打了个哈欠，“以后习惯就好，你养个安安静静的大猫多好，在家里养猪有这点不好……” 　　小张：别问，问就是后悔。 　　人在北京一环，刚躺下，她被一群饥肠辘辘的猪吵得睡不着觉，特别后悔。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猪会打呼噜，打得震天响那种。 　　今夜无眠。 第746章 朱厚照做好人（37） 　　◎明武宗盖的交泰殿◎ 　　第二天, 小张顶着一双熊猫眼爬起来。 　　她见萧靖刚下朝回来，揉着红红的眼睛问：“昨晚是不是你睡觉打呼了？还磨牙？” 　　她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 再度被一阵阵声音吵醒。她拿被子把头蒙住, 隔壁那个人大概怕她闷死，把她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我可要冤死了！”萧靖刚端起一只青花瓷茶盏要喝水，差点要呛着, “分明是猪爱磨牙，它们睡觉还会打呼噜。我们可不是只养了一头猪，而是大大小小十几只猪！” 　　小张苦恼：“咋办,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谁能想到养猪比养豹子还难！” 　　萧靖想出来一个办法：“没事, 我让人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先盖一个小破房，叫做交泰殿。当康一家搬进去交泰殿里面住，平日里你有空就过去那边玩, 抬脚走两步便是, 隔着百十米的距离应该不会太吵……” 　　如果后面的明清皇帝听到他这一番话，大概会呕死。 　　造孽啊！好端端的交泰殿成了猪圈？ 　　正德年间没有交泰殿，历史上故宫的交泰殿是在明朝嘉靖年间建的。如今皇帝住的乾清宫和皇后住的坤宁宫之间空了一大片地，万岁觉得那片地拿来养猪不错。 　　“交泰殿？这个名儿起的不错。” 　　张嫣真的被他骗到了，她以为交泰殿是他的首创。 　　“交泰”二字取自《易经》中的“天地交泰”，意为天地交融，万物通畅而得以生养。对于一群野猪而言, 好生养的标准—— 　　大概是吃得多，长肥膘？ 　　只花了数日时间，并不豪华的“交泰殿”建成。当康一家搬进去交泰殿之后，它们这个环境表示十分满意。地上铺着细沙, 一群野猪特备爱在沙堆里打滚。每日早中午的时候有人过来喂食, 当康一家每日能吃上三顿饭。 　　一日能吃三顿干饭, 搁在大明是顶好的日子。 　　便是地里种庄稼的农民，白天和晚上都是吃稀的，中午那一顿才吃干的。一群猪能吃得那么好，皆因公野猪是皇帝盖戳的“瑞兽”。 　　萧靖跟张嫣商量：“你看看以后哪一头小猪能长四只獠牙，我们要重点培养那一只小猪。等老当康不在了，后代里面要挑一只公猪出来，继承当康的名头。” 　　营销这种东西要持续地做，不然十几年之后传到民间，说是代表丰收的瑞兽当康死了？ 　　百姓们会怎么想？ 　　民间说不定会引起恐慌的！ 　　万岁重视这一群野猪，连带宫人伺候瑞兽当康十分上心。当康每日的主食为豆渣、细糠、红薯等粗粮，搭配五斤瓜菜。为了防止野猪缺乏微量元素，万岁特意让人在猪食里头拌了少许食盐、贝壳粉和牛骨磨粉。 　　等萧靖和大臣议事的时候，张嫣兴致勃勃地挎着菜篮子，跑到交泰殿喂猪。 　　这是小张最近十分沉迷的游戏，大约是现实版□□农场？ 　　刚吃过早饭，姑娘熟门熟路地来到交泰殿门口。她已经能辨认出来猪拱槽的声音，那代表着猪想吃东西。同样的，当康一家认得她这个长期饭票，竟然还能记住她的脚步声。 　　野猪们发现她来了，叫得更欢了。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当康一马当先地站着猪圈前面，旁边跟着的是体格稍微小一圈的母猪。十几头小猪从父母的身后跑出来，叽叽哼哼地叫着，伸长鼻子想要去拱姑娘地手。 　　“别急，都有，都有。” 　　张嫣挨个摸了摸小野猪的脑袋，当康长得凶，她是不敢摸的。她把自己挎着的菜篮子放下，从里头翻出来五六只雪梨和七八个柿子。昨日宫里收了一批板栗，她不知道野猪吃不吃板栗，只带了一小碗板栗过来。 　　她这一顿算是给野猪加的小甜点，正餐自有宫人们负责。 　　她把水果倒到当康的食槽里头，然后拿着板栗去喂小野猪。自从野猪们被挪到交泰殿之后，它们夜里吵不到她，这群小野猪再度成为了她的“乖乖”。 　　“乖乖吃板栗咯！” 　　“乖乖最近有长胖吗？” 　　“我摸摸，好像又胖了！” 　　她喂得精细，手心的板栗散发着香甜的味道，被小野猪一拱就吃到嘴里。板栗是煮熟的，她挨个把板栗仁剥出来的，剥得手指发酸才得了那么一小碗。她给每一只小野猪分了两粒板栗，没有剩的。 　　小野猪们还想继续吃板栗，拿鼻子去蹭她的手。 　　她轻声道：“没有啦，没有啦，明天再拿板栗来喂你们。” 　　萧靖刚下朝的时候，他在乾清宫没找到人。他早有预料，问伺候的太监：“姑娘又去喂当康了？” 　　“是呢！”小太监说，“刘姑娘把案上的梨子和柿子拿了，今早厨房送来一大碗煮的甜板栗，刘姑娘抓了两把。” 　　萧靖听着，笑道：“她拿着水果去喂当康，不算糟蹋东西，便由着她吧。” 　　小太监听在心里，万岁待刘姑娘一向宽容，她做什么都不出错。刘姑娘拿着万岁份例的水果去喂猪，她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小张喂猪喂得很开心，挎着空篮子回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萧靖正坐在桌子旁边剥板栗吃，已经剥了一碟有十几枚。他不习惯让太监把板栗剥好，反倒觉得自己剥的才有滋味。 　　“养猪小能手回来啦！”他抬头一看，调侃道，“猪有没有胖了？” 　　“我看是胖了。” 　　张嫣径直坐下来，她随手把万岁剥好的板栗仁塞到自己的嘴里，吃得十分香甜。她颇有兴致地说：“我今天发现它们更爱吃梨子，对柿子没有梨子那么喜欢。我早上剥了一回栗子，小猪崽子很爱吃……” 　　萧靖听着觉得不对劲，猛地拍大腿：“你多此一举啊！” 　　小张：？？？ 　　他解释道：“你看野猪本来是在山里生长的，它们在丛林找食物的时候，哪里有做熟的？树上的栗子掉了下来，别说是煮熟剥壳，便是带着外头有刺的大壳，野猪照样能把肉扒拉出来吃掉去。” 　　张嫣：“……对哦。” 　　她竟然给小野猪剥壳吃板栗，简直是太蠢了。她摸着自己的几个指头，因为剥板栗弄得有些疼。 　　敢情她是白疼了。 　　萧靖看出来她的懊恼，一半忽悠一半安慰地说：“你把板栗煮熟、剥壳再喂猪，说不定小野猪能消化得更好一些？还是有些好处的。” 　　“真的吗？”张嫣期盼地看过来。 　　“应该吧？”他不太确定，“吃板栗消化不良的话，很容易放屁。你明天喂猪的时候去闻闻，屁臭不臭就知道了。” 　　小张想打人。 　　小张：这个人竟然叫仙女去闻臭屁？ 　　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 　　大明有当康现世，红薯的超级高产量瞬间变得很容易解释。各地推广的红薯基本上得到成效，南方地区的红薯种了两回，北方地区的红薯种了一回，秋收得来的红薯填满许多个粮仓。 　　万岁送了一口气，今年的冬天应该不会再闹饥荒吧？ 　　正德三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好多地方在九月底开始大范围降温，在十月份有落雪。河南一带的官道被大雪封路，而一向温暖的湖广地区竟然飘起了小雪。 　　“今年入冬早，真冷啊。” 　　张嫣坐在暖阁里头，她抱着小手炉，讲话的时候哈出来白烟。她叮嘱宫人们给交泰殿送几个火盆过去，猪圈的气温低，千万别把野猪冻病。最近天气降温，当康一家吃饭没有从前活跃了。 　　萧靖收到地方官员上报的灾情，下旨命各地官兵清扫道路，救出被埋群众。朝廷拨运万石红薯至灾区，务必保证在天寒的情况下不要有人饿死。 　　“对了，还要防备蒙古人。”他给九边地区的将领传了密旨，“我们过冬艰难，没道理他们会轻轻松松。” 　　蒙古人不种粮食，遇到恶劣天气的时候绝对会过得比他们惨！ 　　事实和他猜想的相差无几。 　　鞑靼部的族人已经陷入恐慌当中。 　　他们跟山西大同做生意，用自家的牛马和羊群换来大批物资。夏天的时候羊毛能换钱，有些见钱眼开的傻子甚至把自己家的羊毛割了，背着一大袋毛进城售卖。 　　本来割了就割了，羊没死，它身上的毛应该还能继续长。 　　谁知道今年的冬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被割了羊毛的羊羔一批批地冻病、冻死，给鞑靼部造成第一波打击。大雪铺天盖地地落在草原上，下了三天三夜不见停止。本来健康的牛马也有点撑不住了，牲口的蹄子被冻伤，蔓延下去整头牛可能要死！ 　　“大汗，各处都找不到喂马的草料……” 　　“大汗，我家病了两千头牛……” 　　“大汗，你想想办法啊……” 　　“大汗……” 　　达延汗听着贵族们的汇报，心情十分难过。今年的年景不好，家里的牲口冻坏冻死的不少，这是部落里最要紧的大事。有钱的贵族们破财，而没钱的小牧民呢？ 　　替人放马的小牧民恐怕要饿死。 　　有贵族提议：“大汗，要不我们南下去抢劫吧？大同富裕，我们先抢大同！” 　　“抢什么抢，你说抢就抢？滚出去！”达延汗让手下把这个亲戚轰出去，抢劫这种事儿，怎么好当众嚷嚷出来呢？ 　　谁知道鞑靼这边有没有明人的探子？ 　　达延汗把儿子们召集到面前，问诸子—— 　　“今年部落遇到危机，天寒地冻，缺衣少食。” 　　“你们谁出来说说，到底该不该南下劫掠？” 　　“若是劫掠，去哪个城池劫掠？” 　　“你们谁人愿意领兵？”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一天没更新……为了这个月的全勤，今天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感谢在2021-10-30 23:48:59~2021-10-31 20:4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7章 朱厚照做好人（38） 　　◎明武宗接见蒙古小王爷◎ 　　阿尔看着达延汗的神色, 心里却想到大同。 　　大同是一个好地方，街道干净, 有繁华的集市。大同的婆娘有点漂亮, 会在楼上冲他招手，洒下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儿。他喜欢去大同买铁锅和火柴，用火柴在铁锅下生火。因为他爱听水浒传的故事, 大哥专门给他送来一个大同的说书人。 　　这么好的地方经过劫掠，还能剩下什么呢？ 　　劫掠好像不好。 　　达延汗的目光落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面，最后看到稚嫩的少年。他问小儿子：“阿尔,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阿尔低下头, 实话实说，“如果我们这次去大同劫掠，明年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去大同买锅了？” 　　若是两边发生战争, 大明皇帝是见鬼才会愿意和他们继续做生意！ 　　达延汗听着小儿子的解释, 点了点头，道：“阿尔讲得有道理，事情须往长远处看。”蒙古人若能维持和大明的贸易往来，利大于弊。 　　长子图鲁眼珠子一转吗，道：“若是我们向大明皇帝诉苦，说吃不饱肚子，他会管我们吗？他会给我们送粮食吗？这样我们不用出兵, 明人会把粮食送过来……” 　　对于鞑靼部的绝大部分人来说，把粮食吃到自己的肚子里，能熬过这个冬天是最要紧的正事。 　　“图鲁是要向大明朝贡的意思？”达延汗的眼睛一眯上，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出路。一时低头不丢人, 当二五仔也不丢人。 　　他今年说跟大明皇帝称臣, 明年亦能起兵反叛。他相信族人们的忠心, 大明皇帝的一点小恩小惠是不能收买他们的。 　　父子几人商量下来，鞑靼派人到大明入贡，目的是要讨来过冬的粮草。说是入贡，实际上达延汗没给使团准备多少送给明朝皇帝的礼物。 　　大家对外的口供是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能有什么上贡的宝物？ 　　大汗这是叫人上门打秋风的意思。 　　“父汗，我想去出使大明。”阿尔私下找到父亲，“我想去北京，我想去看看承天门。” 　　明朝的承天门始建于永乐年间，寓意承天启运，受命于天。它在后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 　　□□。 　　达延汗不解：“为何阿尔想去北京看承天门？你不怕皇帝把你扣下吗？” 　　“我不怕，父汗的儿子多，不缺我这一个。”阿尔点着脑袋，“大明皇帝扣下我做什么？我若作了人质，大明还得给我管饭呢！” 　　少年的心态不错，直接把达延汗逗笑了。达延汗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道：“阿尔，你想去北京看承天门，那就去一回吧。承天门是宫城的正门，应该很气派吧。” 　　阿尔离开了父亲的皇帐，往外走了数百米，钻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毡房里面。这一处毡房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梳着汉人的发髻，低头煮着壶里的茶叶。他见阿尔过来玩耍，问：“小王爷今日想要听哪一回的故事？” 　　沈利嘴是图鲁为阿尔抓来的说书人，他嘴皮子利索，讲的故事绘声绘色，因而得了“利嘴”的艺名。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在大同没有人知道。 　　阿尔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听东京赏灯的那一回！”一众梁山好汉前往东京观灯，是他最喜欢的剧情了。 　　沈利嘴把滚烫的茶水倒入粗瓷杯子，吹一吹凉，润润嗓子。他嘴上说着：“……看城外人家时，家家热闹，户户喧哗，都安排庆赏元宵，各作贺太平风景。来到城门下，没人阻挡，果然好座东京去处。怎见得——” 　　“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照楼台……” 　　说书人描绘着东京的盛景，阿尔听得入迷，沉浸在幻想当中。他没见过数百年前的大宋开封，父汗答应让他去北京，北京是大明的国都，它不是跟开封一样繁华美丽？ 　　世界那么大，阿尔总想去看看。 　　就连那个北京的承天门，也是沈利嘴告诉他的。 　　听完故事之后，少年问道：“蒙古使团前往北京，要不要像宋江他们那样分成四路人马？我要不要扮作客商？在身上藏一些暗器？” 　　“小王爷是金尊之躯，你此番是为着两国邦交而进京，为何要遮遮掩掩？”沈利嘴含着笑容，“山东宋江是反贼，您是吗？” 　　阿尔反应过来：“对哦，他们是反贼，所以他们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达延汗对于大明皇帝很抠门，不愿意给对方送好礼物。但是他对自己的儿子很大方，他塞了一袋金子给小儿子，道：“你去到北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省钱。这次你不要把自己的宝马换了，没有马，你从北京走回来多远啊……” 　　“父汗，我知道啦。”阿尔感动极了，“你放心，等我去到北京，我一定求大明皇帝给蒙古赐粮。” 　　“什么求？我们不求人，我们是要！”达延汗眼睛一横，颇有点“软饭硬吃”的意思。大明皇帝要是不给粮食，他就派兵打过去大同。 　　阿尔挺直胸膛，立刻改口：“我一定要大明皇帝给蒙古赐粮！” 　　他这人长得不大，口气倒是蛮大的。 　　== 　　锦堂老人收到探子的情报，说蒙古鞑靼部有意入贡。鞑靼使团当中有一人为达延汗之子，年约十五六岁。 　　萧靖摸了摸下巴，他没想明白人家蒙古小王爷是什么套路？ 　　“你说小王爷来北京是想啥来着？”他跟张嫣讨论，“他难道不怕我把他扣住，然后问他老子要赎金？一个小王爷能不能换上千匹马回来？” 　　张嫣翻找关于鞑靼部的机密资料，很快破案了：“鞑靼部的汗王有八个儿子，他和原配生了七个儿子，后来娶的那个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人家儿子那么多，皇帝算砍了一个，大汗不愁没有继承人。” 　　这就是生得多的好处。 　　萧靖沉默了一下，他要想有自己的儿女，估计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鞑靼部愿意入贡是大事，除了鞑靼部，今年在年底入贡的外国/属国共有四个。 　　安南、哈密、撒马儿罕和乌斯藏。 　　哈密和乌斯藏在去年有入贡，今年新增的是安南和撒马儿罕。安南在永乐年间隶属交趾布政使司，被纳入大明版图，可是宣宗皇帝把这块地盘丢了，废交阯布政司，安南从此独立。撒马儿罕则位于中亚一带，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小国。 　　哈密的忠顺王送来葡萄干和骆驼，乌斯藏的特产依旧是高僧。安南的礼物有黄金和大象，撒马儿罕要送两头狮子给皇帝，狮子还没到嘉峪关，叫皇帝的人给拦了。 　　“不必送狮子过来。”萧靖按照先帝的套路，“养狮子不划算，狮子一天要吃两头羊……他们还带了良马过来？良马留下，狮子不要。” 　　屏风后的张嫣听到他这样跟人吩咐，心里纳闷。上辈子他们还养过狮子，怎么这会儿不喜欢狮子了？ 　　这一日傍晚，萧靖才跟她解释：“宫里好像有一幅《贡狮图》，朱厚照他爷爷时候的画儿，记录的是撒马儿罕进贡狮子的事情。撒马儿罕最喜欢送狮子过来，每次都能得到几十箱金银珠宝的赏赐。他们哪里是过来送礼，分明是看到大明人傻钱多，拿狮子换财宝！” 　　他再说：“等到先帝的时候，先帝不喜欢狮子，再者看清楚撒马儿罕的把戏。撒马儿罕的狮子还没到北京，就被人拦在外面。先帝没见到狮子，自然不会给出高昂的礼物。” 　　“原来是这样。”张嫣点了点头，她养过狮子和豹子，狮子的饭量确实比豹子大很多。 　　同样是养大猫，豹子的性价比更高一些。 　　她想到北方的鞑靼人，突然间来了兴趣：“鞑靼人送了什么来入贡？别人或多或少已经把礼物带上了，鞑靼人在草原上有好多牛马，好像还有几个宝石矿。” 　　小张想得美极了，以为别人会给万岁送几箱宝石。万岁有了，岂不是她有了？ 　　萧靖的表情有些尴尬：“……鞑靼人带了人过来。” 　　“什么人能够成为特产？”小张震惊，“高僧还是美人？” 　　萧靖觉得鞑靼人的脸皮很厚，只要他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道：“是一群人，他们没有带许多礼物过来，几乎是空着手进京的。” 　　入贡路上的阿尔快乐极了。 　　他深入到大明其他州府，一路上有明朝的官员管吃管住，顿顿饭有酒有肉，还有好吃的炒菜。除了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不大自由以外，其余的衣食住行被安排得不错。鸿胪寺的官员过来登记，询问鞑靼使团带了什么礼物给陛下入贡。 　　阿尔皱着一张脸，表情特别难看地说：“我们北边遭灾，下了好大的雪。牛羊都被冻住了，没有吃的，想要大明陛下支援这个！” 　　当时鸿胪寺官员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人家来都来了，来者都是客。萧靖即使知道鞑靼人两手空空，他也没有办法像拦着撒马儿罕的狮子那样，把鞑靼人拦在关外。 　　那样做不厚道，怎么能因为礼物的多少而看人下菜呢？ 　　阿尔顺利来到北京城，他原以为大同富庶，谁知北京的繁华胜过大同数倍。北京人穿着厚实的冬衣，料子一看就特别结实。他看到有人穿着一种奇怪的布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织布的线很粗，几乎跟筷子一样粗。 　　少年盯上路边带围巾的姑娘，他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得亏他年轻脸嫩，有点小帅，不如铁定要被路人骂他一句“登徒子”。 　　“那些是用羊毛线做的。”陪同的鸿胪寺官员介绍道，“今年城里卖的最好的是一厂的围巾、毛衣和毛裤。我们上峰管得严，说当值的时候带着围巾不好，不够威严。我在官服底下穿了三件毛衣，那样就不觉得冷了。” 　　阿尔微微颔首，难怪他穿着皮毛大衣都觉得冷。而接待的鸿胪寺官员穿得那么单薄，却不见冷得发抖。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少年问，“我的族人还等着我回去呢！陛下会在承天门见我吗？” 　　鸿胪寺官员打着哈哈：“陛下事务繁多，等陛下有空，自然会召见您的。” 　　皇帝到底哪天有空，谁说得准呢？ 　　萧靖在腊月十三那一日见了来自鞑靼的使团，根据他收到的消息，这群人在北京没少公费吃喝。当然，其中出的是大明的公费，不是鞑靼的公费。 　　他召见蒙古的小王爷，先用蒙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尔博罗特，你是大明皇帝吗？”阿尔睁大眼睛，他看见坐在上面的大明皇帝，没想到对方会说蒙语。 　　“朕是。”萧靖说，“阿尔博罗特，你此番来大明入贡，是有什么目的吗？” 　　开门见山最好，他懒得跟别人兜圈子。朱厚照是在业余时间学过蒙语的，说得贼溜的那种，给自己起了一个蒙古名字叫“忽必烈”。 　　面对着蒙古小王爷，万岁倒也不必把自己的蒙古名字说出来，以免逼死蒙古人。 　　“我想要，啊不，请陛下赐下粮食。”阿尔按照父汗的计划，卖惨道，“天上连续下七日七夜的雪，雪把草原铺满，牛羊找不到一根能吃的青草。牧民家里的孩子快要饿死了，希望能得到陛下的庇佑，顺利活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万岁一听，来了精神，反问：“草原大雪七日，难道不是因为汗王行为有失吗？” 　　他被谏官们赖得多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嘻嘻，试着把黑锅扣在达延汗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看城外人家时，家家热闹，户户喧哗，都安排庆赏元宵，各作贺太平风景。来到城门下，没人阻挡，果然好座东京去处。怎见得……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照楼台。”摘自水浒传第七十二回 。 　　啊，朋友们我算错数了。我以为是写两章刚满三千字的可以，结果要两章加起来七千多字……没写完，苟全勤失败，感觉没了好多钱。感谢在2021-10-31 20:45:02~2021-11-01 00:0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圆与六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8章 朱厚照做好人（39） 　　◎明武宗和小王爷签下契约◎ 　　“草原下雪关我父汗什么事情？” 　　阿尔没搞懂, 天气的变化和地上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太嫩了。 　　“话不能怎么说。”萧靖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打个比方, 朕是大明的天子, 你父亲是蒙古的天子，对不对？老天爷觉得儿子做得不对，它要教育惩罚儿子, 所以才会降下天灾。你父亲肯定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所以老天爷让草原大雪七日！若是你父亲不加以改正，恐怕以后会有更大的灾难！” 　　阿尔完全懵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东西。他不是特别相信大明皇帝说的这番话, 可耐不住对方的神色十分认真。 　　蒙古小王爷真的被唬住了。 　　莫非草原大雪，真的是因为父汗做错了事情？！ 　　“父汗怎么可能会犯错呢？” 　　阿尔的声音有些颤抖。 　　萧靖一副“我跟你说掏心话”的真挚模样，缓缓道：“犯错嘛,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定是你父亲即将犯下大错, 所以上天才下雪示警。唔，你且说说，是不是你父亲即将犯下杀孽？” 　　阿尔心虚地说：“是，是吧？”父汗曾想过带兵攻打大同，这打仗哪里有不杀人的？ 　　小王爷瞧着像是天真的孩子，他这个真少年被萧靖这个装嫩的老鬼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萧靖早猜到蒙古人会不安分，因为北方有雪灾,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好，所以蒙古人蠢蠢欲动想要出兵劫掠。 　　事实上哪里会因为蒙古人想要出兵，所以老天爷下雪惩罚？ 　　皇帝忽悠人时用的逻辑关系，本来就是颠倒过来的。 　　可是阿尔没察觉, 他真的以为自家的情况被说中了！他的脸色一白, 心想莫非老天爷不想要父汗出兵, 所以天降大雪？ 　　少年焦急地说：“陛下，我该怎么办呢，求你帮帮我们吧……” 　　“帮你们也不是不行。”萧靖一脸和善地说，“停止兵戈和杀戮，上天会赐福于你们的。今年，老天爷赐给朕瑞兽当康和丰收的粮食，朕可以借一万石粗粮给你，但是来年立秋的时候你要拿一万头牛马来还。” 　　“还？”阿尔不想还，他家想白吃。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萧靖抓着阿尔的手，要按手印签订契约，“你若是不还，朕明年上秋天你家去拿。” 　　阿尔稀里糊涂地按了手印，他看到自己的红手印盖在一张绢上面，皇帝告诉他大明愿意支持鞑靼部一万石红薯。 　　一万石是什么概念？ 　　一石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斤，一万石就是一百二十万斤。一百二十万斤红薯全部做成稀的，勉强能做出来六百万斤稀饭。如果按照每人每日吃一斤稀饭来计算，六百万斤稀饭足够养活十万人吃六十天。 　　这批红薯能让鞑靼的穷人饿不死，熬到天气升温的时候。至于大贵族有牛有马，他们没有粮食，难道不会把冻伤的牛马杀掉吃肉吗？ 　　萧靖从来没有小看鞑靼部的实力，他们喊穷，的确是有很多穷人。可是喂饱了草原上的狼，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阿尔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得了粮草，快快乐乐地出了宫门。他没资格走承天门的正门，走的是旁边的掖门。 　　其他鞑靼人运送红薯先走，阿尔和几个护卫是最后走的。蒙古小王爷看完元宵节的灯，方离开北京。有探子报予锦堂老人，说蒙古小王爷出手阔绰，买了不少东西。 　　“哟，是个有钱人呐，果然越有钱的人越喜欢占人便宜。” 　　万岁拿着线报进门，他一番阴阳怪气，屋里的姑娘顿时察觉到了。小张抬头问：“谁要占万岁的便宜？” 　　“还不就是那群鞑靼人。”萧靖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回小出血，终于把这群打秋风的打发走了。” 　　张嫣给他递了一枚枣子，笑嘻嘻地说：“您就任由他们占便宜？”别人她不知道，可是眼前的人她最了解。他抠门又小气，想要占他便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靖在强迫蒙古人签订契约的时候，早已经想好对策。他说：“今年秋天要亲征，甭管打不打仗，要到北方各地巡视一圈。东官厅的人养了那么久，是时候要拉到边镇遛一遛。鞑靼人信守承诺，按时送还牛马还好。若是他们没有契约精神，大军直接上他家，把鞑靼人的牛马拉走。” 　　皇帝的事情能叫抢劫吗？ 　　不能啊！ 　　那叫御驾亲征。 　　万岁今年实岁十八岁，虚岁能算二十。二十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再是小孩，是能做正经事情的大人。在原身的记忆当中，鞑靼人会在八月出兵，十一月，甘肃巡抚战死。也就是说，今年明朝皇帝陈兵在北方是很有必要的。 　　他说：“等料理完鞑靼人的事情之后，我们去河北霸州，再去山东，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说要到泰山祭祀。沿途的吏治需要整治，为非作歹的地主豪强必须要打倒，不然往后可能会有一波起义军……刘六刘七起义，嫣儿可有听说过？” 　　张嫣一想到这茬，心里乱糟糟的。她回忆着刘艳儿的记忆，道：“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当年这件事情闹得那么大，便是我这样的小平民也听说了。因为都姓刘，我爹还叫我躲着人走……” 　　正德四年，八月，鞑靼人南下抢劫。正德五年，河北刘六刘七起义。鞑靼人抢完东西就跑，总体来说没有对明朝造成伤筋动骨的大问题。反观起义的风波闹得越来越大，起义军号称拥有步骑十三万众，打出“直捣幽燕之地”、“重开混沌之天”的旗帜。 　　后世对于刘六刘七起义的介绍不多，但是许多人肯定都知道一个词。 　　流里流气。 　　流（刘）里（六）流（刘）气（七）的典故出自于这一次起义，不知道是明军对于起义军的污蔑，还是刘六刘七的军队当真作风不正。 　　萧靖想的是，若是他能借着祭祀泰山的由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皇帝把当地百姓都安抚好，大家日子过得不错，傻子才跑去造反。 　　如此一来，起义的风波可能会减到最低，或者压根不会出现。 　　“我觉得我好难。”他低头摸着精致的青花瓷茶盏，“福气没有享受到，事情特别多。” 　　正德四年，初春 　　阿尔在北京顺利要到粮食，这在鞑靼部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少年骑在马背上，北风迎面吹过来，身上却是一点儿都不冷。他在里头连续穿了三件毛衣，这是鸿胪寺官员教他的穿法，说这样穿毛衣特别保暖。 　　“父汗——” 　　“哥哥——” 　　明朝的军队押送着一万石红薯，从宣府出关，走这条路线去蒙古更快。将军把红薯送到鞑靼人的领地范围内，话没有多说，人带兵转头走了。 　　鞑靼人的骑兵围了上来，他们没有追着明军，而是齐齐地围着明人送来的粮食。有人翻开车上装粮的竹筐，看到一个个沾着泥的红薯，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个东西能吃吗？” 　　“没见过啊……” 　　“明人这就走了？” 　　“这是白给我们的吗？” 　　阿尔学会了红薯等食用方法，他告诉族人们：“这个东西叫做红薯，红薯能烤着吃，也能煮粥吃。红薯的味道是甜的，吃起来面面的，我觉得很好吃，比米面还好吃。” 　　大汗派人将红薯烹饪，两刻钟之后，众人品尝红薯，确认明军送来的红薯是可以果腹的食物。 　　达延汗没想到小儿子真的能从明朝皇帝手里占到好处，他吃着水煮红薯，心情格外美好。他表扬小儿子能办事：“阿尔好样的，你问大明要来粮食，本汗奖你十匹良马！” 　　“这些不是白给的……”阿尔惭愧地低下头，“是明朝皇帝跟我换的。” 　　“换？”达延汗的声音瞬间拔高。 　　阿尔觉得自己没本事：“明朝皇帝说了，他借给我们一万石粮食，却要我们在秋分的时候还他一万匹牛马。” 　　达延汗不以为然，红薯已经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可能再吐出来了。他要是不还牛马，大明皇帝能把他咋地？ 　　他教育儿子：“阿尔，你还是太嫩了，别人吓唬你，你居然信了。” 　　“父汗，大明皇帝还说，还说了……”阿尔咬了咬牙，道，“他说你做得不对，所以草原上才会下好几天的大雪。他说这是上天在预警，你要是继续劫掠，会有更大的灾难。” 　　“放屁！” 　　什么上天预警，达延汗是不信的。 　　他相信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他根据自己和大明对战的经验，很自信地告诉儿子：“明人的战斗力不如我们，我们便是南下劫掠，他们也不敢反抗。明人依靠种树御敌，真是愚蠢至极……” 　　弘治皇帝是一个种树达人，种树超百万，以一己之力撑起大明版蚂蚁森林。 　　北京，有大臣请示皇帝。 　　“陛下，宣府等九边开春是否继续种树？” 　　萧靖认为种树不能抵挡蒙古铁骑，但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为了世世代代的环保事业，为了以后沙尘暴不要吹到北京，种树一事是可行的。 　　万岁曰：“允，照旧例种树。” 　　作者有话说： 　　关于鞑靼人南下抢劫，有参考《明史》：“闰九月，小王子犯延绥，围总兵官吴江于陇州城。冬十一月甲子，犯花马池，总制尚书才宽战死。” 　　关于刘六刘七起义，有参考资料：刘六、刘七，河北霸州人，因不堪地主豪强的兼并和压榨，同齐彦名等在霸州等地打家劫舍，时称“河北响马”。正德四年，明朝政府“专理捕盗”，刘六、刘七家属均遭迫害。齐彦名被捕，后被刘七等破狱救出。五年十月，刘六、刘七在霸州领数十骑起义，迅速发展为万余人。起义于山东的杨虎率所部同刘六等人会合，义军更加壮大，活动于京师之南和山东地区。次年三月，起义军连下河北博野、饶阳、南宫等州县，继入山东，攻克日照、曲阜、泰安等二十余州县。 　　感谢在2021-11-01 00:06:55~2021-11-01 23:1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财迷宅女 10瓶；?℡墨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9章 朱厚照做好人（40） 　　◎明武宗的植树节◎ 　　要说大明版蚂蚁森林的传统, 大约是从太//祖皇帝的时候流传下来的。 　　□□年少时候过得穷，饿过肚子, 他命令屯田军民大面积种树的目的是预防饥荒。他下旨选取的树种主要是桑树、枣树、柿子树、栗子树和核桃树这类能产果实的。 　　桑树的叶子能养蚕, 桑葚能吃。 　　枣树能结枣子，枣子能吃。 　　栗子树长出来的栗子能储存起来，以备青黄不接之时。 　　柿子树不畏严寒、耐旱涝, 好种！柿子甜，柿饼好吃！ 　　核桃树结的核桃能吃，还能榨核桃油。 　　由于□□皇帝大范围推广种树, 洪武二十八年, 湖广布政司上报种植桑、枣、栗、柿、核桃等树共计八千四百三十九万株。从老祖宗那一代人开始，往后的明朝皇帝都支持种树，主要目的是通过植树救饥荒。 　　等到弘治皇帝的时候, 大明版蚂蚁森林除了救荒, 又多出来一项新的涵义—— 　　抵御北边的蒙古人。 　　有大臣提出众多树木形成屏障，能够限制北方骑兵的发挥，从一定程度上减缓蒙古人南下的速度。曾经的宋朝人很重视种树，“遍植榆柳，冀其成长，以制敌骑”。 　　先帝认同宋人的“种树御敌”思想，下旨在九边地区多种树木。萧靖心想, 如果种树能够抵挡骑兵，怎么到头来大宋还是亡了？ 　　当今万岁提出自己的新种树思路—— 　　“种树能够防止土地沙漠化！” 　　“只要树种得够多，北边的沙尘暴就不能吹过来北京！” 　　“朕的梭梭树呢？沙漠边沿要多种梭梭树！” 　　“朕支持种树，子子孙孙都要多种树！” 　　萧靖将三月十二日定为植树节, 他亲自在北京西山地区组织种树。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曳撒, 头上戴着宽檐草帽, 在种树现场指挥工作。身后的小张背着小水壶，头戴草帽，正扶着一把铲子在不停挖坑。 　　“万岁，这个坑够不够深？”姑娘问道，“能把银杏树种进去吗？” 　　银杏树是张嫣想种的。 　　银杏树的生长期很长，正常情况下能生长数百年而不死。北京的气候能生长银杏树，银杏树的果子可以吃。 　　“白果多好啊！”小张咽了咽口水，“糖丝白果很好吃的！” 　　萧靖没意见：“坑够深了，我们将银杏树种下来，等个十几二十年大概能吃上果子。” 　　这一株银杏树苗种在西山的山坡上，枝干上挂了一条明黄色的带子，在众树当中很好辨认。这次君臣集体种完树之后该做什么呢？ 　　参与团建活动的大臣们被皇帝打发走，该回家的回家，该去带孙子的带孙子。等旁人都离开之后，萧靖带着张嫣走的是另一条小径，身边只留着一群锦衣卫。 　　他说：“我带你去玩一个好东西！” 　　玩什么好东西？ 　　张嫣翻身上马，两人骑马走在山林间的小路上。穿过茂密的草丛和幽深的树林，再走过一条山涧，面前的路逐渐开阔起来。四周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地上多了一条被人走出来的路。再进入深处，能闻到火药的刺激气味，听到砰砰砰的响声。 　　原来神机营就藏在西山里头！ 　　太监张永在西山主持研发火器，已经过了数个春秋。都说山中无日月，火器研发有了突破性进展。如今军匠们研究连发的火//枪，虽说技术不算太成熟，偶尔会出现哑火、炸膛、走火等的现象。但是大家发明出来一个十分安全的低段位玩法—— 　　黄豆枪。 　　竹子做成□□模样，里面加了弹簧和推进器，用的子弹是“黄豆”，能打进稻草人、打到枝头的小麻雀。 　　“嫣儿试试好玩吗？” 　　万岁让人放出来一笼兔子，兔子在草丛中撒腿就跑。姑娘握着黄豆枪，瞄准了一只兔子的大耳朵，一扣扳机下去，黄豆飞速从枪膛里弹出去，在空中看不见残影。 　　“啪！” 　　“啪！” 　　“啪！” 　　兔子的耳朵被打得通红，小张专门盯着它毛茸茸的小脚，及时补上四五枪。她视力好下手稳，连发数枪，兔子被打伤关节，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中了！”有锦衣卫跑出去，把刘姑娘打残的兔子捉回来。兔子急了还想咬人，红眼睛眯着，张着一嘴的大板牙，看起来特备凶狠。 　　“今天吃麻辣兔肉。”张嫣摸了摸手里的黄豆枪，赞叹道，“若是改用火药，威力估计能一下子打死兔子。”甚至打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掌管神机营的张永站着一旁，给万岁递上目前做得造好的一把连发枪，营里的人把这把枪叫做“迅雷”。迅雷是由燧石点火，能够连发五弹。 　　“五弹不少了。”萧靖摸着细长的枪管子，心里忍不住喜欢，“……你们做得很好，应该得到赏赐，每人赏二十两白银。眼下照着迅雷加大生产，争取在秋天之前给神机营每人配上一把这样的枪。研究不能到此满足，日后说不定能有连发十几弹、二十弹的！” 　　皇帝大手一挥，给每人发了十两银子的赏赐。迅雷拿在手里大约是五六斤重，长约一米多，一个成年男人恰好抬得起来。万岁瞄准了草丛里一个毛茸茸的屁股，一枪下去。 　　一股火药味冒出来，他直接把兔子打得鲜血直流。 　　他跑过去，检查兔子身上的伤口。兔子不停地抽搐着，离断气不远了。万岁一把将兔子提起来，他瞧着兔腿不停地扑腾着，欢喜道：“好兔儿，是个雄的。你跟刚才那只母兔一起下锅，到死也算是有对象的兔了。” 　　他这人多缺德啊！ 　　万岁背着枪在西山行猎，马背上的布袋装得越来越满。他的目力不错，很快掌握了打枪的要诀。他靠着迅雷打到两只野鸡，还有一只棕色的小松鼠。 　　小松鼠完全是惨遭池鱼之殃，萧靖本来想打的是肥肥的野鸡，谁知松鼠跟野鸡站在同一根矮枝上面。那只花尾巴的野鸡应声落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松鼠被吓得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 　　“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什么东西！” 　　张嫣眼尖地看到了。 　　她跑过去，拿帕子把草丛堆里的松鼠捡回来，看见松鼠的腿上流了一点儿血。小东西的眼里含着泪水，叽叽地叫着，看起来特别可怜。 　　“要不我们把它养着吧？”小张求情道，“它那么小，看起来也没什么吃头。” 　　萧靖嫌弃道：“谁说我吃松鼠了？我才不吃松鼠呢！” 　　他又不是变态。 　　有手巧的锦衣卫当场编了一只草篮子，松鼠裹着帕子，躺在篮子里面，偶尔叽哼两声，瞧着做派比大爷还大爷。张嫣低头看着松鼠，突然间发觉身边的光线不对，只见头上有一层阴影落下，漆黑的枪管指着她的头。 　　她当没看见，没动。 　　“啪——” 　　远处一条三米长的黑蛇垂落在地上，子弹刚好打中它的身体。整条蛇不停地上翻滚着，被锦衣卫上去补刀，一刀砍死。 　　萧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解释道：“刚看都那条蛇躲在叶子底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毒，那么长一条。这会儿过了惊蛰，山间的蛇虫鼠蚁都出来活动了。” 　　因为被蛇闹了这么一下，二人没了玩闹的心思，决定回宫。万岁招来太医，让太医给那只受伤的小松鼠看病。 　　“吱吱——” 　　松鼠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凑过来，几番尖叫起来。张嫣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再给它一枚板栗，竟然把它安抚住了。 　　“陛下，这只松鼠是受了皮外伤，骨头没有断裂，大约用药半个月能好的。”太医说。 　　“那就开药吧。”萧靖挥了挥手。 　　张嫣拿着一个花盆当作是松鼠的窝，把它安置在房间里头。豹子看到松鼠，好奇地凑了过来，甚至想要咬上一口。 　　“不能吃哦。”张嫣教育金娇娘，“你看它那么小，才几两肉，不够你塞牙缝的。” 　　豹子看了好一阵子，伸出爪子想要去抓松鼠。大猫对于小动物天生具有强烈的攻击性，若是在丛林之中，松鼠是豹子的食物。 　　张嫣没有办法，只能亲自抱着豹子，不让它去抓松鼠。眼看着豹子迟早要把松鼠吃到肚子里，萧靖想了一个主意：“不如把松鼠送去仁寿宫，让顺儿养着。顺儿之前想要讨要一只小野猪来养，可是野猪总会长大，吃得多拉得多，我怕太后不喜。” 　　顺儿是张家最小的姑娘，是太后收养的外甥女。 　　“那就送给顺儿养。”张嫣想着张顺儿那么小一个娃娃，没有爹娘在身边，有些可怜，“顺儿是属鼠的，养个松鼠正好！” 　　仁寿宫 　　张太后养着外甥女张顺儿，虽然皇帝儿子跟她不太亲近，但是有顺儿作为感情寄托，太后的生活过得十分舒坦。顺儿是正德元年的年头生的，今年刚过三岁生辰不久，小姑娘会跑会跳、小嘴会吧嗒吧嗒地说话，正是讨喜又好玩的年纪。 　　“表哥——” 　　顺儿正在陪着张太后吃饭，她听见外面有宫人喊“陛下驾到”，放下小金碗飞快地跑出去。张太后在后面喊都喊不住，见儿子带着外甥女进来，道：“她这个小人精，就是养不熟的。哀家日日养着她，到头来还不如跟皇帝亲近。” 　　“好久没有拜见母后。”萧靖告罪，“母后近日的身体可好？” 　　“还是老样子。”张太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平淡就是福，母后是有福气的。”萧靖瞧着太后娘娘的脸色红润健康，是能再活几十年的人，“朕今日去西山植树，误伤了一只松鼠，朕养着不方便，特意送过来给母后解解闷。” 　　他拿出来一只小篮子，松鼠正躺在篮子里头，吱吱地叫着。顺儿看到有小动物，惊呼一声，立刻围了过来要看松鼠。 　　顺儿欢喜地说：“姑母，表哥带了松鼠过来！” 　　张太后想着儿子专门过来一趟，没什么亲热的话跟她说，却是交代她做事。她有些不满地说：“你屋子里不是有个刘氏吗？叫刘氏养着便是。” 　　太后不喜欢张嫣，觉得此女霸占皇帝，实在是没有道理。皇帝十八岁还不愿意娶妻，指不定源头就是在这个“刘氏”身上！ 　　“这和刘氏有什么关系呢。”万岁露出委屈的表情，“朕是想着顺儿属鼠，她养一个小松鼠正合适。顺儿之前想要养一只小山豚，可是山豚若闹腾起来，凶得很，连豹子和猎犬都敌不过！” 　　顺儿搭腔道：“姑母，我要养这个松鼠！你不要让别人养！” 　　张太后不乐意听儿子，却是极疼爱外甥女，连忙道：“好，好，顺儿想养就养。” 　　三岁该是小孩开蒙的时候，萧靖仔细问过，顺儿上学的事情安排得什么样了。他虽然抄了张家两 　　位侯爷，但不至于苛待一个孩子。顺儿自个儿答道：“开始识大字，是女官们教我。她们跟我讲《内训》，我没听懂。” 　　“什么《内训》？”萧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张太后替外甥女回答：“原是仁孝文皇后写的，宫中女子以此为训。”《内训》是明成祖朱棣的妻子徐皇后所作，是目前教育女子的教科书。 　　萧靖不认同地说：“读《内训》不如读《论语》，顺儿那么小一个，女官们整天讲那些后宫的大道理，她怎么可能听得懂呢？再说了，她将来是出宫嫁人的，把人教傻了不好。” 　　张太后沉默了。 　　等皇帝离开之后，顺儿专心地伺弄着松鼠，小姑娘得知以后不用学《内训》，高兴得不得了。关起门来，张太后跟心腹嬷嬷谈论此事，道：“……我曾想过，顺儿和皇帝相处得最好。再过十年，顺儿也该大了，皇帝春秋正好，顺儿说不定能留在宫里。” 　　嬷嬷低声劝道：“今日听万岁这么说，万岁应当是无意的。姑娘年幼，即便再过十年也不能诞下子嗣。” 　　“是啊。”张太后一边想着娘家，一边想着儿子，“唉，哀家的大弟和二弟何时能起复？兴王府那边如何了？” 　　嬷嬷道：“兴王府得的哥儿可健壮了，日后定是王府世子。姑娘将来得圣旨赐婚与王府，那样的前程亦很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种树的法令，有参考论文《明代华北植树初探——以植树防边思想的演变为中心》。 　　请大家不要猎杀野生动物、不要虐待动物，男主和女主射杀兔子、打猎仅为剧情需要。 　　预设顺妃和嘉靖配在一起。 第750章 朱厚照做好人（41） 　　◎明武宗选秀◎ 　　万岁今年实岁有十八了。 　　便是张太后那边不催婚, 礼部的大臣们也开始催。有钱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这个年纪还不成婚的？ 　　便是先帝年少时多病体弱，在十七岁那一年也成婚了。万岁的身体自幼健壮, 很少听见有说生病的, 按理说万岁应该比先帝成婚更早，谁知他拖到十八岁还不想结婚？ 　　“大明应有国母，陛下早日育有太子, 社稷江山方能稳固。” 　　上朝的时候，臣子们如此劝谏陛下。 　　萧靖看着下首那群人，天天催婚, 烦死个人。朱厚照刚登基的时候, 皇帝没有千万贯家财，户部搜刮不出来多少银子，故而有借口推迟皇帝的大婚。 　　如今他辛辛苦苦攒了三四年的钱, 好歹是把老婆本攒出来了。张嫣今年才十三岁, 年纪是很小，好歹蹭上了选秀的年龄段。 　　大明规定的秀女年纪为十三岁到十六岁。 　　“今年举办选秀，不必大费周章，只择北京人士。”万岁说，“不拘祖籍是何方，便是眼下住在北京城里即可。” 　　皇帝表示愿意娶妻，大臣们都很高兴。自明朝中期以来, 皇帝选妃很少从全国范围海选，几乎都是在北京、南京一带的范围以内。 　　如今的张太后，河北人，她当年在选秀中过五关斩六将, 先被选为太子妃, 后来成为大明的皇后、太后。张太后把先帝看得死死的, 只有她一人给先帝生下儿子，如今她老人家享受着太后的荣宠，日子不可谓不风光。 　　张太后的父亲是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读书人，他读书平平无奇，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能。偏偏这样的人靠着女儿当上侯爷，连带张家老的小的享福！ 　　大明对于秀女没有家庭背景的要求，贫家女子亦可参选，只要家世清白、无家人犯罪即可。几乎每一任后妃都是通过海选出来的，除了成祖皇帝朱棣的妻子皇后徐皇后，她是开国功臣徐达之女。 　　盼着选秀来翻身的人家可有不少！ 　　一时间，整个北京城仿佛成了煮沸的油锅，人心瞬间火热起来。连街头巷尾的小贩都在议论选秀的大事，心想哪家的幸运儿能获得天家的大富贵。 　　“万岁说了，住在京城的姑娘都能去参选……” 　　“唉，早知道我就不给我家小姑子定亲了，她才十五！” 　　“你家小姑子我看悬，她生得不够美啊。” 　　“这话可别让我婆婆听见了，小心她撕烂你的嘴……” 　　萧靖以前读过《灰姑娘》的故事，王子拿着一双水晶鞋，说谁穿的上去谁就是他的妻子。电影里头演的情节，全城姑娘都跑过来选妃，那叫一个声势浩荡。 　　现在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选妃。 　　“瞧瞧你弄的好事！”小张偷偷揪他的耳朵，气得想打人。 　　“疼疼疼……嫣儿别怕，你是内定，内定哈！”萧靖捂着自己的耳朵，疼也不敢声张。 　　这次报名参加海选的北京少女，大约有三万余人。第一轮海选以十存一的比例，淘汰出去绝大部分姑娘，只剩下三千人。这三千个姑娘是有资格进入紫禁城，参加下一轮选秀的。 　　张嫣提前几日离开皇宫，回去刘良住的宅子。她说要参加选秀，让刘良给她报名。 　　“艳儿可真的想好了？”刘良再三询问，“你若参加选秀，往后就不能嫁给其他人了。” 　　张嫣故作得意地说：“爹，我想好了，我是想要去参选的。我生得这样好看，这条街没有姑娘比我更好看的。我跟万岁说好的，我去选秀，他一定选我。” 　　刘良倒吸了一口气，“……万岁有没有说选你做什么妃子？” 　　“他没说，但是我想当皇后！”张嫣抬起头，特别自信地说。 　　刘良：“……” 　　是谁给你那么大的脸？万岁吗？ 　　家里要出一个皇后娘娘，刘良是想都不敢想。在他的设想当中，女儿能混一个嫔位、一个妃位，已经是顶天的大福气。 　　刘良的职务是镇国将军府的教授，严格意义上算不上达官贵人，只能是基层小吏。明朝为了防止后妃干政，秀女不选大官的女儿。从这个角度上讲，刘良的身份不高不低，他的女儿刘艳儿能作为良家子去参加选秀。 　　他把压箱钱拿出来，叫女儿去做两身新衣裳，再买一盘新头花。 　　“艳儿打扮得再漂亮一些，莫要输给其他人。”他说，“衣裳是穿丝绸的还是穿绢的？” 　　张嫣想了想，说：“穿棉麻的吧，一厂新出的棉麻料子还不错。头花不要金的和银的，南京的绒花做得最好。”她这样的关系户如果还要高调，估计要被其他秀女恨死。 　　四月十五那一日的清晨，天微微亮。刘良亲自驾着一辆骡车，将闺女送到皇宫门口。驾车的骡子还是当年进京的老骡，刘良觉得这个畜生旺他家，指不定能旺一旺闺女的运道。 　　姑娘穿着一身棉麻质地的鸭蛋青袄裙，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头上簪了两朵小巧的绒花，头花却是牡丹的样式。 　　“爹，我走啦！” 　　张嫣下了马车，背着一个小包袱，冲着刘良挥手。刘良看着来参选的人家越来越多，话到嘴边欲言又止，赶着车回去了。 　　有一群太监在宫门指挥秩序，先是要参选的秀女拿出户籍文书，再对照查验是不是本人。紧接着是搜身和搜查包袱，防止有人携带危险物品入宫。 　　张嫣排在队伍当中，等待检查。 　　排在她前头的是一个高瘦的姑娘，瞧着大约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一张鹅蛋脸，眉眼十分秀气。她见排队排得久，忍不住想要找人聊天，便看中了身后的小姑娘。 　　“欸，你是谁家的？怎么那么小就推你出来选秀？” 　　“我姓王，你喊我王姐姐就行。” 　　“我不想选秀女，但是我想做宫中的女官。我喜欢读书写字，希望能到宫里的藏书阁当差。” 　　张嫣竖起耳朵，竟然有不想当皇后的秀女？她装作腼腆的样子，道：“我姓刘，今年十三岁了，我爹喊我来，我就来参选……” 　　王秋儿露出同情的表情。 　　多少人家希望一夜暴富，将希望寄托在女子的身上。 　　队伍经过皇宫门口的检查，被淘汰出来百十来人。张嫣混在人群当中，和其他秀女一起被太监们分组。分组的标准大概是按照颜值、胖瘦、身高来排列，小张的身高刚好一米六出头，在这个年头算是高的。 　　她被分到一个组，组里的姑娘们生得秀丽，没有一个丑的。但是她们家里都很穷，是完完全全的平头百姓。 　　张嫣因为有一个从九品的“教授”父亲，对比之下显得门第很高！她被分到一个单人的房间，向阳，光线不错，里面有妆台和衣柜。 　　饭菜有小宫女端过来，小宫女是乾清宫的熟人。她看着张嫣穿着一身棉麻衣裳，笑道：“少见姑娘穿成这样的，万岁若是见着，肯定是要赏赐给姑娘许多好料子。” 　　“少嚼你的舌根子！”张嫣笑骂，“最近麻烦你守着，怕闹出来什么事儿。” 　　谁知道一个院子里十几个姑娘，有没有谁眼红的，要闹事的？ 　　小宫女拍拍胸脯：“姑娘你放心，我定把房子给你看好。” 　　乾清宫里的宫人们都知道，以刘姑娘和万岁相处的情分，即使刘姑娘选不上皇后，一个妃位肯定跑不掉的。如此一来，想要巴结刘姑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张嫣吃了一份饭，有两荤两素，配的是大米饭。宫女额外带回来的一盒烤得酥香的蛋黄酥，肯定是萧靖吩咐下去的。她吃了一个蛋黄酥，觉得有七分饱了。 　　“那些糕点给你吃了。”她告诉小宫女，“吃完擦干净嘴，才好出去玩。” 　　小宫女吃得满嘴流油，感激道：“姑娘放心，我省得的。” 　　秀女们进宫的前三天，太监和嬷嬷们主要是检查各人的仪态和身体，说话结巴的淘汰、心理素质太差的淘汰、走路外八字的淘汰、肩膀高低肩的淘汰……小张一路摸鱼，叫她顺利混了过去。 　　三天下来，院子里同一批进来的十几个秀女只剩下四个。海选进来的三千个姑娘，只余千人。 　　第四天，秀女们被引入一间屋子，由嬷嬷们检查头发、肌肤等各种项目。张嫣在屋子里坐了一刻钟，吃完两个桃子，被嬷嬷们恭送着离开。 　　嬷嬷们哪里敢折腾她，这位可是万岁钦定的娘娘。做主的嬷嬷直接在本子记录下这样一句，“刘氏韶颜稚齿，秾纤得中，修短合度。” 　　这一关淘汰出去三分之二的秀女，海选大军只剩下三百人。至此，院子里住的秀女只剩下张嫣一个，她在夜里关起门来，万岁会爬过来翻窗。 　　“选秀的感觉如何？”萧靖很好奇地问，“是不是很紧张？” 　　张嫣翻了一个白眼：“我紧张什么？只是这样涮着别人玩，不好。” 　　她的意思是其他秀女都跑过来选秀，可是她们不知道自己选不上啊。明知道没有可能的事情，却给人希望。 　　“哪里是涮着别人玩……”萧靖觉得自己还冤呢，“明朝的皇后都是这样选出来的，走一个过场是很有必要的。更何况我花了好多钱，光是进来紫禁城的三千人，每人离开的时候能得十两银子的补贴，还有身上的宫装、化妆品和胭脂头花，还不算她们吃饭的钱……” 　　他说：“我这回真的是亏死了！” 　　“选秀总共花了多少钱？”张嫣打探道。 　　萧靖说：“七八万两白银应该有吧。” 　　“那么多！”小张惊呼一声，她想要顺利当上皇后，请的这些群演太贵了。 　　“唉，谁叫天子要娶妻呢？”萧靖将她抱起来，偷偷地亲了一下，语气嫌弃地说，“我看了他们登记的册子，写什么韶颜稚齿，你小是挺小的，但我没看出来哪里漂亮，夸得真是太离谱啦——哎呀，你怎么打人啊！” 　　作者有话说： 　　小张真的是踩线选秀……她年纪太小了。 　　古人选秀要是真选上13岁的姑娘，然后结婚生娃，对于女性身体伤害太大了。 　　男主和女主在成年之前不会发生关系。 第751章 朱厚照做好人（42） 　　◎明武宗赐玉如意◎ 　　余下的三百个秀女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礼仪训练, 最终嬷嬷和太监们从中选出五十个人。 　　走到这一步，美丽的相貌是最基础的东西, 每一个秀女的容貌说是百里挑一完全不过分。张嫣在训练的时候偷偷瞧着别人的脸蛋, 不由得跟自己对比。 　　前排有一个姓李的姑娘，她的丹凤眼漂亮极了。中间有一个陈氏，她的樱桃小嘴特别动人。再瞅瞅旁边的小姐姐, 左边那位的头发生得特别黑，且十分茂密。右边那一个姑娘的腰肢特别细，说话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 她不像是北方姑娘, 倒像是从温柔的江南水乡出来似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承认自己没有艳压全场，真的很需要勇气。 　　小张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谢老天爷和爹把她生成这副模样, 她的颜值在这群秀女当中不输人，起码能打八十五分往上。 　　因为万岁打过招呼，“刘艳儿”得以混在人群当中，一路摸鱼。她的礼仪一向是好的，只要花上七八分精力，动作和姿态做得十分优雅。 　　教习嬷嬷问诸位秀女：“你们在家的时候，可有什么擅长的琴棋书画？” 　　这是要按姑娘们的特长, 进行分组的意思。等到最终大选的那一日，秀女们在天子面前献技，好一决高低。 　　来参加选秀的姑娘们并非大官贵族的女儿，太奢侈昂贵的爱好是很少见的。前排姓李的姑娘微微颔首, 脆声道：“回禀嬷嬷, 民女会女红刺绣。” 　　她开了一个好头儿, 好多秀女都说自己会女红。女红是姑娘们的基本功，这一项爱好不算太费钱，几乎每一个闺阁女子都能够绣上两针—— 　　然而这不包括小张。 　　张嫣的瞳孔快速收缩，她长这么大一个人，拿起针的次数比手指头的个数还少。她给豹子做一身衣裳都是破洞的，你能指望她绣一朵花儿草儿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轮到她的时候，她低声道：“民女会弹古琴，会唱诗词。民女学过四五年舞蹈，筋骨还算软和……” 　　“能歌善舞”这四个字一下子戳在她的脑袋上，这是谁家教养的姑娘？ 　　一众秀女看到“刘艳儿”会那么多才艺，见她容貌不俗，心中的警钟瞬间鸣响。不少人转念一想，从来没有能歌善舞的当家主母，刘姑娘恐怕是奔着妃嫔的位置上去的。 　　心里想当皇后的人，自然不再把张嫣当成假想敌。小张感受到身上的关注顿时少了大半，决赛圈的五十个姑娘竞争太厉害了，几乎人人斗得跟斗鸡似的，恨不得把别人挤出来，好叫自己一步登天！ 　　生活是如此的残酷而又现实。 　　别人忙着做女红绣品，好献给万岁的时候，小张在吃点心。别人过来看她，她装模做样地把脚抬到肩膀上，说是在跳舞拉筋。太阳要下山的时候，姑娘终于摸了一把琴，装模做样地在弹琴唱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她这会儿唱着，那边却有人翻东墙了。 　　萧靖从墙头上跳下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他听着这一曲《凤求凰》，完全感受不到“我爱你发狂，想要为你哐哐撞大墙”。 　　其他秀女都想要为万岁撞大墙，可是小张偏不。 　　她弹琴的时候翘着二郎腿，姿势十分懒散，这种爱情歌曲给她唱得跟《分手快乐》差不多。若是让教她的欧阳修看见，定要把先生从坟里气活过来。 　　“好难得，嫣儿居然弹琴了，弹得真好！”萧靖特别捧场地夸赞，问道，“怎么突然弹琴呢？” 　　张嫣觉得有点委屈：“她们都会女红，我不会。她们说要在大选的时候现场给万岁绣荷包，我不会做荷包，舅舅却要收到好多人的荷包。” 　　萧靖一听，原来就为了这事儿委屈，简直是没有道理。他安慰道：“宫女们都不是吃闲饭的，你若是会做女红，皇宫里还要针线宫女做什么呢？” 　　他说：“咱们家条件还行，不指望你缝补个衣裳裤子什么的。别人给我送荷包，难道我就一定要收吗？” 　　回头，万岁吩咐底下的人，说今年大选分为四个组考核。女红组、诗书绘画组、音乐歌唱组和舞蹈组各占十余人，如此一来，有机会给万岁送荷包的人少了大半。 　　萧靖瞬间觉得压力小了。 　　他亲自给张嫣定下选秀路线：“……就你这古琴弹的，当个爱好还行，感距离艺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嫣儿唱歌很好听，可是天天练习唱歌，这个年代又没有麦克风，太费嗓子了。” 　　“你倒不如表演舞蹈，选温成皇后爱跳的几支舞蹈，随便摆几个漂亮的动作，转圈圈就得了。” 　　张嫣：就这？ 　　她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简单一点儿了？” 　　“简单点好过关啊。”萧靖的主意是以稳妥为主，“而且你现在年幼，身材很一般，跳胡旋舞那种妩媚热情的舞蹈实在是没啥看头——哎，你别打我啊！” 　　“……” 　　张嫣：她看这个人就是太欠揍了。 　　== 　　张嫣报名了舞蹈组的献艺，跳的是欧阳修的《采桑子》。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大选的时候正好是夏天，宫里的荷花开得十分灿烂。张嫣做了一身水红色的舞裙，头上簪着菡萏的花朵，瞧着真有几分荷花仙子的模样。 　　到了献艺的那一日，御花园早早搭好台子。秀女们是既兴奋又紧张，大家都精心准备一场，希望能在这个关头得到皇帝的注意。即使当不成皇后皇妃，若是被许配给宗室王爷，那也是极好的前程。 　　皇宫里的女眷少，要说牌面上的几位大领导，只有万岁、张太后和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王氏几乎不管事，老人家看到嫩得跟青葱似的少女们，感慨青春正好，瞧着真精神啊。 　　张太后坐在一旁，问儿子：“皇帝可有看上哪个好的？” 　　“现在没看上，等秀女们表演完再说。”萧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这哪里是没看上，而是不好说。 　　选秀内定这种事儿，不好宣扬得人尽皆知。 　　女红组的秀女们在两刻钟内展示自己的绣工，十几个缎面荷包被端上来，万岁看了一眼，道：“做得不错，每人赏五两银子，下去吧。” 　　姑娘们一听，知道自己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好歹捞了一点儿零花钱，人人笑着谢恩。 　　紧接着诗书绘画组的表演，萧靖看得直皱眉头，几乎没有一个能打的。普通老百姓家里养出来的姑娘，不像才女谢道韫是用家族的万卷书培养出来，肚子里能有多少才学呢？ 　　这不怪她们。 　　这个大夏天作诗说冰雪，那个指着梅花说是时令鲜花。万岁有些后悔，早知道他把张嫣塞进去这个组了，稳赢啊！ 　　他瞅着一个姓王的秀女，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那个姑娘的诗写得不错，得了十两银子的赏，被赐为司籍女官。 　　万岁面无表情地说：“下一组。” 　　比起女红组和诗书绘画组，后两组姑娘的压力其实更大。弹琴的弹错，一耳朵能被人听见，唱歌的走音，唱出去之后没有办法再改。对上皇帝冷漠的表情，台上的音乐歌唱组乱成一团，有秀女弹琴错调，有秀女唱歌走音，好几个姑娘是哭丧着脸从台子上下来的。 　　连张太后都看不下去，点评道：“比哀家当年差远了。” 　　萧靖默默吃了一口大瓜，莫非太后当年也是表演这方面的？是弹琴还是唱歌？ 　　牛逼啊，在没有内定的情况下，太后的才艺能一下子勾住先帝的心弦。 　　第三组的表演草草收场，一个得赏赐的姑娘都没有。轮到第四组，也就是小张在的舞蹈组的时候，萧靖稍稍坐直了身体，注意力收了回来。 　　嗯，老婆快要出场了！必须要鼓掌！ 　　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有道具组的宫人们摆上荷花和小舟。窈窕的少女站着小舟上出场，先是摆了几个漂亮的动作，然后她轻盈地跃入花丛当中，随着音乐而舞，和荷花融为一体。 　　仿佛是荷塘里的花朵成精了。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舞到酣处，少女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只金酒盏。她嫣红的双唇咬着酒盏，在花间不停旋转。仿佛是荷花喝醉了酒，双颊的红晕越发动人。 　　既暗合了词的涵义，又颇具新意。 　　“啪啪啪啪啪——” 　　萧靖的眼里闪过惊艳，特别捧场地鼓掌。一舞完毕，他直接跟张太后说：“这位秀女跳的是欧阳修的《采桑子》，既然她想要做采桑人，不如让她留在宫里，好养来年的春蚕。” 　　整个皇宫谁有资格养蚕，组织桑蚕礼？ 　　皇后！ 　　张太后没认出来盛装打扮的张嫣，道：“皇帝看她好，那就她吧。” 　　其他秀女看到这个情形，心中暗恨，知道皇后是定下了。姑娘红着脸站着台上，微微垂着脑袋，故作害羞的模样。 　　万岁的脸上难得有笑容，道：“赐刘氏玉如意，永以为好也。经礼部选定吉日，秋前入主坤宁宫。” 　　张嫣当即谢恩，大呼：“臣妾多谢陛下，吾皇万岁。” 　　作者有话说： 　　关于《凤求凰》参考的是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的歌词：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有引用欧阳修的《采桑子》。 　　男主瞧着眼熟的那个王秀女，原型是朱厚照的一个王氏妃嫔，北京人，擅长诗书。 第752章 朱厚照做好人（43） 　　◎明武宗的早生贵子被猪吃了◎ 　　刘良打死都想不到的一件事情。 　　他家闺女出门选秀一趟, 结果真的选上了！ 　　只见十二人的豪华大轿子停在宅子的门口，沿途有京军封路, 直接把姑娘抬回去刘家。周围的街坊伸长脖子地瞧着热闹, 一群太监和宫女簇拥着姑娘下轿，姑娘手里捧着玉如意，头上戴着金步摇, 看起来好阔气的模样！ 　　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登门宣旨。 　　刘良赶紧跑出来家门口，跪在地上接旨。张嫣跟在父亲身后，跪了下去。 　　司礼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咨尔山西太原刘氏之女厚德嘉贞, 姆仪懿范，同朕恭勤，为朕正宫。无内顾之忧, 共开太平……” 　　宣读完陛下的旨意, 太监扶起刘良，满脸笑容地说：“刘大人，接旨吧，赶紧把娘娘迎回去。” 　　好一个刘大人！ 　　刘良挂着一个从九品的官职，小官在北京城不起眼，平日里哪里担得起一句“大人”。眼下他的女儿成为皇帝钦定的皇后，他是日后的国丈, 可不就成了大人？ 　　刘良的脑子里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当国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四肢僵硬, 反应不过来, 还是张嫣伸手扯了扯他。 　　她轻声喊：“爹——” 　　“哦, 哦，臣接旨，接旨。”刘良高举双手，接过司礼太监手里的圣旨。他催促着女儿回屋，娘娘可不能让闲杂人等瞧了去！ 　　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叹息。 　　嘿，咱们这附近出了一个皇后娘娘！ 　　“劳烦大人，进屋吃口茶吧。”他迎着司礼太监进去宅子，给太监塞了一个十两银子的大红封，亲自斟茶，不动声色地打听，“大人等下可要到别家去宣旨？” 　　刘良是想问有没有其他嫔妃，他家闺女势单力薄，怎么跟别人家斗啊。 　　司礼太监收下红封，笑道：“今日的活儿轻得很，只有刘大人这一家。杂家吃过刘大人这里的茶水，等会儿回宫去了。” 　　他透露出来一个消息：“此番选秀除了娘娘，陛下还选了几个女官。不过是伺弄笔墨、看守藏书的人物罢了。” 　　女官和妃嫔不是一个体系的。 　　刘良放心下来，恭敬地送走司礼太监。他瞧着闺女随手玩着好大一只雪白的玉如意，吓得要死。他赶紧将东西收好，放得高高的，教育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你拿在手里敲着玩？” 　　“这是不是万岁给你的？万一你砸了怎么办？” 　　“砸坏了就叫他再给一个呗。”张嫣瞧着父亲紧张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爹，我当上皇后了，你高不高兴？” 　　刘良坐下来，觉得这幸运来得它妈的不真实。他仿佛飘在云端，没好气地说：“我高兴，我高兴坏了。” 　　转念一想，他又开始担忧：“艳儿你还没有及笄，却要嫁人。你年岁太小了，我怕万岁荒唐……” 　　唉。 　　张嫣握着父亲的手，道：“万岁不是糊涂的人，他省得的。等我正式大婚之后，爹应该能当上伯爵。只怕我当选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爹的桃花运就要来了。” 　　刘艳儿她娘丢下孩子跑了好多年，父女二人不提，只当她是没了。刘良对外的说辞是丧偶，丧偶的伯爵老爷/国丈多稀罕啊！ 　　他今年也不过是三十几岁而已，算不得十分老。若是他要重新娶妻生子，指不定还能给张嫣生几个弟弟妹妹。 　　出乎张嫣的预料，刘良直摇头，却说：“当年我娶了你娘，她要时兴的簪子和衣裳，连你的尿布都不乐意洗，搁在家里当姑奶奶呢。后来她跑了，我只养着你一个，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反倒觉得轻松多了。” 　　“我有空去教坊司听曲不好？看看歌舞不好？我瞧着哪个娘子漂亮，给她打赏，请她喝茶，大家有空说说话儿，别提有多舒坦。”他说，“人少轻狂，总想着成婚就是好，有个共度风雨的人。后来才发现，它妈风雨都是她带来的。” 　　刘艳儿她娘跟人跑了的那一阵子，刘良被整条街的人耻笑，弄得好生没脸。 　　张嫣没想到，她爹竟然成了一个不婚主义者！ 　　其实不婚主义有时候也挺好的。 　　小张表示理解：“只要爹你开心就行了，若是哪天你想要娶妻，我替你掌掌眼。” 　　“一定告诉艳儿。”刘良承诺道。 　　== 　　山西太原刘氏当选皇后的消息传遍天下，最懵的可能是太原府的晋王。 　　旁人觉得太原出了一个皇后娘娘，肯定是晋王在向陛下进献美人，表达忠心。然而晋王朱知烊自己知晓：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去查一查，皇后是谁家的。”晋王跟晋王妃商议，“若是皇后有宗族家人，且嘉奖一番。有劳王妃挑选十几抬古董和宝物，给娘娘送一份嫁妆进京。” 　　刘氏家贫、一直与王府没有交集，但是晋王不能不支持她。只要提一句刘皇后是山西太原人，晋王不移封地，便是她天然的同盟。 　　不出五六日，刘良的三代被人扒出来了。除了晋王这边在查探，皇帝也派人在查，因为要准备加封皇后的先人。 　　刘家数代贫农，混到刘良的这一代的时候，连地都没有了。刘良自幼跟着师傅学二胡，背着一把琴到处混饭吃。刘良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媳妇跑了，给他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闺女。 　　没想到，十几年之后，这个闺女当选成为皇后。 　　晋王妃疑惑：“今年选秀不是只选北京女子吗？太原刘氏是如何参选的？” 　　有人回禀：“说是刘氏的父亲在北京当差，刘氏常住北京，得以参加选秀。” 　　其实这次选秀的结果是经不起推敲的，因为刘良的官职是镇国将军府从九品教授。然而镇国大将军的名讳是朱寿，朱寿是谁？ 　　朱寿是皇帝的马甲号！ 　　敢情他刘良早早成为了皇帝的自己人，皇帝特意选了自己人的女儿当皇后。要说皇帝不认识刘艳儿，别人信吗？ 　　好多大臣后知后觉，原来是万岁摆了一道，一个看似很公平的选秀，实际上几万个姑娘给刘皇后陪跑。有良心的臣子们愿意给万岁遮掩，即使有人察觉到刘皇后和万岁早已相识，也没有人揭发出来。 　　晋王这边查到刘良从前的履历，一个拉二胡的乐工能一跃成为镇国将军府的教授？他会读书写字吗？ 　　他不认为这是刘良逆天的运气，而是陷入思索当中。聪明人都爱多想，晋王想到一个可能性—— 　　“刘良该不会是潜伏在太原的探子，佯装是乐工的身份，其实早早是皇帝的人？” 　　“等刘良做成了什么事情，皇帝召他回京，给他官职。” 　　“嘶，这样的人……” 　　晋王越想越觉得可怕，后背不由得发了一层冷汗。他回想自己这几年治理太原，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岔子。他查到乐工刘良曾经进府给他拉琴，更慌了。 　　刘良该不会在他的王府查到什么吧？ 　　他问晋王妃：“四年前你过生辰的时候，府里给你排了一出《八仙过海》戏。那出戏里有一个小姑娘演得最好，你还记不记得？” 　　“妾不记得了。”晋王妃有些印象，嘴上却不说，“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 　　晋王见王妃说不记得，闭口不言，干脆当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他不敢让别人知道，刘皇后年幼的时候曾经在他的王府唱过戏。 　　不然大家都没脸。 　　与太原晋王府这边紧张且奇怪的气氛不一样，山西大同的巡抚大人得知刘姑娘当上皇后，高兴得吃饭的时候多喝了两盅酒。 　　巡抚大人跟幕僚说：“本官虽然没有亲自见过娘娘的面儿，可是娘娘行事聪慧，难怪能够成为中宫之主。” 　　他说：“我可要给娘娘送十几车嫁妆，娘娘得了我的好处，日后必定记得我的。” 　　帝后的婚期定在八月一日，虽然时间上有些仓促，但这是万岁钦定的日子。成婚的那一日，张嫣头戴数斤重量的九龙四凤冠，身着深青翟衣。她坐着彩舆，被宫人们从承天门中门抬进来。帝后在奉先殿拜过祖先，然后回到坤宁宫行合卺礼。 　　自此，象征皇后的坤宁宫又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夜里，红烛燃起，小张伸了伸僵硬的脖子，好不容易才等女官和司仪们退下去，好把厚重的衣裳和发饰全部拆下来。萧靖穿着一身正红的通天冠服，把头上高高的帽子摘了下来。 　　摘完帽子做什么呢？ 　　因为张嫣是在娘家嫁过来，二人许久没有说上话儿。心思一动，刚想说两句，结果前头的交泰殿传来了猪叫的声音，还有撅蹄子的声音，猪嚎得特别厉害—— 　　时间到了亥时。 　　“嫣儿去看看你养的猪吧。”萧靖想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当康一家可伤心了，吃饭都吃得不香，估计掉了十几斤肉。” 　　“怎么就瘦了！” 　　小张大惊。 　　新出炉的小皇后兜着一大篮枣子、板栗、莲子、桂圆之类的干果（直接从床上拿的），她跑去看自己亲爱的乖乖，野猪们看到她可激动了，个个在叫个不停。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萧靖陪她喂猪喂到半夜十二点，直到猪撑得吃不下了，才带着她回去坤宁宫。好多年之后，太子问他，结婚到底是什么感觉的。 　　“父皇，你和母后成婚那一日，是不是特别高兴！” 　　“骇，成婚有啥好高兴的。”万岁回忆道，“你娘大婚那一日，大晚上不睡觉非得去喂猪。太子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生得那么晚吗？你娘把早生贵子都拿去喂猪，所以朕将近二十五岁才得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册封皇后的诏书参考自明朝徐皇后（成祖朱棣的老婆）的封后诏书，作者没文化，没办法自己编一个。 　　今天卡文。 第753章 朱厚照做好人（44） 　　◎明武宗看烟火◎ 　　大婚第三天, 皇帝领着皇后前往太皇太后、皇太后宫里谢恩。小张穿着一身金累丝珍珠霞帔，脸上贴着珠翠面花, 头戴九龙四凤冠, 难为她小小的年纪，竟然能撑得起这套装扮。 　　娘娘看起来挺威严的。 　　萧靖看着替她感到沉，光是一盏凤冠足足有七八斤重！ 　　他在御辇上问：“头有没有疼？沉不沉？” 　　“这点儿分量算什么。”张嫣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却不敢摇头。她笑道，“多少人想要受这份累，偏偏叫我受着了。” 　　太皇太后王氏不管事情, 当王氏得知刘皇后曾经当过御前宫女的时候, 她稍稍有些震惊，但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太皇太后不是当今万岁的亲生祖母，在宫中存在感很低, 没有什么发言权。 　　她让宫女捧出赏赐的珠宝, 亲自送到张嫣面前。太皇太后神情和蔼地说：“皇后以后安心侍奉陛下，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陛下不会亏待你的。”皇帝今年都十八岁了，是该有子女的年纪。 　　“祖母说得在理，臣妾领训。”张嫣低头一拜，谢恩。 　　这话儿小张听了，嘴上应了, 没放在心里。她年幼身体还没有长成，怎么能生孩子呢？ 　　真是没有道理！ 　　萧靖领着老婆离开太皇太后那一处，马不停蹄地去到张太后的仁寿宫。太后娘娘穿好礼服，头上戴着凤冠, 在上首坐得稳稳当当的。俨然她早早打扮好, 在这儿等着她的亲儿子。 　　三岁多的张顺儿坐在太后脚边的小马扎上, 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瞧着皇后表嫂。 　　“母后安乐。”万岁先喊了一声。 　　“臣妾拜见母后。”小张跟着喊人。 　　“原来是你。” 　　张太后看着行大礼的儿媳妇，脸上的神色说不得有多喜悦。她陪着儿子考察秀女们，以为大选的过程是十分公平公正的。谁知皇后的人选定下来之后，她才知道被选中的那个山西太原刘氏是儿子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宫女。 　　他怎么敢？ 　　当年成化皇帝再宠爱万贵妃，也没见着老爷子娶万氏当皇后啊。 　　张太后赐下珠宝，很严厉地教育皇后儿媳：“你如今当上国母，莫要学那等妖娆的做派。你的运道比恭肃皇贵妃好太多，要惜福。” 　　恭肃皇贵妃姓万，大名鼎鼎的万贵妃，早年是宫女出身。当年朱厚照他爹当太子的时候，太子妃张氏遇到万贵妃也得是低眉顺眼的。从张太后的话里可以感受到，太后早年对于万贵妃这位庶婆婆怨气颇多。 　　张嫣木着一张脸，道：“臣妾领训。”婆婆爱说什么，她听着，从不往心里去。 　　萧靖心想，要是万贵妃生的长子能活下来，皇帝给谁当都是一个未知数呢！ 　　万贵妃生下成化皇帝的皇长子，可惜那个孩子没有活下来。如果那位皇长子在世，指不定那位当太子、当皇帝。 　　“皇后的运气定然比恭肃皇贵妃强。”萧靖说，他转移话题，“母后，朕打算今年举行秋猎。” 　　既然已经成婚，那就是成人，不能把他当孩子看待。都是成年人，搞事情的时候当然要放肆一点！ 　　张太后纳闷道：“你想在西山秋猎？”皇帝以往出城打猎，也没征求过她的同意啊。 　　“不去西山，西山年年去，玩腻了。”万岁说，“朕想去西边几个军镇秋猎，去延绥、大同、太原等地、等到开春的时候再去泰山祭祀，搞那个封禅什么的。” 　　张太后：“……” 　　她儿子怎么有那么大的脸？ 　　便是太后娘娘读书不多，她也知道泰山封禅是很厉害的皇帝才有资格做的。人家秦皇汉武去泰山封禅，是给皇天后土报告功绩。她儿子年纪轻轻，不足二十岁，皇帝治理国家不是今年闹流民就是明年闹饥荒。 　　他朱厚照配吗？ 　　“皇帝年轻气盛，想事情不周全。”张太后想要骂醒儿子，“便是你祖父、你父亲。他们为社稷立下功劳，也不曾泰山封禅。还有秋猎一事，你去得那么远，北面胡虏凶悍，皇帝何苦将自己置于险地？” 　　常言道，后人说不要言先人的不足，太后差点把没说到英宗皇帝的名字。 　　英宗皇帝朱祁镇带着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结果人雄心勃勃地出去，没多久被蒙古的瓦剌部俘虏。便是后来瓦剌人放英宗回京，他表面上是太上皇，实际在南宫被软禁足足七年。 　　要不是朱祁钰重病卧床，要不是怀献太子朱见济早夭，哪里还能轮得到英宗复辟？ 　　张太后掏心窝子地说：“……皇帝既无兄弟，又无子嗣，哀家不放心你外出。” 　　当年英宗被俘之前，他已经立下太子朱见深。虽说后来被郕王朱祁钰顶上当皇帝，但也不至于动摇大明国本。可是万岁没有兄弟，先帝只养大他这一个。万岁若是有个好歹，朝廷可怎么办才好？ 　　萧靖心想还有一个嘉靖呢，可惜那位堂弟还是吃奶的年纪。他对着太后拜了三拜，道：“母后且安心，朕不过是在国内行猎而已，是母后过虑了。” 　　张太后：谁家熊孩子跑到边境线上打猎的？ 　　骗鬼呢！ 　　张太后说不过他，寄希望朝臣们能够劝说皇帝。她命令皇后处处劝说皇帝，张嫣却说：“臣妾愿随军，不怕吃苦，只求日夜侍奉万岁。” 　　这下可好，把太后气坏了。 　　仁寿宫那边日日让太医过来诊脉，按理说亲妈病了，当儿子应当侍奉在床前，不可以远游。萧靖过问太后的脉案，太医说是“忧思颇多”“郁结在心”。 　　“不是什么发热伤寒的症组，那就是没毛病。”萧靖毫不在意地说，“娘娘的寿岁还在后头呢。” 　　张太后比朱厚照多活了好多年。 　　太后想要把儿子拉回来，当儿子的不听，大臣们极力反对，当皇帝的不听。万岁上位几年，他有钱有粮，真是天老大他老二的。等过了秋分，去年借粮的鞑靼人未曾有归还牛马的举措，眼看着他们是打算做老赖了。 　　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大明皇帝点兵五万，对外说是在北边打猎。 　　他打的是谁的猎？ 　　万岁指挥那么多人出来，可不是为了逮个野兔子梅花鹿什么的。 　　他骑在马背上，日日急速行军，不见有疲倦的神色。他身边跟着一身戎装的刘皇后，皇后大半日时间都在马背上，脸蛋晒成小麦肤色，纤细的腰上挂着绣春刀，军队里的将士们都说这位皇后很了不起。 　　众人没见过有这么能吃苦的女子，说刘皇后能和花木兰相比。 　　路上遇到极端天气，气温暴跌，白日起风雪，万岁头一个打马冲在前面，刘皇后紧随其后。京军当中的东官厅和神机营从北京赶到陕西延绥，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闰九月，鞑靼部达延汗决定打劫延绥镇，命长子图鲁领兵。鞑靼骑兵趁着夜色翻过长城，行到延绥镇外围的树林。他们认为明人种植的树林十分可笑，树林怎么可能抵挡敌人呢？ 　　有鞑靼人激动地讨论起来，一想到能在镇里抢到许多财物，没有人是不高兴的。 　　“进城之后我们抢什么好呢？” 　　“我想要抢一口锅，大铁锅！大同那边的铁锅特别好用，不知道延绥这边有没有……” 　　“我也想抢铁锅，我家儿子快要出生了，我要给他留一只铁锅当家产！” 　　“头儿，头儿你想要抢什么？” 　　领头的图鲁拿出弟弟阿尔给的火柴，轻松点燃了火把。他意识到火柴的好用，道：“我想要抢好多火柴，再给阿尔抢一个漂亮婆娘。阿尔长大，到了想婆娘的年纪。” 　　他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城池的方向，按照父汗的谋略，他应当是从延绥镇的西面进攻。 　　图鲁赞叹道：“明人卖的火柴，点火真是快啊。” 　　他将燃烧的火把投到树林里面，看着烟尘变得越来越大，心想延绥镇的明军出来灭火，正是城里守备空虚的时候。秋天风高物燥，林子烧起来多正常啊！ 　　图鲁准备带着骑兵们准备冲出树林，伺机冲入延绥镇。谁知来时好好的，夜里凉风一吹，如今竟然回不去了！ 　　树林的外围竟然被挖了深达数米、宽十余米的壕沟，沟中埋藏了锋利之物，有马儿落了下去，连带马背上的鞑靼骑兵一同掉下去，人马发出声声惨叫。图鲁见势不妙，掉转马头，想着往来时的路退回去。 　　然而林子的火越烧越大，树木被烧得倒下，拦住了许多去路。浓烟直冲天际，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有鞑靼人吸入大量的浓烟，几乎要窒息死亡。战马被火光吓到，几次摔倒在地上，因为鼻子吸了烟雾，只能无力地喘着粗气。 　　而延绥镇城楼 　　万岁穿着一身元青色的曳撒，他拿着自己捣鼓出来的望远镜，能够清楚地看到树林里挣扎地人马。他看到树冠被火舌爬了上去，要想种那么高大一棵树，起码要费十年的时间。他似乎是为了被烧死的大树叹一口气，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小皇后，却道：“嫣儿瞧瞧吧，这样的情景不多见了。” 　　“真是人间一场好烟火！” 　　作者有话说： 　　正德十三年十一月，明武宗亲自巡视延绥等各镇的军备防务。男主领兵不是心血来潮，一来因为别人今年要打劫他，二来他把朱厚照的事情提前办了。 　　鞑靼人过来延绥镇打劫的情节，参考自《明史》：闰九月，小王子犯延绥。 　　军镇外的树林参考自明孝宗的御敌政策，前几章有提到。 　　今天卡文……想剧情想到头秃……感谢在2021-11-06 16:29:31~2021-11-07 22:3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37瓶；信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4章 朱厚照做好人（45） 　　◎明武宗看到一个好苗子◎ 　　“要不要找人去救火？”张嫣小声地问。 　　“且让火再烧一下吧, 一刻钟之后再让火兵去救人。”萧靖摇了摇头，他问身边的内臣, “大明可有惩治纵火烧林行为的律例？” 　　“大明并无关于烧毁树林的律例。”内臣回答, “自先唐以来，故意纵火者徒三年，罪大恶极者判绞刑。” 　　萧靖想了想, 道：“传朕旨意，自明日开始新增一条法令。纵火烧林者，林间树木两米以上超过十株, 徒十年。林间树木两米以上超过百株, 绞刑。” 　　身后有官员赶紧拿出来纸笔，记下陛下这一句金口玉言。 　　接近清晨的时候，天色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来, 而是变得灰蒙蒙的。即使人站着城楼上, 距离城外的林子还有数里地，空气中的烟味依旧能飘过来。 　　有士兵打开延绥镇的城门，城楼上有神机营的队员驾着火器，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防备随时有敌人来袭。数百火兵带着水桶、竹梯、斧头、锯子等工具，连带着运水的水车，从城外归来。火兵们的脸上沾满了黑灰, 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可见大家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火情压了下去。 　　火兵统领站着前面，禀报：“陛下，大火已被我等尽数扑灭。林中有许多人马, 请问是否施救。” 　　大家都不是傻子, 在外头防火的哪里是大明百姓？ 　　分明是鞑靼人在捣鬼！ 　　萧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道：“今日天气不错，且让护军随朕行猎。” 　　皇帝的御驾浩浩荡荡地冲了出去，俘虏鞑靼人近五千人，得存活的战马三千余匹。至于那些被烧死的、窒息死亡的人数，经官员清点之后，全部算为“镇国大将军朱寿”的功劳。 　　军营中人人传颂：“此番大胜鞑靼，有赖镇国大将军指挥有度！” 　　杀人的坏事怎么可能是皇帝做下的呢？ 　　杀敌的是大将军，而出来行猎的是万岁。 　　万岁一出手，“猎”来活的“野马”三千余匹，至于烧死、大面积烧伤的马儿被当成菜，权当是给明军加餐。万岁从京中带着五万人出来，光是吃饭的口粮就是一个大问题。平日里红薯粗粮管够，可是吃肉的机会并不多。 　　要想让几万人吃肉吃得过瘾，那可就太难了。一匹匹鞑靼人的战马被运回来军营，一匹蒙古马有五百斤左右，除去皮毛，可不就是一大块可食用的肉！ 　　“吃肉，吃肉！” 　　“哈哈哈哈哈今天有肉吃——” 　　“一想到肉汤的滋味，骇，不行了，口水都要冒出来……” 　　军营里架起数百口大锅，锅里的水烧得沸腾冒泡，冒出来好大一股白色的水汽。有伙头兵把马肉切碎下锅炖煮，熬出来肉的香气和膻味。往常汉人吃马肉的少，像是张嫣活了几辈子都没吃过马肉。 　　“马肉好吃吗？”她穿着薄甲，跟在萧靖身后。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能吃的。”萧靖说，“今日咱们也吃一回马肉。” 　　万岁的吃食到底比普通士兵精致许多，便是他有心和将士吃一样的食物，做饭的伙头兵总会对万岁格外关照。有口齿清晰的小兵上前来，说今日做的是几种花样：“马肉肠子、 爆炒马肉、胡萝卜炖马肉、马肉马骨汤。” 　　萧靖一听，马肉马骨汤估计是将士们的大锅饭。至于前面三样更费时间和功夫，肯定是掌勺的伙头兵单独做给他和张嫣吃的。 　　哪一样他都没吃过。 　　小张从头上摘下一支玉首银凤簪，等到上菜的时候把簪子往菜里一拨，这是最简单的检验毒性的办法。各种马肉菜端上来的时候，她验了一会儿，半刻钟之后才说：“可以吃了。” 　　萧靖端起饭碗，在外面的日子如何谨慎都不为过。他先夹了一片切成薄片的马肉肠，蘸了蒜泥和酱醋做成的料汁，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他吃出了胡椒和花椒的香气，估计是掌勺师傅在腌肉的时候放的，烟熏的香味很浓，有一种特殊的风味。 　　“难为他们了，估计马肉肠是用松枝熏过，放了七八种香料。”他点评道，“唉，昨天那么一烧，多少年的树说没就没了。想要再得那么一片林子，估计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 　　张嫣嚼着马肉肠，心想别人听着他这番话，肯定觉得万岁不够仁义。 　　死了那么多鞑靼人，他还想着他的树？ 　　树和人比起来谁更重要一些？ 　　若是万岁不怎么做，被劫掠、杀害的肯定是延绥镇的百姓。自己人和别人比起来，肯定是大明的百姓更重要一些。更何况这把火不是皇帝自己放的，是鞑靼人放的，若是鞑靼人不放火，他们不至于没有退路…… 　　只能说恶有恶报。 　　小张吃不惯马肉肠，她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味儿。但是她尝了爆炒马肉和胡萝卜炖马肉，前者嫩滑，后者软烂，是她可以接受的口味。 　　萧靖看老婆不怎么吃马肉肠，纳闷道：“嫣儿觉得不好吃吗？我觉得很好吃啊……” 　　张嫣眉头微颦，道：“我觉得味道有点奇怪，像是，像是……说不上来。” 　　“哦，你是说大肠的味儿！”萧靖恍然大悟，“我看这回像是用大肠直接做的马肉肠，不同往年冬天晒的香肠是用小肠的肠衣做的。你应当是吃不惯大肠，但是天底下好多人喜欢吃大肠，脆皮猪大肠可好吃了，外脆里嫩，再刷上一层蜂蜜汁儿……” 　　小张大惊：“说的是拉屎的大肠吗？” 　　萧靖没有否认：“对。” 　　小张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无法接受这种奇葩的食材。她把头一扭：“呕——” 　　萧靖：“……” 　　她这反应太大一些吧？早知道他肯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万岁很爱吃马肉肠，他每顿饭爱吃上几片。偏偏小皇后看着觉得恶心，她只是吃过一片马肉肠，却干呕了几天，胃口不好。偏偏身边的人险些被吓死，见皇后要骑马赶紧拦着，见皇后要小跑也拦着。 　　“你们拦我坐做什么？” 　　“娘娘，您凤体为重啊！” 　　小张：？？？ 　　小张不懂，小张有点懵。直到有军医过来给她诊脉，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问：“我最近没生病吧？”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没有生病。”军医没有诊出来滑脉，心里正嘀咕呢。他怕自己专业不精，出现误诊，他治刀伤砍伤肌肉扭伤很拿手，但是他不擅长治疗妇产科一类。 　　军医很认真地说：“娘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再请城中专治小儿和妇人的大夫，过来再看一遍。” 　　“不必了。”萧靖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吩咐军医，“既然皇后没有生病，你回去吧。” 　　张嫣稀里糊涂地瞧着军医退下去，她说：“……最近我觉得好多人都怪怪的。” 　　“别人有误会，过后自然就明白了。”萧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哪里会那么早有孩子呢？他们竟然有时间爱瞎想，可见平时活儿太轻松了。” 　　== 　　鞑靼部攻打延绥镇失败，图鲁折损了好多人马，连带他自己吸入浓烟，后被明军俘获。 　　图鲁博罗特身为达延汗的长子，他代表的政治价值不言而喻。去年阿尔出使明朝，阿尔不过是达延汗的一个小儿子，皇帝把他捉了也就捉了。 　　可是图鲁不一样，他是蒙古贵族们默认的汗位继承人！按照中原的规矩来说，图鲁就是蒙古的太子！ 　　达延汗听得长子兵败被俘的消息，急得险些要吐血。图鲁长得健壮魁梧，会武艺，是大汗十分看重的儿子。达延汗往年把图鲁带在身边，教儿子如何掳掠明人的城池，教儿子谋略和用兵。大汗想了一招绝妙的火攻，原本想着能将明军调虎离山，这样图鲁突袭延绥，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谁知图鲁居然败了，还被人活捉了！ 　　兵败的消息传到鞑靼部，让好多蒙古贵族心思纷乱。达延汗问属下：“跟着图鲁出去的，有多少人回来？”即使是战败，总能逃出来几个人吧，怎么没有人护着图鲁逃出来呢？ 　　属下战战兢兢地说：“……一个，一个也没有回来。” 　　达延汗的眼中带着审视：“居然是全军覆没！”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自己养那么大的一个儿子，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达延汗派遣使臣去到延绥镇，试图谈判，要求明人归还图鲁和被俘的鞑靼人。使臣去到延绥附近时候，萧靖正站着城楼上，他看着从远方而来的队伍，自言自语：“一个蒙古太子爷的赎金要多少才好呢？” 　　万岁查出来图鲁博罗特的身份，他从来没有亏待过蒙古太子的嘴，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好的，硬是在短短数日把图鲁喂得发胖几斤。当年英宗被蒙古人捉走，蒙古人也是好吃好喝地对待英宗皇帝。 　　大家礼尚往来。 　　他告诉身边的官员：“你们告诉鞑靼使臣，图鲁隔日吃一只羊，每七日吃一头牛。他隔三岔五吃一次酒席，酒席上有酒两斤，荤菜六个，素菜六个。每日的羊乳、牛乳都是供给足的。” 　　“鞑靼人必须先把图鲁的伙食费给交了，其他的免谈。”万岁拿出来去年蒙古小王爷按手印的欠条，他叮嘱负责谈判的臣子们，“对了，你们别忘了跟鞑靼人要债。要是他们拒绝还债，又不把图鲁赎回去，按照中原当铺的习俗，干脆把那个图鲁这个物件死当得了。” 　　“朕看图鲁的体格有几分像壮士张。” 　　“是去东厂当差的好苗子。” 　　作者有话说： 　　关于英宗在瓦剌时的伙食：“每二日进羊一只，七日进牛一只，五日七日十日做筵席一次，逐日进牛乳、羊乳”，参照这个标准，男主向鞑靼部漫天要价。 　　感谢在2021-11-07 22:37:41~2021-11-08 23:0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5章 朱厚照做好人（46） 　　◎明武宗吃涮羊肉◎ 　　延绥镇外 　　图鲁扶着自己的战马, 目光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火光。 　　他慌了, 他躲在战马的身下, 以躲避燃烧的枝干从高空掉落。他的耳边是好多人呼救哀嚎的声音，空气是灼热的，他整个人被热得汗淋淋, 却不敢脱掉盔甲。 　　他的嗓子发干，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侧的战马不怎么动了。他也不想动, 困倦地闭上眼睛。他有些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在明人的树林里放火呢。 　　如果他不放火，他是不是就不会被烧死了？ 　　“母亲……父汗……还有阿尔……” 　　“我的蒙古……” 　　“啊，我承诺要帮阿尔做抢一个漂亮婆娘回去, 我要失约了……” 　　== 　　“大夫, 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醒？” 　　“他没有什么大碍，半日的时间能醒过来。还有皮外伤一并包扎了，只要不碰水，半个月能好。” 　　“他多聪明啊，知道躲在战马的身下。那匹马也是护主，竟然被烧伤都没有倒下。” 　　“图鲁博尔特——图鲁博尔特——” 　　“图鲁博尔特——” 　　图鲁先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吵得他脑袋里嗡嗡嗡的。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 　　哦，他没死？ 　　啊，他没死！ 　　图鲁惊喜地从床上蹦起来, 动作之大, 不小心碰到手背上的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 看清楚围在他身边的是一群明人装扮的人。 　　是明人救了他？ 　　“是你们救了我？”这位鞑靼汉子的眼神里有着警惕，他下一秒说的是汉语，“其他的蒙古人呢？” 　　有一个明人直接指责道：“你说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放火？你知不知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得亏是陛下心善，在行猎的时候把你们一并带回来了……” 　　图鲁一边听着，脑子里转得飞快。这个明人的意思是陛下在行猎的时候救了他。 　　“陛下，行猎？” 　　图鲁的嗓子有些哑，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陛下就是皇帝，原来是大明的皇帝救了他？ 　　大明皇帝不是住在北京城里吗？皇帝为什么会在延绥行猎？ 　　图鲁想不明白。 　　有人立即向萧靖通报，说鞑靼部的图鲁博尔特醒了。万岁换上一件大红织金龙曳撒，头戴青花纻丝窄檐大帽，他过来了。万岁虽然年轻脸嫩，但是他气度上显得十分威严。 　　图鲁看见原本围着他的人都退到门边行礼，便知道有大人物要来。他坐在床沿，眼神对上刚踏过门口的青年，犹豫了五秒钟，还是决定跪下称臣。 　　他道：“图鲁博尔特拜见陛下——” 　　图鲁的神色变换数次，他想能穿龙袍的人肯定是大明皇帝！刚才别人说皇帝救了他一命，跪拜皇帝不丢人！ 　　“免礼。”萧靖佯装要把人扶起来，却没有碰到图鲁，而是由内臣把图鲁扶起来。万岁眉眼舒展开来，道，“图鲁博尔特，你是达延汗之子。蒙古和大明素有邦交往来，当日你陷入大火，朕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至于鞑靼人企图过来打劫一事，这劫还没有打成，皇帝没有提起这茬事情，权当是不知道。 　　图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十分感激地说：“啊，您是一个好人。” 　　“图鲁博尔特，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养伤。”萧靖微微颔首，“你只管吃喝，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朕猜你会在今日醒来，已经让人备下锅子，冬日吃锅子最是滋补……” 　　很快，有太监端上来一只黄铜炉子，还有十几样处理好的新鲜食材。房间里的八仙桌上摆得最多的是羊肉，切成薄片的鲜羊肉是漂亮的鲜红色，肉片上露出雪花似的脂肪纹路，看起来特别诱人。 　　有太监拿筷子夹起薄薄的羊肉片，在滚烫的汤水里一汤，羊肉瞬间变了颜色。肉片在调好的芝麻酱里一裹，送到人嘴边的时候冒着淡淡的热气。 　　图鲁瞧着太监递给他的这碗羊肉，不知道如何下嘴。他瞧着大明皇帝自顾自烫肉吃，皇帝是这样吃的，他也学着这样吃。 　　“据说这是元世祖爱吃的羊肉。”萧靖说，“朕不知道图鲁博尔特爱不爱吃。” 　　“好吃！”图鲁几口把羊肉咽下去，只觉得肉很嫩，他还没吃出个滋味，嘴里的肉就滑下去了。他砸吧砸吧嘴巴，回味出来芝麻的香气，有点咸，有点香。 　　几百年之前的老祖宗吃得也太好了！ 　　图鲁在鞑靼没有吃过这样烹调的羊肉，他在火场中晕过去，如今醒来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他等不及太监给他涮肉，自己动手把一盘羊肉全倒到锅里，然后捞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他见桌上摆了一小碟红色的油，颜色尤其鲜亮，他尝试着蘸着这个油吃肉。 　　“好辣！” 　　他瞬间被辣得嗓子眼冒烟，赶紧咽下去嘴里的羊肉。辣味依旧在他的口腔里翻腾，整个人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他问：“这是何物？” 　　萧靖端着温好的酒，悠悠地喝着：“这是辣椒油，你少蘸点油，微辣反而会更加开胃！” 　　图鲁捞起下一筷子肉的时候，只蘸了少少的辣椒油。这回他品尝出来辣椒油的妙处，只觉得嘴里的肉香辣滑嫩，越吃越有味道。 　　这一段饭以图鲁吃了五斤羊肉，方宣告结束。连带桌上的两斤米酒，被图鲁喝个精光。 　　酒足饭饱之后，图鲁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他觉得大明皇帝对他太好了。他本来有些心虚，怕皇帝问他鞑靼人劫掠一事，谁知道人家压根没提，直接拿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末了，皇帝还指派了两个漂亮小寡妇过来，说是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 　　图鲁第一次感受到皇帝宽广的心胸，还有书中讲的“礼贤下士”这个词。他得到皇帝的礼遇，认为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 　　带着这种观感，他天天吃吃吃喝喝喝，身上和脸上起码多了三四斤肉—— 　　在半个月之后，日渐圆润的图鲁见到了来“营救”他的鞑靼使臣。 　　鞑靼使臣一见到图鲁，嗓子瞬间拔高，企图指责明朝：“大王啊——你这日子过得好苦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待你——” 　　图鲁：？？？ 　　其他人：？？？ 　　但凡眼睛没瞎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图鲁膀大腰圆，似乎又胖了一些。也许是这段时间住在屋子里没有练习骑射，图鲁的肤色被捂得白了一些。 　　整个人很有白胖白胖的趋势。 　　有跟着过来出使的鞑靼人眼睛没瞎，他们见主子的气色很好，显然没有遭受过刑法或者虐待。图鲁见到自己人，很高兴地说：“是父汗派你们接我回去吗？” 　　他跟大明皇帝提过好几次，想要回去蒙古的请求。谁知话还没有说完，总被皇帝带偏，给咽回去了。 　　“是大汗派我们来的。”为首的鞑靼使臣十分气愤地说，“大王，可恨那些明人蛮横，非要我们缴纳什么伙食费。他们说你隔天要吃掉一头羊，真是好没有道理！” 　　吃涮羊肉吃得非常爽的图鲁：“……” 　　明人说得没错，他还真的是经常吃羊肉。 　　图鲁特别爱吃涮羊肉，一来冬天就该是吃火锅的时候，吃火锅比吃炒菜特别痛快；二来大明皇帝说了，这是元世祖皇帝爱吃的菜，为了表达对祖宗的敬仰之情，图鲁一顿能吃三四斤涮羊肉。 　　他变着法子吃涮羊肉，他吃过芝麻酱的，吃过韭菜花酱的，吃过蘸醋的，但是他最喜欢的竟然是肉片蘸辣椒油！ 　　一想到涮羊肉的滋味，图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们带了钱没有？他们要什么伙食费，你们给就是了。”图鲁的脸色一红，原来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道理，“还有呢？明人还提出什么要求？” 　　鞑靼使臣接着说：“他们说我们去年拿了一万石红薯，说好是拿一万牛马来换。大王你是知道的，族里的牛马不多，哪里够给明人的？可是明人说了，他们在城外救了我等数千族人，数千人天天吃喝，花了好多银子。要是我们不还牛马，明人要把我们的族人送去修建长城！” 　　谁都知道修长城是一个苦活儿，别说是鞑靼人，便是大明这边的男丁都不愿意被选上去服役。民夫背着一块块大石头上山，爬到山峰的高处，在迎风的关口修建长城。一个不慎，人连带石头滚下山，估计是要摔死的。 　　“啊，这……” 　　图鲁沉思下来。 　　明人先礼后兵，把他和“救来”的五千余个族人好生供养。五千人对于鞑靼部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要说放弃那么多成年男人，图鲁不舍得。 　　他告诉鞑靼使臣：“还有五千多个族人活着，我见过他们。你们赶紧回去告诉大汗，要大汗拿着牛马要换人。人比牛马要值钱，牛马每年都能下崽，但是重新养出来五千个壮丁不容易！” 　　鞑靼使臣听到图鲁亲口说有好多族人被困在大明境内，人还没死，当即返回鞑靼部向大汗请示。达延汗得知儿子活着的消息，明白大明那里有五千多个鞑靼俘虏。 　　“这可是五千人啊！” 　　他派长子图鲁领着一万多个士兵出去，好处没占到半分，结果人被烧死一半，剩下的五千人被俘。大汗咬着牙，下令各个蒙古贵族都要出力。 　　“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们部族的男儿换回来。” 　　“大不了今年冬天，我们再干一单大的！” 　　“下次我们多捞点，这次亏了，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可能快十二点更……早睡的小天使别等。感谢在2021-11-08 23:01:04~2021-11-10 21:2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连翘 2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6章 朱厚照做好人（47） 　　◎明武宗看盐池◎ 　　靠着五千多个鞑靼俘虏, 万岁真的换回来一万头牛马！ 　　明军里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都说万岁才智无双。万岁说了, 其中五千匹蒙古马充入战马, 而五千头牛拿去分配给各路州府。牛是各地急需的农用物资，能抵得上三四个壮劳动力。等到来年春耕，牛是能排上大用场的！ 　　“只可惜蒙古人的牛不会拉犁。”萧靖叹了一口气, “等公牛和母牛生出小牛，人们给小牛的鼻子穿孔，教小牛拉犁, 又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 　　张嫣提出了一个主意：“蒙古人的牛不会拉犁, 却能拉车呢！” 　　有匠人给皇后娘娘造了一辆蒙古样式的勒勒车，车身长度超过四米，几乎是古代版房车。勒勒车的承重能力很好, 能装载大约五百斤东西。车篷用毡子围着, 在冬天密不透风，人坐在里面十分温暖。 　　正德四年十月下旬，帝后坐在牛拉的勒勒车当中，带着官兵向着西边不断行进。他们的目的地延绥镇西边的一处精致极好的盐池，那个盐池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字—— 　　花马池。 　　花马池这个地方在明朝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 　　花马池面积广阔，占地四千余亩，是大明颇负盛名的内陆盐湖。这个盐湖产出的青盐质地干净, 宛如雪花一样，青盐能在贸易中为国家换来游牧民族的马匹，因此而得了“花马池”的名字。成化年间皇帝下令兴建花马池城，位于宁夏和陕西的边界, 许多时候花马池城由东边延绥镇的守军负责防御。 　　从军事的角度上看, 萧靖发现花马池是延绥一带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他要是鞑靼人, 想要撕开一道口子进来吃肉，一击延绥镇不成，第二次肯定会带兵瞅准花马池这个地方。 　　“……不说别的，要是每个鞑靼人能从花马池抢两麻袋青盐回去，这回出兵肯定不亏本。”他跟张嫣分析情况，“盐这种东西，说贵也不是很贵，但是每个人都离不了它。而且花马池的土地偏咸，高大的树木少，上次烧死人的状况肯定不会发生。” 　　“原来不是专门带我来盐池玩的？” 　　小张穿着绣着白梅的朱红缎面斗篷，嘴里呼出来的全是白气，语气有些委屈。护军里人人都说万岁疼爱刘皇后，刘皇后说没看过盐池，万岁从老远的北京带人过来玩看盐。 　　盐有什么好看的？ 　　明朝人不是特别理解。 　　搁在后世那会儿，冬天的盐池绝对能算得上一个网红景点呢！一群红装素裹的小姐姐站着水晶般的湖面拍照，别提有多漂亮了！ 　　“咋不是带你来玩？就是专门带你来玩的！”萧靖见老婆神色不对，立刻改口哄人，“你瞅瞅这盐，它又白又亮，你瞅瞅这湖，它又大又圆！只恨我们没有把唐伯虎带出来，不然能叫老唐在画一组写真，只画我们两个。” 　　张嫣的耳朵不由得红起来，盐池边上画写真，不得是万岁下去游冬泳才好看啊…… 　　算了，带出来的人马那么多，被外人瞧见不好。 　　萧靖俨然不知道自己在被踹下水的边缘转了一圈。 　　他很认真地带着张嫣在盐池玩了一圈，等到鞑靼人打过来，可就没有玩乐的时间。小皇后穿着一身红衣，装模做样地撑着一把油纸伞，站着白茫茫的湖边特别出片。这人的眉眼是黑的，肌肤是白的，裙摆恍若飞舞的红色蝴蝶，因为冬天的北风吹得呼呼响，连鼓风机的钱都省了。 　　纷飞的刘海差点糊了小张一脸。 　　万岁自告奋勇地为她作画，凝神细看了半天，特别写实地在画作上加了两笔。他邀功似的把画递过去：“嫣儿看看，画得好吗？” 　　张嫣忍不住惊呼：“这画的是我？” 　　她露出难过的表情，这画得也太丑了。下巴跟锤子似的，眼睛大大的占据了半张脸，画里的人头小身子长，两条腿跟火柴棍子似的。她指着画中的数个小圆圈，问：“这是什么，天上下煤球？” 　　“下雪呢。”萧靖抬头看天，“嫣儿不是撑了一把伞吗？大白天没雪还撑伞，多奇怪啊！” 　　“……” 　　小张彻底被说服了，又完全没有说服。 　　算了，她放弃拯救了。 　　蒙古，鞑靼部 　　达延汗花了大力气把长子图鲁和五千余个鞑靼士兵赎回来，经过一群蒙古贵族开会讨论，大家决定今年冬天不能就此罢休，要接着干一票大的！ 　　失败后立刻停手，永远都是亏损的状态。只有失败后再振作起来，方能扭亏为盈！ 　　达延汗拿出来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画的是大明和蒙古的边界。大汗召集一群贵族，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道：“本汗欲派兵攻打花马池，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心思一动，大汗竟然挑中花马池这个地方？ 　　花马池不如大同、太原等地富裕，但是它有一个特殊的好处—— 　　它产盐啊！ 　　在有些时候，盐能算作是一种硬通货，比铜钱都好使。鞑靼人抢不到明人的铁锅，把盐抢走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尤其是过冬这会儿，盐能把宰杀好的肉腌上，一直保存到来年春天。 　　鞑靼人的手里如果有很多青盐，他们可以拿着盐和瓦剌部、兀良哈部的人换来物资。 　　“父汗，我愿意领兵攻打花马池！”图鲁心知自己在延绥镇一败，在族中失去许多名望。他渴望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既会，第一个站出来提出领兵的请求。 　　“除了图鲁，还有谁愿意领兵？”达延汗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的第二个儿子乌鲁斯博罗特站出来，乌鲁斯和图鲁是一对孪生兄弟，两人的五官有八九分相似。长子图鲁生得魁梧一些，而次子乌鲁斯比哥哥矮了一个头。体格上的差异导致这两兄弟很容易辨认。 　　乌鲁斯顶着图鲁不悦的眼神，大声地说：“父汗，儿子也愿意领兵去攻打花马池！” 　　乌鲁斯心想，图鲁曾经被明人俘获，若是他能重创明朝军队，他在族里的威望岂不是能胜过图鲁？大家都是同一个爹妈、同一天出生的，为什么图鲁能成为蒙古的继承人，而他不能呢？ 　　难道就因为他比图鲁迟了半个时辰出生？ 　　他不服啊！ 　　达延汗看着次子野心勃勃的模样，心知儿子长大了，到了开始争斗的时候。好比草原上的一群狼，同一窝的狼崽长大了，它们为了竞争头狼之位总是打得死去活来的。 　　大汗在内心表示理解，且可以接受。 　　他看着两个长成的儿子，沉吟道：“图鲁为察哈尔部济农（济农一词，蒙古亲王的意思），率领察哈尔部参战，乌鲁斯为永谢布部济农，率领永谢布部参战。花马池城只有两个城门，东门为永宁门，北门为威胜门，图鲁从东门攻城，乌鲁斯从北门攻城，你们谁先攻进去城池，谁能分得最多的战利品。” 　　图鲁和乌鲁斯皆领命而去。 　　察哈尔部是蒙古的大部，这一支蒙古人一向对大汗忠心耿耿，在元朝蒙古皇帝的亲军。图鲁能统领察哈尔部，皆因他是达延汗看好的继承人。反观乌鲁斯统领的永谢布部，则情况完全不一样。 　　永谢布部的领主叫做亦不剌，亦不剌并不愿意率领族人臣服于乌鲁斯。如果说亦不剌从前一直是永谢布部的土皇帝，眼下突然空降下来一个年轻人，说是做他的顶头上司，这下谁受得了？ 　　亦不剌受不了这个罪。 　　他躲在帐子里，哼哼地说着：“乌鲁斯想要拿走我的永谢布部，他还没当上大汗呢！图鲁瞧着还像话一些，乌鲁斯充什么英雄？天寒地冻的，我实在不愿意我的族人去替人卖命！” 　　亦不剌并非是毫无城府之人，他养着几个汉人的军师，学习一些谋略。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乌鲁斯济农想要夺走领主的权力，领主为何不把他交到大明皇帝手里？” 　　“大明皇帝傻啊。”亦不剌叹了一口气，“你瞧瞧图鲁回来的样子，满脸红光，一点儿苦也没有受。我要是大明皇帝，我肯定要把图鲁给砍了。” 　　这话说出来十分大逆不道。 　　有军师继续献策：“要是您把乌鲁斯济农献给大明皇帝，指不定能得到金银珠宝作为赏赐。再不成，您让那位济农丢了脸面，日后部落里的族人肯定不听无用之主，全听你的。” 　　亦不剌猛地坐直起来，他寻思这个主意不错！ 　　出卖一个济农（亲王），能为他换来多大的好处？ 　　亦不剌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大明皇帝直接把乌鲁斯杀了就好，这样永谢布部依旧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十一月，达延汗的长子图鲁和次子乌鲁斯各领着一支军队，两位济农向着花马池急速行军。图鲁想好的谋略是先攻打花马池的东门，然后佯装兵败，诱敌深入山林。这次他吸收上一回的教训，他不放火，而是想改放暗箭，企图射死追来的明军。 　　他看向马背上的二弟，问：“乌鲁斯，你有想好的谋略吗？” 　　“还没有想好。”乌鲁斯脸上不动声色，“大哥，你有想好的法子吗？” 　　图鲁摇头，道：“我也没有想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鞑靼人攻打花马池的情节，有参考《明史》：“冬十一月甲子，犯花马池。”感谢在2021-11-10 21:29:58~2021-11-11 22: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7章 朱厚照做好人（48） 　　◎明武宗又救一个蒙古亲王◎ 　　花马池的城墙高三丈五尺, 以黄土夯筑。城有东北二门，城门上有楼。 　　图鲁带兵攻来的那一日, 花马池下着大雪。这雪好大, 大得像是在天上飘着柳絮，淅淅沥沥的能糊人一脸。 　　萧靖在城楼上坐着，他穿着厚重的大氅, 面前摆着一只烧烤架子。冬天吃烧烤有一样绝妙之处，不但好吃，还能取暖。他往烤架上摆满了羊肉串, 豪迈地洒了一层辣椒面和花椒粉, 听得烤架上传来冒油吱吱的声音，闻着这味儿特别香！ 　　他拿起来一根串，听到远处渐渐传来叫阵的声音。紧接着城楼上的战鼓敲响, 有大明士兵吹响了代表敌袭的号角声。 　　万岁擦了擦嘴边的油, 问：“是何人来犯？” 　　“回禀陛下，看着像是鞑靼人！”有负责侦察的将士站出来，“陛下，可要我等出城迎战？” 　　“且等一等吧，等到这一场雪下完再说。” 　　万岁拿起另一根羊肉串串，往上面洒了孜然粉，继续沉浸在美食当中。 　　远远赶过来, 吃了一嘴西北风的图鲁：“……” 　　怎么明人不按照他的预想出牌呢？ 　　在图鲁的预想当中，明军肯定会打开城门，出来迎战。等他佯装战败的时候，他会把人引入城外的丛林, 他早早命人在那里设下埋伏, 好将追过来的明军一网打尽。 　　谁知人家压根不鸟他。 　　这就很尴尬了。 　　“喂——咳咳咳咳——” 　　图鲁想要亲自叫阵, 以挑衅激怒明军。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漫天的风雪朝着他这边吹，吹得他的嗓子发痒十分难受，直接咳了出来。他咳了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他顾着腮帮子，继续大喊：“尔等鼠辈，还不快快出城投降！” 　　在没有大喇叭的年代，他的声音传到城楼上跟嗡嗡嗡的差不多，被风声掩盖过去。 　　然而还是没有人理他。 　　萧靖又吃了一根油汪汪的羊肉串，喝了一小盅温着的甜米酒，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图鲁喊了两次，没有人理他，当他第三次叫阵的时候，他干脆单枪匹马地冲了出来，大喊：“我乃蒙古济农，尔等还不快快出城投降！” 　　这会儿终于有人搭理他了，城楼上似乎有人头动了一下，隔着白雪看得不是十分真切。萧靖瞅到有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人，像是将领似的人物。他命令城楼上埋伏的神机营众人射击，道：“就把那个人当作靶子，你们练练手吧。” 　　万岁：纪念朕的神机营第一次上战场。 　　黑黢黢的枪管看起来不太起眼，城楼下的军队没有人会把这当作一回事情。直到有火光、热气和剧烈的疼痛冲过来，才有鞑靼人意识到事态的不对。 　　已经太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疼疼疼疼疼——” 　　“天呐，那是什么东西！” 　　“我流血了，流血了——” 　　图鲁的战马被射中眼睛，马儿发狂，连带将图鲁一下子摔落马下。也正因为这样，要打在图鲁要害处的子弹全部打空，落到了旁边的鞑靼人身上。有鞑靼人后知后觉持着盾牌冲过来，要护着济农，图鲁捂着鲜血淋淋的手臂，骂一声“该死”，明人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厉害的火器？ 　　“他们射了多久，怎么还没有停下来……” 　　“他们到底有多少火器和弹药！” 　　他听父汗说过，火器那样神奇的东西，从前的元朝皇帝也有。但是皇帝独享和普及到军队层面，完全是两回事情。以鞑靼目前的制造水平而言，不足以支持族内广泛使用火器。 　　图鲁本人曾玩过火铳，可是火铳上弹药的过程很麻烦。等他上完弹药，换成羽箭早射出去两回了。从前的图鲁觉得火铳不如弓箭和刀斧好使，万万没想到明军会拿火铳来对付他。 　　有手持盾牌的鞑靼士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有鞑靼人拿出弓箭，企图反击，可是弓箭的速度比神机营的火/枪更慢，箭没射出去几根，有弓箭手倒下去了。图鲁躲在阵中，被部下护着，有人建议他突围出去，道：“济农，我们走吧，明人的火器太厉害了，我们打不过啊！” 　　“那就走！”图鲁咬着牙说。 　　火器的攻击太密集了，完全没有给他接近城池的机会。 　　而花马池城的北门同样遭到鞑靼人的袭击，乌鲁斯想的办法和图鲁十分相似。他没有选中丛林作为掩护，而是下令在城外驻扎。他袭击了三四回，然后下令让大军返回营地，露出防备松懈的样子。他猜想明军肯定会在夜间偷袭，到时候他再反过来包围城外的明军，将其歼灭。 　　法子想得挺好的，可是实施起来出了一点儿问题。 　　花马池的城墙上泼了水，结成厚厚的冰块，这是天然的保护层，几乎没有人能从城外爬上城楼。花马池的城门一关，从外面硬攻很难攻打进去。 　　可是和乌鲁斯想的不一样，明军居然不来偷袭！ 　　他们怎么可以不来偷袭呢！ 　　如此“等候”了三个晚上，依旧没有人来偷袭乌鲁斯的军营。乌鲁斯有些生气，他夜夜没有休息，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跟随他出来的永谢布部人开始有怨言，大家大晚上不睡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仗的。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领主亦不剌跟随乌鲁斯出兵，他听到有族人埋怨：“……那么远出来，又冷又饿，天天这么熬，只怕城里的明人还没有熬死，我们可要被熬死了。” 　　甚至有人跟亦不剌说：“领主，我们只认你这一个头儿，济农无能，他会害死我们的！” 　　亦不剌心思微动，让人做了清炖羊肉，亲自送到乌鲁斯的营帐中。羊肉的香气很浓，汤水的味道格外鲜美，稍微安抚了乌鲁斯焦躁的内心。乌鲁斯把这碗羊肉汤大口吃完，眼皮子些困，他心想明军日日都不来偷袭，他今晚且睡一睡，不碍事的。 　　然后他一睡过去，醒来的时候—— 　　好家伙，地儿都换了！ 　　乌鲁斯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力气，无法像往日那样挥刀和射箭。他看到的是床，身上盖是被子，还有屋顶很粗的房梁…… 　　他是在军营里睡过去的，蒙古包哪里来房梁？ 　　乌鲁斯大叫起来：“不好，我这是遭人暗算了！” 　　他想要坐直身体，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有一个像是大夫的人背着药箱进来，不经过他的允许，直接把手摸到他的脉搏上。乌鲁斯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怎么也抽不动。 　　“你是谁？”他厉声质问。 　　“你这是中了阿肥荣，得亏用的量不大，不然你肯定得死。”大夫摇了摇头，“阿肥荣杀人如剑，是哪个要害你？” 　　乌鲁斯难以置信：“我被人用了阿肥荣？” 　　他知道阿肥荣是什么东西，那个玩意儿从元朝开始已经有了。阿肥荣用得好的话，是一味难得的好药，用得不好的话，能叫人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死了。 　　“是亦不剌！”乌鲁斯痛恨至极，“我从未用过阿肥荣，那日只喝了亦不剌给的汤。肯定是亦不剌在汤里下毒，害我至此！” 　　大夫说：“你日后莫要再碰阿肥荣，不然年纪轻轻死了倒可惜。城外的鞑靼人早已退兵了，有个领头的把你交出来，说任由大明处置，拿你换了一百担青盐。是陛下仁慈，拿盐把你换过来，还叫我给你治病，留着你的性命。” 　　萧靖刚看到乌鲁斯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图鲁又被人捉了。 　　“这个叫图鲁多倒霉啊！”他一拍手，“怎么图鲁这回晕过去了？几日不见，他的脸色差了那么多？” 　　整个人的脸色发青，瞧着没有精气神，跟个鬼似的。 　　有官员和永谢布部亦不剌对接过，告知陛下：“陛下，这个人不是图鲁博尔特，他是图鲁博尔特的弟弟乌鲁斯博尔特。乌鲁斯博尔特是被手下的人反水，迷晕了送过来的。永谢布部想要拿乌鲁斯博尔特换一百担青盐，您看这——” 　　“给他换，把永谢布部的人打发走。”萧靖评估出来乌鲁斯博尔特的价值，“图鲁加上五千个俘虏能值一万头牛马，这个乌鲁斯博尔特便宜点，应该能换一千头牛吧……好端端的亲王，应该能值点牲口……” 　　“再不成打个五折，换五百头牛也行！” 　　一个蒙古亲王重要还是五百头牛重要？ 　　万岁认为乌鲁斯博尔特很有价值，是值得被救的人。他把这位济农安置在城里，他见乌鲁斯博尔特昏迷不醒，让最好的大夫给对方治病。直到第三天的夜晚，城外的鞑靼大军早已跑个精光，乌鲁斯才悠悠转醒。 　　他醒来得太晚了。 　　乌鲁斯听得亦不剌出卖自己的事情，心里恨不得生啖其肉。相比之下，他对于明人没有那么痛恨，因为明人跟他说：“……亦什么说了，要是我们不把你换回来，他们就把你丢到冰天雪地里头，让你自生自灭。”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乌鲁斯养好身体之后，被领着去拜见大明皇帝。他看到穿着龙袍的天子，道：“只要陛下放我回去蒙古，父汗必有重谢。” 　　“什么谢不谢，说得那么见外做什么呢。”萧靖让人把乌鲁斯扶起来，“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朕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正德四年，乌鲁斯博尔特被达延汗授予济农的位置，他在赴任途中被永谢布领主亦不剌谋杀，挂了。 　　所以这章情节会写到蒙古领主亦不剌反水。 　　迟来的双更……等我睡醒再有一更！ 第758章 朱厚照做好人（49） 　　◎明武宗被乌鲁斯整懵了◎ 　　乌鲁斯不知道有一个梗—— 　　叫做“我完美预判了你的所有预判”。 　　萧靖早早知道鞑靼人回来攻打花马池, 所以他带着官兵从延绥出发，亲自守在花马池的城楼上。他依照历史轨迹推测永谢布部领主会背叛鞑靼, 特别留心关注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 他捡了一个小漏，他把蒙古亲王乌鲁斯捡回来了！ 　　“达延汗的亲儿子……” 　　“蒙古的济农……” 　　“图鲁的弟弟能换多少牛马？” 　　搁在古代皇朝，皇帝嫡次子的身份也是挺高的。万一图鲁博尔特出了什么好歹, 达延汗说不定会让次子乌鲁斯坐上继承人的位置。论政治价值，乌鲁斯仅次于图鲁，他已经长大成人, 价值远胜过曾经出使大明的第七子阿尔。 　　乌鲁斯完全不知道萧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以为对方是一个好人！ 　　乌鲁斯遭人暗算，喝下了含有阿肥荣成分的羊肉汤（阿肥荣、阿芙蓉，属于鸦//片的阿拉伯语音译, 元朝宫廷已经会用阿肥荣入药）, 好几天都提不起力气和精神。大明皇帝允许他在花马池城内调养身体，给他吃饱穿暖，绝口不提蒙古军队来袭一事。在乌鲁斯看来，这个大明皇帝为人真大气！ 　　从前他还觉得这样的人把图鲁放回去蒙古，真是一个大傻子。事情搁到自己身上，乌鲁斯大大改观，他认为皇帝是一个大善人！ 　　要不是善人, 怎么可能如此对待一个敌人呢？ 　　乌鲁斯对着万岁行礼，心悦诚服：“您是一个仁义的人。” 　　一同出来征战的军队抛弃他，收留他的却是明朝的皇帝。乌鲁斯这几日被大夫拼命地灌盐水，叫他喝水排毒。花马池不缺盐, 盐水跟不要钱似的, 乌鲁斯虽然怀疑这个办法是否能用, 但 　　是喝盐水即使治不好他—— 　　也喝不死他。 　　他天天抱着大茶缸喝盐水，每隔半个时辰如厕一回。大夫给他开了调养身体的药方，取用白术、当归、黄柏、陈皮、沉香等物入药。要不是乌鲁斯蹭上大明皇帝，花马池这个不算富裕的北方小城，上哪儿给他找沉香陈皮这些南方药材？ 　　萧靖看过乌鲁斯的状况之后，告诉张嫣：“阿肥荣虽能治病救人，也更能害人。我记得暹罗每年有进贡乌香，他们给皇帝两百斤乌香，给皇后一百斤乌香，乌香就是元朝人说的阿肥荣。” 　　“乌香是用罂//粟花的果浆熬成的块儿，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那个东西能麻//醉人的神经，导致上//瘾，让人无法自控。乌香成//瘾之后要是被人断了药，会生不如死，要是能给他来上一口，估计叫他杀了亲爹亲娘也做得出来。” 　　乌香的名字起得好听，然而它并非是什么香料。 　　张嫣不曾知道这个东西的厉害之处，然而萧靖对此十分厌恶。他说：“除了遭受严重外伤，需要用到乌香麻醉痛感，其余入药不得用乌香。我怕你在宫里遭人害了，什么杂七杂八的香料混在一起，谁知道里头添了什么。” 　　“你看乌鲁斯被人用了大量乌香，睡得跟死猪似的。那会儿要是有人捅他两刀，他被人杀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萧靖从前看过一些资料，说挖掘明朝的万历皇帝的骸骨发现含有吗//啡。他可不想自己和亲人变成那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张嫣偷偷去看乌鲁斯狂喝盐水的样子，心有余悸地说：“我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 　　乌鲁斯好歹是蒙古亲王，祖上出过元朝皇帝的人物，他能不知道阿肥荣杀人如剑？ 　　他十分配合大夫的治疗，半个月之后恢复得差不多。与此同时，图鲁带着察哈尔部的军队返回鞑靼，达延汗满心欢喜地把长子盼回来了，却没有见到战利品。 　　“父汗，是我无能……”图鲁跪在地上，表情十分难看，“不知到从何时起，明军在花马池配备了大量火器，那种火器的火力极大，胜过我见过的所有火铳。我带领的军队尚未冲到城门前，已经被火器杀伤数人。” 　　“火器？他们居然配备那么多火器！”达延汗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一分。 　　花马池城内有火器，是大汗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他的想法里头，花马池能算得上是一个守卫薄弱的穷乡僻壤，这个地方连兵马都要从延绥镇调过去，哪里会有十分很贵的火器呢？ 　　花马池又不是北京城！ 　　但是图鲁撸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被打伤的口子。他勉强用布条包裹着伤处，虽然伤处暂时结痂，肉眼尚能看到一个大大的血洞。达延汗命人把所有受伤的鞑靼士兵全部带过来，他一一查看过伤处，确定不是刀伤和箭伤。 　　“是被火铳打伤没有错。”达延汗说。 　　图鲁跟父亲禀报：“这次我带领的察哈尔部大约折损一千余人，不知乌鲁斯那边情况如何……” 　　达延汗心想乌鲁斯没有带着人马回来，莫非次子已经进入花马池城中，开始抢掠物资？ 　　他盼啊盼啊，希望次子能够满载而归。若是次子能成功劫掠明人的城池，他以后会对乌鲁斯高看一眼。 　　图鲁回来的第一日，大汗没有乌鲁斯的消息。图鲁回来的第二日，大汗依旧没有乌鲁斯的消息。图鲁回来的第五日，大汗终于收到关于乌鲁斯的消息。 　　“报——” 　　“大汗，永谢布部叛变，领主亦不剌将济农卖给明人，换来一百担青盐！” 　　“大汗，乌鲁斯济农现在在花马池城！” 　　“什么？”达延汗大惊，“乌鲁斯竟然落到了明人的手里？” 　　图鲁和乌鲁斯不愧是哥俩，上一次是哥哥被抓，这次是弟弟被抓。说是被抓也不太恰当，毕竟乌鲁斯从来没有反抗过—— 　　达延汗安插在永谢布部的眼线急速地说：“是亦不剌耍了阴险手段，将乌鲁斯济农迷晕过去。济农落入明人之手，如今生死不明……” 　　“真是岂有此理！”达延汗气得要拔刀杀了亦不剌，“他怎么敢这样对待乌鲁斯！” 　　大汗想过千万种谋略，他是如何也想象不到次子领兵出征，居然会折在自己人的手里。他立刻下令：“来人，亦不剌是蒙古的罪人！本汗不杀亦不剌，心中愤怒难平！” 　　图鲁畏惧明军的火器，但是他对于叛变的永谢布部并不害怕。他领着忠心耿耿给的察哈尔部士兵，立刻去追杀背叛蒙古的永谢布部。 　　“至于乌鲁斯……” 　　大汗想起生死不明的次子，觉得这样的场景曾经经历过。他双眼通红，挑选出使花马池的使臣，道：“你们去明人的城池，且看乌鲁斯是否还活着。若是他还活着，无论如何要把他带回来蒙古。” 　　“是。”使臣们齐声道。 　　鞑靼使臣们骑着快马赶去花马池城，他们没有带太多的士兵，在表明身份之后被守城的官兵放入城内。领头的使臣跟明朝官员打听乌鲁斯济农的行踪，很快得到了回复。 　　“那个蒙古亲王啊？他最近在我们这儿过得挺好的。” 　　明朝官员早已得到陛下的旨意：若鞑靼人要来赎回乌鲁斯博尔特，只要价钱合适，尽管放人。 　　乌鲁斯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大明皇帝开发出来许多道美食，人家乐意分他一份。什么盐焗鸡、盐烤河鳗、盐焗大虾之类的菜式，他特别爱吃。他在草原上吃牛羊肉很多，对于烤肉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反而鸡肉、河鲜这一类的食材，他觉得很好吃。 　　太咸的菜吃得多了，人很容易水肿。水肿之后的脸显得大，不知道的人瞧着指不定以为是胖了。 　　鞑靼使臣们看到了“胖乎乎”的乌鲁斯亲王。 　　领头的使臣头子刚想说：“济农啊，你这日子过得好——”苦啊！ 　　话还没有说出口，众人瞧着乌鲁斯一张圆脸，瞬间说不下去了。 　　乌鲁斯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别人真的是夸他的生活过得好。他对着眼熟的自己人，道：“你们是接我回去吗？明人对我很好，吃的喝的十分满足。只是他们没有白救我，说要父汗拿五千头牛过来赎我。” 　　五千头牛是乌鲁斯给自己开的“价格”。 　　他知道父汗用了一万头牛马把图鲁和五千余个蒙古士兵赎回去，图鲁能值这个价，他总不能比图鲁少太多吧？ 　　大明皇帝要价太少，那是瞧不起谁呢！ 　　乌鲁斯暗暗想要跟哥哥图鲁较劲，当他得知大明皇帝起初的定价是一千头牛的时候，他当即反驳出声。 　　“陛下，你对我太好了，你真仁慈啊。” 　　“您怎么能索要那么少牛马呢？” 　　“牛马明年又能生出犊子，可是我只有这次机会来报答您的恩情。” 　　“一千头牛马太少了，真的太少了。要我说，您应该问我的父汗要四千，不，起码是五千头牛。要是蒙古不给，您强硬一些，不要放人！” 　　一脸懵逼的萧靖：？？？ 　　他看这个乌鲁斯是不是被人下过药，脑子彻底被药坏了？ 　　作者有话说： 　　《大明会典》有记载亚洲藩属国给明朝皇室进贡阿片的事情，《大明会典》称之“乌香”。暹罗每次给皇帝进贡200斤，皇后100斤。乌香价比黄金，《本草纲目》有提及生阿片的制作方法，万历年间大明开始对阿片收税，相当于是将其商品化。 　　明朝还没有大//烟枪，应该是口服、入药或者拿来炼丹？ 　　当时一些边疆将领会用阿片治伤，据说为此要花掉上千白银。 第759章 朱厚照做好人（50） 　　◎明武宗吃面鱼有感◎ 　　最终鞑靼人拿五千头牛, 把乌鲁斯换回去了。 　　“陛下，你新年会去北京吗？” 　　“要是您在北京, 我便带着使团, 先不回去蒙古，而改道去北京给您拜年。” 　　乌鲁斯临走的时候十分不舍得，他是真的觉得万岁是一个好人。他开始有点理解, 为什么好多年前瓦剌人把大明皇帝捉走，他们愿意好吃好喝地供着皇帝。 　　若是万岁落到他手里，他在蒙古也愿意供养万岁吃喝。 　　得亏乌鲁斯这个念头没有说出来, 不然萧靖可能会气得想打人。 　　天子被俘……那是倒了八辈子霉的大事！ 　　萧靖没有把自己的行军路线告诉乌鲁斯, 只说到时候再说。他在花马池放走乌鲁斯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上旬，皇帝要想在北京过年，时间安排上来不及了。 　　“今年咱们去太原过年好不好？”他跟张嫣说, “我们现在是在宁夏和陕西的边界, 如果我们去山西太原过年，大约是五六百公里的路程。要想回到北京，要走一千多公里。” 　　“那就去太原。”张嫣想到一些事情，突然间有点想笑，“我如今当上皇后了，可算是衣锦还乡？” 　　她当年和刘良离开太原的时候，跟做贼似的, 生怕被王府的人发现。她怕爹没有盘缠，夜里悄悄地把系统空间的首饰拿出来，将珠子抠下来，藏在鞋底。 　　今天的刘艳儿早已不是当年在台上唱曲的小丫头, 她现在是大明的刘皇后。 　　万岁的旨意被快马加鞭送到太原, 要求晋王准备好接驾事仪。晋王朱知烊收到消息, 王爷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万岁不在紫禁城，非要来他的封地上过年，还要住进来他的王府？ 　　这到底是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啊！ 　　皇帝说要巡幸太原，晋王不能拦着不叫人过来。晋王拿着秘旨，急匆匆地去后院找到王妃。他说：“今年什么年礼、亲戚之类的交际先放一放，眼下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王爷，是什么要事？”晋王妃看他表情不好，连忙把手里的账本放下。年底的事情多，她近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来用。 　　接驾的事情是大事，晋王没有瞒着王妃。而且他一个人操心不过来，必须妻子从旁协助。他让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都退出去，赶紧门窗，缓了好一阵子，才说：“……是北京城的那位出来了，他说要巡幸太原，大约在元旦前能到。能为陛下接驾，本是我等荣幸，有劳王妃把府里景致最好的几处地方收拾出来，把伺候的人重重把关，才好送上去。” 　　“那位陛下来了？！”晋王妃大吃一惊，谁能想到皇帝突然间会跑到她家过年？ 　　招呼也不提前打一声！ 　　按理说，跑到在别人家过年的行为有些失礼，可是万岁能算是别人吗？ 　　不能啊！ 　　晋王既有担忧，也十分激动。他担忧的是自己不能伺候好万岁，回头万岁给他记过。同时，他也万分期待，万岁在他家暂住过一段时日，这个牛逼足够他吹到孙子那一代人了。 　　前提是他有儿子和孙子。 　　晋王和晋王妃没有儿女，王府自然没有小主子。别人家过年都是一群孩子围在爹娘跟前，撒欢着要糖吃，情景特别热闹。这样一对比起来，显得晋王府有些冷清。 　　晋王妃尽心尽力为皇帝挑选伺候的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头一样要事是查清奴仆的底细，必须是家生子，不能让不清不白的人近了皇帝的身。万一皇帝在他们府上出了好歹，晋王一家子估计都要领盒饭。 　　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 　　关起门来，晋王妃小声地说：“可要给陛下安排伺候的美人？过年几日天气冷得很，身边没个温床暖被的人，到底是不够舒坦……” 　　晋王一听，明白了，是关于那个方面的“伺候”。他沉思半晌，想要点头，最后却摇头：“陛下将刘皇后带在身边，说是让刘皇后还乡祭祖。因为刘皇后是太原人，所以他在太原过年。” 　　“且看看刘皇后是不是真的得宠。”晋王说，“若是二人夫妻情份正浓，我们贸然差人去伺候，恐怕要得罪帝后。若是陛下另有心思，我们再把人送上去也不迟。” 　　“是。”晋王妃答应下来，开始物色年轻美貌的女子。 　　要说大同婆娘的美貌在全国有名，太原姑娘的容色也不差。晋王妃一边惊叹于陛下对刘皇后的宠爱，陛下居然丢下朝堂大事，专门陪皇后还乡。另一边，晋王妃心里有些怀疑，陛下真的会只守着刘皇后一个人过日子吗？ 　　王妃自问自己对王爷十分体贴，从无错处。男人还不是隔三岔五纳小的，亲近别的女子？ 　　王妃选了十个本地的姑娘，人皆二八年华，生得皮肤白皙，颜色娇嫩。她把人养在王府，悉心调//教，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是王妃要为王爷纳几房美妾呢！ 　　走出去谁不说王妃是一个贤惠人！ 　　== 　　张嫣坐在勒勒车里，捧着精巧的手炉，讲着她在太原经历过的事情：“九岁那一年，我和爹在王府表演，台子上唱的是一出八仙过海，本是为王妃过生辰唱的。我不太喜欢晋王妃，她的心思太重一些。” 　　她这个人不屑于打小报告，萧靖听出来几分，老婆的意思是晋王妃不好相处。 　　“晋王妃不好相处，咱们就不见她。”他剥了两个核桃，一嘴香香的核桃仁，“嫣儿是皇后，皇后爱见就见，不爱见就不见。” 　　这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晋王妃对于太原乐妓刘艳儿来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可是对于刘皇后而言，她真算不上哪个牌面上的人。大明藩王有那么多个，王妃的人数更是一个巴掌数不过来。 　　然而当今皇后只有一个。 　　正德四年腊月二十八日，皇帝的军队驻扎在太原城外，御驾直接听在晋王府前面。晋王命人大开中门，他换上朝服，领着王妃亲自在门口跪迎。王府早早备好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预备陛下下车入轿。 　　“晋王不必多礼。”车上传来青年男子的声音，“天气严寒，且托人把轿辇停在住所前面。” 　　外面的气温太冷，萧靖不愿意当视察的大领导，带着晋王一干人等在王府里溜达寒暄。他和张嫣下了牛拉的勒勒车，改坐轿子，命人直接把轿子抬进去最宽阔的别院。 　　下车的时候，万岁自己先下来，然后朝着车上伸手。小皇后搭着他的手，几乎是被人半抱着从车上下来。 　　众人只觉得一晃眼，依稀是从车上下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姑娘坐进去轿子里头，万岁跟着坐了进去。 　　晋王瞧了好几眼，只觉得刘皇后盛宠至此。他微微低头，交代身侧的王妃：“尤其莫要怠慢娘娘，立刻差人送上热菜热饭，好让陛下和娘娘吃个舒心。” 　　今天的晚饭是山西最有名的面食！ 　　都说“起身饺子落脚面”，这个规矩在明朝的太原已经流行开来。山西人除了爱吃醋，对于面食同样十分热爱。晋王领着一群仆人，亲自瞧着各式面条还有米饭菜肴被送上去。他不敢走，怕陛下突然有什么吩咐。 　　“晋王且下去用饭吧。”萧靖瞅着门口有个人影，老是盯着他，让他很不适应，“今日是朕麻烦你了，快回屋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臣不觉得不麻烦，不麻烦……” 　　晋王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萧靖让伺候的丫鬟全部下去，大约晋王以为皇帝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人，看得他头晕。人走干净之后，连空气都变得轻松许多。他看向张嫣：“……今年随随便便过个年，在外头总不如在家里顺心。” 　　“有吃的还堵不住您的嘴，晋王也是好心，以为人多服侍就是好。”张嫣笑着，指了一盆模样新奇的面条。 　　她坐了那么久的牛车，早饿了。 　　她看上的面条不像细长款的寿面，也不像往日的手擀面。这一盆面条每一根都只有手指头那么长，两头细，中间粗，竟然有一种“白胖”之感。 　　小张难得认了出来：“这是面鱼吧？” 　　记忆里的刘艳儿吃过，“她”挺爱吃的。一口面鱼一口醋，“她”能够一下子干掉一大碗。 　　“今日就尝尝这面鱼的滋味。”萧靖觉得稀罕，他在北京没有吃过面鱼。他用勺子舀了一勺鱼儿，入口爽滑筋道，裹着的汤汁是鸡汤味的，很香。他还吃出了蘑菇的味道，底汤应该是香菇炖鸡，放了冬笋！ 　　这般浓汤来配面鱼，汤的味道过浓，有点掩盖住面食本来的香气和口感。 　　他有一个想法：“我觉得西红柿鸡蛋卤子配面鱼，应该更好吃。” 　　“西红柿是哪种柿子？”张嫣有点懵，“柿子煮面条，多怪啊。” 　　萧靖解释道：“不是水果柿子，是另一种柿子，吃起来酸甜味道的。唔，我们这辈子要想吃上西红柿鸡蛋面，估计要等孩子长大，我们当祖父母的时候……” 　　小张一脸茫然。 　　几十年之后的一个柿子值得期待吗？ 　　她叹了一口气：“这也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2 23:30:41~2021-11-13 23:3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0章 朱厚照做好人（51） 　　◎明武宗过正月初二◎ 　　正月初一 　　晋王和晋王妃熬了一整晚的夜, 元旦那一日还没等到天亮，他们已经穿戴整齐要迈出房间。他们不敢多歇息一刻, 因为家里多了两尊大佛—— 　　皇帝和刘皇后。 　　晋王穿着王爷的朝服, 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他说：“今日是元旦，平时规矩懒散一些还说得过去, 今日定要勤勉。我去侍奉陛下，王妃去侍奉娘娘。不知道陛下和娘娘这个时候起了没有，殷勤一些总该没有错的……” 　　晋王其实和当今皇帝是同个辈分, 大家的老祖宗都是太//祖皇帝。晋王这一支的祖先是□□的第三子, 而当今皇帝的祖先是成祖皇帝朱棣。眼下这位晋王，他和当今皇帝是隔了八代的亲戚，搁在寻常人家早已断了联系。 　　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 这也是晋王如此战战兢兢的原因。 　　皇帝对他没有面子情, 晋王生怕自己哪儿做得不好，跟隔壁大同的代王一家那般，早年被先帝废为庶人。 　　晋王知道刘皇后早年在自己家里唱曲儿，他一心要掩盖这个事实。他跟王妃说：“你等会儿见到娘娘，一定要再恭敬一些。” 　　“是。”晋王妃低头应下了。 　　王府夫妻二人是分开走的，他们给皇帝和皇后安排的是不一处的院子，陛下住的是王府的理善院, 娘娘住的是后头的梧桐院。有钱人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通常是分开住的，在紫禁城同样是这样的道理—— 　　皇帝住乾清宫，皇后住坤宁宫。 　　然而事实上是，萧靖昨晚和张嫣一块儿看除夕烟火, 吃过一碗饺子, 夜里自然是在一起歇息。更何况两人习惯同起同卧, 昨夜是一同睡在理善院。 　　晋王妃带着丫鬟婆子过去梧桐院，见到是一片冷清，看门的婆子竟然在懒懒地打哈欠。她问婆子：“娘娘如今在何处？” 　　“娘娘在前头伴驾，这几日几乎都没有回来过。”婆子被王妃惊了一下，立刻要跪下来告罪。 　　“行了。”晋王妃挥了挥手，她领着身后的人过去理善院。 　　晋王没想到夫妻出门的时候分开走的，竟然又在理善院外面遇上了。理善院被看得跟铁桶一样严实，有皇帝信任的太监在这里守着。晋王微微颔首，低声问：“请问伴伴，陛下起来了没有？今日是元旦，我想给陛下问个好……” 　　说着，他给太监塞了一兜金豆子。 　　“陛下快三更才睡下，这会儿还没有起呢。”太监把金豆子揣在怀里，笑呵呵地说，“陛下为人最是随和，只要他不传召，大王大可放心办自己的事情。” 　　晋王愣了一下，如今皇帝在他的府里，千百样事情哪里有皇帝重要？ 　　照顾陛下的生活起居是他的头等大事！ 　　晋王妃带着一串丫鬟婆子过来，她看到碰壁的丈夫，问太监：“……请问大人，娘娘那边可要人伺候梳洗？” 　　“娘娘这会儿还没有起呢。”大约是晋王塞的黄金起了作用，太监说，“平日娘娘起得比陛下要再晚一些。” 　　晋王夫妻面面相觑，只得退回去自己住的院子里头。等日头很高的时候，有太监送来了一排金元宝，说是陛下和娘娘已经起了，金元宝是今年新年的压岁钱。陛下特意吩咐，让晋王免礼，不必过去谢恩。 　　“臣叩谢皇恩！” 　　晋王露出欢喜的表情，对着理善院的方向行大礼。皇帝说免礼，他却不能失了礼数。 　　太监捧出另外一盘宫花，道：“这是娘娘赏赐给王妃的，说是给王妃戴着玩，不必过去谢恩。” 　　晋王妃当即跪下谢恩，行大礼。 　　盘子里的是各色南京绒花，造型精美，工艺不凡，有芍药、桃花、菊花、海棠、兰花等各色花卉，唯独没有牡丹。晋王妃取了一朵粉色的芍药戴在发髻上，笑着问晋王：“王爷瞧着可好看？” 　　晋王点头，道：“好看，娘娘给的赏赐自然是好看的！” 　　可是晋王妃想听的却不是这句话，王爷只说是宫里的东西好，并非是她的容貌之美。晋王妃不由得对皇后产生好奇和羡慕，娘娘到底生得有多美，才能让陛下日夜把她带在身边。陛下在王府住了数日，前几天他说带皇后去祭祖，把人带出去就是大半日。 　　张嫣在太原玩得累，她回到王府倒头就睡，所以未曾召见晋王妃。 　　晋王妃不曾仔细看过娘娘的面容。 　　正月初二 　　要说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张嫣这一辈子虽说是太原人，可是刘良在京城当着小官，她在太原并没有什么亲人。王府早早搭好戏台子，养了许多艺人，预备着陛下或者娘娘想要听戏取乐。 　　萧靖在早上出门，打算接见太原的将领和军官。他提前吩咐下去：“初二那一日，不如叫人演两出好戏，端上好茶和点心，叫娘娘乐一乐。再请几位此地的要员和名流的夫人，过来陪娘娘说说话。” 　　对于寻常妇人而言，能够有机会拜见皇后，这是天大的荣耀。 　　晋王得到消息，当即把太原本地的官员和名流的名单献给陛下，又让晋王妃亲自去下帖子，邀请夫人们过来宴饮。王府派人快马从河南买来牡丹鲜花，全部送到娘娘住的梧桐院。 　　张嫣很少在梧桐院，太监们将牡丹从梧桐院搬到理善院。 　　小张选了一朵最大的姚黄，想起当年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想笑。她头戴凤冠，描眉画唇，穿上皇后的常服，把姚黄牡丹别在腰带上，行走之间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晋王妃领着婢女们，在院子外面恭候皇后起驾。 　　张嫣上了轿子，去到王府听戏的常春楼。已经有许多妇人等候在那里，众人一听到有太监说皇后驾到，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免礼。” 　　张嫣轻声道。 　　她坐在上首，打扮得隆重。有太监递上戏本子请娘娘点戏，娘娘点了一出《八仙过海》，再点了一出《精忠记》。台上的戏子亮嗓唱着，台下旁人哪里是在真正地听戏，他们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皇后，经常偷偷用余光去看娘娘的面容。 　　“娘娘年少，是去年选秀才选上的。” 　　“娘娘有几岁？有十五没有？” 　　“娘娘在腰带上簪了一朵姚黄，真好看啊……” 　　晋王妃算是半个主家，她坐在张嫣的下首，不时用目光去看这位皇后。晋王妃觉得娘娘看起来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台上的《八仙过海》刚演了开头，一个扮演牡丹精的小姑娘唱着：“……都说牡丹真国色，生在蓬莱无人知。” 　　那个唱戏的姑娘大约是八九岁的年纪，眉间点了一颗红痣，瞧着很是娇俏。小姑娘在头上戴了一朵用纱浆的姚黄假花，可惜她生得瘦弱，衬不起雍容华贵的牡丹。 　　晋王妃依稀记得，好几年前有一个小戏子，演的牡丹花成精十分漂亮。她当年还想把那个小戏子留在府里，谁知道后来人没了音讯。 　　小戏子？ 　　是那个小戏子！ 　　晋王妃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茶水，茶盏摔落在地上，弄得“哐当”一声。张嫣看向晋王妃的方向，道：“王妃可是哪里不适？可要请太医？” 　　“臣妾无妨。” 　　晋王妃躬身道，她看着娘娘如画的眉眼，心里一凉。难怪她觉得刘皇后生得眼熟，刘皇后生得很像她当年磋磨过的那个小戏子。 　　当年那个小戏子姓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刘。 　　姓刘！ 　　张嫣觉得台上的戏有点无聊，戏里的词儿她早已会背，偶尔分心，低头玩着腰间的牡丹花。姚黄是花中之王，在正月盛开的姚黄何其珍贵。只是对于皇后来说，再好的姚黄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等戏唱完，她看到那个演姚黄成精的小姑娘，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含笑道：“这一出戏唱得不错，每人赏十两银子！” 　　小姑娘得了十两银子的赏，笑得合不拢嘴，她不会礼仪，直接趴在地上给娘娘谢恩。 　　“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好了，把人带下去吧。”晋王妃突然打断了小姑娘谢恩的话儿。 　　“她那么小一个人，瞧着怪可怜的。”张嫣没料到晋王妃会有如此失礼的行为，她让太监把那个小姑娘带上来，给她赏了两盘点心，叫她吃饱肚子。她给小姑娘赏了一只虾须镯子，问：“你爹娘呢？怎么叫你那么小一个人出来唱戏？” 　　“回禀娘娘，我娘病了，伯伯带我来王府唱戏，他说唱戏能得赏银。”小姑娘和刚才笑意盈盈的模样不一样，眼里含着泪花，“我想给我娘治病。” 　　张嫣跟身边的太监说：“她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让人给她娘治病吧。” 　　小姑娘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晋王妃看到张嫣和小姑娘的互动，双手越来越凉。她害怕极了，她越发觉得刘皇后就是当年的小戏子，她怕皇后记恨她当年做下的事情。 　　她不是真心想要磋磨那个小戏子的，谁家做大妇的不是这样呢？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戏子，居然能够成为皇后…… 　　当天下午，晋王妃发起高热，连水都灌不进去，有心腹丫鬟过来替王妃报病。由太监禀报给皇后，张嫣听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许是听戏的时候王妃受风，让太医过去治一治吧。” 　　这一日傍晚，萧靖回来，他问张嫣玩得开不开心。张嫣笑着说：“当然是开心的，我今天帮了一个可怜的姑娘，如果她能够因此改变命运，我就很值得。” 　　“嫣儿开心就很好。” 　　萧靖想起今日他在城中设宴，见到的乐工杨腾。他有心想要为上辈子刘艳儿报仇，便使了一个心眼。如果他成功了，人渣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作者有话说： 　　叫小张冲着晋王妃啪啪两大耳刮子打过去，不太现实。 　　我设想的晋王妃这个人物，要说她罪大恶极，不至于。但是她爱使一些恶心人的手段来治家，因为多年无子，性情格外敏感多思。小张一句话不必说，一个眼神看过去，足够让晋王妃自己想啊想啊—— 　　然后晋王妃自己想到情绪崩溃。 　　在这个世界开头，私设乐工杨腾对刘艳儿家暴，他还烂赌。历史上刘夫人跟随朱厚照之前，她是有夫之妇，她嫁给晋王府乐工杨腾为妻。刘氏嫁人之后，还出来当妓//女，应该是家里十分困难，或者说那个男人对她很差。感谢在2021-11-13 23:32:20~2021-11-14 22: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光片羽 20瓶；信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1章 朱厚照做好人（52） 　　◎明武宗主持过继◎ 　　正月初二 　　万岁在太原城中设宴, 专门召见当地的将领和军官。太原是大明九个边防重镇之一，朝廷布置在太原的兵力不在少数。 　　新年的宴席, 自然是有歌舞音乐的。 　　萧靖穿着一身镇国大将军的军服, 他既是朱厚照，又是马甲号朱寿。他与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 台子上乐声此起彼伏。 　　万岁点了《开太平之曲》，这是太//祖皇帝时期流传下来的宫廷音乐。寻常的坊间艺人没有接触过此等音乐，此番用的是晋王府的乐工。有歌者唱曰：“玉垒瞰江城, 风云绕帝营……驾楼船龙虎纵横, 飞炮发机驱六甲，降虏将，胜胡兵。” 　　“谈笑掣长鲸, 三军勇气增。一戎衣, 宇宙清宁……” 　　“从此华夷归一统，开帝业，庆升平！” 　　这首《开太平之曲》在萧靖心目中的地位，跟过年的《难忘今宵》差不多，反正他是年年都有听的。他听得多了，自然对曲调十分熟悉，一曲终了, 他眉头微皱。 　　“刚才是谁的琵琶弹错了弦？”万岁说，“弹错好几回，这个功夫不到家啊！” 　　皇帝这么说，有一个脸色惨白的乐工被带上来。这个乐工倒头就拜, 惶恐地说：“是小的技艺不精, 错弹琵琶。平日里王府从不演奏《开太平之曲》, 小的在三日之前才开始练习，弹得着实不好……” 　　萧靖：哦。 　　这个回答挺聪明的。 　　这个乐工说自己之前未演奏过《开太平之曲》，所以今日弹得不熟练。从另一个侧面上说，晋王没有谋反之心，因为《开太平之曲》只有在皇帝的宴会上才有资格演奏。 　　“朕愿意原谅你的过错。”萧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问，“你是何方人士，姓什么名什么？” 　　乐工说：“小的姓杨，单名一个腾字。” 　　杨腾？杨滕？还是杨誊？ 　　万岁问：“可是腾飞的腾？” 　　杨腾没想到皇帝对自己如此关注，他抬起头说：“正是！” 　　“只用了三日时间，能把琵琶弹成这样，已经算是技艺精湛了。”萧靖端起酒盏，喝了一口，“来人，赏乐工杨腾一杯酒，赏二十两银。其余乐工及歌者得三十两银！” 　　杨腾万万没想到，自己弹错音之后能够轻松过关，还得到赏银。他接过太监斟的酒，只觉得入口绵柔，比天宫上的仙酿也不差。 　　他怀揣着皇帝给的赏银，心里无比激动。过年最是热闹，他得到如此一笔横财，定要好生寻乐。 　　数日后，乐工杨某因赌博被抓，被判杖责八十，抄没赌资。晋王将其赶出王府，后来不知所踪。有人说杨腾病死了，有人说他当了乞丐。 　　== 　　另一边，晋王跟着皇帝一块儿吃宴席，傍晚才回到王府。他还没坐下来歇口气，第一时间听得管家禀报，说王妃病了。 　　“怎么早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就病了？”晋王十分疑惑，“可有请大夫？” 　　管家回禀：“娘娘特意赐下太医，太医过来给王妃瞧过，说是风寒。太医开的药已经煎了好几回，只是……” 　　“只是什么？”晋王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王妃这病来得急，连水都灌不进去，更别说是药。”管家露出焦急的神色，“王爷赶紧去看看王妃。” 　　晋王当即大步走向王妃住的后院，他瞧着进出的婆子丫鬟跟忙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晋王妃一病倒，府里竟然没有人主事！ 　　一见到王爷，奴仆们都跪在地上，颇有求饶的意思。是他们没有照顾好王妃，生怕被王爷责怪。 　　晋王没时间料理这群奴仆，他直接走到晋王妃的卧室。他瞧见妻子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整个人面色苍白，紧紧地闭着眼睛，不停在发抖。他一把将王妃抱住，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烫。他安抚道：“你此番生病了，吃了太医开的药，能治好的。” 　　晋王妃艰难地睁开眼睛，她看清楚丈夫的模样，他就在她身边。她的眼神流露出害怕的情绪，她挣扎着坐起来，问：“王爷你告诉妾身，当年那个在府里唱戏的那个小戏子，她是不是被陛下选上，然后当皇后了！” 　　“就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找我算账了！” 　　“我让嬷嬷给她缠足，又罚她学规矩。她肯定不会放过我，她会害死我的！” 　　晋王心里一惊，立刻捂着王妃的嘴，骂道：“……什么戏子，你自己病得糊涂，竟敢攀扯娘娘。娘娘自幼住在北京，她的父亲一直在北京当官，不过刘家的祖籍是山西太原罢了！” 　　“当真？”晋王妃捂着自己的心口，莫非她真的认错人了？ 　　“肯定是真的！”晋王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凉透了，他家王妃得罪过刘皇后，这件事情可如何是好？ 　　陛下如此宠爱刘皇后，他既知情，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天家赐予的，他要如何向帝后赔礼道歉？ 　　第二日，晋王求见陛下，萧靖并非社交牛逼症，他没事不想见藩王。但是他听太监说晋王来了好几回，决定还是见了。 　　他让太监把晋王请进来，问：“可是有什么要事？” 　　“臣多年无子，求陛下从宗族过继子嗣。”晋王低声道，这是他想了一夜的办法。他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弥补的，不如把王位拿出来，让陛下放过他家。 　　他今年二十三岁，与王妃成亲多年，没有儿子。 　　这对于平常人家来说是不正常的，别人家十七十八岁的男人，当爹的一大把。 　　而且晋王一脉，一向人丁不旺。如今这位晋王名唤朱知烊，他的王位是直接从他的曾祖父手里继承的，他的父亲、祖父不如曾祖父长寿，二人在世的时候未曾封王。晋王的父亲在二十五岁那一年去世，留下了七岁的儿子朱知烊。 　　万一如今晋王也是早亡的命呢？ 　　晋王一咬牙，怕自己像父亲一样早亡。他不年轻了，多年努力依旧没有孩子，他向皇帝表忠心，表示自己愿意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 　　这相当于是把藩王的权力主动递到万岁手里。 　　即使王妃得罪过刘皇后，万岁总该放过他家吧？ 　　萧靖思索了半刻钟，道：“晋王愿意过继，朕许了。至于是哪位宗室子过继，朕过几日会给你答复。” 　　他努力回忆起来，这位晋王好像真的没有儿女缘分。反正朱厚照死的时候，这位晋王家里还没有娃。 　　万岁命人拿出族谱，从晋王这一支来看，晋王没有同父的兄弟，过继的子嗣也只能往堂兄弟上面去寻。晋王的嫡亲叔父朱表槏没有爵位，那一家子嗣很多，朱表槏只领了一个寻常的官职。 　　萧靖跟张嫣商量：“你说我给朱表槏抬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然后把朱表槏的长孙过继给晋王，如何？” 　　在明朝，镇国将军是一品的爵位，郡王的儿子们可以封镇国将军。 　　“我瞧着不如何。”张嫣有些感性的思维，“怎么能叫人一家子骨肉分离呢？” 　　萧靖却说：“嫣儿信不信，我给朱表槏透出一点儿风声，他会巴巴地把自己亲孙子送过来王府。” 　　一个孙子能换来高官厚禄，多值得啊！ 　　果不其然，皇帝的人派了出去。还没到元宵节，晋王的叔父朱表槏带着孙子，亲自过来王府问安。 　　朱表槏一家住在太原府阳曲县，这里依旧是晋王一系的地盘。朱表槏不足四十岁，脸上长了很多皱纹，瞧着却像是五六岁的人，他牵着四岁的长孙典哥儿，说是给万岁和娘娘送赏玩的冰灯。 　　今年春节冷得很，北风呼呼地吹着，雕刻好的冰灯一时间不会融化。只有半人高的典哥儿穿着红色的棉衣，小手提着一盏冰灯，被丫鬟领到皇后跟前。至于朱表槏算是宗亲，他被领到万岁那一头说话。 　　“快快把东西放下，冰块多冻手啊！” 　　张嫣赶紧让人把孩子领过来，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典哥儿的手里。可怜见的，这一路走过来，孩子双手冻得通红。冰灯被太监挂到高高的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小孩子捧着暖和的小手炉，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娘娘好人，好看。”典哥儿发自内心地说。 　　张嫣把手里的果盘拿过来，她拿了一颗蜜枣，剥了枣核，让小孩含在嘴里吃。又有丫鬟温了一盏羊乳，这是娘娘惯常爱吃的。张嫣让人多热一盏，给典哥儿喂了半碗。 　　张嫣摸了摸他的肚子，微微鼓起来的半饱，小孩吃了东西进去，身体能暖和。她又问：“典哥儿要不要如厕？嘘嘘？” 　　“有点想去。”小孩点着脑袋。 　　张嫣带着典哥儿上完厕所，小孩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他只觉得娘娘是一个好人。祖父说了，他要听话，不能哭，不能闹。祖父说他比家里其他人有福气，将来是享福的命。 　　年幼的典哥儿不太明白这句话。 　　张嫣让人把晋王妃请过来，晋王妃得到晋王的开解，心病去了大半，好歹在皇后面前能说上两句话。只是她内心总是忍不住发怵，她觉得刘皇后和她当年遇到的那个小戏子生得太像了。 　　皇后指着小孩，对晋王妃说：“这是典哥儿，这个孩子生在太原，是自家亲戚，瞧着是个机灵的。” 　　“娘娘说得是。”晋王妃看到典哥儿，心知这是陛下给他家安排过继的孩子。 　　晋王妃没有子女，晋王跟她说过继一事，她本来不太愿意。但是晋王妃一想到自家公公二十五岁那年就走了，万一王爷像公公那样短命，那可真的是…… 　　倒不如现在过继一个孩子，她和王爷看护着孩子长大。 　　晋王妃冲着小孩招手，语气轻柔地说：“典哥儿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小孩往张嫣的身边靠了靠，竟然不太愿意让晋王妃碰他。他抬起头，小声地说：“我不认识你。” 　　娘娘还请他吃过东西呢！ 　　祖父叫他听娘娘和陛下的话！ 　　祖父没叫他跟什么王妃说话。 　　晋王妃心里一阵泄气，这个要过继的孩子太不乖了。等晋王妃离开之后，张嫣摸了摸典哥儿的头，问：“若是我带你去北京上学，典哥儿愿意吗？等你长大之后，再回来太原做事。” 　　这样一来，下一任晋王会完全效忠于万岁。 　　“我不认识字。”典哥儿眼巴巴地说，“我没上过学。” 　　张嫣告诉小孩：“每个人一开始都不认识字，去学堂用心学习之后，便识得字了。” 　　萧靖把典哥儿喊到身边，他询问晋王和朱表槏双方的意见。晋王表示愿意过继典哥儿为嗣子，朱表槏也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 　　万岁说：“既然如此，朕命人修改宗卷，日后典哥儿就是晋王府世子。孩子年幼，先在北京求学，等到学成之后再回来太原。” 　　晋王当即叩谢皇恩，典哥儿的亲祖父朱表槏激动得双脸通红。典哥儿一脸茫然地看向晋王，小声地喊了一句“父亲”。 　　皇帝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晋靖王朱奇源之曾孙朱新?为晋王世子，另一道是晋靖王朱奇源嫡二子朱表槏晋镇国大将军。 　　典哥儿有了大名，叫做朱新?（“?”字读音同“腼腆”的“腆”）。 　　为何改了名字？ 　　萧靖让钦天监的人给典哥儿算一个大名，钦天监的官员们说带土旁的名字更旺皇帝，皇帝索性在孩子的典字旁边加了一个土。 　　过完元宵没几日，万岁带着官兵向河北出发。正德五年十月，河北霸州爆发大规模农民起义，他想要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防患于未然。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开太平之曲》的记录，有参考《明史》：“二奏《开太平之曲》，名《风云会》：玉垒瞰江城，风云绕帝营。驾楼船龙虎纵横，飞炮发机驱六甲，降虏将，胜胡兵。谈笑掣长鲸，三军勇气增。一戎衣，宇宙清宁。从此华夷归一统，开帝业，庆升平。” 　　历史上晋端王朱知烊无子，他一死，王府里乱糟糟的，好多亲戚都想要来争王位。嘉靖皇帝数着与晋王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宗室，数到朱表槏的孙辈。本来嘉靖属意朱新?的弟弟朱新墧过继给晋王，但是礼部建议过继朱新?，后来朱新?成为下一任晋王。 　　至于朱新?的祖父朱表槏，明朝的新化恭裕王，正德五年初封镇国将军。以男主那么抠门的性子，他不乐意多一个藩王，只封了朱表槏做镇国将军。镇国将军品级为武官正一品。郡王长子称为王长子，继承王位，其余为镇国将军。 第762章 朱厚照做好人（53） 　　◎明武宗扮作马商◎ 　　三月, 河北 　　万岁统领的军队停在北直隶地区，他只准备带着一小部分锦衣卫前往霸州。他在过年前狠狠地薅了蒙古人的羊毛, 得到许多牛马。他选中三百匹精壮的蒙古马, 命锦衣卫赶着马匹一同随行，他装作是从北方下来的马商。 　　他想要钓鱼执法。 　　张嫣抱着典哥儿，坐在一辆马车里头。既然萧靖说要扮作马商, 她便是商贾夫人。她挽着一个清秀的挑心髻，在在髻心戴了一朵绒花。 　　典哥儿把小脑袋从车窗上探出去，喊她：“婶婶, 你瞧叔叔会骑马, 真厉害啊。”小孩十分听话，陛下让他喊叔叔，喊娘娘作婶婶。 　　张嫣瞧着外头骑马的人, 笑道：“等典哥儿再长大两岁, 你学骑马。” 　　萧靖在马车旁边骑着高头大马，他的坐骑生得漂亮，油光水亮，是人群中能够一眼看到的“宝马”。马车后面有锦衣卫装作随从，众人赶着上百匹马，在路上晃眼得很。 　　一行人还没到进入霸州城，眼看着天色渐沉, 附近只是郊区的村庄。萧靖下令在村口渐停，让锦衣卫过去问能不能借宿一宿。 　　他拿出十两银子：“问有没有瓦遮头、能挡风、能烧火的地方，我们自己有粮有腊肉，问村里能不能买些菜蔬和清水。若是能买到一些鸡蛋和活鸡, 再加钱也无妨。” 　　出门在外, 不能要求太多。 　　有年轻面善的锦衣卫跑出去, 很快小伙子领着刘家村的里长过来。里长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瞧着是乡里德高望重的人物。里长看到有那么多人马，本来不太想要放人进村。 　　然而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砸钱—— 　　“阿翁，我是从北方过来的马商，恰好路过此地。家里的内子和小孩想吃一口热饭，孩子饿了一整天，请可怜这个！”萧靖从马背上下来，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好玩意儿，“有劳阿翁卖只老母鸡熬汤，这是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雪花银的颜色多漂亮啊！ 　　里长见钱眼开，神色微动，一只鸡哪里值五两白银，是他赚得大了。老头心想，这位马商带着婆娘和孩子，应该不是坏人。 　　哪里有强人带着女人和小孩过来抢劫的？ 　　再说了，人家的商队赶了那么多匹马，是真正的有钱人。以里长的眼光来看，这些马长得肥壮，很值钱。 　　明朝的河北农村养马最多，不是因为养马挣钱，而是朝廷定下来的任务。这部分养马的农民不算农民户口，而是被称为“马户”。马户负责军队的马匹供应，若是规定任务内的马儿被养死或者达不到良马的标准，马户要面临罚款。 　　萧靖牵着马进村之后，打听到这条村子叫做刘家村，村里大多数人都是马户。 　　里长瞧着万岁的马，这匹马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眼神灵动，是百里挑一的好品相。老头羡慕地说：“这位老爷的马养得真好，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萧靖微微颔首，“这是我跟蒙古人买来的，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其实皇帝的御马，怎么着也得值五百两银，民间普通的成年马价值十两银子。 　　里长听得“五十两”这个价钱，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认同地说：“五十两银子很值了，若是好几年之前，这个品相的马在我们集里能卖到七八十两银子！我听外头的人说，皇帝在大同重开马市，所以这两年马匹变得更便宜。” 　　小老头叹了一口气，马匹变得便宜，对于马户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的地方是，朝廷减轻了马户的养马任务，养马不再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因为明朝的马户未能按时完成养马任务，要被罚款）。马户抽空能给家里耕两亩地，粮食菜蔬等产出变得更多一些。 　　而坏处在于，马匹的价格下降，马户的收入自然也跟着减少。 　　里长把人带到自己家里，让老妻腾出来一个空余的房间，转头要去找鸡来杀。张嫣牵着典哥儿，下了马车，里长的妻子瞧着她的模样，不由得赞叹道：“好俊的人儿！” 　　“婶婶是好看的！”典哥儿人小鬼大地跟着说。 　　萧靖从车上扛来床褥被单等物，这是今晚休息的窝儿。一群锦衣卫在里长家的后头找到一个空置的马厩，暂时把马儿安排进去。他们自觉分成好几组人，一组负责守护陛下和娘娘的安全，另一组人则负责看好这群马。 　　马是“马商”的重要个人财产。 　　一群人拉着三百匹马，马蹄走路发出“踏踏”的响声。他们进村的动静那么大，自然不可能瞒过人的。 　　刘家村好多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好多人说里长发了一笔横财，有人亲眼瞧见马商给里长一大块银子。那个村民说马商到里长家里落脚，起码给了这个数—— 　　“他们竟然给了十两银子！” 　　一个妇人惊讶得合不拢嘴，瞪大眼睛。 　　“刚才里长满村子地找人买鸡，说是帮那位马商买的。”一个婆子凑了过来，“咱们养马的多，养鸡的少。倒是村尾的地主家里肯定有鸡，还有刘癞头昨日买了两只老母鸡，我都看到了！” 　　里长小老头没有往地主家里去，而是拍响了刘癞头家的门。他在门外说：“癞头啊，你给三伯开开门，三伯找你有事！” 　　“三伯，啥事？”刘癞头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眼神十分警惕。 　　“癞头，我想问你买一只鸡。”里长开门见山地说，“我给你三钱银子，你把昨天买的鸡给我两只，成不？” 　　刘癞头面有苦色：“三伯，我家小六和小七身体不好，要吃鸡汤补身啊！” 　　“小六和小七的事情，我不说，你把鸡给我一只。”里长的眼里露出精光，他压低声音说，“今日村里来了一位大马商，要是小六和小七前几年身体好的时候，自然是有小六小七领头的做大事。上头查得紧，我这回捞一笔钱，且把他们放了……” 　　刘癞头苦着脸回屋捉鸡，不多时递了一只母鸡出来，收了三钱银子。里正心满意足地提着母鸡离开，刘癞头在家里藏了三个年轻的男人，稍微年长的那个人出声询问：“爹，三伯公找你有什么事情？” 　　“没事，他问我买只鸡罢了。”刘癞头看着两个儿子，在族里分别排第六和第七，人称刘六和刘七。 　　而另外一个白脸的男人和刘癞头没有血缘关系，他叫做齐彦名。 　　刘六和刘七在半个月之前劫狱，两兄弟扛着身受重伤的齐彦名，趁着天黑躲回来刘家村。刘癞头看到血淋淋的三人，差点吓死：“老天爷，你们这是干什么来着？” 　　刘七立刻捂着刘癞头的嘴，先进门再说话：“爹，我们三个在家里躲一段日子，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们回来了。” 　　刘六和刘七为了把同伴救出来，两人身上中了数箭，所幸不是被射中要害的部位，互相咬着牙把箭拔出//来。而齐彦名被狱卒捅了几刀，鲜血浸湿了囚衣，差点要断气。 　　为何他们会做下劫狱/越狱这等大事？ 　　刘家村一带的马户苦于养马久矣，从前他们交不够朝廷要求的份额，常常面临着高额的罚款。而刘六和刘七兄弟自幼精通骑术，长大之后更是悟出来一些拳脚功夫。村里的马户拿不出更多的马匹交给朝廷，刘家兄弟便打起劫道的主意。 　　他们打劫运送马匹的马商、打劫城里的富人……村里响应的青壮不在少数，他们干下很多大单，领头的刘六刘七渐渐打出了“河北响马”的大名。 　　哥俩名声最旺的时候，大概跟水浒传里的宋江差不多。 　　道上的人都说刘六刘七为人侠义，专门劫富济贫！ 　　刘六刘七听着说书人讲的《水浒传》，几乎是把这本小说当作是创业指南。然而小说和现实不一样，宋江一直没有被大宋朝廷逮到，不代表刘家兄弟能够一直法外逍遥。正德四年，官府顺藤摸瓜，先是捉了刘六刘七安置在县城的妻儿，又捉了兄弟二人的重要合伙人齐彦名。 　　刘六刘七的妻儿被判去教坊司，而齐彦名则被刘六刘七劫狱救出来。至于刘癞头躲在刘家村，大概是官府还没有查到这一条偏远的山村，所以刘癞头逃过牢狱之灾。 　　刘家村的人绝口不提从前的事情，既是包庇刘六刘七，也是包庇自己。 　　毕竟好多人家的男人都跟刘六刘七干过“大事”，这两年马户养马的负担轻了，众人没必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重操旧业”。 　　刚才里正过来买鸡的时候，刘六和刘七都听到他和刘癞头的对话。 　　刘七咬着嘴唇，看向刘七：“哥，我想出去看看。” 　　“你不要冲动。”刘六把弟弟按住，“你的箭伤还没有好呢。” 　　在刘家养伤的齐彦名也劝：“是啊，七弟不要出去了，外头风大。” 　　刘七站起来，他在院子里走几步路，腿脚十分利索，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他想起爹为了给他们治伤，把家里的马卖出去两匹，换来二十两银子。 　　如今家里拿不出来更多的钱，那两匹马又被卖出去，刘癞头在年底的时候该怎么办？刘癞头是马户，他没有完成朝廷分派下来的任务，是要受到处罚的！ 　　刘七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说了出来：“里长说来的是一个大马商，想必是有上百匹马。我只偷两匹，别人说不定不会发现……” 　　作者有话说： 　　我查了一下，河北霸州距离北京真的很近，一百公里左右就到了。 　　刘六和刘七于正德五年十月在霸州发动起义，数千农民响应。次年，起义军由河北攻入山东，再由山东回攻京畿。刘六刘七要是不给皇帝反应的时间，几日之间直接冲北京城，有可能把皇帝给端了。 　　朱厚照要靠边军进京护驾，边军围剿起义军，才顺利解决了这次起义。要是皇帝不把大同、太原等地的边境军队召到京城，全靠孝宗留下来的那点修房子修墓的京军，估计得完蛋。 第763章 朱厚照做好人（54） 　　◎明武宗捉到刘六刘七◎ 　　出门在外, 萧靖习惯随身带着枪的。 　　晚上睡觉之前，他把连发枪从木盒中拿出来, 放在床头的位置。张嫣最近学会了用火//枪, 连带典哥儿学会用黄豆枪打麻雀。 　　锦衣卫将典哥儿睡的小床搬到房间，小孩揉了揉眼睛，乖乖地说：“叔叔, 我睡啦。” 　　“典哥儿和嫣儿睡吧，明天我们启程。”萧靖瞧着张嫣也是一脸困倦的样子，说, “外面有锦衣卫守着, 他们手里配了有五六把枪，出事会鸣枪示警。” 　　张嫣柔柔地说：“晚安。” 　　目前还没有研发出消音技术，枪响的声音很大, 跟天上打雷似的。 　　万岁穿好衣裳, 合衣躺了下去。他没有睡得很沉，大约是三更的时候被枪声吵醒。他先是听到两声枪响，又听到马匹的嘶鸣，再接着是有人跑动的脚步声。还没有等到他出门察看，院子里瞬间亮起火光，是锦衣卫举着火在靠近。 　　隔着房间的门，有锦衣卫头领禀报：“老爷, 刚才小的们捉了一个贼，那人想要偷您的马，已经被小的制服。” 　　“闹贼了？”张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出去看看。”萧靖说，顺手给老婆和小孩压好被子。 　　那么大的动静, 屋子里的里长和他婆娘也被吵醒。两人披上衣裳, 急急忙忙地冲出来。只见锦衣卫压着一个人, 一看相貌，就是刘癞头家的刘七！有另一个锦衣卫牵着一匹马，那匹马生得漂亮，正是皇帝平时最爱的坐骑！ 　　里长的眼神微动，被萧靖察觉出来。萧靖问里长：“阿翁认识这个人？” 　　“……是认识的。”里长暗恨刘七生事，“他是我们村里的小子，平日里有些痴性，最爱相马。肯定是他看到老爷家的马好，忍不住凑过来看看。” 　　萧靖嗤笑一声，“既是看马，为何不光明正大地看？为何要在半夜跑过来牵着马的缰绳？” 　　瓜田李下，要说这个贼没起坏心，他是万万不信的。 　　“阿翁，不怕我跟小兄弟问几句话吧？”萧靖看向里长，“既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我也愿意息事宁人。” 　　里长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且问，问吧……”他料想刘七没有那么蠢，把自己犯下的事情全部吐露出来。 　　锦衣卫将刘七押到柴房，他们一向是有手段的，怕人咬舌自尽还给卸了下巴。刘七一脸愤恨的表情，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这里。 　　搁在三四年之前，“河北响马”多大的名声！ 　　他和哥哥刘六出手数次，滑得跟泥鳅似的，连官府的人都逮不到他。谁知今日遇到的马商是一个怪人，他的队伍里面竟然藏有火器！ 　　他在马厩里看到了一匹极品好马，原想着把这匹马偷到手里，能顶寻常的两匹良马。他刚打开马厩，解开马儿的缰绳，正要牵着这匹马往外头走的时候……他不料暗地里有人埋伏，直接用火器打伤他的腿。 　　刘七拖着受伤的腿，难以置信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火器对于刘家兄弟来说，是传说中的东西。据说皇帝有火器，火器是世间最厉害的兵器。火器的声响跟天上打雷一样，火器能够击破坚硬的山石，火器能够一下子把十几个人打死。 　　刘七在道上混的时候，他不曾把火器弄到手里。 　　朝廷把那个东西管制得太严格了。 　　“我还想问你呢？”萧靖很看不起这样的人，“好端端的，怎么学会偷东西？竟是一点儿礼义廉耻都没有！” 　　“我并非小人！”刘七被他一激，大声地反驳，“我一直行侠仗义，从未做过恶事！我如同及时雨宋公明一样，不知道帮扶过多少百姓！” 　　萧靖眉毛一抬，“所以你合该偷我的马不成？我有钱，我合该遭人盗窃？宋公明好歹打过辽人，平寇方腊，为国家做下许多贡献。你为国家做了啥？你为国家当过偷儿？” 　　他这话说得很扎心了。 　　刘七被他一扎，顿时像泄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靡下去。他昂着头说：“你要是不满，干脆把我杀了！反正我亲戚都死绝了，不差我这一个！” 　　刘七怕牵连到家里的父亲、还有刘六和齐彦名，所以他故意说自己“一家死绝”。 　　“偷一匹马而已，竟然一心求死？”萧靖大感震惊，正常人来说不是苟且偷生才对吗？ 　　万岁指示锦衣卫：“往他家去查，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你，你们……”刘七暗叫不好。 　　对于技术专业的锦衣卫而言，他们找到刘癞头家里只是几刻钟的事情。先是一个锦衣卫跳到屋顶上，偷听屋内的动静。他的动作很轻，竟然没有惊动到里头的人。 　　刘癞头已经睡下，刘六和齐彦名对尚未归来的刘七担心极了。 　　“不知道七弟何时才回来。”齐彦名紧紧地皱着眉头，“早知道我应该拉住他的。” 　　刘六摇了摇头：“小七一向是这样的性子，是我们当中胆子最大的一个。他一心想要帮家里捉两匹马回来，哪里能听你的劝。” 　　错过了这次进村的马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等到一个。 　　“七弟已经出去好久，要不要我们出去看看？”齐彦名感觉到左眼的眼皮子跳得厉害，一阵不祥的预感蔓延到心头，“我们这里离里长家的不算远，就算是走路，总该到吧。” 　　刘六听他一说，开始慌了。 　　他直着身体站起来，刚想要开门溜出去，谁知被暗处的锦衣卫一把拿住，堵上嘴，拖走，连声响都发不出来。齐彦名因为受过重伤，走的速度满了半拍，他看到门口的人似乎是摔倒了。 　　“六哥——” 　　齐彦名喊了一声。 　　“唉，过来扶我一把……”那人低着头说。 　　齐彦名以为是刘六摔倒，没有多想，赶紧要过去扶。他还没有近到“刘六”的身边，便被人逮住了。 　　锦衣卫听见屋子里的谈话，认为这两个人和偷马的贼是同伙。 　　既然是同伙，肯定不能放过，要捉回去交给陛下！ 　　== 　　萧靖本来想着，他捉到三个贼，交给县城的官府处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知道—— 　　锦衣卫翻出来霸州一带的通缉犯名单，他手里的三个“贼”跟名单一对，竟然对上号了！ 　　【刘六名宠，刘七名晨，霸州文安县人，二人同齐彦名等人在霸州等地打家劫舍，时称“河北响马”。】 　　“真厉害啊，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河北响马！”万岁喝了一口茶，举起大拇指，“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刘六看到被捆着的弟弟刘七，粗着脖子说：“我们兄弟几个被你拿了，杀头不过头点地！我们村里的老幼皆不知情，不能连累了他们！” 　　“村民包庇你们兄弟几个，搁在春秋战国时期，要被连坐……”萧靖说，“连坐你们知道吗？就是你们犯下大罪，除了九族、还有附近知情不报的人家都要被砍头。” 　　“一人做事一人当！”刘六咬紧牙关。 　　萧靖微微颔首：“想要不祸及村民，三位侠义之士，请跟着我们走吧。” 　　天亮启程的时候，三人被锦衣卫下了软骨头的药，被顺势带离了刘家村。万岁一直想着把闹起义的刘六刘七逮住，等到捉到人之后，他寻思要怎么处理才好。 　　把人直接砍头，好像没什么作用。杀了刘六刘七，谁知道后来会不会冒出来其他的李六王七？ 　　百姓闹起义的根源在于什么？ 　　在于吏治贪腐，在于人们的生活不堪重负。 　　万岁巡幸霸州，他先是派西厂查了当地豪强吞并土地的事情，派人将各家各户所拥有的土地面积查得清清楚楚。谁敢把别人家的土地强占，不想吐出来那就等着下狱吧。 　　“朕连亲舅舅都查得，谁家不查得？朕连亲舅舅都送去充军，谁能比得上朕两位舅舅呢？” 　　皇帝特别理直气壮地说。 　　有人想到讲情面，甚至有人给刘皇后送礼。张嫣看到当地官员递上来的帖子多得像雪花，心想皇帝这回肯定很招人恨。 　　“出门记得带枪。”她说，“还有护身镜一定要穿好，右手袖子里面藏弩，左手袖子里藏匕首。”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学着荆轲刺秦王，也好有自我保护和反击的能力。 　　萧靖低下头看她，安慰道：“这回杀一杀不正之风，百姓起码能有十年好过的日子。” 　　如果大家能够安居乐义，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 　　是个人都不傻，陈胜吴广也得瞅着秦末大乱，才能召集到那么多愿意响应大事的人。 　　刘六和刘七一路被锦衣卫押着，他们跟着队伍进入到霸州城之后，听到城门口声势滔天，往日眼高于顶的知州大人居然在城门口行大礼相迎。数万军队穿戴着甲胄，在此恭候陛下进城！ 　　他们这桩落网不冤，因为他们竟然偷到皇帝的头上！ 　　“那个人怎么会是皇帝老儿呢！”刘六一直不敢相信，“他瞧着比七弟还要脸嫩。” 　　刘七的声音越来越小：“早知道我就不偷他的马……” 　　此时的刘六刘七尚未升起“造反”的念头，他们对于皇权是畏惧的。这种畏惧在霸州城的衙门内升到顶峰，他们看到往日无比威风的地主豪强被捉到堂前，由皇帝亲自审问。 　　这些肚满肠肥的老爷们哭得眼泪鼻涕全部流出来，好多人尿了裤子。皇帝让人把他们拖下去，该充军的充军，该抄没家产的抄没家产。抄得的土地大部分还给被兼并的百姓，甚至陛下还提出生牛贷款。 　　他把自己从蒙古人手里薅来的牛，分期付款卖给需要的农户。最穷的地方以宗族为单位，一族人买一头牛，总该买得起的。 　　好多三四十人的小宗族合买一头牛，领头的族长欢欢喜喜地过来，把牛拉走了。 　　刘六忍不住赞叹：“这个皇帝真的很厉害啊……” 　　刘氏兄弟常常以及时雨宋公明自诩，以为皇帝肯定是宋徽宗那等昏庸的人物。但是他们亲眼看到的事实，告诉他们自己错了。 　　刘七偷偷告诉刘六：“他是一个好人，我当初不应该偷他的东西。” 第764章 朱厚照做好人（55） 　　◎明武宗去山东◎ 　　五月, 刘六刘七兄弟看见日新月异的霸州，终于对万岁心悦诚服—— 　　为非作歹的恶霸和为富不仁的地主被打倒, 之前被兼并土地的百姓重新分得应有的土地。田野间好多农民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们商量着今年、明年、还有大后年要种些什么作物。虽说已经过了春种的时节，但是大家种植的热情丝毫不减。 　　有些村里的人家贷款买来牛，这日子过得更得劲了。官府在卖牛的时候有说明：这是蒙古牛, 蒙古牛可能学不会犁地，等它下了牛犊，牛犊应该能学会犁地。 　　蒙古牛不擅长耕作, 但是它力气大, 能拉车！ 　　一个小姑娘坐在自家新买的牛车上，小脚晃啊晃啊，开心得紧。她跟赶车的汉子说话：“爹, 我想吃红薯, 你种红薯吧，红薯特别甜。” 　　“红薯生得多，必须种！这几日赶紧把红薯种下去，指不定秋收的时候还能收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妞妞还想要吃什么？咱家这回拿回来五亩地，全部种满！” 　　他的眼神里有着怀念：“那块地是你曾祖父买下的，后来被姓黄的占了好多年, 多亏府衙里的青天老爷，又把地还给我们家……” 　　曾祖父的发家史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太遥远了。小姑娘的眼珠子一转，咽了咽口水：“爹, 我想吃红豆糕, 你在地里多种点红豆, 娘做的红豆糕可好吃了。我还想吃紫苏炖肉，你快种点紫苏。” 　　男人把牛车往家里的方向赶，哭笑不得：“嘿，小孩家家的，只想着吃，种那么多红豆和紫苏作甚！我给你弄两个破瓦盆，你挖两棵紫苏养在里头，够你娘炖肉那会儿放的。我再给你在屋前挖两垄地，你撒上红豆粒儿，够你吃两三回红豆糕。” 　　他絮絮叨叨地说：“……咋们家的地那么肥，种红豆紫苏多可惜。听我的，种麦子最好，那可是粮食！” 　　小姑娘的脸颊气鼓鼓的。 　　爹既然有了自己的主意，为何要问她？ 　　“麦子能做饴糖，你这个蠢孩子肯定不知道。”男人看到女儿的表情，觉得十分好笑，“饴糖好吃不？” 　　小姑娘当即双眼一亮：“好吃！” 　　男人一锤定音：“好吃就对了，我们家里的地全部拿来种麦子和红薯！” 　　== 　　“陛下。” 　　刘七深刻反省了自己从前的行为，跪在地上：“我从前总以为自己是侠义之士，但是现在我知晓，我的是小义，而您的是大义。我和哥哥虽有理由来打家劫舍，到底是犯下罪过……” 　　旁边的刘六言辞恳切地说：“我愿意认罪，砍头也可以，流放充军也可以，只求陛下放过我们的妻儿！” 　　他们的妻儿被官府捉了，说是被判去教坊司。刘六和刘七多番打听，一直找不到她们的音讯。 　　他们的心里焦急啊！ 　　萧靖早派锦衣卫去拿过刘六和刘七的老婆和孩子，他们在教坊司干的是粗活，日子辛苦，却并非从事娼//妓之流。万岁认为刘六刘七愿意改过自新，还是可以给予机会的。 　　《水浒传》里面的宋江，心心念念的是有朝一日能被朝廷招安。宋江想的大概是“虽然我劫道、搞事，但我内心是一个好人”。 　　这和刘六刘七目前的内心状态有点相似。 　　历史上的刘六刘七能统领十几万起义军，兄弟二人的才能和个人魅力一定有可称道之处。眼下的刘六刘七完全没有造反的心思，萧靖觉得他可以用一用。 　　“朕允许你们去见一面家眷。”他说，“你们过去犯下大罪，朕欲发配你们去宣府充军。若是你们在宣府立下大功，将功折罪，未尝不可。” 　　他给刘六和刘七画了一个大大的饼：“你们爱听《水浒》，却听过面涅将军的故事不曾？宋朝有个面涅将军，叫做狄青，狄青年轻的时候犯过事，脸上被刺青，起初被发配充军。后来他戴罪立功，平定叛乱，为大宋镇守边疆，成为一代名将……” 　　刘六的眼中突然爆发出光芒：“我听过面涅将军的故事，狄将军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认为他比宋公明还要厉害一些！”宋江大概算是文职领导？而狄青是实打实的骁勇善战！ 　　刘七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也是十分羡慕狄青的人生。 　　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儿，谁不希望自己能有建功立业，锦衣还乡的一日呢？狄青能从一个犯人能爬到大将军的地位，传奇程度堪比咸鱼翻身。 　　萧靖对刘六和刘七的志向表示鼓励：“你们好好干，朕希望有一日能在金銮殿见到你们两个。” 　　如果刘六和刘七真的能够成为狄青那样的人物，皇帝绝对不会吝啬封官。 　　刘六和刘七充军的那一日，皇帝甚至在霸州安排了一个十分瞩目的仪式。“河北响马”多大的名头啊，刘六刘七风头最旺的时候，不但富贵人家害怕他们前来打家劫舍，甚至穷人家的小儿多有畏惧。 　　妇人抱着撒泼要闹的小孩，威胁道：“你再哭，我叫河北响马把你捉走去当小响马！小响马，没有家，爹爹娘娘不认他！” 　　小孩当即吓得捂着嘴：“娘，呜呜呜呜呜，我不哭了，我怕——” 　　霸州城里的百姓得知“河北响马”被官府捉拿，过来看热闹的人不说有上千，起码有五百！人们把街道围得严严实实的，受过刘六刘七恩惠的穷人有很多，没有人给哥俩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不像电视剧那样。 　　“这算什么？”张嫣十分不解，她坐在一处酒楼的包厢里往下看过去，“这算罪魁祸首落网仪式？官府庆功仪式？还是什么鬼？” 　　萧靖挠了挠头：“大概算是曾经的□□老大的招安仪式？” 　　宋江盼着招安，刘六和刘七也盼着招安。哥俩如今不觉得落网丢人，反而内心松了一口气。比起劫狱后躲躲藏藏的那段日子，他们重新站在太阳底下做人，有一个可以重头再来的机会。 　　刘七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对他们兄弟如此宽容。霸州遭过贼的富户们恨得他们要死，巴不得让人扒了他们的皮，吃了他们的肉。 　　他还偷过皇帝的马呢！虽然是作案未遂。 　　刘七小声地跟刘六说。“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为什么不将我们流放到海岛？” 　　话本里常说的，谁犯了重罪，定要被皇帝流放到千里之外的海岛，一辈子不能回来中原。 　　他们要去充军的地方、宣府镇距离霸州并不算太远。如果拿后世的中国地图来看，刘六和刘七即将要去的宣府还在河北，没有出省。 　　这是皇帝最大的善良。 　　在皇帝的宽大处理之下，刘六和刘七见到自己被关押在教坊司妻子和儿女。和妻儿离别之后，兄弟二人更是发下誓言：一定要混出个人样，争取早日戴罪立功，把家人从教坊司赎出来。 　　== 　　萧靖解决完刘六刘七的事情，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他从霸州赶回北京看了一圈，他见张太后身体硬朗，朝臣们没有什么大事，遂安排好下半年的计划—— 　　万岁说了，他要南下，他要在明年元旦祭祀泰山！ 　　他真的好大的脸！ 　　“皇帝不能歇一口气儿？”张太后好不容易见到归家的儿子，不愿意儿子又跑出去，“宫里是长着虱子不成？怎么皇帝总是坐不住呢！” 　　小时候的朱厚照贪玩归贪玩，也没见过是撒手没啊。 　　萧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他对比着原身的记忆，本来朱厚照便是很爱在外面浪的一个人。朱厚照不爱回去紫禁城，把宣府的镇国将军府称为“家”，他在回宫之后宁愿住豹房也不住正经宫殿。 　　太后认为万岁的行为很过火。 　　万岁认为自己的行为已经收敛很多。 　　认知上的差异，导致母子之间谈话的氛围闹得很僵。 　　萧靖沉着脸坐在那里，道：“朕有一些想要处理的事情，必须往山东走一趟。朕今日过来知会母后一声，这段时日仰赖母后统领六宫。” 　　张太后被儿子给气到了。 　　皇帝都跑了，她有啥好管的？宫里连个龙子龙孙都没有，她管什么？ 　　张太后的语气有着埋怨：“皇帝爱去就去，哀家不管你了。但凡皇帝生出来一儿半女，哀家也好过上含饴弄孙的好日子……” 　　她这是催生来着，皇帝今年有十九岁了，还没有娃。 　　萧靖没急着要孩子，说：“子嗣一事，朕自有成算。便是父皇，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才得了朕一个……” 　　他抬眸看向张太后。 　　我家老爹生娃迟，指不定我像他呢！便是当年的张皇后入宫四年，她和先帝夫妻两人求尽各路菩萨，求了四年才求来一个儿子。 　　张太后以为儿子在映射自己无能，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双脸通红。 　　万岁见势头不好，赶紧从仁寿宫溜出去。 　　他回头跟张嫣说话：“不是我好大喜功，非要去山东泰山拜神。而是西厂查到山东各地有农民聚集，颇有几分闹起义的势头。西厂往下查，苗条隐隐指向白莲教。” 　　“竟是白莲教在捣鬼？”小张惊呼一声。 　　作者有话说： 　　不只是清朝有白莲教，明朝已经有白莲教了。 　　明初严禁白莲教。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暴动，有的还建号称帝，均被镇压。不过接下来的白莲教剧情纯属作者虚构，有参照明朝白莲教起义。 第765章 朱厚照做好人（56） 　　◎明武宗亲自做卧底◎ 　　九月, 山东，济南 　　大明湖畔的莲花凋谢的时候, 湖边的一处空宅多了新主人。买房的男人自称姓萧, 说是从南京过来济南贩卖绒花的商人。 　　他是带着老婆和小孩搬过来的，根据他的说法，婆娘是新娶的, 孩子是亲戚家里的。 　　有女人有小孩的家庭总能让人降低防备。 　　“萧家的，又带着孩子出来玩耍？”邻居大妈恰好出来倒水，跟对门的打招呼, “无生老母会保佑你家孩子的。” 　　张嫣牵着典哥儿, 轻声地说了一句：“无生老母保佑。” 　　典哥儿人小鬼大地跟着说：“无生老母保佑。” 　　“无生老母”是这几年白莲教内推崇的一个“神仙”，教徒们宣传无生老母是女娲之母，是人类的始祖。而萧靖认为白莲教的无生老母, 大概形象跟圣母玛丽亚差不多。目前白莲教内有八字真言“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含义有点像西方的天堂。 　　白莲教徒们深信不疑，无生老母能把受苦的男女度到真空家乡，从此免遭劫难。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萧靖嘀咕着，“听着还挺洋气的，跟上帝接你去天堂差不多。” 　　他刚搬过来的时候, 发现邻居的妇人是信教的。而白莲教的起源能追溯到宋朝，根本教义是从佛教引申出来。对于十分信佛的朱厚照而言，万岁想要佯装成一个白莲教徒并不困难。 　　根据西厂太监们的暗访，无生老母是正德年间才开始流行的“新神仙”。老一辈的白莲教徒更信奉弥勒佛, 小众的白莲教分支会信仰阎王、玉帝等等。 　　不管你有什么需要, 只要来白莲教, 总有一款神仙适合你的。 　　萧靖跟张嫣说：“你瞧瞧，人家的教义不忘推陈出新，与时俱进。产品多元化是保持企业活力的唯一出路。” 　　张嫣：“……哈？” 　　要说信老母也好，信上帝也好，信佛祖也行，只要信徒们不造反，大家遵纪守法，皇帝乐于大家有信仰。但是自大明建国以来，白莲教被皇帝们定义为“□□”。洪武年间，蓟州、胡广、福建多地有信众自称弥勒佛，烧香聚众，在当地造成骚乱。 　　在永乐、正统、成化、弘治年间，湖北、江西、四川、山西、山东多省，皆有白莲教教聚众闹事。 　　根据万岁收到的线报，今年山东多地有农民聚集，背后俨然是白莲教在推波助澜。若是今年河北有刘六刘七造反，山东有白莲教搞事，那么多事情凑在一起……足够皇帝喝一壶的。 　　张嫣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要不派锦衣卫把白莲教的人都抓了？” 　　“白莲教信徒众多，怎么抓得过来。”萧靖叹了一口气，“比如我在山东抓了一万个信教的，我把他们都关进去大牢，我要准备那么多牢房，还得天天给他们吃饭。” 　　他多亏啊！ 　　他可不想白养着那么多人。 　　万岁突然想起电影里《鹿鼎记》的一个梗，既然韦小宝能够混成天地会青木堂香主，他怎么就不能混进去白莲教里面？ 　　朱厚照本人对佛教经典十分精通，自学梵语，还跟西藏的高僧多次交流学习。他这样的高质量人才不能混个教主之位当当，简直是浪费人才啊！ 　　正德五年，朱厚照自号“大庆法王西觉道圆明自在大定丰盛佛”，他命礼部铸造金印，简称大庆法王。 　　对比一下时间，今年万岁宜信佛。 　　“有句老话说得好，打不过就加入。朝廷禁了那么多年白莲教，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万岁对自己很有信心，“等我混成教主的那一日，如何引导教徒行好事做好人，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张嫣大吃一惊：“……这也行？” 　　万岁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信心。 　　他发觉白莲教的教徒大多数是农民，说来信教有什么好，天堂有什么好，还不如眼下能吃饱肚子的最好。他趁着邻居家妇人出来唠嗑的时候，拿着一盘桂花糕出去。 　　“有劳婶子。”他说，“我在南京的时候已经听闻无生老母的大名，可惜一直未能入教。姐姐可有什么门路，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大妈打量了他一下，热情地问：“萧相公从前信教吗？” 　　萧靖做出虔诚的表情，道：“说来也是奇怪，我家祖上本是贫农，最穷的时候得上街讨饭。有一日我爹饿昏过去，梦中见一个妇人，那个妇人给他吃了一口饭，喂了一口水。我爹醒来之后，发现身上充满力气，疾病全无。爹临终前交代我打听是哪位女神仙，我多番查找，直到数月前才知晓——” 　　他的声音拔高了三分，激动地说：“竟是无生老母眷顾我家！” 　　大妈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吓得跳了起来。她很快反应过来，眼中含着热泪：“我总是告诉他们，无生老母会保佑他们的，他们总是不信。萧相公是个有福气的，你喊杜婶一声婶子，杜婶明日就带你入教。” 　　“多谢杜婶。”萧靖把那盘桂花糕送给邻居大妈。 　　第二天，他跟张嫣交代一声之后，便跟随杜婶出门。他并非是毫无防备之人，在衣袖和腿上藏了暗器。 　　杜婶把他带到济南城外的一处村庄，进村，村里有一座祠堂模样的房子。祠堂外面有年轻人守着，他们看到一个生面孔，当即盘问：“他是谁？”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杜婶张口就来，“他是我家表侄，姓萧。侄儿想要入教，我便带他过来。我这个侄儿可不得了，他家得到过无生老母的赐福，他不是一般的人！” 　　祠堂里有一个女子走出来：“他得到过无生老母赐福？” 　　“是我爹。”萧靖解释道，“我也不差，我在南京听着高僧讲经，三四遍之后竟然学会了经文。” 　　女子看了杜婶一眼，对着萧靖说：“你随我过来。” 　　她自称是三品正恩，拿出来一份宝卷。她问道：“你能否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说是宝卷，萧靖看着封面，一眼就认出来是什么书—— 　　是《弥勒下生经》。 　　《弥勒下生经》是正经佛经，被白莲教拿来当成教科书。他捧着宝卷，如痴如醉地念着：“增益戒闻德，禅及思惟业。善修于梵行，而来至我所。劝施发欢心，修行心原本意无若干想……” 　　“可以，你是入教的好苗子。”女子听他念完这一段之后，认同了他的诚意。她说明晚会为他举行入教仪式，赐他一品众生。 　　女子看向杜婶，道：“杜天恩接引有功，我会为你禀明功劳，指日可封三品正恩！” 　　杜婶脸上笑得乐开花。 　　萧靖暗暗记住这个古怪的女人、村庄、还有那一处祠堂。回去的路上，他问杜婶：“婶子，天恩是什么意思？那位额，那位正恩说我是一品众生，又是什么意思？” 　　“为何她说我的入教仪式要在晚上进行，不能在白天进行吗？” 　　“教内分为九品，以考核教众对白莲教的贡献。”杜婶解释道，“一品教徒为众生，二品为天恩，三品为正恩，四品为因恩……最高的是九品莲台，那是教主的位置！” 　　她又说：“至于萧相公在太阳下山之后入教，自然是因为天黑之后教徒们停下劳作，大家会过来给你观礼。” 　　萧靖：所以教徒大多数是农民，白天要种地吗？ 　　大家晚上的业余生活真丰富啊。 　　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婶子快要升为三品正恩，多厉害啊！” 　　“我努力了五年，才摸到三品正恩的边儿。”杜婶露出谦虚且骄傲的表情，“萧相公想要升为二品天恩，必须引十人入教，想要进一步升为正恩，须引足一百人入教。” 　　“嘶——” 　　萧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白莲教的套路够狠啊！想要“步步高升”，就必须拉人头。万岁手下人多势众，随随便便找十万将士，砍个拼多多很大概率能砍赢。 　　但是他不乐意拉人头，他自己做卧底就算了，何苦要拉别人下水。 　　“婶子，你跟我说说，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升上去？”他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我初来山东，认识的人少，拿十根指头数着还有剩呢。” 　　“若是其他人不一定行，但是萧相公也许可以……”杜婶一拍脑袋，“还真有另外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萧靖凑了过去。 　　杜婶压低声音说：“比如你拿五十两银子给教内添砖加瓦，能升到二品天恩，再拿一百两银子出来，能升到三品正恩……” 　　萧靖一听，便明白是钞能力在起作用。他脸一红：“我最近钱拿去进货了，实在是囊中羞涩。”他不愿意立下一个“人傻钱多”的形象，不然别人肯定会把他看成是一块肉，吃得渣都不剩。 　　“唉，你没人没钱，只有最后一种方法！”杜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说：“若是萧相公能给白莲教立下大功，自然是能升上去的，说不定还能越级提升。可到底什么是大功，我也说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一品众生、二品天恩、三品正恩、四品引恩、五品保恩、六品顶行、七品十果、八品十地、九品莲台”参考自罗教教阶。 　　有引用《弥勒下生经》的内容。 第766章 朱厚照做好人（57） 　　◎明武宗无中生友◎ 　　回家之后, 萧靖跟张嫣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城郊有一个白莲教的据点，我瞧把守不是特别严格, 起码没有太多的武器, 看守的人像是寻常农夫。若是锦衣卫去捉人，估计半个时辰能够把人全部捉来。”他说，“有一个领头的女子说了, 明晚给我办一个入教仪式。” 　　张嫣有些诧异：“竟然是女子领头？” 　　萧靖解释道：“他们信无生老母，老母是女的，所以女人在教内的地位并不低。我明晚且去探个究竟, 嫣儿不必等我吃晚饭。我想拿三四筐红薯煮熟了带过去, 再开两坛子甘甜的蔗浆，请教众一同享用，权当是笼络人心。” 　　小张有些迷糊：“怎么不买些酒水和肉食？”请人吃红薯多磕碜啊。 　　“最早的白莲教教义要求不杀生, 不饮酒, 教徒们不会喝酒吃肉。”萧靖说，“发展到今时今日，我不知道山东分支这边的教徒喝不喝酒，吃不吃肉。不过这点挺好的，省钱！” 　　万岁多抠门啊！ 　　他不想买肉买酒。 　　== 　　第二天下午，萧靖特地买来了三四百斤红薯，在宅院里架了一口大锅, 姑且全部煮熟。他将煮熟的红薯移到竹筐里头，又派人买来一车甘蔗，榨好满满两坛子汁水。 　　这是他入教的见面礼。 　　都说礼多人不怪，当杜婶看到萧靖的准备如此充分, 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前往据点的路上, 大妈随手从竹筐里拿了一个最大的红薯, 捧在手里吃着：“……萧相公，这是你去哪里买的红薯？怎么比我往日吃的甜好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免费的东西特别好吃。 　　“在集市里随便买的，卖红薯的阿翁是谁，我也不认识。”萧靖打着哈哈，“红薯买回来先放一放，放十天八天后吃着会更甜。刚从地里新挖出来的红薯没那么甜。” 　　这算是一个生活小妙招。 　　萧靖买了一辆牛车，他说自己会开车，杜婶乐得给他指路。万岁在心中暗暗记下路边的树木和景色特征，寻思哪天不用别人带，他也能找到白莲教的地方。 　　“到了！” 　　看到那个熟悉的村口，杜婶一拍手，喊道。村口坐着一个懒洋洋的大爷，他看见有人来，顿时站了起来。大约是昨日的女子提前交代过，加上有杜婶这个准三品正恩的带领。大爷轻轻一抬手，让人和车进去村子。 　　萧靖猜测那位大爷负责给据点看门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大爷指不定是组织里的积极分子！ 　　萧靖从牛车上跳下来，在前面牵着牛走路。他的表情十分虔诚，回头说：“多谢婶子引我入教，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杜婶回应道：“不必谢我，这是侄儿你的命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两人说好的，在白莲教内，萧靖是杜婶的远房侄儿。 　　杜婶有自己的心思，她以为萧家真的得无生老母赐福。如果哪天这位“萧相公”能够成为教内的头领，她岂不是能跟着沾光？ 　　这位邻居大妈很会投资买股。 　　萧靖拉着牛车，去到昨日的那一处祠堂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好多村民举着火把，陆陆续续往祠堂的方向靠近。好些七八岁的小孩又闹又笑，跟在大人的身后，朝着祠堂跑过来。更有甚者，大概在家里匆匆扒拉了两口饭，捧着碗一边吸溜一边出来的。 　　万岁双眼一眯，他估计这条村子的所有人都是白莲教的 　　信徒。 　　“来的人真多啊。”他喃喃道。 　　他看到昨日祠堂里的那个女子，恭敬道：“我的牛车上装有红薯和蔗浆，这是我献给无生老母的供品。愿无生老母保佑，我早日脱离苦海。” 　　女子随便抓了两个村民，道：“你们去他的车上，把红薯和蔗浆搬下来，放在祭坛上面。” 　　村民们露出欢喜的笑容。 　　在祭祀之后，供品是分给所有人享用的。 　　萧靖抬眼看过去，说是白莲教在这条村的祭坛，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山包，山包上面摆了一张大圆桌。只听得铜锣一敲，昨日在祠堂里话事的女子把他的化名“萧富贵”写在一张白纸上面，纸折成白莲的模样，然后丢在火盆里烧了。 　　“婶子，这就完了？”萧靖傻眼了，偷偷地问杜婶。 　　“呸呸呸，什么完，不吉利。”杜婶瞪了他一眼，“到你了，快去给无生老母上香，禀明所求，老母会保佑你的。” 　　皇帝有什么想求的。 　　他跪在蒲团上，认真地说：“求无生老母保佑，保佑年景风调雨顺，不要有大灾大难。保佑粮食能够塞满我家的地窖，保佑我的家人能平安长寿。” 　　他讲话的声音不小，围观的村民们都听见了。 　　他的愿望很淳朴，村民们认为新入教的萧富贵是一个实在人，对他升出几分好感。这种好感，在供品被分食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哇哇哇，有红薯吃！” 　　“哥，你帮我吃拿一个红薯，我要上面那个！” 　　“爹，这个酒是什么酒，好甜啊——” 　　“好甜，好好喝……” 　　负责祭祀的女子说可以享用供品之后，一群小孩子首先冲过来。大孩子拿起红薯直接往怀里揣，小点的孩子够不着，不停地嚷嚷着，想要家里的兄长和姐姐帮忙拿点吃的。不多时，一阵水煮红薯的香气飘散开来，几乎每个小孩子手里都捧着红薯，吃得十分香甜。 　　至于甘蔗榨成的汁水齁甜，直接喝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的，起码萧靖不爱这么喝。他提醒道：“多放点水，冲开，大家都能尝尝味儿。” 　　有村民拿蔗浆兑水，各家拿碗装了，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面灌。只喝了一口，好多人眼前一亮，那么甜的滋味真好啊。 　　“好喝！”有妇人豪迈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这可比黄汤好喝多了。” 　　有人赞叹道：“是啊，以后祭拜用甘蔗汁子代替酒水，指不定无生老母会更喜欢，孩子们也能喝。” 　　比起什么烧纸上香，萧靖觉得拜神之后、大家分吃供品的这一幕，要有人情味多了。他从旁人的话中得知，这条村子应该是会喝酒的。 　　不是那种十分严苛的白莲教徒。 　　旁人吃喝了他的东西，对待这位新入教的“萧富贵”十分亲切。有好多人围着他唠嗑，问他是何方人士，家里做的是什么买卖，娶了婆娘没有，家里有几个孩子。 　　“我是从南京来的，家里卖的是大姑娘小媳妇的头花，挣不得多少。”萧靖说，“家里已经娶了媳妇，养着堂哥的一个孩子。” 　　有妇人八卦地追问道：“怎么叫你来养别人家的孩子？” 　　萧靖一本正经地忽悠人：“堂哥人没了，我多得他照拂，自然该养着那个孩子。欸，我看村子里的民风淳朴，日后我多来这边祭拜无生老母，各位叔叔婶婶想要买些什么，我指不定能带过来。我有门路，能收得北京和南京的棉袄、棉裤，还有什么羊毛衫之类的冬衣，大家若是想买，我应该能拿到货……” 　　他说自己是卖头花的，别人很容易将他理解成“货郎”之类走街串巷的人设。日后他经常过来踩点，别人必定不会防备他。 　　“京城的衣裳，那得多贵啊……”有婆子嘀咕，“买不起，买不起。” 　　萧靖心思一动，故意说出来：“若是我能搞来纺织厂的机子，教里能不能给我升到二品？每年纺织厂都有做坏的纺织机，反正都是要丢出去的，我拿来修一修，指不定能让村里的姐姐婶婶们用上。 　　听说那个纺织机跟普通的织机不一样，一个熟手的女工一日能做两套厚衣裳！咱们孩儿冬天做要紧，孩子穿得暖和，不生病或者少生病，比什么都强。” 　　负责祭祀的女子听到，顿了顿，问：“那个官府的纺织机当真如此厉害？” 　　“差不多，若是能找到我在南京的几个好友，纺织机的事情应该能办成。”萧靖佯装发愁，“只是我那几个好友早年发迹，他们什么都不缺，最爱美食，喜爱各地特产。” 　　“这有何难！” 　　女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判断他有没有在说谎。片刻后，她指挥村民：“若是村里能得一台官府的纺织机，我欲升他为二品天恩。若是村里的孩儿皆有充足的冬衣，我欲举荐他为三品正恩。” 　　萧靖在心里给这位白莲教的小领导鼓掌，若是这个姑娘搁在后世，也能算是为村民办实事谋福利的好村官。 　　卿本佳人，奈何入教？ 　　萧靖跟村民打听到，这位很有话事权的女子姓白，在教内是三品正恩的位置。白氏的父亲本是这条村子的里长，只得她这一个女儿，从小把她当男子教养，教她读书识字。白氏生得好看，城里有恶霸想要强娶白氏，当时白氏已入教，城里的教徒们把她营救出来，杀了那个恶霸。 　　从此白氏对白莲教深信不疑，她宣称自己侍奉无生老母，终身不嫁。她将自己的村子发展成为白莲教据点，后来陆陆续续有村民入教。 　　入教之后的好处是看得见的。 　　白氏在城里有人脉，譬如杜婶之类教徒，她能轻易把村里的东西卖给城里人。杜婶的男人好像是做饭馆生意，平日里杜婶没少过来村里拿货。 　　萧靖一番无中生友，说能搞到南京的纺织机。白氏让村民给他挖了两大缸莲藕，村里产的莲藕算是当地一绝，算作送给他“朋友”的人情。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萧靖对着村民们告别。 　　他赶着牛车回家，带回来一大堆莲藕。张嫣不见他回来，一直亮着灯，没睡。她听到门口有动静，飞快地拿着枪跑出去。 　　“是我，回来了。” 　　萧靖推开门，他费尽力气把莲藕搬进去屋里，累得是满脸通红。他感慨道：“今日头一回入教，得来济南特产的莲藕。纺织厂早已更新换代，珍妮机早就做到第三代第四代了，拿第一代珍妮机换那么多莲藕，不亏。” 　　他说：“藕粉好吃，养颜，明日我们做点藕粉吃。” 　　小张大惊：“别人那么穷，你还薅人家的羊毛？”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薅呢？”万岁很不满意，他哼哼道，“这叫无中生友、暗度陈仓、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第767章 朱厚照做好人（58） 　　◎明武宗的棉花生意◎ 　　第二日, 萧靖抽空把莲藕给磨粉榨浆，院子里满是莲藕清甜的气味。 　　做藕粉是一个考究的功夫, 他一个人做不来, 他瞅着张嫣和典哥儿绝对是指望不上的。他找了几个相貌平平的锦衣卫帮忙干活，他们穿着普通人的衣裳，瞧着跟民夫没有两样。 　　“好大的阵仗！”杜婶听见刷刷刷的声音, 她探过头来，问，“萧相公这是在做些什么？” 　　她瞧着旁边的院子里倒了好几次水出来, 水里带着泥沙, 浑浊的很。 　　萧靖端着一只大盆，他将洗过莲藕的水倒出来，笑道：“莲藕出水之后, 耽搁几日就不好吃了。我知道有一种法子可以将莲藕磨粉, 藕粉放十天半个月都不坏，正好送过去南京。” 　　他那个无中生友在南京，南京距离济南可是有足足六百多公里。仔细一想，他说请南京人吃济南的鲜藕，在明朝有点不现实。不是每个人都有皇帝那样的条件，能够让人快马加鞭地运送各地的土特产。 　　其实是因为万岁馋藕粉了。 　　“藕粉？”杜婶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她听见隔壁把莲藕洗洗刷刷的声音, 心想会不会糟蹋东西。她伸长脖子瞅了两眼，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萧靖满足完杜婶的八卦心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发现大妈是世界上除了小孩以外，好奇心最大的人类。 　　“可不要小瞧这样的人。”他跟张嫣说, “我看杜婶很有成为朝//阳群众的潜质, 谁在她隔壁干点坏事, 杜婶准会儿发现。” 　　张嫣：？？？ 　　小张没有意识到大妈的力量，不过她对于藕粉挺期待的。她用石臼磨了五六斤莲藕，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虽然有锦衣卫的帮忙，等到莲藕全部磨碎，过滤出汁水，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今晚吃什么？”萧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早已安排好菜单，“要吃炸藕盒、桂花糯米藕、炸藕丸子、莲藕排骨汤。” 　　万岁即使是出来微服私访，他在吃喝上依然没少讲究。锅里的油烧热，裹了面糊的藕盒和藕丸子分别下锅，炸物的香气一下子被激发出来，能够飘得特别远。还有灶上烧的那一锅莲藕排骨汤，因为熬煮的时间长，滋味是越发醇厚。 　　小皇后捧着一盘桂花糯米藕，她和典哥儿一人一块地分着吃。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两人几乎要把甜点先给吃完了！ 　　“好吃吗？”张嫣偷偷擦了擦嘴，企图毁灭证据。 　　“好吃！”典哥儿不住地点头，“婶婶，我明天还想吃这个！” 　　饭菜的香气四处弥漫，很快飘到邻居的院子里头。杜婶闻到浓香，心里忍不住嘀咕。她跟她男人说：“唉，隔壁那家人到底靠不靠谱？白正恩盼着萧相公换纺织机回来呢，他该不会把村里的莲藕自己吃了吧？”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杜叔毫不在意这点事情，“还别说，他家的饭菜是真的香，你多跟人家媳妇问问，他家的菜是怎么烧的。若是能得来两个方子，搁在我们饭馆里头能卖多少菜！” 　　杜家是在济南开饭馆的。 　　“你以为我没问过？”杜婶翻了一个白眼，“萧家娘子的手又细又白，一看就不是会做饭的人。我瞧了好几日，萧家的饭菜可不是那位娘子烧的，连带衣裳也不是她洗的。你说做女人做到这份上，她嫁人之后什么都不做，萧相公竟然能忍？” 　　杜叔见过隔壁的邻居，心想萧家娘子生得像是画上的人，当男人的咋不能忍？ 　　他家婆娘要是十分好看，他愿意把她当无生老母供着，天天不让她干活呢！ 　　== 　　“萧富贵”说自己在南京有门路，果不其然，十月初的时候他真的搞来一台纺织机！ 　　这次他没有带杜婶，自己熟门熟路地开车去到村里。进村没几步，他喊了几个村民帮忙，让人帮忙把初代珍妮机和织机搬到祠堂。 　　“不负众望！终于搞来了这两台机子！”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为此费了好大的努力，“村里的莲藕做出来的藕粉很好吃，我那个好友十分高兴。他这人一高兴，帮我从厂里找来七成新的机子，用这台机纺纱的速度是寻常纺车的三倍！” 　　他又介绍了飞梭技术：“还有这台织机，上面多了一个梭子，织布的时候梭子飞来飞去，快得很。” 　　白氏从祠堂里出来，她伸手摸到珍妮机和织机，自己亲自去纺纱织布。起初她的动作十分生疏，但是她尝试了半个时辰之后，确定是这两台机器是提高纺织效率的神器。白氏的眼里闪过疑惑，似乎不相信事情能够那么快办成。 　　官府的东西就这样被他们搞来了？ 　　这个“萧富贵”也太厉害一些。 　　白氏召既村民们，尤其是把一群妇女喊道前面。她指着祠堂里的珍妮机和织机，道：“萧富贵为我们寻来纺织利器，五日后，我欲提拔萧富贵为二品天恩，大家可有异议？” 　　“白姐姐——”有妇人喊着，“这个机子我们怎么分啊？能用吗？” 　　白氏沉思了半晌，道：“想要用机子纺纱和织布的，先来我这里报上名儿。我会安排你们轮着来用，比如谁是上午过来用，谁是下午过来用，以抓阄来决定。夜里可以不停歇，上半宿和下半宿有人愿意来祠堂干活的，都可以过来。” 　　萧家露出同情的表情，大家忙得跟生产队的驴似的，真是夜里都不能休息。 　　眼下他是准二品天恩，他能够为村里搞来了这样的机器，好多人对他好感很足。他深知光做好事不行，会很容易惹人怀疑的。 　　有一句老话说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找到白氏，道：“我发现村里没有种棉花，若是想要做棉袄和棉裤，肯定是从外面买棉花的。恰好我收了一批棉花，村里若是要买棉花，不如我运十几车过来？” 　　“我开的价格厚道，一斤棉花只要五分银子。”他表达出自己想要做生意的意愿，“而且还有优惠，买十斤棉花再送一斤。” 　　白氏恍然大悟，她以为萧富贵所图在棉花上面。人家白送个机子过来，其实是为了卖他的棉花！ 　　好精明的算计！ 　　要说到棉花，村民们想要买到棉花，并不困难。因为山东是明朝的产棉大省，这会儿新疆棉花尚未登上舞台。齐鲁人种棉者，亩収二、三百斤以为常。比起保暖的羊毛衫，在山东做一件棉衣棉裤的成本更低。 　　“萧富贵”提出的棉花价格并不便宜，但是他能够送货进村，还能买十送一。如果在买十送一的情况下，他卖的棉花算是小幅度优惠。 　　白氏先问：“棉花不能再便宜一点儿？每斤棉花四分银子成不成？” 　　“不成的，我要亏本啦！”萧靖苦着脸，“要不您多买点？若买一担棉花，我给您再送十二斤棉花！”一担是一百斤，大批发的价格比买十送一更加优惠。 　　白氏微微颔首：“我这儿先要十斤棉花，你等下再走，我到村里问问谁要买棉花。” 　　“行。” 　　萧家蹲在路边，跟村里玩耍的小孩子唠嗑。他从怀里摸出来两块饴糖，哄得孩子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村里的小孩没有太讲究的，大孩子把糖含到嘴里先吃一会儿，再吐出来喂给小孩子吃。 　　“嘿，你们几岁了？” 　　“哈哈，你可会认字？” 　　“欸，随便擦鼻涕可不行，哎哟哟……可不兴把鼻涕擦在我身上，不然回家婆娘要骂人的！” 　　孩童们都知道他叫“萧富贵”，那个流着鼻涕的娃娃被他一把按住，一口气把鼻涕吸了回去。娃娃不恼，反而嘻嘻哈哈地喊着：“嘻嘻，富贵儿怕婆娘——” 　　其他孩子跟着大笑：“哈哈哈哈哈啊，原来富贵儿怕婆娘——” 　　“怕婆娘没什么不好的。”萧家拿草纸给这个娃擦了，教他不要把鼻涕咽下去，那样不干净。 　　他跟一群小孩聊天：“你们有谁去过城里的？城里的风景最美，吃的喝的都有。我看你们村里的白正恩好厉害，不像是村姑，倒像是城里人……” 　　一个孩子抢着说话：“我爹带我去过城里，给我买了糖吃！白姑姑每逢初十和二十就会去城里，我想要姑姑带我去耍，姑姑不答应……” 　　萧靖暗暗记住，初十和二十很有可能是白莲教基层干部碰头的日子。 　　他又问：“你们附近的几条村，都信教吗？只要信了白莲教，我们便是兄弟姐妹，我还没去过附近卖货，不知道他们人好不好相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我舅舅的那条村子是信的，三姨公和四舅公都住在那儿！”“我小姨那边信无生老母！”“我姑姑那边信玉帝，玉帝是男的神仙，和无生老母不一样……” 　　万岁听着，暗暗咂舌，白莲教在这边的影响力很大，附近有亲戚关系的村落很可能都在白莲教的覆盖范围之下。 　　所幸，这一带的白莲教应该不是激进派、搞起义的那种。他看到的村民大多数是老实人，男耕女织，信仰白莲教不过是给自己有一个心理寄托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农政全书》关于明朝产棉的记载：“齐鲁人种棉者，亩収二、三百斤以为常。” 　　别人入教：信老母，得永生！ 　　男主入教：我是来做生意来着，亏是不可能亏的，甚至还能小赚一笔。感谢在2021-11-20 23:13:57~2021-11-21 23: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上猫的蛾子 4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8章 朱厚照做好人（59） 　　◎明武宗得知有人不利◎ 　　要说今年这冬天, 万岁卖了许多棉花，没少挣钱。 　　他将济南附近的十几条村子都发展成自己的客户群体, 村民们买了他的棉花, 他们也觉得占了大便宜！ 　　为何？ 　　“因为没有中间商挣差价。”萧靖语重心长地说，“山东今年纳了很多税收，其中有一部分是以棉花抵税。我把棉花从库里拿出来, 再将棉花卖到各家各户，价格比寻常棉花商人卖的要低上两分。” 　　他在屋子里激动地数着小钱钱：“这是双赢的局面！” 　　小张：“啊，这……” 　　您开心就好。 　　白氏这条村里的孩子们大多数换上了厚衣, 当娘的心疼孩子, 好多女人抢着去祠堂纺纱织布。等孩子们都穿得暖和，才轮到家里的其他成员，譬如家里的男人、老人和自己。白氏没有儿女和丈夫, 她给自家爹织了两匹细棉布, 给他做了一床棉被、一件棉袄和一条棉裤。 　　有那么一些东西，老头今年的冬天好过多了。 　　她跟萧靖买过一次棉花之后，发现他的棉花颜色学白，质量上乘，几乎没有掺杂质，比城里卖的棉花都要好（官府拿来交税的上等棉花能不好吗？）。她再次跟萧靖下单：“萧富贵，我想要再买二十斤棉花。” 　　“成。”萧靖拿了钱, 给白氏装了一大袋子棉花。他继续在村子里吆喝着，“卖棉花咯——卖棉花咯——” 　　有大孩子扯着麻袋追出来：“富贵儿，富贵儿，我娘叫我买三斤棉花！” 　　“好嘞。”萧靖停了下来, 给小孩装了三斤多点的棉花。他知道这户人家的生活十分拮据, 女人前不久又生了一个娃, 故意多抓了四两棉。 　　足够给这家新生的孩子弄点衣裳。 　　他开着一辆破牛车，把附近的许多条村子都走遍了。但凡有白莲教踪迹的村落，他没少去踩点。 　　看守村口的老头认得他，会热情地打招呼：“富贵儿，棉花生意好做吧——” 　　“欸，图个糊口，大爷您慢走啊。”万岁打着哈哈，目送牙齿掉光的老头慢悠悠地走远。 　　他被白氏推荐为白莲教三品正恩，有机会去参加济南范围内小头目们在每月初十和二十的聚会。他故技重施地弄来第一代珍妮机和织机，只有提出一个要求—— 　　“我想要在济南卖棉花。”他说，“我卖点棉花挣钱，不过分吧？” 　　坐在上首的陈姓男子答应道：“不过分，但是我们需要多增加两台纺纱机和织机。教内的匠人会将其拆卸，看能否重新复刻机器。”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白氏尊敬地称呼他为“陈伯”。这个“陈伯”在济南的白莲教内有一定地位，根据萧靖的观察，这位陈伯并非纯粹的农民，而是搞桑蚕养殖的大户。既然他有种桑养蚕，在小农经济的情况下，陈家自然会有丝绸产出。 　　这个姓陈的应该有做丝绸生意的。 　　这几年纺织厂的棉麻布料生意对本土丝绸生意造成一部分冲击，丝绸老板想要捣鼓纺织机的原理，为己谋利，无可厚非。萧靖看出了他的企图，道：“我想要成为四品引恩。” 　　陈伯面不改色地说：“光靠几台从南京运来的机器，想要成为升为四品引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伯自己在济南经营多年，也不过是五品保恩的教阶。 　　“我有一个惊天的消息。”萧靖狠起来连自己都卖，“我有几个朋友在京城，他们告诉我，紫禁城的那位会在明年春天过来山东巡视。” 　　“当真！”陈伯惊得直接站起来，在场开会的所有白莲教徒无不震惊。 　　有人用手指着萧靖，大声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能得来这样的消息？” 　　“我是何人？”萧靖冷笑一声，“我是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之一，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无生老母有的孩儿！” 　　“再说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各位若是不信，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自然见分晓！” 　　陈伯心思圆滑，他拿不住这个“萧富贵”说的是真话假话，姑且当作是真的。他面上亲亲热热地说：“若是那位东巡，对于整个山东而言真是一件大事！” 　　“是啊。”萧靖附和着说，“我刚得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惊。我这个人一心向上，在南京谋求不到位置，这才提前来到山东布置。” 　　他很坦然地表明自己的心思。 　　他的城府很深。 　　能在白莲教高层里混的，哪个没点自己的成算？聪明人之间总是好说话的，陈伯拉拢道：“若这件事情是真的，萧富贵你立下大功一件，必定能升为四品引恩。” 　　萧靖佯装得意，问：“这个引恩的位置，若是等我去到北京，还能用得上吗？”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想攀上紫禁城那位不成？”在座有人笑话他，“真是痴心妄想！”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萧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若是连想都不敢想，干脆回家种红薯算了，干嘛出来讨生活！” 　　== 　　皇帝的御驾在十一月底从北京启程，当然，车子里头到底有没有皇帝，这个谁都瞧不清楚。 　　反正浩浩荡荡的车队向东驶来，沿途经过许多州府。最后车马和军队驻扎在济南城外，瞧着是警卫森严，声势浩大。 　　“皇帝当真过来山东！” 　　“那个萧富贵没有说谎！” 　　有白莲教的教徒潜伏在百姓当中，他们亲眼看到皇帝的车架，对于皇帝要来山东巡视的消息更加深信不疑。萧靖靠着这一个猛料，成功升为四品引恩。 　　他得到更多关于白莲教的资料，原来白莲教在北京是有分部的！ 　　这个消息多少让万岁有点不安。 　　“瞅瞅人家这白莲教的规模搞得大，不仅有济南分部，还有北京分部。”他在宅子里跟张嫣说话，“有那么多人力，好好干点啥不好？整个全国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不比烧香拜佛强多了？” 　　张嫣有些担忧：“济南这边……还算有一段距离。若有教徒在京城闹事，真是防不胜防。” 　　萧靖说：“所以我才想着回京之后，继续把手插进去白莲教。我看白莲教内的组织关系也挺先进的，我在济南混的四品教阶，回到北京竟然还算数。” 　　这叫啥？ 　　组织关系转移？ 　　最近万岁有参加白莲教干部们的会议，他在教内升职，能碰到的资料和人脉更多了。在白莲教的会议当中，竟然有激进分子提出：要在皇帝祭拜泰山的时候闹事！ 　　“这……” 　　萧靖赶紧低下头去，吓得不敢说话。 　　好家伙，他咋不知道自己那么找人恨呐！ 　　“狗皇帝自登基以来，未曾做过善事，却好大喜功，奢靡浪费。”那个激进分子叫做杨虎，“他竟然有胆子来泰山祭祀，也不怕丢了我国人的脸面！” 　　“自古以来，到泰山祭祀的皇帝皆为贤君。我看那个昏君荒淫无道，他不配祭祀泰山！我听闻河南有个行侠仗义的刘家响马，竟然被昏君以重兵包围，当众砍头！” 　　有人震惊地问：“河北响马死了？”刘六和刘七的名声不仅在河北很响亮，在山东也颇具盛名。 　　杨虎点头说：“对，那两位刘家兄弟是死了！” 　　好多人不知实情，嚷嚷着说：“对，昏君残害忠良，不配祭祀泰山！” 　　而陈伯捧着一盏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氏压根没说话，仿佛事情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杨虎继续说：“……仰赖各位教众凑集粮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近日共商大事！” 　　萧靖：“噗——” 　　有点好笑怎么办，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要给我闹事？ 　　老奸巨猾的陈伯看过来他的方向，萧靖把嘴一抹，道：“啊，这茶太好喝了，一下子多喝了两口，呛到了……” 　　万岁很关注那个叫做杨虎的激进分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要针对皇帝。 　　离开了白莲教据点之后，万岁指使锦衣卫：“去查一下那个人，叫做杨虎。身长七尺，脸上给有胡须，肤色黝黑，单眼皮，大鼻子，痘印多。” 　　不出两日，锦衣卫查探的结果出来了。锦衣卫头领汇报：“……杨虎，原是河北交河人，农户出身，有打家劫舍之举。今年九月，杨虎入山东。其因行事彪悍狠辣，多得白莲教重用。” 　　“哦？”萧靖没想到这个杨虎居然不是山东人，而是河北人。他想到同是河北人的刘六刘七，又问：“交河距离霸州有多远？” 　　锦衣卫回答：“快马加鞭的话，一日能到。” 　　萧靖：好像有点懂了。 　　以他的理解，杨虎在河北可能算是一个道上大哥？这位大哥听闻刘六刘七落网之后，怕遭遇牵连，连夜买站票逃到山东？ 　　“只是道上混的，他哪里来的胆子谋害皇帝？”萧靖百思不得其解，“他当自己是张良，请人用老大一个锤子砸向始皇帝的马车？” 　　“便是足智多谋如张子房，也不见得能干掉秦始皇啊！” 　　作者有话说： 　　作者好像得了麦粒肿？ 　　三天前我出去吃了酒席，然后第二天左眼开始有点疼。我刚开始以为是眼皮子长痘（我之前没有得过麦粒肿），拿了祛痘的药膏去抹，抹了好多次，不见好。今晚我拿着镜子照脸，好家伙，平时我画内眼线的眼睑部位有一个白点，我上网一搜，跟麦粒肿初期症状有点像啊…… 　　我买了红霉素药膏涂着，又吃了头孢。我挂了明天早上眼科的号，看医生说咋治疗。 第769章 朱厚照做好人（60） 　　◎明武宗欲去内蒙古旅游◎ 　　萧靖没搞懂白莲教的发展思路。 　　在元朝的时候, 有白莲教打出来“反元复宋”的旗号。到了明朝的时候，白莲教内有人想要“反明复元”。等到清朝的时候, 白莲教闹得热火朝天, 他们高喊着——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 　　“就很迷。”他和张嫣说，“我有些时候都不知道他们想要搞什么鬼，我觉得吧, 有些人像是蚂蚱一样，不蹦跶两下就不安心似的。而且许多百姓没有知识，他们被人忽悠着, 竟然相信蒙古人当政的种种好处。” 　　张嫣大吃一惊：“白莲教内还有蒙古人插手？”元朝都亡了多少年了！ 　　萧靖深深地皱起眉头：“现在还在查, 白莲教的高层应该有蒙古人资助。只是我不知道是哪一部的蒙古人，到底是瓦剌、鞑靼还是兀良哈人。” 　　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复杂。 　　起初他以为是宗教问题，结果发现是社会矛盾问题。当他以为治理好民生, 能解决事情的时候……他发现居然还有国外的势力参与其中。 　　“我猜肯定有鞑靼人的份儿。”萧靖的直觉是这样认为, “我瞧着达延汗不是省油的灯，开春之后指不定还会来打劫。我们从山东离开之后，且去会一会那位大汗。” 　　“唉。”小张叹了一口气，北边的蒙古人怎么三天两头就要搞事？ 　　正月，万岁在泰山脚下祭祀，他没说封禅，只当是寻常的拜神。那日的北风很大, 但是有太阳落在人的身上，平白增添许多暖意，叫人没有那么难受。 　　萧靖穿着冕服，他早早知道白莲教的谋划, 这会儿情绪倒是十分镇定。他看到有太监抬着三牲供品上来, 分别是牛、羊和豕。牛是成年的公牛, 已经被宰杀干净，烹饪至全熟。牛身极大，腹中早已被掏空，他仔细一看，牛腹竟然还能有微微起伏？ 　　难道烧熟的牛肉还能诈尸？ 　　“把这头牛抬下去，让将士们分吃吧。”万岁烧完香火，并没有享用祭祀后的供品，“我大明将士守卫一方安宁，合该得此重赏！” 　　“是！” 　　有礼官记录下万岁的一言一行，哦，皇帝真是仁慈的人啊，他愿意把最好的供品分给大家。 　　萧靖眼看着那头牛被健壮的太监们抬走，不知道太监们有没有发现，这头牛怎么比寻常祭祀的牛重那么多？ 　　因为里面多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他早些时候在白莲教内开会，教众们讨论出来的《泰山祭祀之大闹皇帝》方案：在牛肚子里藏一个人，灵感来自于春秋时期的鱼腹藏剑。 　　“……牛肚子里面藏一个人，这人必须是身手敏捷之徒。” 　　“……当昏君享用供品的时候，我们的人从牛肚子里跳出来，挥刀相向，定能夺走昏君的性命，还我朗朗青天！若是计划不成，定要大喊教内八字真言，让数万民众聆听我教福音！” 　　“……谁愿意去执行这个计划？” 　　“……我去，我愿意去！” 　　杨虎举起手，表示自己愿意去执行这个刺杀皇帝的计划。他恨皇帝在京畿一带扫除贼寇， 　　不给他留活路。他有几分敬佩道上的刘六刘七，认为那样是天下之大侠。他只听闻刘六刘七被捕，以为兄弟二人死得窝囊，他杨虎搞这么一出，不说别的，肯定能在青史留名！ 　　他是荆轲那等的英雄！ 　　他出身农民，幼年吃了很多苦头。他没钱上学，扒在学堂的墙后面偷听。他听得夫子给别的孩子讲历史，讲到一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杨虎年少时不明白这句话，当他入了教，他看到皇帝的车驾远远路过城池的时候，他悟了。 　　“怎么这皇帝，就他当的，别人就当不得？”杨虎躲在山间俯瞰路上的车马，他跳起来骂人，“他都不给我吃饱饭，他算个吊的好皇帝！” 　　不是皇帝，那就肯定是昏君。 　　昏君该杀！ 　　事实上，萧靖完全没有给这位壮士出头的机会。那头牛连人带牛被抬到军营里头，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自有锦衣卫汇报。 　　“万岁，牛肚子里确实藏了一个人，已经被我们的人抓起来审问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抹了一把冷汗，是他们的人防范不严，竟然叫外头的人混进来了！ 　　那个人藏起来想要做什么！ 　　牟斌不用想都猜得出来，必定是想谋逆的刺客！ 　　若是万岁要享用第一口牛肉，那个人从牛肚子里跳出来。万岁在毫无防备之下……结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样的人，在白莲教内还有不少。”萧靖的脸色沉下来，“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发现事情败露，心虚不已，定然会四处窜逃。你且派人一路追踪，看他们逃去哪里，又和哪些人接头。” 　　“是。”牟斌领命而去。 　　== 　　譬如白氏、譬如陈伯这一类“明哲保身”的人，他们没有参与刺杀皇帝的大事，虽然他们因为教徒的身份害怕了一段日子，到底是抱着侥幸心理，没有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 　　萧靖没有怪罪这部分的白莲教徒。 　　他十分关注的参与谋逆的那些人。 　　锦衣卫一路追踪，摸到了一点儿轨迹：“……回万岁，近千人分成十余队伍，他们往西而去，逃跑的方向像是要去丰州滩。” 　　万岁心里一阵了然，丰州滩，河套地区，有点像三不管地带。 　　宪宗皇帝曾收复河套之地，可惜这块地方在孝宗时期丢失。河套面积广阔，可是人很少，这里的人少不仅指汉人少，蒙古人也少。而且河套地区有许多地区是草原，山地或者沙地，能够耕种的平原地区并不算太多。以明朝皇帝的思路来看，管着河套吧，费人费精力。不管吧，好像又有点可惜。 　　萧靖撸起袖子，他想要管一管的。 　　他冷笑道：“白莲教那群人真是好眼光，丰洲滩拥有河套最好的耕地。旁边就有蒙古人，指不定蒙古人还会收留他们呢！” 　　丰洲滩，顾名思义，这片滩地土地肥沃，能种植出来好作物。这个地方在更古早的年代被称为“敕勒川”，在后世被叫做呼和浩特。丰洲滩能够种植稻米、黄米、荞麦、莜麦、胡麻等物，是一个同时发展农业和畜牧业的地方。 　　而且山高皇帝远，大明皇帝的手不一定能插进去丰洲滩。自明朝土木堡之变之后，丰洲滩常被瓦剌人控制。如今瓦剌人式微，鞑靼人崛起，这块地盘不知道又让谁过来打秋风。 　　萧靖跟张嫣商量：“宝啊，你去过蒙古没有？咱带你去蒙古玩玩？住两天蒙古包体验一下？” 　　张嫣抬起头：“去蒙古的哪里？” 　　萧靖：“去丰洲滩，顺带去逛逛河套。” 　　小张大惊：“河套该是我们的地方，丰洲滩也该是我们的地方！怎么能够因为先帝丢失河套地区，就认为丰洲滩是蒙古的领土呢？” 　　萧靖：“……嫣儿说的很对。” 　　啊，对不起，一时间刻板印象犯了。 　　万岁从前会认为呼和浩特属于内蒙古地区，然而明朝的丰州滩指不定能归他管呢！ 　　皇帝从山东回到北京，他刚歇下没两天，春装还没换上身，又在收拾包袱准备跑出去。张太后对这个儿子着实是没有脾气，她很想管，可是儿子不听她管。 　　张太后问：“皇帝这是有什么大事？” 　　“世界那么大，朕想去看看。”萧靖对着张太后一拜，“求母亲成全。” 　　张太后被儿子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旁边的侄女张顺儿赶紧递上去一杯茶。小姑娘越发懂事，她乖巧地说：“姑母喝茶，不要生表哥的气。” 　　“还是顺儿贴心。”张太后最疼这个侄女，她对着儿子是黑脸，对着张家人却是好脾气的。她又问皇帝：“我听闻你那边养着一个孩子，可是和你有血脉关系？” 　　娘娘的意思问得隐晦，就差没问儿子是不是在外头闹出私生子。 　　“血脉关系倒是真有。”萧靖说，“那是祖上血脉，典哥儿是晋王那一支的子嗣，是晋王府世子。这次朕要外出，不方便带着典哥儿，有劳母亲对典哥儿多照顾一些。” 　　张太后纳闷：“皇帝怎么带着晋王家的孩子？”那是隔了八辈子的亲戚了，血缘关系很浅薄！ 　　“没什么缘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萧靖一副无赖的样子，直接把典哥儿送到仁寿宫。张顺儿瞧着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弟弟，别提有多开心了！ 　　只要顺儿开心，太后总是没什么意见的。 　　“弟弟玩！” 　　顺儿给典哥儿递了一块木头做玩具，带着他玩自己养的小松鼠。小姑娘吧嗒吧嗒地说着：“……弟弟你看，这个小凶许是表哥送给我的，是在西山抓的。我把小凶许给你玩，以后你就是我张顺儿的弟弟。” 　　典哥儿有点紧张地说：“可我不改姓张啊。” 　　“不姓张也没关系！”顺儿点着小脑袋，“反正你要听我的话，跟我一起孝顺姑母！” 　　典哥儿左顾右盼：“你姑母是谁？” 　　顺儿偷偷指着张太后：“姑母就是姑母！” 　　典哥儿摇着脑袋：“不对，万岁教的，太后娘娘是我的叔婆！” 　　“叔婆是什么来着？”顺儿找到太后说话，问张太后，“姑姑，您是典哥儿的叔婆，那么我是他的谁呢？” 　　“你是他姑！”张太后摸着侄女的小脑袋啊，笑着说，“顺儿这会儿当姑姑了，典哥儿该是你侄儿，你叫你侄儿听你的话。” 　　“哈？” 　　典哥儿蒙圈了，他突然得了那么一个姑姑，还不如喊张顺儿做姐姐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医生确诊说是麦粒肿。 　　开了眼膏和眼药水给我，我热敷了眼睛，今天晚上眼睛不疼了。 第770章 朱厚照做好人（61） 　　◎明武宗换骆驼◎ 　　正德六年, 三月，帝春猎于野。是月, 小王子入河套, 犯沿边诸堡。 　　——摘自《明史》 　　== 　　要说的鞑靼部这一边，达延汗在正德四年十月犯延绥、花马池不成，恰逢永谢布部领主亦不剌在举兵叛变（757章剧情）。大汗于宣称追杀亦不剌及永谢布部罪人, 鞑靼集中兵力追击永谢布部。 　　鞑靼人忙着清理门户，所以他们在正德五年并没有对明朝干什么抢劫的大事。达延汗带着儿子们一路向西追击亦不剌，将永谢布部人赶到青海一带。 　　打仗是很费钱的一件事情, 达延汗派兵攻打叛徒亦不剌是为了尊严, 他并没有从这场战争中得到多少油水。去年蒙古人内部几乎打了一年的仗，畜养的牛马是越来越少。许多牛马是被当作军粮吃了，有些是战损、病死的或者被杀死的。 　　男人们都出去打仗, 家里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小孩。他们不敢去太远的草场放牧, 生怕牲口被哪儿来的士兵给掠了。草原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军队的食物不够吃的时候，士兵们瞧着哪儿有牛羊，冲过去就抢来吃，甭管这是属于哪家牧民或者百姓的东西。 　　留守的人们怕太多的牛羊会被人抢走，他们没有在这一年内扩大养殖，勉强够吃就行。这样的结果就是—— 　　好不容易过完正德五年的冬天, 在开春的时候，部族内的食物有点不够吃了。 　　达延汗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他的孙子阿拉坦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这是孩子今年四岁，名字是“金子”的意思。小孩是达延汗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的第二子, 巴尔斯在对永谢布部的一战中表现骁勇, 连带大汗对他家的孩子高看两眼。 　　“大汗, 大汗——” 　　阿拉坦穿着羊皮小袍子，过来抓着大汗的袍角。别的堂兄大多数害怕大汗，阿拉坦却是不怕的。小孩仰着脸蛋，问：“大汗，你能给我一头小牛犊吗？” 　　达延汗一把将孙子提起来，问：“为什么阿拉坦想要小牛犊？” 　　“因为我的牧民家里没有小牛犊，所以我想问大汗要。”阿拉坦童言无忌地说，“牧民大叔说，去年母牛和公牛没有在一起睡觉，所以今年我没有小牛犊。可是大汗，我想要一头小牛犊，我想要和小牛犊玩。” 　　“母牛和公牛没有在一起睡觉？”达延汗一听就懂了，他大叫一声，“糟了！” 　　小孩子贪玩，他只看到可爱的小牛犊。而达延汗看到的事情有更多，他看到的是部族内的生产低下，牛羊繁殖减少，这会带来食物不足的问题。 　　一头牛从配种到生产需要大半年的事情，去年牧民们为了保险起见，减少牲口配种，到如今大家上哪儿找那么多可食用的肉？ 　　大汗忧心仲仲，他想啊想啊，彻夜难眠。 　　眼见着开春回暖，然而蒙古的形势并不会好转，达延汗制定了新一年的发展计划—— 　　“本汗欲入河套，国内存粮不多矣。” 　　他这个计划得到儿子们的一致赞成，尤其是第三子巴尔斯那是举起双手，站出来大声说：“父汗，我愿意领兵前往河套。” 　　巴尔斯看了看前头的大哥图鲁和二哥乌鲁斯，心里没有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两个哥哥皆有被俘的经历，导致蒙古赔了大明许多牛马，平白失了脸面。反观他巴尔斯大胜永谢布部，眼下岂不是该轮到他出头了？ 　　能者居上嘛！ 　　图鲁捏着拳头，狠狠地瞪了巴尔斯一眼，还是乖巧的阿尔最可爱。 　　乌鲁斯乐呵呵地看着热闹，他家有妻妾怀孕，他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出头。乌鲁斯那回差点折在永谢布部领主永不剌的手里，事后他意识到一个事实—— 　　大哥和三弟都有儿子，就他没有儿子！ 　　万一他哪天死了，连个号丧的都没有！ 　　“我愿意在后方负责族人们的安全，安排牧民们生产。”乌鲁斯乐于做山观虎斗，他瞄了大哥图鲁一眼，说，“父汗，倒不如这次让三弟领兵？” 　　“那就让巴尔斯先去丰洲滩探一探虚实。”达延汗看着底下的一群健壮的儿子们，“丰洲滩的土地肥沃，应当有许多产出。” 　　巴尔斯年轻气盛，只以为父亲想要出去打劫，丰洲滩是打劫的好地方。实际上大汗心里藏着一本账，他这些年资助过谁，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大汗从来都不是乐善好施的好心人。 　　他在某些人身上愿意花钱，是为了来日能够十倍、百倍得得到收益。对于一个蒙古大汗而言，赚个十万八万的小项目跟小水花似的，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有什么项目能够吸引他投资的呢？ 　　比如能够影响一个国家的……宗教势力？ 　　等儿子们都离开之后，达延汗喃喃道：“那些人从大明仓皇逃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带着什么保命的好东西？如果巴尔斯抓到那些人，这些人为我所用，他们能为蒙古带来什么？” 　　“听闻汉人都很会种地。” 　　“如果他们听话，我会留他们在丰洲滩种地。以后丰洲滩会成为蒙古的粮仓，每年我过去劫掠几回，收来的东西肯定够吃。” 　　“不对，干脆立几个汉人为领主，叫他们对我蒙古上贡，连出兵都省了。” 　　== 　　三月的丰洲滩还是挺冷的。 　　呜呜的风声中夹杂着驼铃的声音，还有人脚步的声音，还有心思涌动的声音。 　　万岁戴着蒙古人的帽子，穿着蒙古袍子，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在路上走着，牵着一头双峰的骆驼。骆驼上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姑娘头戴面纱，隐隐能看出眉眼如花。万岁看着远处的城池，回头问：“唉，你在骆驼上面坐了那么久了，也该轮到我坐坐。” 　　小张：“哈？” 　　哪里有人叫老婆下来走路，换他自己坐上去的？ 　　找打啊！ 　　“我不！”张嫣义正言辞地拒绝，“您要是累了，到后头骑马去。这匹骆驼温顺得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骑。” 　　“切，小气。”萧靖骂骂咧咧地爬上后面的马背，乔装的锦衣卫们低垂着眼睛，当作是没看见万岁和娘娘在玩闹。 　　骆驼咧开一嘴臭臭的大黄牙，脖子上的驼铃跟着叮叮地响，这个畜生仿佛在嘲笑妻管炎的男人。 　　“笑啥？” 　　“再笑就把你做成驼毛毯子！” 　　万岁不敢骂老婆，对着骆驼怒目而视。 　　骆驼是萧靖在丰洲滩附近的村落换的，代价是一口煎蛋的小铁锅。张嫣没骑过骆驼，她看着毛茸茸的骆驼走不动路了，说怎么着也得骑一骑。 　　有点像是到了旅游景点，要花上几十块钱体验特色项目的样子。 　　“那就买一头骆驼！”万岁大手一挥，“买到手之后，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比租一会儿划算多了！” 　　别的姑娘到了旅游景区，花三十块钱骑十分钟的骆驼。而皇帝家养的自然是不一样，小张用结结巴巴的蒙语讲价，“我有锅……有毛的骆驼……” 　　蒙语是她新学的，讲得并不流利。村里养骆驼的大叔没听懂，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估计人家心里在想：你有锅关我屁事？你是在炫耀吗？ 　　萧靖挑了家里最小的锅，一次只能煎一个鸡蛋的那种。明朝的铁锅对于蒙古人而言很值钱，丰洲滩算是□□线小城市，偏远地区的物资得来不易，这样的锅在丰洲滩的价值甚至比在北京城更高。 　　他对着养骆驼的大叔，用蒙语说：“我有这样的锅，能跟你换一头牲口吗？” 　　大叔看到萧靖拿出来的锅，先是笑，然后是摇头。他以为眼前这个人在开玩笑：“这样的锅太小，不能做饭。” 　　“不不不，这样的锅不仅可以煎蛋，还能拿来煎牛排！这个锅是传家宝，能够传给你的孙子和孙子的孙子！” 　　萧靖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家这个锅最实用，才不是因为他抠门。他给大叔示范一次煎鸡蛋、炒鸡蛋、煎牛排之后，大叔瞬间被这个锅征服了。 　　煎出来的蛋白是焦香的，边沿有点脆，里面的蛋黄却是浓稠且甘甜的。炒出来的鸡蛋很嫩，因为用牛油炒的，撒上胡椒粉和食盐之后是一阵浓香。而草饲牛排比谷饲牛排更考验烹饪者的技术，所幸万岁的技术挺好的。 　　他煎出来的牛排滋滋冒着油，切开之后是漂亮的粉红色，一看就很嫩。 　　“富贵，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鸡蛋和牛肉！”大叔吸溜着溏心鸡蛋流出来的蛋黄，一口鸡蛋一口牛排，几乎要和“萧富贵”称兄道弟。他急迫地问：“富贵，你能把这个锅卖给我吗？” 　　“我不卖！”萧靖把手一叉，“我想要骆驼，一只毛茸茸的大骆驼。” 　　大叔生怕他反悔：“我拿骆驼跟你换这口锅！” 　　一刻钟之后，萧靖牵着骆驼，飞快地带着媳妇溜走，片刻没有在村庄里耽搁。张嫣不明白他为什么走得那么急，问：“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你拿拼多多九块九包邮的小破锅，换人家几千块的大骆驼，换完还不跑？”萧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走，等去到丰洲滩，我们先去逛街考察地形，再商量下一步计划。”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明史》：“是月，小王子入河套，犯沿边诸堡。” 　　之前写了达延汗的长子图鲁、次子乌鲁斯，这一章讲到他的第三子巴尔斯。在正史里头，前面两个哥哥死得早（图鲁早逝，乌鲁斯被亦不剌刺杀身亡），所以在达延汗死后，鞑靼的大权一度落到第三子巴尔斯手里。 　　巴尔斯的次子阿拉坦（本章出现的小孩，目前四岁）很厉害，史称俺答汗。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俺答汗兵临北京，史称“庚戌之变”。俺答汗在位的时候，许多白莲教徒逃到蒙古，其中的丘富、赵全、李自馨、王廷辅、吕西川、张彦文、刘天麟等人逐渐成为丰州滩地区的各个领主，他们一边在丰洲滩搞建设，一边给俺答汗做思想工作。白莲教徒煽动俺答汗称帝，可能这是俺答汗频繁南下与明朝开战的原因之一。 　　一句话总结，男主这几章大概是想要把未来几十年的事情解决了。要是他现在不努力的话，快六十岁的时候被白莲教和蒙古人打到北京城，那就哦豁了。 　　这几章情节显得有点无趣，可能有好多小天使觉得情节好烂，我这边看到的收益也好凉。可能是我表达的不好，我想要写出来万岁“勇敢猪猪，不怕困难”，结果写得万岁像一个傻雕 ：） 第771章 朱厚照做好人（62） 　　◎明武宗当街打人◎ 　　丰洲滩是一个很神奇地方, 它在书上多次留下痕迹。 　　它是秦汉时期的云中郡，是北朝的敕勒川。它是宋辽元时期的丰州, 以盛产粮食荞麦而闻名。从前的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 在进城的路上甚至能看到弯下的麦穗，闻到扑鼻的麦香。 　　曾有诗云：晴空高显寺中塔，晓日平明城上楼。车马喧闹尘不到, 吟鞭斜袅过丰州。 　　丰洲滩有一座高耸的佛塔，萧靖还没进城，抬头能看到塔顶的模样。他看到城外有许多汉蒙各族的商贩, 有推着木头车的, 有一家几口一起出来叫卖的。他们以贩卖酪、牲口、麻布和草药最多，集市虽比不得北京繁华，但也别有一种质朴的美丽。 　　万岁看到一个提着木桶的妇人, 她是蒙古女人的装扮, 应当是丰洲滩附近的牧民，不知道是蒙古哪一部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小孩盯着木桶边缘的奶迹在流口水，小短腿一步步追着，拉丝的口水快要落到地上。 　　“要吃奶酪吗？”萧靖问张嫣，小孩都快要馋哭了，这家的东西该有多少吃？ 　　“尝尝吧。”小张点头。 　　万岁裹紧身上的蒙古袍子, 他好几天没洗澡，到底肤色还是很白的。年轻的妇人看到他走过来，先是笑，然后问他：“酪蛋子要吗？” 　　“要一碗酪蛋子。”萧靖说着蒙语, “我拿茶叶跟你换, 可以吗？” 　　他拿出来巴掌那么大的硬茶砖, 妇人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拿布袋装了大半袋奶酪，道：“你给的茶叶太珍贵了，我给你多拿点酪蛋子。” 　　“好。”萧靖感受到布袋里面的重量，真是质朴的人情味儿。 　　到哪儿都有好人。 　　萧靖捧着布袋回去，张嫣捏着一颗奶酪来吃，酸得她五官全部皱起来。卖奶酪的妇人看到她难受的样子哈哈大笑，用蒙语说：“哈哈哈哈哈，酪蛋子不是这么吃的，要配乌古台措和炒米吃的。你生得这样好看，肯定是南面的人。” 　　张嫣听得一脸懵逼，她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这个姐姐夸我好看呢！” 　　“夸你好看还不乐意吗？”萧靖掏了两颗奶酪，在嘴里咔哧咔哧嚼得十分过瘾，“这个奶酪跟北京甜口的奶酪不一样，刚刚大姐说了，这是要配奶茶吃的。蒙古人的奶茶是咸的，不是你爱喝的甜奶茶。” 　　“咸奶茶啊……” 　　小张有点难以想象，咸味的奶茶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关注到了一个点：“丰洲滩的牧民能喝到奶茶，他们上哪儿来的茶叶？我们从北京过来的一路，蒙古人好像不会种茶。” 　　“肯定是有人带货呗，丰洲滩的水很深的。”萧靖拿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跟媳妇商量，“咱们这回继续扮白莲教好不好，反正从山东逃了近千人过来丰洲滩，不差我们两口子。” 　　他说：“……我猜测蒙古人会联系丰洲滩的白莲教，到时候我们李鬼装李逵，把蒙古那边的人给逮了！” 　　“我们对蒙古人逼问严查，让他们怀疑是白莲教向朝廷出卖他们。到时候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这十几二十年内必定不会再合作。” 　　“我有预感，我们这回能钓到一条大鱼。” 　　== 　　达延汗曾经投资过白莲教，这回他得知一大批教徒逃跑到丰洲滩，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他跟三儿子巴尔斯说：“我在丰洲滩里头有认识的人，你且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如果他们能够为你所用，对你攻破丰洲滩肯定有利。”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算是对儿子的一个考验。 　　巴尔斯挠着脑袋，离开了大汗的皇帐。 　　一个小孩从一座蒙古包里跑出来，飞快地追上巴尔斯的身影。他嫩生生地喊着：“阿布——阿布——”（阿布，蒙语当中“父亲”的意思） 　　“阿拉坦，你这是怎么了？”巴尔斯抱起次子，耐心地说，“我要去做大事，你在家里要听话。” 　　“可是我想跟着阿布一起组做大事。”阿拉坦笑起来露出一排小乳牙，“我怕你像两个阿巴嘎（伯父），被人捉走，然后我们见不到啦。” 　　巴尔斯一巴掌糊到儿子的脑袋上，骂道：“净说什么蠢话。” 　　他心想，心图鲁和乌鲁斯犯蠢，他们被人捉了，那叫活该。巴尔斯自认有几分聪明，他肯定不会像两个哥哥那样，落到被俘的境地。 　　大约他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做立flag。 　　巴尔斯思考了好几个晚上，还真叫他想出来一个“万全”的对策。 　　他向达延汗请示：“父汗，我想要先乔装进入丰洲滩，侦察当地的情报。等我把情势查清楚了，再派大军攻打丰洲滩不迟。还有父汗你曾经说过的故人，我会去丰洲滩联系的。请您给我一个信物，能够作为彼此的凭证。” 　　“嗯。” 　　达延汗沉思半晌，他觉得三儿子的计划比较保险。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巴尔斯先去丰洲滩踩点，未尝不可。大汗认为，上次图鲁和乌鲁斯对大明出兵失利，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二人的轻敌，不了解明军的实力。 　　只要巴尔斯摸清楚丰洲滩的底细，出兵一定会成功的！ 　　“你遇到那些人，可以说自己是金先生。”达延汗之所以这样说，因为自恃是成吉思汗留下的黄金血脉。他又加了一句：“那些人信仰白色的莲花。” 　　巴尔斯暗暗记住：“是白色的莲花。” 　　说实话，巴尔斯没能理解为什么一种花能够信仰。但是他相信父汗说的话，父汗是不会害他的。 　　他在家里翻出来一件绣着白莲花的小马甲，让次子阿拉坦穿在身上。他抓着小孩上了马背，兴奋地说：“哈哈，你这小子是不是想出去玩？” 　　“想！”小孩激动得口水都喷出来。 　　巴尔斯状若随意地说：“既然你想，那就带你出去玩玩。” 　　阿拉坦的名字在蒙古是“金子”的意思，巴尔斯自称金大爷，他让四岁的儿子自称金小爷。父子二人带了十几个随从，日夜兼程地赶到丰洲滩。 　　丰洲滩有城池，有佛塔，有街道和巷子，还有农田，往来的商贩络绎不绝，隐约可见昔日宋辽重镇的规模。阿拉坦牵着父亲的手，嘴里喊着一颗酸酸的酪蛋子，小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看得目不暇接。 　　小孩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路过，风吹起她的面纱，底下是一张很好看的脸。那张脸很好看，是阿拉坦在部族里从未见过的好看。小孩连忙扯着巴尔斯的袖子，小声地说：“阿布，阿布，快看美女。” 　　“啥？”巴尔斯扭头看过去，没看到美人，只看到有一个男的鼻孔冲着他抬得老高。 　　卧槽，平生未见过那么大的鼻孔！ 　　萧靖一把将老婆给挡住了，嘀咕道：“现在世风日下啊，小屁孩整天不学好，光学会看美女。” 　　“哪儿来的小孩？”张嫣正准备张望。 　　“没啥的，不认识的路人，走了走了。”萧靖陪她出来逛街，丰洲滩最近的杏花开得特别好，张嫣很喜欢每天出来买上一篮子新鲜的杏花。 　　他把粉白的杏花簪到她的发髻上，乌黑的发髻上另有一支白玉做的荷花簪子。阿拉坦伸长脖子想要看美人，小孩子眼睛尖，一下子认出来美人头上的发簪。 　　“阿布，你看！”阿拉坦又朝着这边方向指着，“阿布，你看美女的头发上面有白色的莲花。”阿布跟他提了一次，说这次来丰洲滩是要找白色的莲花。 　　巴尔斯一听到“白色的莲花”，整个人顿时激灵了一下。他扭头看过去，没看清楚美女长啥样子，只看到她头顶露出来的白玉簪子。 　　那样的簪子一看就很贵，不是普通家庭能拥有的！ 　　他看到了，簪子的顶端确实是白色莲花的样式！ 　　“不是普通家庭”=“这样的人有可能跟大汗结交，大汗不跟穷逼玩”=“她有可能是父汗说的故人”。 　　这样的逻辑链没有毛病！ 　　“喂，喂——” 　　“美女，美女——” 　　巴尔斯喊了两声“喂”，没有人理他。他学着儿子那样，大喊美女，结果一条街几十个男男女女都回头，除了刚才那个戴着白玉莲花簪的姑娘没有回头。 　　巴尔斯：“额。” 　　社会性死亡现场。 　　无奈之下，这个蒙古汉子大步追了上去，想要去拍美女的肩膀，跟人家说话。萧靖有所察觉，猛地一转身，老大一个耳刮子快打过去。 　　万岁怒骂道：“小流氓不学好，这会儿又来一个大流氓？” 　　他破口大骂：“光天化日之下对妇女动手动脚，真是好没有道理！老子的婆娘你也敢摸？” 　　“非礼妇女，信不信我当街打死你！”他愤怒地撸起袖子，“你那只手想摸的，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的手！” 　　“你在丰洲滩打听打听谁是爹！” 　　“你知道老子是谁不？老子是白莲教四品引恩，只有我射出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作者有话说： 　　幼年版俺答汗和他爹一块儿被抓，只因为在人群当中多看了一眼美女？ 　　“晴空高显寺中塔，晓日平明城上楼。车马喧闹尘不到，吟鞭斜袅过丰州”摘自元初名臣刘秉忠的《过丰州诗》。感谢在2021-11-24 23:52:37~2021-11-25 23: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懵懵 15瓶；靖靖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2章 朱厚照做好人（63） 　　◎明武宗招待巴尔斯父子◎ 　　最后, 巴尔斯还是要到了美女的联系方式—— 　　准确来说，是美女她老公的联系方式。 　　话说巴尔斯想要拍美女的肩膀, 萧靖的耳刮子刚甩出去, 巴尔斯往旁边一跳，险险躲过了万岁的攻击。 　　“你是谁，你为什么打我！” 　　巴尔斯拧着脖子骂人。 　　“还问我是谁, 这丰洲滩有谁不知道我白莲教的名声！”萧靖扯着虎皮做大旗，“一看你不知礼义廉耻，定然不是我教中人！你今日做出这般非礼妇女的举动, 无生老母和女娲娘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巴尔斯：“……” 　　他干啥来着？ 　　他没有非礼妇女啊！ 　　他不就是想要喊个人吗？ 　　巴尔斯听到什么“白莲教”, 越发确定眼前的两口子是父汗想要他找到的那类人。他把右手放在左胸前面，心里嘀咕汉人的规矩九十多，在街上喊一声“美女”都会惹来麻烦。不过他脸上的神态很真诚, 当即要道歉：“啊, 我不通你们汉人的礼仪，请你们原谅我。我姓金，我的父亲亲派我来找你们帮忙。” 　　“你姓金？”萧靖的眼里闪过兴味，停下来脚步。他打量着巴尔斯的模样，还有这个蒙古汉子牵着的小孩。小孩子居然能穿得起绣花的小马甲，脖子上戴着细细的金项链，定然在蒙古是贵族的身份。 　　穷人是穿不起这么一身花样的。 　　“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萧靖问, “从哪里来的？” 　　巴尔斯不算太笨，含含糊糊地说：“家里养了些牲口，居无定所。” 　　“原来是金大爷和金小爷，之前多听金老爷提起, 没想到今日不打不相识。”萧靖一改刚才要打要骂的姿态, 反倒是很热情的邀请, “若是有空，可以上我家喝杯奶茶，暖暖身子。你们跟着我走，片刻之后能到的。” 　　“多谢，多谢！” 　　巴尔斯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以为自己真的跟“白色的莲花”搭上线了。他赶紧牵着自己的儿子阿拉坦，快步追了上去。 　　== 　　丰洲滩最大的几条巷子叫做牛市巷、麻市巷、染巷和酪巷，一听名字，大约能猜出来住在那儿的人们是靠什么卫生的。在佛塔的旁边更有药师阁巷、北禅院巷和太师殿巷，巷子里挂着经幡，能感受到浓郁的宗教色彩。 　　万岁在前面零落，他带着媳妇，绕过白色的佛塔。他在药师阁巷的功德箱里面投了两个铜板，念叨了两句“少生病”“多干饭”。 　　他说的是汉语，但是巴尔斯和阿拉坦都听懂了（贵族阶级应该学过汉语？）。年仅四岁的阿拉坦有模有样的学着，这位蒙古小爷把自己嘴里含着的酪蛋子吐出来，丢到功德箱里面。 　　“少，少生病！”小孩很认真地说，“多干饭饭！” 　　萧靖：“……” 　　药师菩萨收到沾满口水的奶酪，应该不会怪罪孩子吧？ 　　万岁按照千百年来的套路，用“你家小孩”来打开话题匣子最容易不过了。他朝着阿拉坦笑了一下，对着巴尔斯说：“你家孩子真可爱！”这个小屁孩真熊啊。 　　“哈哈哈哈，阿拉坦是我的第二子！”巴尔斯察觉到美女小张不会蒙语，特意用汉语说的，“我前头还有一个孩子，今年七岁了！” 　　他二十一岁能有两个孩子，孩子健康聪明，是挺值得骄傲的事情的。其实巴尔斯和万岁是同龄人，这个蒙古人比朱厚照只大了一岁。 　　反观萧靖—— 　　哦，娃在哪儿都不知道，估计这会儿在哪家当老爷子享着福，还得几年再投胎。老婆倒是有，但是年纪太小了。 　　阿拉坦抬头瞧着刚刚惊鸿一瞥的小张，小孩瞧着几个大人，他想跟美女说话。 　　“美女，你嫁人没有？要是我长大，我娶你吧。” 　　“我已经嫁人了。” 　　小张哭笑不得，那么小的孩子，说的都是玩笑话。 　　“这位是我的妻子。”萧靖很严肃地拉开别人家的小孩，决定跟这个小屁孩保持安全距离。他给孩子普及一下常识：“你看她梳的发髻没有，这样高高的髻子，表明已经出阁嫁人了。你不要随意喊别人美女，这样很轻佻的。”在后世除外，每个女生都喜欢被人喊美女。 　　阿拉坦不懂就问：“什么叫做出阁？” 　　萧靖：“出阁就是出门嫁人。” 　　阿拉坦再问：“不嫁人就不可以出门吗？” 　　萧靖：啊，这个问题他该怎么解答。 　　巴尔斯一把扯过自己的儿子，他低声骂了一句“你再这么顽皮，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玩”。阿拉坦果然收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一行人继续走着，他们穿过酪巷，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牛乳香味。萧靖把自己临时落脚的宅子安排在酪巷后面，日日闻着奶香味，也挺好闻的。 　　总好过在住在牛市巷闻牛屎味。 　　他停一扇门前面，敲了三下，里头的仆人过来开门。他领着巴尔斯和阿拉坦进门，佯装客气道：“宅子不大，招待不周，还望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巴尔斯赶紧说。 　　正厅摆了一张八仙桌，好几张坐墩，还有一看就是汉人的住宅风格。萧靖说请客人喝奶茶，跟厨房点了一通奶茶：“要三杯热奶茶，上面多放奶油，加坚果碎。孩子那杯茶少，奶再多一些，七分糖。” 　　他记得这是张嫣最近喜欢喝的口味。 　　巴尔斯父子想问不敢问的样子，二人心想奶茶和糖这玩意儿能放到一起？ 　　“阿布，会不会好难喝啊。”阿拉坦小声地拉着巴尔斯说，“我没喝过放糖的奶茶。” 　　巴尔斯心里也没底：“我哪儿知道啊……” 　　等奶茶上来的时候，张嫣捧着自己那一杯，转身回房间去了。剩下三人坐在正厅，巴尔斯父子先看到的是无色的琉璃杯子，然后看到杯子里面棕色的饮料。奶茶上面浮着一层奶油，像是雪山，又像是天上给的白云。 　　蓬松而柔软的奶油上方，撒着点点果仁碎。是炒香的核桃仁和榛子仁，咬在嘴里是满是植物油脂的香气。 　　阿拉坦忍不住赞叹：“好漂亮哦——” 　　下一刻小孩皱起小眉头：“这怎么喝啊……” 　　萧靖抽了一根纸吸管，他习惯先吃一口奶油和坚果，再把奶油搅到奶茶里头喝掉。巴尔斯父子都不是蠢人，一大一小学着他的样子，吸溜吸溜地喝着奶茶。 　　“好喝！”巴尔斯夸赞道，“虽然同我们的乌古台措，但是这个甜的不错。”他好奇地问：“奶油是我们这边产的奶油吗？怎么做到如此入口即化？” 　　阿拉坦拿着小勺子，享受地眯着眼睛，他在和奶油顶战斗，吃得像是一只贪吃的猫儿。 　　“正是！” 　　喝过奶茶，萧靖随手抓了一把牛肉干，搁在嘴里扯着吃。他说：“奶油是我在酪巷买的，旁人爱把奶油直接泡在茶里吃，却不曾将它打发。拿那么大一个盆，下面放冰镇着，上面舀一勺奶油，再拿两双筷子使劲地打，打到像今日这个奶油顶一样蓬松，差不多成了！” 　　巴尔斯听着对方一番“冰啊”“奶油啊”，心想这个人讲究吃，能在这个时节用得起冰，喝东西的杯子又是无色琉璃做的，俨然是一方势力当中混得极好的那个。 　　不然这个人不会那么有钱，讲究！ 　　巴尔斯越发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目光往旁边的儿子扫了一下，萧靖当即领着阿拉坦到院子里头，道：“小友在这儿先玩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拿点心，我跟你爹说两句事儿，说好就喊你。” 　　“好。”阿拉坦乖乖地答应了。 　　片刻之后，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萧靖和巴尔斯相对而坐。 　　巴尔斯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要了解丰洲滩的布置，可是不知从何下手。还有许多像您这样的人，我平生最爱结交有才之士，希望您能够为我引荐一番。” 　　引荐？ 　　萧靖在心底冷笑一声，蒙古人果然所图甚大，这么快想要收服丰洲滩的白莲教徒。他佯装推心置腹：“说实话，我姓萧，在白莲教内只是一个小喽啰，比不得教主、副教主等人。若是金大爷想要结交大人物，得往京城的方向去。” 　　“京城太远了。”巴尔斯皱起眉头，“眼下还是丰洲滩的事情更要紧一些。” 　　“丰洲滩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金大爷不妨给我透个声儿。”萧靖坐直了身体，“金大爷透两句，我也好安排妥当。” 　　巴尔斯一咬牙，以为眼前这个人可以用，说了出来：“可汗欲用兵丰洲滩，派我做先锋。等打下来丰洲滩之火，萧先生可为领主！” 　　如果是寻常的二五仔，投靠蒙古人之火能混成小领导，肯定是很乐意的。萧靖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装作要请人吃饭的热情模样，高声道：“金大爷豪爽，我也不藏着掖着！今日您留在这里吃饭，我们好共商大事！” 　　巴尔斯乐得直拍手，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极了！他入城第一眼看到美女，啊不，美女她丈夫，然后直接找到白莲教的人，又联系上了。 　　“要不要我出去买两头羊？”巴尔斯这会儿倒有些厚道，“我做客人的，怎好白吃喝萧先生那么多呢！” 第773章 朱厚照做好人（64） 　　◎明武宗的马奶酒不好喝◎ 　　巴尔斯真的去买了两头羊。 　　萧靖瞧着对方两手各提着一只羊进门, 羊胸口上还滴着血呢。跟在巴尔斯身后的阿拉坦拍着小手，小孩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 嘀咕着：“要吃尾巴油, 吃尾巴油。” 　　萧靖：不得不说，这个娃心理素质挺强的。 　　“我这儿有胡萝卜和葡萄干，今晚不如吃个新鲜, 一头羊拿来做羊肉抓饭，另一头羊拿来烤。”萧靖身为主人，他自然有安排食材的权利。 　　“吃个新鲜点子挺好的。”巴尔斯乐于尝鲜。 　　萧靖有些遗憾, 这个年代没有洋葱, 羊肉抓饭像是缺了灵魂。他拿出来一口很大、在蒙古人眼里一看就特别值钱的铁锅，先烧羊肉，然后连同胡萝卜、葡萄干和大米一起烹煮。 　　至于院子里升起了烧烤架子, 收拾干净的小肥羊被挂在架子上面。阿拉坦蹲在烤架前面, 目不转睛地盯着烤架上的羊肉，嘴巴落下了晶莹的泪水。 　　“你们能喝点马奶酒吗？”萧靖突然问起，“金大爷，你是有随从的吧，院子里再摆上几桌，你让他们也进来吃饭吧，也好热闹热闹。” 　　巴尔斯以为人家是真热情, 他开心地说：“能喝，我带了十几个人呢，他们会不会吃得太多了。” 　　“不会不会，人多才好。” 　　万岁嘴上这边应着, 心里却想着：人多好呢, 一网打尽。 　　== 　　太阳落山的时候, 巴尔斯真把自己带出来的十几个随从喊了进来。一群蒙古人以为有吃有喝的，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谁不喜欢吃席呢？ 　　从大铁锅盛出来的羊肉抓饭堆得冒尖儿，油润的米饭裹满了羊肉的汤汁，橙红色的胡萝卜碎点缀得相当漂亮。米饭里面有软烂的羊肉，肉炖得发酥，牙齿几乎不需要用力就能咬开。 　　另一边还有烤羊肉，谁要是想吃，便自己拿着刀子去割下来巴掌大的一块。羊肉的皮儿烤得金黄酥脆，底下的羊肉汁水充沛，正头羊被分成两半，一边是做的蜂蜜味烧烤，另一边是传统的孜然味的。 　　有了这么两个大菜，其余的菜式更偏向于汉人的口味。比如蒜苗炒猪肉、韭菜炒鸡蛋、鲜肉烧卖、荠菜鲜肉馄饨、回锅肉、酸菜猪肉炖粉条。最后加了一道荞麦馒头和荞麦面，丰洲滩产荞麦多，小张最近爱吃荞麦面减肥。 　　“好香啊……” 　　“汉人的饭就是这样的吗？” 　　“咦，这个甜的是什么？” 　　“唉，你看人家的铁锅炒得多好看，可惜我家没有铁锅……” 　　巴尔斯带来的一群人吃得肚皮滚圆，连带小小年纪的阿拉坦也吃撑了。他们对于从小吃到大的烤肉没有太稀罕，但是他们对于炒菜和馄饨大感新奇。炒菜要铁锅，铁锅在蒙古是挺贵的，据说锅依旧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既然有了席面，自然要有酒水的。萧靖眼神一暗，从屋子里搬出来一桶马奶酒，分给众人品尝。见大家吃得差不多，萧靖问巴尔斯：“我以后想要联系金大爷，请问怎么找到你呢？” 　　巴尔斯说：“我在城东有一批人手，他们会帮我传递消息的。” 　　萧靖又问：“可有什么信物或者暗号作为凭证？” 　　巴尔斯想了两秒钟，从身上摸出一枚火镰。火镰几乎是每一个人蒙古牧民都会带在身上的东西，作用近似于打火机，以作随时随地取火之用。巴尔斯是大汗之子，他的火镰用牛皮制成，镶嵌狮子纹饰的银片作为装饰，看起来十分精美。 　　“萧先生，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巴尔斯的脸红红的，显然喝酒吃肉让他非常高兴，“我把我的火镰给你，你拿着这个东西出了城东，会有人找你的。” 　　“行。”萧靖收下巴尔斯的火镰，他见木桶里的马奶酒喝得见底，说，“我去再添一些马奶酒。” 　　这群蒙古大汗贼能喝的！ 　　马奶酒的口味酸甜细腻，连阿拉坦这样的小孩都能喝上两口。众人吃过饭，刚才喝过一桶酒，见无事发生，连巴尔斯的随从们都不再警惕。等到第二桶酒上来的时候，大家拿着碗继续喝酒，唯独萧靖却是一口都没有喝下去。 　　巴尔斯想要劝酒：“萧先生怎么不喝马奶酒？” 　　“我喝不惯马奶这股味儿，刚才陪各位喝了一些，这会儿肚子里有些翻腾。”他坦白道，“还是我们汉人的米酒好喝！” 　　巴尔斯两碗马奶酒下肚，脸红红地说：“你们汉人的米酒有什么好喝的！我们的马奶酒才是极品，啊，怎么我的头有些晕……” 　　巴尔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是越来越晕。他往旁边一看，阿拉坦已经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熟睡的模样。 　　“阿拉坦，阿拉坦——” 　　小孩喊不醒，巴尔斯推了两把，小孩还是没有醒来。 　　巴尔斯暗叫不好，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片刻之后，他重重地倒下，像是喝醉酒那样。 　　“来人，干活！” 　　万岁这边麻倒了一群蒙古人，他一招手一招呼，瞬间屋子里涌进来许多个锦衣卫。锦衣卫把巴尔斯的随从们用麻绳紧紧地绑着双手，防止别人醒来逃跑。倒是巴尔斯和阿拉坦的待遇好上许多，他俩用的是布绳子捆着。 　　张嫣推开房间的门，她对着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她指着巴尔斯父子问：“他们是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金大爷是达延汗的儿子，而金小爷是达延汗的孙子。”萧靖说，“阿拉坦，阿拉坦，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看过。” 　　万岁不知道“金大爷”确切的名字，但是万岁听到“金大爷”喊小孩叫做“阿拉坦”。“金”很有可能是假的姓氏，但是小孩的名字应当是真的。 　　万岁念叨着：“达延汗姓什么来着，他姓孛儿只斤。孛儿只斤·阿拉坦，孛儿只斤·阿拉坦……阿拉坦汗……俺答汗……” 　　他猛地一抬头，盯着小孩的那张脸。 　　好家伙，他该不会是把史书上的俺答汗给捉了过来吧？ 　　萧靖低头数了数手指，如果是真的俺答汗，这会儿应该已经出生了。俺答汗是汉人记录下来的蒙语音译，同样能写作“阿拉坦汗”或者“阿勒坦汗”。 　　他在出任务之前翻过朱厚照之后的明朝历史，在嘉靖的时候，俺答汗派兵打到北京城。俺答汗是蒙古很厉害的大汗，他并非长子长孙，却能做掉前面的堂兄弟，自己当上大汗。 　　俺答汗最早的封地是土默特川，也就是如今的丰洲滩。 　　萧靖：感情他在小破孩的追梦之地，直接把小破孩给捉了？ 　　对不起，小破孩的大汗之梦可能要碎了。 　　比起心狠手辣的俺答汗，俺答汗的爹可就逊色多了。图鲁和□□斯死后，排行第三的巴尔斯成为另一种“长子”，继承了达延汗的权力。谁知他做事不做绝，既然占了大汗的位置，却不杀死图鲁的儿子，几年后被长成的侄子废除汗位。 　　萧靖看着被迷晕过去的巴尔斯和阿拉坦，心想自己真是一个守护别人家庭幸福的无名英雄！ 　　图鲁还没死，乌鲁斯也活着。巴尔斯有空带着儿子出来吃席，瞧瞧他睡得有多香啊！ 　　== 　　有着巴尔斯给的火镰，萧靖成功找到了在城东联络的蒙古人。他拿出巴尔斯的火镰，然后自爆身份：“我是白莲教信徒，这是巴尔斯济农给我的信物。济农让我转告大汗三十日那天城中会有集市，正好派兵攻打！巴尔斯济农说他留在丰洲滩与大军里应外合，先不回去了。” 　　话刚说完，他丢下火镰，自己放出一大袋系统兑换出来的干冰，人趁着白色的浓烟离开了。 　　接头的蒙古人刚想问为何不见巴尔斯，眼前一篇白雾，顿时一惊。等白雾散去的时候，“白莲教徒”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那个人快马跑回去鞑靼，把消息禀报给达延汗。达延汗一听，先是一惊，然后是哈哈大笑。他说：“白莲教中人有几分神仙手段，不足为奇。那个人能放出白雾，定是教内道行高深之徒……” 　　搞封建迷信的，谁没点神仙法术呢？ 　　会白雾的人很符合大汗心目中的“神棍”形象。 　　达延汗对于找到的这个“白莲教徒”深信不疑，他为想到“里应外合”的儿子巴尔斯赶到欣慰。他以为巴尔斯有长进，会潜伏，比头两个鲁莽的哥哥更聪明一些。他命长子图鲁点兵，欲在三月三十日大破丰洲滩。 　　实际上—— 　　萧靖命令锦衣卫押送巴尔斯父子进京，至于大明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丰洲滩的外围二十里地。这会儿的丰洲滩水草茂盛，人往草堆里一躲，隐蔽性真的很强。 　　万岁的心情有点紧张，但也还好。他哼出来的歌谣没有人听得懂，除了身边坐着的那个姑娘。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26 23:39:48~2021-11-27 23:3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瘦子 30瓶；?℡墨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4章 朱厚照做好人（65） 　　◎明武宗散播虚假消息◎ 　　三月三十日, 达延汗命图鲁带兵去包围丰洲滩。 　　丰洲滩附近的草长得又高又漂亮，这会儿却没有牧民放牧, 瞧着有几分奇怪。倒是看见有人挑着担子, 似乎是陆陆续续往城里赶集。在边陲地方，这算是比较繁华的景象。城墙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瞧着是聚集了不少人。 　　“济农, 丰洲滩并无异样！” 　　派出去的斥候跑回来禀报，图鲁听得这般情况，心想巴尔斯说好里应外合, 他只盼着弟弟不要添乱就行。反正城门已经大开, 他难道要巴尔斯在城里给他开门不成？ 　　图鲁在心中默念：“等我打下了丰洲滩，这次的物资全部带回去给父汗。”根据巴尔斯给的“情报”，今日是丰洲滩的大集, 集市里肯定许多好东西。什么肉食牲口布料, 肯定一概不少。 　　图鲁对此行出兵满怀信心。 　　他大呼一声：“急速进军！儿郎们随我到城里抢夺物资！” 　　一群鞑靼骑兵快速朝着丰洲滩城池的方向冲过去，城里的人们看到举着刀的骑兵，跑得像盲头苍蝇一样。城门来不及关闭，叫鞑靼人全部冲进去了。 　　“妈呀——” 　　“爹，爹——” 　　“快走，快走——” 　　过来赶集的人乱作一团，他们往屋舍、巷子和佛塔的方向逃跑, 很快没了踪影。图鲁看到大集上丢了一地的货物，心里有几分满意。除了集市里的这些东西，他们再往各家各户和各处店铺内搜罗一些，足够大家过一个好春天。 　　“那么大的铁锅, 是谁拿来卖的？正好便宜了我们！” 　　“哟, 这是谁家的牛, 牵走牵走！” 　　“麻布比丝绸差多了，但也不错。” 　　图鲁手下的人将手伸出去，快要摸到牛的缰绳，想要把牛牵走的时候……突然屋顶上不知道何时架起了一个个黑黢黢的洞口，火光从洞口中冲出，直接打到鞑靼人的胳膊上。 　　“不好，有埋伏！” 　　那个鞑靼士兵捂着胳膊，痛呼一声，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身边的同伴听到呼声，瞬间警惕起来。有士兵拿着盾牌冲上来，想要先护着首领图鲁。 　　图鲁看到火光的那一刹那，瞳孔收缩，这让他想起在花马池的一战！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道：“怎么会呢……这里怎么还会有火器！” 　　他突然想到据说是“里应外合”的弟弟，向天空质问：“巴尔斯呢？巴尔斯不是说在城里搜集情报的吗？莫非是巴尔斯诓骗我！” 　　如果巴尔斯害死图鲁有什么好处？ 　　巴尔斯想要继承汗位，前面还有一个乌鲁斯呢！ 　　图鲁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是巴尔斯害人，还是那些狡猾的汉人在害他。他环顾四周，在城内找不到巴尔斯的身影。 　　在各处屋顶上埋伏的神机营射击手不断地射击、填充弹药，鞑靼人被打得措手不及，这会儿他们想要撤离，往后退的时候却发现城门不知道在何时被关上。 　　城池好像是一口瓮，他们成了瓮里的鳖。 　　“是明人在埋伏！”图鲁大喝一声，他下令，“弓箭手把墙头上的明人先射下来！” 　　要说每个骑兵身后背着箭囊，他们本身的箭术是极好的。谁知城里突然间又杀出来一群疯子，他们高喊着“白莲教”的口号，人人手持长//枪要攻击鞑靼人的战马。战马不停地嘶鸣，乱撞，导致马背上骑兵射出的箭严重偏离方向。 　　拿着枪的神机营毫发无伤，他们用枪反击，一个个骑兵在火光中被中弹落马。 　　“冲啊！”某萧姓教徒大喊，“鞑靼人要来屠城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保佑我们！” 　　他身后的教徒跟着大喊：“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丰洲滩来了数千白莲教徒，这些人胆大包天，连皇帝都敢搞一搞那种，对上蒙古人也不是太害怕。最近教内有风声说鞑靼人要来打丰洲滩，教徒们本来也不太信的，但是今日骑兵进城抢掠，大家有目共睹，他们不得不信！ 　　有入教的妇女十分害怕：“鞑靼人生性残忍，他们会杀人的，还会奸//□□女！” 　　“不怕，有我们！”教内某萧姓积极分子拍着胸膛，“是个男人就站出来，保护我教的妇女和孩子！我不怕牺牲，死后会升入真空家乡，接着过好日子呢！” 　　好多人的情绪受到感染，跟着大喊：“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教内反抗鞑靼人的声音是越来越响，骑兵都快杀到自己面前了，这会儿谁管什么金大爷还是金小爷曾经资助过白莲教？合伙的生意人还能翻脸，谁说鞑靼人一定会善待白莲教的？ 　　鞑靼人的手里拿着刀，他们在抢东西！谁要是反抗，肯定会被鞑靼人用刀砍死！ 　　成年人没有那么天真，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萧先生，我们跟着你杀敌！”有健壮的妇人跟着站出来，“我们便是埋伏在一边，拿石头砸人，也能把鞑靼人砸死！” 　　萧靖点头：“好，各家的婶婶姐姐在后面砸石头，前面有我和各位叔伯兄弟顶上。” 　　他发现白莲教的教义有一点好处，大家信奉女神仙，女子在教内的身份不低。女人们没有看轻自己，她们爬上屋顶，拿起拿起砖头和石头砸向鞑靼人。女人的力气不够大、砸得不够远不要紧，这不还有杠杆原理！ 　　小张用布包着头脸，她和一群教内妇女自制了几个简陋版投石机，一个女人的力气能够砸出去十几斤重的大石头。力气稍微大的妇人抡起大锤，把房子给拆了，一阵沙尘飞扬，拆出来很多砖石。 　　当然，拆的是小张暂住的宅子。张嫣被战争的情绪感染，她激动得满脸通红，她并不吝啬这一处宅子，反正之后她没打算常住这儿。她连屋顶上的瓦片都丢下去砸人，听了一个清脆的响儿。 　　“中了！”她喊得声嘶力竭。 　　“姐姐们继续给我砸！” 　　== 　　图鲁不幸被火//枪射中左臂，又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瓦片砸中眉毛，割下来老大一条鲜红的口子。骑兵内乱作一团，不是战马被白莲教徒用长枪刺中，就是人被埋伏的神机营用火器射中。天空上有乱飞的砖石，一大筐砖头丢下来，总能砸下几个人的。 　　奋战了一段时间，图鲁见抢掠无望，下令带着尚有战力的人马突围出城。他刚出城门不足半里地，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到处飘扬着“朱”“明”的旗帜，趁着鞑靼人进城那会儿，外面的军队早已严阵以待。冰冷的武器指向从城中逃出来的鞑靼人，有明军叫喊着冲过来厮杀。 　　“可恶，居然是明军！” 　　图鲁想着，果然如此，否则丰洲滩这种地方会有火器？ 　　乌泱泱的大明军队冲散了鞑靼人的骑兵，人家早有预料，大后方的人准备好麻绳和袋子，就等着把他们这群“兔子”逮住。明军对付这群败逃的鞑靼人几乎没有损失兵力，大约花了半日时间，这场战争宣告结束。 　　前有瓮中捉鳖，后有守株待兔。 　　图鲁被俘，跟随他出来的鞑靼人死伤惨重，数千人沦为明军的战俘。捉好鞑靼人之后，大明的军队正式进军丰洲滩。前有过来抢劫的鞑靼人作为对比，帮忙维持治安、修补战后房子、统计各家人口伤亡的明军当真是“仁义之军”。 　　丰洲滩的百姓对明军是欢迎的，他们认为明军打跑了鞑靼人，保护了他们的财产和生命。许多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有种重获新生之感。而一战结束，丰洲滩内的白莲教徒却担忧起来—— 　　“大明的军队不会过来捉我们吧？” 　　“我们要不要逃？” 　　“从丰洲滩逃到哪儿？” 　　萧靖刚才领头出去打鞑靼人，他拍了拍桌子，沉声道：“大家听我说——” 　　好多人看向他，认同了他的领导力和话语权。 　　“我们这番在城内杀退了鞑靼人，不说有功，肯定是无过。”他说，“我们向朝廷将功折罪，说不定能卖个好。我只身去军营里交涉一番，要是军队要抓人，把我一个杀了便是，绝对不拖累教内的兄弟姐妹！” 　　“但凡将军明事理，说以杀敌数论功行赏，必定少不了教内各位的功劳！” 　　他这番话说得很仗义，不知实情的教徒都感动极了。瞧瞧这位萧先生多好的人啊，他舍己为人啊！死是他一人的事儿，有功却是大家分的。 　　萧靖独自一 　　人骑着马，进了军营，他呆到天黑的时候才出来。他返回白莲教在城内的根据点，这会儿有好多人还没走，男的女的都有，等着听消息呢。 　　众人看到他全须全尾地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军队并没有打算清算丰洲滩的白莲教徒。 　　“各位，大喜啊！” 　　萧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喝了两口茶水润润嗓子，才坐下来说话：“此番领兵的镇国将军当真是深明大义，我向他禀明情况，他大悦，说我们在战斗中出了大力气，理应论功行赏。他问我想要什么，我替教内的兄弟姐妹答了，替大家每人要一匹鞑靼人的战马。” 　　“横竖不用朝廷出的赏赐，镇国将军是相当大方。一匹蒙古马能值许多钱，我家信教的少，两口子，只能得两匹马。那些一家七八口人的，岂不是能得七八匹马？” 　　“鞑靼人要抢我们的东西，这会儿也轮到我们拿走他们的战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多好啊。” 　　“等会儿各家各户到我这儿报上名来，待三日后我到军营里将马匹领回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散播假消息，鞑靼人要来抢劫，他说成是“屠城”，所以能煽动许多白莲教徒出力参战。他说要分鞑靼人的战马，白莲教徒每人一匹马。一来鞑靼人和白莲教会彻底翻脸，二来算是他做人口普查，查清楚哪一家哪一户姓啥名啥是白莲教徒，总共有多人口。 　　妇女拿石头砸人的想法参考自《资治通鉴》：“童儿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敌。”感谢在2021-11-27 23:36:45~2021-11-28 22: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柿梨花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5章 朱厚照做好人（66） 　　◎明武宗分战马◎ 　　萧靖说帮白莲教徒们拿来鞑靼人的战马。 　　三天后他真的办到了！ 　　他喊上几十个会骑术的好手, 赶着三千多匹战马回来。这些马属于蒙古马，体形矮小, 其貌不扬, 但胜在不怕严寒、耐力足，对上孤狼也敢一战。 　　教内好多人都跑出去来看热闹，一群小孩不怕马儿, 绕着马匹不停地尖叫欢呼。 　　“哇，好多马！” 　　“萧先生好厉害！” 　　“萧先生真的把鞑靼人的马拿回来了！” 　　“……我看明军的将军是讲事理的，愿意给我们分点战利品。” 　　“……不知道朝廷那边会作何反应, 应该是好的反应吧。” 　　萧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他从怀里拿着一本小本本，道：“我念到名字的，先过来, 不用挤不用抢, 有功之人都会轮到的。至于各人分的是公马母马还是骟马（被阉割过的公马），以抓阄的形式来决定。” 　　“白来的东西还要挑？不要钱的东西不能苛求太多！” 　　为了表示公正程度，他甚至说：“我家两口子，最后分马。我让大家先挑，这下够公平吧？” 　　许多人纷纷点头，这个方法已经很公平了。有人敬佩萧先生出力最多，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法子好是好, 只是为难了萧先生和萧夫人。” 　　“一切皆是无生老母的恩赐！”萧靖装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他有多虔诚，“两匹马而已，只要行好事积善德, 以后什么好日子没有？” 　　万岁爷不缺两匹马。 　　但是别人都很稀罕能分来的马。 　　一匹马看着是不多, 但是对于普通家庭而言绝对是一笔可观的财富。马能代步运输, 若是驯服得当，马甚至能用来拉犁，取代耕牛的位置。再不成，把马杀了吃肉，能出上百斤红肉呢。 　　萧靖拿着本子，念：“牛市巷的陈大强！你一家有三人出力，过来先抓阄，再把马牵走！” 　　一个叫做陈大强的汉子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牵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身旁跟着一个妇人，一家三口满脸喜色。陈大强搓了搓闺女的小手，期盼地说：“好妞妞，你手气好，替爹抓三个！” 　　“好哦。”陈妞妞往手里吹了一口气，再将手伸到抓阄的箱子里头。她抓出来三个纸团，打开，一脸茫然。 　　小孩嘟囔道：“爹，我不认识字啊！” 　　“拿来给我看看。”萧靖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纸团，将有字的一面对外展示，“陈大强一家抽了两匹母马，一匹公马！” 　　陈大强露出狂喜的表情，拍手：“果然妞妞好运气啊！” 　　说着，他伸手要去牵马。他选中的是两匹白色的母马，还有一匹带着斑点的公马。这匹公马的品相不算漂亮，但瞧着无病无伤，体格健壮，是能干活的马儿。 　　战马里头最多的是公马和骟马，然后才是少量的母马。陈大强一家能抽中两头母马，运气可谓好得惊人。旁观的白莲教徒没有不羡慕这一家的，两匹母马配一匹公马，不但养养下崽！文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见将来陈家会有好多马。 　　丰洲滩的白莲教徒几乎人人都报上名来，皆想要分鞑靼人的马。有少部分人没在战斗中出力，企图浑水摸鱼，被萧靖拿着小本本记下名字，再在名字后面划了一横。而大部分有出力的女人和男人，他们把自己家里的小孩报上名字，虽然小孩出力不多，但是萧靖乐意给小孩分马。 　　有人等啊等啊，一直听不到自己的名字。他嫉妒得双眼通红，跳出来说：“他陈大强家的女娃为什么能分马！我为什么不能分？不服，这不公平！” 　　“虽然陈妞妞才五岁，那日孩子却帮着捡石子，拿沙子去丢鞑靼人。”萧靖合上本子，他横了一眼，“有人胆小怕事，连孩子都比不过，这样丢脸的事情还好意思揭出来？” 　　有教徒大声嘲讽：“哈哈哈哈哈哈，怂货赶紧滚蛋吧！” 　　那个闹事的人露出讪讪的表情，很快溜走了。 　　分马分到最后，剩下来两匹体格最小的马儿无人牵走，它们的个头顶多只有一米，不知道是哪个鞑靼小个子骑着它俩出来打仗。先分马的陈大强一家过意不去，牵着刚分得的斑点公马过来：“萧先生，我跟你换吧，我家妞妞就喜欢小马。” 　　哪里是孩子喜欢小马，其实是陈大强有几分厚道。 　　“不用，不用。”萧靖摆了摆手，“我看这两匹小马挺好的，养起来省草。”万岁有很多高头大马，偶尔养两头小马，也挺有意思的。 　　他的脸色温和，并没有因为分到小马而不高兴。别人觉得大马才好，但是他觉得小马也不赖。小马能作宫廷宠物马，自古名为“果下马”。比如哪天万岁带着娘娘去摘果子，他们能骑着马走在不太高的果树下，一伸手能够到枝上的水果。 　　那天晚上，萧靖跟张嫣商量：“……西山有好多杏树，这会儿京城的杏花应该开得不错吧？你说我们夏天回去北京，骑着果下马摘杏子，多好玩啊！” 　　小张思考了一下：“我可以，但是你不行。” 　　萧靖露出不解的表情：“为啥？” 　　“舅舅对自己的体重没点数吗？”张嫣说出来自己压在心里好久，一直没说出来的话，“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你来丰洲滩那么久，不是喝奶茶就是吃烤肉。你多胖了？还骑果下马，不怕把马压死？” 　　萧靖：“……”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小张在吃荞麦面的时候，他在大口吃羊肉抓饭。小张在喝纯茶的时候，他在喝加了奶油和奶酪的奶茶。小张不爱吃羊尾巴油，他居然能吃一点儿羊尾巴油。 　　所以他不胖，谁胖？ 　　“……我好后悔。”万岁捂着自己的心口，“我错了，丰洲滩这边的伙食太粗犷，肉食太多。吃得我胖了二十斤，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 　　他自我安慰：“没关系的，等到夏天没有胃口，我会很容易就瘦下来的。年轻人不怕胖，长胖跟闹着玩似的。我明天再减肥，今晚吃最后一顿烧烤串串。”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 　　对于达延汗而言，鞑靼人兵败不是最坏的消息—— 　　最坏的消息是他的两个儿子，外加一个孙子没了音讯。 　　乌鲁斯听得图鲁和巴尔斯失踪，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图鲁是他的哥哥，只要图鲁真的没了，继承人的位置肯定是落到他的头上。巴尔斯比乌鲁斯年轻几岁，巴尔斯要是也没了，乌鲁斯对上年幼的弟弟们更有胜算了。 　　“禀报大汗！” 　　有亲兵在皇帐外面大汗一声，达延汗赶紧把人叫进来说话。这不听不要紧，听完，达延汗几乎要昏过去了。 　　他派人把乌鲁斯喊过来。 　　“……你兄长被明人捉了，明人欲长期驻军河套。”达延汗气得双手发抖，“图鲁多大的人啊，明朝皇帝说图鲁、巴尔斯和阿拉坦一块儿，都进京读书。” 　　神他妈的进京读书。 　　图鲁都快三十岁了，他还读书啊！读书在家里蹲不好吗？他居然要去上北大！ 　　这个消息真是气死大汗了。 　　前有英宗到瓦剌留学，今有图鲁和弟弟、侄子一起进京读书。萧靖派人把图鲁捉了，索性凑了个整，让图鲁和巴尔斯父子一块儿去念书。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巴尔斯，阿拉坦，你们怎么在这儿！” 　　三个蒙古人碰头的时候，皆是露出震惊的表情。阿拉坦人小鬼大地叹气，他后知后觉自己和阿布（父亲）遭人暗害，没想到阿巴嘎（伯父）也被人害了。有图鲁在旁边陪着，押送进京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无聊。 　　说是押送，三人并没有吃什么苦头。除了连如厕都有人严加看管以外，他们顿顿吃得起羊肉和馒头。这对于俘虏而言，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等去到北京城，三人被锦衣卫关在一个房间。锦衣卫手段百出，叫他们连寻死的机会也没有。房间里有书，图鲁闲着也是闲着，居然捧起一本《三字经》看得津津有味。他认得汉字，拿起书来对着阿拉坦教学。 　　巴尔斯不乐意听大哥的，他宁愿睡觉也不想读书。 　　等到万岁回到京城的时候，最小的阿拉坦已经会念叨“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养出来图鲁和巴尔斯两个憨憨，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图鲁不认为是父亲的过错，他对着弟弟巴尔斯说：“都怪明人太狡诈了，害得我们落到这个境况。” 　　“读书有用。”阿拉坦年纪小，却有几分聪慧，“明人的东西从书里学的。” 　　巴尔斯嘲笑儿子：“你喜欢读书，你留在这儿读书好了。” 　　万岁回到京城之后，先是册封某萧姓人士为从六品奉国中尉，赐丰洲滩宅邸，表彰其杀敌有功。他再给十余个奋勇杀敌的教徒封了基层官儿，赏了五十两白银。他绝口不提白莲教，只说是嘉奖保家卫国的壮士好汉。 　　丰洲滩的白莲教徒受到动摇，好些人认为皇帝明察秋毫，不像教内宣扬说的那样坏。 　　好皇帝是值得效忠的。 　　“你看那个谁，混了官身，多厉害啊……” 　　“对啊，那个陈大强不过是二品天恩，当朝廷的官可比白莲教升得快多了。” 第776章 朱厚照做好人（67） 　　◎明武宗摘玉巴达杏◎ 　　杏子红透的时候, 万岁终于回到北京。 　　万岁还没歇几日，他带着娘娘急匆匆地出了午门。 　　万岁直奔西山。 　　万岁说要摘杏子吃。 　　北京西山生长着许多杏树, 山间的泉水甘甜, 日照充足，因而能孕育出来颜色鲜艳、味道香甜的杏儿。黄中透红的杏子挂在枝头上面，果香浓郁, 皮薄肉多，偶尔会吸引路过的飞鸟停下来啄食两口。西山的杏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玉巴达杏。 　　为何叫玉巴达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据说这是当年元世祖忽必烈赐的名字, 大汗说这个杏子特别好吃。 　　萧靖伸手摘了一个杏子, 大口一啃，酸上眉头，戏下心头：“那年杏花微雨, 大汗的痴情终究是错付了……嘿, 我说这杏子酸酸甜甜，这是初恋的味道啊！” 　　骑着果下马的小张：“……” 　　吃个杏子而已，你戏咋那么多？ 　　“忽必烈也爱吃杏子？”张嫣将小马拴在杏树下面，小马踢踢踏踏地踩着蹄子，俨然它也想尝尝玉巴达杏的滋味。 　　“当年的忽必烈说的不算，今日的忽必烈认为这个杏子很好吃，值得赏玉巴达一回天然生物肥！”萧靖一脸认真地说, 朱厚照的蒙古名字也叫忽必烈。他瞅着小马在树下施了肥，捡了一个掉在地上的杏子，塞到小马的嘴里。 　　小马吃着杏子肉，快乐地露出一嘴黄黄的牙齿。几丝果肉粘在它的大黄牙上面, 瞅着别提有多滑稽。 　　萧靖有些遗憾：“这马儿也太小了, 只能让女人和孩子骑一骑。”他今日是骑着大马出来, 若是他骑着果下马，估计一百多斤肉能把马压死。 　　他从马背上取下来一只篮子，然后选了一棵结果最茂密、然而生得很高的杏树。他蹲下来，说：“这匹果下马肩高才一米，杏树高，骑着它摘果子不靠谱。我吃点亏，给咱们娘娘当果下马，快摘，这儿人少没有人看见。” 　　张嫣捂着嘴在笑。 　　她爬上去萧靖的肩膀，以万岁一米八几的身高，坐在他脖子上确实比坐在小马的马背上要高。两人带了一个打野神器出来，竹竿上挂着一个网兜，瞅准高处向阳的杏子一扯，杏子稳稳当当地落在兜里。 　　“长得高的杏子肯定更甜。”张嫣捧着刚摘下来的果子，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这枚杏子被鸟啄了。” 　　“大自然的动物比人聪明多了。”萧靖不嫌弃，他在衣裳上擦了擦，直接咬了没被鸟啃掉的另一面，果然是很甜、汁水饱满。他说：“它们能瞧上的果子，味道肯定更甜。” 　　张嫣使劲一扯，又摘下来一个黄澄澄的杏子。她把杏子塞到他嘴边，问：“这个好吃吗？我看一堆里头数它最大！” 　　“好吃！”萧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酸得五官几乎要变性。卧槽，好酸的杏子，跟淘宝上面那个黑布林甜不甜似的。 　　这个杏子光长个头不长糖，酸得人牙齿都快掉了。 　　“杏子摘点黄的，再摘点红的。”他一边扶着脖子上的姑娘，一边提供技术指导，“红的杏子熟透了，这两天吃掉最好。稍微生点的杏子能做成糖渍杏脯肉，平日里当零嘴吃。” 　　大抵杏子不能一次吃太多，张嫣给他投喂了两三个杏子，没有再喂了。娘娘从万岁的脖子上爬下来，手里提着满满的一篮子玉巴达杏。 　　“这种杏子名不虚传。”她尝了一个，入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吃着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果肉是软的，口感非常细腻，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杏子。 　　半晌后，她瞧着篮子里的四五斤杏子，有些发愁：“是不是摘少了，太后和太皇太后那里也得送一些吧？” 　　“给太后和太皇太后各分一斤，剩下的我们留着自己吃。她们若是爱吃，以后叫太监出宫过来摘便是。从皇宫到西山顶多是半日的功夫，便是日日来摘也不费事。”萧靖接过来张嫣亲手摘的这一篮子玉巴达杏，揉了揉她的胳膊。他问：“摘杏子累吧？” 　　小张连连摆手：“不累，不累，我们再摘两斤杏子再走。” 　　萧靖：“额，还摘啊？” 　　其实是他累了，他想休息。 　　小张那么大一个人，坐他脖子上，感觉好像压了上百斤的大山。他又不敢说，要是他说她胖，她肯定要不高兴了。 　　== 　　万岁喜欢吃西山的玉巴达杏，往后几日，每日都有太监出宫摘杏。 　　杏子熟得越来越多，皇帝将玉巴达杏当作贡果，赏赐给顺眼的大臣。他想起被捉来的图鲁、巴尔斯和阿拉坦，顺带给他们送了一回杏子。 　　“是你！” 　　巴尔斯看到万岁穿着衮龙袍，“刷”地一下子站起来。他反思自己被俘的原因，想过自己轻敌、想过明人狡猾……却从未想过大明皇帝会跑到丰洲滩，专门欺骗他，甚至给他下药。 　　“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有锦衣卫要把巴尔斯按下去，图鲁倒是识相多了，他愿意对着皇帝行礼。阿拉坦看着阿布，又看看阿巴嘎，小孩学着图鲁的动作，有模有样地行礼。 　　“不必多礼。”萧靖看到巴尔斯愤愤的表情，他没有太生气。巴尔斯不服气，也是常理之中。毕竟他使了阴招，才捉来巴尔斯父子。 　　“你们既然到了北京，好尝尝这儿的杏子。”万岁大方极了，“据说这个玉巴达杏是元世祖爱吃的，那么多年过去，味道应该不变吧。” 　　当年的蒙古人占据大都，将其定为首都。元大都的位置，正是如今的北京城。忽必烈爱吃的杏子，也许是真的存在过吧？ 　　图鲁听闻摆上来的杏子是祖宗爱吃的，他捻了一枚，吃到嘴里，果香浓郁，十分美味。见他吃了没事，巴尔斯和阿拉坦才跟着吃杏子。 　　一时间，三个蒙古人吃着杏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说自己向大明投降？太没有骨气了！ 　　说自己誓死抗争？他们也不想死啊！ 　　图鲁期盼能听到蒙古的消息，如他所愿，萧靖开始说话：“……近日鞑靼派遣使臣过来，朕欲与鞑靼签订国书。朕可以把你们兄弟二人放还鞑靼，但是鞑靼必须退出河套之地！” 　　“若是日后鞑靼再来犯河套，你们哪个被俘，格杀勿论！” 　　“二人？”巴尔斯差点跳起来，“我们不是三人被捉吗？我的阿拉坦不能回去蒙古吗！” 　　阿拉坦紧紧地抓着巴尔斯的袍子，他害怕极了。要是能回家，谁乐意在北京念书啊！ 　　念书还是家里蹲的好！ 　　小孩慌了，大声喊道：“阿布——” 　　“朕念阿拉坦年幼，许他在京城念书。这是朕的恩赐，也是仁德。”萧靖露出来一个特别欠揍的微笑，“念书是好事，多少人盼着念书明理。朕让阿拉坦以夷生的身份到国子监念书，膳食、 　　衣服、冠履、被褥等物由大明供给。” 　　他够厚道吧！ 　　“夷生”在国子监是外国学生的意思，高丽、日本、暹罗等国的留学生，被称之为夷生。在明朝国子监念书的福利是很好的，住宿费、伙食费、校服费全免，每逢节日会有赏钱，若是回家还会有路费补贴。 　　不过对于阿拉坦而言，皇帝不说放他走，小孩估计是走不了的。 　　“为何要扣下阿拉坦！”巴尔斯握着儿子的手，表情十分愤怒，“要走就一起走！” 　　萧靖淡淡地说：“可是达延汗答应了朕的要求，他同意阿拉坦在北京念书。” 　　大家心里都明白，阿拉坦说是在京城念书，实际上是质子的身份。阿拉坦是达延汗的亲孙子，也仅此而已。达延汗有那么多孙子，他舍去一个孙子，换回来两个儿子并非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没有人会认为，将来的阿拉坦能够成为了不起的蒙古大汗。连达延汗都不知道，他赎回来两个成年的儿子，却把最出色的孙子丢在北京。 　　巴尔斯离开北京的时候，他看着还没有半人高的儿子，狠心地说：“阿拉坦，以后你在北京读书，我会经常给你寄东西过来，家里会挂念你的。” 　　“嗯。”阿拉坦擦着脸上的泪水。 　　小孩住进了国子监的集体宿舍，他年纪小，又是鞑靼人，旁人对他的态度不太好。他结交到一个朋友，叫做朱新典。典哥儿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大，自称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北京读书。 　　阿拉坦混熟了之后，凑过去问：“典哥儿，你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乡在太原！”典哥儿讲起自己的老家，“山西太原，阿拉坦你知道吗？太原跟京城是不一样的，从前家里吃饭经常有醋，等我学成之后，我回去太原当王爷！” 　　阿拉坦瞧着吃面狂放醋的典哥儿，眼神里露出羡慕：“真好啊，你长大能当王爷。” 　　他数着手指，他的阿布是济农，蒙古的济农跟大明的王爷差不多。可是他前头有哥哥吉囊，吉囊应该能当济农，他可不一定了。 　　“我不一定能当上王爷。”阿拉坦拍了拍典哥儿的肩膀，学着书里的故事，“苟富贵，勿相忘。” 　　典哥儿愿意罩着自己的同窗，拍了拍小胸脯：“苟富贵，勿相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29 23:58:50~2021-11-30 23: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死不悔改的路过 80瓶；大仙也饿了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7章 朱厚照做好人（68） 　　◎明武宗发布地震预警◎ 　　正德六年, 十一月 　　十一月的天已经开始冷了，清晨的时候能看到白霜。早上醒来, 张嫣穿着厚厚的棉袄, 挎着篮子要去交泰殿喂野猪一家。自从她离开皇宫的这段日子，野猪们吃吃吃睡睡睡，竟然又生出了一窝小野猪。 　　一群小野猪叫声很嫩, 瞧着是很可爱。但是一想到野猪会长大，个个长成几百斤的大胖子，吃的拉得比一个成年人还多, 眼前的这点萌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靖苦恼于越发庞大的野猪群, 他拿着小刀威胁当康：“你要是再生，我就把你给阉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阉？就是把你的蛋割下来，做成好一盘下酒菜！” 　　当康看着冰冷的刀锋, 吓得瑟瑟发抖。它食欲不振, 好几天吃粮不香。之前单是它一个吃得不香，可是今日一看，负责养猪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他说：“禀报娘娘，当康一家食欲不振，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不光是公野猪不爱吃食，连母野猪和小野猪们都不爱吃食。 　　张嫣没有怪罪小太监，她想了想, 说：“是不是屋里的炭火不够？太冷了，所以当康吃得不香？” 　　她这个问题想的不对，野猪住在山里，难道山里有炭火不成？ 　　野猪们应该不会太怕冷才对。 　　交泰殿的宫人们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怠慢过当康一家, 屋子里的火盆一直烧得旺旺的, 可是野猪们还是没有心思吃东西。当康不停地叫着, 踢着蹄子，显得有十分暴躁。有一只小野猪凑到当康的身边，鼻子还没有拱出去，却被公猪一脚踢开。 　　“哼哼哼——” 　　“哼哼哼——” 　　张嫣从篮子里拿出来香甜的板栗和梨子，这是野猪们平日里很爱吃的。但是今日她拿出来这两样，当康看都不看，反而把梨子踩得稀巴烂。她让人冲了糖水过来，野猪一家喝了几口，没有表现出来平时对糖分的狂热喜爱。 　　“当康它们是不是生病了？” 　　张嫣请来太医，太医以为野猪是上火，开了一记下火的药。小张看出来太医有点不靠谱，她跑去找萧靖。 　　适逢朝会结束不久，她有机会说话：“舅舅过去看看当康怎么了，它们不吃东西，昨日单是当康不吃东西，今日它们全部都不爱吃东西。” 　　“当康病了？”萧靖想起自己威胁野猪一事，心有点虚，该不会他把当康吓到厌食吧？ 　　野猪吃饭不积极，肯定大有问题！ 　　二人走过去交泰殿的时候，看到豹子正在墙头上对着当康嘶吼。当康气得要撞墙，把墙头的豹子打下来。而金娇娘尾巴一甩，跳到另一处墙上，让野猪扑了一个空。 　　“金娇娘！” 　　万岁一喊，豹子顿时扭头看过来。它一向温顺，很少主动挑事的。 　　“今日你这是怎么了？”萧靖一把将金钱豹抱住，“你作什么和当康打架！当康一家猪多势众，你单枪匹马，打架吃亏啊！” 　　金娇娘烦躁地吼着，似乎是在骂人：“嗷嗷嗷嗷嗷嗷——” 　　萧靖低头看着豹子的眼睛，有眼屎，嗯，眼睛还有点红。他看过去当康一家，当康对着猪圈多次冲撞，撞得哐哐哐好大声，猪脑袋好像有点肿了。 　　两个野兽之间有多大的愁，多大的怨？ 　　非得打一架才过瘾？ 　　这是很不正常的行为，金钱豹和野猪之前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萧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他冲着太监们大喊，“你们去看看，今日的井水位置有没有变动，水有没有变得浑浊！还有，京师附近的鸟兽牲口有没有发生异动……快，把上朝的大臣们追回来，朕要下旨。” 　　“是。” 　　一群太监们领命而去。 　　张嫣难得看到他这么紧张的样子，甚至比蒙古人打过来的时候更紧张。她跟着染上几分紧张，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 　　萧靖的手心里冒出一层汗，他艰难地说：“正德六年，十一月十二日，京师地震。今日已经是十一日了，那么明日……” 　　今年这个双十一，注定是是惊心动魄的一日。 　　== 　　皇帝刚散了朝会，又立刻把大臣们聚了起来。他的脸色很难看，道：“朕刚才恍惚间见到先帝，先帝言明日京师会有地震。地震范围之大，保定、河间二府，蓟州、霸州同地震。” 　　他说自己白日见鬼，这个消息够震撼的吧！ 　　万岁话音一落，在众臣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神色大惊，低下头窃窃私语。 　　“啊，地震！” 　　“先帝托梦吗？” 　　“地震一事是大事啊！” 　　首辅李东阳立刻站了出来，他是弘治一朝留下来的老人，他对于先帝是有忠心的。他听到皇帝说先帝托梦，本来是不太信的，大白天谁睡觉呢？ 　　但是万岁造谣，他有什么好处呢？耍着人玩吗？ 　　李东阳认为皇帝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撒谎，皇帝不撒谎，那么万岁白日看见先帝一事自然是真的。他首先说话：“臣认为既然先帝预警，京师地震一事很有可能发生，必须早做准备，譬如药品、衣食，以及疏散百姓到安全的地方……” 　　“朕认为李卿所言极是。”萧靖点头，当即要拟旨，“半个时辰之后，朕要看看到京师公布明日地震的预警。八百里加急快马去保定、河间二府，蓟州、霸州等地，预警！若是谁敢在此事耽误一刻钟，朕定要他人头落地！” 　　万岁的态度特别坚定，他说要明天会发生地震。有大臣张了张嘴，想要说：万一地震不发生呢？ 　　地震发生，皇帝早做准备，这是好事。若是地震不发生，皇帝把地震预警公布出去，到时候丢脸的正是他！ 　　萧靖看得出来有人迟疑，他生怕这部分人不配合预警，斩钉截铁地说：“朕不怕丢脸，只怕自己有地方做得不足。先帝已经向朕预警，朕若不提前防范，一旦地震真的发生，朕无言面对朱家列祖列宗。” 　　他扯着先帝当幌子，把自己当成大孝子。 　　明日地震的预警公布出去，百姓们先是慌张，好多人立刻冲回去家里，向亲朋告知这个消息，然后收拾最值钱的金银细软，拖儿带女地往外跑。紧接着是水、粮食和药品，集市里能吃喝的东西被一抢而空，药铺的门槛几乎要被人踩扁。 　　先乱一阵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半日时间过后，京城的秩序在官兵的维持下，大约稳定了下来。好多人不敢住在房子里，全跑到街上和空旷的地方。有达官贵人坐着马车，疯狂地赶着往城外的庄子上去。庄子上有田有家畜有粮食，暂住一段时间肯定没问题。 　　萧靖把明日地震的消息通知皇宫里所有人，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是一脸懵，谁都没想到皇帝会下这样的命令。张太后和先帝夫妻一场，她听闻是先帝示警京师地震，有几分相信。太后牵着张顺儿，很快从仁寿宫跑了出来。太后身后跟着一大串宫女，人人手里都扛着大包小包。 　　太皇太后被宫女搀扶着，问：“万岁可有说去什么地方避开地龙？” 　　“万岁说去让娘娘带着近身伺候的宫人去御花园，让其余洒扫宫人去承天门前面的空地上。”回话的宫女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大宫女，她自然是跟着去御花园的。 　　在短短的时间内，御花园里面已经扎好十余个大帐篷，跟蒙古人住的蒙古包差不多。所幸皇帝没有妃嫔，宫里头的正经主子不算多。一人一个大帐篷，应当是够住的。 　　张嫣指挥着一群宫人做事，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她命令膳房把果蔬食物全部搬到空地，干净的饮水用坛子装起来。她怕地震过后井水浑浊，甚至领着宫女们做了几个简易的过滤器。 　　她的嗓子喊得有点沙哑，道：“炭火全部搬出来，冬天没有炭火可不成。各宫的厚衣也搬出来，冻坏人要生病 。” 　　“众位太医何在？”她派太监把太医们聚集在一起，再把药材搬出来，“这几日也许要劳烦诸位大人，恐怕还家的时间都没有。” 　　太医们连连表示：不回家没关系，若真发生地震，恐怕会有很多人受伤需要医治。 　　张嫣想到典哥儿，还有被送到国子监念书的阿拉坦。她派锦衣卫赶紧去学校接人：“务必要把晋王府世子和鞑靼小王孙接回来，带到万岁面前，二者不能有闪失。” 　　典哥儿是他们看好的下一任晋王，这个孩子不能出事。而阿拉坦若是在北京出了岔子，鞑靼那边定会追究的，说不定会影响两国邦交。 　　国子监内，典哥儿和阿拉坦紧紧地抓着彼此的手，他们听着外面的人高喊着“地龙翻身”，先是不明白，然后是害怕。 　　地龙翻身，大地会裂开，地上的屋子会倒坍，不知道会砸死多少人。 　　典哥儿背上小书包，带上贵重的物件，他把自己衣箱里的厚衣服全部穿在身上，这样露宿街头都不怕冷了。阿拉坦是一样的装扮，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握着一把锋利匕首。 　　这把匕首是巴尔斯临走之前，给儿子留下的。 　　“典哥儿，你跟着我，我有武器！”阿拉坦的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若是有人敢抢我们的东西，我要杀了他！” 　　典哥儿更相信万岁和娘娘，安慰道：“别怕，宫里肯定会派人过来的。” 　　阿拉坦：你怎么那么相信别人呢？若是别人不来救你怎么办？ 　　阿拉坦反驳的话还没说出来，便看到找过来的锦衣卫。他跟阿布和阿巴嘎一起住过锦衣卫的房子，认得那群腰上挂着绣春刀的人。 　　锦衣卫找到这两个小家伙，见他们好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对着二人说：“晋王府世子，鞑靼小王孙，娘娘命我带你们入宫躲避地龙。路上的马车行得慢，你们可会骑马？” 　　“我会骑马！”阿拉坦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他回头看，典哥儿露出懊恼的表情。 　　典哥儿不会骑马。 　　派出来的锦衣卫抱着典哥儿，两人共乘一匹马，而阿拉坦年纪轻轻，骑术是真的好。小孩跟在锦衣卫的后面，“咻”的一声穿过了京城纷乱的人群，直到宫门面前才下马。 　　两个孩子被带到御花园。 　　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先是去拜见皇后娘娘，再去拜见太后和太皇太后。等拜完这一轮，典哥儿才回到张嫣的身边，他小声问：“婶婶，万岁说明日京师地震，是真的吗？” 　　“先帝示警，如何会假？” 　　张嫣很配合地演下去，她说得很真让人不由得跟着相信。 　　阿拉坦看着这位美丽的皇后娘娘，心想：明日若真发生地震，大明定是有神明保佑的，不能撼动。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明史》：“六年……十一月……戊午，京师地震。” 第778章 朱厚照做好人（69） 　　◎明武宗熬夜开会◎ 　　正德六年的双十一, 过得比后世的双十一刺激多了。 　　“大米呢，大米还有没有？面也行, 麦子也行！” 　　“油, 菜油也要！” 　　“昨天一斤豚肉只要一钱六分银子，怎么半日时间就涨到了五钱银子！” 　　“造孽啊，卖得那么贵……抢钱啊……” 　　人们一窝蜂似的涌到集市上, 但凡能进嘴的，几乎都被人出高价买走了。一个妇人提着布袋，因为肉价猛地翻倍, 她站在肉摊面前犹豫不决。就在她犹豫的那几秒钟, 后面冒出来一个大婶，直接喊道：“剩下的肉我全要了，最近天冷不容易坏！” 　　卖猪肉的齐大高高兴兴地把案上的猪肉推出去, 得来好大一块白花花的银子。 　　之前犹豫的妇人一拍脑袋, 见肉被对方包圆了，顿时露出焦急的表情。她插嘴道：“我先来的，齐大给我称两斤肉！” 　　“好肉卖完了，没有了！”齐大把案上的碎肉收拾收拾，扫出来差不多一斤多的肉末。往日这些碎肉卖不起价钱，但是今日齐大狮子大开口：“还有没有人要买肉？就剩那么点了，给三钱银子拿走, 明日我不出摊，我要回家收拾家当！” 　　集市里的人都传疯了，说朝廷发出预警，明日要有地震。各类物资的价格是一个劲儿地疯涨, 同一个摊子上的肉价从一钱涨到两钱、三钱再到五钱。肉价飙升之离谱, 居然还有人愿意买？ 　　开猪肉摊的齐大可高兴了, 半天的功夫挣了往日三四倍的钱。要不是地震会把房子震倒，他巴不得天天地震。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怕被人骂。 　　齐大成功把不值钱的碎肉卖出去，用荷叶包好递出去，得来三钱白银。买到碎肉的妇人是肉疼的表情，但是她偶尔有点窃喜。 　　她好歹还买到荤的，来的迟的，连肉沫星子都买不到！ 　　齐大收摊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跑过来，男的女的都有，脸上皆是焦急甚至有些疯狂的表情。他们问：“豚肉还有么有？”“豚肉多少钱一斤？”“怎么今天卖得那么快？” 　　“早卖完了，啥都不剩了。”齐大嘴上说着，他看着那些人带着失望离开。其实他在肉摊下面藏了两副没卖的腰子，这么冷的天，吃腰子下酒最好了。 　　“今日挣得真不少……” 　　齐大提着两副猪腰子，哼着歌离开了集市。中途有大官府上的采买拦着他，那人是熟客，长期有帮衬的。齐大没能保住这两副腰子，他以半两银子一副的高价卖了出去。 　　== 　　先是京师民众疯狂采购，市面上能买得到的衣食、药品、厚衣、柴火等物被一扫而空。张嫣特意念叨着刘良，派人问父亲要不要进宫躲避地龙。 　　刘良急匆匆地上街买了一筐鸡蛋，花的是平时五倍的价格。家里有米面，有井水，还有熏过的腊肉，他是绝对饿不着的。他一个单身汉住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托太监捎了信：“家里一切都好，有肉有蛋，有米有面，还有炭火，娘娘不用担心。娘娘好好照顾自己，伺候好万岁和太后娘娘。” 　　都说新媳妇进门要熬三年，别人都觉得刘家出了一个皇后，刘良的日子那叫一个兴旺发达。但是好多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刘良见女儿没生下子嗣，从来不敢以皇亲的身份自居。 　　话本里讲得多，皇后立了还能废呢！ 　　“等艳儿有了孩子，孩子大了，她的位置自然稳了。”刘良把睡觉的床搬到院子里头，四面漏风，有点冷，但胜在空旷。他在床上铺了四床棉被，钻进五被窝里头，念叨着女儿，“宫里那么多人盯着艳儿，但愿她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同一片天空下面，张嫣捧着手炉，瞧着宫人们在御花园里烧火做饭。 　　往日风景雅致的御花园被挖了好几个大坑，专门用来垒灶做饭。冬天该是吃锅子的时候，皇后娘娘提议吃锅子，肉菜洗干净切切放进去，煮熟就能吃了。如今宫里乱糟糟的，这样吃饭省事啊！ 　　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讲究去吃多少只鸡配的油醩茄子不成？ 　　太皇太后王氏对于孙媳妇的安排没有意见，她一把年纪了，说句不中听的，吃了上顿都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太皇太后点了冻豆腐的锅子，用的是鸡汤烧的，冻豆腐吸满了汤汁，她很喜欢这样吃，又给身边的大宫女分了大半豆腐。老人家要了半碗米饭，用鸡汤泡饭吃完了。 　　张太后不太乐意吃锅子，她想吃各式点心，还有焖菜、炖菜之类的大菜。她派人去问皇后儿媳：“怎么没有烩三事？哀家惯常要吃那个配饭的。” 　　张嫣亲自去给张太后请罪：“是臣妾照顾不周，臣妾立刻吩咐去做，明日请母后用上了。”小张脸上恭敬，却在心里嘀咕：都这个时候了，太后咋不说要吃七个菜八个菜的大宴？ 　　烩三事是一道很费事的菜，复杂程度和名菜佛跳墙不相上下。 　　所谓三事，一事为海味，为海参、鲍鱼和鱼翅等物；第二事为肥嫩的母鸡，第三事是新鲜蹄膀。要想做一份烩三事，需要将这些材料放在大砂锅里炖煮，光是烹饪需要用到数个小时，最后得到一碗浓浓的汤汁，汤和肉一起吃掉，滋味格外鲜美。 　　张太后旁边的张顺儿看出来皇后表嫂为难，帮忙解围道：“姑母，我不想吃汤里面的大肥肉。我连吃了三天大肥肉，还有汤里头的鸡油太腻了。” 　　太后以为侄女不爱吃烩三事里面的鸡和蹄膀，疼爱地问：“顺儿不爱吃就不吃，你想吃什么呢？” 　　“我想吃葱油面，还有煮的鸡蛋。”张顺儿说，“葱油炸了好香的。” 　　太后对于侄女十分宠爱，顺儿要了一碗葱油面加荷包蛋，这两样的制作并不费事。小姑娘讲得这个面千百般好吃，哄得太后跟着进了一碗面。 　　好歹叫这位娘娘吃饱了！ 　　张嫣没有先吃饭，她是等着萧靖忙完回来才一块儿吃。她叫人把杀好的羊肉卷成一大块，刨成薄片，两人边烫边吃。火锅吃的是鸳鸯锅，一边是红枣姜片的请水锅，另一边是红油的麻辣锅。她差人给阿拉坦和典哥儿送的羊肉火锅，两个小孩不能吃太辣，吃的是微辣的锅，他们热得把身上的棉袄解开扣子。 　　“外头的百姓都不知道吃上饭没有。”萧靖好不容易能歇半个时辰，吃上一口饭，他捧着一碗涮羊肉眼泪汪汪，“朕能吃上羊肉锅子，比外面的人强上千百倍。在这个时候，有一口吃的已经不错了。” 　　他特地跑到张太后住的帐篷前面去吃，羊肉膻味顺着风吹过去，太后自然听见儿子说的话。皇帝一番悲天悯人，惹得太后不再提出要吃复杂的大菜了。 　　万岁今年的双十一，过得跟北京十二时辰似的。 　　分秒必争。 　　他胡乱吃掉两碗羊肉，嚼了两个馒头，他把碗一丢，瞬间又看不见人影。如今京城里乱得很，好多事情都需要人主持。城里要官兵维持秩序治安、要官府维持物价，出城的路堵得死死的，好多有钱人想着跑高速出城避难。 　　宫中高高挂起十几只灯笼，照得这一片的夜空十分明亮。皇帝连夜和大臣们加班，众人坐在空地上商议事情。大臣们都穿上了厚实的棉袄，他们被皇帝赐了毛皮做的加厚加绒帽子，北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没有暖气，农历十一月的北京夜里太冷了。 　　萧靖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两只手揣在兜里。他的嘴里呼出来一大口白气：“朕有许多皇庄，庄子里有家畜和粮食，可以推到市场上售卖……” 　　“严厉打击囤积居奇之举，商人兜售物价超过平时五倍的，锦衣卫将人抓到牢房里面，物资充公……” 　　“地震发生之后，若出现房屋坍塌的情况，京军第一时间要前往坍塌地点救援。被救民众暂时安置在京郊，提供饮用的热水和粗粮。坍塌房屋的修缮由朝廷出资，修缮后的房屋不得超过原有规模……” 　　“防止灾后出现疫情，不得将尸体填埋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城中设有义诊，由几位太医和北京各大医馆领头，朕可以补贴一二药材……” 　　大臣们把皇帝的吩咐拿本子记下来，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皇宫。十一月十二日的天是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穿过云层，很多人煎熬了一晚上，正是最困倦的时候。大家的眼皮子未曾闭上，突然被外面传来的巨大声响吓到。 　　“轰隆隆——” 　　“轰隆隆——” 　　巨响如雷声一般，震醒了北京好多人。有些睡得死的，被家人或者同伴一手拉了起来。张嫣熬了一晚上的夜，她穿着披风走出帐篷，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晃动，心想这一刻终于来了。 　　皇帝没有造谣，他发布地震预警，地震真的发生了。 　　下一秒，宫人们大声呼喊：“地龙翻身，地龙翻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30 23:54:25~2021-12-01 23: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圆与六娇、幽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9章 朱厚照做好人（70） 　　◎明武宗参与地震救灾◎ 　　天蒙蒙亮的时候, 京城传来阵阵响声，剧烈程度如雷鸣一般。 　　万岁站在紫禁城的青石板上, 他提着一只灯笼, 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环顾四周。皇宫的质量很过硬，地面和墙体没有开裂, 屋顶的神兽没有掉下来。有太监来报：“乾清宫的架子晃了两下，有两只永乐如意耳扁瓶不慎落下，没有伤到人, 只是瓶子碎了。” 　　“人无事就好, 碎碎平安。”萧靖没在意瓶子砸碎的小事，搁在后世这样的青花瓶能值几个亿，但是对于明朝皇帝而言只是普通的瓷器而已。 　　瓷器哪里比得过人命重要？ 　　他换上出行的常服, 吩咐近臣太监：“朕欲出宫一趟, 宫内有大事由皇后决断。” 　　“是。”太监们应了下来。 　　== 　　得亏昨日发布了地震预警，若是平时，这样的时间大多数人窝在被窝里头、沉在梦乡之中，如何能逃生？ 　　昨日，京城一带的人们将地震的消息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 好叫附近的亲戚朋友都知晓了这个消息。第一次地震爆发的时候，很多人没睡着，他们大声呼喊：“地龙翻身，地龙翻身——” 　　人的声音不比地震的声响大, 但足够唤醒身边的人。 　　好多人裹着厚衣、被子跑到街上, 更有甚者跑得鞋子都丢了。有人的房屋质量很差, 人刚跑出来，房子晃了两下，居然“轰”的一声倒了！ 　　多年的老房子化成一堆砖瓦，扬起一片尘土。男人、女人抱着孩子跑出来，夫妻二人的脸上皆是脸上是害怕的神色，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来。 　　“得亏早知道地龙的消息，逃得快！” 　　石家的妇人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她昨夜几乎一刻都不敢睡，地龙一翻身的时候便知晓。她一把掐醒石二，抱着三岁的儿子跑出来。孩子睡得跟死猪似的，那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吵醒，只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石二赶到庆幸：“多亏你留个心眼，不然我们在梦里睡得沉，这会儿指不定被房子压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石家的妇人骂道，男人这话说得晦气，她不喜欢听。她摸着儿子的小脸，道：“这回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地龙翻了几回身，京城倒塌的房子有两百多间。萧靖骑着马在街上巡查，他的眉眼里闪过忧虑，余震还没有过，最终造成的经济损失肯定会更大。 　　有些人以为地震过去了，之后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他们在外头带了一会儿，又往屋子里继续跑。百姓们不懂余震的概念，但是萧靖懂。余震是主震之后发生的接连小地震，在朱厚照的记忆当中，正德六年十一月京师地震持续了足足三日。 　　皇帝第二次发布地震预警：“先帝示警，地龙翻身三日。期间注意房屋安全，切莫在危房建筑内居住，莫立于危墙之下。” 　　有官兵去倒塌的屋子底下救人，因为之前发布过预警，被埋在砖瓦里头的受灾群众并不是很多。只是在这个年代没有探测器，官兵们难以准确发现人在废墟中的被埋位置，救援的过程十分困难。 　　萧靖看到那处房子的家人哭得肝肠寸断，他急红了眼，想要帮上忙。他受到警犬搜救的启发，他急忙骑马回宫，给当康一家都戴上项圈。他让宫女们把绳子缠在一起，弄出来好几条牵引绳。 　　万岁想用野猪去救人。 　　“你们吃了朕那么多粮食，今日是你们发挥用处的地方。”他拿着小刀威胁当康，“据说野猪连埋在泥里的松露都会找到，你的鼻子长得那么长，耳朵又大，嗅觉和听觉肯定很好，帮忙找人可还行？” 　　当康“哼哼”了两声，不知道听没听懂。 　　一群猪被拉上牛车，运送出宫。 　　萧靖重新去到被埋的那一户人家，这家的妇女看到那么大一头猪，先是吓得一条。万岁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神兽当康，今日陛下下旨命当康救人！”他这回穿着朝廷的飞鱼服，看起来很能唬人，像是有官身的。 　　当康在民间的名声很响亮，百姓都知道神兽降世，带来了丰收的红薯种子。红薯好吃便宜，这些年在北京已经被普及。平日里神兽养在皇宫里头，等闲的人看不到它。 　　妇人对着当康磕头，泪眼涟涟地说：“求神兽大人救命！救我家爹娘出来！” 　　地龙翻身的时候，老人家跑得慢，没能逃出来。妇人跑去找官差救命，官兵是来了，只是救援队没找到老人被困在哪儿。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拖得越久，人生还的机会越低。 　　萧靖牵着绳子，野猪走过去废墟当中。它拿着鼻子四处拱着，很快站定在西边的一处，哼哼了两声。 　　“挖这儿。”万岁指着那个位置，“神兽说下面可能有发现。” 　　领头的兵认识镇国大将军“朱寿”，这位大将军领过兵，时常过去京营巡查。众人没有怀疑大将军的命令，一帮人顺着这个方向开挖，不到一刻钟，先是看到有血迹，然后是听到有微弱的呼叫声音。 　　“救命……” 　　“救……”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被救援队挖出来，萧靖目测老人家受伤骨折，让人用担架把她抬去诊治。老头被埋的地方就在老太婆的左手边，下一刻钟老头子被人救出来了。老头子的腿被横梁压断，鲜血不停地伸出来，脸色十分苍白。 　　这家的妇人喜极而泣，她对着野猪下跪磕头：“多谢神兽救命！奴家每年会给您供奉上香……” 　　萧靖：谢一头野猪做什么呢？怎么不谢谢他呢？ 　　算了，他不想年纪轻轻就吃人香火。 　　当康已经有二十几个子女，除了今年新生的小野猪不能干活，半大的猪全部被皇帝赶去救人。野猪救人的效果颇好，救援进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受伤的群众全部被抬去太医和各大医馆联合组织的义诊。 　　同一时间，身处皇宫的张嫣正在指挥宫人们熬制驱寒的姜汤。 　　她说话的时候嘴边呼出白气：“熬好的汤用大木桶装着，外面盖一层棉被，没有那么容易凉。先是各宫的宫女太监都来领上一碗，再是用车运送到宫外，送给忙活的诸位大人和官兵。” 　　“最后是在京城几条主要街道设置摊子，谁手艺好的，在街上现场熬制姜汤。熬姜汤的材料从宫里运过去，来者不惧身份，谁受寒了都能来喝上一碗……” 　　那么冷的天气，人在外面很容易感染风寒！ 　　姜汤的价格便宜，只耗费一些生姜、柴火和水，却是能驱寒的好东西！ 　　各宫的宫女太监听闻有免费的姜汤可以喝，好多人讨了一碗，喝到嘴里辣辣的，整个人顿时暖了。张太后看到儿媳在分派姜汤，道：“她管是会体贴人的，多少人都在说皇后的好话。” 　　旁边的张顺儿笑道：“我刚才去要了一碗，表嫂特地给我加了许多糖。甜甜辣辣的滋味好喝，姑母，明日我还想喝。” 　　“那么点东西就把顺儿给收买？”张太后认为侄女太傻，“刘氏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她可比你厉害多了。” 　　顺儿听出来姑母对皇后不满，姑母能说皇后不好，可是她却不能附和。她一个客居在皇宫里的姑娘，她哪里有资格说三道四。 　　“姑母，我想帮表哥出点力气。”顺儿说，“我这儿有点钱，拿去能买姜，熬好多姜汤。” 　　张太后让宫女捧出一匣子黄金：“你一个孩子能有多少钱？还是哀家出钱罢了。” 　　先是小张领头，后来有太后出钱。太皇太后收到消息，老人家立刻表示：她也愿意出钱救灾。有皇宫里的三位娘娘开头，京城里支起的救灾摊子打出来的名声响亮极了。 　　摊子上免费供应驱寒的姜汤，临太阳下山的时候还能有一顿面汤或者米汤。好多人都说宫里的娘娘们是大善人，跟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心善呐！ 　　“嘶……这汤里头的姜给得足啊，真辣，真够劲！” 　　“城南多了一个摊子，那里的米汤给得特别多！” 　　“城北也有，但派的不是米汤，是面汤！” 　　官员们的家眷有心向娘娘们看齐，数日之后，皇后发起了一次慈善捐款，愿意慷慨解囊的夫人们特别多。一家捐五百两、另一家捐七八两……更有人家捐了粮食、布匹和食盐，小张统统笑纳。 　　皇后娘娘对着命妇们承诺：“你们做下善事，百姓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等我禀明陛下，定会表彰尔等的功劳。” 　　好多夫人连称呼不敢：“妾等怎么能以此小事麻烦陛下呢？” 　　“不麻烦。”张嫣说，“有功该奖，有错必惩。” 　　这次京师地震，皇帝狠狠发落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官员，因为这些人没有谨遵圣旨，导致救灾过程中出现重大失误。同时，他有下旨表彰了慷慨捐款的命妇们，言：“有女善心如此，是家之大幸。” 　　世人多以男为尊，女子是他们的附庸。通常命妇得到嘉奖，不是因为丈夫，就是因为儿子或者孙子。而这一次夫人们不靠男人，独因为自己做善事而受到皇帝的嘉奖。她们看到家里男人们震惊的表情，突然间觉得十分爽快。 　　一位夫人直起腰杆，傲娇地说：“你看看你，整天当官，都不知道当个什么官。功劳是半分味立，也未曾得到过陛下的赞誉。” 　　“你看看，这是圣旨！是陛下写给我的！” 　　“我要把陛下给的圣旨贴身放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男人给我写的信，还是陛下写的……” 　　“啊，陛下的字真好看呐！” 　　这家老爷：“……圣旨上面的字不是陛下写的。” 　　这女人怎么想得那么美呢？ 　　陛下怎么可能给她写信？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过生日，买了一斤三文鱼，超级便宜的，广州现切的三文鱼刺身75快钱一斤！还买了大闸蟹，四两公18块钱一只！生蚝六块钱一个，蒜蓉蒸生蚝真的好好吃！九节虾六十块钱一斤，个头很大啦。 　　还吃了蛋糕，幸福西饼24杯装的那个英式下午茶蛋糕，开心！ 第780章 朱厚照做好人（71） 　　◎明武宗欲南下◎ 　　正德六年的这一场地震, 波及范围之广，几乎是涉及到整个河北。 　　霸州那边的官员送来急报, 言房屋倒坍, 死伤多人，请求朝廷赈灾。霸州距离北京大约是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刘六和刘七的家乡就在霸州。更有山东巡抚发来急报, 说山东武定州在十一月十二日发生地震。 　　北京是天子脚下，又是第一时间收到地震警报的地方。京城的受灾程度并不算太严重，可怜的是其他的城池, 房屋倒坍大半, 以霸州受灾最为严重。 　　房子塌了，百姓没有地方住，眼下可是冬天！ 　　冬天是会冻死人的！ 　　萧靖熬了好几个夜晚, 命人加急将砖瓦、木板、木柴等物资送到河北多地。好多年前先帝命京军到京郊采柴薪, 万岁看不上眼先帝的做派，如今他也让军队去干这活儿。先帝爱让军队去建房子，万岁现在也让京军去建房。 　　砍柴好啊，砍柴能烧火，烧火能取暖。建房好啊，京军里头好多人都是盖房能手，能帮百姓把倒坍的房子重新建起来。 　　“我看京营里面好多人, 盖房子比练武杀敌还要娴熟。”萧靖私下跟张嫣说，“先帝这般爱好，他要是去干房地产，早发了。” 　　“帮人建房子怎么能发财呢？”小张睁大眼睛, 她很不理解, 她没有见证过房地产的黄金时代, “以先帝的性格，指不定他把房子盖好，张家的一分。他带着建筑队辛辛苦苦干了一年，顶多混个温饱。” 　　萧靖：“……”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先帝的房地产干得再漂亮，耐不住他是个耙耳朵啊。 　　先帝被张娘娘牢牢管住，家里挣的钱也不知道花哪儿去了。以他这样每年问户部伸手要钱的行为……搞不好先帝这样的人才在后世，如果他贷不到款，连建筑队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不说他了。”萧靖摇了摇头，“这次受灾之大，我想让丰洲滩的人出点力。” 　　准确来说，是丰洲滩的白莲教出点力。 　　丰洲滩在宋辽的时候是一个比较兴旺的地方，但是在明朝，由于北方时常打仗，开始变得渐渐衰落。先帝把河套之地丢了，现在萧靖想要重新捡回来。他派兵驻守河套，军费花费很多，朝廷一时间看不到成效，肯定有些大臣认为万岁在瞎折腾。 　　有些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认为有利可图的事情可以做，无利可图的事情没必要做。 　　万岁喃喃道：“怎么会没必要呢？” 　　“虽然丰洲滩收不上来许多赋税，但是那里能搞畜牧业，还能种植荞麦、小麦和小米。” 　　他以某萧姓教徒的身份开了个头，指示丰洲滩的白莲教徒参与捐款。他在信上是这样说的：“吾到京畿一观，地龙翻身，百姓受苦。无生老母不忍生灵受难，我们应该彼此帮扶……” 　　丰洲滩今年秋天打下来很多粮食，牛羊长得肥美。当地的白莲教徒是很好的劳动力，他们开垦荒地，比当地的蒙古人更擅长种植。根据探子来报，丰洲滩城外的土地种满了荞麦和小米，颗粒饱满，估计能出好多粮食。 　　白莲教根植于佛教，有教化人行善的那一面。丰洲滩有白莲教徒得知地震的惨状，有人愿意捐赠粮食和家畜，帮助受灾群众，萧靖在这部分人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圈。万岁认为这些人好像迷途的羔羊，只要能正确引导过来，他们是能成为一个好人的。 　　另一些人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京师地震，分明是上天示警，皇帝德行有亏！”有狂热分子高呼，“天降大难，白莲出世。推翻昏君，还我乾坤——” 　　“天降大难，白莲出世——” 　　“出——不好啦，朝廷的走狗来啦！” 　　这帮人的嗓子还没有喊哑，很快被锦衣卫的人捉走。皇帝愿意放过一批能改造的教徒，却不想放过想要推翻朝廷的人。 　　“他们既然那么闲，去沙漠边上种梭梭树好了。既改造了自己，又改造了沙漠。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鞑靼把他们捉走了。” 　　万岁下了密旨。 　　== 　　留在丰洲滩的白莲教徒凑集到上千石粮食，送到河北、山东的灾区。地方的百姓们吃到粮食熬的热粥，“丰洲滩”在当地打响了名声。 　　“这是丰洲滩送来的荞麦？瞧着跟麦子不一样！” 　　“荞麦怎么吃啊……” 　　“丰洲滩还送了小米过来？” 　　“丰洲滩的人多好啊！” 　　当然，除了丰洲滩有捐助粮食，京城的夫人们也捐了不少。京城一向富裕，它能拿出来那么多物资，百姓们不觉得奇怪。但是丰洲滩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也能拿出来粮食捐赠，好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民间许多人议论纷纷。 　　“丰洲滩到底是哪儿？” 　　“丰洲滩离我们这儿远吗？” 　　“丰洲滩的人是不是很富裕？” 　　“……我听说啊，丰洲滩是一个土地肥沃的地方。那里的郊外有着大片的麦田，还有草地和牛羊。”有一个穿着袍子的男人说着，“嘿，丰洲滩自古以来就是大明的地盘！丰洲滩那边的河套之地，可是永乐皇帝带兵打下来的！” 　　倒是绝口不提孝宗丢失河套一事。 　　皇帝苦于丰洲滩地多人少，即使多了数千白莲教徒，丰洲滩里面的汉人还是太少了。想要一个城市发展起来，人才是最关键的力量。经他这么一煽动，好多穷人拖家带女地前往丰洲滩，希望能在丰洲滩发财。 　　跟后世人们在美丽国的淘金热差不多。 　　等皇帝处理好地震的灾情，眨眼睛已经是正德七年。他在正德七年混成了白莲教的六品顶行，距离九品的莲台教主只差了三个品阶。教内的高层知道有这么一个萧富贵，为人最是乐善好施。 　　哪儿有灾难，哪儿就有萧富贵组织教徒们捐款。 　　“舅舅分明是想要把白莲教掏空！”张嫣轻笑一声，“也是他们说的救世，分文不出，如何救世？” 　　“我不反对宗教，我喜欢叫人学好。”萧靖说，“但是我不能容忍有人要反对朝廷的治理，整天喊着推翻昏君的统治。” 　　他到底做什么了？为何民间那么多人骂他昏君？ 　　万岁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在正德七年一年里攒了很多钱，又花掉很多钱。他征集许多能工巧匠来造武器，他征收民夫去挖铁矿和铜矿，不断改进冶炼技术，命令全国各口岸配备□□和大炮。这些事情他必定不能跟人详细说明，外头的人瞧着，他们觉得这个皇帝的确荒唐。 　　皇帝他花钱多，他奢靡，昏君！ 　　皇帝他征收好多男人去干活，他残忍，昏君！ 　　萧靖想起两件大事，他犹豫了好几天。他问张嫣：“你说我们去吃哈密瓜好，还是去吃龙眼好？” 　　张嫣：？？？ 　　“正德八年，哈密忠顺王弃城叛入吐鲁番。”他说，“这一年，佛朗基人登陆珠江口岸。” 　　一边在西北，一边在岭南。一边是为了维护明皇朝在西域诸国的控制，另一边则是开眼看世界的机会。 　　张嫣想了想，问：“吐鲁番人大约能拿出来多少兵力？” 　　“顶多一万人。”萧靖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吐鲁番多次骚扰哈密，跟苍蝇差不多。一下子打不死，每隔几年就打一次仗。哈密的忠顺王也是不中用的，自己当王不好吗？居然投靠给吐鲁番，把一城人给卖了。” 　　“派兵重振关西七卫，务必要把哈密卫在内的关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张嫣建议道，“吐鲁番人少，他们敢侵占哈密，不过是仗着山高皇帝远罢了。我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唉，搁在别人身上也许能行。” 　　（关西七卫是朱元璋定下的七个羁縻卫所，嘉靖时被吐鲁番所控。） 　　“啥方法？”萧靖竖起耳朵。 　　小张瞧了他一眼，说：“我听说哈密的姑娘挺漂亮的，若是后宫能出一个哈密的妃子，是不是吐鲁番便不敢大肆进军哈密了？” 　　萧靖：所以这是乾隆爷为什么娶香妃吗？ 　　这哪里是送分题，分明是老婆提出来的送命题啊！ 　　“谁跟你说哈密的姑娘漂亮的？”万岁板着脸，“人家长得什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关西七卫可以有，哈密姑娘没必要进宫。更何况如今哈密多的是蒙古人，祖上从蒙古汗国分出来的，哪里是高鼻梁长睫毛的维吾尔美女……” 　　张嫣：嗯？ 　　原来这个狗男人是嫌弃哈密姑娘不够漂亮！ 　　皇帝下旨增兵哈密等关西七卫，他有钱，这事儿他说了算。他除了要在西北搞事，他还想去南方。他想要亲眼看看世界，佛朗基人走到哪儿了？欧洲发展到如何？他有没有落后于世界？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海岛人有没有过来打劫他的海岸…… 　　他再跟太后提出要长期外出。 　　“朕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有赖母后主事。”他说，“这一次估计要大半年，朕会给母后写信报平安的，母后不必担忧。皇后一向伺候得十分妥帖，有她在身边，朕的衣食住行从来没有操心过。” 　　张太后已经习惯了儿子的作风，孩子小的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了竟然是个不停往外跑的！她问：“皇帝这回要去哪里？” 　　萧靖不敢说自己要跑到岭南那么远，甚至还能去一躺香港。他含含糊糊地说：“之前朕都是去北方行猎，这次朕想去南方，吃点河鲜藕菜什么的。” 　　他这回应该能吃到荔枝龙眼，还能吃到香蕉？ 　　话说明朝的香蕉籽多吗？ 　　作者有话说： 　　佛朗基就是明朝的葡萄牙，正德八年，佛朗基人抵达珠江口岸，同年侵占屯门岛（现代香港一带）。 　　感谢在2021-12-02 23:54:17~2021-12-04 20: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1章 朱厚照做好人（72） 　　◎明武宗看显微镜◎ 　　萧靖带着张嫣一路往南, 这次他们去的路途远，打算好好开眼看世界。他们的团队里不但保镖（锦衣卫）, 有精通医术的大夫。 　　大夫的名字叫做李言闻, 民间草根出身，因治好了荆王妃刘氏的疾病，被推荐成为太医院吏目。万岁偶尔听闻李言闻的事迹, 对其亲自面试。老李医术确实不错，品格吃苦耐劳，关键是老李将来会有一个儿子—— 　　李家的那个孩子应该叫做李时珍。 　　虽然目前李时珍还没有出生, 老李很可能是一个晚婚晚育主义者。 　　萧靖用水头最好、无色透明的琉璃捣鼓了一套显微镜（上一个世界给的奖励图纸, 711章内容）。这个年代没有洋葱可做切片，万岁拿显微镜去看口腔上皮细胞。他教皇后学会显微镜的用法，又让李言闻用显微镜去钻研医术。 　　这可是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李言闻起初是不信, 经过多次试验之后, 他终于肯相信人体和动植物是由那么一个个“细胞”构成的。他用显微镜看过瓜果的纤维，又看过人和动物身上的细胞。众人南下路过一处城池的时候，城里有人传言，说五里远的李家村闹瘟疫。有人说李家村的人身上长了好多水泡，指不定是天花。 　　“就是李家村！李家村的人开始发瘟！” 　　“我听说了，身上都挠破了，说不定是花柳！” 　　“嘶……花柳病啊, 是不是那里的人不检点！” 　　“应该不是花柳，我听说是天花！天花是要死人的！” 　　花柳和天花都是传染病，听着特别可怕。别人都绕着哪儿走，但是萧靖不算太害怕。 　　他总想着普天之下皆是他的子民, 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他的儿子, 当爹的怎么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呢？他能救一个是一个, 就算传统中医诊断不出来，这还不系统呢！ 　　南方的口音和北边差异很大，有时候沟通的艰难程度跟外国人说话差不多。张嫣是压根没听懂，萧靖也不太听得懂。他们在城里雇了一个当地的落魄老秀才作为向导，秀才读过书，会说一点儿官话，又会说当地的土话。 　　“我想去李家村，当年我的姐姐丢失了，后来有人说在这一带看到她。”萧靖撒谎不带眨眼的，“有劳先生领路，帮我说项。” 　　“去李家村？”老秀才本来不太想去，他好心劝道，“那个地方闹病呢，老爷莫要去了。” 　　萧靖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想要找回来姐姐……我给您加钱，可否帮忙带路？我是从京城出来的，听不懂南面说的话，有劳先生帮忙转达……” 　　老秀才看到这人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大块银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花花的银子真好看啊，晃眼得很，拿在手里估计很沉。他的眼睛粘在银子上面移不开，拱手道：“朱老爷一片赤诚，我愿助你寻亲！”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加钱。 　　萧靖给了足足一百两银子，老秀答应跟着他们去李家村。他扮作从北方来的豪商，做派很有“人傻钱多速来”那味儿。他谎称自己要寻亲，既然是要找回“血脉至亲”，他是铁了心要去李家村的。 　　他连夜用棉布赶制了几个口罩，一行人带上口罩，进村。村里的里长看到有陌生的面孔，一边搓着手上的红肿，一边问：“你们是哪里人？从哪里来的？” 　　老秀才有朱老板赞助，他换了一身绸缎衣服，腰杆挺得板直。他上前去说：“我是黄秀才，这次来李家村是帮助朱老爷寻亲。这位朱老爷可是了不得的大富豪，有人说他的姐姐流落到附近的村里。” 　　“我们村里的人都是在这边出生的，没有从外面来的人。”里长的手是越来越痒，他难受得快要翻白眼，“你们若是不信，各家各门去问便是。” 　　老秀才把里长的话转换成官话。萧靖听完，道：“我那个苦命的姐姐到底在哪里，我要亲眼看过才能安心……我听传闻说村里有人闹病，我身边带着一个李大夫，他在京城很有名气的。村里若是有人生病，不妨让李大夫看看，若是这次能治好几个人，也算是我为我的姐姐行善积德。” 　　他这番话说得很圣父了，秀才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把他的话转达出来。 　　里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能治病？要钱吗？” 　　“治病不要钱，我能留下来方子。”萧靖说，“你们按不按方子抓药，我不管。” 　　里长立刻答应了，要把一群人请到屋子里坐。李言闻背着药箱，他特意蓄了胡子，明明三十岁出头人看起来跟四十几岁差不多，十分让人信服。 　　万岁放出话来要重金寻亲，村里好多妇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他心知肚明寻亲是假，每看过一个女人的面相，察觉到对方生病，倒叫人到李言闻那儿看病。 　　“这位婶婶，你肯定不是我的亲姐姐，我姐姐的年岁没那么老。” 　　“我姐的脸蛋白白的，还有一个美人尖。” 　　“都不是，这儿没有我的姐姐。” 　　“这位嫂子是不是身上不好？我带了李大夫过来，你们可以请大夫代为诊治。” 　　某位影帝露出失望的神情，似乎是为找不到姐姐而烦忧。他泪眼汪汪地说：“指不定我姐姐在哪儿受苦呢，我多做善事，希望福气能回馈到我姐姐身上。” 　　不知情的人，指不定以为朱老爷真是一个大善人！ 　　他确实是一个大善人。 　　李家村好多人生病，他们身上发痒，起了针头大小的丘疹。说是村里来了一个不要诊金的大夫，好多人都跑过来看吧。李言闻看过几个人，不动声色地让锦衣卫拿出来干净的坐垫和褥子，他叮嘱万岁不要到处随便坐，最好坐在自家的东西上面。 　　“我觉得是疥疮，绝对不是花柳或者天花。”李言闻说，“疥疮生水泡，有虫，虫子细小不可见。这个东西会传染，白日瘙痒较轻，夜里瘙痒更重，老爷和夫人一定要注意，不要触碰到脏东西。” 　　萧靖心里有了判断，道：“我也觉得像是寄生虫病，疥虫是寄生虫的一种。” 　　李言闻用针挑破患者的患处，在显微镜下面看到成年疥虫。村民不懂什么是显微镜，只觉得这个大夫治病的方法好生新颖！人身上感染的疥虫会引发疥疮，李言闻将疥虫的模样用文字和简画记录下来，这是很宝贵的医学材料！ 　　今日他迈出了一小步，大明医学迈出了一大步。 　　“疥虫虽会传染，但疥疮不难治。”李言闻告诉李家村的村民，“用硫磺洗涤衣裳和被褥，擦洗身体，能够灭杀疥虫。若是疥疮挠破有脓水，加蒲公英、黄柏、连翘和鱼腥草煮汤洗澡，多洗几次，疥疮能消下去。” 　　他开的方子里面药材都不算贵，如果不是太严重的情况，硫磺洗澡能够治疗。有村民到田里挖来蒲公英和鱼腥草给小孩洗澡，孩子洗了一回，吸着鼻子说：“娘，没那么痒了，好舒服哦。” 　　“不痒就好，不痒就好。明日娘再烧水给你洗，不过是费些柴火罢了。” 　　妇人见李大夫开的方子有效，喜极而泣。村里好多人不认字，他们求黄秀才帮他们抄下方子，好到城里去抓药。 　　村里没有硫磺，只有城里才有硫磺卖。 　　硫磺是杀死疥虫的好东西。 　　天知道他们村里的人到外面受人白眼，好多人胡乱泼脏水，说他们是生了脏病。妇人气不过，她从前不敢反驳，因为她身上的皮肤也痒。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染了什么不清不楚的病，不敢说，也不敢到外面请大夫去看。 　　“疥虫引起的疥疮不是什么大病。” 　　“你们的被褥和衣裳要勤洗勤晒，有条件的人家最好将衣服和被子用热水煮烫过。” 　　“最好一天洗一次澡，生病的人不要跟没病的人住在一起，不然没病的人很容易染上疥疮的。” 　　李言闻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他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下来对疥虫的治疗。他有心出书，把自己历年行医的经验都写在上面。 　　“走啦，子郁（李言闻的字）。”萧靖看日头越来越晚，他冲着老李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跟上团队行程。他跟张嫣说起疥疮：“今日多亏有子郁，不然那么多人生病却不知如何治疗，太可怜了。” 　　小张有些惊慌地说：“我觉得我头上有点痒，该不会是今天在村里染上疥虫吧？” 　　萧靖说：“我瞧瞧。” 　　他低头一看，眉头一皱，表情十分凝重，吓得小张不敢说话。他从包里翻出来一块肥皂，一瓶茶籽，递了过去：“你这头发多久没洗了？起码有五六天吧？我看你的头屑多得跟雪花似的，难怪你头痒啊。” 　　小张：“……哦，对哦。” 　　张嫣：仙女怎么可以那么久不洗头呢？ 　　张嫣：出来玩得太开心了，她忘了。 　　张嫣：仙女不洗头的样子怎么可以叫人看到呢？ 　　张嫣：唉，想要连夜逃离大明。 第782章 朱厚照做好人（73） 　　◎明武宗在海边◎ 　　按照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明朝是实行海禁政策的。 　　老朱说过：“片板不得下海。” 　　他说的“板”不是指官方的朝贡贸易，而是禁止民间百姓私人出海。然而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沿岸的百姓不许下海捕鱼？ 　　多造孽啊, 好多人是靠这个来吃饭的！ 　　皇帝说不许百姓出海，但是出海现象屡禁不止。萧靖带着张嫣南下去到珠江入海口，两人穿着便服, 充作是民间夫妻。两人站住一处偏远的码头上面，看到了不少人偷偷开船出海，回来的时候带着肥美的螃蟹和海虾。码头上聚了不少给光着膀子的男人, 专门在那里搬运货物。船家见到有卖家过来, 赶紧把舱里的海鲜送到岸上。 　　山高皇帝远，皇帝说禁海，然而底下的人要吃饭, 胆子大的人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若是官府派人来捉, 他们躲起来便是，等风声一过，想出海的人还是会偷着出海。 　　“膏蟹几钱一斤？”萧靖出声问。 　　万岁学习语言的速度很快，能说两句本地的白话。他看到船家有卖青蟹，见猎心喜，想要买几只品尝。这种螃蟹北方没有，不像大闸蟹能养在湖里, 只有南方的沿海才有。青蟹分公母，母蟹膏多饱满，多被称为膏蟹；而公蟹的肉质肥嫩，则多被称为肉蟹。 　　至于行家说的另一种水蟹, 则是光长壳、肉不饱满的青蟹。水蟹吃起来好像一大汪水, 没肉, 没有人喜欢吃水蟹。 　　“您不是本地人吧？”船家听着萧靖的口音，笑起来有几分憨厚，“我这里做的都是熟客生意，很少跟脸生的做买卖。” 　　“哪里能发财，我就去哪里！”萧靖笑道，“我从北方来的，大家都是做买卖的，为了养家东奔西跑罢了。” 　　“说得也是。”船家颇为赞同地点头。 　　他们这一行的冒着风险出海，在海上居无定所，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他压低着声音说：“膏蟹三分银子一只，不论称，论只。” 　　“这个价格可比得上活鸭。”萧靖微微挑眉，“广州的活鸭也才三分银子一只，一只膏蟹还没有一只鸭子重呢。” 　　船家一脸苦笑：“我们也是挣点辛苦钱，若是我有门路，卖给大官人们能值八分银子一只膏蟹。”海鲜这种东西，向来是卖给有钱人最好。穷人花上同样的价钱，买一只鸭子比膏蟹出肉多得多。 　　“你家捉的蟹大，我全要了。” 　　萧靖瞧着船家的膏蟹大，每一只都有成年男人的手掌那么大，干脆把对方的膏蟹包圆了。他用竹篓提着那么一堆蟹，给钱，正好是该聊上几句的时候。 　　他问：“这个膏蟹怎么吃最好？” 　　船家擦过白花花的银子，眼里止不住是笑意：“蒸着吃，炒着吃，都行。把膏蟹洗干净，斩件，和米饭一起焖很香……” 　　萧靖佯装好奇，问：“我听人说满剌加最多膏蟹，一只能有好几斤重，你们能去到那么远吗？” 　　船家的脸色大变：“如今去不得满剌加，那里被鬼佬霸了，土皇帝被赶跑了！鬼佬很凶的，会杀人的！” 　　“鬼佬”是白话当中对于洋人的称呼。 　　满剌加，是马六甲的另一个译音。明朝的满剌加是一个太平洋岛国，位于马六甲海峡一带。永乐时期的满剌加对大明朝贡，愿为属国。明成祖朱棣在的时候，满剌加国王曾带着妃嫔和大臣们到大明朝贡，当时满剌加人蹭的是郑和下西洋的船队。成祖皇帝很看重满剌加，暹罗欲入侵满剌加，朱棣一封圣旨骂过去暹罗，随即暹罗退兵。 　　然而到了正德皇帝这一代人，大明和满剌加之间的外交活动很少了。 　　满剌加已经被灭国，明朝这个宗主国居然没有得到消息！ 　　也许有南方沿海的大臣知道一二，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朱厚照。起码在这个时间点，萧靖本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在原身的记忆当中，直到正德十五年，朱厚照才得知满剌加的大臣求救。 　　艹！ 　　“满剌加是什么时候没的？”萧靖问。 　　“满剌加被鬼佬霸了好久，可能有一两年吧……”船家挠了挠脑袋，“反正我们好久不往那边去了。” 　　萧靖的心里一沉，如今是正德八年，岂不是在正德六年的时候满剌加已经被灭国？佛朗基人霸占了马六甲海峡，这些人野心很大，肯定会觊觎明朝。 　　“你见过鬼佬吗？”万岁装出来一脸懵逼的样子，“鬼佬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说别人是鬼？” 　　船家心有余悸的说：“我有一次远远见过鬼佬的船，很大，比我们捉鱼的船大好多倍！鬼佬的眼睛不是黑色的，他们的头发也不是黑色的。鬼佬头发是卷的……反正鬼佬长得跟我们很不一样，跟鬼似的，很好认的！” 　　“嗯，谢谢你啊。” 　　萧靖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提着一篓螃蟹离开了。 　　== 　　萧靖和张嫣暂时住在广东香山，万岁以镇国大将军朱寿的身份住下的。香山位于珠江口，再往下出海是零丁洋，对面就是屯门岛。 　　历史上的佛朗基人应该是从这里登陆中国的。 　　日落的时候，萧靖吃着膏蟹焗饭，米饭沾满了蟹肉的鲜甜，他捧着一个小砂锅能自己吃一锅。他在焗饭里加了泡发香菇、生蚝和扇贝，佐以葱头姜丝去腥，入口是满嘴大海的味道，这是在明朝的北京绝对买不到的享受。 　　万岁面朝大海，有感而发：“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有得吃还叹气？”张嫣看不下去，一把抢过他剥好的蟹钳，“佛朗基人算哪根葱？他们若是敢来搞事，一枪子打死！不就是两条手臂两条腿嘛，佛朗基人也没有三头六臂！” 　　皇后娘娘的性格真彪悍啊！ 　　什么害怕，娘娘压根没有怕的。小张最近沉迷赶海，带头违反太//祖爷定下来的规矩，天天拿着网兜想去海边捉鱼虾和螃蟹。可惜她打鱼水平太差，每次顶多捞个海带，捡个海螺什么的。她看着深水处的大鱼咽口水，苦于没有点亮捉鱼技能点，她想要研究出来射击的鱼枪，一射一个准的那种。 　　她问：“舅舅能不能帮我做一个鱼枪？” 　　“我试试。”萧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佛朗基人，等见着再说。 　　这么一等，二人等到气温渐渐升高，热得吃冰镇荔枝的时候。 　　佛朗基人驾着上百英尺的大船而来，目测船舱有上下两层，船上装备了小型火炮。他们穿越过马六甲海峡，前往东方的唯一目的是—— 　　黄金。 　　“马可波罗传言，在这个东方的国度，皇帝的宫殿是用黄金做的，地上铺的不是石板，是黄金，皇宫的窗沿同样是黄金。” 　　长着一头卷发的拉斐尔这样想到，他的眼里闪过光芒。从前的人们只当是那个愚蠢的意大利人在吹嘘，万一马可波罗说的是真的呢？ 　　拉斐尔是一个探险家，他接受阿方索总督的任命，前来探索东方的国家。阿方索总督希望拉斐尔能够和东方的国家建立贸易往来，这个传说中的国家盛产昂贵的丝绸、茶叶和瓷器。 　　这个佛朗基人看着渐渐清晰的海岸线，兴奋地说：“这是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 　　大船在慢慢往珠江口的方向行驶，很快被海岸线上侦察的士兵发现了。香山的兵卒受朝廷派来的“镇国大将军”调令，日日在海边巡逻，这本来是一个很枯燥的工作。正当大家不耐烦的时候，有一个眼尖地大喊：“有船，有船来了！” 　　紧接着是一个小队长大喊：“布阵，布阵——戒备——” 　　一排排火炮被推上岸边，几十个黑洞似的炮口对准了远处的大船，随时准备好发射。拉斐尔先是看到岸上有一排“大石头”，他定睛一看，大叫一声—— 　　“哦，我的上帝啊！哦，这个国家居然有火炮！” 　　“哦，上帝没告诉我，这个东方之国比满剌加危险多了！” 　　等萧靖收到消息，前往海边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洋人被士兵们团团围着，空气中那个弥漫着火药的味道。这个洋人提着一只竹筐，里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那个人用佛朗基语喊着：“总督派我过来做生意的！这是总督最喜欢的芒果！” 　　那个洋人接着大喊：“你们知道什么是芒果吗？芒果，吃的，甜的！我这里还有象牙和犀牛角，很值钱的！” 　　某位镇国大将军忍不住撇了撇嘴，芒果而已，当谁没吃过呢？什么象牙和犀牛角？他热爱保护动物事业，不需要！ 　　他穿着整齐的盔甲，背着火//枪骑在马背上。他用枪口对准从船上下来的佛朗基人，命令士兵对佛朗基人带过来的“货物”进行搜查。 　　拉斐尔没想到自己一下船会被那么多大炮围着，又被人拿枪指着。他绝望地喊着：“哦，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这样做是不绅士的！” 　　“哦，狗屎，谁说东方的国家是礼仪之邦呢？他们是我见过最野蛮的一群人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明太祖实录》卷159:严交通外藩之禁”，堵绝了沿海地区人民的正常谋生之路。如“信国公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城池，禁民入海捕鱼。 　　关于明朝和满剌加的关系，永乐皇帝斥责暹罗，维护满剌加的主权。有引用《明史》：“诉暹罗见侵状。帝为赐敕谕暹罗，暹罗乃奉诏。” 　　这个时间点，葡属印度殖民地总督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已经占据了马六甲和印度部分地区。拉斐尔是被阿方索派到中国的探险家。有一种芒果原产印度，叫做阿方索芒果，据说是这位阿方索总督命名的，可能他很爱吃芒果吧？ 　　今天双更失败……明天努力双更。我历史不好，今天查资料查了很久，且荣我的脑子再想想。今天去逛沃尔玛超市，买的柿饼说是“开袋即食”，结果涩嘴，用热水洗过还是特别涩，完全没办法吃。我联系客服，客服说是要去店里才能退，好麻烦，我希望沃尔玛能有线上退款功能。 第783章 朱厚照做好人（74） 　　◎明武宗问哥伦布◎ 　　拉斐尔觉得很委屈。 　　他和船员们所带的行李和货物全部被明国的士兵翻出来, 弄得乱糟糟的。还有他被关押到一个屋子，有人说是他们检查身体, 先是摸他们的手, 然后是盯着他们的脸，又看了舌头，最后是被赶去洗澡。 　　“这些佛朗基人身上太臭了, 他们多久没洗澡了？” 　　“味儿重得跟狐狸似的。” 　　学医的李言闻戴着口罩，他是第一次见到佛朗基人。他跟在万岁的身边，万岁让他检查佛朗基人有没有携带病气, 才好放他们进入大明境内。他第一次看到棕黄头发蓝眼睛的人。这些人从海的那一边来的, 长相跟汉人或者蒙古人很不一样，难怪本地的船家说这些人是鬼佬。 　　“我怕他们身上有病毒细菌什么的，海外病毒传过来, 不好治啊。”萧靖说, “还有他们携带入境的东西里面，我怕会藏了什么昆虫或者植物的种子，生物入侵的问题太难搞了。” 　　别人不理解萧靖的做法，拉斐尔认为明人是在侮辱他们。对于中世纪的欧洲人而言，很多人认为不洗澡能够预防疾病，许多贵族们一年洗澡的次数一个巴掌绝对能数得过来。 　　拉斐尔喊得声嘶力竭：“哦，你们这群野蛮人, 你们不能命令我们这样做！” 　　这个佛朗基人想要反抗，被举着枪的人一把按在澡池子里头。热水漫过他的肩膀，李言闻目不转睛地盯着佛朗基人的身体，心想这些海外的人的眉眼和毛发跟他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总体而言大差不差。 　　都是人嘛。 　　李言闻甚至想要取佛朗基人的细胞看一看, 看他们和明人有何区别。 　　“这是大明的礼仪。”萧靖板着脸, 他能说基本的佛朗基语（朱厚照原身会的），“大明是礼仪之邦，我们这里不欢迎脏兮兮的人。大臣们每次拜见皇帝的时候，他们不仅要熏香，还要沐浴更衣。你们这些外乡人到了大明，必须要洗澡！” 　　拉斐尔愤怒地转过头来：“你是谁？你会说我们的话？我要见你的长官！” 　　“我就是长官。”萧靖露出得瑟的表情，“我是皇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哦，换成在你们的国家，起码是公爵这样的地位。”他这还是往低地说，要是让人知道他是大明皇帝，岂不是要吓死人？ 　　要说镇国大将军是什么官职，佛朗基人听不懂。但是一讲到公爵，拉斐尔听懂了。 　　比如在印度和马六甲海峡立下赫赫战功的阿方索总督，总督大人被佛朗基皇室授予公爵的贵族头衔。眼前这个人自称是东方的“公爵”，他岂不是跟阿方索总督一样厉害？ 　　拉斐尔第一次体会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受，尽 　　管他此时根本不懂得这个中国谚语。 　　“我洗了澡，你们能放我出去吗？”拉斐尔把整个人泡进去热水里面，他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我是带着友好的目的来的，佛朗基人希望能和大明做生意。” 　　萧靖沉着脸说：“然而你们的战舰上面的火炮告诉我，你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你们会用炮火轰炸别人的海岸，把血肉炸得横飞。如果你们都是好人，那么谁能告诉我，满剌加的国王去哪里了？他是去见上帝了吗？” 　　拉斐尔哑口无言。 　　阿方索总督指挥佛朗基人的战舰，他们仗着有热武器，攻占了满剌加这一个岛国。满剌加国王的积蓄和珠宝全部被佛朗基人抢走，甚至连国王本人沦落到流亡海外，不知道躲在哪个太平洋小岛上面。 　　“我只是一个探险家。”拉斐尔说得很没有底气，“我不知道那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萧靖挑眉：“哦，原来你是一个探险家，那么你一定知道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事情吧。哥伦布可不是一个善良的探险家，他提出将印第安人当作奴隶运回去欧洲。如果你能够把你所知道的全部真实消息告诉我，我会考虑能否允许你的船队在大明进行贸易。” 　　== 　　拉斐尔不单是洗了个澡，他感受的是一整套复杂的搓澡。等他洗完澡，裹上明朝人的袍子出来的时候，他回头看着浴室里的泥，身上仿佛轻了两斤。他特别爱惜地摸着自己身上的袍子，这是明国的“朱公爵”给他的衣裳，说不要钱，布料透出香料的气味。 　　好像是丝绸的料子？一看一闻就知道特别贵！ 　　他赚大了！ 　　好多年之后，这位冒险家在自己的游记中写到：“……在东方有一个神器的大明国，明国人认为洁净的身体是社交礼仪的重要一部分。每逢他们出门、交谈事情的时候，明国人喜欢花上半天的时间去洗澡，洗澡花费的时间和频率与南北地域相关。” 　　白种人的肤色本来就白，他的脖子和手被搓得红红的。 　　拉斐尔对于眼前这位“朱公爵”知道哥伦布，感到十分惊奇。哥伦比发现新大陆的消息在欧洲已经传遍了，好多欧洲人踏上了美洲大陆的那片土地，企图寻找到黄金和珠宝。 　　但是这个消息一直没有传到东方。 　　拉斐尔想不明白，为什么“朱公爵”会说他们的语言，“朱公爵”居然知道哥伦布的事情—— 　　有些事情，既然想不明白，不要深挖下去就好啦。 　　“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是名字，哥伦布是姓氏）的妻子是我的表姐菲丽帕，所以我比别人能知道更多关于新大陆的消息。” 　　这个佛朗基人学着萧靖的样子，伸手拿起面前精美的瓷器茶具。他的眼前一亮，这样漂亮的青花纹瓷器如果能运送到欧洲，应该会成为贵族们追捧的奢侈品。 　　青花瓷太漂亮了！ 　　萧靖喝着今年的新茶，听着这个拉斐尔讲述哥伦布的事迹。拉斐尔对青花瓷茶盏爱不释手，说：“克里斯托弗本来是想去寻找日本岛的，却航行到了新大陆。克里斯托弗说岛上面的人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不像佛朗基人或者西班牙人，大概跟大明国的人有点像？哦，我绝对没有侮辱大明国的意思，那些岛民比大明国贫穷多了，他们可不会穿着丝绸衣服，岛上也没有黄金。” 　　“新大陆上面有很多新奇的作物吧？”萧靖问，“印第安人是不是给你们送来了填饱肚子的植物？” 　　“印第安人？哦，那是因为克里斯托弗以为自己去到印度了。”拉斐尔脸色露出诙谐的表情，“克里斯托弗先是以为自己去到日本，后来以为自己去到印度。他到了古巴，以为那里是大明国最贫穷的地方。他在那一片土地上没有找到文明，这和他预想的差远了。他原先是想要来到大明国寻宝，就是您脚下的这个国家。” 　　“幸亏哥伦布没来到大明。”萧靖的神色淡淡的，“他要是敢把明人掳走，够他在大明死个几千次的。大明的法律特别严格，死法多种多样，我相信他不会愿意尝试的。” 　　（哥伦布曾提议西班牙女王，把印第安人抓到欧洲当奴隶，但是西班牙女王没有同意他的建议。） 　　拉斐尔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额，这个……”出于道德层面和人道主义，哥伦布的想法确实不对，但是好多人会像他那样做。欧洲的航海时代一直都是血淋淋的，只不过很多人只看到了黄金，没看到金子上沾染的血迹罢了。 　　佛朗基人转移话题：“不说这个，印第安人确实手里拿着好几样欧洲没有的作物。比如植物黄金，烟草，烟草能够让人保持充沛的体力，抽烟在欧洲是一种十分昂贵的爱好。朱公爵，我认为您可能需要尝试一下烟草的效果？” 　　“我不抽烟。”萧靖拒绝得很干脆，“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拉斐尔：“……” 　　这话题还怎么聊下去？ 　　拉斐尔咽下这口气，直接问：“那您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想要得到玉米、马铃薯和甘薯的种子。”萧靖开门见山地说，“我还想要得到一种红色的果子，狼桃。我想如果我把狼桃献给皇帝，皇帝应该会很高兴看到这样具有观赏性的植物。” 　　拉斐尔附和道：“是的，狼桃虽然有毒，但确实美丽。至于您说的玉米、马铃薯和甘薯，我能够想办法弄过来大明。” 　　这个可怜的探险家以为光凭这几种植物的种子，足以为他敲开大明的国门。 　　萧靖轻笑一声，道：“我想要见到你们国王的书信和使者，单凭你一个人说话，能算得了什么呢？还有你们佛朗基人来大明做生意的关税，别忘了纳税，那是每一个外来者应尽的义务。你们的船队不得贩卖违禁物品，不然你们会到牢房享受美好的下半辈子。” 　　“若是你们在大明违法了律例，大明的朝廷和官员有权对你们进行审问和判决。当然，如果你们是好人，我相信上帝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为了纪念我们私人关系的结交，我允许你和你的同伴在广东一带停留三日，采购淡水和食物，以及一些当地的特产。三日之后，你们的船队必须离开珠江口，不然我可拿不准我的大炮和枪口会不会走火，对准你们每一个人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确实有拉斐尔这个人，他的表姐（妹）嫁给了哥伦布。 　　这个时间点，哥伦布已经发现新大陆了。 　　日六失败，我有点卡文，目前欠大家一章。感谢在2021-12-07 22:31:16~2021-12-08 23: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钦原 30瓶；靖靖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4章 朱厚照做好人（75） 　　◎明武宗看修船◎ 　　拉斐尔以为自己获得了某位大明国公爵的塑料友谊。 　　他在自己的游记中写到：“哦, 朱公爵是一个年轻且富有魅力的男人，他长得很英俊, 更可贵的是他十分富有。他拥有军队的指挥权力, 地方的官员对他很恭敬。公爵夫人张美丽是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子，只可惜她年纪太小，我猜测她可能只有十一二岁。由此可见大明国的人很早结婚, 哦，这个习俗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光看脸，很多外国人真的没有办法准确判断东方人的年龄。 　　比如拉斐尔看到张嫣的时候, 他以为她的年纪很小, 其实今年小张十七岁了。 　　佛朗基人的货物当中居然有一箱全新的珠宝和贵族衣服，拉斐尔将这些作为礼物，送给“朱公爵”的夫人。关起门来的时候, 万岁和娘娘偷偷试穿欧洲人的服饰。 　　欧洲那边是不是搞文艺复兴？ 　　文艺复兴时期的衣服多新奇啊！ 　　张嫣穿上华丽的法式长裙, 带着宝石胸针，胸口是开的有点低的大方领，她不停地拿手挡住。她的身形纤细，穿上欧洲胸衣之后显得腰更细了。她翻出来一个白色的罩子，纳闷道：“这件是怎么穿的？帽子吗？太大一些了。” 　　还是萧靖有点见识：“我看像是裙撑……塞在裙子里头的。可能显得裙子好大，行动不便，看起来更富贵一些。穷人喜欢穿得利索, 反倒有钱人爱讲究折腾。” 　　他拿起一套男装，露出嫌弃的表情。十六世纪的欧洲男人穿的什么紧身裤啊，有点像丝袜，又像是秋裤外穿！男装里面有红的白的紫的黑的好多条紧身裤……要是他穿了, 他觉得是社会性死亡现场。 　　后世没有哪个精神小伙愿意在大街上穿那么闪耀的丝袜吧？ 　　搁在家里女朋友都不愿意这样穿啊！ 　　萧靖瞧着这样的裤子, 着实不乐意穿在自己的身上。他掏出来一顶巨大的黄毛假发, 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没有戴到自己的头上。他翻出来一个小布袋子，表面有大片的绣花，镶嵌了大颗的蓝宝石。 　　万岁露出尴尬的表情。 　　“这是欧洲人的荷包吗？”张嫣终于穿好裙撑，她探过头来，“看着绣工有点粗糙，但还挺有异国风情的。” 　　“这不是荷包。”萧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个叫做科多佩斯。” 　　科多佩斯是一种男性饰品，小布袋里面用棉花填充，最大的可能做到婴儿脑袋那么大。使用方法比较奇葩，大约是挂在男性的两腿之间，显得某个部位十分膨胀可观。 　　“这叫啥？” 　　“装模做样还是自欺欺人？” 　　万岁不是很理解欧洲人的审美，他尴尬症都要犯了。 　　他见媳妇对欧洲人的长裙很感兴趣，道：“等回宫之后，让绣娘做上十几身。我觉得宫里的手艺比外头强多了，要论刺绣和花样，咱们的是行家。” 　　“在公开场合上穿吗？”张嫣抬起头问，以明朝人的审美，这样露胸脯的女装太那啥了。 　　萧靖不觉得西式小裙子那啥的，这样的女裙在后世很常见。他说：“学点别人的东西没坏处，你是皇后，皇后推崇西学，底下不知道多少人会跟着学。一来二去 ，我们跟欧洲不会脱节。” 　　== 　　拉斐尔得了三日时间上岸采买，他花了半日时间买足淡水和食物，打算有剩下两天半时间去考察大明国的广东沿海。 　　他有幸得到“朱公爵”和公爵夫人的陪（监）同（视）。 　　他以为广东一带是“朱公爵”的封地，这个想法对，也不全对。 　　“哦，公爵大人，您的封地真大，你真是一个富有的男人！”拉斐尔夸赞道，“如果您在欧洲，您的财富和地位会让数万少女倾倒。”若不算佛朗基在海外的殖民地，佛朗基在欧洲的本土面积好像还没有一个广东大。 　　这个佛朗基人认为朱公爵很有钱。 　　“洒洒水啦。”萧靖的脸上露出毫不在乎的笑容，“我这样的人在大明有很多，公爵之上还有亲王，有皇帝。” 　　拉斐尔存心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信息，萧靖同样一直在套话。关于欧洲的发展，明朝知道的太少了。 　　拉斐尔的船队停靠在珠江口，这个地理位置距离北京很远，这决定他们不可能得到关于明朝的最准确消息。拉斐尔在广东买了许多茶叶，喝茶的习惯由阿拉伯人从亚洲传到欧洲。茶叶在欧洲价格高昂，喝茶是一种很奢侈且小众的爱好。 　　茶价高昂，所以并不是所有欧洲人都接触过茶叶。 　　拉斐尔听到广东人说的茶，在游记中写下“cha”这一个词汇。他想要购买一株茶树和参观茶叶制作，被萧靖拒绝了。他还想要参观丝绸制作，同样遭到拒绝。 　　“茶树很娇贵的，你们养不活的。”万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比如你在广东买的茶树，挪到佛朗基肯定活不了……什么？你想看人缫丝啊？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去盯着妇女们工作呢！你这是流氓，是不道德的！” 　　他是傻了才把种子和技术流传出去！ 　　回头的时候，萧靖小声跟张嫣说话：“茶树种植、炒茶制茶的技术必须严格控制在大明国内。还有养蚕缫丝、缂丝甚至陶瓷技术同样不能外传。我还指着茶叶、丝绸和瓷器能够换点白银外汇呢，叫别人都学会了，我们吃屁啊！” 　　“不给他们学。”张嫣认同地点头。 　　拉斐尔很喜欢瓷器，东方的瓷器在欧洲很受欢迎。他在广东买民窑的瓷器，许多瓷器底下写着四个字—— 　　长命富贵、天下太平。 　　他看着方块字两眼一抹黑，虚心地请教：“公爵大人，请问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呢？” 　　“哦，这些字的意思都很好。”萧靖竖起大拇指，“比如这个，是说你活得很久、很有钱的意思。而那一个碗底的天下太平，指的是没有战争。” 　　拉斐尔抿了抿嘴，他没买“天下天平”的款，反而选中了“长命富贵”。这几年欧洲不断扩张，打仗殖民能搞来黄金，哪个国王会不乐意发动战争呢？国王还嫌派出去的舰队不够多呢！ 　　倒是“活得久、有钱”是上至国王、下到贫民百姓都希望实现的愿望。 　　拉斐尔问萧靖：“公爵大人，请问大明国的人不想打仗吗？” 　　“我们希望太平，但是我们不怕事。”萧靖意有所指，“若是有敌人来犯，大明的武器和勇敢的军队，可不是吃素的。” 　　“吃素？”拉斐尔没听懂。 　　萧靖忽悠他：“士兵们每天吃肉训练，他们很能打，一刀能砍掉敌人的脑袋！” 　　拉斐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很好，脑袋还在。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朱公爵的敌人。 　　三日的停留时间很快就过了，拉斐尔不是很想走，大明国太大了，他想要考察的资料还不够全。他想出来一个借口：“我的船帆需要修补，没办法出海航行。我想请问能借给我们一块地盘吗？我不会打扰大明国的，我在对面的屯门岛上面修船就行。” 　　“想留下来修船啊？” 　　萧靖冷笑一声，佛朗基人就是借口多。现在说修船，过段时间又说晒货物，澳门是不是这样被他们霸占去的？ 　　“修船好啊！我支持你们修船！” 　　万岁找来一帮工匠，指挥他们登上佛朗基人的舰船，叮嘱他们务必要攻克对方航海船的核心技术。佛朗基人能在这个年代建立那么多海外殖民地，他们的船起码要牢固、配备的火力足够强，胜过大明的普通船只。 　　至于一群佛朗基人被困在屯门岛上面，食物供给必须向大明政府购买。 　　没钱买？拿船来抵债吧！ 　　拉斐尔捂着心口，他看到一群大明国人跑到船的甲板上面，他们一阵敲敲打打，看着什么都想要拆下来学习仿造。领头的匠官汇报：“大人，我看他们的火炮沾了水，要拆开晒晒才能修好！” 　　“修吧。”萧靖大手一挥，“我们怎么能让国际友人为难呢？你们赶紧帮他们把火炮从船上面拆下来，修好再给人家还回去。” 　　“是！”匠官领命而去。 　　拉斐尔想要阻止，大声喊道：“我们的火炮没有坏，不需要修理——” 　　“不，它们坏了，是你看不出而已。”萧靖抱着长长的枪杆子，语气不乏威胁的意味，“拉斐尔，你是一个探险家，工匠的东西不是你该懂的。还有你们的炮弹也受潮了，我看很有必要卸下来，重修修好再放回去。” 　　“东西嘛，新的总会变旧，好的变坏。你回去告诉你们总督，东西坏了该不该修？得亏你们还没有出海，不然到了海上，船坏了，火炮坏了，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拉斐尔听懂了他的意思，不敢再阻拦。他只不过是一个探险家，他不是政治家和军事家，有些事情阿方索总督可以做到，他做不到。 　　至于万岁有没有这么好心，帮人修理船只和炮弹？ 　　天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忘了更新……我这个傻子。 　　欠一章。感谢在2021-12-08 23:10:33~2021-12-10 00: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5章 朱厚照做好人（76） 　　◎明武宗想买艺术品◎ 　　萧靖让工匠们学会佛朗基人造船的技术, 他回去京城走的是水路。 　　去的时候，万岁走的是陆路, 回去的时候, 万岁和娘娘坐着大船，船队行走了半个月，终于在天津下船。他们从天津改走陆路, 坐马车回到北京。 　　“坐了那么久的船，终于上岸了。” 　　萧靖靠在马车车厢里面，盘算着还有多少距离回宫, 脸都是白的。原身朱厚照坐过许多小船, 没想到这副身体却晕大船！海上的风浪大，皇帝站住甲板上，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壮阔的风景。 　　他在船上几乎天天吐, 吐得比怀着孩子的孕妇还要惨。嘴里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平白瘦了好几斤。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样的体验多难得啊。”张嫣给他塞了一枚话梅开胃，一边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她的语气活泼极了，“我倒是觉得出海很好玩，坐船也好玩，难怪隋炀帝喜欢坐着大船去南方。” 　　萧靖：“……” 　　老婆居然想向隋炀帝看齐？她这出海的爱好很费钱啊！ 　　小张不晕船, 她当然觉得很好玩。她喜欢戴着遮阳帽，在甲板上玩海钓。得亏她生活在封建统治阶级家庭，萧靖看着她从沉迷赶海升级到沉迷海钓的样子，突然想到后世一个梗—— 　　淡水毁一生, 海钓穷三代。 　　玩钓鱼, 尤其是玩海钓的特别费钱！ 　　皇后娘娘用虾子和新鲜的小鱼作诱饵, 经常能钓上来贪吃的大鱼。她变着法子吃海鲜，鱼汤、烤鱼、炸鱼、红烧鱼全部被做出来。萧靖经常会想着，佛朗基人什么时候把马铃薯给他送过来？ 　　炸鱼和薯条才是绝配嘛！ 　　除了吃鱼，海里的能吃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 　　“爆炒皮皮虾、辣炒花盖蟹、蒜蓉扇贝、清蒸石斑鱼、凉拌海带丝……” 　　张嫣掰着手指数着各样海鲜美食，回味无穷。她有些惋惜，海水鱼不好养，她在靠海的天津还能吃到丰盛的海鲜，在北京吃的海水鱼没有天津的新鲜。 　　“嫣儿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天津玩啦。”萧靖含着梅子，晕船带来的恶心劲儿散去大半，“我想在天津卫增建海军和炮台，三年内各个沿海城市的海军必须建起来。” 　　张嫣拍了拍他的肩膀，狐疑道：“只为了吃一口海鲜，大可不必。” 　　萧靖差点翻了一个白眼：“唉。” 　　她真的好自信哦。 　　万岁想着，他将会推翻老祖宗制定下来的政策，开放沿海。他务必利用这几年尽快筹备海军，除了海军，海关和外贸人才一样紧缺。他想要培训一些通晓洋文、洋话的人，促进海外商业发展。 　　他还想许多大船。 　　成祖能派郑和下西洋，扬我国威。如今万岁对于给番邦小国赏赐贡品没啥兴趣，他倒是可以送年轻人到外面留学，顺带搞一波文化输出。 　　他摸了摸脑袋：“嘶……达芬奇是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好像达芬奇正活着呢！” 　　他大胆畅想：“我要是能在欧洲搞几张达芬奇真迹，不，几张哪里够啊。都说大画家没死的时候画不值钱，估计现在达芬奇卖的画不贵，怎么着我也得搞上几十张！” 　　“运气好的话，指不定咱们能买到《蒙娜丽莎》？” 　　“买不到《蒙娜丽莎》，买个《最后的晚餐》也不错啊！” 　　== 　　且说拉斐尔在屯门逗留了一个多月，才得以返回马六甲。他惊喜地发现中国的茶叶能够治疗一种远航怪病。 　　在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比较少得这种病，而长期航海的船员很容易换上病症。患病的船员会牙龈出血，皮肤上出现淤血，最后痛苦地死去。对于进入大航海时代的欧洲人而言，这种可怕的疾病是所有船员的噩梦。比如发现美洲大陆的哥伦布，比如环游地球的麦哲伦，这些大航海家的船队当中，患上“航海怪病”的人数甚至超过一半。 　　目前欧洲尚未找到治疗这种疾病的办法。 　　拉斐尔喝着甘甜的茶水，他发现自己多喝茶之后，牙龈肿痛的现象消失了。他让卧床不起的水手饮用茶水，他们皮肤下面的淤血竟然减退不少。 　　“哦，这是上帝的恩赐！” 　　拉斐尔捧着心爱的瓷器茶具，眼中落下激动的泪水。他忍着肉疼，让患上航海怪病的船员继续饮用茶水，等回到马六甲的时候，原本只能卧床的船员居然能站起来走动！ 　　这是一个天大的发现！ 　　拉斐尔把茶叶看得跟黄金一样重视，他将这个大发现亲自告诉阿方索总督：“总督，我发现这个大明国的茶叶能治航海怪病，我喝了茶叶泡水之火，牙齿没生病。有生病严重的船员喝过茶水，他们的病好得特别快……” 　　阿方索总督虎目一睁：“是来自东方的神奇茶水吗？是那个哥伦布想要去，却没找到的国家吗？” 　　“是的，马克波罗讲的东方古国，应该是大明国。”拉斐尔递上自己搜集到的资料，“大明国的人爱喝茶，有钱人喜欢喝茶，穷人也喜欢喝茶。我发现茶叶能治疗航海怪病，如果我们能把茶叶卖到欧洲，这会比黄金更加值钱！” 　　欧洲如今正处于航海时代，只要人们出海，谁会不乐意买些茶叶呢？ 　　阿方索总督皱起眉头：“拉斐尔，这样好的东西，你没有买来茶树的种子吗？” 　　“总督，我没能买到茶树，大明国人看管得太严了。”拉斐尔躬身道，“而且茶叶刚摘下来不能喝，要经过处理才能变成茶叶。” 　　他从行李箱里面捧出来一个白瓷茶叶罐，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倒在碟子里头。阿方索总督看到干燥的茶叶，心想：不像是直接晒干的，倒像是处理过的药。 　　东方人的药在欧洲贵族当中有一定市场，阿拉伯人会把这些“药”贩卖到欧洲，描绘“药”的种种神奇之处。 　　“茶叶是药。”阿方索总督肯定地说，“拉斐尔，你要争取学来茶叶的制作方法。” 　　“是。”拉斐尔嘴上应着，心想大明国的人防他跟防贼似的，他哪里能容易学到茶叶的制作方法啊。 　　这个佛朗基人把倒出来的茶叶用滚水冲泡，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给总督倒了一杯。他泡茶的功夫不到家，好好的红茶泡得时间过长，味道变得有些苦涩。阿方索不太喝得惯茶水的味道，他往红茶里面放了好多糖。 　　总督这样新颖的喝法，看得拉斐尔眼皮子一跳！ 　　拉斐尔：在大明国没有人这样喝茶的。 　　拉斐尔：我要不要跟总督讲解茶水的正确喝法呢？ 　　拉斐尔：算了，我不要跟总督说了，指不定人家就爱喝甜的？ 　　阿方索总督爱吃甜甜的芒果，推理可得，他很可能爱喝加糖的红茶。加糖以后，红茶入口微烫发甜，茶水的滋味让他很放松。他点燃了烟斗，吞云吐雾的时候姿态十分惬意。 　　“拉斐尔，你这次出海干得很棒。”总督在烟雾中说，“你在大明国的贸易顺利吗？大明国可以成为我们佛朗基的殖民地吗？” 　　拉斐尔心里一颤，他知道大明国的“朱公爵”不是好糊弄的人。大明国有大炮和□□，比满剌加那样的小岛国强大太多。他很认真地说：“大明国希望能得到国王的书信，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大明国的人很多，地很大，光是一个公爵的封地，跟佛朗基在欧洲的领土差不多大。” 　　“大明国居然有那么大！”阿方索总督放下烟斗，他思索着通过殖民来控制大明国，是行不通的。 　　“对了，大明国那边除了想要国王的官方书信，还想要得到玉米、甘薯和马铃薯的种子。他们的公爵说了，没有这几样东西，不会开放港口和我们做生意。”拉斐尔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大明国的公爵居然知道哥伦布，还知道印第安人！” 　　阿方索总督皱起眉头，在他看来，指不定有人比他们更早去到大明国，所以把哥伦布的消息带了过去。 　　是那些可恶的西班牙人吗？ 　　目前欧洲靠着海外殖民地发家的两个国家，一个是佛朗基，一个是西班牙。阿方索带着佛朗基人占据了马六甲，他自以为扼住了海外贸易的咽喉，谁知道有人比他们更早去到大明国？ 　　竞争的心态使他紧张起来，做生意跟打仗差不多，讲求的是一个快。跑得快的人吃肉，跑得慢的估计连屎都吃不上。 　　这位总督打死都想不到，明朝人之所以知道哥伦布，是因为有萧靖这一个开挂的。 　　“我会向伟大的曼努埃尔一世国王写信，向国王告知大明国的情况。”阿方索总督做好决定，“我记得我们在印度有种植玉米、马铃薯和甘薯。大明国的人想要，我们可以卖些给他们。大明国的人有钱，我们开价应该开得更高一些。” 　　拉斐尔一边听着总督说话，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盘算着自己买到的“长命富贵”瓷器，哦，东方的瓷器是如此的漂亮。他如果能够把这些瓷器顺利带到欧洲，估计能换来许多财富。 　　谁不想暴富呢？ 　　玩航海的都想要暴富！ 　　拉斐尔主动提出：“总督，我愿意替您回去佛朗基，把信亲手交到国王的手里！我保证，我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让船队继续去到大明国寻宝。”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时间同样是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没死，米开朗基罗还没死。 　　我突然想到男主要是真买到《蒙娜丽莎》，他天天挂在床头看，张嫣估计觉得他有毛病。还有米开朗基罗的代表作《大卫》已经雕刻出来了，万岁要是将这类型的雕塑摆在皇宫里头，估计大家都觉得他是臭流氓。 第786章 朱厚照做好人（77） 　　◎有姑娘想嫁给明武宗◎ 　　拉斐尔回到欧洲之后, 他把关于大明国的消息传播出去。 　　“这个，多漂亮的大明国陶瓷, 正宗的大明国陶瓷下面都有字！这四个字叫做‘长命富贵’, 是活得很久，有很多财富的意思！” 　　“茶叶，我从大明国买来的神药！饮用茶水能够治疗航海怪病, 自从喝了茶之后，我从马六甲回来欧洲大陆，坐那么久的船不再得航海怪病。” 　　“还有这个, 丝绸！上面的花纹不是绣上去的, 而是缂丝的手艺。它漂亮得跟画一样，我敢说佛罗伦萨最好的画家都画不出这样的花纹……” 　　拉斐尔穿着从大明买的丝绸服饰，这样的奇装异服非但没有让欧洲人感到反感, 反而引起众人的一阵羡慕。他得到了国王的召见, 参加过好几场宫廷聚会，俨然是好多人眼里很出色的探险家。 　　哥伦布曾经说要去富得流油的东方，他放下豪言壮语，却没能找到传说中的东方古国。得亏哥伦布找到了美洲大陆，不然他会成为整个欧洲的笑话。 　　连哥伦布都找不到的东方古国，居然让拉斐尔找到了！ 　　拉斐尔身上的缂丝衣服、他带来的一箱箱茶叶和精美的陶瓷，就是最好的佐证。连国王都相信拉斐尔真的去到东方, 找到马可波罗说的那个国家。 　　国王曼努埃尔一世邀请拉斐尔参加宫廷聚会，他在聚会上颇有兴趣地问：“那个国家的政权还是马可波罗说的那样吗？是蒙古人做皇帝吗？” 　　“不，现在蒙古人已经退回去沙漠和草原。”拉斐尔恭敬地说，“现在的皇帝是汉人, 汉民族和蒙古人不一样的。我在珠江入海口上岸之后没有见过一个蒙古人, 根据朱公爵说的, 蒙古人大多数生活在北方，他们在海边的很少。” 　　“唔，朱公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曼努埃尔一世问。 　　“朱公爵的脾气很好，讲话诙谐，而且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拉斐尔夸张地说，“哦，要是我是一个女人，上帝，我会爱上他的。朱公爵很有钱，他说自己有二十岁一，我看他的模样跟十七八岁的少年差不多。朱公爵的封地很大，他有穿不完的丝绸衣服和喝不完的茶叶，广东那一片的军队和百姓都听他掌管……” 　　一个如此富有的中国人，他拥有的领土和财富足够让欧洲人发狂。参加宴会的夫人和小姐们听得认真极了，她们没有放过拉斐尔说的任何一个字。 　　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姐双颊绯红，她惊呼一声：“哦，我的上帝啊！我想那位朱公爵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 　　“是啊。”坐在金发小姐旁边的姑娘附和道，“瓦伦萨，我几乎都能想象到朱公爵是一个很和善漂亮的绅士。” 　　一个有钱的男人很容易引起女人们的注意力，尤其他还年轻，据说“十分英俊”。 　　“拉斐尔先生，请问那位朱公爵结婚了吗？”一个夫人迫切地问，“我想我家的小维拉会喜欢那位公爵大人的，虽然大明国距离欧洲很远，但是我家的小维拉一直很向往东方文明。” 　　拉斐尔心想，这就喜欢上了？他还没说朱公爵掌控的广东究竟有多大。他要是说出来，岂不是会让国王失了面子？ 　　国王在欧洲领土面积，好像比一个大明国公爵的领地还小一点儿？ 　　这个令人惋惜的事实还是不要说出来罢了。 　　拉斐尔对上许多双满怀期盼的眼睛，他狠心打碎了姑娘们的美梦。他耸了耸肩吧，说：“朱公爵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漂亮娇俏的女人。不过我打听到了大明国的法律，像朱公爵那样地位身份的人可以娶好几个妻子，哦，除了他的公爵夫人，其他的女人叫做‘妾’，妾的地位次于公爵夫人，她同样能够享受朱公爵的财富。妾生的孩子会喊公爵做“父亲”，他们和公爵一起住在大宅里面，将来会继承公爵大人的一部分财产。” 　　在场的一个夫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哦，我的上帝啊……” 　　在欧洲，情人生的孩子是没有继承权的，即使是国王的情妇也一样。众人听闻“朱公爵”如果有妾，妾生的孩子有继承财产的权力，这如何不令他们惊讶？ 　　“朱公爵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有一个落魄贵族家庭的姑娘甚至萌生出一个想法，“这位公爵大人的领地如此富饶，给他当妾也不是不可以。”许多出身一般的漂亮姑娘，未来的出路便是给大贵族当情妇。去大明国当妾比在欧洲当情妇要好一些，情妇的孩子不能分财产，但是妾的孩子可以。 　　萧靖要是知道有欧洲小姐姐给他做妾，估计得笑傻了。 　　纳妾是不敢纳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下辈子也不可能。 　　“大明国的国王也有妾吗？”有贵族老爷好奇地问。 　　他们想到东方的公爵可以光明正大的纳妾，生孩子……这种感觉先不说羡慕不羡慕，他们敢肯定“朱公爵”一定很有钱！养孩子、分财产，需要花费很多钱的。比如一些小贵族没钱给女儿出嫁妆，甚至会让姑娘去修道院做修女，以此来环节经济危机。 　　“大明国的国王没有妾，但是可以有妃嫔。”拉斐尔跟打听过大明国皇帝的一些事儿，萧靖不爱说正经事，喜欢拿八卦搪塞佛朗基人，“妃嫔是大明国国王的情妇，公开的那种，妃嫔同样受到贵族们的尊敬。如果皇后没有生下孩子，或者国王不愿意把皇位传给皇后生的孩子，国王可以选择把皇位传给妃嫔生的孩子。” 　　“哦！”一个美丽丰满的贵妇发出惊呼，她抬眸看了看曼努埃尔一世，显然她很有可能和国王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对于国王的情妇们而言，大明国的宫廷制度可太值得效仿了。而脸色苍白的玛丽亚皇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又怀孕了。 　　皇后怀孕的时候，正是最容易被其他女人趁虚而入的时候。 　　“大明国啊……那是一个神奇的国家。”曼努埃尔一世最后说道，他吩咐拉斐尔，“你拿着我的书信去到大明国，我想我们国家能从大明国获得许多财富。” 　　“是。”拉斐尔深深地对着国王行礼。 　　拉斐尔在欧洲为“大明国”不断宣传，他不但卖瓷器和丝绸，更是向很多船队推荐产自东方的茶叶。他用茶叶治好了三个刚上岸、患有严重航海怪病的水手，从此之后，许多船队的船长都向他订货，想要购买茶叶。 　　如果说丝绸和瓷器是贵族们的必需品，那么茶叶则是船队的必需品。在海上，每一个劳动力都是十分珍贵的，欧洲的医生们对于航海怪病没有治疗办法，除了拉斐尔拿出来的茶叶有用。 　　船长们用黄金作为定金，交给拉斐尔。 　　“诸位，我一定会把茶叶带回来的！”拉斐尔瞧着自己的箱子已经被黄金填满，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有了茶叶，我们能跨过更远的海洋，踏上富饶的土地！” 　　拉斐尔坐上大船，这次的船上不仅他带的创业资金，还有几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这些“小伙子”整天戴着帽子，从来不跟人一起上厕所。她们的家族花了很大价钱，才哄得拉斐尔愿意把她们带去东方。 　　她们躲在一个小小的船舱里头，抱在一起说悄悄话。 　　“东方的大明国真的那么富有吗？朱公爵是一个好人吗？” 　　“维拉姐姐，你说朱公爵会娶我们做妾吗？” 　　维拉把自己的长发仔仔细细地藏进去帽子里头，她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幻想：“大明国肯定不止一个公爵，就算朱公爵不愿意娶我们做妾，肯定有其他公爵愿意和我们结成婚姻的。拉斐尔先生不是说国王能够娶妃嫔吗？要是能给国王当妃嫔，可能比当公爵夫人还要厉害！” 　　另一个长着雀斑的姑娘不住点头，欢喜道：“拉斐尔先生说的，妃嫔生的孩子有可能是下一任大明国的国王！” 　　“我倒不是想嫁给国王。”第三个姑娘小声地哭泣，“我只是不想被送去修道院，我偷偷去修道院看过玛丽表姐，我知道玛丽表姐过的是什么日子，难怪她最后跟一个吟游诗人跑了。我宁愿在海上漂泊，都不想去修道院。” 　　并非所有修道院都是静心修行的地方，而其中大多数更像是藏污纳垢的一角。僧侣、神父与修女姘居的现象多见，甚至有人将“修女”嘲笑成“妓//女”。 　　这个姑娘偷偷地去问拉斐尔，问他大明国有没有修道院和修女。拉斐尔告诉她：“大明国的贵族小姐是绝对不会去当修女的，当地大多数修女都是穷人。大明国的修女叫做女道士或者尼姑，她们是很纯洁的女人，不会和男人发生感情。” 　　“真好啊。” 　　那个姑娘不由得感慨，等她去到大明国，如果她找不到合适的人嫁了，她想去做女道士或者女尼姑。 　　只是不知道大明国的人愿不愿意接纳她。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算是东西文化制度的碰撞？ 　　欠两章，有空补给小天使们呀。 第787章 朱厚照做好人（78） 　　◎明武宗见佛朗基人◎ 　　正德九年, 拉斐尔第二次来到中国。 　　他想要像上一次那样，在珠江口上岸。谁知他还没下船, 船队便被大明的海军包围了。海军统领拿着皇帝的圣旨, 告诉他：“佛朗基人应到北京觐见皇帝！” 　　“我要先去北京吗？”拉斐尔睁大眼睛，“北京在哪里？我要怎么去北京？” 　　可怜他暂时没有大明的地图。 　　海军统领说：“从海岸线一路往上，你们在天津卫下船。再从天津改走陆路, 数日时间可到北京。” 　　“好。”拉斐尔让船队掉头北上。 　　== 　　佛朗基人在天津下船，他们见了来四夷馆的官员。这次负责的外交官是一个年轻的青年，叫做李文, 李文看到这群和汉人相貌完全不一样的佛朗基人, 心想难怪万岁说佛朗基人特别好认。 　　好几个红毛绿眼，长得跟鬼似的。 　　李文原先在四夷馆修的语言是满剌加语，原本是留着接待满剌加国的使臣。可是万岁告诉他, 满剌加已经亡国了, 如今满剌加被佛朗基人占着。他跟领头的拉斐尔说满剌加语，这个佛朗基人能听得一动半懂。 　　眼下朝廷并没有擅长佛朗基语的人才，除了萧靖。叫皇帝亲自去开语言培训班，教人语言，这个不太现实。 　　“李大人。” 　　拉斐尔拱了拱手，他这一句话的汉语说得十分字正腔圆。他有心介绍从自己船上下来的几位“淑女”，他指着几个换上洋裙的姑娘, 说：“她们，大家闺秀，拜见皇帝。” 　　“大家闺秀”这个词是拉斐尔最近新学的，他听闻是用来形容读过书、有钱人家的年轻姑娘。 　　“这几位小姐想要见陛下……”李文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想要见谁, 岂容我等决定？”他的话锋一转：“这几位小姐如果想要拜见皇后娘娘, 倒是有可能得到娘娘的接见。” 　　“谢谢大人。”拉斐尔松了一口气。 　　萧靖有心在大明宣传有佛朗基这一个海外国家，他不为别的，只为有更多人能把目光放到世界。 　　世界那么大，去看看多好啊！ 　　李文让人牵来许多匹马，他问拉斐尔：“你们会骑马吗？骑马去北京更快一些。” 　　“我会！”拉斐尔没有多想，他看向自己带出来的几个贵族小姐，回头问，“你们会骑马吗？这位官员说骑马去国都更快一些，我们能更早一步见到大明国的皇帝。” 　　维拉第一个回答：“拉斐尔先生，我的骑术不错，只是我今日的这一身衣服不适合骑马。” 　　为了撑场面，她今天穿着里面有裙撑的长裙，腰肢用胸衣束得很细，露出半片玫瑰一般娇嫩的胸脯。自从她下船之后，好多路过的男人看过来，连那位“李大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维拉一点儿不胆怯，她挺了挺胸脯，认为自己很有魅力。她想嫁给一个富有的公爵，甚至想给大明国的皇帝当妃嫔。 　　拉斐尔帮忙把维拉的意思转达出来。 　　“这位小姐可以去换上骑马装。”李文听得拉斐尔讲的满剌加话，他脸红红地说，“你慢慢骑，不用骑太快。” 　　他在内心不由得感叹，这些佛朗基姑娘作风真豪放啊！ 　　衣服开的口子有那么大！ 　　除了维拉，跟她一块儿出来的另外两个姑娘都是会骑马的。她们在驿站稍作休整，重新换上便于活动的裙子。她们坐在马背上，姿势跟寻常的跨坐不一样，她们是侧身骑马。姑娘的两条腿同放在一侧，姿势优雅是优雅，但这决定了马儿跑动的速度不能太快，顶多是快走。 　　在进京的路上，马儿踢踏踢踏地走着。骑马的佛朗基人能算是一景，好多百姓围过来看。要不是有官兵护着，估计他们能像卫玠那样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看杀！ 　　一个小孩子看到卷发的拉斐尔，看得愣愣的，直到被娘亲拍醒才回过神来。有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佛朗基姑娘的脖子和脸，她们这几个人的皮肤真白啊，估计书里写的“肤如凝脂”跟这个差不多。 　　“娘，那是吸人精气的妖精吗？他们生得好奇怪啊！” 　　“天杀的，现在妖精都敢光天化日的时候出来吗？” 　　“嘶……那几个女妖精好生放荡啊！你看她们穿的，半个胸露出来……” 　　“各位，各位——这些人不是妖精，他们是从海外的国家来的人！”李文不厌其烦地解释，讲得嗓子都要哑了，“他们从佛朗基国来的，这是要到京城拜见陛下！” 　　这话传着传着，后来竟然变成了“皇帝捉拿了一群妖精，妖精被押送到京城”。尤其是佛朗基人刚到大明，不会汉语，说话叽里呱啦的，更加坐实了他们“妖精”的身份。 　　许久之后，萧靖听到这个谣言，哭笑不得。 　　== 　　拉斐尔得到拜见皇帝的机会，而维拉她们有机会去拜见皇后。几个姑娘被女官接到宫中，并不是直接去拜见皇后，而是先要沐浴更衣。 　　“你们多少天没洗过澡？” 　　负责的女官差点要捂着鼻子，这身味儿太冲了。 　　“我，干净的。”维拉脸红红地用新学的汉语说着，拉斐尔告诉过她，大明人很喜欢干净，尤其是贵族会经常洗澡。 　　这是和欧洲不一样的习俗，在欧洲，有些人认为不洗澡的人能更接近上帝，不洗澡可以预防疾病。而大明国的女官让宫女捧上香膏、肥皂、熏香等物，她语气温和地说：“几位贵客请随我沐浴，坐到这个浴桶里面。对，我看你们不是来月事的那几日，是可以洗澡的。” 　　“哦，哦。” 　　维拉听不懂那么长一段话，她看着宫女指着一只大木桶，木桶里飘散出来白色的水汽。小宫女牵着她的手，示意她躺进去里头。 　　她看懂了，她照做了。 　　等洗完身体和头发，几个佛朗基姑娘被换上大明的宫装。她们的身形更丰满一些，看得宫女们一阵脸红。维拉摸着身上的丝绸衣服，看着脑袋上新奇的“大明国发髻”，她第一次戴上簪子和珠钗等物，漂亮精巧的首饰使她感到很快乐。 　　因为打扮得十分漂亮，身上喷了香香的花露水，所以洗澡给她带来的不适大大减轻。 　　张嫣坐在坤宁宫，她对于几位佛朗基来的女士可期待了。虽然她不会说佛朗基的话儿，但是肢体语言大多数时候是相同的。 　　女人凑在一起能聊什么？ 　　珠宝？华服？美食？美容？ 　　皇后娘娘穿着常服，头上带着颇有分量的凤冠。她的脚下躺着一只肥壮的金钱豹，这是因为萧靖出门前交代豹子：“好好保护你妈，别让外国人欺负她。” 　　“嗷呜——” 　　豹子露出锋利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头，险些把进来的三个佛朗基姑娘吓死。 　　“哦，我的上帝啊！” 　　维拉吓得往旁边一倒，得亏另一个雀斑姑娘把她扶着。雀斑姑娘叫做维多利亚，是一个听起来很高贵的名字。而身高最小的姑娘叫做维加，想到大明国做尼姑/女道士的便是她。 　　“维拉，拜见皇后娘娘。” 　　“维多利亚，拜见皇后娘娘。” 　　“维加，拜见皇后娘娘。” 　　豹子看起来吓人，但是它没有主动攻击，慵懒得像是家养的大猫。三个佛朗基姑娘很快反应过来，她们用新学的汉语向皇后问好。 　　有权有势的大贵族喜欢养凶猛的动物作为宠物，她们不是没有听说过。 　　“免礼，赐座，上茶。”张嫣微微颔首，她吩咐宫人端上来茶点，说，“这是大明的点心，你们可以尽情享用。” 　　三个姑娘没听懂这句话，她们眨了眨眼睛，第一时间把手伸向茶水。 　　因为拉斐尔的宣传，茶水在欧洲的名声格外响亮。许多人认为茶叶不但能治疗航海怪病，还能治疗其他的疾病。 　　茶叶它值钱啊！ 　　之前拉斐尔买到的茶叶是普通红茶，而张嫣今日泡的是绿茶。茶汤的颜色和味道略微有不同，维拉等人不懂，但她们认为肯定是皇后这儿的茶更好一些。 　　“甚，甚好。”维拉结结巴巴地说。 　　她向四夷馆的官员学了这一句，说是表达赞美的意思。 　　“既然你喜欢龙井，便带一些回去喝罢了。”张嫣笑道，“外面的散茶也许没有这么好，不过放些桂花或者茉莉一起冲泡，也是很香的。” 　　明朝皇帝喝的是散茶，而非宋朝的团茶（龙凤团茶）。概因老祖宗是泥腿子起家，老朱说咱家不用喝那么好的东西，茶芽炒炒就行。 　　既然有茶，当然有茶点。 　　今日坤宁宫准备的点心有御艾窝窝、水晶糕、糖梅子、荷花饼、糖火烧、烧卖这六样。前几样都是甜的，唯有烧卖是咸口。 　　张嫣看着姑娘们不敢吃的模样，她先用勺子挖了一块艾窝窝，然后瞧着她们几人开始吃点心。小张没用筷子，因为她知道这几个外国来的姑娘肯定不会使筷子，何必叫人难堪呢？ 　　筷子的使用如此灵巧，可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事情。 　　小张看着几个姑娘像看见小辈，孰不知维拉偷偷看她的脸，十分震惊。 　　这个大明国的皇后太小了，她有十五岁吗？ 　　皇后身上的衣裳真漂亮啊，她头上的发冠特别大，镶满宝石，比玛丽亚皇后的发饰豪华多了。 　　大明国国王的宫殿真大啊，她们进宫一路走，走到小腿酸软才走到皇后的坤宁宫。 　　吃过一轮点心，喝过茶水费，张嫣自顾自地问：“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是有什么打算吗？一个姑娘飘洋过海，挺不容易的。” 　　作者有话说： 　　得亏小张不知道姑娘们想撬她墙角，不然她能好吃好喝地招待别人？ 　　下一章玉米、土豆要到了！ 　　感谢在2021-12-12 23:37:13~2021-12-13 23:4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8章 朱厚照做好人（79） 　　◎明武宗得到美洲特产◎ 　　另一边, 金銮殿前面的空地上。 　　一辆辆牛车被拉到旁边，有小吏不停地扫着牛的脊背, 希望它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屎拉尿, 尤其是在紫禁城里面。 　　身强力壮的锦衣卫从牛车上卸下来许多个麻袋，他们用锋利的绣春刀把麻袋刺破，再打开来观察。在确保麻袋里面没有藏着人之后, 才把堆得成山成海的麻袋拖到皇帝的面前。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走上前一步，“臣等检查无误。” 　　“很好。” 　　萧靖透过麻袋的缝隙，已经能判断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美洲土特产。他从一个麻袋里扯出来晒干的老玉米, 又从另一个麻袋里翻出来几颗土豆。最边上的麻袋装的东西看起来跟土豆有点像, 表皮上沾着风干的泥巴，让人一眼猜到它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那是甘薯。 　　拉斐尔为了面见皇帝，这个佛朗基人很正式地戴上自己的假发, 花了大半天时间来洗澡。等见到皇帝的时候, 他的嘴巴长得大大的，眼珠子震惊得快要掉出来。 　　“哦，我的上帝啊！” 　　“一年没见，朱公爵你居然成了皇帝！” 　　“这是了不起的政变！” 　　拉斐尔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来夸赞着皇帝的政治才能。在他看来，欧洲的哪位伯爵要想当上国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完全想不到一开始见面的时候, 萧靖是披着“伯爵”的马甲。 　　他本来已经是皇帝，哪里来的政变？ 　　得亏拉斐尔说的佛朗基语，要是他说的汉语，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估计要吓死在场的其他臣子和宫人。 　　“哈哈, 拉斐尔你是大明的朋友。” 　　萧靖打着哈哈, 他这会儿对于玉米、土豆、甚至甘薯和西红柿的兴趣, 远胜于拉斐尔这个千里送种子的工具人。玉米和土豆能在中国的许多地区种植，两者是能作为粮食的好东西！甘薯在国内的食用可能不如玉米和土豆普及，它不但能吃，还能用于生产动物饲料和酒精。 　　至于万岁心心念念的西红柿？ 　　两株结果的盆栽被佛朗基人带过来大明宫廷，这些洋人悉心照料盆栽，眼看着果子从绿色变成漂亮的红色。成熟的西红柿饱满而通红，仿佛是恶魔引诱人吃下去的毒果。这个年代的西红柿不叫西红柿，它被欧洲人叫做狼桃。 　　狼桃是珍贵的观赏性植物，是由探险家们从南美森林里面带回去欧洲宫廷。拉斐尔说：“狼桃仿佛是伊甸园里面的最毒的果实，它象征着最美丽的爱情。” 　　狼桃有毒=爱情果有毒=爱情有毒 　　这个逻辑没有毛病！ 　　萧靖露出满意的笑容，没想到这个年代的欧洲人已经领悟到爱情的真谛。要他说，爱情这玩意儿看着有毒，它还又酸又甜呢！ 　　“把两盆果子送过去给皇后。”万岁顿了顿，“等一下，先不送过去……让花匠检查一下，看植株上面有没有虫子什么的。” 　　大臣们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万岁对于娘娘一向宠爱。 　　拉斐尔见有宫人将西红柿盆栽伴奏，好心地提醒道：“哦，尊敬的皇帝陛下，狼桃的果实是不能吃的。别看它长得十分漂亮，它是有毒的东西，吃了它身上会长疙瘩、发痒的！” 　　“多谢你的提醒，拉斐尔。”萧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不过我认为，并不是所有人吃了狼桃都会长疙瘩，以后可能皮肤长疙瘩是那个人的过敏反应。” 　　他猜想历史上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应该是对西红柿过敏吧？不然西红柿从十六世纪发现，怎么会到十七世纪才被人渐渐食用呢？ 　　西红书炒蛋、西红柿面条、西红柿炖牛腩、西红柿浓汤、芝士焗西红柿！ 　　虽然早知道几种美洲特产都可以吃，但是为了当众验证几种海外植物的可食用性，萧靖对太监们说：“把神兽当康请过来。” 　　很快，太监们赶着一头肥胖的大野猪，从交泰殿走过来。公野猪嘴上的獠牙很长，它胖得圆滚滚的肚皮快贴到地上了。 　　“当康！” 　　萧靖喊了一声，野猪果然朝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大臣们对于神兽当康见怪不怪，反而是一群佛朗基人看到野猪出现，好几个人脸上露出害怕的情绪。 　　“嘿，这个大家伙真是太可怕了！我怕它一口啃掉我的大腿！”拉菲尔看到公野猪的獠牙，不由得胆战心惊。 　　“当康是朕的伙伴。”萧靖摸了摸野猪的毛，很扎手，手感压根比不上豹子的顺滑，“当康，去吃吧，这些是你今日的加餐。” 　　他亲手摘了一个红的西红柿，递到野猪的嘴边，被猪一口咽下去了。当康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拿长鼻子去拱他的手，俨然是没吃个过瘾。 　　“哼哼。”猪没尝出来滋味，猪还想要吃！ 　　萧靖笑骂道：“怎么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一吃就没有了。朕再给你吃一个西红柿，半个小时之后，你可以吃煮熟的玉米，再过半个小时，你吃煮熟的土豆，以此类推。” 　　当康哼哼地叫着，除了份量太少，野猪对于这次的特产试吃没有意见。 　　佛朗基人总共只运了两棵西红柿过来，萧靖可不敢让野猪全部吃个干净。当康吃完两个西红柿之后的半个小时，它精力充沛地踢着蹄子，很明显没有中毒的迹象。 　　皇帝很高兴地当众宣布：“神兽当康鉴定过，西红柿可以吃！” 　　他直接把这种蔬菜/水果叫成西红柿，这个名称不难理解。果子是从西边的欧洲大陆来的，它那么红，长得像柿子。它不叫西红柿，它叫什么柿子？ 　　大臣们纷纷表示，西红柿这个名字很好，大家很期待能看到西红柿的种植普及开来。 　　光看样子，大家直接把西红柿定义为蔬菜/水果类的，反正它肯定不会是主粮。轮到玉米被蒸熟，端出来的时候，一股浓郁的煮玉米香味在金銮殿前面飘散出来。 　　普普通通的水煮玉米，放在一只大盆里面。外皮的玉米叶已经被宫人拨开，当康埋头啃着玉米棒子，瞧它的吃相，玉米的味道肯定不差！ 　　萧靖偷偷咽了咽口水，要不是为了万岁的形象，他也想啃一啃玉米棒子。 　　他好几辈子没吃过玉米了。 　　他问野猪：“当康，好吃否？” 　　“哼哼。”当康没有回答，它连玉米里面的芯都嚼碎啃掉，吃得咔咔响的。 　　万岁看到野猪吃玉米芯，突然想到玉米芯磨粉是一种很好的猪饲料？等大明种了很多玉米之后，大明的猪猪们有福啦！ 　　当康吃完玉米之后的半个小时，并没有出现异常现象。它陆续吃了土豆和甘薯，开胃得很。从野猪的口味和状态来看，这几样东西都是能吃的，而且吃不死人。 　　萧靖愿意花钱向佛朗基人支付白银，买下运送过来的玉米、土豆、甘薯和西红柿，但是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你们不买一些茶叶回去吗？茶叶可是能治航海怪病的良药！” 　　“对，茶叶，茶叶！”拉斐尔的眼里爆发出光芒。他早想好了，他从大明国买下几船茶叶，运回去欧洲能挣大钱！ 　　萧靖说：“朕手里有许多茶田，能生产许多茶叶。拉斐尔你想要买什么茶，朕可以卖给你，再给你优惠和折扣。我们大明的茶种类很多，上次你买的只是红茶。除了红茶以外，还有绿茶、乌龙茶、白茶。若论茶叶的品种，还有碧螺春、西湖龙井、君山毛尖、武夷山大红袍等等……” 　　拉斐尔一个完全不懂行的外国人，他听着皇帝讲茶，听得跟听天书似的。他被忽悠着签下茶叶买卖的合同，卖特产的钱没挣到手，自己手里的黄金还搭上去不少。 　　皇帝告诉他，那个什么大红袍，一斤茶叶的价格相当于四千斤大米。那个大红袍是皇家贡品，每年朝廷派来采茶的官吏身穿大红袍，解下袍子挂在贡茶的树上，因此那种茶叶被称为大红袍。贡树每年只产几两茶叶，全让大明皇帝喝了。 　　拉斐尔吓得手一抖：“皇帝陛下，这喝的不是茶，是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啊！” 　　“这日子过得啊，好茶喝得，粗茶也喝得。”萧靖不觉得自己在凡尔赛，他在佛朗基人离开之后，自己拎着一个篮子，回到后面的坤宁宫。 　　篮子里面装着两根玉米棒子、两个土豆和两个甘薯。 　　想要吃到食材最原始的味道，莫过于水煮。今日晚餐，水煮玉米、水煮土豆、水煮甘薯。 　　万岁家里吃那么素？ 　　哦，这是因为娘娘在减肥。 　　张嫣刚跟几个佛朗基姑娘吃了一顿美美的下午茶，糖吃多了，她现在肚子里一点儿也不饿。她看到煮好的玉米，好奇地拿了一根，一口啃下去—— 　　“唔……怎么那么硬啊！” 　　嚼得小张捂着腮帮子，太硬了，非常难嚼。 　　“要是佛朗基人送来嫩玉米，我还不想要呢。”萧靖戳了一块老玉米，入口确实非常有嚼劲，是可以拿去煮玉米碴子粥的那种。他说：“玉米老的好，晒干可以当种子。老玉米能熬粥吃，或者磨成面，做成玉米窝窝头……” 　　张嫣眨了眨眼睛：“玉米窝窝头好吃吗？” 　　“肯定没有红烧肉拌饭好吃。”萧靖戳了一块水煮土豆，“玉米窝窝头是粗粮，大概能减肥？嫣儿尝尝，这个土豆挺绵软的，以后做土豆烧肉，我吃猪肉你吃土豆，多减肥啊！” 　　== 　　后来，小张每次都吃土豆烧肉，净挑着里面的土豆配着米饭吃。 　　然后她胖了。 　　作者有话说： 　　烧肉里面吸满油的土豆真是太容易长胖了…… 　　小张不知道，她吃得很开心。 第789章 朱厚照做好人（80） 　　◎明武宗吃大盘鸡◎ 　　玉米这几样到底是大明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皇宫御膳房的厨子们看着陌生的玉米和土豆,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东西烹饪。他们听说这些食材是万岁花了大价钱，才跟飘洋过海的佛朗基人换回来的。他们生怕把食材做坏, 烹饪手法全靠有万岁指点。 　　“老玉米粒拿来熬粥, 或者磨成粉，揉进去面团里头。玉米面蒸馒头也行，蒸窝窝头也行, 或者拿去做面条也行。” 　　“土豆炖肉吃最香，炖鸡鸭也行。你们把它当成芋头或者山药那一类的，吃到嘴里绵软得很！” 　　“甘薯的做法跟红薯差不多, 你们可以把它当成是不够甜的红薯。直接拿来蒸着吃, 或者做成拔丝甘薯也行。” 　　“西红柿……西红柿的果子就那么几个，不用你们霍霍，朕直接拿来拌白糖吃。” 　　萧靖跟做饭的太监们交代了一通, 小心翼翼地从盆栽上面摘下来一个成熟的西红柿。他把籽儿挑出来, 一粒粒放好，只在盘子里留下饱满多汁的果肉。西红柿用小刀切片，均匀地撒上一层白糖。红色的果肉和白色的糖霜交织在一起，颜色格外好看。 　　大明的第一份糖拌西红柿，这可是秦始皇都吃不到的美味！ 　　“哇，这是水果吗？” 　　张嫣看着头一份糖拌西红柿，嘴角微微翘起。她看着萧靖放了那么多糖, 心想一定不难吃吧？ 　　她夹了一块经过糖渍的西红柿，入口是完美的酸甜味道，水分很足，格外清甜。她忍不住再吃了一口, 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儿？酸甜的味道太开胃了！” 　　她摸了摸肚子, 她又饿了。 　　“这道菜可厉害了, 叫做大雪覆盖火焰山！”萧靖看见她喜欢，心里跟着高兴，“今日我们晚上吃点不一样的，等会儿还有一道卧青龙！” 　　卧青龙，一听就很牛逼的名字！ 　　然而事实是—— 　　饭点的时候，万分期待的小张露出失落的表情：“原来卧青龙就是黄瓜啊。”她还以为是什么大菜呢。 　　“咋地，看不起蓑衣黄瓜？蓑衣黄瓜热量低，嫣儿怎么吃都不胖。”萧靖瞅着被太监端上来的蓑衣黄瓜，一根长长的黄瓜切得跟真龙似的，盘踞在碟子上方。 　　得亏御膳房的御厨们手艺很好，万岁说想吃这样切的黄瓜，他们努力了一下午，也做出来了。蓑衣黄瓜的料汁多加蒜，这很符合万岁的口味。做饭的大师傅揣测了好几次，终于有点掌握到万岁喜欢吃的味道。 　　娘娘不爱吃多加油盐的饭菜（因为小张减肥），但是万岁的口味更重一些，他爱吃蒜。 　　两口子吃饭，一个要少盐少油，一个要多放蒜泥辣椒和胡椒，这可咋整？ 　　当然是照着万岁的喜爱去做！ 　　厨子们按照萧靖的提示，用土豆去炖鸡。鸡是吃粮食长大的走地鸡，足足有三斤多重，肉嫩而不柴。万岁的口味重，他们多放葱蒜和辣椒，加水小火焖煮。做出来的鸡肉味道浓郁，土豆吸收了鸡的汤汁，又香又软。 　　萧靖一看到这道菜，顿时就乐了。 　　他很高兴地说：“居然是大盘鸡，可要上一份刀削面才好！拿面条去拌大盘鸡的汤，这样吃特别好吃。” 　　有伺候的小太监听到了，立刻跑过去御膳房，让厨子们给万岁做面条。御膳房里面的面一向是揉好的，才过了一刻钟，热乎乎的面条上来，大盘里的鸡肉和土豆还没有凉。 　　张嫣以为吃土豆能减肥，她把鸡肉全部挑给萧靖，自己在那儿夹土豆吃。萧靖吃着香喷喷的大盘鸡拌面，没想着跟她抢那点子土豆。 　　他让人在起居注上写上这样一段，大概意思是：“皇后刘氏跟陛下一起吃饭，满心爱慕他啊。她的爱慕到达什么程度呢？她把好吃的肉全部让给皇帝吃，自己一口肉不吃！啊，她真是好女人啊！” 　　啃着土豆的小张：“……” 　　啊，这？ 　　怎么可以把她写得那么蠢呢？后人会怎么看她？ 　　她可没有那么恋爱脑啊！ 　　“这样写不好。”张嫣一边吃饭，一边提出意见，“要是每个人都向我效仿，以后的妇人岂不是一口肉都吃不上了？”妇女们被迫不能吃肉太惨了。 　　“是我考虑不周。”萧靖想了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扒拉着自己碗里的大鸡腿，干脆把骨头脱了出来，夹到老婆的碗里。他又让人在起居注上面加上一段：“……皇帝感动于刘皇后的品行，顿时热泪盈眶。他把自己碗里的鸡腿拆除骨头，自己啃骨头，反过来让刘皇后吃最嫩的鸡腿肉。” 　　张嫣：！！！ 　　以后谁都不敢说妇女应该把肉都让给家里的男人吃了！ 　　但凡有哪个不要脸的敢提出来，夫人们肯定会站起来骂他：“瞧瞧陛下是怎么做的，再瞧瞧你是怎么做的！陛下自己吃骨头，让刘皇后吃肉，你能吗？就你这样，也配吃大鸡腿！” 　　可以预见武宗皇帝的起居注流传到后世，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 　　皇帝以身作则，他吃了好几天美洲特产，活蹦乱跳没生病。这意味着佛朗基人送过来的东西是可以吃的，甚至能够作为国家的新粮。 　　大明人不懂玉米和土豆怎么种，萧靖是一懂半懂。他记得玉米粒是挖坑种下去的，一个坑里面大约放三四粒玉米，四月份播种玉米，到八月份可以收成。而土豆的种植要看芽眼，把育种的土豆切成几块，等土豆块的芽长至两到三厘米，再种到地里。 　　头一回种植新粮食，农官们都是摸索着来。皇帝命人在皇庄上试种新粮，等种植技术完全掌握之后再推广到民间。 　　最近几日，田里的活儿是热火朝天。而京城百姓们谈论起红毛绿眼的佛朗基人，人人眉飞色舞，跟捕捉到大八卦似的。 　　“佛朗基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难怪跟我们长得不一样！” 　　“听闻佛朗基人跟陛下做了许多生意。” 　　“佛朗基人是从海外来的吧？那么海禁……” 　　“嘘！” 　　海禁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政策，萧靖有心放开海禁，更是允许佛朗基人在京中走动。国子监的学生们最是关心时事，年轻人头脑灵活，他们容易学习新知识和新语言。他们听闻佛朗基人从海外带过来新粮，经常对此问个不停。 　　“拉斐尔先生，请问你们是怎么种植玉米的？” 　　“拉斐尔先生，请问土豆的产量有多少？” 　　“拉斐尔先生，请问你们在海上行走了多少日，遇到什么岛屿吗？” 　　拉斐尔听不懂许多汉语，他被人问得一头雾水，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跟他一同出来的几个佛朗基姑娘倒是很高兴，她们看到一群年轻的帅小伙围着自己，以为自己很受追捧。 　　这种体验不是每一个美女都能有的。 　　一个半大孩子追了过来，礼貌地问：“这位小姐，请问你贵姓？” 　　“我，维拉。”维拉羞红着脸说。 　　“原来是韦小姐！”有学子露出笑了一下，他又问，“这几位小姐都是姓韦吗？” 　　维拉指了指自己的同伴，说：“她是维多利亚，她是维加。” 　　这在不太懂外国文化的明朝人看来，三个佛朗基姑娘都姓韦（维），应当是“韦（维）家三姐妹”。 　　旁人问佛朗基是一个什么国家，维拉说“甚好”。有人问佛朗基的人文习俗如何，维拉说“甚好”。还有人问佛朗基人的疆域有没有大明大，维拉说“甚好”。她最近跟好几个学生走得很近，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之间总是容易擦出爱情的火花。 　　“我看她是一个好好小姐，只会说甚好。”在国子监上学的阿拉坦露出嫌弃的表情，“那位韦小姐不是一个聪明人，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儿。” 　　这个小屁孩对女人有偏见，认为女人办不了什么大事。他写信回去鞑靼，询问佛朗基人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复。 　　“佛朗基人能航行那么远的路程，并非是贫穷的国家。”跟阿拉坦作伴的朱新典说，他打了一个比喻，“就好比郑和下西洋，所费甚多。修建大船要钱，沿途的补给和食物也要花钱采购。” 　　典哥儿认为，佛朗基人能在海上走那么远，他们的兜里肯定有钱。 　　阿拉坦摇了摇头说：“补给和食物不一定是买的，典哥儿你太正直了。只要佛朗基人有武力，他们可以上岸，抢来需要的一切。我听闻满剌加已经亡国，可见佛朗基人多次劫掠岛民。”在鞑靼，部族过冬没有吃的，去汉人的领地抢就是。 　　什么叫给钱？ 　　大汗出门从来没花过钱！ 　　远在鞑靼的达延汗，他的想法跟孙子完全一致。大汗想着过冬难熬，该从早秋开始勤快打劫。他这次吸取教训，不打算攻打边陲小镇，反而把目光瞄准大城市。 　　宣府，大同，这两个军镇挺有钱的，尤其是大同的美女最多。干一笔大的，族人们的老婆本和老婆指不定都有了。 　　这回大汗不打算让几个倒霉儿子出兵，而是准备亲自带兵。他瞧着自己生的蠢货看着就生气，图鲁兄弟几人，他们屡次出兵，没打过胜仗！ 　　他思来想去，什么时候出兵好呢？ 　　八九月是粮食秋收的时候，然而汉人多防备，不能轻易得手。倒是七月是一个好时节，他见孙子写信回来，说大明皇帝在种植从佛朗基来的新粮。 　　嘿嘿，大汗打算上门帮人收割粮草呢。 　　“汉人是不是喜欢在七月拜神？七月出兵能出其不意啊！” 　　“什么玉米，什么土豆，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听着应该是能当粮食的！” 　　作者有话说： 　　打劫的情节有参考《明史》：“秋七月乙丑，小王子犯宣府、大同。太监张永提督军务，都督白玉充总兵官，帅京营兵御之……辛丑，小王子犯白羊口……己未，小王子入宁武关，掠忻州、定襄、宁化。九月壬戌，犯宣府、蔚州。” 　　达延汗整天过来打劫，几乎每年都打，压根没消停的。感谢在2021-12-14 23:11:35~2021-12-15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0章 朱厚照做好人（81） 　　◎明武宗的玉米被人偷了◎ 　　万岁叮嘱一定要把玉米和土豆种好, 这两样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春天播下种子，等到秋天的时候该要收割了。皇帝的皇庄在国内范围很广, 比如在宣府, 又比如在大同，到处都有他的地儿。 　　官员们组织农户耕种新粮，他们眼看着玉米杆子越长越高, 长出一根根棒状的果实。最早能吃的是玉米笋，是玉米的嫩果。萧靖即使知道玉米笋能吃，他从来没提起过。 　　他怕别人效仿。 　　“要炒那么一盘玉米笋, 将来会少得几十斤玉米, 这样不划算。”他私底下跟张嫣说话，“玉米全身都是宝，玉米杆子和叶能喂牲口, 玉米须好像能入药治病, 嫩玉米好吃，甜，比老玉米水分更足。” 　　万岁没吃玉米笋，他又等了好一阵子，吃到蒸的嫩玉米。这会儿的玉米并非后世特意培养的甜玉米品种，清香味比较淡，却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萧靖开始发愁, 玉米采收是一个辛苦的活儿。以前他看过农村的人们亲手将玉米从杆子上掰下来，几亩地的活计能把一家人弄得苦不堪言。掰完玉米之后，还要人手给玉米剥壳，露出里面的一整根肉, 将玉米挂起来晒干。 　　等玉米棒子晒干之后, 再把玉米打成玉米粒。玉米粒便于保存, 可以再弄成玉米碴子或者玉米面。 　　“土豆是不是也要收了？” 　　两人说着玉米，张嫣提醒他。 　　“是啊，土豆长在地里，要一个个挖起来，收割的时候很耗费人力。”萧靖揉了揉眉心，“要是有机器收割机就好了，机器在田野里开过去，能够一下子把地里的土豆全部翻出来。” 　　== 　　在大明，机器收割机没有，但是可以有鞑靼牌收割团队。 　　达延汗派出去的探子们终于打听清楚佛朗基人送来的新粮品种，在北京名气最大的，一个叫玉米，一个叫土豆。玉米，顾名思义，果实长得跟玉石做的米。至于土豆，听说是埋在地里生长的，跟红薯山药之类差不多。 　　探子们偷回来一小袋嫩玉米，达延汗自己吃过煮玉米，确定是能果腹的食物。鞑靼人还挖了几株土豆回来，达延汗第一次吃的时候土豆没煮得完全熟透，害得他窜稀两日。 　　“这个土豆，有毒啊！” 　　大汗捂着肚子，额头不断冒出来冷汗，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他吸取教训，第二次让厨子把土豆煮得快化开来，几乎煮成了土豆泥。他把土豆泥赐给长子图鲁，图鲁吃了一大碗，身体杠杠的。 　　达延汗让图鲁再吃生的玉米棒子，图鲁吃得喷香，半日后身体没出现问题。 　　“看来土豆是要多烧一会儿，而玉米可以生吃。”大汗心中有了判断，“蒙古去劫掠汉人的时候，先抢玉米，再抢土豆！” 　　七月，皇庄里的玉米刚长得颗粒饱满，大部分玉米尚未被人收割。 　　萧靖纠结要不要多雇佣农户，帮忙采收玉米的时候，鞑靼人打过来宣府和大同。这群鞑靼人骑着马，趁着夜色一头扎进去玉米地里头。骑兵们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人拿着一个麻布袋子，摘了玉米棒子就往麻袋里丢。 　　那种干活的利索劲儿，要是万岁在现场，估计要给他们鼓掌！ 　　多专业的鞑靼秋收团队，关键是不要钱！ 　　看管皇庄的护卫队见鞑靼人多，大部分人扛了一阵子，实在是抵挡不住。护卫队护送着种地的农户们逃出去包围，鞑靼人没有拦着他们。 　　“拦他们干什么，人肉又不能吃！”一个鞑靼的小头目催促着手下的人，“快，大汗下了命令，让我们把这些玉米都摘了，玉米杆子拉回去喂马！” 　　数千个鞑靼人扎堆在玉米地里干农活，鞑靼人多放牧，估计这会儿是他们这辈子干过最多的农活。好多人累得腰几乎直不起来，总算在天亮之前把自己手里的麻袋装满。 　　达延汗见自己的将士搞来那么多玉米，喜上眉梢。他偷学到汉人储存玉米的方法，传令下去：“各部把玉米的壳连夜剥了，再清理出来干净的地方。剥好的玉米倒在地上晒干，掰成玉米粒，这是能过冬的粮食！” 　　“是！” 　　勤劳的鞑靼人忙活起来，晚上营地里挑起来好多盏灯，人人都在给玉米剥皮。有聪明的牧民拿玉米皮去喂战马，马儿很爱吃。 　　宣府距离北京不远，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奔过来，萧靖在一日之内收到了宣府玉米被抢的消息。 　　“什么？” 　　“鞑靼人把皇庄的玉米都摘了？” 　　“造孽啊！哪里有这样干的，咱家辛辛苦苦种地种了几个月，他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把果子摘了！” 　　“鞑靼人欺人太甚……朕不报此仇，朕跟他姓！” 　　萧靖很生气，达延汗专门抢他的皇庄，无异于抢夺大明皇帝的私产。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人家都抢到他家了！ 　　这口气叫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万岁命令锦衣卫一路跟踪，找到鞑靼人晒玉米的地方。万岁任命太监张永为先锋，誓要把自己的玉米抢回来！ 　　张永是一个生得体格强壮的太监，如果不提他太监的身份，恐怕许多不认识他的人会认为他是一个猛男。张永是一个能人，会武艺，有头脑。在明朝，太监领兵打仗并非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是大明皇帝赋予太监的权力。 　　太监张永得此任命，十分激动。他拍着胸肌跟万岁承诺：“奴必定把皇庄上的新粮抢回来，再抢走鞑靼人的牛马，以作震慑！” 　　“张伴伴。”萧靖突然想到，“朕猜测鞑靼人抢了那么多玉米，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吃不完的。你等他们把玉米粒晒干，再抢回来，这下皇庄上的人省得采收和处理的工夫。再者，你就说鞑靼人的牛马咬了我们的玉米杆子，损毁农田难道还有理？” 　　“这下师出有名，即便是传到天下人的耳中，朕也是有道理的，并非是朕白拿了鞑靼人的牛马。” 　　皇帝的事情能叫做抢吗？ 　　都怪鞑靼人的牛马嘴贱，牲口啃了他家的玉米，他才以鞑靼人的牲口来弥补他家的农田损毁！ 　　太监张永瞧着万岁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心照不宣，领命而去。他佩服极了，要说厉害，还是万岁的脑子厉害！ 　　万岁能把黑的讲成白的。 　　要说鞑靼那边，鞑靼人在草原上清理出来很大的一片空地，他们把剥下来的玉米粒铺到地上晒干。时不时有人拿着耙子扒拉两下，让玉米粒晒得跟均匀一些。 　　天上有贪吃的鸟雀飞下来，企图啄食地上的玉米粒。小孩子挥舞着双手，把鸟儿赶走。大点的孩子拿着弹弓和弓箭，要把鸟儿射下来。 　　“这几日的鸟越发多了。” 　　“晒玉米的这阵子，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人……我才走了一会儿，天上的鸟都下来偷吃！” 　　“真是该死的畜生！” 　　巴尔思一家被头领分配了任务，他们一家这几日忙着给玉米去壳、剥粒、晒干。众人忙得马不停蹄，男人一手抓起地上的玉米粒，玉米粒似乎干瘪许多，但是还有一些水分在里头。 　　“多晒两三日吧。”巴尔思说，“等完全晒干之后，我再去请人把玉米收起来。也不知道汉人种的玉米好不好吃，它看起来比小米粒大太多了。” 　　他家的妇人不停地锤着后腰，这几日为了玉米的事情，她的腰几乎要直不起来了。她说：“希望我们家里能多分几陶罐玉米，家里的孩子多，吃的东西越多越好。” 　　其实她在晒玉米的时候偷偷藏了半罐子玉米，她想铺开晒的玉米有那么多，她每日拿两把，头领肯定不会知道的。她偷藏的玉米粒水分更大，估计这几日要吃掉，不能再放下去了，再放怕是要发霉。 　　三日后，巴尔思跑去跟头领汇报，说他家负责的玉米粒晒好了。头领跟他说，过几日大汗会派人来把玉米粒运走的。 　　第二日，果然有穿戴着盔甲的人马过来，要把玉米粒运走。巴尔思跟婆娘偷藏了两罐子干玉米粒，心虚得很。巴尔思一时间沉默寡言，他见运送玉米的人没有盘问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当日，他家偷偷用玉米粒熬了粥，很浓很香，家里的孩子们都吃饱了。 　　第四日，头领带着人过来了。 　　头领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对着马背上的小将说：“将军，这是我掌管的人，他们一家晒玉米一向很认真的，绝对不敢偷吃。” 　　“快把玉米粒拿出来，大汗命我运送粮食！”小将对着巴尔思大喊。 　　“啊？玉米粒不是已经被你们运走吗？” 　　巴尔思大惊失色，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犯下了天大的罪过。头领狠狠地一脚踹过来，巴尔思捂着膝盖，疼得倒在地上。 　　头领拿起鞭子打他，大声质问：“说，那么多玉米粒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你家偷吃了！” 　　“您饶了我吧，我哪里敢偷吃啊。”巴尔思顿时有些心虚，又觉得自己很冤枉，“我家晒了几百斤玉米粒，我家六口人撑死都吃不完那么多啊！” 　　这个汉子指着天空，信誓旦旦地说：“是前日，前日有人骑着马过来，说是大汗派人来运粮的。我把玉米粒全给他们，哪里知道有诈！” 　　小将半信半疑地追问：“他们是什么人，你认识的吗？你怎么不拦着他们？” 　　巴尔思不停地喊冤：“我以为是大汗身边的大人物，我不敢拦啊，我只是一个牧民……” 第791章 朱厚照做好人（82） 　　◎明武宗预警地震◎ 　　巴尔思家晒干的玉米粒确实是张永派人运走的。 　　“呸——那些鞑靼人真不要脸——” 　　“苦主还没叫苦呢, 做贼的倒是敢声张起来？” 　　“当真以为天底下没有皇法？” 　　张永这个猛男太监叫骂起人来，跟普通的娘娘腔太监没有任何区别, 反而是格外尖酸刻薄。他穿着一身最厚重的盔甲, 手里拎着刀，身边围着一群牙将。他是万岁亲封的“提督军务”，他在军队里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其他人都得听他的。 　　众将即使立下军功，也不敢小瞧这位万岁面前的“红人”。 　　更何况他们立下的……可不算什么正经军功。 　　张永将京军带了出来，他将军队分成若干各小队, 先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再命令各个小队去诓走鞑靼人晒干的玉米粒。他的第一个目的是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把粮食运回来。 　　“那可是陛下的东西！”张永大声叫骂，“可恨鞑靼人目无皇法, 做贼敢偷到陛下的头上！这回爷爷我不狠狠收拾他们, 他们还以为在前元的时候呢！” 　　大汗，时代变了。 　　这会儿可不是蒙古人统治天下的时候，想抢就抢，想拿就拿。 　　有小将请示张永：“我们找到窝藏玉米的人家，要不要把他们杀了？来为陛下报仇？” 　　“杀什么人？”张永一巴掌打过去，“杀人会把鞑靼的军队引来的，引来他们有什么好处？”入室诈骗跟入室抢劫杀人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罪名, 前者算是小偷小摸，后者基本上就是要结仇了！ 　　张永吩咐下去：“你们派人散播谣言，把鞑靼存粮颇多的消息传出去。谁说是我们把玉米粒偷回来的？指不定是瓦剌人或者兀良哈人干的呢” 　　其他蒙古部落的人同样过得艰难，他们看着鞑靼部有吃有喝的, 哪里能不打鞑靼部的主意？这下明人浑水摸鱼, 至于真凶是谁, 天知晓呢。 　　== 　　而在达延汗这一边，他可算玉米粒失窃的消息，几乎大半负责晾晒玉米粒的牧民家庭都遭遇此事。他第一时间是怀疑牧民有没有监守自盗，但是他派人过去搜查，除了有几家人不老实，私藏了几陶罐玉米粒以外，并没有发现大量的玉米储存。 　　“谅他们也不敢犯下恶事！” 　　大汗心想。 　　贫穷的人生出贪念，弄些小偷的行径，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几百斤玉米被牧民偷走几罐子，大汗并非不能理解。他苦思冥想，大部分的玉米粒到哪里去了？ 　　到底是谁动了他的玉米粒！ 　　“……是瓦剌人、兀良哈人还是明人？” 　　“……明人读书读傻了，他们出兵一向讲究什么师出有名，应该不会行偷鸡摸狗之事。” 　　“……很有可能是其他蒙古人在捣鬼！” 　　达延汗以为是其他部落的蒙古人偷走他的玉米，气得拳头狠狠地砸到大腿上。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以为汉人都跟春秋五霸的宋襄公似的，遵守一个“礼”字，打仗必定等敌人排列布阵好了，双方叫骂一场，才开始战斗。 　　张永：打仗哪里能这样啊？ 　　能混成厂公的人，心都黑透了！ 　　若论阴招，在大明宫廷里面混出来的大太监是够黑的。张永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万岁请示：奴已收回玉米粮种，兵卒未有损耗。奴察觉鞑靼人欲盗新粮土豆，是杀还是刮？ 　　万岁回复：等鞑靼人把土豆全部挖出来，装好袋子的时候，我军再把土豆抢回来。秋收和春耕缺少牲口，望张伴伴见机行事。 　　收到回信的张永：！！！ 　　他懂了，万岁是想要他这样，这样，再那样！ 　　土豆是长在根里面的，想要把地里的土豆全部人手挖出来，需要耗费很多的功夫。达延汗瞅准时机，命令鞑靼人再去汉人的领地挖土豆。他们骑着马，手里握着耙子和铲子，一下子把皇庄上的农户和护卫队赶跑了。 　　“快，大家快点把土豆都挖出来！” 　　“动作利索点，轻点，莫要把土豆挖烂了！” 　　“什么？你说没有看到土豆？怎么可能没有，都长在土里，可睁大眼睛看看吧！” 　　生在在地下的土豆对于鞑靼人而言，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食物。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土豆挖出来，抖掉上面的泥土，装到手里的麻袋。收工的时候，每匹战马身上不仅坐着一个健壮的蒙古汉子，马背上还挂着一百多斤土豆，这个分量忒重的！ 　　马儿几乎都跑不动了，沉重的负担压得它喘不过气，只能扯着脖子一路小跑。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那儿埋伏出来的人冲出来。他们拿着火器一路追击，火光四溅的一刹那，鞑靼人的战马惊慌失措，不断嘶鸣。明军冲出来疯狂围堵，硬是把鞑靼人的骑兵堵住了。 　　搁在往常的时候，鞑靼人能够很轻易的逃脱出去。可是今日他们带着沉甸甸的土豆，能入口的粮食变成了负担，足以把他们逃跑的速度拖垮。 　　“放下土豆，饶你不死！”有明人喊着号令。 　　有鞑靼人扯着手里的麻袋，不肯丢下这么多土豆。他和座下的马成了活靶子，很快被火光击中。更多的人丢下麻袋，不停地挥舞着鞭子，想让战马快跑。一部分战马冲了出去，一部分战马被火器击中，连带人倒在地上。 　　“跑，跑不动了……” 　　“不好，这头畜生没力气了！” 　　“是明人追过来了，是明人的军队——” 　　这一战，张永安排的伏兵不仅把鞑靼人的战马打了好多，还将挖出来的土豆全部抢回来了。他没有恋战，而是派重兵将收来的粮食押送回去京师。 　　玉米和土豆收回来了，正好能解萧靖的燃眉之急—— 　　在原身的记忆当中，正德九年八月，京师地震。玉米和土豆不管是作为种子，还是作为粮食，都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 　　“又要发生地震啊。”萧靖站住城楼上，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一幕，他转身离去，当日召集大臣，要发布地震预警。 　　“朕梦见先帝，先帝言近日将有地龙翻身。”他说，“先帝所言，务必重视。”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回又是先帝预警？ 　　要说先帝没啥本事，那是太贬低他了。可是先帝去世那么多年，居然还没有投胎，还在盯着儿子示警？ 　　谁家的鬼那么厉害啊！ 　　萧靖不管别人怎么写想，反正他把功劳盖在先帝的身上，大家爱信不信。作为“孝顺儿子”，他肯定是信的，他命令各部官员在太阳下山之前发布预警，地震的消息一出，京城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抢购食物和水、抢购药品的、还有抢购柴火和衣物的……这回抢购衣服的人没有从前那么疯狂，因为农历八月姑且算秋天，天气没有完全降温，许多人用不着大棉被和大棉袄。 　　最畅销的商品永远是食物和水！ 　　因为地龙翻身，很可能会导致地下水浑浊，水质不便饮用。很多卖水的人家发达了，还有卖肉卖米和卖柴薪的，也赚得盆满钵满。木柴不能吃到嘴里，可是再巧手的妇女，她没柴没办法做饭啊！ 　　张嫣收到消息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组织宫女和太监，行动起来。宫人们在御花园扎好帐篷，皇后亲自去请太皇太后和太后到御花园暂住。 　　张嫣穿着便服，去扶太皇太后王氏的手。她微微弯腰，道：“陛下言先帝示警，近日将有地龙翻身，有劳娘娘移驾御花园小住数日。” 　　“好。” 　　王氏很配合，她身边的大宫女很快收拾好太皇太后惯用的衣物和器具。太皇太后是一个聪明人，她拍了拍张嫣的手，道：“那么小一个园子，要住那么多人，怪容易生气的。尤其是秋高火燥，等会儿我让人去熬一瓮雪梨水，皇后也进一些。” 　　“多谢娘娘赏的雪梨水。”张嫣笑道。 　　太皇太后这是让她不要生气。 　　皇后没有怀孕，陛下没有宠幸别的妃嫔。张太后对此很有意见，这在皇宫里面并非隐秘。这会儿宫里的娘娘们扎堆住在御花园里，难免张太后看见儿媳就生气。 　　小辈不能顶撞长辈，张太后要教训皇后儿媳，只能是小辈受着。 　　张嫣喝过太皇太后给的雪梨水，其中放了不少糖，喝到嘴里挺滋润的。她提议道：“这雪梨水煮得真好，有劳娘娘再赏我一瓮，好拿去给陛下润润嗓子。” 　　“都给你，不费事的。”太皇太后乐于看到孙子和孙媳妇感情好，即便皇帝不是她的亲孙子。 　　张嫣去仁寿宫请张太后的时候，张太后听得地震的消息，表情很臭地说：“本宫知道了，皇后出去吧。” 　　张太后念着自己的兄弟，充军多年没有消息。这几年皇帝没少带着人马出门，每次她问起来，皇帝就说多出去，好让舅舅立下军功，将功折罪。 　　皇帝身边的人容易立下功劳，关键是张家兄弟没能跟在皇帝身边啊！ 　　“反倒是刘氏常跟在皇帝身边。”张太后语气厌恶地跟张顺儿说，“也不知道她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 　　顺儿听了一耳朵关于皇后的坏话，她跟呆瓜似的，不敢反驳也不敢附和。她摸着身上的宫装和珠花，始终没有底气。她也希望父亲能够重新当官，可是陛下不松口，张延龄如何能官复原职？ 　　姑娘长到十岁，这个年头可不算小孩了。 　　“姑母消消气。”顺儿扶着张太后，转移话题，“姑母我们快去御花园吧，一想到地龙翻身，我的心慌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今晚应该还有两章，但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写完，估计会比较晚了感谢在2021-12-16 23:50:39~2021-12-18 20: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你口袋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2章 朱厚照做好人（83） 　　◎明武宗托拉斐尔买东西◎ 　　今年赈灾的时候, 玉米和土豆都派上用场了。 　　玉米粒煮成玉米碴子粥，土豆熬得化成泥。秋天的北京城能喝到那么一碗, 整个人身上完全暖起来了。 　　本来民众对于玉米和土豆的了解没有那么高的, 但是经过此番赈灾，大家都知道了—— 　　哦，原来玉米是这样的, 它能吃！ 　　哦，原来土豆是这样的，它能吃！ 　　有饥肠辘辘的灾民围着赈灾的摊子, 一个孩子分到一碗玉米粥, 激动地抱着碗跑回去：“爹，娘，我喝到玉米了, 原来玉米熬粥跟米差不多！” 　　“我们家的灶压坏了, 也没有柴火，所以才吃朝廷派发的食物。”这家的男人是个有骨气的，他告诉孩子，“玉米好吃，以后我们挣钱买。” 　　“嗯，挣钱买！”小孩笑嘻嘻地点着脑袋，俨然对生活依旧充满希望。 　　而京城另一处赈灾摊子发放的食物是土豆泥, 土豆切块跟水一起熬，熬成浓稠的土豆泥。萧靖这个人最鸡贼，他叫路边的小乞丐帮忙讨上一碗赈灾的土豆泥，拿回来给他。 　　他说：“你帮我要一碗那个吃的, 回来我给你十文钱。” 　　“这位老爷怎么也吃那些东西？”小乞丐歪了歪脑袋, 他看着这个人穿得很好, 一看就是家里不缺肉吃的那种人。 　　“我就是新鲜，没尝过土豆。”萧靖擦了擦嘴，“你帮我讨一碗回来，我给你钱。” 　　小乞丐拿了一碗赈灾的土豆泥回来，萧靖拿了铜板给对方。他低头瞧见赈灾的土豆泥，见做得浓稠，看来掌管的官员没有偷工减料。他尝了味道，里面放过盐，咸的。 　　万岁评价道：“很好，看来这次没有人玩忽职守。” 　　萧靖总觉得自己有些事情忘了，他吃着土豆泥，突然想到土豆浓汤。他终于想起来了：“若论浓汤，南瓜奶油浓汤也很好喝啊！洋葱来了没有？没了洋葱的西餐简直是少了一个大味儿！” 　　南瓜好像是原产于美洲，洋葱最初是洋人运到沿海地区，再传遍中国的。 　　万岁找到在京城的佛朗基人，最近佛朗基人不太敢出门，怕被愚昧不知事的百姓打。白莲教散播谣言，说佛朗基人是妖怪化身，是他们给大明带来灾难。尤其是正德九年发生过一次日食，再加上此番地震，“佛朗基人是妖怪”的谣言更加甚嚣尘上。 　　拉斐尔最近很怕出门被人套麻袋打。 　　“拉斐尔，朕想要你帮做一件事情。”萧靖开门见山地说，“朕想要南瓜，那个果肉是黄色、籽很大的瓜。朕还想要洋葱，那个切开有很浓气味的葱，葱头特别大，也许是紫色或者白色的葱头。” 　　他给拉斐尔送了一套珍藏版青花瓷茶具，拉斐尔答应寻找洋葱和南瓜的事情。 　　“还有。”萧靖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他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朕听闻欧洲有许多艺术家，比如擅长作画或者雕塑的人才。你如果能请到艺术家或者学者过来大明，朕重重有赏。若是不能请人过来，你帮忙买一些藏品也是好的。” 　　他给了拉斐尔一袋金子，份量很多，黄金是全世界都流行的硬通货！ 　　拉斐尔看到金子，眉眼一扫愁绪。他眉飞色舞地说：“皇帝陛下，哦，您真是一个慷慨的人啊。我的船队想要在大明有一个固定停靠的地方。如果您能再慷慨一些，我敢说你是全世界最富有魅力的男人，女士们都会爱上你的……。” 　　“停靠的码头没有，修船的地方没有，晾晒货物的地方也没有。” 　　萧靖的表情一变，十分冷漠，活像是一个用完就甩的渣男。他很严肃地告诉拉斐尔：“哦，我的好伙计，你只是一个探险家，你不是政治家。你不是总督，为什么要思考总督的问题呢？” 　　说起吃喝玩乐，大家还是能做朋友。一旦涉及到领土问题，半毛钱都不能谈。 　　== 　　佛朗基人的船队将茶叶和瓷器带回去欧洲，拉斐尔做主将货物卖了，换来很多钱。他跟欧洲的艺术商人买画，打听到最近流行圣母玛丽亚的画像。 　　“圣母好啊！” 　　拉斐尔心想，圣母跟大明人的女娲差不多？他追问道：“圣母旁边有圣婴的画，还有没有！我想要买那种画！” 　　这个佛朗基人不乏几分聪明，他知道大明皇帝还没有孩子。这类“母亲带娃”的题材不但在西方受欢迎，在东方应当一样受欢迎。大明人也许看不懂圣母，但是他们能看懂母亲旁边有一个胖娃娃。 　　多好的寓意啊！ 　　旺子嗣呢！ 　　画商见拉斐尔诚心购画，他没拿一般的作品糊弄人，而是拿了自己手头上性价比比较高的几幅圣母相。 　　“……拉斐尔先生，这幅画可是艺术家画的。你看看这个色彩、这个线条，哦，后面的风景画得跟真的一样！”画商的语气十分孵浮夸，他不断夸赞自己收购得来的画作，“……拉斐尔先生，如果你不喜欢这幅画，那请您再看看我手里的另一幅吧。同样是圣母、圣婴的主题，同样是画里出现了康乃馨花朵，艺术家的处理方法完全不一样。” 　　桌子上摆着两张不一样风格的画，皆是《手持康乃馨的圣母》。 　　左边的那一副画，圣母的头发是大波浪，而右边的那一副画，圣母的头发是直的。 　　左边的那一副画，圣母衣着华丽，而右边的那一副画，圣母的衣着比较简朴。 　　而相同的地方则是，圣母的手里皆拿着一支康乃馨花朵。哦，还有那个露出小xx的不穿衣服男婴。 　　拉斐尔睁大眼睛，问：“你们搞艺术的，画画还能抄袭别人的主意？怎么都画得差不多，一个个都是圣母、圣婴、还有女人手里拿着的康乃馨！” 　　“拉斐尔先生，这不是抄袭，你这是在污蔑我们艺术家的品德！”画商的脸色涨得发紫，“都是圣母画像，怎么你画得，别人就画不得？你如果没有诚意卖画，我把这两幅画带回去。” 　　“对不起，先生，我不应该怀疑你的道德水平，我再仔细看看。”拉斐尔连忙道歉，他看不出画作所代表的艺术水平。不过他看着……这两幅画都挺真的，跟真人似的。 　　圣母画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而圣婴的男孩特征很明显，如果他拿着这样的画送给大明皇帝，大明皇帝应该会高兴吧？ 　　大明皇帝肯定特别希望能得到一个儿子！ 　　拉斐尔向画商打听画作的作者，画商告诉他：“左手边的这一副画，是达芬奇先生在学徒时期画的，艺术当然比不上现在。而右手边的那幅画，是桑西先生画的。拉斐尔先生要是想把这两幅画买走，给我两百个达克特就行。” 　　达科特是一种欧洲金币，纯度接近真黄金。一枚达克特有大约三克的重量，两幅画开价两百个达科特金币……要知道，教皇请画家给自己作肖像画，也不过是给五十个达科特作为酬劳。 　　拉斐尔皱起眉头：“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太贵了，我顶多给你五十个金币买下两幅画。” 　　“哈哈，狮子大开口，好精妙的比喻。”画商居然听懂了这个中国谚语的意思，“这样吧，达芬奇先生在学徒时期画的圣母像，我便宜一些给你，只要你二十个达克特金币。而桑西先生的这幅画，最少也要六十个达克特金币。您要知道，桑西先生跟教皇的关系很好，据说他要在圣彼得大教堂作画了，他可真是了不得……” 　　拉斐尔装作要走：“六十个金币，两幅画，你不卖我找其他人。” 　　“卖，卖！” 　　画商看到拉斐尔起身的动作，他一咬牙，直接说“卖”。拉斐尔提起一只绸面袋子，他解开袋口的绳子，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锭子！ 　　这个佛朗基人说：“我手头没有达科特金币，拿黄金给你，行吗？这是东方的黄金货币，你折算一下重量，我拿这些金锭子给你。” 　　“哎呀，哎呀——” 　　画商露出懊悔不迭的神色，如果他早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去过东方的“有钱人”，他刚才应该开高价才对。不过他很快振奋精神，他被造型独特的金锭吸引了注意力。 　　他好奇地问：“这是东方的黄金货币吗？我能拿起来看一下吗？” 　　“可以。”拉斐尔点头。 　　画商看到金锭底部刻着的方块字，发出阵阵赞叹。他接受拉斐尔“用金锭支付”的建议，收下一枚价值相当的金锭。他把这枚金锭当作收藏品，向自己的朋友滔滔不绝地介绍。 　　“嘿，我的朋友们，这是我从大明国的来的黄金货币，是不是很漂亮？” 　　“大明国啊，那可是马可波罗讲的那个东方古国，那里遍地都是黄金啊！” 　　“我亲爱的列奥纳多，哦，我把你学徒时候的画卖出去大价钱了，你开心吗？列奥纳多，你要是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如去那个黄金之国看一下吧。我听说那个国王很喜欢艺术，而且他比法国国王有钱多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正德九年日食和地震，有参考《明史》：“八月辛卯朔，日有食之……乙巳，京师地震。” 　　关于南瓜什么时候传入中国，有参考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南瓜种出南番，转入闽浙，今燕京诸处亦有之矣。二月下种，宜沙沃地，四月生苗，引蔓甚繁，一蔓可延十余丈……其子如冬瓜子，其肉厚色黄，不可生食，惟去皮瓤瀹，味如山药，同猪肉煮食更良，亦可蜜煎。” 　　《岭南杂记》记载洋葱由欧洲白人传入澳门，在广东一带栽种。关于洋葱什么时候传入中国，一条传播路线是洋葱在西域一带广泛种植，汉代张骞从西域带回来洋葱种子。另一条路线是葡萄牙人走海路，他们把洋葱带到中国沿海地区。 　　本章情节提及的两幅《手持康乃馨的圣母》，灵感参考自达芬奇和拉斐尔（画家拉斐尔）的同名作品。 　　万更失败，看明天能不能日六。 第793章 朱厚照做好人（84） 　　◎明武宗见达芬奇◎ 　　有一句话叫做,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这句话拿来形容列奥纳多挺恰当的。 　　== 　　列奥纳多是他的名字，朋友们称呼他列奥纳多, 陌生人会称呼他“达·芬奇先生”。其实达·芬奇并非是因为血缘关系而流传下来的姓氏, 而是代表列奥纳多是佛罗伦萨芬奇镇出生的孩子。 　　大明的正德九年/西方公元1514年，列奥纳多已经是六十几岁的老人。 　　不过这个老头依旧精力充沛，他对于许多事物都有着巨大的好奇心。他刚从罗马离开,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在罗马研究魔术、以及一些神棍的小戏码。 　　以至于罗马当地很少人知道他艺术家、画家的身份，而是将他当成巫师一般的人物。 　　头发斑白的列奥纳多遇到好友, 好友将画作售出的好消息告诉他。列奥纳多很高兴, 他的眸子泛着光芒，笑得双颊通红：“我当年画得那么糟糕的作品，居然还有蠢货买？” 　　对于一个成熟的大画家来说, 学徒时期的作品也许是成长过程中的黑历史。 　　“可不是吗？我亲爱的列奥纳多, 你的运气真不错。”画商给朋友们倒了葡萄酒，又拿出来自己得来的金锭给众人观赏，“列奥纳多，我敢说那个东方国王非常有钱，他铸造出来的金币是这么大一块。哦，我在欧洲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金币，这不是金币, 简直是金砖！” 　　列奥纳多拿过金锭，细细观赏。他将金锭和自己口袋里的达克特互相对比，得出来一个结论：“这是东方的金币？达克特金币在东方金币面前，哦 , 就是它的儿子, 不, 是孙子！” 　　“我听说还有更大的东方金币，一枚完整的大金币甚至比新生的婴儿还要重……”画商转述从拉斐尔那里听到的传闻，他劝道，“列奥纳多，你不是想要找个退休的地方吗？我看东方的黄金之国挺好的，你如果能得到那个国王的重视，指不定会经常得到金子！” 　　黄金，这可是黄金！ 　　黄金在蜡烛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是让东西方人们都垂涎的好东西。列奥纳多垂眸看着金锭，他想到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对自己的招揽。法兰西国王邀请他过去法国讲授绘画的艺术，说让他住在城堡和庄园里面，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绘画、全是绘画…… 　　那些法国人把他当作是大画家，可是列奥纳多自己的想法呢？ 　　“我的人生不仅有绘画，我还钟情于很多东西。音乐、建筑、数学、医学、天文学、地理学、物理学皆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 　　“哦，我怀念这些可爱的老伙计们。” 　　“该死的，我甚至有些想念罗马教堂旁边那个变戏法的波希米亚人。该死的，我还没把她的戏法学会！” 　　最后让列奥纳多决定踏上前往东方的旅途，是因为他看到来自东方的青花瓷。 　　哦，多漂亮的艺术品！ 　　风尘仆仆的列奥纳多找到探险家拉斐尔，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年纪很大。要不是有画商作证，拉斐尔不会相信这个人是法国国王都想邀请去做客的大画家！ 　　“达·芬奇先生，你好，请喝茶水。”拉斐尔给列奥纳多泡了一壶茶水，用的是大明皇帝赏赐的青花瓷茶具，“你是想跟着船队过去大明国吗？路上很远，我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出现意外。” 　　眼前这个人年纪太大了，万一在海上没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知道，我如果死在海上，不需要你负责。我没有妻子和孩子，没有亲人会追究你的责任。”列奥纳多不在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拉斐尔拿出来的青花瓷茶具，内心不住地赞叹。 　　哦，多漂亮的东方艺术！ 　　东方人是怎么把那么漂亮的画画在瓷器上的？ 　　东方的艺术家们真厉害啊！ 　　白色的瓷器上面的蓝色花纹，是用哪一种蓝色的颜料？ 　　啊，没用过，好想要这种颜料…… 　　“达·芬奇先生，达·芬奇先生——” 　　拉斐尔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列奥纳多的沉思，列奥纳多捧着主人家递过来的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红茶甘甜的味道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他品味着其中的滋味，问道：“啊，拉斐尔先生，请问这个茶水能治疗航海怪病吗？” 　　“哦，我想是这样的。” 　　讲到自己发家致富的头号商品，拉斐尔十分骄傲地挺起胸膛，“虽然没有医生为此出具文书，但是事实证明，出海的船员在航海期间饮用茶水，几乎没有人再患上航海怪病。患上航海怪病是十分痛苦的，最严重的时候只能躺在船舱里面，身上没有力气，皮肤和牙龈不断冒血，大颗的牙齿脱落下来……哦，对不起，我不该跟一位艺术家讲这些血腥的话题。” 　　拉斐尔以为，艺术家都爱追求高雅的生活，疾病和血腥跟他们没有关系。 　　“没关系的，我不怕那些。”列奥纳多心想自己连解剖尸体的事情都敢做，他完全不怕航海怪病的传说。 　　他转而对茶水很感兴趣，希望能发现茶水治疗航海怪病的原因。 　　== 　　列奥纳多蹭上佛朗基人的船，坐船去到东方。他在天津的港口下船，张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家。 　　“这里的人跟欧洲人的相貌完全不一样，满街的人们没有一个卷发的。” 　　“他们的精神面貌良好，街上没有肮脏的粪便。” 　　“哦，热爱卫生的国家，真是一个令人感到振奋的事情！” 　　要知道，即使在法国巴黎，粪便依旧会堆满街道和巷子。每逢下雨的时候，哦，你不敢说脚下踩到的是松软的黑泥巴还是人们的排泄物。 　　而在这个东方的城市，它干净得几乎不可思议。屋檐高低地叠着，有一种近似鱼鳞的美感，在太阳底下反射出来青的颜色。有树木的枝干从庭院舒展出来，掉落下一片粉色的花瓣。 　　“它太漂亮了！”列奥纳多不由得赞叹，他回头看向拉斐尔，问，“先生，这里是大明国的首都吗？” 　　拉斐尔摇头：“不，天津只是大明国的一个城市。它距离首都很近，但它不是首都。” 　　天津码头上的百姓对于卷发碧眼的外国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万岁说这些人不是妖怪，是海外的人。 　　海的距离很远，比北方的蒙古遥远多了。 　　那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跨越的距离。 　　年过六旬的列奥纳多能够跨越这段距离，本身是一个伟大的奇迹。他在海上没有遇到大风暴，他蹭了拉斐尔的茶水，没有患上航海怪病。他爱吃新鲜的鱼肉，身体保持在良好的状态。 　　“请拉斐尔先生帮我引荐。”列奥纳多行了一个脱帽礼，“我非常希望能拜见大明国的皇帝。” 　　老人不蠢，相反他十分聪明。他能得到法国国王的青睐，同样，他相信自己能够在这个东方古国生活得很好。 　　依照约定，拉斐尔给皇帝送特产来了。 　　他带来南瓜和洋葱，还附赠了一小袋“地下豆子”的种子。他递上自己在欧洲采购的艺术品和画作，见面的时候，萧靖惊喜地发现—— 　　“地下豆子”不就是花生吗？ 　　“花生，好东西啊！”万岁抬起头，让宫人给外国人赏赐茶水和点心。他留意到这次进宫的外国团队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特意多问了一句，“那位先生年纪那么大？还走海路？” 　　航海不是年轻人才干的苦力活吗？ 　　老人听到大明皇帝喊到他，他往前走了一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尊敬的皇帝陛下，你好，我叫列奥纳多·达·芬奇。我会画画，还会许多知识……” 　　“列奥纳多·达·芬奇？” 　　“达，芬，奇？” 　　萧靖听到这个古怪的姓氏，脸上稳如老狗啊，心中却十分震撼。他多看了列奥纳多两眼，难以置信某位举世闻名的大画家真的被哄来大明？ 　　话说唐伯虎的画和达芬奇的画，哪个更贵一些？ 　　嘶，感觉自己是要暴富的节奏了！ 　　万岁心里闪过诸多想法，殊不知列奥纳多心中也十分震惊。列奥纳多自从穿过紫禁城的大门，能用两个成语来形容他的状态—— 　　目瞪口呆，目不暇接。 　　红墙黄瓦的大规模宫殿群是他从未见过的，在欧洲从来没有这么气派的皇宫。要说城堡能跟紫禁城比？ 　　谁家城堡能有那么大吗？城堡里面的仆人能有那么多吗？城堡里面摆放的瓷器花瓶……哦，最贵的那些花瓶都是从东方卖过去的。 　　国王们的城堡和庄园，被紫禁城秒成一个渣渣。 　　列奥纳多看到大明皇帝身上的常服，要不是他知道不能盯着国王，他差点把皇帝身上的衣服盯出来一个洞。皇帝衣服的两肩和胸口处皆有织盘龙，龙纹上饰有日月，连带腰间用的是黄金镶嵌琥珀的革带。 　　列奥纳多的心中呐喊，在欧洲没有哪个裁缝能做出来这么一身衣服！瞧瞧这刺绣，细密之处泛出光华，看起来像是用黄金做的丝线绣上去的。 　　瞧着真昂贵啊！ 　　老头子心想：“哦，多么漂亮的艺术品啊！难怪拉斐尔说大明国的国王比法国国王有钱多了！”法国国王可没能穿上这么一身衣裳。 　　要是老头知道这么一身衣服只是皇帝最普通的日常打扮，甚至算不上礼服，他可能会抓狂的。 　　“达·芬奇先生，朕听闻你是一个画家，对吗？朕想请你为朕和皇后作画，酬金是十两黄金。” 　　萧靖用汉语说着，拉斐尔把他的话传达给列奥纳多。万岁不太确定这个“达芬奇”是不是真的达芬奇，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列奥纳多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他虽然年迈，但还没到拿不起笔的年纪。他被安排到一处庄园，在这里看到了年轻美丽的大明国皇后。 　　张嫣听闻来了一个西洋画画家，画作跟唐伯虎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她看过达芬奇画的《手持康乃馨的圣母》，觉得这人画得还行。 　　小张认为一个人画得还行，那是很高的评价了。 　　“舅舅，这回我们画什么？” 　　“是穿洋人的衣裳画吗？” 　　“是不是画那个什么圣母？” 　　萧靖心想咱家没有光溜溜的男娃，画什么圣母呢。他想起老达好像有一幅名画，好像叫做抱银鼠的女子？ 　　他家完全可以参考这个主题嘛！ 　　别人抱着鼠入画，他家可以抱着大猫入画，这个逻辑完全没有毛病。 　　万岁带来圆滚滚的金钱豹，夫妻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成年金钱豹伸成一条长猫饼，横跨在两人的腿上，它的体重接近两百斤，两个人堪堪能将它抱起来。 　　列奥纳多沉思了一会儿，他在画布上画下来呲牙咧嘴的大猫。 　　以及在大猫后面，累得大口喘气的万岁和娘娘。 　　作者有话说： 　　萧靖设想的是：高档大气上档次的文艺复兴艺术画作。 　　结果画出来的是—— 　　哦，这个饱受折磨的铲屎官是谁？ 　　铲屎官快要被他家猫压垮了。 　　关于花生什么时候传入中国，有一部分说法是明末由洋人带到中国。另一种说法是，花生是中国本土作物，比如晋代嵇含编纂的《南方草木状》中，提到“千岁子”，称它“有藤蔓出土,子在根下……皮壳青黄色，壳中有肉如栗，味亦如之”。有学者怀疑，中国“千岁子”即花生。在洋人舶来之前，“千岁子”未在中国广泛种植，明末之后，花生也只在南方普及。全国许多省份种植花生，应该是清朝往后的事情了。 　　下一章比较晚，别等了，宝贝晚安。感谢在2021-12-19 00:04:45~2021-12-19 22: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格街的黑猫 2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4章 朱厚照做好人（85） 　　◎明武宗的朱古力◎ 　　萧靖万万没想到, 自己会在明朝学意大利语。 　　就很离谱吧？ 　　== 　　他习惯称呼“达·芬奇”做老达，老达很喜欢这个中国绰号。老达在天气降温的时候生过一次病, 是太医李言闻给他治好的。李言闻给老达开了半个月的中药, 老达捏着鼻子喝下去黑糊糊的汤药，不到五日就好了！ 　　从此，老达对中医爆发出狂热的学习热情。老达多次请求李言闻收他做学生, 老头的态度十分真诚恳切，弄得老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拒绝。 　　李言闻：“你不会汉话，我不会你们的话儿, 这怎么教得会呢？唉, 这位达先生，学医要很多年的，你年纪那么大了……”指不定人还没学会医术, 自己两腿一伸, 没了。 　　“活到老，学到老啊。”老达很坚持，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说，“我会一点医学，砍过三十多具尸体，看到心脏。” 　　吓得李言闻差点跳起来。 　　好家伙，原来这个老头是敢解剖尸体的狠人啊！ 　　敢这么干的人, 除了仵作以外，在大明没有几个。李言闻没有把老达会解剖尸体的事情传播出去，他交代老达出去也别说这个。 　　“……不然别人会认为你是坏人。”李言闻比划着说，“这个说出去, 衙门会把你捉起来的。” 　　老达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不说, 你教我中医。” 　　李言闻设想老达一把年纪, 叫老人家背中药材的各种药理、开方，太难了。他降低了难度，指着显微镜说：“我教你看显微镜，许多疾病的源头能用显微镜看到。” 　　老达学会看显微镜之后，沉迷此道，无法自拔。他买来牛肉、猪肉、鱼肉、鸡肉和鲜虾，看显微镜下面各种动物的纤维结构。他看到鱼肉里面有寄生虫，把这个发现告诉皇帝。 　　“皇帝陛下，吃生鱼肉容易生病，因为里面有虫子！” 　　“很好，老达，你又有进步了！” 　　萧靖虽然早知道生鱼片有虫，但他对老达热爱学习的态度表示鼓励。他有空的时候会召见老达进宫，两人一起谈话，感觉获益很多。 　　万岁甚至学会了不少意大利语！ 　　万岁有心把蒸汽机搞出来，他记得老达除了绘画水平出众，对于物理和机械也很有研究。他思考过后，决定拿着图纸问一下老达的意见。 　　“老达，你说世界上能造出来用蒸汽推动的机械吗？就像煮饭的失火，过多的蒸汽会把锅盖顶起来那样，只要水烧得够猛，水蒸气能推动机器的运作……” 　　“蒸汽啊……”老达看过图纸，他首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想要用蒸汽推动机器，必须要有很多燃料。” 　　“燃料不是问题。”万岁摆了摆手，山西可是煤矿大省呢。 　　老达认同地说：“只要燃料不是问题，我认为很有蒸汽机可能实现。” 　　正德十年的冬天，皇后怀孕了。这边大画家刚给张嫣画了一副《大明皇后的微笑》，另一边，万岁给皇后娘家赏赐了好几座煤矿。 　　皇帝深感孩子的成长基金不太够用，决定把科技苏好，多挣钱来养娃。 　　大臣们都以为万岁因为皇后有孕，而奖赏刘家。萧靖借口给刘良几座煤矿，实际上是他要用大量的煤来做实验。虽然万岁拿着蒸汽机的图纸（上一个世界结束时给的奖励），但是蒸汽机复刻出来可不是简单的活儿。 　　万岁给老丈人赏了一座靠近河水的宅邸，经常会过来查看蒸汽机的进度。刘良认识了老达，他拉起二胡的那一刹那，艺术的氛围把老达的心灵深深地震撼了。 　　二胡一出，谁与争锋？ 　　“厉害，厉害，东方音乐！” 　　老达不停地夸赞。 　　“哪里哪里。”刘良露出谦虚的笑容，他如今是皇后的父亲，眼看着外孙会在明年出生了。他深感自己是一个“皇亲国戚”，和当年的小乐师完全不一样。 　　他自恃身份，平日里很少拉琴了，除了在他高兴的时候拉两首曲子。得知女儿有孕的那一日，刘良喜极而泣，他拉了足足大半宿的《百鸟朝凤》，得亏隔壁住的人家没有投诉他！ 　　刘良的媳妇跑了不知道多少年，他和同样没有妻子的老达很聊得来。刘良收到封地上的煤矿，他在白天督造女婿交代的蒸汽机，晚上带着老达去京城的教坊司里面玩耍。 　　可怜老达一把年纪，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纸醉金迷的一面。楼里的灯笼高高挂起，里面有擅长歌唱跳舞的姑娘，刘良来到的时候正好，台上是一阵歌舞。好几个青春貌美的姑娘要拉老达的手，劝他喝酒。 　　哦，险些吓坏老头子了！ 　　老达吓得脸色一白，结结巴巴地说：“我信教，不，不玩这个！” 　　“行啦，别吓坏老达。”刘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房间里的姑娘顿时散开大半，“老达，你不是对戏剧很感兴趣吗？我这次带你来看戏。” 　　“哦，戏剧，戏剧！”老达连连点头。 　　东方的戏剧和西方戏剧是不一样的，光是东方戏剧演员脸上的颜料和妆容，足以让老达心醉。老头一句唱腔都没听懂，光顾着看各种角儿脸上的画。 　　他发现不同类型的角色，脸上的油彩是不一样的，这是很好分别的。 　　他问刘良：“那个女人是演少女，对不对？那个女人是演上了年纪的妇女，对不对？还有那个男人，他是演会武术的男人，哦，大明功夫！” 　　“对。”刘良肯定的点头。 　　老达看戏看得目不暇接，他在教坊司尝试了好几种酒，感觉滋味跟葡萄酒不相上下。他很爱喝甜米酒，甜甜的很好入口。但是后来太医李言闻告诉他，想要身体好，这个年纪的老人不能喝太多酒。 　　“啊，为什么我没有在年轻的时候来到大明呢？” 　　老达曾经有过后悔，但是他转念一想，他年轻时候的航海技术可没有如今那么发达。 　　想要跨越海洋，太难了！ 　　== 　　张嫣一怀孕，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国宝？她想要出门去看看刘良，谁知道萧靖不许她去。 　　他说：“你爹家里乱糟糟的，旁边的机械天天烧煤，污染大啊！你怀着孩子，我怕污染对孩子不好。” 　　“可是我爹怎么办，他住那儿呢！”张嫣拿着帕子，居然有些想哭，“孩子怕污染，我爹就不怕吗？” 　　萧靖：“……” 　　他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大概是激素水平导致老婆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他理解。 　　万岁把老丈人召进来宫里，张嫣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到父亲脸色红润，不像是身体有隐患的样子。她指着刘良的腰，问：“我好久没见过爹，爹怎么胖了那么多？” 　　年轻时候的刘良能称一句“帅哥”，上了年纪的刘良几乎跟发面馒头似的，肉蹭蹭蹭地往上涨。 　　刘良摸了摸自己的腰，肚子上的肉的确多了好多斤。他努力吸着肚子，问闺女：“多长肉不好吗？看起来多富贵啊！” 　　“太胖不好，控制在现在这样差不多。太胖不是福气，反而容易生病。”张嫣瞧着爹的肚子比她的孕肚还大，真该减减肥了。她又问：“万岁的蒸汽机造得怎么样了？最近可有什么进展，我看他整天出去忙……” 　　刘良以为女儿起疑心，怀疑女婿出去偷吃。那可是皇帝！皇帝即使出去鬼混，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更何况没有。 　　他立刻劝住女儿：“万岁出去都是忙正事的，你莫要心焦。蒸汽机快要做好出来了，万岁说等你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京城指不定能弄一个蒸汽火车。” 　　“蒸汽火车？听起来真不赖！” 　　张嫣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这个上头。 　　当天晚上，她缠着萧靖问：“蒸汽火车是个什么东西？是能坐人的吗？跟马车差不多？” 　　“我打算孩子周岁的时候，送给嫣儿当礼物的。”萧靖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刘良跟你提前说多了，到时候可一点儿新奇劲儿都没有。” 　　他预想苏出来的蒸汽火车叫“皇后号”火车。 　　他最近连孩子的小名也想好了，他跟张嫣商量：“如果这胎生的是男孩，那就叫古力，如果生的是女孩，就叫珍珠。” 　　“鼓励？”张嫣一挑眉，“这是在鼓励谁呢？再接再厉，再生一个？” 　　要孩子、生孩子、养孩子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萧靖连忙解释道：“不是那个鼓励，是这个古力。”他在张嫣手心写下“古力”二字，他这种想法叫小张无法理解。 　　张嫣摇头：“朱古力？多怪的名字啊！” 　　“不怪啊，我觉得很好听。”萧靖告诉她，“在遥远的美洲，有一种树，树上能结可可果，可可果的核发酵之后是可可豆。可可豆能做成朱古力，朱古力的味道很特别，入口即化，滋味绝对不比你现在吃的糖果差。” 　　一说到糖果，张嫣瞬间精神起来。她馋得百抓挠心，闷闷不乐地说：“我现在就想吃到那个朱古力……入口即化的朱古力，哪里买得到……” 　　萧靖：早知道他就不说那么多了。 　　唉。 　　大晚上的，他上哪儿去给她找巧克力啊。 　　作者有话说： 　　巧克力的中文也译作“朱古力”。 　　朱古力小朋友的童年应该能吃上巧克力？ 　　1516年，西班牙殖民军统帅费尔南德·高尔斯在写给西班牙国王的报告中说：“在墨西哥广大地区出产一种可可豆，谁要是喝上一杯这种饮料，就足以使人在全天的行军中精神饱满。” 　　1519年，另一位西班牙冒险家科尔特斯在墨西哥阿兹台克印第安人统治者蒙提祖骊的宫中喝到一种称为“Xocoatyl”的苦味饮料，这是一种用可可豆与草药、香料、玉米等搅拌起泡的混合饮料。在印第安语中“Xoco”是泡沫，“Atyl”是水。巧克力的英文名字“Chocolate”就是由此演变而来的。 　　感谢在2021-12-19 22:43:47~2021-12-20 00:3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 10瓶；莫格街的黑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5章 朱厚照做好人（86） 　　◎明武宗建玻璃房◎ 　　为什么说皇后怀孕正是最好的时候？ 　　可恶, 她居然能吃上西红柿炒鸡蛋！ 　　这可是秦始皇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 　　张嫣怀孕的时候正是冬天，冬天的蔬菜本来就不如春夏时候的多。虽说家家户户的地窖藏了不少过冬的白菜和萝卜, 可是张嫣不爱吃这一口。 　　她最近爱吃酸味的食物, 尤其想吃西红柿和腌酸黄瓜。萧靖捣鼓不出来塑料大棚，转念一想，便要给她盖一个玻璃房。 　　“玻璃房种菜应该是可以的吧？” 　　万岁心想。 　　他想干就干, 让琉璃厂的匠人们烧制无色的琉璃，看起来跟后世玻璃差不多。大片的无色玻璃得来不易，几乎是几十片里头才能出来一片无色玻璃。后世著名景点的北京琉璃厂, 这会儿人们忙着给万岁烧玻璃呢！ 　　自从元代开始, 北京琉璃厂已经负责皇室的琉璃制品和琉璃瓦烧制。匠人们的技术高超，在数次失败之后终于研究出来比较稳定的烧制玻璃方法，秘诀在于在原料上多放石英砂。 　　紫禁城的玻璃房很快盖了起来, 位置就在坤宁宫的后面。小房子的面积不大, 大约有两百多平米（是不是很凡尔赛？）。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到屋子里的土壤。玻璃房内的温度大约有二十度，空气十分湿润，里面种着几样生长速度快的瓜菜，还有从美洲来的特产作物。 　　比如西红柿。 　　这个年头的西红柿是盆栽的观赏性植物，红红的果子挂在细杆子上，看起来特别诱人。绿叶之下, 每摘一个西红柿都像是寻宝。古早西红柿的皮特别薄，汁水很多，并不耐放。和后世超市卖的西红柿不一样，这会儿的西红柿太容易破皮损坏了。 　　张嫣每天闲着的时候, 喜欢到玻璃房转悠。她挎着小篮子, 将叶子垫在篮子里面, 每次总能摘得一两个西红柿。她摘完西红柿，喜欢在玻璃房里面看书，或者是吃下午茶，悠悠闲闲地度过白天的时光。果实的分量通常不会太多，足够她吃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或者西红柿打卤面，或者白糖拌西红柿。 　　“西红柿炒鸡蛋好吃！” 　　小张最近爱拿西红柿炒蛋配米饭吃，红艳艳的西红柿和黄澄澄的炒蛋拌在一起，不仅好看，而且好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开胃，吃到嘴里一点儿也不腻。配着这个菜，她足足能吃下两大碗米饭，比吃肉还香！ 　　萧靖看她吃得开心，脸上笑着，心里却想：这几个西红柿的价值真是比黄金还要珍贵！ 　　在明朝的冬天，要吃上一盘用西红柿做的饭菜，是太奢侈的事情了。西红柿是舶来品，佛朗基人只给了他两盆植株。这几年他努力多种西红柿，也不过是弄出来十几盆植株。最近能够结果的西红柿，只有五六盆。 　　不仅人会水土不服，西红柿也会水土不服。人家西红柿原本在美洲森林长得好好的，突然来到中国，气候和土壤完全不一样，总要适应一段时间的。 　　适者生存嘛！ 　　“冬日难得新鲜的蔬果，明日我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进上一篮子。”萧靖没碰桌子上的西红柿炒鸡蛋，而是把筷子伸向素炒土豆丝。他边吃边说，“我看玻璃房里养的豆芽长出来不少，豆芽炖鱼汤也不错。” 　　“明日我不吃西红柿了。”张嫣赶紧说，“两位娘娘那里要紧，给她们供上一些。” 　　萧靖却是摇头：“哪里能让你受委屈？西红柿照旧做给你吃，我看玻璃房里的嫩黄瓜长出来了，我把嫩黄瓜和豆芽送过去，够她们吃两顿的。” 　　张嫣捧着碗，不自觉笑得特别甜。 　　他记着她呢。 　　第二日上午，萧靖先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然后亲自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送菜，聊表孝心。太皇太后很高兴收到孙子的孝敬，指派了宫女，要给万岁削桃子吃。 　　“人老了，许多东西都吃不动了。今年的桃子软，还能入口。皇帝小的时候，哀家还能拿桃子来哄你，等你大了，富有天下，什么都不稀罕了。” 　　太皇太后拿签子扎了一块桃肉，亲自递给萧靖。萧靖当即吃了，感谢道：“祖母说的是什么客气话，还是祖母这儿的桃子好吃。朕得了几坛好蜂蜜，等会儿让人送过来给祖母。” 　　他听说太皇太后好像有便秘的隐疾，大约是冬天吃菜少了。蜂蜜好像有通便的功效？他告诉太皇太后：“每日晨起的时候，先别吃其他东西，而是用蜂蜜泡一杯水喝。朕喝着觉得不错，养人。” 　　“好，好，哀家听你的。”临别的时候，太皇太后王氏一路把孙子送出去，她听宫女说起，皇帝是去仁寿宫的方向。 　　“做人啊，最重要是惜福。” 　　王氏叹了一口气，仁寿宫那位仗着自己是皇帝的生母，可劲儿作的。而太皇太后和皇帝没有血缘关系，每说一句话都要思索三分。 　　这就是血缘。 　　亲儿子还能犟得过亲妈？ 　　王氏想起怀孕的刘皇后，也不知道这个孙媳妇有没有那个福气。反正她是没有这个福气，而张太后的福气是瞧的真真的。 　　张太后得知皇后怀孕，又听闻皇帝亲自过来，她便想要推荐自己身边的伶俐人。皇帝放下自己篮子里的蔬菜，屁股还没坐下来，当即有两个美貌的女官来给他端茶倒水。 　　萧靖眼睛不瞎，他瞧着那两个宫女生得不俗，颜值大概十分能打八分的水平。瓜田李下，他连这口茶水都不敢喝了。 　　他把茶碗捧在手里，跟捧手炉似的，大半天没有喝一口。 　　他在听着张太后说话。 　　“……我看秋儿读过书，文笔不错，更通文墨。”张太后喋喋不休地说，“皇帝若是缺个磨墨的宫女，不如把秋儿领回去。另一个唤作满堂，我听闻宫外的道士给她看过相，应该能旺一旺皇帝的运道。” 　　萧靖多看两眼，觉得这两个宫女有些眼熟，问：“你们姓氏是什么？祖籍是哪里人？” 　　较为纤细的那个姑娘微微抬头，轻声道：“奴婢姓王，祖籍燕京，是正德四年选秀入宫，原先在藏书阁伺候。”她和皇后同一年选秀进来，不过皇后运气好，她运气不好罢了。她听闻陛下对皇后的盛宠，起初不在意，到底是十分羡慕的。 　　而另一个姑娘则没有那么有底气，她小声地上或：“奴婢也姓王，祖籍霸州，正德八年小选入宫，原先在浣衣房伺候。” 　　萧靖：原来都是王姑娘。 　　萧靖：前者是妃嫔预备役进来的，后者是被选进来当宫女的。 　　萧靖：好像武宗本人有两个姓王的妃嫔？一个是燕京人，一个是霸州人。 　　萧靖：卧槽，这事绝对不能提，不能提！ 　　他当作记不起来，这辈子打死都不能提。他放下手里的茶碗，跟张太后说：“她们二人若是伺候周到，留下来服侍顺儿正好。我看顺儿也是读书的年纪，王秋儿给顺儿磨墨，王满堂给顺儿铺床叠被。” 　　张太后：“……” 　　她儿子怎么一点儿都不上道呢！ 　　当妈的心态和当媳妇的心态，应当是完全不一样的。据说孝宗皇帝没有别的女人，可见当年的张皇后管教丈夫十分严格，不然会有其他女子沾了皇帝的身。然而张皇后升级成为张太后，太后娘娘的做派真的是…… 　　一言难尽。 　　萧靖没心思听太后娘娘哔哔，他缓缓地说：“玻璃房里面的蔬菜都是皇后辛苦耕种的（这话说得夸张，小张顶多摘了几个西红柿），朕吃着皇后种的蔬菜瓜果，一饭一菜皆念及她的功劳。皇后怀着身孕，朕不欲她伤心。” 　　这话说得够直白吧？ 　　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回到坤宁宫的时候，他看到张嫣在和金钱豹玩耍。家里的大猫没有长寄生虫，不会影响胎儿的身体健康。金娇娘大约明白主人怀孕，它盯着五颜六色的逗猫棒，那个想扑不敢扑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了。 　　“娇娘——” 　　萧靖这边喊着，豹子转头就扑向他。他吃力地抓住豹子的两只前爪，抱着它站起来，颇有怨怼地说：“好家伙，你减减肥吧，我觉得你又重了，好像跟当康一样重。” 　　“嗷呜——” 　　金钱豹呲牙咧嘴的，它觉得自己很美，一点儿也不重，怎么能将它跟猪比呢？ 　　张嫣撑着腰站起来，她看到他回来，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今天干了什么事儿。她拿出来一盆西红柿，笑意盈盈地说：“今天西红柿超常发挥，一共熟了四个大的。我看还有丝瓜熟了，摘了一个，到时候拿来做丝瓜鸡蛋汤，味道应该很鲜……这回不光我吃西红柿，舅舅也吃。舅舅前几天不是想吃牛腩吗？拿西红柿炖牛腩应该好吃，我刚把西红柿洗干净的。” 　　萧靖扶着她坐下来，道：“好，今晚吃西红柿炖牛腩。看你手都凉了，下次回来等我洗嘛。” 　　小张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水不是很凉，我闲着没事干，就洗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感谢在2021-12-20 00:31:55~2021-12-20 22:0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6章 朱厚照做好人（87） 　　◎明武宗坐蒸汽火车◎ 　　皇帝继位十年, 皇后终于传出怀孕的消息，这个消息令北京百姓十分振奋。天子脚下, 人们对于皇帝的家事私事如数家珍。不过大家很快被另一个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有京营军官在北京内城与外城之间铺设铁轨, 铁轨北起钟鼓楼，沿途经过东侧的朝阳门，穿过崇文门, 路过外城的广渠门，而终点站是天坛。这是萧靖规划的、明朝北京的第一条蒸汽火车铁轨路线。路线穿过北京的内城和外城，对于带动外城的经济发展有重要意义。 　　这个年代北京还没有外城的概念, 北京外城是在嘉靖时期才建造起来的, 目的是为了巩固城池的安全，怕有朝一日蒙古人打到城门（历史上俺答汗曾带兵攻打到北京，在这个世界里面, 阿拉坦目前还是一个孩子）。萧靖认为把京郊农村建设成外城的好处有很多, 眼下他能看到的—— 　　户籍上多了好些新北京人呢！ 　　这些“新北京人”都是宝贵的人力，都是资源，他们能给万岁创造财富和税收！ 　　万岁生怕北京城的地儿不够大，北京的人口不够多。他希望把北京建设成一个超级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的潜力很大。然而好多百姓觉得万岁疯了，他居然让官兵把好铁铺在地上！ 　　这可是铁，铁是很贵的东西！ 　　铁能铸造武器, 铁能用来造大锅，铁是一个国家很重要的战略物资！ 　　许多小孩、妇人和闲汉没事干就爱跑去看人修铁轨，他们一边看，嘴里嘀咕的话说个没完。 　　“乖乖, 都是铁来的！” 　　“那得花多少钱啊……” 　　“你说, 我偷偷掰些铁回去, 会不会被人发现？” 　　“嘘，小声点，当心官差过来捉你！” 　　锻造好的铁轨铺在泥土夯实的地面上，金属混在泥巴里面，叫人一眼能分别出来。深夜的时候，有小偷想要把铁轨上面的铁块撬下来，这人刚摸出来干事的家伙，当即被巡逻的锦衣卫逮住了。 　　“唔唔——”小偷拼命的挣扎。 　　“把他带走！”那个锦衣卫招呼了一声，他和同伴们拖着这个贼偷，很快融入到夜色当中。 　　下半夜又来了一个想要偷铁的，依旧被锦衣卫擒获。 　　一个月之内，光是夜里要偷铁，足足有二十余人。 　　萧靖对此感到非常头疼。 　　“你说他们怎么那么闲的，夜里不睡觉？”他跟张嫣讲起这件事情，“偷铁算什么本事呢？咋不去偷金子？” 　　张嫣笑他“何不食肉糜”，道：“如果能轻易偷到黄金，那些心怀诡计的人早就去偷了。他们偷不到金子，却看见眼前的铁轨。只要把铁偷到手里，再请相熟的铁匠代为加工，做成菜刀或斧头，谁能分别出来材料原来是贼赃呢？” 　　菜刀、铁锅、斧头、砍刀……这些都是许多人家都会有的工具。 　　“唉，看来只能杀鸡儆猴了。”萧靖叹了一口气。 　　他命令衙门抓了两个有前科、罪过比较大的小偷，推出西市牌楼斩首示众。西市牌楼是北京最繁华的路段，这里人流众多，是京城行刑的法场之一，能够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杀人不过头点地。 　　杀了两个贼盗，夜间偷铁轨的人数瞬间大减。只有千人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再加上萧靖故弄玄虚，指示白莲教暗中传播“深夜铁轨怪谈”，迷信的大明人在夜里走路绝对会躲开铁轨远远的。 　　从而杜绝了人们偷铁。 　　张嫣偶尔召见刘良，她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了最近闹得很火的怪谈，据说火爆程度能喝止小儿哭啼。 　　“怪谈？什么怪谈？” 　　皇后娘娘一脸懵逼。 　　“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倒拿来污了娘娘的耳朵。”刘良听过怪谈，心里害怕得扑通扑通地跳。他不告诉女儿，她还怀着孩子呢，母子切莫沾染那些脏东西！ 　　刘良不肯说，张嫣便去问萧靖。这一问她才知道，原来那些神神怪怪的，都是他捣鼓出来的！ 　　这个人多造孽啊！ 　　她催促道：“舅舅快说，到底是什么怪谈。” 　　“我瞎编的，哪里知道那么多人信了。”萧靖扯了扯嘴角，“民间不是有水鬼找替身的故事嘛，我编了一个，说是有美男子在修建铁路的时候不幸身亡。那个冤魂会徘徊在铁轨附近，不得离开。每逢太阳下山之后、阴气最足的夜晚，他会询问铁轨旁边的活人……” 　　“好心人，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下天底下最漂亮的男人。” 　　张嫣：“……” 　　这是抄了《邹忌讽齐王纳谏》里面的“吾与徐公孰美？” 　　“然后呢。”小张露出嫌弃的表情。 　　“如果你回答，他是最漂亮的男人，他会很高兴，并且杀你助兴。”萧靖说，“如果你回答，他不是最漂亮的男人，他会很愤怒，并且杀你泄愤。” 　　张嫣皱起眉头，纳闷：“这样破绽百出的鬼故事，居然还有人信以为真？” 　　“这是‘白莲教’放出来的故事。”萧靖一脸正义地说，“等铁轨开通的第一日，万岁去祭祀一番，表明妖邪已伏诛，自然民心大安。” 　　张嫣：若论缺德，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缺德了。 　　== 　　正德十一年九月，皇后顺利产下一子的消息刚公布不久，京城的人们被另一个消息砸晕了。官府的布告栏上面贴了告示，写明了蒸汽火车的首发时间和地点，以及路线和经停的站点。 　　很多百姓围在布告栏前面，有口齿伶俐的小吏专门负责讲解什么是蒸汽火车。有心急的大妈站在那儿，她不认识字，只能催着别人给她讲：“这位大人，快讲讲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多人围过来看啊！” 　　小吏对大妈的那一句“大人”十分受用，虽然他只是一个基层小吏，当不得“大人”。他清了清嗓子，神采飞扬地说：“蒸汽火车是一个神仙赐下来的神物！开车不用牛马拉车，它自己会走！十月初一，蒸汽火车首次通车，到时候陛下、娘娘和诸位朝臣大人都会试坐蒸汽火车。在他们确保蒸汽火车的安全之后，次日蒸汽火车会向百姓开放！” 　　“上面写得分明，蒸汽火车的起点站是钟鼓楼，途径朝阳门、崇文门、广渠门这三个站，终点站是天坛。上车需要买票，一人一张票，成人票十钱一张，儿童半价只需要五钱。若查出来逃票，三倍罚款，举报有奖！” 　　“蒸汽火车跑得比马车快，人坐在上面比马车要稳。车厢里有座位，能够一次性容纳二百人同时坐车。” 　　“两百人都坐进去一辆车里面？”大妈不由得惊呼一声，“乖乖，这得是什么神车啊！” 　　“其实车厢能容纳不止两百人。”小吏高声解释道，“蒸汽火车上面一共有两百个座位，如果有人愿意不坐，站着，他同样能够买票上车。蒸汽火车的速度很快，从内城去外城可方便了，以往光靠步行，跨越内外城要大半日时间，如今坐上蒸汽火车，只要半个时辰……” 　　对于百姓而言，小吏讲得天花乱坠的“蒸汽火车”，跟天上的神车似的—— 　　听起来咋那么悬？那么不可信呢？ 　　“谣言终究会被事实攻破的。”萧靖很坚定地说，“等到发车那一日，蒸汽火车到底是谣言还是事实，一定会水落石出。” 　　十月初一，张嫣刚出了月子，她的身形恢复得不错，打扮十分漂亮。在车站拜神烧纸之后，以帝后为首的大明封建统治阶级在钟鼓楼踏上蒸汽火车，刚出场的时候，这个以钢铁铸造的“皇后号”火车把好多达官贵人吓到了。 　　“这是车？这辆什么车真的会自己走吗？” 　　“到时候是谁在拉车？” 　　“爹，是看不见的神仙在拉车吗？” 　　祖籍是鞑靼的小留学生阿拉坦蹭了一个首发名额，他和典哥儿并肩踏上了皇后号火车。两个半大的孩子看得目不暇接，一会儿摸一下车厢的座位，一会儿摸一下大块玻璃建造的火车车窗。阿拉坦的心灵大受震惊，他心想：大明的火车看起来很贵，鞑靼部没钱修这样的车。 　　难怪皇帝下旨开采云南银矿，又开了好几处铁矿和煤矿。 　　“弄这个东西，到底花了多少钱？”张嫣露出肉疼的表情，别人以为万岁对娘娘真好，男人愿意花了大价钱给她弄这铁玩意儿。要是蒸汽火车无法运行，估计很多人会将她与杨贵妃相提并论。 　　杨贵妃不过是吃几颗荔枝，却被后人唾骂是妖妃，骂皇帝为她耗费钱财和马匹人力。 　　而她呢？ 　　万岁发为了哄她开心，居然弄了一个造价高昂的皇后号火车，一看就用了好多铁和钱！ 　　“也不是很多钱……”萧靖含糊地掠过去，“科学嘛，肯定是要拿钱砸出来的。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张嫣：所以肯定花了很多钱，多到一个天文数字，多到他不敢说，怕挨揍。 　　随着蒸汽火车缓缓启动，车头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车窗外的景色开始移动，路边的房子仿佛不停往后退，车内的乘客们露出惊讶、害怕、兴奋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通过玻璃窗，张嫣看着被甩在后面的钟鼓楼建筑，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 　　蒸汽火车居然成真了！ 　　在行驶的蒸汽火车面前，连皇后娘娘都是头一次坐火车的乡巴佬。只有萧靖用挑剔的眼光评价着大明的第一辆火车。 　　“行驶的时候还是感受到明显的颠簸，扣一分。” 　　“车厢的座椅不是真皮的，木头椅子坐久了不舒服，扣两分。” 　　“车窗玻璃的杂质较多，透明度和清晰度不够高，扣一分。” 　　“唉，谁家的熊孩子在车厢内跑来跑去，跑到地板咚咚咚的震？怎么没有乘务员出来指挥秩序呢？卧槽，哪个熊孩子在兴奋到尖叫，好吵！” 　　作者有话说： 　　工业大明……先不考虑蒸汽机烧煤会污染空气的问题，工业化肯定会带来一些污染的。 　　感谢在2021-12-20 22:08:14~2021-12-23 00:4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7章 朱厚照做好人（88） 　　◎明武宗买东西不给钱◎ 　　蒸汽火车上熊孩子的喧闹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有乘务员出面了。 　　“这位小朋友你好哦。”一个穿着青色制服的年轻小伙子在车厢中穿过，他半弯腰站住孩子的前面, “请您保持安静, 不要影响其他乘客的休息哦。火车在行驶过程中，请您最好不要离开座位进行跑动跳跃等活动，以免给自己和其他乘客造成不便之处。” 　　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被父亲一把捂住嘴, 抱在座位上，当即吵不出来了。等乘务员远远离开之后，男人才松开了孩子嘴上的手。 　　“爹！”小孩当即喊了出来, 眼神里分明写着“跃跃欲试”四个字。他今天被爹爹带出来乘坐蒸汽火车, 太开心了，几乎要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身份朱氏宗亲的父亲很严厉地说：“别闹，陛下和娘娘都在车上呢, 不要吵着陛下！你若是不听话, 下次我不带你坐车！” 　　“我听话。”小孩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示意自己安静。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窗外的树是会动的，不停地往后退，窗外的人真奇怪，居然往后倒着走！ 　　其实哪里是树在动、人在动？ 　　明明是蒸汽火车在动！ 　　熊孩子安静不过三分钟，很快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爹, 这是什么做的窗户？居然不是纸糊的！” 　　“爹，我们家里能配这个窗吗？” 　　“爹，我们家里能买这个蒸汽火车吗？” 　　“爹，我想要一个蒸汽火车……” 　　男人：“……”买什么买, 把你老子卖了都不够！ 　　今日来参加皇后号火车首发仪式的达官贵人, 一部分人是沾着血缘关系的亲戚或外戚, 另一部分人朝堂上的官员。大家平日里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那群人，但是蒸汽火车依旧狠狠地把大家震撼了一把。 　　犹如奔马的行驶速度、超过百人的承载限度、近乎透明的车窗、干净宽敞的车厢……以及来换穿梭的乘务员？ 　　“这是奇迹！”有一个白胡子的老王爷声音颤抖地说，“陛下莫非是有神通，能把天上的神车拿下来？” 　　萧靖：神通是不可能有神通的。 　　萧靖：这些都是我砸下去的钱啊！ 　　他不敢告诉张嫣，自己为了弄这个蒸汽火车，前前后后几乎砸了一百万下去。不是一百万钱，是一百万两白银。光靠这卖十块钱一张的火车车票，搞蒸汽火车什么时候能回本？ 　　恐怕火车票得卖个中华上下五千年。 　　“不知道我领盒饭的时候，车票钱能不能回本。”万岁有些惆怅，但他很快振奋起来，“做人的眼光要长远一些，等北京发展起来了，那些搞上来的税收不都是我的？甚至在我有生之年，火车能开到天津去、开到其他的省份，光靠卖车票不能回本，但是税收、地租等若干款项，经济财政它能回本啊！” 　　这样一合计下来，万岁花钱的压力瞬间小了很多。 　　农历十月份的天气有些凉了，张嫣出门带了茶壶桶。茶壶桶里面填充了纤维、棉麻等物，有很好的保温功能。茶壶桶的填充物里面放着茶壶，茶壶里面茶水的温度没有变冷。 　　刚上车的时候，她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茶水没有从杯子里面泼洒出来，小张认为行驶得十分平稳，她手里的茶还没有放凉，火车已经开到了下一站。 　　“当，当，当——” 　　沉闷的敲锣声瞬间吸引到车厢内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年代没有广播，报站的时候全靠铜锣声和嗓子吼。有乘务员大声地喊道：“下一站，朝阳门站！下一站，朝阳门站！” 　　从北京的钟鼓楼到朝阳门，如果全靠两条腿走路，腿脚慢的一个时辰都走不到目的地。而坐在蒸汽火车上面，不知时光飞逝，感觉好像孩子还没嚎几声，火车已经到站了。 　　“两个站之间的时间，大约用了一刻钟多一些。”张嫣递过去手里的茶，“万岁喝茶。” 　　萧靖一口气喝掉半温热的茶水，火车在朝阳门站停留了一小会儿，一群乔装打扮的锦衣卫扮作另一批乘客，从这个站上车。而原先车内的一部分锦衣卫在朝阳门站下车，这算是换岗？ 　　其实是他们在示范如何正确地上下车。 　　无论是坐公交车还是火车，靠近站点的时候肯定有人中途下车的。 　　有熊孩子看得稀奇，拉着爹爹的手，说要下车看看。 　　“爹，刚才我看到了，好多人下去了。” 　　“爹，我们也下去吧。” 　　“爹，我们下去玩一会儿，再上来。” 　　男人拗不过去，想着抱着孩子尝试着下车。路边有卖糖人的小贩，瞬间把小孩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小孩冲了过去，指着吹的糖老鼠：“爹，我想要吃这个小老鼠的糖人！” 　　“爹，你快给我买！” 　　“爹，我要，吹的糖人，也要画的糖人——” 　　男人拿着钱，这会儿刚买到两个糖人，还没回到火车上面。结果他们这对父子特别倒霉，趁着他们买冰糖葫芦那会儿，蒸汽火车鸣笛、有乘务员关车门，然后父子俩看着火车头远去的黑烟，面面相觑—— 　　他们是不是错过车了？ 　　“喂，停下来，停下来！”男人喊了两声，不断地招手。他单手牵着儿子，父子两人想追着火车跑。 　　“危险，危险，不得在轨道边沿行走！”有维持秩序小吏把他们拦住，“你们刚下车，错过了时间，是回不去的。” 　　“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男人和儿子各抱着一个糖人在啃，一边吃得咔咔响，一边哭得哗啦啦。今日坐蒸汽火车的盛事，竟然叫他们错过了！父子两人不敢立刻回家，怕妻子/娘亲问起：怎么首发仪式还没有结束，别人都还没回来，你俩咋回来了？ 　　到时候该怎么回答。 　　算了，还是在外头混到天黑，再回家罢了。 　　== 　　火车在朝阳门站停过，然后在崇文门、广渠门分别停了一会儿。后面这两个站上车的锦衣卫越发多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展现出来—— 　　座位不够了。 　　皇后号火车一共有六节车厢，共计两百个座位。车厢内有护栏和把手，一群穿着飞鱼服的小伙子们没有找到座位，干脆扶着绣春刀站在车厢里头。有乘务员在一旁讲解：“……找不到座位的时候，只要愿意站着，买票也能上来。” 　　“站票和坐票也是一样的价格吗？”一个当“托儿”的锦衣卫当众问出来。 　　乘务员说：“都是一样的价格，从钟鼓楼坐到天坛是十钱，中途在朝阳门或者广渠门下车也要十钱。” 　　“岂不是一路坐到天坛，最是省钱？”有人脱口而出，坐最远的路，给一样的价钱。 　　“是啊。”萧靖随口说了一句，“正常人谁去天坛？” 　　在场顿时没有人作声。 　　天坛是皇帝祭祀皇天、祈五谷丰登的地方，若非那里当差的宫人和官吏，谁闲着没事干溜达去天坛那边？连门都进不去好吧！ 　　明朝的天坛可不同后世的天坛，这会儿天坛周边有许多农田，还有人在附近挖塘养鱼。蒸汽火车穿过一片田野，停在距离天坛有数百米的一个车站。“天坛站”是终点站，乘务员指挥秩序，让所有人在此站下车。 　　来都来了，万岁和娘娘在天坛举行祭祀仪式，诸位大臣和宗亲在旁边观礼。等祭祀仪式之后，万岁给在场的人们分享拜过神的供品（拜过神的肉能吃），皇后得一盘子热乎乎的烤牛肉，而站位排得后的宗亲家孩子，估计只得了一个鸡翅膀。 　　萧靖万万没想到，回城的路上才是最艰难的时候。因为大家为了表示感谢神灵的赐福，他们居然—— 　　都在车厢里吃东西！ 　　吃供品！ 　　一股食物的味道弥漫开来，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啃鸡爪子的。有人在吃油乎乎的猪肉，有人的鸡腿嗦得特别起劲。小张深受这种气氛感染，她埋头吃着烤牛肉，还抱怨：“坐火车怎么没有人卖吃的呢？多好的烤牛肉啊，配面条最好吃了。唉，早知道带点面条出来，一早上出门的，这会儿都饿了。” 　　萧靖：差点感受到在火车上被泡面支配的欲望。 　　该死的，别人吃着他看着，那个味道真的是好香……卧槽，不知道是谁在嗦羊腿骨，羊肉味儿好浓，刚才拜神的时候他忘了给自己留一份肉。 　　“坐火车还想吃牛肉面，你咋想得那么美？”万岁横了一眼，“要不要我帮嫣儿分担一些？” 　　“分担什么呀，吃点牛肉不容易胖。”娘娘拒绝了。 　　可怜萧靖眼巴巴地瞧着，到底是张嫣内心发现，把剩下的大半烤牛肉都塞进去他的嘴里。他吃得一嘴油香咸香的肉，回城的时候在朝阳门提前下车。 　　车站外面围了好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亲眼瞧着蒸汽火车开动，又看着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蒸汽火车不用牛马拉车，在老百姓心中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萧靖本来邀请太后和太皇太后参加火车首发仪式，问二人要不要来坐火车。张太后听说是“鬼神拉车、不用牛马”，吓得一晚上没睡好，表示不坐火车。太皇太后本来欣然答应的，她听闻太后不去，一大早的时候派宫女过来，也说不去了。 　　“回去的时候给两位娘娘带点小吃当作礼物。” 　　这回是正式出门，萧靖带够钱，打算给母亲和祖母买一些京城点心。他从朝阳门走到护国寺，在附近找到一家卖小吃的小店。这家店的后院有一株长得很高的柳树，卖的豆沙包和烤馒头很好吃。 　　萧靖曾听锦衣卫提起，才知道这家店在私酿黄酒。民间小店未经许可，本来不得兜售黄酒，无奈这一家卖的黄酒滋味醇厚，比外面卖的质量好太多。 　　“你家的酒呢？”他站住柜台前面，压低声音说话，“要五斤豆沙包，再来两斤黄酒。” 　　店家脸色一变，嘴硬道：“客官说笑了，我家店只卖豆沙包和烤馒头，没有卖黄酒。” 　　萧靖：“有没有卖酒你心里清楚，你卖酒给我，我指点你一条门路，保你挣到钱开酒楼……” 　　那人不太相信：“当真能挣钱开酒楼？” 　　萧靖信誓旦旦地说：“当真！” 　　他指点别人：“你买张票，每日在蒸汽火车上面卖豆沙包。我听闻火车最近招五个人在上面卖吃的，你在火车上将豆沙包卖给那些上班坐车的官吏，一个豆沙包能卖出寻常两倍的价格。除了豆沙包，我看你家的烤馒头滋味不错，也能卖。外城的房子价格低廉，以后在外城买房的人肯定越来越多，他们日日坐蒸汽火车进城忙活，饥肠辘辘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机会……” 　　店家恍然大悟：“原来财路在蒸汽火车上面！客官高义，以后您家的豆沙包，还有酒水，让我家包了！” 　　“不用你包，我偶尔吃两回罢了。”萧靖嘴上说着客气话，他毫不犹豫地拿走店家一篮子豆沙包还有一大坛黄酒。 　　他没给钱，店家也乐意。 　　他身后的小张看得瞠目结舌，她小声地问：“原来舅舅就是这样骗吃骗喝的？” 　　她很快反应过来：“前几日你请我吃豆沙包，应该就是这家的吧？我说好吃，特意给你十月份加了一千块零花钱。你说去宫外买黄酒炖鸡给我补身，我又加了五千钱。如今看来你不需要了，你买豆沙包和黄酒都没给钱。” 　　“回家——赶紧——把钱退回来给我！” 　　萧靖：额，不小心暴露了。 　　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明天去医院做检查，应该要抽血……我减肥困难户，来到晋江这两年胖了二十斤。我看了网上一些症状，怀疑自己是不是胰岛素抵抗。我家有好几个糖尿病患者，感觉胰岛素抵抗的症状我几乎都有。 　　我今年才刚过二十五岁生日啊，感觉身体不太行，亚健康。 第798章 番外：北京缩影 　　◎京城小买卖◎ 　　大明北京清晨的第一班火车, 发车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是谁那么早出门？ 　　骇，还不是那些要上朝的官老爷们！ 　　== 　　秋冬的凌晨气温很冷, 能够轻易呼出来一嘴白气, 这会儿大多数人裹着热乎乎的大棉被，依旧沉在梦乡里面。这个时间点能爬起来出门的，大约是三种人：更夫、卖早点的小贩, 以及有资格上朝的大官。 　　今年三十岁地柳生推着木头车，车上对着两只冒着白眼蒸笼，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岁的孩子。柳生本名不姓柳, 因为他家的吃食摊子旁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 所以食客们都喊他柳生。喊的人多了，他原本姓什么，倒是很少人知道。 　　柳生不太介意这种小事。 　　“能挣钱就行, 别人喊你小柳生, 你不许不答应！”柳生很严厉地跟儿子讲话，“管他姓啥呢，你要是饿死，祖宗的血脉也留不下来了。” 　　小柳生搓了搓红彤彤的鼻子，他闻见蒸笼里飘出来的面香越发浓郁了。他扬起一张脸，问：“爹，你不是让我认门口的那棵大柳树当干爹吗？以后我跟干爹姓了, 你咋办？” 　　认干爹是一种习俗，尤其是身体不好的小孩会认石头、大树当干爹。据说孩子的坏运气会转移到“干爹”的身上，这样孩子能够健康地长大。 　　柳生不是京城本地人，他算是京漂。他带着婆娘孩子来到北京, 想发财。当年小柳生还小的时候, 孩子整天哭个不停, 吃了二两银子的药依旧不见好。一个算命的瞎子饿昏在路上，柳生好心给了瞎子两个馒头。瞎子指点他：让孩子认了门口的大柳树当干爹，孩子跟干爹姓，不仅孩子能旺起来，亲爹的能旺起来。 　　柳生将信将疑，他头一铁，让小柳生认大柳树当干爹。他喊儿子“小柳生”，别人以为他家姓柳，喊他“柳生”。柳生在租赁的院子前面开了一家小吃摊，摊子名叫“柳记”。 　　附近住的人家，当家的妇人经常说：“娃，去柳记买五个馒头，再买五个豆沙包。” 　　小孩不懂：“娘，柳记在哪里？” 　　“门前有一颗大柳树的，就是柳记的铺子！”妇人说，“不许贪玩，不许偷吃，快去快回。” 　　柳树是很好认的标志，路过的人一眼能瞧见。靠着门口的大柳树，柳记的生意很好，馒头和豆沙包卖出去好多。柳生有一个祖传酿黄酒的方子，酿造的黄酒滋味醇香甘甜。他的梦想其实不是卖馒头包子，而是卖酒。 　　他做梦都想开一家三层楼高的大酒楼！ 　　然而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在于一个“钱”字。 　　柳生没钱，他自己酿了黄酒，偷偷地卖钱。他险些被当差的锦衣卫抓进去坐牢（无证经营），幸好那位大人喜好杯中之物，大人喝过他家的酒，手一松把他放了。再后来又来了另一位大人，那位大人年纪很轻，却有很多门路。 　　那位大人告诉他：“最近新开的蒸汽火车上面可以卖小吃，但是只招五个人。车上能坐两百来号人，如果你家的东西好吃，一趟下来起码能做五十几单生意。而且火车上面食物的价格可以是平时的两到三倍，卖得更贵一些。” 　　蒸汽火车，卖吃的？！ 　　柳生半信半疑，他卖票坐了一趟火车，跟乘务员表明了来意。他从布包里拿出来自己家里招牌的烤馒头和豆沙包，几个乘务员试吃之后，认为他家做的挺好吃。 　　“我们要跟上面头儿反映一下。”乘务员没有决定的权力，他拿走了一个包子一个烤馒头，下火车的时候找到领导。领导吃过柳记的东西，同意让柳生在火车上卖吃的。 　　“我们有一点要求，若是做不到，立刻滚蛋。”领导的话说得难听，“吃食要干净，不能叫人吃了拉肚子。坐火车的许多都是贵人，不能吃坏了贵人的身体。” 　　“是该这个理儿，小民都晓得。”柳生点头哈腰。 　　柳生被选上了，他是能够在蒸汽火车上面做吃食买卖的五个人之一。后来他看到了另外四个人，一个是卖茶水的、一个是卖话梅果子干的、一个卖肉火烧的、最后一个是卖蒸米饭的。 　　柳生带着儿子卖烤馒头和豆沙包，他家的生意在五人当中算是不错。小柳生帮忙把蒸笼和手推车抬到车厢里面，他家在手推车里面加了一个烧炭的小炉子，一头供着蒸笼的热气，另一头能够把馒头烤热。这样一路叫卖下来，东西都不会变凉。 　　火车在凌晨三点发车，许多在外城买下房产的官员会在这个时候坐车到内城上班。他们是柳生眼里最好的客户，人傻钱多的那种。 　　外城的地价房价便宜，同样花上二三十两银子，能够买二进院子。而在内城想要用同等的价格买房，估计房子要小一倍。 　　（明朝房价比宋朝便宜多了，万历年间某位太监卖房，他的房子总共一千多平米，售价一千三百两白银，平均下来1.5两一平米，而这种房子在明朝已经算得上是豪宅。） 　　照理来说，内城的房子是贵一些，但不至于当官的买不起房。就拿年收入七八两的普通百姓来说，只要人勤劳肯干，在北京奋斗几年，买个一厅两房完全不成问题。 　　为何很多官员不在内城买房？ 　　不是他们买不起，而是法律规定不给买。 　　律法规定：“凡有司官吏，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违者笞五十，解任，田宅入官。”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官的不能在工作地点买房，违反的人要被鞭打五十，开除职务，房子被没收。原本定下这个法律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官员低价买房，而造成的受贿现象。 　　萧靖：这个律法不太人性化。 　　萧靖：买房买房，谁不想要有一个窝呢？ 　　萧靖：人家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当上官了，结果连个窝都买不了？ 　　万岁说：“在北京内城上班者，允在北京外城买房。每家限购一处房产，政策试点一年，观其推行情况，再考虑是否推广至天下。” 　　皇帝这样说，当官的没有不响应的。 　　想要买房的人多着呢！ 　　外城的房子几乎可以说是拔地而起，很多手里有几个钱的官吏纷纷跑去买房。他们在外城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每日坐火车上班，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美滴很。车厢里有小贩叫卖吃食，手里有两个余钱的乘客，不妨买一份尝尝。 　　“烤馒头，烤馒头，又香又脆的烤馒头——” 　　“豆沙包，今早现熬的红豆沙，又沙又甜好滋味——” 　　小柳生喊得满头热汗，他清脆的声音吸引到许多人的注意力。这边厢有一个年约四旬的男人招了招手，“这边，给我来两个豆沙包。” 　　“爹，那边！” 　　小柳生手一指，柳生当即推着小车过去。他用双手递过去两个豆沙包，油纸包着的豆沙包热乎乎的，掰开松软的面团，里面是熬得又香又甜的豆沙。 　　“好香！” 　　刚买到豆沙包的男人啃了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对于半夜起来的上班族而言，吃到一份带着热气的美味早餐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吧。 　　尽管在火车上卖的吃食比外面贵多了。 　　跑一趟火车下来，柳生装钱的箱子满了，他快活地带着小柳生下车，准备回家拿上下一批的烤馒头和豆沙包。他和儿子在外头做买卖，婆娘在家里蒸面食。 　　他在门口喊了一声：“孩子他娘，东西蒸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妇人在厨房忙进忙出，她看到小柳生冲回来屋里喝水，赶紧给儿子塞了一个包子，“这是我格外给你包的肉包子，莫要跟豆沙包弄混了。你在这儿吃了再走，不差那么一点儿时间。” 　　小柳生囫囵吃着肉包子，三四口把包子咽到肚子里面去。刚拿出来的肉包子很烫，烫得小孩忍不住翻白眼。 　　“娘，下一班火车还有两刻钟要开了，我和爹要快点赶过去了！” 　　妇人催他：“那你快去。” 　　柳生忙着把第二批豆沙包和馒头送到手推车上，小柳生跟着他身后，父子两人又踏上了卖吃食的路上。柳生在五十岁的时候混成了老柳，全靠在蒸汽火车上面做买卖，他终于攒够了建大酒楼的钱。 　　他买下一块地，建了三层高的大酒楼，雇了十个厨子。柳记酒楼的生意好，专门来喝酒吃菜的食客络绎不绝。老柳不再到火车上叫卖，火车上消失的“柳记豆沙包”成为了许多乘客的遗憾。 　　小柳生长成一个高大青年，他继承了父亲的名头，好多人喊他“柳生”或者“柳老板”。老柳在自家酒楼里留了一个包间，平日里不对外开放，据说是专供某位大人享受。 　　老柳教育儿子：“……当年多亏了那位大人，要不是他提醒我，我还不知道能够在火车上做生意呢。要是错过了这个机缘，也许我们全家还在街头吹着北方，做着几文钱的小买卖。” 　　“爹，我们现在的生意大了，店里为何还卖着招牌豆沙包和烤馒头？”柳生露出不解的神情，在他看来，大酒楼的招牌菜应当是鸡鸭鱼肉这类大菜，或者是海鲜山珍之类的昂贵菜式。 　　“臭小子，我看你是蠢透了！”老柳狠狠地敲了儿子的脑壳，“那位大人的夫人最爱吃豆沙包，而且她爱吃偏甜两分的豆沙馅儿，面皮要全麦面不要白面。要是店里的豆沙包全撤走了，你说那位大人以后还会不会来我们家里吃东西？” 　　青年嘟囔着：“那位大人来我们家里吃东西，打包豆沙包没给过钱……” 　　“说你蠢你还真蠢！”老柳气得一口气喘不过来，“要不是有那位大人罩着，你以为那些穿飞鱼服的是好相处的？锦衣卫不把你扒一层皮下来？好几次有人说吃完饭肚子疼，他们污蔑我们，却被锦衣卫抓走了，你以为锦衣卫当真是除暴安良的好人来着……” 　　老柳叹了一口气：“唉，小孩子家家的，白吃那么二十几年饭，怎么脑袋蠢得跟驴似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官员不能在工作地点买房，明朝的规定是这样的：“凡有司官吏，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违者笞五十，解任，田宅入官。”(《明代律例汇编万历问刑条例任所置买田宅》)敢在工作所在地买房，让朝廷得知，打五十大板，开除公职，最后还要没收所购买的房子。 　　今天我控制了饮食，做了一个小时运动，感觉还行，不算太难熬。我买了魔芋粉丝和面藕，打算拿来代餐，代中午的那一顿。我胆固醇超了，血糖有点高，尿酸也高，我才25岁，不锻炼、放纵吃的话感觉会早死。 第799章 朱厚照做好人（89） 　　◎明武宗的薯条蘸番茄酱◎ 　　朱古力小朋友大概是大明最“快乐”的小孩。 　　这个快乐要打一个冒号。 　　== 　　“次, 次——” 　　“你不能吃炸薯条，你闻闻味儿就差不多了。” 　　万岁丝毫没有当爹的觉悟, 他有一个儿子, 深感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他快乐地投入垃圾食品的怀抱当中，最近他爱吃炸薯条配番茄酱。酸酸甜甜的番茄酱裹在金黄色的薯条上面，刚出锅的薯条还冒着热气, 一看就是特别脆的那种。 　　西红柿的种子开始流传到民间，当然，一盆盆栽西红柿的价格可以和名品牡丹相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比较西红柿种植规模小, 供不应求嘛！ 　　古力的眼珠子一直盯着薯条，假哭两声，道：“呜呜呜, 要次, 要次——” 　　“唉，给你尝点番茄酱得了，你这孩子咋那么馋呢。” 　　萧靖用手指沾了一点点番茄酱，抹到了儿子的嘴巴上面，瞧着那张小嘴砸吧砸吧地尝着滋味。每当皇帝抱着大明版全家桶大吃特吃的时候，这个“全家”的范围并不包括朱古力小朋友，说是孤儿桶更恰当一些。垃圾食品的气味十分霸道, 总是牢牢吸引住了刚学会说话的朱古力，小孩瞅着全家桶里面的炸鸡和薯条，嘴角不住流出来哈喇子，一看就是馋的。 　　张嫣怕发胖, 她宁愿躲出去遛豹子, 坚决不被垃圾食品腐蚀了心灵。最馋的时候, 她顶多蹭一口没有鸡皮的炸鸡腿，尝一口得了。 　　和娘娘相反，父子两人特别爱这一口。 　　两岁的朱古力已经会说很多词汇了，他很小的时候，真的会被馋哭。现在他撒娇要吃垃圾食品，可是当爹的总是不给他吃。 　　“你是小孩子，不能吃太多油炸食品，不然会上火嗓子发炎，很疼的。”萧靖见古力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今晚吃番茄鸡蛋面好不好，吃面也是这样味儿的，酸的！” 　　“吃面，吃面！” 　　两岁的古力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他真的被骗到了! 　　小孩以为薯条蘸番茄酱跟番茄鸡蛋面是一样的味道。 　　其实差远了。 　　等到张嫣遛完豹子回来的时候，古力早已被哄好了，他乖乖地坐在儿童椅上面，探头瞧着亲爹吃孤儿桶的样子特别可怜。 　　大人吃得唾沫横飞，小孩的口水能流三千尺。 　　“你又骗他吃什么了？”张嫣小声地嘀咕道，她闻到空气中番茄酱的酸甜味道，“今天晚上是吃番茄鸡蛋汤还是番茄鸡蛋面？”幼儿能吃的东西，来来回回就那几样。 　　“番茄鸡蛋面多好啊，营养均衡！”萧靖对于哄骗小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蔬菜有了，蛋白质有了，碳水也有了。面条扯得跟头发丝一样细，几乎不用咬，一口能喝进去肚子里，孩子吃着不难消化。” 　　“可是他总爱跟我们吃一样的。”张嫣想到孩子特别喜欢看人吃饭的习惯，有些发愁。 　　明明她怀孕的时候什么都能吃上，这孩子出来之后咋那么馋？ 　　小张丝毫想不起来自己想吃巧克力，想得馋哭的事情了。 　　萧靖说：“古力今晚吃番茄鸡蛋细面，我们吃番茄牛腩拉面。我们的拉面上面窝一个煎鸡蛋，瞧着颜色红红黄黄的，都是一样的面。牛腩在底下藏着，古力的脖子软，他瞧两眼就不爱瞧了。” 　　张嫣：“……” 　　好像也行啊。 　　这一天的晚饭，古力捧着小金碗，低头看到自己的番茄鸡蛋面。他伸长脖子，看到父母都是吃一样的面，放心了。 　　萧靖拿大碗挡着脸，不停地夹底下的牛肉吃。他侧脸看过去，张嫣是一样偷偷摸摸的动作。她心虚地咬着嘴里的牛肉，偶尔被肉丝塞牙，连剔牙都要拿帕子挡着。做父母真是太难了，在孩子眼皮子底下吃点什么都要躲着。 　　如果不躲着，古力肯定会问：为什么父母能吃，他不能吃？ 　　萧靖：你要是能吃，我怎么会不给你吃呢？ 　　他们家庭条件好，也不是吃不起。只是小孩子嘴小嗓子眼小，比象棋更大的牛肉块，古力肯定吃不了。皇宫里的宫人们很懂那种“精细”的育儿方法，两岁的小孩子想大口吃肉？ 　　喝点人奶得了！ 　　给皇子/太子当乳母是一个高回报的工作，只要服侍的小主子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总少不了乳母的一场富贵。不知道是不是处于这个原因，后宫提倡一直给小孩吃人奶，起码吃到孩子会跑会跳了。长期下来，小孩跟乳母的感情越发深厚—— 　　比如明成祖朱棣封乳母冯氏为保圣贞顺夫人，明宣宗朱瞻基封乳母李氏李氏为奉尚夫人……还有好多年之后的明熹宗，朱由校的乳母客氏权力比皇后还大。当然，这个世界的天启皇帝估计是当不成皇帝了，他的乳母客氏也许少了一个翻云覆雨的机会。 　　萧靖告诉张嫣：“起码给古力安排三个乳母，不要让他单独亲近其中一人。嫣儿受累一些，多带带孩子，我可不想看到古力日后迷恋这样一个妇人！”古力小时候会在半夜加餐，这个时候乳母开始发挥作用。皇后娘娘在白天喂孩子，晚上让几个乳母代为照顾。 　　“这……孩子跟乳母年岁差那么多，还会出事？”张嫣瞠目结舌。 　　萧靖微微皱起眉头：“老爷子和恭肃皇贵妃的年岁也差那么多，他不也把恭肃皇贵妃捧得跟心肝似的？”他说的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万贵妃，万贵妃十九岁的时候给一个小孩当保姆，后来这个孩子成了宪宗皇帝。 　　“古力过来，娘抱抱你啊。”张嫣听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把儿子抱到自己的怀里。古力听到自己的名字，伸出小手，喊了一声“抱”。 　　小孩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他是喜欢娘亲抱他的。 　　随着古力一天天长大，他的脑子里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啦！ 　　爹爹会教他说好几样话，汉语和蒙语是必学的，还有外来的佛朗基语和意大利语。萧靖有心让古力在小时候学习几门语言，小孩子的学习速度是最快的，等到长大再学外语就很艰难了。万岁的外语说得很一般，但是京城有住着外国人啊！ 　　老达的意大利语说得贼带劲，萧靖以为是带着披萨味的话儿。 　　古力很喜欢去老达家里学画画和外语，因为每次去这个白胡子老头家里，他都能分到一小角的披萨。新鲜出炉的披萨烤得热乎乎油汪汪的，披萨饼上面涂满新鲜的番茄酱和奶酪，小孩认为这个看起来跟炸鸡和薯条差不多像（萧靖没看出来哪里像）。 　　“多亏皇帝陛下送来的烤炉，所以我家能做出来可口的披萨。”老达拿起来一角披萨，脸上带着笑容，“我在家乡的时候没吃过披萨，听闻那不勒斯那边的人爱吃这种烤面饼。” 　　那不勒斯距离达芬奇的家乡佛罗伦萨 　　，有四百多公里的距离。在这个出行不便的年代，老达在意大利没吃过披萨可是太正常的一件事情了。 　　好比古代的南方人，不一定吃过正宗北京烤鸭。 　　尽管大家都是中国人。 　　古力用意大利语问：“达老师在家乡没吃过披萨吗？爹爹说你应该习惯吃这个的！” 　　“我吃得习惯啊，可是我的家乡不吃披萨。”老达慈祥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我在家乡会吃牛肚和牛杂，欧洲其他国家的人很少吃这个。我来到大明之后，发现原来你们也吃牛杂的！” 　　“牛杂好吃。”古力晃了晃脑袋，“耕地的牛不能杀，蒙古人卖来的牛可以杀。达老师想吃牛杂，我给你送牛杂过来。” 　　老达拿起画笔，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我看你披萨吃得差不多了，是该学习的时候。皇帝陛下把你交到我的手里，我要把脑袋里的知识都送给你。要知道，我这颗脑袋可是很值钱的，拿到外面去卖，起码能换来上百枚金币吧？” 　　“哈哈哈哈哈，达老师，哪里会有人买你的脑袋呢？” 　　古力哈哈大笑，此时此刻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只以为“达老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西洋老头。 　　上午，古力在老达家里蹭了一顿披萨，胡乱在画纸上画了两颗鸡蛋。老达教他阴影，给他改了几笔。下午，古力去老唐家里接受中式审美熏陶，唐伯虎的画跟老达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古力认为“两者皆美”“美不胜收”。 　　接送小孩上兴趣班的是他的外公刘良，刘良这会儿还没到四十岁，领着一个闲置的官职，工作是可以随时翘班的那种。他把外孙朱古力看得跟金宝贝似的，为外孙赴汤蹈火那叫一个积极！ 　　要是能看到外孙当皇帝的那一日，估计刘良死了都甘愿。 　　“让别人接送孩子，我不放心。”张嫣跟刘良说过，“万岁事情多，有些时候看不过来，有劳爹爹帮忙带一下。便是古力每周外出上学的那几日，有劳爹爹帮忙接送。爹手里还有没有钱？我这儿还有不少钱。” 　　刘良当即回应：“我幸为万岁分忧，不敢说辛苦。娘娘的钱留着自用，我手里还有许多钱。” 　　刘良重新买了一辆骡车，好多年前的老骡子已经领盒饭，被刘良葬在一处好风水的坟地。刘良当年开着骡车，送女儿来到北京，女儿得了机缘，成了皇后。如今他开着骡车，送外孙上下学，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看到古力从唐伯虎的家里出来，立刻让小祖宗爬上去骡车。古力还没坐稳，刘良立刻问：“好孩子，今天听课怎么样了？难不难？先生有没有为难你？” 　　“唔，先生讲的不太难，就是肚子饿了。”古力摸了摸肚子，小眼神不住地飘向骡车外面。路上有好多叫卖的商贩，吃的喝的都有。 　　他馋了。 　　刘良一听外孙饿了，那还得了？ 　　他扬起鞭子，小骡子跑得踢踏踢踏的。他问：“古力想吃什么？外祖父带你去买。” 　　“外祖父，我想吃芝麻酱烧饼。”古力试探着说，他出门的时候，娘说过不许他在外头乱吃东西的。 　　“那行啊！咱们先去吃芝麻酱烧饼。”刘良没有反对，骡车停在卖得最好的烧饼摊子外围。这京城的人们爱吃烧饼配一物—— 　　豆汁儿。 　　古力第一次见到豆汁，他闻着这股味儿，差点要吐了。刘良捂着他的嘴，道：“你说要吃芝麻酱烧饼，吃完烧饼之前一定得配这个豆汁儿。豆汁儿降火，不然你明天的喉咙又得疼了！” 　　“我，我喝！”小孩捏着鼻子，居然真的把一整碗豆汁喝下去了。 　　那一日刘良送孩子回宫的时候，特意请求面见皇后。他见到张嫣，道：“……你都不知道这个小子心有多狠，为了吃一口烧饼，居然连豆汁都喝得下去。我本来想要掰一掰他嘴馋的毛病，教他知难而退，谁知真叫他吃了一块烧饼。 　　他都说三岁定八十，古力对自己都那么狠，以后绝对是能成大事的。还有，娘娘今日让宫人熬一熬下火的药茶，我估计古力还吃过老达家里的披萨，烤的饼容易上火。” 　　“喝一碗豆汁儿就算狠人？”张嫣觉得是父亲夸张了。 　　“不说谁，就说娘娘你自己。”刘良翻了一个白眼，“娘娘来了北京那么多年，你能喝一碗豆汁儿吗？古力今日喝了一整碗，明明不爱喝，却连眼睛都不眨，多厉害的小孩啊！” 　　张嫣：难道不是因为古力嘴馋吗？ 　　张嫣：娃爱吃的那一家芝麻酱烧饼，应该很好吃吧。 　　张嫣：嘶溜……叫万岁给我打包，我也想吃烧饼。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全家桶了，想吃炸鸡和薯条。 　　啊，减肥不能吃。感谢在2021-12-25 22:21:55~2021-12-26 21: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0章 朱厚照做好人（90） 　　◎明武宗册立太子◎ 　　明武宗朱厚照, 年号正德。 　　这让萧靖想到一个词—— 　　厚德载物。 　　“既然父亲是厚德，儿子便是载物。”万岁这般想着, “载字辈, 听着还行。第三个字好像要土字旁的，木火土金水，古力这一辈该是土字辈。” 　　皇帝这是在给儿子想大名呢！ 　　按照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每一代皇子皇孙的名字都要包含五行元素，如木生火，火生土, 土生金, 金生水，水生木。朱元璋的儿子朱棣，“棣”是木字旁的。而孙子辈的朱高炽, “炽”是火字旁的。到了重孙辈的朱瞻基, “基”是土字旁的，再往下一辈的朱祁镇，“镇”是金字旁的。轮到明宪宗朱见深，老爷子是水字旁的那一辈。 　　而孝宗皇帝朱祐樘是木字旁的“樘”，五行元素从他这一代开始应该是新的循环。 　　按理说朱厚照该是“火”字辈的，可是他的“照”字没有火，底下倒是有四点水。并非是孝宗给儿子起名字的时候粗心大意, 而是因为“照”字五行属火，“灬”部首带有火的属性。如“烹”“煎”“焦”的原意，是指底下有火在烧。 　　萧靖不停地念叨着“火生土”，轮到古力这一辈, 孩子该是土字旁的。他用朱笔在宣纸上写下“幸”“坤”“城”“坚”“境”这几个字, 问张嫣：“嫣儿看看哪个字适合给古力做名字？朱载……朱载什么比较好听一些？” 　　“是载歌载舞的载吗？”张嫣心有灵犀地想到。 　　萧靖笑着点头。 　　“我看幸就很好, 幸福、高兴的意思。”张嫣指着第一个字，“载字有承受、充满的意思，承受幸运，这还不好吗？” 　　多好的名字啊！ 　　萧靖决定下来：“那就叫朱载幸。” 　　当天晚上，萧靖把“朱载幸”这个名字告诉古力：“古力，你以后就叫朱载幸，爹教你写这三个字，你以后写作业一定要记得自己叫这个名字。” 　　“我叫朱载幸？”古力露出很好奇的表情，“怎么不叫朱载星呢？我可喜欢天上的星星了！” 　　萧靖一阵无语：“……等你当了爹，你让你家孩子叫小星星啊。幸福的幸字多好啊，你看下面有一个?，一看就特别有钱！” 　　年幼的古力并不认识人民币的符号，他不能理解他老子的话。小孩没有反驳，因为他不认识字。 　　自从古力有了名字，小孩读书学习的时候先学会写“朱载幸”三个字。小孩在五岁那年被立为为太子，这一年藩王们都过来参加他的册封仪式。 　　皇帝有了儿子，自然天下的继承者已定。之前还有宗室大臣言皇帝无子，想要皇帝从宗族内过继小孩，充作皇家子嗣。 　　你以为大家是为了国家大义？ 　　哪里有那么多大义，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正德十年春，宁王朱宸濠贿赂皇宫多位太监，企图让太监们为他美言，建议陛下过继其长子为皇子。同年十月，皇后怀孕，宁王后代通过过继来获取皇位的希望破灭。 　　正德十一年，皇帝以“宁王治下无能、贼寇丛生、百姓甚苦”为由，剥夺了宁王一系的王位。宁王朱宸濠自称皇帝，年号顺德，据说有兵马十万，欲攻打南京夺取皇位。然而朝廷反应极其迅速，京军连连攻破叛军防守，从宁王叛变到伏诛仅过四十三日。 　　宁王像是被杀鸡儆猴的那个猴儿，从他伏诛之后，宗室们安分守己，个顶个的听话懂事。如今皇帝册封太子，藩王们到北京给太子庆贺，别提有多积极了。 　　庆贺的队伍当中，有兴王一家。 　　上一代兴王朱祐杬是明宪宗第四子，是跟皇帝血缘关系很近的王爷。朱祐杬是朱厚照的亲叔父，如今的兴王朱厚熜是当今天子的堂弟。老兴王去得早，朱厚熜在十二岁那一年成为兴王。 　　今年，朱厚熜刚好十四岁，是该相亲成婚的年纪。少年长得一张很白净的脸，书卷气很足，他看起来像是书院里读书的年轻人，不像是一身富贵的王爷。 　　好多年以前，皇宫里的张太后曾派人透出过风儿，她想要兴王府迎娶张氏之女。虽说张氏两位国舅爷被判充军，可是陛下是从张家娘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是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 　　兴王府不敢反驳太后娘娘的意见，所以老兴王在的时候，他一直不给儿子定亲。等到老兴王去了，朱厚熜为父亲守孝三年，新一代的兴王尚未出孝期，因此没有定下婚事。 　　萧靖对于朱厚熜和张顺儿之间的婚事，是持默认且同意的态度。他很认真地告诉过顺儿：“朕一向把你当作是嫡亲的妹妹（我肯定不会娶你），定会为你择一门佳婿。等到在清宁宫大封太子的时候，你抽空过来看看兴王是不是你喜欢的人，若是你不喜，咱们不要他罢了。到时候肯定很多青年才俊过来观礼，你再瞅瞅哪个好的。” 　　顺儿比朱厚熜年长三岁，她今年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她很感激皇帝表哥的关心，万岁能为她考虑到这种程度，是她的幸运。 　　姑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宫装，偷偷过去清宁宫。她不是一个人去的，她喊了晋王府世子、典哥儿陪她一块儿。典哥儿从小在北京上学，他逢年过节会进宫，他跟这个养在仁寿宫的姐姐很熟。 　　张太后乐于看到两个孩子相处，她甚至想过：若是顺儿跟兴王府的婚事不成，姑娘许配给晋王府世子也不错。 　　顺儿和典哥儿的关系是不错，但是他们不是太后想象的那种的关系。如果真要用两个词来形容，可能是“哥们”“发小”更恰当一些。 　　顺儿溜进去清宁宫，悄声地问：“典哥儿，你看清楚了没有，哪一边是兴王府的人站着的？” 　　典哥儿的手指微微一抬：“我看清楚了，喏，那边最年轻的后生应该是兴王。” 　　朱厚熜站住人群当中，他的手里端着一只酒杯，正在跟其他亲戚寒暄。大约是他不太会喝酒，脸色红扑扑的，跟喝醉酒似的。但是他的眼神很清醒，不见有一丝醉意。 　　“他就是兴王？”顺儿一眼看到那个人，“唉，我觉得他看起来太普通了。” 　　典哥儿：“……” 　　姐，你还想要兴王长出来三头六臂，或者是肌肉发达不成？ 　　要说十四岁的少年除了脸能看，身材真的说不上高大威猛。在一群肥头大耳将军肚、看起来很威严的大叔当中，这位年幼的兴王看起来跟小鸡崽似的，武力值似乎为零，气场也不大。 　　“跟表哥比起来，他真的是差远了。”顺儿叹了一口气。 　　“姐，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典哥儿好言劝她，“万岁是生得好，可是那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他的话说得含糊，宫里的人都看得明白，张家姑娘是不可能嫁给万岁的。万岁当年娶了十三岁的刘氏当皇后，可见他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尽早地把人娶过门。顺儿早已及笄，如果皇帝有意，她早就是后宫妃嫔。 　　何至于张家姑娘现在还忙着找对象？ 　　顺儿眼波一转：“典哥儿，你这边有没有酒？我过去给兴王送一杯酒，好仔细瞧瞧他的人品。” 　　“我有酒，姐，你别乱来啊。”典哥儿挠了挠脑袋，“兴王要是真问你是谁，你就说是附近的宫人，我差遣你过去送酒的，是我想要借酒结识他。不然让人知道是你，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多谢弟弟。”顺儿问宫人要来一个托盘，在上面放了一杯酒。她装作是斟酒的小宫女，凑到了那位兴王身边。 　　朱厚熜早已发现这个奇怪的宫女总是看向自己，他起了疑心，问：“有事吗？” 　　“这是晋王府世子差奴婢送来的酒。”顺儿赶紧低着头说，“晋王府世子人在那边。” 　　朱厚熜在进京的路上听说过这位晋王府的世子，这位世子并非是晋王亲子，却被过继成为世子。晋王在位多年不见有生育，恐怕以后也不会有孩子。显而易见，这位过继来的世子很有可能会继成晋王府的王位。 　　朱厚熜心中一动，道：“你领路，本王去会一会晋王府世子。” 　　“是。”顺儿的心里一紧，她不知道典哥儿会不会说漏嘴了。 　　她在前头走着，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动，瞧着十分紧张。朱厚熜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发觉这双手洁白如玉，不像是干活的宫人会有的手。 　　他想：这位宫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是晋王府的人，还是有其他的身份？ 　　典哥儿的年岁和朱厚熜差不多，两人装作亲热地寒暄了好一阵子，其实是出了八代的亲戚。等朱厚熜离开之后，典哥儿跟顺儿说话：“……我瞧着这位兴王不是一个蠢货，应当是一个人才。姐姐看他怎样？我觉得他人还行。” 　　“你说还行，那就还行吧。”时间太短，顺儿没看出来好赖，“我回去寻姑母，先问问姑母的意见，我听她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宁王过继不成后谋反、秋冬饥荒的事件，引用自《明史》：“六月丙子，宁王宸濠反……秋七月辛亥，提督南赣汀漳军务副都御史王守仁帅兵复南昌。丁巳，守仁败宸濠于樵舍，擒之。”感谢在2021-12-26 21:27:11~2021-12-27 22:4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1章 朱厚照做好人（91） 　　◎明武宗赐婚◎ 　　张太后不仅想让外甥女嫁给兴王, 她还想要皇帝儿子给张家官复原职。 　　“……顺儿长这么大了，她嫁去外头做王妃, 也算是一场好姻缘。只是姑娘的父兄仍是戴罪之身, 传出去到底不体面。” 　　仁寿宫内，张太后低头为顺儿选择婚服的花样，嘴上跟萧靖说话。太后派人跟朱厚熜问过婚事的意见, 朱厚熜没有反对，太后当他同意。顺儿不敢有自己的主意，言：一切由姑母做主。 　　那不就得了？ 　　太后向皇帝求来赐婚的圣旨, 要把张家姑娘赐给兴王做王妃。顺儿站住一旁, 她听见姑母为家族向万岁求官，羞得双颊通红。姑娘不是年少不懂事的小孩子，她知道自己的父兄曾犯下什么罪过。 　　萧靖想了想, 太后这是想要借着顺儿的婚事, 把张家重新抬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把两位国舅爷撸下来，可不会让他们重新当米虫的。他放下手里的茶，道：“朕记得兴王的封地好像在湖广安陆州？不如让二舅舅随顺儿一同去地方赴任罢了。” 　　“安陆州会不会太偏僻了？”张太后一听不是京官，觉得官职太低。 　　“怎么会呢？”萧靖装模做样地说，“安陆州是一个好地方，人才济济，山川广阔。先帝仁厚, 才把这样的好地方赐给兴王为封地。” 　　“如此便好。”张太后愿意退让一步，“等你二舅在地方历练几年，等他再回来京城，还有谁敢质疑他？” 　　萧靖：笑而不语。 　　万岁打算让二舅张延龄去当兴王府左长史, 正五品官。他寻思堂弟是一个聪明人, 一定会好好监督老丈人好好学习, 重新做人吧？ 　　才怪！ 　　兴王朱厚熜和宫中交换了庚帖和八字，得到了皇帝赐婚的圣旨。和赐婚圣旨一同下来的，是张延龄被提拔为王府左长史的旨意。 　　“本王的王府已经设有长史，如何用得上张家舅爷？”朱厚熜很烦，谁家王爷喜欢老丈人整天盯着自己不成？而且他打听过张延龄的人品，这位老丈人可不是什么清廉能干的好人。 　　王爷思前想后，生怕王府右长史的位置被张家大舅占了。他连夜向皇帝告辞，说想要回去封地。 　　“堂弟走得匆忙，你家王妃怎么办呢？虽然张氏尚未过门，但是堂弟不在京中迎娶，未免会让新娘子难堪。”萧靖说。 　　“实在是臣放不下封地上的事情。”朱厚熜露出担忧的表情，“臣年少力微，恨不得日日料理事务，以求尽善尽美。” 　　萧靖摆了摆手，不认同地说：“哪里有那么多完美？做得七八分好，那便是十分好了。堂弟再急着走，也不差那么四五日。朕让你与王妃即刻成婚，你们婚后再一同回去封地罢了。” 　　朱厚熜心中无奈，只能应下。 　　对于十几岁的王爷来说，未来王妃生得秀丽，大概十分不足中唯一满足的地方。太后视顺儿为亲女，几乎是把自己的私房都贴进去给她当嫁妆。 　　“仁寿宫出了五万两白银，让太监出宫采买金珠。”张嫣打听到一些消息，她跟萧靖商量，“太后花了那么多钱，我们要不要出一些？”她倒不是眼热太后的私房钱，太后一向对顺儿最好，她不是不知道。 　　萧靖沉思道：“我们也出五万两，再差人去安陆州买两处超过百亩的田庄。万一哪天兴王厌弃顺儿，顺儿也有可去的地方。” 　　“成。”张嫣点头。 　　成婚的那一日，顺儿穿上凤冠霞帔，从张太后的仁寿宫出嫁。她得了丰厚的嫁妆，而且万岁愿意把公主的仪仗借给她用。顺儿风风光光地大嫁，京城的百姓看到绵延数里的送嫁队伍，以为张家将要东山再起。 　　“张家……原来是那个张家！” 　　“看来张氏是要起来了，他家眼下出了一个王妃，之后的发展也许会慢慢好转。” 　　“先生，张家是哪个张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有一个从外地来京城的学子虚心向先生请教，先生摇了摇头，道：“你年轻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要说先帝在的时候，京城最厉害的人家就是两个张！张家是张娘娘的娘家，一门两位侯爷多风光啊，从京畿一带出去几乎都有他家的庄子……” 　　学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问：“嘶，张家如此厉害？怎么如今变得悄无声息了？”他只听说过当今皇后姓刘，不过□□丈十分低调，没有在民间张扬。 　　“豪门勋贵的事情，我们平头小百姓怎么说得准呢？”先生闭口不言，他认为张家落到抄家充军的下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 　　顺儿的婚礼像是一朵小浪花似的，并没有在萧靖心里留下许多痕迹。万岁瞅着他家孩子倒是很高兴，因为古力可以去吃结婚的酒席。 　　“吃酒席，吃酒席！”太子很兴奋地嚷嚷着。 　　“你咋那么馋呢？”萧靖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你去到席上，不许捣乱，要乖乖听话。要是你不听话，下次朕出来吃酒席不带你了。” 　　“我一定听话。”古力不住地点着脑袋。 　　万岁带着太子过来吃酒，是给足了兴王的面子。身为新郎官的朱厚熜多喝了几杯酒，脸色红润，看起来十分高兴。他拱了拱手，道：“臣谢陛下赐婚。” 　　萧靖微微颔首，道：“不用谢，顺儿是一个好姑娘，朕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待。” 　　人小鬼大的古力插嘴道：“兴王堂叔，你要对表姑好哦。你敢欺负表姑，我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这两句话罩了顺儿的后半辈子，她曾经期盼过夫君的爱意、也失去过他的感情。即使是两人不合的时候，后院的新人一个接一个进门，朱厚熜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 　　因为她是万岁赐婚下来的王妃，她是万岁的表妹，是太子的亲表姑！万岁说过会为她撑腰，太子也愿意帮她一把！ 　　“你父亲是一个很薄情的人，他不敢废了我，他不敢的。” 　　许多年之后，顺儿跟抱着小小的女儿说话。她没有儿子，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她爱她若珍宝，打算将自己的全部嫁妆都留给这个女儿。 　　她给宫中写信，求太后给她的女儿赐名。太后回信给她，说她与万岁提起此事，万岁给孩子赐名叫做“朱珠”，小名叫珠珠。 　　“娘，紫禁城真的好住吗？紫禁城是什么样子的？” 　　珠珠生得可爱，脸上是浓浓的好奇。她没去过紫禁城，父王有些时候会去京城办事，但是从来不会带着她。 　　“珠珠，紫禁城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顺儿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太后宠爱她，表哥没有为难过她。她在紫禁城长大，然后嫁入兴王府。父亲张延龄随她入安陆州，他身为王府长史，却贪污王府的钱财。后来事情被朱厚熜查出来，朱厚熜一气之下要把张延龄送回去京城，顺儿为父亲求情，惹来朱厚熜的厌弃。 　　兴王妃离开王府，住到自己的陪嫁庄子里面。她在庄子上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因此重新回府。 　　她生下了一个女婴，她害怕孩子被后院的姬妾害了，特意求宫中赐名。 　　王爷不喜她这般行事，但是皇帝赐名，朱厚熜认了。王爷不太喜欢这个女儿，但是他不喜欢又能如何？ 　　“我的嫁妆和银子，都是你姑婆和表舅给的，和你父亲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谁也不能将那些钱财分走。你父亲想要把妾生子过继的我的名下，继成我的财产，叫他做梦去吧！珠珠去到紫禁城之后，一定要听话，你表舅是一个人品很正直的人，他会爱护你的。” 　　顺儿轻声地说着，她生了一场大病，她察觉到王爷可能容不下她了。她想把女儿送回去京城，连带她当年带过来王府的嫁妆一并送走。带不走的庄子和田产，她只留下一处，其余折成现银。 　　她穿着王妃的服饰，看着小小的珠珠被锦衣卫带走。珠珠哭闹着不想走，小孩被锦衣卫使了手段，被拍了一下脑袋，彻底昏过去了。 　　锦衣卫是皇帝派出来的人，顺儿把自己的嫁妆交到他们的手里。有皇帝盯着，他们这些人不敢贪了她的银子。 　　她没有许多东西，自己的私产都是太后和万岁给的。她经营王府数年，无声无息地刮下来一层油，连王爷都不曾察觉。她把这些油水掺进去自己的嫁妆里面，就当是她折在这里的卖命钱罢了。 　　顺儿是在腊月搬到庄子上的，她把女儿送走数日之后，朱厚熜才得到消息。他刚要过来质问王妃为何要将朱珠送走，却看到她一个人靠在躺椅上面，身上盖着一张熊皮褥子，脸蛋丰润不少，看起来气色红润。 　　她的五官舒展，一扫往日的郁闷之气。 　　“你……何至于到这般田地？” 　　“也罢，也罢。” 　　朱厚熜想要王妃留□□面，他打算把长子过继到王妃的名下，让王妃回府。顺儿拒绝回去，也拒绝过继儿子：“妾身福薄，命中独有一女，并无儿子。” 　　“你——” 　　朱厚熜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查看了王妃的库房，发现屋子只剩下四堵墙，钱银一分不剩。他踏出门去，冷哼一声：“她真的是好狠的心。” 　　作者有话说： 　　参考《明史》：废后张氏，世宗第二后也。初封顺妃。七年，陈皇后崩，遂立为后。是时，帝方追古礼，令后率嫔御亲蚕北郊，又日率六宫听讲章圣《女训》于宫中。十三年正月废居别宫。十五年薨，丧葬仪视宣宗胡废后。 　　张废后是顺儿的原型，顺儿现在算是分居单过？ 　　反正她不缺钱，嘉靖也搞不死她，她和嘉靖互相熬着，熬到最后就赢了。 　　感谢在2021-12-27 22:43:36~202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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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她想要养松鼠，父王为什么会想送她鸟儿呢？ 　　大姐姐说想要养猫，父王送她一只波斯猫。 　　珠珠几乎是捂着脸跑回去院子里头，她差点哭出声来。顺儿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心思想到一大群庶子庶女还有后院的妾室。 　　那些贱人！ 　　顺儿在心底怒骂：“他们是什么人，也配和我儿争？” 　　“他们在后院里争有什么用呢？我要让珠珠回去紫禁城，她不用依靠她的父亲而活。她会得到太后和万岁的宠爱，这些已经足够了。” 　　顺儿知道太后心软，万岁更是一个良善之人。她向京中写信，说：自己大病一场，恐怕无力抚养女儿。她怕女儿折在王府的后院里面，求万岁和娘娘照拂她的女儿。 　　她在利用上位者的好心。 　　她赌中了，果然万岁派锦衣卫接走她的女儿。万岁送来太医，让大夫给她治病。 　　珠珠带着顺儿的嫁妆进京，要不是有锦衣卫护着，路上的贼寇绝对会抢劫一个孩子。所幸一路有惊无险，珠珠甚至在北京外城坐了一段蒸汽火车。 　　“小郡主，你害怕坐火车吗？”锦衣卫陶三看到小姑娘胆怯的模样，不由得想到自己家里的孩子。他家那个猴儿恨不得上房揭瓦，而兴王府的小郡主太乖了。 　　京城的小孩都喜欢坐火车，好多孩子没事干都会嚷嚷着让大人带去坐一回。谁家孩子坐过一趟火车，能在邻里间吹嘘一个月。 　　陶三猜测兴王府的小郡主也会喜欢坐火车的。 　　“我不怕坐火车。”珠珠看到长长的铁轨，问道，“陶叔叔，火车是在这个路上面跑的，对不对？” 　　“小郡主真聪明啊！”陶三发自内心地夸赞，好多外地人可猜不到铁轨的用处，五岁的珠珠居然猜到了。 　　珠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是她猜到的，是她家有小火车和铁路的模型。这是京城送来的好东西，据说是陛下差人送给她赏玩的。大哥也喜欢这个小火车，他不问自取玩过两次之后，铁路模型被他的小胖手扯断了。 　　铁路坏了，小火车再也开不起来。 　　朱厚熜以为是嫡女弄坏了如此珍贵的玩具，因此责怪女儿不懂事。珠珠在顺儿的怀里哭了一场，哭得打嗝：“明——明是我的东西，它被人弄坏了，我还没生气呢，嗝……为什么父王要生气，说我弄坏东西！即使是我弄坏的，坏了就坏呗。” 　　顺儿气得火冒三丈，这些眼皮子浅的贼！他们不但把珠珠的东西偷个稀碎，偷不走的，就要弄成稀巴烂！ 　　“他们眼界低，把铁疙瘩当成宝。”顺儿哄着女儿，“等你到了京城，你去坐真的蒸汽火车。大火车开起来呜呜呜的，车头会冒出来冲天的黑烟。车厢里有人在卖吃食，柳记的烤馒头又香又脆，配茶吃最好……” 　　坐在娘亲怀里，听娘亲讲着京城的见闻，是珠珠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珠珠被锦衣卫领着上火车，她年岁小，锦衣卫为她买的是儿童票。 　　小姑娘头一次犯蠢：“陶叔叔，坐火车要买票啊？” 　　“不买票不能上车。”锦衣卫陶三很耐心地跟她解释，“坐车不买票的话，被乘务员查出来是要补数倍的车票。当然，总有些人心存侥幸，企图能逃过票。还有一些逃票的是年岁很小的孩子，他们蹿得比兔子还快，往人群里一躲，叫乘务员很难抓着。” 　　“喏，那个估计就是逃票的。” 　　他的手往右前方一指，那里蹲着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男孩。小男孩左顾右盼，神情十分警惕。 　　珠珠睁大眼睛地看过去，那个男孩发现了她，他冲她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 　　“陶叔叔，他跑了！”珠珠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好几个乘客看过来，吓得小姑娘顿时捂着自己的嘴巴。 　　“跑了就跑了。”锦衣卫陶三满不在乎地说，“据说举报逃票者有奖励，咱们不缺那点小钱，还是不要为难人。” 　　珠珠不解地歪着小脑袋。 　　下午的时候，又累又渴的小姑娘被送到宫门。早早有宫女和太监候在这里，他们一听到是“兴王府的小郡主”，瞬间眼前一亮。他们让珠珠坐在轿子上面，把她抬到了太后的仁寿宫。 　　珠珠抿着嘴巴，她有些慌。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围着自己，险些吓哭。 　　她被一个女官领着，去正殿拜见太后。娘亲跟她说过，太后就是她的亲姑婆，是一个很好的人。娘亲教导她，见到姑婆一定要尊敬，要有礼貌。 　　“姑婆。”小孩看到一个满头珠翠的老妇人，反应过来要喊人。 　　“哎哟，我苦命的孩子。早知道你在王府受苦，哀家一定要下旨砍尽那些天杀的……” 　　张太后看到这个小小的孩子，好像看到当年的张顺儿。她抚养顺儿长大，给顺儿穿衣吃饭，完全是把外甥女当作是自己的女儿。 　　顺儿四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大概是眼前的这般模样。 　　珠珠被宫女领着往前走，一直走到太后的跟前。张太后一把将小姑娘抱住了，“心肝肉”地喊个不停。她问小孩有没有什么爱吃爱玩的，想要张罗一番。 　　“姑婆，我，我不贪玩的。”珠珠以为大人都喜欢懂事的小孩，不敢说自己爱玩。她又说，“我吃得不多，很容易养活的。” 　　“造孽啊，朱厚熜就是这般养你的！” 　　张太后一听，无比心酸。旁人不敢直呼兴王的名讳，她是敢的。张太后回忆起自己的养娃经历，朱厚照从小贪玩，宠物、玩伴一概不缺，长大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时常到民间溜达闲逛。如今太子最像万岁，古力能为着一家好吃的糖葫芦跑两里地！ 　　太后得出一个结论：小孩子不贪吃贪玩怎么行呢？贪吃贪玩才是正常孩子啊！ 　　“在姑婆这里，该吃的，该玩的，一概不能少。”张太后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小孩，越发爱怜，“珠珠想要吃什么？姑婆这里都有，今日是四月初八，宫里正好吃‘不落夹’。你爱吃什么口味的不落夹，姑婆让人把馅儿加到里头。” 　　不落夹是什么？ 　　珠珠没吃过不落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小姑娘沉思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有宫女禀报说太子来了。太子穿着一身身枣红色的常服，一进门就说：“祖母，我想吃加咸蛋黄的不落夹，我要加两个咸蛋黄！” 　　太子看到前面的一个小姑娘，自来熟地说：“这是珠珠妹妹吧？珠珠你放心，你来了北京就是我的亲妹妹，没有人能欺负你，你出去尽管报上我朱古力的大名。” 　　“去去去，净会油嘴滑舌，朱古力算什么大名呢。”张太后看到孙子，眉眼舒展开来。她平日里十分溺爱孙子，跟民间的老人一般无二。“太子若能问出珠珠爱吃什么，哀家便奖你吃咸蛋黄的不落夹。” 　　“这有何难？” 　　古力很自信地昂起头，他看到珠珠脸上有为难的神色，猜想妹妹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从未吃过不落夹。既然她没吃过，如何能说出加什么馅儿呢？ 　　小姑娘怕说错话，闹出来笑话。 　　“不落夹是宫里的一道时令菜，只在四月初八的这一日做。”古力温声解释道，“不落夹大跟粽子差不多，是用芦苇叶包的糯米，煮熟之后拿去供佛，祭祀过佛祖之后，我们可以开始吃不落夹。我爱吃咸的不落夹，里面放了鲜肉和香菇，还有咸蛋黄。也有甜口的不落夹，是放蜜枣和豆沙。” 　　珠珠这回听懂了，她试探着说：“我爱跟太子殿下吃的一样，吃咸的。” 　　“有眼光！”古力高兴得竖起大拇指。他挠了挠脑袋，直来直去地说，“我和珠珠妹妹身上都流着朱氏血脉，你不要喊太子殿下这般见外。兴王是父皇的堂弟，珠珠自然是我的妹妹。我缺一个妹妹，以后珠珠喊我作一声哥哥即可。” 　　珠珠嫩生生地喊：“哥哥。” 　　古力一拍巴掌，开心地说：“嘻嘻，祖母，我有妹妹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不落夹的记载，参考自明朝刘若愚的《明宫史·饮食好尚》：“﹝四月﹞初八日，进不落夹。用苇叶方包糯米，长可三四寸，阔一寸，味与糉同也。”清朝王士禛的《香祖笔记》卷三：“ 明大内英华殿，供西番佛像……四月八日，供大不落夹四百对，小不落夹三百对。” 　　顺儿不屑于跟后院的女人和孩子争，她想要女儿得到皇帝和太后的抚养。如果不是开挂知道兴王是历史上的嘉靖皇帝，对于目前的顺儿而言，珠珠如果能够成为皇帝的养女，小孩养在紫禁城里身份和待遇更好。感谢在2021-12-28 22:58:02~2021-12-30 22:4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3章 朱厚照做好人（93） 　　◎明武宗册封郡主◎ 　　大不落夹得用盘子装, 小不落夹只有核桃大。 　　十岁的古力胃口好，他自然吃的是大不落夹。有宫人端上过来同款的不落夹, 正要捧到珠珠的面前。 　　“妹妹才那么大一个人, 她吃大不落夹得撑到嗓子眼。”古力拦了，他看了端盘的宫女一眼，“你给她弄几个小不落夹, 口味不要相同的，一次能吃到好几种味儿。” 　　“是。”宫女应声，重新端着大不落夹下去了。 　　珠珠看得明白, 她见到的太子哥哥是一个好人。他怕她吃不下太多东西, 特意选小的不落夹给她吃。 　　他人真好啊！ 　　小姑娘看见宫女姐姐剥开小不落夹外面包裹的芦苇叶，露出里面的糯米。用筷子拨开糯米，里面是指头大的一块鲜肉, 还有一枚特别小的咸蛋黄。咸蛋黄特别小, 已经腌得金黄流油。如此小巧的不落夹，小孩估计能两三口吃完。 　　珠珠的心中暗自赞叹：好精巧的点心！ 　　她在家的时候吃过咸蛋，个头大的咸鸭蛋有她的拳头一般大。娘亲把咸蛋切开，跟她一人一半，配着白粥吃。如今宫里的咸蛋跟外头的完全不一样，蛋黄跟豌豆一样大，也不知道是什么蛋做的。 　　“这是用鹌鹑蛋腌的咸蛋, 再取的蛋黄。”古力探过头来，他似乎看透了珠珠的疑惑，“宫里有养着鹌鹑和鸽子，蒸鸽子蛋也挺好吃的。” 　　“原来是用鹌鹑蛋做的咸蛋。”珠珠恍然大悟, 她在家的时候也吃过鹌鹑蛋。平民百姓可能买到不到这些稀罕的东西, 但是王府的庄子上有养殖鹌鹑。 　　小姑娘见古力待她友善, 忍不住频频扭头去看他。相比起她的小不落夹，古力吃的大不落夹的用料可谓丰富多了。 　　古力用银勺子扒开外层的糯米，里面的馅儿有七八种。珠珠不是没有见识的孩子，她在哥哥鼓励的眼神中，轻声念着：“这个是香菇，这个是莲子，这个是木耳，这个是江瑶柱，这个是咸蛋黄，这个是鸡肉？” 　　“妹妹要不要吃点馅儿？”古力要拿碗给她分点。 　　“我爱吃江瑶柱，可是会塞牙。”珠珠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她的乳牙牙缝有点大。 　　“我从前的牙缝也大，吃韭菜总塞牙。”古力故意张大嘴巴，让妹妹看到他的两排门牙，“后来我换牙，长出来的新牙便整齐了。偶尔吃菜的时候，我还会塞牙。” 　　珠珠心中十分放松，她想到原来太子哥哥那样的人物，吃东西也塞牙？她壮着胆子问：“万岁会塞牙吗？” 　　“是个人都会塞牙。”古力毫不在意地说，“要是人们不塞牙，牙签拿来抠脚不成？我看淑女会在剔牙的时候会拿帕子挡着，那样的仪态很好看。” 　　“哦。”珠珠回过味儿来，不能因为害怕塞牙而不吃东西，塞牙就塞牙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古力分了一块大的江瑶柱给她吃，乐得珠珠边吃边剔牙。皇宫里用的江瑶柱产自奉化，是奉化人在农历四月进贡的特产。四月的南风一吹，人们采集到江瑶柱之后快马加鞭地送过来京城，使得它成为四月初八大不落夹的一味馅料。 　　“这个江瑶柱好吃！”珠珠吃得眯起眼睛，她投桃报李，“我这儿的小不落夹有好多个，分给哥哥。” 　　古力：啊，妹妹请我吃东西啊。 　　古力：我吃得有些撑。 　　古力：不过我还能吃两口。 　　太子多吃了小不落夹，快撑到嗓子眼了。他借口带妹妹逛皇宫，边走边介绍各处景物，顺便散步消食。 　　“妹妹，这里是御花园，御花园的树不多，是因为怕有贼人躲在树上。” 　　“妹妹，这边放着的大水缸是为了防火，里面能装上千斤水。一旦走水，宫人们会用大水缸里面的水扑灭。” 　　“妹妹，等会吃晚饭的时候，你上我家去吃饭吧。我家里有菜有肉，绝对够你吃的。” 　　古力这话说得真诚，并没有把珠珠当外人。珠珠有点接受这个哥哥，她跟在古力的身后，随他去到坤宁宫。 　　太子去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不在家，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宫女正要给两位小主子倒茶，古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古力怕珠珠误会皇后不喜欢她，特意解释道，“我娘这会儿肯定是去前面喂当康，还没回来呢。爹养了一头金钱豹，它很老了，不吃人的。” 　　珠珠惊呼一声：“当康？还有豹子？” 　　小姑娘从小听过当康的故事，说是当康给大明带来了红薯，又带来了玉米和南瓜土豆。当康带来新粮，让好多人填饱肚子。她听父王说过打猎的事情，有勇士猎来一只豹子，豹皮做成了父王的褥子。好大一张豹皮铺在躺椅上，看起来跟真的一样，特别吓人。 　　张嫣喂完野猪回来，顺带把前头的豹子领回来了。她听见偏殿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比较嫩、细，一听就是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你懂得真多啊！”小女孩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羡慕。 　　“那是，我比你大了五岁，多吃了上百斤饭呢！”这个得瑟的声音，一听就是古力的。 　　万岁没有闺女，皇宫里哪里来的小女孩？ 　　张嫣一下子想起来，应当是顺儿和兴王的女儿，那个孩子被接进来皇宫。皇帝家大业大，不差那么一口吃的。对于收养一个苦命的孩子，张嫣没有意见。 　　外面有宫女禀报，说皇后娘娘回来了。珠珠看到娘娘过来，手忙脚乱地正要行礼。张嫣立刻说：“免礼，都是自家人，无需拘束。好孩子，长得真整齐，以后你就留在坤宁宫这边住着，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一声就行。” 　　“舅母好。”珠珠浅浅地笑着。 　　张嫣愣了一下，从兴王那边的辈分来说，万岁是孩子的堂伯父，珠珠应该喊她做伯母。从顺儿那边的辈分来说，万岁是她的表舅，珠珠才喊她做舅母。 　　大多数人都是跟随父亲这边的辈分，张嫣没想到珠珠是跟随母亲这边的喊法。 　　一个称呼而已，这些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张嫣把珠珠揽到身边坐下，问她爱吃喝什么。珠珠刚才在太后那儿吃不落夹混了半饱，她跟着古力溜达了好大一段路，这会儿肚子又有些饿了。她没敢要点心吃，只是说：“舅母，我什么都吃的，不挑食。” 　　“不挑食是好孩子啊！”张嫣怕孩子有什么想吃的不敢说，特意在晚饭点了一大桌子菜。咸的甜的，酸的微辣的。汤是西红柿鸡蛋汤，点心是红豆酥和牛肉烧卖，主食有米饭、蒸糕、面条和烧饼。 　　萧靖是在吃晚饭前半个小时才出现的。 　　万岁知道宫里多了一个小孩子，特意让太监去库房拿了一枚玉如意扣，一只小的雕花玛瑙镯子。他把如意扣戴到珠珠的脖子上，又给她的小手戴上玛瑙镯子。玉是南方送来的翡翠，又绿又透，跟玻璃似的。玛瑙是红彤彤的颜色，小姑娘看了好几眼，应当是喜欢的。 　　“我家姑娘长得真好看啊！”他夸赞着，他听张嫣提了一嘴，“以后你便是表舅的亲生女儿，是咱们家里出来的姑娘。” 　　“表舅好。”珠珠摸着万岁送给她的扣子和镯子，心想这个表舅真大方，一见面就给她送礼物。 　　晚饭是围坐在一起吃的，珠珠在家的时候年岁小，轮不到她和大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尤其是有成年男人那一桌）。她左看右看，眼看正要找个地儿坐的时候。萧靖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古力旁边。 　　他脸色和蔼地说：“珠珠的胳膊不够长，有什么想吃的菜夹不到，喊哥哥或者宫女给你夹菜。古力，你多照顾珠珠。珠珠在家不要拘谨，想吃就吃，吃饱肚子最重要。” 　　他又说：“在自家吃饭，没有什么男女分席的习惯。比如皇后为朕生下太子，打理六宫各项事务，她劳苦功高，哪里能让她躲在房间里吃饭呢？” 　　珠珠一脸若有所思。 　　她在家的时候，父王从来没有夸过娘亲“劳苦功高”，娘亲也不和父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小孩没想明白其中的问题，她只当是皇宫里的规矩跟王府不一样。 　　自然是宫里的规矩更大一些！ 　　进宫的第一顿晚饭，珠珠很爱喝西红柿鸡蛋汤，喝完一碗还想喝第二碗。她人小够不着盛汤的盆，古力帮她把汤舀到碗里，她甜滋滋地说了“谢谢哥哥”。小姑娘吃了小半碗米饭，萧靖发现珠珠用番茄汤泡饭吃，叮嘱她“多嚼两下，不然对胃不好”。 　　胃在哪里呢？ 　　珠珠不懂，她一口米饭嚼了三四十下才咽下去。她偷偷发现皇后舅母在吃红豆酥，娘娘咬了半个酥，把剩下的半个酥塞到皇帝表舅的嘴里。 　　表舅几口咽下去了，哥哥也看到了，哥哥跟没事人似的。 　　珠珠学着古力的模样，她也当没事似的。 　　吃过晚饭，还有水果可以吃。四月初正好有早熟的樱桃，珠珠瞧着表舅、舅母和哥哥都吃过，她跟着抓了一把樱桃，吃到嘴里又酸又甜。这顿果子之后，屋子里吃的东西大部分被宫人们撤下去。 　　古力说要写作业，告辞。 　　萧靖很耐心地问小孩：“珠珠，你进学了没有？会写多少个字了？” 　　珠珠很实诚地说：“我听娘亲讲过《三字经》，前半篇。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小姑娘的神色有些紧张，她的功课水平不算特别好，字也不是十分漂亮。 　　萧靖拿出纸笔，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东海。 　　他问珠珠：“这两个字你认识吗？” 　　“认识，是东海！”珠珠很高兴自己能答上这个题目。 　　“对，就是东海。”萧靖点头，“以后珠珠就是大明的东海郡主，东海有珠。”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2022新年快乐呀！ 　　感谢在2021-12-30 22:48:16~2021-12-31 23:0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50瓶；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4章 朱厚照做好人（94） 　　◎明武宗斥责兴王◎ 　　自从珠珠有了东海郡主的封号, 宫人们都称呼她做东海郡主，而不是“兴王府的小郡主”。 　　前者听起来像是万岁喜欢这个孩子, 而给她封号。后者听着像是孩子因为生父的身份, 而有的地位。 　　之间的差别可大了！ 　　张太后听闻珠珠得到封号，十分高兴。她想起顺儿的信中的哭诉，她把儿子召到跟前, 说：“我看兴王府后宅不宁，皇帝应当好生训斥兴王一番！” 　　萧靖：在这个年头，朱厚熜多纳了几房妾室, 又多生几个庶子庶女……起码面上没有闹出人命官司, 不至于后宅不宁吧？ 　　这个年代流行三妻四妾，别的王爷都有好多小妾、好多孩子。 　　“母后是不是言重了？”萧靖问。 　　“哪里言重了？”张太后拿先帝来举例，“先帝是最重规矩的人, 如果他知道顺儿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他一定会下旨训斥兴王。” 　　萧靖：“……” 　　要是先帝还活着，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毕竟张太后是先帝的心尖宠，张太后的娘家人被人欺负，那还得了？ 　　孝宗皇帝指不定会下旨去为皇后出气！ 　　“既然母后提点，朕训斥兴王便是了。只是兴王府后宅不宁的理由不好，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是兴王妃无能，反而害了顺儿。”萧靖认为朱厚熜可以骂, 但“后院不宁”这个借口太低级了。这般传出去不好听，要让人知道万岁因为这个骂人，连带万岁也掉价。 　　万岁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盯着别人家的后院来看？ 　　万岁斥责一位王爷, 肯定是有他超级正当的理由。 　　萧靖的脑子里有些头绪, 他先是派锦衣卫调查一番, 确定实情之后再下旨训斥。他骂人的理由如下：兴王笃信方术，恩宠道士过甚（你自己在家里捣鼓什么神秘仪式，谁知道你是在拜神还是巫蛊）；兴王大兴土木，建观设坛，征调民夫，耗费民生民力（你要百姓帮你盖道观，百姓苦于服役）；兴王私下炼丹，企图谋取长生之术，然人寿自有天意，通过吃丹药求长生实在荒谬。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二十几岁年轻靓仔，居然信道教信到上头？ 　　造孽啊！ 　　万岁下旨训斥兴王，认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正义的事情。他身为朱氏宗族之长，完全有责任把沉迷宗教的堂弟拉回来。年轻人好好当一条咸鱼不好吗？非得整天跟一群神棍瞎聊？ 　　有锦衣卫汇报，说安陆州的道士数目不少，其中有不少是混饭吃的假道士。王府周边的道观香火兴旺，一日内烧掉的白蜡价值过千。 　　在萧靖的想象当中，这位堂弟的脸上肯定写着“人傻、钱多、速来”三个词，兴王宠信道士，神棍不来骗他骗谁？ 　　虽然朱厚熜不太领他的情。 　　自从皇帝的人接走珠珠之后，兴王朱厚熜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他还没死呢，皇帝的人居然带走他的亲女儿。 　　这是安的什么心！ 　　兴王有点被害妄想症，他质问王妃为何将女儿送走，顺儿压根不鸟他。她不仅不理他，还要出府另居。朱厚熜想要拿捏顺儿，顺儿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万岁派来的太医正在庄子上，太医说妾身的病需要静养。王府里面太吵杂了，不适宜妾身养病，还请王爷体谅这个。” 　　她的庄子里还有皇帝派来的人！ 　　这个消息把朱厚熜震了一下，他没想到王妃跟北京一直有联系。要不是顺儿嫁给他的时候是完璧之身，要不是确定珠珠是他的女儿……他甚至会怀疑顺儿是不是跟万岁有点那种男女关系。 　　不然皇帝为何会为她考虑？让太医千里迢迢地过来？ 　　朱厚熜想到一万种可能性，完全没想到的原因是“亲情”。 　　因为萧靖把顺儿当表妹，所以他让太医给她治病。萧靖可怜顺儿的孩子没有人照顾（万一顺儿熬不下去，珠珠便是半个孤儿），所以他才派人把珠珠接走。 　　等到训斥的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朱厚熜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以为皇帝会为张氏出头，以为皇帝会骂他宠妾灭妻—— 　　结果完全没有。 　　皇帝光揪着他一个人来骂，完全不涉及顺儿。兴王在王府大开中门听训斥，他足足听着太监训斥半个时辰，脸色十分难看。末了，传旨的太监的脸上居然露出笑意。 　　这个阉人居然敢笑！ 　　朱厚熜以为这个太监在嘲笑自己，他的眼里淬满怒火，如果眼神能杀死人，这个太监早已被他捅上十几刀。这个太监收起刚才的圣旨，拿出另一道圣旨。 　　那道圣旨不是针对兴王的，却是和兴王府有关。 　　太监高举圣旨，朗声念道：“兴王府嫡长女伶俐知礼，恭慎无违，特此册封为东海郡主，禄八百石，赐东珠二十粒，紫玉如意一柄，金饼十对……” 　　最后他颇为友善地说：“东海郡主在宫中安好，兴王替郡主接旨吧。” 　　朱厚熜：“……” 　　原来是那个女儿在宫中得了赏赐，又有了封号。 　　这可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但是他被骂，女儿反而得到嘉奖，这让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接旨那么大的事情，顺儿特意回府一趟。她穿着王妃的服饰，上半部分时间听见丈夫挨骂，面无表情。下半部分的时间，她听见珠珠被封为东海郡主，脸上笑得乐开花。 　　嘻嘻，是她的珠珠！ 　　珠珠好棒！ 　　顺儿想得不错，女儿那么可爱，万岁和太后一定会喜欢她的！她疼爱女儿，所以要让孩子小小年纪离开家。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好比顺儿自己从小在宫里长大，所以万岁会照顾她。而其他张家的姐妹养在家庙里面，万岁对她们像是对待陌生人。 　　顺儿亲手给太监送上装有黄金的大红封，请太监去安陆州最好的酒楼吃饭喝酒，又奉上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她向太监询问珠珠在宫里生活得如何，大约珠珠在宫里十分得宠，太监很乐意向郡主的母亲透露一二。 　　太监说：“……东海郡主住在坤宁宫偏殿，皇后娘娘格外疼惜她，日夜多有照顾。娘娘说了，等东海郡主再长大一些，才给郡主分配主位宫殿。毕竟郡主年幼，一个孩子独住一宫主位，总会害怕的。” 　　“是啊，娘娘考虑得真周全。”顺儿很认同地点头，一个五岁的孩子独自住一个大宫殿，肯定会害怕的。珠珠养在她身边的时候，几乎没有一日离开过她的身边。 　　顺儿的心里顿时一阵酸楚，太监讲到东海郡主在宫里的份例与公主一样，他说：“东海郡主一进宫便得了新衣裳，每餐和帝后太子同桌用膳。万岁给郡主请了夫子，让郡主每日读书习字。” 　　顺儿听得很认真，她想皇帝表哥和皇后表嫂真的是很好的人。 　　“对了，杂家险些忘了！”太监拍了拍脑袋，他差点误了事情，他从包裹里拿出来一个信封，“这是东海郡主托杂家给王妃带的信，说是一定要亲手送到王妃的手里。” 　　“多谢这位大人，多谢，多谢——” 　　顺儿得了女儿的信，心中一阵熨帖，眼眶湿润，险些要哭出来。她昂起头好一阵子，终于把眼泪憋回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才开始拆开珠珠的信。一沓信纸很厚，但是内容不算太多，因为孩子的字写得很大。 　　珠珠握着毛笔的手力道不够，写出来的字比鹌鹑蛋更大，有很多字是她在家里不曾学过的生字。信纸上面没有涂改，却没有一个字是模糊不清的。 　　顺儿能想象珠珠为了给她写这样一封“正式”的家书，小孩到底抄了多少遍字。 　　珠珠在信中的第一句话是：【娘亲，我有好多字和句子不会写，多亏了表舅一笔一划教我写。表舅对我很好，他说我以后就是他的亲女儿。娘，我到底是不是表舅生的女儿？】 　　然后小孩继续写到：“进宫第一天，我在仁寿宫吃了大不落夹和小不落夹，姑婆对我很好，叫我常常去玩。我在仁寿宫找到娘亲小时候的玩具，姑婆说都送给我了。哈哈，娘亲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居然爱玩竹马游戏，那根竹马还没有坏。我很喜欢和太子哥哥一起玩竹马，我演骑马游街的状元，哥哥拿着仪仗给我开路。我头上戴着大红花，身上穿着红披风，我真威风啊。” 　　珠珠似乎有些叹息：“唉，可惜我不是男孩，以后不能去考状元，不能体验游街的快乐。但是一想到哥哥也是男孩，他读书那么认真，居然十岁还考不上秀才，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我问表舅他有没有考过状元，没想到表舅那么厉害的人，他三十几岁一个功名也没有，哈哈，我又开心了！” 　　珠珠在信中发表了自己的“高见”：“我问表舅为什么考不上功名，表舅说我们家风水不好，家里没有出状元的命，却有出乞丐的命，不好好学习以后要上街讨饭。我问姑婆，张家有没有人考上状元，姑婆说没有，我的外曾祖父（张太后她爹）只考到秀才。” 　　小孩似乎有些失落：“唉，这都是些什么家庭啊，原来我们家族人人读书都不行！都说读书可以明智，表舅鼓励我好好学习，说改换门庭的日子就要靠我了！” 　　顺儿一个没忍住：“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顺儿怎么都没想到，女儿去了北京一段时间，好一个文静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变得如此—— 　　诙（沙）谐（雕）？ 　　作者有话说： 　　嘉靖皇帝迷信道士，服食丹药十分上头。萧靖这会儿骂兴王，但凡朱厚熜听进去一些，少吃丹药，指不定能多活几年。 　　历史上一群宫女刺杀嘉靖皇帝，据说是因为嘉靖拿宫女的经血去炼丹，然后宫女们集体反抗他，所以她们趁他睡觉的时候想用绳子勒死他。然而宫女们的绳结打得不够紧，刺杀未遂，嘉靖被方皇后救了，他又活了。壬寅宫变应该是真事，至于是不是因为皇帝炼丹和宫女经血，现在没有考据，仅是传言。不过嘉靖爱吃丹药是真的。感谢在2021-12-31 23:06:11~2022-01-01 22: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 10瓶；鼠 5瓶；千年的眷恋 4瓶；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5章 朱厚照做好人（95） 　　◎明武宗买可可树◎ 　　顺儿给女儿写了回信。 　　“你是我和兴王生的, 和陛下没有关系。陛下因为对你好，才会说你是他的亲女儿。你在宫里好好学习, 不要辜负了陛下对你的教导。” 　　她怕珠珠的小脑瓜脑补出来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 　　数日之后, 收到信的珠珠十分高兴。她捧着一个大大的粉红色信封，跑去清宁宫找古力玩。她一进门就高声嚷嚷着：“哥哥，我娘给我写信了！我娘还给我做了新帽子和新鞋子！” 　　小姑娘的脸上写满了“高兴”两个字, 她戴上顺儿做的小帽，帽子上面绣了小老虎的花脸。她还穿了老虎鞋，原本是顺儿为端午节特地做的！ 　　据说端午节有五毒, 分别是青蛇、蜈蚣、蝎子、壁虎和蟾蜍。而老虎是能驱逐五毒的兽, 所以端午节的衣物上多有老虎元素。每逢端午节的时候，万岁会给亲近的臣子内眷赏赐“五毒艾虎补子蟒衣”，珠珠十分得宠, 她刚好得了一件。 　　“可惜送来得有些迟。”珠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已经过去好多天，她才收到娘亲的礼物。 　　太可惜了，她未能在端午节那一日戴着老虎帽子，穿着老虎鞋子出去玩！ 　　珠珠畅想明年过节时候的盛况，道：“我把娘亲做的帽子和鞋子收好，明年端午节的时候，哥哥记得提醒我穿上。” 　　古力想要劝她：人会长大的, 今年她穿着合脚的老虎鞋，明年肯定穿不进去。 　　可是他看到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好泼她冷水，不然她肯定要哭。他说：“明年过节的时候, 兴王妃肯定会提前给你送礼物的。到时候有新的老虎帽和老虎鞋, 珠珠穿新的还是旧的？” 　　“唔……我到时候还是穿新的吧。”珠珠纠结了一下, 她更喜欢新鞋子一些。 　　古力把这件事情默默记下，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会提前给兴王妃写信。兴王妃早做准备，她提前把帽子和鞋子送到宫中，这样过端午节的时候珠珠正好穿戴上新的帽子和鞋子。 　　不然珠珠满心盼着过节的新帽子和新鞋子，她娘却不给她送，她多伤心啊。 　　古力认为自己是一个体贴妹妹的好兄长。 　　珠珠在哥哥面前“炫耀”过自己的老虎帽和老虎鞋，自此心满意足。她把顺儿寄过来的信封递给古力，不好意思地说：“哥哥，我好多字不认识，你给我念一念。” 　　“你平时多读书，下次读信的时候就不会认不得字了。”古力笑着摇头，他很快把顺儿的心看完，念道，“珠珠吾女，娘的身体日渐康泰，家中平安，无需担心。你是娘与兴王所出，与陛下并无关系。然陛下对你有抚育之恩，你当孝敬陛下如亲父……” 　　珠珠听哥哥一字一句地念着，她好像听明白了。娘说她不是表舅生的，她是娘与父王的生的。 　　“我怎么不是娘和表舅生的呢？” 　　珠珠有些遗憾地说出来，表舅人多好啊，她倒是愿意表舅是她爹。 　　“妹妹，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我爹不可能和你娘在一起生孩子。”古力有些不高兴，“我爹只能和我娘在一起，他不能和你娘在一起。我爹已经娶了我娘，先来后到，他不可能再娶你娘。” 　　“可是，可是……”珠珠想起王府里面好多人，她小声地反驳，“我父王娶了我娘之后，他还有很多女人，我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兴王的行为是不对的。”古力的价值观尚未养成，他稀里糊涂地拿先帝举例，“就像是先帝那样，他娶了祖母之后，就没有再娶其他女人了。先帝不可能有错，别人不跟他学，肯定是别人错了。” 　　珠珠纠结地说：“原来是我父王错了？” 　　古力很肯定地说：“肯定是他错了！” 　　他顺势教育妹妹：“以后你结婚之后，你的夫婿不能再娶其他女人。不然他就是犯错，犯错是不好的，你要防止他犯错。我们要向先帝学习，全天下很多男人都犯错了，只有他那么聪明的人没有犯错。我爹也聪明，他没有犯错。” 　　“这种情况下，不要相信少数服从多数，大多数人认同的理儿不一定是真理。我爹说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比如先帝，比如我爹！我那么聪明，我以后肯定不会犯错！” 　　“原来是这样的道理！”珠珠被他“点醒”，拍着小手，“我要拦着我的夫婿，不要让他犯天下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要是他犯错了，我向表舅告发他，让他悬崖勒马！” 　　古力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他更不觉得珠珠的想法有问题。 　　两个小孩非常顺利地达成共识。 　　尽管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什么狗屁想法。 　　== 　　在古力出生之后，萧靖好不容易打听到可可豆的消息。最早登上美洲大陆，找到可可豆的并不是佛朗基人，而是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发现印第安人饮用可可饮料，这种饮料能够增强体力，使人精力充沛。西班牙人将可可豆带回去欧洲大陆，热可可饮料最先在巴塞罗那流行起来。如何烹饪可可饮料的秘方被一些西班牙贵族牢牢把控着，密不外传。而在美洲大陆，两千枚可可豆能够充作货币，买来一个印第安奴隶。 　　远在东方的大明国皇帝想要搞到可可豆的果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过万事开头不难，只要你有钱开路的话—— 　　佛朗基人拉斐尔的表姐嫁给了探险家哥伦布，而哥伦布带领着西班牙人发现了美洲大陆。如今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已经去世，他的儿子科隆先任职于西班牙宫廷，后来担任西印度群岛总督。 　　西印度群岛跟中国的邻国印度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因为西班牙人初次登陆的时候以为那里是传说中的印度，所以取了这样一个名儿。好多年之后，西印度群岛包括古巴、牙买加、巴哈马等诸多岛国。 　　西印度群岛总督科隆跟拉斐尔之间有点血缘关系，在有钱开路的情况下，这点关系显得更加亲密了。西印度群岛有种植大量可可豆，在东方人付出两箱黄金之后，西班牙人愿意卖出十株活的可可树。 　　“可可树一定要是活的！”萧靖跟拉斐尔做生意的时候再三说过，“如果树死了，朕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经过一路波折，佛朗基人拉斐尔终于把可可树送到中国。张嫣以为萧靖会把这么珍贵的树种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没想到他会让海南岛的人种可可。 　　“可可树需要生长在气候温暖的热带地区，环境最低温度不能低于十摄氏度。”萧靖拿出大明的地图，“北京种不活可可树，海南和云南也许能种活。” 　　小张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要吃上巧克力，大概要等好多年哦。” 　　“有什么好叹气的？”萧靖不理解，“欧洲的那群贵族还没吃过固态巧克力呢，我保证你嫣儿是这个世界，全世界第一个吃上固态巧克力的人！固态巧克力可好吃了，比热饮巧克力好吃多了！” 　　他的口气真大啊！ 　　小张被他哄到了。 　　这一哄，便是十年。等到古力都会骑马出去打酱油了，海南岛的可可豆才堪堪收成。当年的花费千金买回来的十棵可可树死了一半，活下来的只有五棵树。这五棵树里面能结果的只有两棵树，共结了三十个可可果。 　　一个可可果大约两斤重，被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萧靖刚收到快递的时候，特意喊了老婆孩子过来开箱。 　　“这个就是可可果啊！”张嫣掂量了一枚橘红色的可可果，外皮并不平滑，反而有很多深的纹路，“怎么瞧着跟苦瓜差不多？” 　　古力和珠珠伸长脖子看着箱子里的可可果，他们别说吃，便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可可果里面的肉也可以吃，好像是酸甜味的，记得把里面的核扒拉出来。”萧靖扒拉了一点白色的果肉，尝到嘴里，“呸——路上时间太长了，果肉发酸，吃不得了！” 　　张嫣和两个孩子顿时停了动作，他们差点也要尝尝果肉的味道。古力瞧着他老子难看的脸色，善解人意地问：“爹，都酸了，要扔掉吗？” 　　虽然这个东西耗费了很多人力财力，但是皇帝为此吃坏肚子，却不值得。 　　“丢啥，本来也是要发酵的。”萧靖没管那些发酸的果肉，他自己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巧克力能不能做出来。他用勺子把可可的果肉连带果核全部挖出来，拿一只坛子封好，这是发酵的步骤。 　　他说：“放到温暖的地方发酵，等到十天之后我们再开坛。” 　　张嫣心想，这是跟腌酸菜差不多？ 　　酸的果核……很有可能是黑暗料理。 　　小张不太理解，她犹豫了好几次，要不要把“黑暗料理”的源头扼住。所幸她懒，没有动过放置可可豆的那只坛子。等到十日之后，萧靖把一家人都喊过来，珠珠很高兴地喊：“开坛，开坛！” 　　她在兴王府的时候，她父王最喜欢开坛，他喜欢看道士开坛做法。 　　可可豆的开坛跟道士的开坛完全不一样。 　　萧靖掀开坛子的盖子，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呛得周围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珠珠被吓得躲在张嫣身后，古力用手捂着鼻子。太子难以置信地说：“这个什么巧克力真的能吃吗？怎么我闻着比大肠还要臭！爹，要不要我拿点泡椒什么，酸臭酸臭炒着也挺下饭的。” 第806章 朱厚照做好人（96） 　　◎明武宗的好大儿◎ 　　古力闻着发酵后的可可豆, 以为这是跟臭豆豉差不多的玩意儿。 　　臭豆豉是用黄豆做的，闻着臭但是拿来炒菜很香。太子心想, 莫非爹说的“巧克力”是跟臭豆豉差不多的东西？ 　　才怪！ 　　“可可豆不能用来炒菜。”萧靖用勺子敲了一下古力的脑袋, 他将发酵后的可可豆全部扒拉到一个盘子里面，再放进去烤炉里面烘烤。 　　这个年头的烤炉没有温度设置，厨子爱用土烤炉做烤饼, 什么火候都是估摸着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万岁隐隐约约闻到巧克力的焦香。他把烤炉的盖子打开，取出烤得焦脆的可可豆。 　　此是的可可豆是棕色的, 随着烤炉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间, 散发出来一股特殊的香气。张嫣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她点评：“刚才那股发酵的酸馊味没有了，这会儿倒是挺好闻的。” 　　“这才到哪儿？”萧靖摇了摇头, 他让家里的两个小孩过来帮忙, “古力，珠珠，朕给你们一个任务，就是给可可豆去壳。跟搓走花生外面的皮儿差不多，可可豆外面有一层壳，你们弄掉外面的壳，朕有用。” 　　家长要让小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这样有利于教育小孩和家庭和谐。 　　“没问题。”珠珠跟在古力旁边，她跃跃欲试。 　　从美洲来的花生已经在大明渐渐普及，古力吃过烤花生，珠珠也吃过。花生米的外面有一层薄薄的衣, 一撮就掉了。两个孩子各捧着一只碗, 学着搓花生的样子, 在努力搓掉可可豆的壳。珠珠闻着可可豆的味道觉得很香，她偷偷捡了一粒豆子塞到嘴里尝味道，苦涩的味道顿时让她皱着一张小脸。 　　她没忍住把嘴里嚼到一半的可可豆吐出来：“噗——噗——好苦！” 　　“可可豆本来就是苦的，现在当然不好吃。”萧靖看到孩子的小动作，却不拦着。珠珠长过记性，以后就不会再偷吃可可豆。 　　“苦的东西要怎么做得好吃？”张嫣有些怀疑，她是没吃过巧克力。 　　“多放糖就甜了。”萧靖意有所指，“越甜的巧克力越容易发胖，苦的巧克力能抑制食欲，利于减肥……” 　　“减肥”二字深深勾住了小张的心思，她听得可认真了！要是巧克力真的能减肥，她认为自己不怕吃苦。 　　张嫣也想帮上忙，好给孩子们做一个勤劳的榜样。萧靖切了两块黄油，让她隔水将黄油融化。 　　“嫣儿把碗放在热水上面，小心烫到手……你多用筷子搅动，直到黄油融化成液体。” 　　本来是用不着黄油的，应该用可可脂搭配可可粉来做手工巧克力。但是萧靖见可可豆太少，没办法拿可可豆榨油来弄可可脂，所以他打算用黄油代替可可脂，应该能做成的。 　　可可豆去壳、磨成细粉，再加入黄油搅拌成顺滑的状态。萧靖在材料里面加了牛奶和白糖，最后又撒了一把烤熟的坚果榛子。 　　“表舅，这样会好吃吗？”珠珠咽了咽口水，她有些馋了。她拿了一个烤榛子，吃到嘴里很香，比干吃可可豆好吃多了。 　　萧靖把调好的巧克力糊放到模具里面，进行冷冻：“不太确定，应该是好吃的吧。” 　　冷却后的巧克力很好脱模，万岁先尝，入口即化，先苦后甜，是很丝滑的巧克力味道。他把巧克力分给老婆孩子，笑着说：“都尝尝，很好吃的，里面的榛子仁脆香脆香。” 　　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吃，古力忍不住欢呼起来：“哇，我要吃要吃！” 　　小孩拿了一块棕色的巧克力，这样的点心看着“不起眼”，但是在舌尖上化开的味道真的很棒。在人的体温下，巧克力很快融化，融成一汪甘甜的蜜浆，满嘴都是浓郁的香甜。 　　“真好吃啊。” 　　古力舔着嘴里的味道，这个巧克力味道醇厚，叫他回味无穷。 　　“好吃也只能吃一块。”萧靖给孩子们定下规矩，“以后你们每天只可以吃一块巧克力。吃完巧克力之后一定要刷牙。不然虫子会把你们的牙齿蛀掉，牙会很疼的。” 　　“为什么娘可以吃两块巧克力？”古力有些不服气地问。 　　张嫣刚伸手又拿了一块巧克力，她见儿子盯着自己，嘴里的巧克力差点咽不下去。 　　“你娘白天辛苦，不过是多吃一块巧克力，怎么不可以？”萧靖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太子应当孝顺父母，学习孔融让梨，把巧克力都让给朕和皇后吃才对。” 　　“孔融让梨让的是兄弟，又不是父母。”古力据理力争，“教我读书的太傅说了，要论孝顺父母，应当像黄香那样做。” 　　黄香是谁？ 　　典故出自《三字经》里面的那一句“香九龄，能温席”。 　　东汉九岁的黄香十分孝顺，他会在冬天替父亲暖被窝。如今大明太子一心效仿，他趁宫人不备溜进去坤宁宫的卧室，然后偷偷盖上被子。 　　古力想要给爹娘温席呢！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萧靖熄灭了灯火，他刚掀开被子，看到被窝里鼓起来好像躺着一个人，差点吓死！ 　　“卧槽——” 　　万岁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他老婆还没上床，床上有人，这人是谁？太可怕了，该不是有人想要撬万岁的墙角，胆大包天跑到皇后娘娘的床上自荐枕席吧？！ 　　“舅舅，怎么了？”张嫣站着他身后，她爱在睡觉前捣鼓一些护肤品，刚抹了一层睡眠面膜。 　　“床上有人，哦，是古力。嫣儿小声点，不要吵醒他。” 　　萧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床上睡着的那个人是他儿子。古力睡得很香，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孩子都十岁了，还要过来跟父母一起睡觉？ 　　他羞不羞啊！ 　　万岁轻手轻脚地把儿子往床里面挪，他以为小孩害怕，今日特地跑过来睡觉。他压着声音跟张嫣说话：“明日让厨房炖点安神的好汤，给古力吃一盅。可能是他做噩梦了，才跑过来找我们睡觉的。” 　　小孩胆小，偶尔要□□，家长应当理解。 　　一家三口硬是挤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一夜。 　　等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萧靖爬起来上朝，他的动作有些大，终于把床里的古力吵醒了。小孩揉了揉眼睛，看到亲爹站着床头穿衣服，他迷迷糊糊地问：“爹，你咋那么久才回来睡觉啊？” 　　他还以为是昨天晚上的时间呢。 　　“这都第二天，该上朝了。”萧靖看了看老婆和儿子，“你们娘俩再睡一阵子，醒来不必等我用早膳。” 　　古力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太子才十岁，万岁上早朝从不喊他。不如小孩要在半夜三四点开始爬起来准备，多遭罪啊。 　　古力睡到天完全亮的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珠珠过来找他玩，小姑娘见他终于醒来，趴在床边笑他：“哥哥那么大个人还过来跟表舅舅母一起睡，不知羞！我才五岁，我都能够自己一个人睡了。” 　　“我，我……”古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本是想效仿东汉黄香，为父母温席，谁知道躺下来居然睡着了，睡到现在才醒。爹娘也不喊我，他们要是昨晚喊我起来，我肯定不会在这儿睡下的。” 　　“不说了，哥哥快穿衣裳起来吃饭吧。”珠珠笑了他两句，然后走出去屋子外面。 　　古力的早饭原本是豆汁儿配焦圈，他在北京出生，那么多年下居然吃习惯了豆汁儿的味道。他喝着豆汁儿，珠珠坐在旁边瞧着他吃，她尝试过喝豆汁总不能成功。 　　她喝不习惯，觉得这个东西好像坏了。 　　古力见她瞧着，问：“珠珠要不要再吃一些？” 　　“我早吃过了。”珠珠摇头，“我跟舅母一起吃的，吃了莲子粥，还吃了一个鸡蛋。” 　　今日太子的早饭却有些不一样，除了豆汁儿配焦圈，格外多了一道汤。太监掀开汤盅的盖子，珠珠看了一眼，“咦”了一声。 　　她好奇地问太监：“这道汤里的是什么肉啊？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状的肉？” 　　太监说：“回禀东海郡主，这是天麻炖猪脑汤，有安神之效，是万岁特意吩咐做给太子爷的。” 　　大清早吃猪脑汤，奇不奇怪？ 　　古力没能理解这种父爱背后含义，以为是自己“温席”的行为感动了父亲，所以父亲格外赏他多吃一道汤。这一日晚上，他继续溜进来坤宁宫，继续躺在被窝里头。 　　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到萧靖再掀开被子的时候，他看到里面熟睡的小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万岁跟娘娘在说话，这对父母十分担忧。 　　萧靖：“你说古力这孩子怎么了，最近怎么如此胆小？天天跑到坤宁宫这儿睡觉，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张嫣：“我看古力能一觉睡到天亮，睡眠质量比大部分人好很多。” 　　萧靖：“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孩子天天过来睡觉，我们生活受影响啊。” 　　张嫣：“要不把古力挪到小榻上面去睡？” 　　萧靖：“唉，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万岁想要把孩子抱到小床上面，他这一抱，古力居然醒了。小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很高兴地说：“爹，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暖的被窝，你快睡一下是不是很暖很舒服！” 　　萧靖懵了：“啥？暖被窝？” 　　古力很骄傲地说：“当然啦，我学香九龄温席，爹，我是不是你的好大儿！” 　　萧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这个小屁孩不是胆小啊。 　　真是老子的好大儿。 第807章 朱厚照做好人（97） 　　◎明武宗劝太后◎ 　　对于京城的小孩来说, 得空坐一趟蒸汽火车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忒体面的！ 　　全国其他城市都没有蒸汽火车，只有京城有。火车跑起来呜呜响, 车头的黑烟冲天而上。车厢光亮洁净, 里有卖吃食的小贩，卖烤馒头的、卖茶和糖果的、还有卖饭的，香气那叫一阵接着一阵, 馋得小孩的肚子咕咕叫。 　　好多京城小孩不为出门，而为了好玩去坐火车。 　　珠珠来到京城的第一年，古力没少带着她去坐火车。十岁的太子爷能说善道, 他带着一兜子零花钱, 能够独自牵着妹妹能在京城玩大半天。 　　当然，是有锦衣卫远远跟在后头守护的。 　　“哥哥，蒸汽火车能开到别的地方去吗？我想要坐着火车去安陆州, 看看我娘亲过得好不好。” 　　珠珠趴在车窗旁边, 古力跑得快，他给她占了一个最好的靠窗座位。虽然火车票都是一样的价格，但是上车之后有没有座位，那是要看运气的。 　　运气好的时候，空座多，空气流通，人们坐得也舒服。好多人都喜欢靠窗的座位, 因为那儿能近距离欣赏到窗外的景致。运气不好的时候，火车上的人们挨挨挤挤的站着一块儿，挤得跟鸡笼里面的鸡似的，车厢内的气息又热又熏。 　　今日珠珠的运气挺好的, 车里的人坐了一半, 尚且留下很多空位。她想到远在安陆州的娘亲, 表情有些低落。 　　她想娘亲了。 　　很想很想。 　　“火车能在北京跑起来，自然能在安陆州跑起来。”古力认为妹妹提出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他安慰她，“北京的地儿是地儿，安陆州的地儿难道不是地儿吗？” 　　后头坐着的青年听到两小的对话，忍不住发笑：“噗——” 　　他插了一句嘴儿，嘲讽道：“京城是天子脚下，自然能建起蒸汽火车。安陆州那种穷乡僻壤，怎么可能有钱修铁路建火车？恐怕那里的人看到地上铺的铁路，恨不得用铲子撬起来搬回家吧！” 　　“安陆州才不穷！”珠珠气得眼红红的，她听出来这个人对安陆州的讽刺之意。安陆州是她出生的地方，她不是三岁小孩，她已经有记忆，记得自己在家乡过的日子。 　　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贬低她的家乡。 　　“安陆州的发展是不如京城，可是在安陆州也在天子治下，蒸汽火车迟早会在全天下普及的。”古力看向后座的青年，小孩的声音十分响亮，“陛下心怀天下子民，怎么会厚此薄彼？我爹跟我说了，哪儿都有穷人，也有不懂事的人，不能因为自己是京城人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京城初建铁路的时候，还有人想在半夜撬走铁路，被锦衣卫抓取砍头的。” 　　古力伸出两根手指，很认真地说：“砍了两个！” 　　青年被古力抢白了一通，感到十分没脸。他下意识想要反驳：“你这个小孩，你懂什么。火车首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火车首发的时候，我刚满月不久。”古力听父母提起过这件事情，因为严格意义上，蒸汽火车“皇后号”是爹送给他娘的礼物。小孩十分骄傲地说：“我爹娘参加过皇后号火车首发仪式，我百日的时候我娘抱着我又坐了一回火车。” 　　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古力太小了，他压根没有这段记忆。但这不妨碍他讲出来这段难得的经历。 　　青年不信，恨恨地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吹嘘，吹牛都不打草稿！” 　　“我也没叫你信，呵呵。”古力看向珠珠，“妹妹，你信吗？” 　　“我信哥哥的。”珠珠点着脑袋，“哥哥说火车能开到安陆州，我信你。” 　　后座那个青年嘲讽道：“小孩家家的，异想天开。” 　　他多看了古力一眼，然后下车了。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男孩是当朝太子，太子说要修铁路建火车，真是很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 　　这一天回家之后，古力跑去找父亲。他问萧靖：“爹，火车能开到安陆州吗？” 　　萧靖有些疑惑：“为什么想要火车开到安陆州？” 　　“因为珠珠妹妹的娘亲在安陆州，她想要坐火车回家。”古力想起妹妹低落时候的样子，她肯定是想家了，“如果珠珠坐火车回家，肯定能节省来回的时间，几日就能再回来京城。” 　　“珠珠想念母亲，让兴王妃进京便是。”萧靖很同情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背井离乡，跟红楼梦里面的黛玉似的。不过珠珠的命比黛玉好多了，万岁这个表舅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古力想到另外一层，人们都说夫唱妇随：“兴王妃可以进京吗？那么兴王要进京吗？” 　　“兴王无事不得进京。” 　　萧靖猜测顺儿和朱厚熜的关系不太好，他俩说是夫妻，肯定关系十分冷漠，不然顺儿也不会送女儿进京。他找到张太后，去问一下太后的意思。 　　“母后，朕想要把表妹召到京城，这样珠珠也能不时见到生母。”他说，“以您的身份，您下旨召兴王妃回京伺候，顺儿肯定十分乐意。” 　　“我这就下旨。”张太后得知兴王和兴王妃的感情算不上好，她一直十分挂念顺儿。她被儿子一提点，当即想到一个主意，“我说身体不适，让顺儿回京侍疾，这样可以吧？” 　　太后娘娘是一个狠人，她为了喊顺儿回来，居然谎称自己有病！ 　　太后对兴王妃有养育之恩，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太后若是有个不好，兴王妃不得给太后尽孝？兴王妃是孝顺感恩的女子，她因为照顾太后而离开丈夫，朱厚熜不能因此废了她的王妃之位。 　　萧靖：我妈是个狠人。 　　我妈她狠起来，连自己都敢编排！ 　　太后娘娘为了装病，喝了几日补药，补得脸色白里透红。她派太监去给远在安陆州的兴王妃宣旨：太后凤体不谐，命兴王妃进京侍疾。 　　朱厚熜得知这道旨意，眉头微微皱起。太后身体不行，与藩王的王妃有什么关系呢？他问传旨的太监：“京中只召兴王妃，还是也召见了其他王妃？” 　　“太后娘娘下旨，独召兴王妃。”太监说。 　　朱厚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别人家的王妃都不喊，只喊了顺儿一个？ 　　凭什么啊？ 　　就凭顺儿是太后养大的！ 　　顺儿得知太后生病的消息，担忧得不得了。她对于太后这个姑母是有感情的，几乎是把太后当作母亲一样。她连忙收拾了两箱衣裳，就要跟随传旨的太监进京。 　　她不知道是太后装病。 　　一个月后，顺儿终于在仁寿宫见到太后。张太后本来没病，但是她看到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姑娘，激动得快要晕厥。张太后握着顺儿的手，泪水直接落了下来：“……你这个狠心肠的，去了安陆州那么多年，受人欺负也不说一声。早知道嫁过去让你受苦，我便不让你嫁过去兴王府了。” 　　“姑母说的是哪里的事儿。”顺儿也想哭，她拿起帕子给太后擦脸，“我在安陆州过得挺好的，有吃有喝有穿。有姑母和表哥撑腰，兴王也不敢为难我。” 　　张太后直叹气：“唉，就是你家庶子庶女太多了。兴王也是个不好的，怎么就纳那么多妾室？” 　　太后不理解，当年先帝多听话啊！她叫先帝只娶她一个，男人真的不敢再讨第二个小的 　　！ 　　顺儿嫁人之后，看得多了，倒是看得很开。她自我开解道：“大户人家嘛，总是这样的，有几个庶出的孩子都是寻常。”她年少时羡慕过太后和先帝的爱情，也羡慕过万岁和娘娘的情谊。可是轮到自己身上，顺儿只能说—— 　　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先帝只守着张太后一个人过日子，万岁也没有其他的妃嫔。可是兴王身边有许多伺候的女子，她身为王妃不能吵不能闹，反而要当她们是“姐妹”。 　　去他妈的姐妹！ 　　顺儿看不过那些姐妹做派，后来搬到庄子上去住，干脆眼不见为净。她对于进京侍奉太后，是高兴，并不以此为苦。 　　“姑母可是有哪里不舒坦？”顺儿想到太后的病情，紧张地问。 　　“看到顺儿健康起来，姑母比吃了仙丹还好受。”张太后握着小辈的手，笑着说，“不过是有几日头疼脑热罢了，吃了两副药，好了。顺儿在仁寿宫住下来，布置跟你出门前的一样，没有变过。” 　　顺儿掩着面说：“我若是长住下来，恐怕是为难表哥。” 　　她算是臣妇，哪好一直住在后宫？ 　　张太后说：“万岁不会计较的，也是他发话，我才想到让你回来的。顺儿，你难道不想陪在珠珠身边吗？珠珠她一直很想你。” 　　顺儿想到女儿，不说话了。 　　她想，表哥待她好，又肯照顾珠珠，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萧靖收到顺儿入宫的消息，特意让人去告诉珠珠。珠珠听到娘亲到了，睁大眼睛，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飞快地跑了出去。她朝着仁寿宫的放向撒腿就跑，急得后面的宫人们追了一路。 　　“娘亲——” 　　“娘亲，我好想你——” 　　小姑娘快乐地尖叫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3 22:41:14~2022-01-04 22:3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3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8章 朱厚照做好人（98） 　　◎明武宗修铁路◎ 　　好多京城小孩子吹牛逼的时候会说：“长大之后, 我要去做造火车的那一个！” 　　京城的蒸汽火车是特有的一景儿，懂得造火车的匠人们都是技术人才, 他们不是普通的匠人, 他们身上都是有官身的匠官！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匠官也是官老爷，能当上官老爷多荣耀啊！ 　　人们听闻朝廷每年都会招揽匠人去造火车、修铁路, 能够通过考核的人才可以获得官职，领得俸禄和米粮等福利待遇。比如北京火车站某位工程师是从八品官职，他的年俸是二十五两银子, 每年发放白米十二石。从八品匠官的收入不是特别高, 折算成后世人民币的年收入大约是每年一万多块钱，但是他们的隐形收入特别高。 　　“比如火车上卖的吃食，他们每日都能分得新鲜的, 甚至还能拿一些回家。” 　　“再比如这些匠官的父母和子女亲属可以去免费坐火车, 根据朕所知晓的，他们的亲人们有很多会每日来往外城和内城，在内外城之间带货贩卖，赚个差价。光是卖菜的那个刘老头来说，他的儿子考上基层匠官，刘老头每日从外城的田地里割两担子新鲜白菜，他坐火车拿去内城的大户门前兜售, 每斤白菜起码能挣两文钱！” 　　“又比如火车的零件，一个钉子一个锤子什么的，偶尔有些出入，每个月丢七八个锤子、坏了一两盒钉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萧靖跟古力讲起官员们的“隐形收入”, 听得小孩睁大眼睛。在孩子的眼中, 当官的怎么可以不清廉呢？ 　　“他们怎么可以拿公家的钉子和锤子回家？”古力皱起小眉头, “这是朝廷的东西！” 　　萧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儿子好像又长高了：“人嘛，是一样很复杂的生物，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意外。只要大体上不犯错、能办事，便把他当作是一个七八分的好人。” 　　古力很认真地说：“如果我去造火车，我一定要死死地盯着他们工作，不让有人贪墨东西。” 　　萧靖摇了摇头，小孩子想事情太天真了。 　　== 　　过了这些年，万岁攒了不少钱。他打算继续修铁路造火车，先修从北京到天津的铁路。再以北北京为起点，修建北京到各省的交通铁路。 　　“指不定到古力当皇帝的时候，大明的土地上已经有十几条铁路，火车到处跑得飞快。” 　　万岁有些时候会感叹，可惜他看不到那个场景。 　　萧靖有心让儿子长长见识，他打算出一趟远门，带着古力去看修铁路。从北京到天津的距离并不远，快马加鞭之下一日能到。但古力远远没想到，一条铁路居然会惹来许多问题。 　　太子设想过若干种问题，比如铁路所费的铁矿和钱银、比如拦路的小山丘和岩石、还有需要征调的大量修路民工。古力万万没想到，这三种的问题其实是最好解决的，最棘手的问题有以下—— 　　比如开路的时候不小心挖到某家的祖坟。 　　工程队按照图纸施工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一处坟墓。说来也是奇怪，那一处坟墓上面没有墓碑，也没有拜访供奉的香炉，土丘边上种着一棵槐树，看起来跟普通的土丘差不多。直到民工们开挖下去之后，有人发现铲子下面碰到的不是松软的泥土火车砂石，而是某种硬物—— 　　“妈呀！” 　　那个民工惊呼一声，他的铲子从土里带出来几丝木头的碎屑。他以为是埋藏的枯木，再深挖几下，发现挖到的不是枯树，而是棺材。 　　他力气大，连挖好几下，棺材的一角已经被他挖破了。黑乎乎的棺材就搁在地下，叫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那个民工慌了：“头儿，这怎么办啊。” 　　带头的小队长也有点慌，说：“我先禀报给大人！” 　　萧靖站着工程队里头，他穿着一身官服，别人以为他是大官，把“挖到坟墓”的消息禀报给他。万岁想了想，说：“先到附近的村寨去询问，首先弄清楚这一出坟是谁家的。再好声好气地把人请来，商量赔偿的事情。” 　　古力戴着一顶小小的头盔（古代的施工安全帽），站着父亲的身后。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看着蜂拥而来、扛着锄头过来争吵的男人们，心里有些紧张，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阵仗。 　　“怕啥。”萧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看我的！” 　　工程队的人在附近三里远找到一条村子，一番询问，终于弄清楚挖到的是谁家的坟。坟里埋着的人姓周，名叫周老三，据说周老三当年受某位算命先生指点，算命先生给他看好如今的那块坟地。 　　周家在村里很穷，穷得只有两件瓦房。当年的算命先生告诉周老三：若想要子孙发达当地主老爷，周老三的坟头必定不能立墓碑，也不能安放香炉祭祀。 　　临死前的周老三交代儿子：“我的坟不用墓碑，也不需要香炉。你们如果想要当地主就听我的，半仙说的准儿没有错！” 　　周老三很推崇那个算命的“半仙”。 　　周老三的儿子周大富半信半疑，他们周家在土里讨食好几代人，裤腿里都是泥巴，从来没有奢望过要当上地主老爷。然而他家穷，要请石匠来凿墓碑要花不少钱。周大富一合计，干脆听老头子的，把墓碑和香炉都省了！ 　　周大富怕认不出亲爹的坟，特意在坟前栽种了一棵槐树。他每年往坟头多添两担子泥，垒得周老三的坟头跟山丘一样高。 　　这一日，周大富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仿佛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在田里忙活没多久，被村里的人喊回来家中。来人大喊着：“大富，你家来人了！说是有人不小心把你家坟给挖了！” 　　“什么？！” 　　周大富扛起锄头就跑，那可是他爹的坟！他家坟被人挖了，他一定要讨回来一个公道！ 　　周大富喊上村里的其他男人一起声讨，他平日里人缘不错，与不少同村愿意来帮他。乡里大多是这样，在村里不管有什么小摩擦，人们对待村外人一向是十分团结。 　　一群人涌过去找过去周老三的坟，好家伙，老头的棺材被挖了一个角。坟墓旁边围了有一两百外地人，看着声势壮大，周大富的心思转得飞快，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围在这儿？ 　　他们是做什么的？ 　　他爹活着的时候没干什么坏事吧？ 　　应该不是寻仇的吧？ 　　“挖祖坟”大概是古代最恶毒的报复，周大富想来想去，自己的亲爹应该没有跟人结仇。他壮着胆子找到挖坟的那帮人，不是很有底气问：“是谁挖了我家老爷子的坟？” 　　“是我手下的人。”萧靖站了出来。 　　遇到这种事情，是意外，万岁并没有挖人祖坟的爱好。他脸色十分抱歉地说：“这位，我们是从京城铁路局的人，本来是要修一条从北京到天津的铁路。修路的时候没想到你家坟在这儿，我们看到没有墓碑，以为是普通的山丘，就一铲子挖下去了……” 　　周大富难以置信：“你们是搞那个什么铁路、火车的？” 　　他们村距离京城不算远，村长去过京城。村长回来之后吹嘘在京城的见闻，光是“蒸汽火车”那个玩意儿，村长讲了三天三夜。 　　周大富当作听消遣似的，听了一耳朵关于火车的事情。 　　萧靖拿出来修铁路的文书，周大富不认识字，权当是真的。周大富看见眼前这个话事的人穿着绸缎的官服，一看就是很大的官。 　　周大富打心里有些怯了。 　　这位可是官老爷！ 　　萧靖提出解决的方案：“……我们不小心挖了你家的坟，这附近有铁路经过，如果将坟墓恢复原状，恐怕会饶了先人的安宁。我知道有一处物资富饶的山头，朝廷可以做主赔偿给你家。你家的坟迁到山上，山上的土地可以算作是你家的田产。” 　　“这——” 　　周大富的心跳得很快，他家老头的坟能够换来一座山？ 　　一座山很值钱啊！ 　　莫非算命先生说的“能当地主”的预言，应在这上头？ 　　周大富当即点头：“我答应迁坟，我要得到山地的地契！” 　　“行，到县城办理手续，大概要几日的时间。”萧靖微微点头，“到时候你就是山地的主人。” 　　周大富认为自己发了一笔小财，没有追究周老三坟墓被挖的事情。他带着村里的男人们回去，村民们都说周大富走了好运，居然能平白得来一座山头。 　　“早知道铁路局的人赔那么多地，我把我家祖坟安在那上头……” 　　“作死啊，这是不孝，不孝！” 　　“什么孝不孝的，我老头要是能知道他的坟能换十亩地，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快醒醒，你家老头还没死呢！” 　　一个小青年刚幻想一番，脑子里还没做完暴富的美梦，瞬间被他家老头一巴掌打过来，打成一个猪头。虽说祖坟被挖挺倒霉的，但是村里有不少人羡慕周大富的好运气。 　　而古力崇拜地看向萧靖，他爹一出手，把事情处理得很好。村民们没有闹事，苦主拿了山头，愿意不再追究。 　　他刚才想不到法子，爹想到了。 　　萧靖问儿子：“古力，你今日有没有从中学会什么道理？” 　　古力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要是祖坟能换田地，我生活得更好，爹应该不会生气吧？” 　　萧靖：“……” 　　其实我想告诉你金钱的力量。 　　算了，你爱咋地咋地，反正到时候他死了，坟被挖了也无所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4 22:37:06~2022-01-06 22:3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御雪 10瓶；5277957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9章 朱厚照做好人（99） 　　◎明武宗的火车开到安陆州◎ 　　正德三十年, 蒸汽火车终于开到安陆州。 　　十四岁的珠珠穿着一身朱色织金织彩云披风，里头是红裙白袄。厚实的小袄上绣着流云和海浪的波纹, 裙角是盛开的白色茶花。少女的头上戴着牡丹花形冠子, 花心缀着硕大的红宝石。 　　珠珠刚从火车上下来，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呼出一大口白气。她捧着手炉，身后是提着行礼的丫鬟婆子、还有十几位锦衣卫。他们一行人从北京坐火车一路南下, 辗转数日之后，终于抵达兴王的封地范围。 　　东海郡主离家多年，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乡。陛下想为她在京城举办及笄礼, 她想亲自回安陆州邀请父亲到京城参加典礼。皇帝表舅对她有养育之恩, 而兴王父亲对她有生身之恩。 　　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珠珠对于安陆州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五岁那年离开王府，没多久娘亲跟着上京。娘亲居住在太后的仁寿宫, 母女两人独处的时候很少再谈及兴王府的事情。 　　太后老人家的身子骨还很硬朗, 有她老人家撑着，兴王妃张氏在京中“侍疾”是孝道，兴王不能反对王妃尽孝。这么几年下来，兴王府内没有女主人，兴王没有册立侧妃。兴王为自己的姐妹请封，陛下册封兴王长姐为永福郡主，兴王妹妹为永淳郡主。 　　虽说亲王之女应当是郡主的身份, 但是郡主之间是有区别的。能够得到皇帝的喜爱、有封号的郡主更尊贵一些；而一些朱氏姑娘没有封号，顶多是嫁人的时候多一个郡主的名头。前提是皇帝记得你这会儿嫁人，大方地赏赐她一个郡主的身份。姑娘成为郡主之后，是能够拿到工资和福利的, 比如每年的八百石禄米。 　　永福郡主在前几年没了, 而永淳郡主依靠兴王的势力而活, 据说是这位姑奶奶经常回娘家。 　　珠珠此番回去兴王府，早打听好王府里面有几口人，好准备时兴的礼物。她长居北京，面子上的礼数一定要周全，不然别人会怀疑陛下对她的教导。 　　“冬雪，哥哥送来的东西都收好吧？” 　　珠珠问身后的大丫鬟。 　　冬雪呼出来一大口白气，笑着说：“郡主放心，早分成好多份儿。太子爷到琉璃厂得来的好东西，奴婢瞧着只有京城有，外头都没有，可金贵了。” 　　珠珠想起兴王府比较复杂的人口关系，眉心微蹙，道：“等会儿若是见着永淳姑姑，记得把她的礼也送上。若是没有遇到永淳姑姑，再择日给她送过去罢了。至于父亲的一些侍妾，没生养过的送两匹绫罗缎子，生养过的便多送两只宫花簪子。琉璃玩器送给兄弟姐妹们各一份，父亲那儿是三两大红袍茶叶，祖母那儿是一套百子多福多寿衣。” 　　“是。”冬雪暗暗记住主子的吩咐。 　　兴王收到嫡女要回来的消息，情绪复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和王妃得来一女，可惜夫妻感情不好，先是朱珠进京，没多久王妃也跑了。他好多年没见过那个孩子，不知道她生得什么模样。 　　是像他一些，还是更像王妃一些？ 　　顺儿在朱厚熜脑海里的印象开始渐渐模糊，当年的王妃是长什么样子的？大约是一个娇俏的美人，生得不丑。张氏脾气大、不能容人，这是她为朱厚熜不喜的地方。 　　兴王希望嫡女的性情要好一些，不要像她那个娘。 　　“把东海郡主的院子收拾出来，再安排好伺候的人。”兴王跟管家吩咐，他以为女儿快要长大成人，怎好继续住在皇帝家里？ 　　总该是要回来的。 　　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说，朱珠快要及笄了，他预想是在本地给她找一门不错的亲事，然后给她一份嫁妆。 　　珠珠坐着马车，车在兴王府门口停了下来。刚好天上飘着小雪，一个丫鬟给她撑着大伞，冬雪搀扶着珠珠的手，怕她走路滑了。后面是拎着行礼的六个婆子，再后面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大人。 　　锦衣卫的腰上挎着绣春刀，便是进了王府，他们也没有把刀卸下。他们是万岁派来保护东海郡主的人，万岁交代了，谁也不能欺负郡主。 　　即使是郡主的家人。 　　这么一场阵势，直接把兴王府里好多人给吓懵了。尤其是来迎接的史婆子，看到一身煞气的锦衣卫，心里忍不住一颤，外头都说这些人会杀人的！ 　　史婆子是老王妃的陪嫁。 　　“东海郡主安好。”史婆子壮着胆子走过去，她看到珠珠的模样和打扮，真真是一个富贵人儿，比府里的姑娘们强多了。史婆子不敢压郡主娘娘一头，急忙说：“王爷和老王妃在正堂候着郡主，还有您的几位兄弟姐妹。” 　　珠珠微微颔首：“有劳妈妈带路。” 　　少女看着这座府邸，发现自己记忆中关于它的事情太少了。 　　众人一路走进去正堂，珠珠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里头的袄裙衣裳。她看到正中坐着的父亲，还有老王妃蒋氏，以及她的兄弟姐妹。蒋氏是兴王生母，也是珠珠的亲祖母。蒋氏的年岁应当比张太后年轻，可是她瞧着比太后年迈多了。 　　珠珠这般想到，认为张太后显年轻是宫中生活优渥的原因。 　　兴王打量着这个嫡女，姑娘的五官娇美，却不太像他，也不像蒋氏，想必是像她的生母张氏。他出声问：“王妃这次没有随你回来吗？” 　　“回禀父亲，今年冬天寒冷，母亲不幸染了寒疾。”珠珠面不改色地说，“太医叮嘱母亲多修养，切忌舟车劳顿。” 　　其实是顺儿不想回去王府。 　　兴王忍住心中的不满，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这样啊……你母亲是该好好养病。” 　　珠珠分别给父亲、祖母和兄弟姐妹送上礼物，年轻一辈的得到琉璃玩器，大多数露出稀奇的神色。兴王得知嫡女送的大红袍茶叶原是特供给陛下的，脸上的神色和煦多了。珠珠亲自给老王妃送上一件百子多福多寿衣，道是自己挑选的花样。 　　少女看到老王妃旁边坐着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妇人，心里有所猜测。老王妃蒋氏介绍道：“这位是你的永淳姑姑，珠珠小的时候，你姑姑还抱过你呢。” 　　“姑姑好。”珠珠喊人，她让丫鬟奉上一尊琉璃观音像，“这是我送给姑姑的礼物。” 　　永淳郡主看着自己的侄女，想到的是对方的运气真好。 　　当年孝宗皇帝的子嗣并不多，却没有收养藩王的女儿。而当今只有一个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却收养了兴王府嫡女。寻常的郡主大多是快要成婚的时候才有册封，以使得身份更加尊贵，而珠珠是在五岁那年得到册封。 　　若是珠珠成婚的时候……陛下会晋封她为公主吗？ 　　“珠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吧？”永淳郡主问，“你的年龄快要及笄，到时候王爷会为你相看一门好的亲事。有王爷照拂你，你的日子总会好的。” 　　珠珠听着姑姑说的话，差点想要翻白眼。 　　别人的爹都是榜下捉婿，兴王相看姻亲人家的本事着实是不好。 　　兴王为妹妹永淳择婿，先看好的第一户人家姓陈。陈家公子瞧着是一表人才，可是他的生母却二嫁，不仅二嫁，而且是嫁给旁人作妾。有一位这样的母亲，陈家公子怎配娶王爷的女儿？ 　　郡主的婆母不说是知书达理，起码不应该是小妾吧？ 　　所幸永淳郡主成婚之前，有人告发陈家的情况。婚事就此作罢，兴王重新为妹妹再选夫婿。第二次他看重的是谢家公子，谢家公子生得俊朗，唯有一样缺点，是永淳郡主在新婚之夜才发现—— 　　谢家公子他谢顶啊！ 　　永淳郡主的夫婿年纪轻轻是一个秃子，这件事情瞒得不错，可惜被锦衣卫的人查出来了。萧靖怕珠珠被朱厚熜胡乱许配人家，特意叮嘱她，她的婚事由皇帝决定。 　　珠珠对着“十分关心”的姑姑，说出来自己的来意：“陛下想在京中为我举办及笄礼，特意邀请父亲前去京中观礼。至于我的夫婿一事……想必陛下是有安排的。永淳姑姑若是想来北京观礼，小辈十分欢迎。” 　　兴王朱厚熜的脸色瞬间非常难看：“你——” 　　都说儿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女儿有皇帝养着，竟然连婚事都不由亲爹做主？ 　　这是不孝，不孝！ 　　郡主的婚事由陛下做主，兴王再如何不满，嘴里也没有说反对的话儿。他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珠珠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里面，她打算在王府居住三日，再返回北京。 　　少女从行李箱中拿出来一只香包，一阵清冽的香气飘散开来。她想着赠她香囊的人，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 　　父亲不能做主她的婚事，而她早已有一位心仪之人。那日表舅看出了她的心思，问她想不想嫁给那个人，她不敢看为表舅请脉的年轻太医，忍不住羞红脸。他为她专门炮制一份提神醒脑的香药，她回赠他一枚珍珠。 　　“珍……珠……” 　　“珍珠？” 　　“欸，是珍珠啊。” 　　作者有话说： 　　有小天使猜到珠珠的官配是谁吗？ 　　关于历史上的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是不是朱厚照的亲姐妹，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这两位公主是孝宗的女儿，她们是正德皇帝的亲姐妹；另一种说法是她们是嘉靖那一支的姑娘，是嘉靖的亲姐妹，因为嘉靖当上皇帝而被册封为公主。 　　永淳公主择婿的诸多波折，不是我瞎编的，是有这样的故事。 　　感谢在2022-01-06 22:33:20~2022-01-07 21: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你口袋里 2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0章 番外：珍珠 　　小李太医算是宫里的一个“奇人”。 　　小李太医是太医李言闻的次子, 李言闻一直对儿子李时珍寄予厚望，希望儿子能读书考科举。可是李时珍苦读数年儒家经典, 只考过秀才考试, 接下来的省考皆不通过。 　　那可怎么办啊！ 　　李太医为了儿子的将来，几乎愁白了头。虽说学医也能讨生活，技艺高超者能当太医。可是太医顶天了就是一个给人治病的大夫, 跟朝堂上翻云覆雨的首辅大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读书人重儒，能走正经科举路子的，谁稀罕当医官啊？ 　　萧靖跟太医李言闻有几分交情, 是平日里能话家常的那种关系。万岁听闻李家有子, 屡试不第，有心开后门让熟人之子当一个基层小吏。基层小吏不需要太高的文化水平，只要通读几本书, 便是秀才也当得。 　　萧靖说：“言闻啊, 你那个儿子再考下去也考不过，干脆去就业算了。朕看铁路局有几个空缺的职位，从不加班，挺好的。” 　　李言闻得到万岁的这句话，喜不自胜。如今铁路局的发展一日千里，好多人都看出其中的潜力。只要他儿子去铁路局当差，不愁日后没有升职加薪的机会。 　　“多谢万岁的恩典！”李太医以为儿子将来有靠, 他回家找到正在读书的小儿子，开怀大笑，“时珍的运气好，万岁愿意提携你。他让你拿着秀才的名头去铁路局应聘, 能聘上的。” 　　“爹——” 　　李时珍傻眼了, 他以为自己考科举考不过, 父亲肯定会让他转专业—— 　　学儒不行，不是还能学医吗？ 　　学医挺好就业的！ 　　他自己对学医挺有兴趣的，他从小看着父亲给患者开药方，不知不觉学了很多。有一次他看着哥哥李果珍开药方，其中有一味哥哥写错了，他提出来，哥哥很不服气。 　　年少的李时珍出言道：“哥，明明该这味药用黄连的，你怎么用艾草？” 　　李果珍把他推了出去：“你读的医书还没有我多？捣什么乱呢？快走，快走，爹还等着你考科举呢。” 　　在李家，长子李果珍跟着李言闻学医，次子李时珍在读儒家。在太医李言闻的设想当中，长子继承他的医学事业，而次子应该考科举当官。 　　李果珍没有听从李时珍的劝告，把药方开了出去。几日后，患者的状况反而更加严重了，别人打上门来，要闹事。李果珍拿着药方给父亲查看，李言闻皱起眉头：“明明该用黄连？怎么用的是艾草？” 　　李果珍惭愧地低下头，他没敢说弟弟提醒自己，自己却不听的事情。 　　李言闻没有留意到的是，次子李时珍学医的天赋其实比长子李果珍好太多。他一味督促儿子学习儒家经典，李时珍偷偷看家里的医书，看得津津有味。李时珍听闻南面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夫，叫做万密斋，被布政司和巡抚大人赞为“儒医”。万密斋通过了秀才考试，后来科举再也考不上去，遂转行行医。万密斋用药精准，在民间名气很大，善治小儿、妇科疾病，亦擅长养生调理之学。 　　“万先生那样的人，是我的目标啊！”李时珍心想。 　　李时珍考过秀才试之后，再怎么考也考不上去。他本想借此让父亲同意让他去从医，谁知父亲居然向陛下为他求来职位！ 　　李时珍不想去铁路局当差，尽管这是时人眼里的香饽饽。 　　他向父亲下跪，道：“我本无心官场，一心学医，求父亲成全！” 　　“唉，你，你——”李言闻气得嘴皮子哆嗦，他几乎要被这个逆子给气死了！他大骂李时珍：“这是万岁发话，别人才给你留这个好位置。你不愿意去铁路局当差，你叫我怎么跟万岁交代！” 　　难得皇帝愿意给人开后门，你不去，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我听闻陛下仁厚，必定不会与儿子计较。”李时珍犟着脖子说话，“学医是儿子的志向所在，儿子愿悬壶济世，即使一生清贫也无所谓。” 　　“唉，唉……” 　　这一夜，李家的灯火一直没有熄灭。李言闻生气儿子一心学医，又气小子不接受万岁的好意。儿子是自己生的，是他的债，第二日李言闻带着这个讨债鬼，想要请求陛下赎罪。 　　是他儿子给脸不要脸，万岁要怎么生气发落，他认了。 　　萧靖恰好闲着，他听闻李家小子的事情。他随口问了一句，李太医有几个儿子？这次过来求情的是哪一个？ 　　“回禀陛下，臣有二子，果珍与时珍。”李言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时珍一心想要行医，辜负了陛下的美意。臣教子无方，求陛下降罪！” 　　李时针？ 　　萧靖乍一听着，觉得叫“时针”的名字真是太奇怪了。他看见跟随李言闻跪下的年轻人，反映了半晌，李家的儿子好像不叫李时针，而是叫李时珍！ 　　应该是那个李时珍！ 　　“既然孩子有自己的志向，总是一件好事。”万岁的语气十分温和，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为人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孩子过得开心快乐吗？时珍想学医，让他到太医院当差好了。” 　　“多谢陛下！”李时珍的眼神“唰”一下亮了。 　　李时珍年轻没资历，他最早去的是太医院名下的生药库。生药库是大明皇家的药材管理机构，每年各地特供皇家的药材都会先送往生药库，医官们对药材进行辨认鉴定，再由礼部等级监收。 　　生药库打工的那段日子，对于李时珍而言几乎是天堂！ 　　他跟随御医们学习，能接触到全国各地的珍稀药材。他甚至见到活的穿山甲和白花蛇。穿山甲爱吃蚂蚁，运送药材的小吏用蚂蚁喂养穿山甲，好歹把这个家伙活着送到北京。而白花蛇有剧毒，送药的小吏说：“大人小心，这个东西毒得很，被它咬一口能要命！” 　　李时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都是他平时接触不到的药材。他拿着小本子，认真地把各种动植物药材的药性记录下来。 　　“鲮鲤（穿山甲），除痰疟寒热，风痹强直疼痛，通经脉，下乳汁……” 　　“白花蛇，通治诸风，破伤风，小儿风热……” 　　在太医院当差的第二年，李时珍有幸获得晋升。他从生药库升到御前，陛下偶尔会点名让他来请平安脉。他的诊脉功夫不错，当差从来没有出错，宫人们喊他“小李太医”。小李太医是一个脾气好的，不少宫女太监们找他治个头疼脑热，他开的药效果很好，药到病除。 　　年轻人嘛，他不像老太医那样爱摆架子。 　　那天东海郡主请他过去看诊，这位郡主算是陛下的养女，在宫中十分得宠。李时珍被宫女领进去殿内，看到郡主手里正捧着几只荷包。少女穿着一身薄薄的夏装，头发随便扎了一个丸子头，没有戴厚重的发冠。她的脸色粉嫩白皙，双唇红润，头发乌黑亮丽，说话声音清脆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李时珍察觉自己多看了两眼，不由得低下头来。 　　“你就是宫里很有名的小李太医？”珠珠看着眼前这个人，笑了，“果然是哥哥那样的年纪，真年轻啊。” 　　她说出来自己的请求：“端午节快要到了，我想给万岁和娘娘送上一些香囊。可是我不懂香药的方子，也怕用错药，所以请小李太医帮忙，拟一个合用的香方。” 　　入了五月，是该配到香囊的时候。 　　“若是赠给陛下，不妨以苍术、艾叶、丁香、白芷、檀香入药。”李时珍给陛下诊过脉，皇帝没什么病，所以他开出这样的方子。他很谨慎，“臣未曾为皇后娘娘诊脉，不敢擅自为皇后开方。” 　　“这样啊……” 　　珠珠想了想，打消了给表舅和舅母送香囊的念头。在皇宫里面，脉案是一种很隐私的东西，旁人不能随意查看皇帝和皇后的脉案。她不能随意拿个方子抓药，然后做成香囊送给皇后。 　　如果她只送香囊给表舅，却不送给舅母，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干脆都不送了。 　　珠珠心里有些泄气，她没想到事情会卡在这里。小李太医来都来了，她把手腕伸出来，道：“不如小李太医给我开一个方子，制成我能佩戴的香囊。” 　　李时珍轻轻地手收搭在东海郡主的手腕上面，隔着一条帕子，感受到肌肤下面脉搏有力的跳动。他赶紧低下头去，说：“郡主的身体十分健康，刚才的方子也得用。只是最近天气暑热，是不是身上略有些燥热？” 　　珠珠：？？？ 　　“就是痱子。”李时珍瞧着郡主的脸色偏红，姑娘长痱子，说出去不雅。他请郡主的贴身宫女代为查看，宫女出来之后对他微微点头。 　　珠珠羞得脸颊通红，长痱子这种事情，最近天热，她以为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 　　“臣再给郡主开一个方子吧。”李时珍稍加斟酌，“臣有数瓶腊雪，郡主用腊雪涂抹患处，数日能有改善。” 　　其实他还有一个秘方，用东边的墙灰涂抹身体，也能治痱子。可是郡主那样的姑娘，用墙灰好像有点不合适？墙灰有点脏，配不上她。 　　倒是腊月里的雪，晶莹剔透，跟郡主的一双眼睛似的。 　　这是一个冰雪般灵透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关于穿山甲和白花蛇的药性有引用《本草纲目》。东墙灰和腊雪治痱子的参考自网上资料。 　　作者不支持杀害及贩卖、食用野生动物，情节纯属虚构。感谢在2022-01-07 21:51:27~2022-01-08 18: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1章 朱厚照做好人（100） 　　◎明武宗命太子剿匪◎ 　　珠珠的及笄礼定在来年的秋天, 可是古力却无法参加。 　　“最近倭寇闹得猖狂，父亲派我领兵去剿匪。”古力跟妹妹解释道, “听闻父亲不足二十岁的时候, 已经敢领兵和蒙古人打仗。我虚长这些年华，早该出门历练。” 　　他听太后抱怨过自己的父亲，太后说万岁年少时很爱出门, 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跟撒了绳子的狗一样”。古力小时候跟听故事似的，觉得能够出去玩太有趣了！他憋着笑，跑回去问张嫣。 　　“娘, 祖母说爹和你总是出去玩, 是不是真的？” 　　“什么出去玩？万岁都是出去办正事的！” 　　张嫣对着儿子，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告诉孩子：“当年我十三岁，刚选上皇后。你父亲带着我, 他御驾亲征花马池, 在那里击退鞑靼人的势力，还把鞑靼人的王子捉了回来。” 　　年幼的古力兴奋地追问：“爹捉了鞑靼人，有没有把他们砍头？” 　　“砍头不好，多造孽啊。”张嫣不太喜欢杀人，比起杀人，她宁愿叫俘虏去服役，或者是换来更值钱的东西, “万岁让鞑靼人缴纳赎金，把他们的王子赎回去了。” 　　她问孩子：“古力，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北京城的牛肉比猪肉价格便宜吗？” 　　“我知道！”古力是个小吃货，他晃着小脑袋说, “因为我们明军跟蒙古人交战, 蒙古人输了, 我们拿走了他们的牛！老祖宗规定下来耕牛不可食，但是蒙古人的牛不是耕牛，可以吃！” 　　张嫣咽了咽口水：“对，今晚牛肉拌饭怎么样？” 　　小孩想起嫩滑的牛肉片儿，快活地点头：“好——” 　　太子回忆起自己年幼时候的想法，发现真是好笑。小时候的古力很喜欢朝廷打胜仗，因为打完胜仗之后的几个月，家里时常能吃到牛肉。他到外祖父家里，刘良也用好牛肉招待他。等他长大之后，他不再存有这样的想法。 　　打仗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打仗是会死人的。 　　但是当别人欺负大明的时候，仗不得不打。前些日子，扶桑派来两批使者，分别属于两派家臣的势力。这两批使者分别带着贡品，在宁波上岸。他们因为“谁是给大明皇帝朝贡的正统使者”争执不休，后来竟然发展成双方械斗。 　　为什么他们要争这个名头？莫非是出于对大明皇帝的崇拜？ 　　非也。 　　得到承认的使者可以带着贡品前往京城，面见天子。贡品的多寡是其次，大明天子总会赐下价格不菲的赏赐作为回礼。赏赐的价格往往会高于藩国送来的贡品，过来大明朝贡的使者经常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换句话来说，谁是正经使者，谁就能在大明赚一大笔回去。如果不能成为官方承认的使者，这些扶桑人的船队根本不允许在中国的港口上停靠，也不许他们上岸购买大明的特产和财物。扶桑人耗费人力财力带过来的贡品，很有可能要赔本。 　　赔本怎么办啊？ 　　要不就是自己吃这个哑巴亏，要不就是在当地抢一波财物，抢回去扶桑再说！ 　　要说扶桑人彼此打群架，你砍我我砍你的，这点屁事儿不值得上达天听。可是这些人在宁波上岸，疯起来居然在宁波城一路烧杀抢掠，有前去平息动乱的千户官兵遭遇扶桑人杀害。 　　这个情节就很严重了。 　　“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震怒，命太子带兵剿匪。不遵守大大明律例、当街杀人的人哪里配为一国使者？有道说“不杀来使”，可他们是正经使者吗？ 　　“他们是匪，是寇。”萧靖的脸色很冷，“倭寇在宁波抢掠，该杀！朕命太子前去沿海一带剿灭倭寇，如果倭寇未能剿灭，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 　　古力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愤怒的样子。 　　太子给自己收拾出门的行囊，准备好一身几十斤重的盔甲，有三匹跑得很快的马。他有一箱子的枪，还有许多弹药和伤药。他点了一批勇敢年轻的士兵，大家都是敢打敢拼的年纪。除了他，这个军队里面没有独生子，这也是大家敢拼命的原因。 　　他听闻扶桑人有跟佛朗基人购买火器，打仗的时候不能全凭冷兵器硬抗。 　　“哥哥，我给你做了一些巧克力。”珠珠跑过来找他，她的眼圈红红的，似乎有哭过。她用糖纸包了一大盒巧克力，每一枚巧克力分成拇指般的大小，“表舅说了，吃巧克力能够有精神，困了饿了的时候吃一棵，跟吃一碗饭差不多。” 　　这几年海南产的可可豆越来越多，宫人们学会做巧克力的手艺。巧克力不但能做成热饮，还能做成吃的零嘴。珠珠让厨子在巧克力里面多加坚果，这样吃起来更扛饿。 　　她听萧靖说起，打仗的时候忙起来是吃不上饭的。 　　“多谢珠珠。”古力收下她的巧克力，他的脸上没有愁绪，反倒哄她，“我听闻扶桑国多金矿和银矿，我若是杀到岛上，定得到许多金银。到时候珠珠的嫁妆里多几箱金子和银子，嫁人的时候多体面啊！” 　　珠珠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说：“我才不要那点金子和银子，只要哥哥平安回来就行。” 　　表舅和舅母只有这一个儿子，万一古力出了事情，帝后做父母的会多难熬啊！ 　　珠珠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和兄长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但凡她是一个男的，她能够打兵打仗，指不定能帮上不少忙。 　　古力拜托她：“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妹妹帮我照顾爹娘。还有祖母那儿，她闲着没事总爱寻人说话。” 　　珠珠很认真地承诺道：“我一定照顾好表舅、舅母和姑婆。” 　　== 　　太子带兵剿匪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在珠珠的及笄礼上面，太子没有露面，但是陛下、皇后和太后都出来参加宴会。 　　有这三位大山坐镇，太子来不来，反倒很少人留意。 　　东海郡主是兴王府的姑娘，按理说她的及笄礼应该在王府举办。可是陛下一向疼爱她，让姑娘在紫禁城行及笄礼。 　　这是多大的体面！ 　　前来观礼的宗亲和夫人们没有不羡慕的，东海郡主得陛下抚养十年，跟亲女儿比也不差。若是陛下以后没有公主……东海郡主的荣宠当真跟嫡亲的公主一般无二。 　　兴王带着老王妃过来观礼，一家几口人是坐着蒸汽火车到京城的。京城这几年发展得越来越繁华，周边的许多村镇皆被并入京城的范围。街上的火车跑得飞快，听闻陛下又开了几条新路线。 　　老王妃蒋氏看着车窗外的情景，感慨道：“京城……跟当年的模样真的完全不一样。” 　　蒋氏是北直隶人，在明朝不算京城人，但搁在后世她也算是有北京出生户口。她在弘治年间嫁给老兴王为正妃，没过几年，她跟随丈夫前往封地安陆州。 　　在蒋氏的记忆里，她娘家住的那一片地方，不说太穷，但跟富贵绝对是扯不上边儿。她的父亲没有功名，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全赖她有一个当武官的伯父，蒋家宗族过的日子还算可以。等她当上王妃之后，父亲和关系亲近的堂兄跟着她过去安陆州（依靠兴王的势力），其余的穷亲戚留在北直隶。 　　现在火车开到北直隶，连带蒋家门前的地儿富裕起来。往日蒋氏不太看得起的几位叔伯居然家里发达，他们搬进去青砖大房子！ 　　老人听闻兴王和老王妃要进京，不仅拄着拐杖在火车站接人，还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们上家里去住。 　　“欸，小民拜见王爷！驿馆哪里有家里好住的？” 　　“上我家去住吧，我家有三进的院子，十分宽敞！家里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种了几盆时兴的花卉！” 　　“好多年没见王妃，您瞧着真年轻啊。” 　　老王妃蒋氏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已经长了许多皱纹。她看见精神矍铄的堂叔，显然人家不用她照拂，日子也过得很好。 　　如果兴王独自来京城办事，他住的是寻常驿馆。这回有亲戚盛情相邀，朱厚熜心想在此落脚也未尝不可。兴王看了看人家的房子，确实是住得下，才道：“此番打扰叔公了。” 　　蒋家叔公说起自己的房子，口水沫子能喷出来一米多远。他很高兴地说：“自打京城这铁路修起来，那叫一个好哇！刚好铁路修到我们原先住的那个屋子，铁路局给我们拆迁，他们拆了我家的旧房子，让我们搬进来这一片的新房。” 　　“还有这种好事？”朱厚熜有些感兴趣。 　　“可不是么！”蒋家叔公露出来一口大黄牙，“拆迁好啊，我们这一片多少人都盼着拆迁。人人都说万岁爷有钱，出钱给百姓修大房子，嘿，有钱人真会折腾了！” 　　朱厚熜心想皇帝败家，好好的银钱弄什么铁路，到头来还要给人补贴房子。有这点钱自己攒着花不好吗？ 　　他这会儿倒是没想起来，自己进京坐的火车到底有多快。 　　兴王和老王妃在京城呆了好几日，才到珠珠及笄礼的日子。顺儿穿着王妃的衣裳，看着女儿长大成人，便是站着兴王身边也是笑意盈盈。顺儿本来是模样生得很好的姑娘，这几年没有男人带来的烦恼，相貌显得年轻漂亮不少。 　　朱厚熜瞧着容光焕发的王妃，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老王妃蒋氏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这门亲事结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瞧着坐在万岁和娘娘身边的孙女，心想这个孙女一心向外，是认不回来了。 　　等到珠珠的及笄礼完成，老王妃蒋氏喊顺儿跟她儿子回去兴王府。顺儿不乐意，不好明着拒绝，张太后当即捂着脑袋，“哎哟 ”了一声。 　　“哎哟，我这脑袋啊，疼死哀家了——” 　　“姑母，姑母你怎么了？” 　　顺儿飞快地跑到太后身边，一阵安抚慰问，真是比亲女儿还孝顺。过来给太后看诊的是李时珍，珠珠看到他背着药箱过来，红着脸，向他眨了眨眼睛。 　　这一幕刚好被兴王看到了。 　　他眉头一皱，嫡女的行为真是太不庄重了。他想要质问陛下，怎么把孩子教成这般样子？ 　　作者有话说： 　　关于古力为何要去剿灭倭寇，有参考历史上的争贡之役。1523年，日本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势力各派遣对明朝贸易使团来华贸易，两团在抵达浙江宁波后引发冲突，在浙江宁波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大内氏代表宗设沿路烧杀抢掳，对当地居民造成很大损害，追击的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等明朝官兵战死。大概意思是日本来大明朝贡，日本国内分别来了两批不同势力的人，这两批人彼此不对付，他们在群殴还不算完，在宁波一路烧杀抢掠，还杀害大明官兵。 　　这个世界的时间点早已过了1523年，我之前忘了写争贡之役，这一章算是写一个类似的事件。感谢在2022-01-08 18:53:53~2022-01-09 23: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咪、鱼非鱼、星辰不知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2章 朱厚照做好人（101） 　　◎明武宗举办选秀◎ 　　萧靖留意到朱厚熜皱眉, 也看到珠珠的举动，他没说些什么。 　　十几岁的小姑娘活泼一些不好吗？ 　　万岁不认为珠珠的行为有什么过错, 珠珠对李时珍有一点好感,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年头的人结婚都早，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感情压根不算早恋。 　　万岁对于家里姑娘有心仪的对象，是乐见其成的。李时珍的人品也不差, 珠珠和他能处就处，不能处咱家也不吃亏，下个会更乖。 　　张太后对于娘家人一贯偏心, 她虽然在大事上没头脑, 但是她在小事上很精明。她察觉到珠珠有点喜欢那个姓李的小太医，老人家便时常喊李时珍过来请脉，顺带考察一下。太后娘娘看男人的眼光挺准的, 她认为这个小李太医是跟先帝差不多的人—— 　　他们的心思单纯, 没什么花花肠子，会被以后的媳妇吃得死死的。 　　张太后乐于把小李太医和珠珠凑在一起，珠珠姓朱，这注定她不可能嫁给朱氏皇亲。对于一个郡主而言，珠珠有俸禄，她日后的丈夫听话，这样难道还不好吗？ 　　太后认为这个安排不错。 　　李时珍比珠珠年长三岁, 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年轻人的肤色偏白，双眼皮，五官深邃，是偏浓颜的那一挂。他身上常年沾染了淡淡的草药香气, 大约是读过不少书, 给他增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隔着一条帕子, 李时珍弯腰给太后娘娘请脉。太后娘娘的脉象有力，不像是生病难受的样子。他再仔细瞧着太后的脸色，肤色红润有光泽，气血通畅。 　　他的判断：太后没病。 　　“哎哟，哀家的头好疼，好疼——顺儿过来扶着，唉，要晕，要晕——” 　　“姑母，姑母你怎么样了？” 　　“太医，太医快给姑母看看！” 　　张太后一心要把顺儿留在身边“侍疾”，她嚎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中气十足。顺儿双手搀扶着太后，双眼红彤彤的，几乎要落泪。 　　李时珍：我在宫里看戏那些年。 　　太后的演技好，兴王妃的演技更好。李时珍不算笨人，他跟着入戏，紧紧地皱着眉头，表情十分凝重：“臣观太后似是经脉不通，以至于痛入心窍，心神难安。臣为太后开一道药膳方子，日日服用，好养身安神。” 　　有宫女奉上笔墨，李时珍提笔写下一道方子。太监将药方递给万岁，由万岁先行查看。 　　皇帝要做孝子，孝子对亲妈总是十分关怀。 　　萧靖看到纸上的方子，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仿佛太后得了什么大病。他叹了一口气，道：“让人到生药库取药，把汤药煎了，朕先尝，两刻钟之后再喂太后服下。”小李给太后开的方子是天麻猪脑汤，正常人也喝着不坏。 　　旁人不明真相，皆夸赞陛下仁孝。 　　兴王朱厚熜瞧着陛下这份做派，觉得有蹊跷。他想要提出为珠珠相看婚事，毕竟他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的话还没说出嘴，萧靖先说：“朕疼爱东海郡主，跟自家家里的女儿一般。朕会亲自为东海郡主择婿，堂弟没有意见吧？” 　　“臣，臣……” 　　朱厚熜动了动嘴皮子，他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反驳。皇帝帮他家女儿择婿，那是皇帝给他的面子。有这一份荣宠，兴王真的会高兴吗？ 　　他只有这样一个嫡出的孩子！ 　　孩子的婚事本该由亲父做主！ 　　皇帝是天下之主，他自然能够作别人的主。兴王上京一趟，没想到媳妇接不回来，连为女儿择婿的权利也丢了。萧靖跟珠珠讲起这事：“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他站着孝道，总能左右你的婚事。他这个人……看人的眼光不算太好，运道也差。你瞧瞧他给永福选的丈夫，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永福在王府里面养了十来年，本来好端端的姑娘，嫁过去之后几年，永福居然没了。” 　　“永淳差点嫁给一个小妇生养的，不是朕看不起人，着实是这门亲事传出去不体面。后来王府又物色一户姓谢的人家，我不信他朱厚熜眼睛瞎得那么厉害，连一个秃子都瞧不出来？但凡他请谢家的郎君吃一顿酒，总不能叫永淳嫁那样一个人。” 　　萧靖想着两位素未谋面的堂妹，永福郡主和永淳郡主。她们的婚事由兄长兴王做主，一死一生，过得不算太好。可见朱厚熜根本没有对妹妹的婚事上心，这样的人嫁女儿，不知道会把女儿嫁给什么样的人。 　　把珠珠的婚姻交到她亲爹的手里，萧靖不是很放心。 　　他干脆好人做到底，说为珠珠的婚事做主。珠珠过了十五岁便是大姑娘了，皇帝跟太后商量：“我看这几年舅舅知错改正，他家里抄得的一些财物，可以充入珠珠的嫁妆。还有一些张氏族人，可以重新考科举，择优录用当官。” 　　珠珠是张延龄的外孙女，她身上流着张家的血。张太后对于皇帝的决定表示支持，她很高兴，这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以为弟弟能重新当大官，可是她没有留心到那一句前提—— 　　考科举。 　　他张延龄哪里读过很多书？考过科举？ 　　便是张太后的亲爹苦读多年，只考了一个秀才回来。 　　姓张的宗族有很多人，当年抄张家的时候有一些旁支的亲戚受到波及，男子失去参加科考的机会。萧靖愿意给这些族人一个机会，如果能够考上科举，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朝廷会任用这些人。 　　张太后没想到这个理儿，只以为弟弟能够重新做官，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她夜里肚子疼，是李时珍背着药箱去给她看诊。 　　李时珍用醋炙的香附止住了太后的腹痛，他上夜班，忙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家。李言闻瞧着次子回来，问他干了什么。 　　“儿子给太后娘娘诊脉，以香附入药，止腹痛。”李时珍回答道，“等儿子离开仁寿宫的时候，太后饮用过汤药，症状有好转。” 　　李言闻的心放下来一半，道：“有好转就行。” 　　他看着年轻的儿子，心想这个小子到底是怎样入了贵人的眼。按理说为太后医治的太医大多数年长有资历的那一种老大夫，哪里轮得上李时珍这个黄毛小子？ 　　他有些担心儿子是不是卷入什么宫廷是非，问：“这一个月里，你出诊多少次，是为谁看诊？” 　　李时珍的手心微微发出一阵汗，道：“有为陛下和东海郡主看诊，也有为太后和兴王妃看诊。太后和兴王妃传召得最多，这个月大概有七八次。” 　　李言闻追问：“她们为何召你？” 　　李时珍装坐不知，耳朵尖却红了：“儿子不知实情。” 　　萧靖有心撮合李时珍和珠珠，他私下问过李时珍的意见，年轻人道“郡主甚好”。万岁跟小李透出风声：想要娶郡主，先要参加选秀。 　　是的，是男子参加海选。 　　皇帝为自家姑娘择婿，跟选妃似的。 　　按照大明的规矩，公主的驸马是海选出来的。同理，万岁把东海郡主当女儿一样疼爱，东海郡主的丈夫也应该通过海选。 　　几日后，一张皇榜贴在礼部外面的公告栏上，写明：“京城官兵子弟，年十五至二十，容貌整齐、举止端庄、有家教者可报名参加东海郡主择婿，于礼部参加首次会选。其优秀者一百人，入宫参加第二次选拔，最终选定三人，钦定一人，余二人送国子监，充廪生。” 　　此公告一出，人们震惊！ 　　天呐，京城可是几十年没有举行男子海选了！ 　　先帝没有养大成人的女儿，所以先帝不曾为公主择婿。当今万岁没有女儿，他却为养女东海郡主择婿。养女也是半个女儿，若是能成为东海郡主的夫婿，岂不是能够一步登天？ 　　京城好多帅哥摩拳擦掌，企图搏一门大富贵。太医院的小李太医跟上官请了一个月的假期，理由：我要参加选秀。老太医对李时珍露出羡慕的眼神，年轻真好，要是皇帝早几十年举办选秀，老夫也想去选一回。 　　太医院不止李时珍一个人去参选，好几个年轻小伙都报了名。大明皇女不嫁高门豪族，医官的官职不高，他们是能够去参加选秀的。年轻的医官们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偶尔见过东海郡主一面，那位郡主生得漂亮，脾气也好，谁不想娶一位这样的姑娘呢？ 　　李时珍看着一同报名的几位同僚，感觉自己的压力好大。 　　他默默地给自己调了一款美白的药霜，又往自己的头顶涂了一些生发亮发的药膏。做完一些工作，小李感觉自己的胜算大了不少。 　　李言闻得知儿子请假去选秀，认为儿子“不务正业”。他气不打一处来，倒是长子李果珍劝他：“家里有我，弟弟想去选秀，爹随他去吧。” 　　谁年轻时候没做过大富大贵吃软饭的梦呢？ 　　李果珍遗憾自己超龄了，不然他也想去参选。不过他不敢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怕爹打他。 　　李言闻直叹气：“唉，唉——” 　　他认为儿子去选秀，完全是胡闹，没有胜算。 　　十月初一的那一日，李时珍穿着新裁的衣裳和鞋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昂首挺胸地到礼部参选。他左看右看，旁边有男子往脸上抹粉、搽胭脂，企图让肤色更白皙粉嫩一些。有人往身上洒了花水，闻起来体香四溢。有人生得高大，走路姿态十分奇怪，估计是鞋底垫了增高。小李定睛一看，发现有人往头发里面垫假发片，卧槽，这个人不讲武德！ 　　小李太医素颜出门，没喷香水、没穿增高鞋垫、没戴假发片。他心里顿时有些沮丧，暗叹一声：“失算了，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明朝的男子海选，有参考《明史》记载，“凡选驸马，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子弟年十四至十六，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报名，司礼内臣于诸王馆会选。不中，则博访于畿内、山东、河南。选中三人，钦定一人，余二人送本处儒学，充廪生。” 　　按照规矩，男子海选年龄是十四到十六岁。但是李时珍超龄了，所以万岁把海选年龄改了一下。感谢在2022-01-09 23:22:23~2022-01-10 22:2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3章 番外：男子选秀 　　◎选手小李◎ 　　“蕲州李时珍——” 　　“蕲州李时珍——” 　　“欸, 到！” 　　前头有太监高声唱名，李时珍恍惚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 喊了一声“到”。他旁边站着不少同龄选手，旁人听见李时珍不是本地人而是蕲州人，猜测他是一个北漂。 　　北漂嘛, 肯定不如本地人有优势的！ 　　其他选手心里存着这样的年头，以为李时珍不足为惧。他们对于娶郡主十分渴望，希望借此一飞冲天。 　　只要娶了郡主, 必定能见到皇帝, 当上大官！管他郡主娘娘是美是丑，只要把她娶回家，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李时珍被点到, 他一边叨唠着“借过”, 一边穿过人群走到太监前面。点名的太监李多福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小子长得人模人样，是个有福气的。太监递出手里的牌子，温声道：“李时珍，你收好这个牌子，这几日凭着牌子在礼部接受检查，谨言慎行。若是你能进宫继续参选, 腰间还要挂着这个牌子，莫要弄丢了！” 　　“多谢大人指点！”李时珍很有眼力地答谢，偷偷用红纸包着三钱碎银，塞给这个太监。他怕别人不收他的礼, 压低声音地说：“这是请大人买茶吃的, 没有多少。” 　　宦官算不得什么正经男人, 可是他们手里的权力指不定比一些高官还要大。三钱银子不算多少，不至于给太监的工作造成错误。 　　有道说阎王易过，小鬼难缠啊！ 　　太监李多福少有这么和煦待人，他收了荷包，对待李时珍越发看重，特意叮嘱他两句。等到李时珍退下来的时候，旁边一个眯眯眼的胖哥见他跟太监说了好几句话，特意问他：“你是不是给了太监很多银子？让他好生关照你？” 　　“哪里哪里。”李时珍打死都不认自己“请太监喝茶”。 　　他不承认，但是旁人见太监李多福给李时珍好脸色瞧，认为其中必定有关系。要说太监选人看脸，在场比李时珍更帅气俊朗的郎君，不是没有。有人体格高大，几乎有九尺高，走在人群里面跟肉山似的，一拳能打几十个郡主娘娘！有人生得皮细肉嫩，双眼含情，细嫩得跟枝头上的杜鹃花一般！有人华发早衰，小小年纪头发白了大半，额前微秃能泛光，他自称十四岁，长得跟四十岁差不多！ 　　有高大壮，有小白花，有成熟哥，真是各色各样的美男子皆有！ 　　别人如何帅气有特色，人家也没得太监一个好脸啊。 　　有选手鄙夷李时珍给太监好处，他们不想认输，便自己也花费重金贿赂太监。这个世道便是这样，你卷我也卷，硬是叫点名太监的身上装得鼓囊囊的，胸前塞满了财物，瞧着跟丰腴的妇人差不多。 　　这就很离谱了。 　　点名太监李多福捧着自己胸前的财物，心满意足地离开。他转身去了礼部的另外一间房间，那里坐着一位品阶比他更高的大太监。大太监林德看着李多福回来，笑呵呵地问：“今日这是发了一笔大财？” 　　“那里是小的发财，分明是大人发财！”李多福把自己得来的贿赂全部送上去，“小的不敢自取。” 　　大太监林德问：“那个叫李时珍的如何？” 　　李多福不假思索地说：“瞧着是一个人才，难怪万岁看重他。只是李时珍出手不太阔绰，应当不是富家之人。”别人给他送了二两、三两银子，李时珍只给他送了三钱银子。 　　“这个姓李的不是一般人，你们这些人可别榨他的油水！”大太监林德再三强调，“不然闹到前头不好看，万岁可不会给你们吃好果子！” 　　点名太监李多福躬身道：“大人教训得对，小的绝不向他伸手。” 　　== 　　太监在礼部主持海选，先选身份背景，第二关选相貌和体格，第三关才是筛选人品和学问。男子三代以内有犯罪记录，绝对不能和皇家结亲。相貌太丑、太胖、身体有大疤痕的，会在第二关被淘汰掉。 　　头发斑白，前额半秃的“成熟哥”不幸在第二关被淘汰出去。 　　第三关考核由礼部官员们出题，题目的困难程度不亚于考一次科举。考核要求选手们对于经义做出论述，考试范围涵盖《诗》《书》《礼记》《易》《春秋》，更兼考察对时事热点。 　　礼部这群官老爷们忒坏的，他们好多年没有举办过男子海选，攒着劲儿给大家专出难题。陛下指明要考时事，考了扶桑人在宁波城的《争贡之役》，提问治倭对策。 　　考第三关的时候，李时珍被关在一个小隔间里面进行答题，不得与其他人交头接耳。他低头看着题目，越发心惊，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些题目好难！”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估计这是礼部会试的水平啊，出题的大人们真厉害！”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不怕，我难别人也难，我好歹考过科举，我还考上秀才呢！” 　　这是他的第三反应。 　　李时珍握着毛笔，心中思索一阵子，然后在宣纸上运笔如飞。他回忆起自己对经义的理解，不由得庆幸：多亏年少时父亲逼他读书，让他去考科举。 　　他小时候以科举为目标，童子功依旧熟练。他的记性不差，从前夫子在学堂讲授的释义记住许多。 　　虽然李时珍醉心医学，但他从小学习儒家经典，他是参加过科举童生试的人！科举成绩好不好是一回事情，起码四书五经他全部学过。在这一点上，他胜过许多人了。 　　李时珍很快找到考文化课的节奏，他花了一个时辰答完所有题目，才停下来揉了揉手腕。他知道什么是扶桑人的争贡之役，因为东海郡主问他要过许多伤药和急救药。 　　“哥哥要去剿灭倭寇，那些可恨的扶桑人在宁波城滥杀无辜。”珠珠说过，“有劳李太医帮我制作一些好药，我还想要一些晕船药，指不定哥哥会出海。” 　　李时珍知道这一个时事热点，比其他两眼一抹黑的考生强上太多了。 　　他长呼一口气，检查过试卷，再把有错别字的页面重新硬誊抄一遍。等考官收卷之后，他大步自信地走出小隔间。礼部的小吏说了，文化考核的成绩会在十日后公布。 　　李时珍在礼部大堂看到很多参选的选手脸色发白，双手发抖，宛如有病。他心中想到，估计这些人没考过科举，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考题吧？ 　　小李再次感慨：“我爹真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啊。” 　　“快，快这里有人晕过去了！” 　　“哪里有大夫，大夫呢？” 　　“快，快去找外面的大夫——”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纷乱，原来是有一个选手无法承受压力，一出来就晕倒在地上。有太监将这个人扶起来，正要派人去街上请大夫回来。 　　李时珍看着那个面如土灰的小伙子，正所谓人命关天，他立刻上前说：“我是太医院的太医，我能给他医治！” 　　“你是太医院的李时珍？”太监眼睛一眯，当即认出李时珍的身份。 　　李时珍没时间多想，别人怎么会一下子认出自己。他摸到这个小伙子的脉搏无力，四肢一阵冰凉，额头不断冒汗。他判断出对方是气血不足导致的晕厥，道：“我要一些细白糖，再加丹参熬汤给他喝。算了，先给我一些糖，还要温热不烫嘴的白开水。” 　　很快有太监捧出来一包白糖，李时珍用温水把糖融化，囫囵给这个选手灌了进去。对方喝了糖水，意识缓缓恢复过来。 　　“多谢，多谢！”这个选手不住地道谢。 　　“你身体那么差，不要继续参加选秀了。”李时珍实话实说，“不过是坐着答题一两个时辰，你都支撑不住，往后你会更加撑不住的。” 　　“你管我？”那个人恼羞成怒，以为李时珍在阻拦他的富贵前程。 　　李时珍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走人：“随意你信不信。”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等到十日后公布海选成绩的时候，李时珍看到自己上榜了，他没问那个晕过去的叫什么名儿，但是他没有在入宫选秀的时候看到那个人，想必对方是落选了。早先给他印象深刻的“高大壮”和“小白花”，二人没有出现在进宫选秀的人群里面，也可能是落选了。 　　小李发现自己身边参选的人越来越少，报名的时候人山人海，起码有上千妙龄男子，等到三关下来，只余下一百多人。 　　李时珍看着熟悉的宫门，喃喃道：“紫禁城啊。” 　　最后一轮考核是进入紫禁城进行选秀。 　　余下的选手们被太监安排好住的地方，吃住三日。在这三日内，太监们会考核选手们的举止行为以及行事方式，比如睡觉打呼噜太大声的，爱跟人吵架拌嘴的，肯定得淘汰出去。 　　有四个人和李时珍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面。第一日晚上，一位舍友在睡觉的时候磨牙，他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太监捉了出去。小李根据职业习惯，察觉到那个人其实是上火，平日里应该不磨牙的。 　　“可惜了。”他叹了一声。 　　第二日，有两位舍友为了争抢娶郡主，公开在院子里动手打架，又被太监拉了出去。 　　小李偷偷躲在门后看热闹，看得十分起劲。 　　第三日是正式大选的日子，李时珍穿着一身干净衣裳，特地早起给自己的脸上扑了点细米粉。这是他说自己胃不好，借口问太监们要的。他发现细米粉在脸上涂一层，能够防止肌肤出油。 　　剩下的选手们被安排到御花园等候，该是在这里面见陛下、太后和诸位贵人。等到快要中午的时候，陛下带着一群女眷姗姗来迟。太阳很大，别人都是满脸油光，累得大喘气。 　　小李摸着自己白皙清爽的脸，得意地笑了一下。下一秒，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好，刚才笑得太大，米粉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0 22:23:07~2022-01-12 21: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130瓶；桑愚鱼 2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靓仔电视机、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4章 朱厚照做好人（102） 　　◎明武宗赐婚◎ 　　御花园 　　萧靖睁大眼睛一瞧, 那个涂了一脸粉、笑得像个大傻子的年轻人是谁？ 　　此人好像有些眼熟。 　　正在万岁思索的时候，旁边的张太后出声道：“如今日高天热, 给各位参选的才子赐一条洁面的锦帕, 一碗消暑的凉茶。” 　　太后娘娘一发话，在场的选手们没有不激动的。他们以为自己在御前得了脸面，人人从太监手里分得帕子和凉茶, 皆俯首谢恩。有汗的擦汗，卡粉的擦粉，再将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等到一群小伙子整理完毕之后, 万岁终于认出来那个涂得很白的小白脸是谁了。 　　熟人, 小李啊！ 　　“咳咳。”萧靖故意咳了两声，他询问张太后的意见，“母后可有看好哪个后生？认为此人能为东海郡主的夫婿？” 　　张太后举起一副折叠老花眼镜（明朝中期已经有眼镜, 不过没架到鼻梁上）, 目光在一群年轻人面前巡过。她自是认得给自己请脉的小李太医，不过当中选秀嘛，不能叫人察觉偏袒太多。 　　太后先问：“有哪几位是家中长子的，往后退一步。” 　　人群里大约有三十多个小伙子往后退了一步，他们露出心灰意冷的表情，原来天家择婿不喜长子。在这个年代，长子意味着承担责任, 长妇要负责照顾公公婆婆。 　　“母后高见。”萧靖笑了，“朕以为一家之长太辛苦了，朕宁愿东海郡主去过松快的日子。” 　　太后又问：“哪家后生是生肖属虎的？属虎的好啊，往前走一步！” 　　小李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是属虎的。和他一起往前走在第一排的大约有二十来人, 他们面面相觑, 不太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这样问。 　　“属虎的好哇！”萧靖抚掌大乐，“朕的生肖属猪，属猪的和属虎最旺，术士说属虎的堪为贵人，朕今日倒要看看谁能做贵人！” 　　生肖上亥猪与寅虎六合，有安富尊荣，积财多福之意。朱厚照是属猪的，这个不算是大秘密。原身朱厚照因为自己属猪，曾一度下令禁止百姓吃猪肉。萧靖过来之后，他从来没有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因为自己的生肖便不许别人吃猪肉，太为难人了。 　　皇帝说要找自己的贵人，这番话在在场的属虎后生中激起一道波澜。 　　谁不想成为天子座上客呢？ 　　萧靖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他扫了一眼被选出来的二十来个“虎”。他的目光在李时珍的脸上多停顿两秒，转头看向张太后：“在这群人当中，母后还有什么高见？” 　　“既然是属虎，自然是选虎王最好，不要碌碌无为的凡虎。”张太后的下巴微微抬起，做出高傲的姿态。在天家面前，再厉害的老虎不也得要乖乖趴着？ 　　她说：“谁的名字里有王的，往前走一步。” 　　这会儿只有李时珍往前走了。 　　他的余光看了看四周，自己站着选手队伍最前面的地方，显得他好像很积极、很优秀的样子。他惊喜之余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破重围。 　　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火辣辣的，其他选手恶狠狠的眼神快要把他烧死。可恶，为什么这个人属虎，名字里又偏偏带一个“王”！ 　　天家择婿，真的是如此的迷信且荒唐吗？ 　　反正老人家表示：我信这个，别人爱信不信。 　　太后娘娘选出这样一位“虎王”，顿时心满意足。她让太监把人带到跟前，眉开眼笑。她问了几句：“后生，你是何方人士？可有供职？家里有几口人？祖上是做什么的？” 　　萧靖的身体微微前倾，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他把人家老底早就查透了）。 　　“臣拜见太后娘娘，皇帝陛下。”李时珍一脸激动的模样，跪下行大礼，“臣名叫李时珍，祖籍是蕲州人，祖上世代行医，家父供职于京城太医院，臣亦供职于太医院。臣在京城出生，因而得以参加选秀。臣家里有父母和长兄张嫂，算上臣总共是五口人。” 　　“家里人口简单，真不错。”张太后点头，她看向萧靖，“皇帝怎么看？” 　　萧靖顿了顿，道：“朕看这个李时珍挺好的，姓名可以入金瓶。” 　　当即有太监将李时珍的姓名写在一张红纸上面，纸塞入金瓶，再由钦天监的官员进行占卜祈福。有道是：的的琼姬掌上珍，天心早为缔良姻。焚香默向金瓶祝，一领绯袍覆体新。 　　祭祀仪式结束之后，万岁询问：“结果如何？” 　　钦天监官员朗声道：“回禀陛下，卦象大吉，天赐良缘！” 　　“既然是天赐良缘，朕欲赐婚李时珍与东海郡主。”萧靖演了半天戏，终于说到这一句，“赐蕲州李时珍绯袍一件，择日入礼部学习宫廷礼仪。其余后生按照之前礼部考试的成绩高低，前两名者入国子监，得廪生功名。” 　　至此，男子大选结束，人人谢主隆恩。 　　萧靖搀扶着张太后的手，母子二人缓缓离场。太后娘娘一把年纪，过足戏瘾，精神十足，脸上居然没有疲倦的神色。万岁摆假回去乾清宫，珠珠早已在殿内候着，十分焦急。 　　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看到萧靖回来，立刻给他奉茶。她心急地问：“表舅，你给我选了什么样的好人？他生得高矮胖瘦？学识如何？” 　　“朕给你选了一个很好的人。”萧靖板起脸，难得逗她，“朕给你选了一个虎家郎君。” 　　“姓虎的？那是什么人？” 　　珠珠真的信了，她抬头看了表舅一眼，很快低下头。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帕子，几乎要哭出来，显然心情很伤心。明明她已经和李时珍通晓心意，到头来不能在一起吗？ 　　唉。 　　“要说属相，属虎的旺朕，却不旺你。”萧靖佯装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你是属蛇的，算命的都说刑克生肖，属蛇的不适应和属虎的在一起。” 　　“只要旺表舅就好啦！” 　　珠珠一听，原来不是姓虎而是属虎，李时珍正好是属虎的！她心有所感，破涕而笑，壮着胆子问：“表舅可是选了小李太医？” 　　“矮子里面挑将军，他算是好的。”萧靖看得出来太监们收过很多钱，过来选秀有好多“病西施”。他看见有好多年轻人在御花园站一站就脸色惨白，快要晕的样子，身体一看就不是太好。 　　陛下故意在大太阳底下的御花园选秀，这是考察健康程度最直接的办法。像他年轻那会儿，军训的时候晒一整天都没事，而一些身体素质差一些的同学晒半个小时就晕。 　　并非身体差是原罪，但是万岁把自己养大的姑娘嫁出去，不说选个西楚霸王，好歹要选个身体健康的吧？ 　　萧靖依稀记得，好像万历年间选秀选出来一个病秧子当驸马，结果拜堂的时候驸马吐血，那个人没多久就死了。公主守了一辈子活寡，这样的生活多惨啊。 　　皇帝不同别人，他总有资格挑挑拣拣。 　　万岁挑来挑去，他瞧着小李挺好的，人长得精神，身体健康，也是一个人才。他把李时珍安排去礼部学习一段时间，比如一些礼仪，又比如—— 　　男德课程？ 　　再次见面的时候，萧靖召见一身绯袍的李时珍，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很认真地问：“朕知道你是学医的，十五六岁的妇人产子，母子平安者有几何？” 　　李时珍愣了，他想起那些难产的妇人，艰难地说：“大约……大约……母子平安者十之六七。”他是大夫，他见过难产的情况比别人更多。他曾经救过一个濒临死亡的产妇，那家人连棺材都打好了！ 　　“朕不想要风险，不想冒着十之三四的死亡概率。”萧靖死死地盯着对方，“朕希望东海郡主能够平安，日后她的孩子也能够平安。你是一个聪明人，想必能明白朕的意思。朕观妇人在十八岁之后产子，母子平安者更多。” 　　李时珍方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道：“臣明白的。” 　　他既然想要迎娶珠珠，便会想着她活得好，从来不会去想失去她。两个人在一起，长久的日子比起眼前的两三年重要多了。 　　宫里开始为东海郡主筹备嫁妆。 　　萧靖愿意把张家抄来的一部分财物充入珠珠的嫁妆，顺儿打算把自己当年的全部嫁妆都给女儿。张太后给珠珠添了两万两的嫁妆银子，张嫣同样给珠珠添了两万两白银。 　　当年太后把自己的私房钱都给了顺儿当嫁妆，如今她手里能攒下两万两银子，实属不易。太后手里没多少余钱，张嫣不好越过婆母，所以她也只给了两万两压箱钱。 　　萧靖写信通知兴王府，他告诉朱厚熜关于珠珠婚事的安排，顺便让当亲爹的给女儿送点嫁妆。朱厚熜派人送来八千两银子，看得萧靖傻眼了。 　　“这就是当爹的？” 　　“他是在寒碜谁呢！” 　　“哎哟我去，兴王府的嫡长女出嫁，只得八千两嫁妆，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萧靖很生气，他认为朱厚熜给珠珠的东西太少，完全说不过去。他关起门来，跟张嫣抱怨了一晚上，认为朱厚熜这个亲爹当得不及格。 　　然而远在安陆州的兴王不是这么想的，朱厚熜有好多个孩子，孩子们和孩子他妈都要靠他吃穿。他认为自己给的够多的，换做是庶女，他会只给四千两嫁妆。皇帝本身已经很有钱，那位只生了太子，他怎么能理解自己为那么多孩子花钱的痛苦呢？ 　　顺儿嫌弃丈夫丢脸，甚至不想请他到京城吃女儿的婚宴。她纠结了好几日，还是给他写了请柬。 　　【陛下已经为我们的女儿择好夫婿和成婚吉日，你人可以不来，礼一定要到。】 　　作者有话说： 　　关于太后按照生肖属相选人，参考《明英宗实录》“富家子弟投托各主婚官员与议婚阴阳人通同作庇……亦称年命相宜堪与成婚。”古代结婚很看属相的，说生肖配不配的那种。 　　“的的琼姬掌上珍，天心早为缔良姻。焚香默向金瓶祝，一领绯袍覆体新。”引用自《全史宫词》，形容的是明朝公主选驸马的情景。《思陵典礼记》载：“万历中，选择尚主子弟三人入见。上以其名，呈太后。太后置金瓶中，焚香。祝天选其一，以绯袍覆之，送入春曹。其两人陪入者，赐金绮。罢出送顺天府庠。” 　　在万历年间嫁给病秧子的是永宁公主，她的驸马在拜堂的时候吐血，没多久人死了。应该是男子在选秀的时候贿赂太监，太监把这个本身有病的人举荐上去，皇帝没有仔细查，结果稀里糊涂把公主嫁过去了。 　　下一章写古力去扶桑，古力哥哥肯定会赶在妹妹结婚之前回来吃酒席的！ 　　感谢在2022-01-12 21:33:35~2022-01-13 22: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爆鱿鱼 2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5章 朱厚照做好人（103） 　　◎明武宗的儿子招揽壮士◎ 　　古力在离开北京之前, 拜访了一位官员。 　　他拜访的对象是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王守仁。 　　王守仁这几年得了肺病，万岁特许老人在京城修养, 还派了太医过去医治。要说王守仁和万岁之间更深的关系, 大概是他还没发迹的时候，万岁让他教导老丈人刘良读书（723章剧情）。如今刘良的书是读出来了，国丈老爷去铁路局当局长, 顺便负责管控十几处山西煤矿。 　　铁路开起来，火车跑起来，其中需要用到的煤矿太多了, 几乎是每日以吨来计算。其中的水很深, 刘良却管得挺好的。 　　刘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去拜访王守仁，他在京城没什么亲戚，王先生是他的良师益友。刘良只有一个外孙朱古力, 古力年幼的时候会跟着外公满京城跑, 跟着去走亲访友。 　　古力在很小时候已经认识王守仁这个人。 　　老王是考科举当官的，但是他不像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他很会射箭，平日更像是武官的作风。老王很会写文章，却又会领兵打仗。老王用兵诡异狡诈，攻破江西贼寇山寨，活捉叛乱的宁王朱宸濠。他平定西南的土人叛乱，剿灭断藤峡叛军的叛军。 　　等到更老一些的时候, 老王难得闲下来，他在传播“王学”。他广收门徒，认为“知行合一”。 　　古力长大成人，他看到头发斑白的王守仁, 突然想到一句话来形容—— 　　面如圣人, 心有利刃。 　　上了年纪的王守仁看起来是一个很仁慈的小老头, 但是太子知道因他而死的人没有一万，恐怕也有上千。王守仁为陛下剿匪、平叛，他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哪里有不平他便往哪里砍。 　　“可惜臣老了，不然能跟着太子出去剿匪。” 　　王守仁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亲眼瞧着古力从小孩长到现在这般高的，当年过来讨红包的小豆丁，已经长成能顶天立地的男子。太子是大明未来的天，如果太子不能立起来，大明的天将要塌了。 　　老臣很高兴，他看到的是一个有血性的太子。 　　“关于用兵打仗，臣没有什么好教给太子的。”老王说，“都说兵不厌诈，我用兵多胜在一个‘诈’字，叫人看不清虚实。旁人都说我狡猾，管他手段是不是光明磊落，□□，这难道不好吗？” 　　古力恭敬地一拜：“学生受教了。” 　　王守仁提点他：“正德十一年，南中贼寇四起。当地剿匪多次，总是让这些人逃脱出去。为何？官府仆役中有不少人是匪徒的耳目，以至于匪徒总是逃出生天。” 　　古力坐直了身体，道：“我听父亲讲起，是您反过来利用那些耳目，从而获得叛军的情报，大破贼寇。” 　　“不错。”王守仁点头，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啊，你以为的自己人并不是自己人。有些人爱吃两家饭的，两头便宜哪里是那么好占的？吃进去多少，总有要吐出来的一天。” 　　古力领悟着其中的含义，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 　　古力先去的宁波。 　　这是他头一回出远门，他背着枪，包袱里装着药品和巧克力。他亲自走访宁波附近的乡镇，一路上不少人露出苦相，尤其是老人和妇女。 　　“那些头上戴白花的，恐怕是家里死了男人。”随从赵五指着好几个路过的瘦弱妇人，年轻人露出同情的表情，“倭人在宁波一代烧杀抢掠，肯定很多百姓家里都有人因此而去世。” 　　家里没了壮劳动力，老人和妇女能不苦吗？ 　　这日子几乎是泡到苦胆里面了。 　　古力看到好几个自卖自身的男孩女孩，大约是八九岁的年纪。这些孩子家里没了亲人，想要卖身为奴来养活自己。奴仆是低人一等，但好歹能在主子家里混一口饭吃，饿不死。古力强迫自己心硬起来，扭头不再去看。他盘算着当地的官员报上来的数不对，死的百姓有很多，但是送到御案上的伤亡人数没有那么夸张。 　　古力不由得握着拳头，强忍着眼眶的湿润，那些尸禄素餐的人只会粉饰太平！ 　　太子问身边的人：“备倭都指挥刘锦和千户张镗是不是战死了？” 　　“是的，那两位都没了。”赵五打听过那两位军官，他们为国牺牲，是好人。倭人作乱之后坐船逃到海上，浙江备倭都指挥刘锦一路追击，他在海上不幸阵亡。 　　“你去给那两家人悄悄送点钱。”古力叮嘱赵五，“我怕他们生活艰难。” 　　倭人在宁波作乱抢掠的时候，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宁波官府发布一道政令：砍倭首一人，奖励银钱十两。城里的好多百姓拎着菜刀和柴刀冲出家门，这给倭人造成了一部分伤害，所以那些倭人匆匆逃往海上。 　　古力打听宁波附近有没有杀倭的壮士，真叫他打听到一个厉害人。 　　那是一位姓秦的姑娘。 　　在一处茶摊上面，有一群人端着粗瓷茶碗，在那里吹牛逼。其中一个人讲得眉飞色舞：“……秦大妹可不得了，她一人杀了十几个倭寇，砍下来一大串脑袋。她拿着这些脑袋去官府换钱，可把那些当官的吓坏了。” 　　旁边一个汉子十分羡慕：“那个姓秦的有那么猛？她家里可是发财吧？” 　　那人说：“骇，发财有如何，谁敢娶她？这样的母大虫娶回去家里，她一个不高兴，把你脑袋割下来下酒喝哈哈哈哈哈哈——” 　　古力得知有这样一位能打的秦家姑娘，他听见其他人贬低嘲讽她，想要跟人争辩一番。好多人在对敌的时候爱当缩头乌龟，怎么反倒嘲笑提刀站出来的英雄？ 　　那个姑娘一个人能杀十几个倭人，她多厉害啊。 　　苟且偷生的人给她不配。 　　“呸，怂货！” 　　“没种的怂货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太子毫无仪态地望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举起中指破口大骂。他腿长跑得快，带着赵五一溜烟地跑了，别人追也追不上他。 　　古力骂完，深感解气。他打听到那个秦家姑娘住的地方，他有心招揽这样的“壮士”一起去杀倭寇。 　　英雄莫问出处，也别问性别，能打就对了。 　　古力敲响了秦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圆脸的小子，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秦二娃见是不认识的人，问他找谁。 　　“我是新一任的浙江备倭指挥使，奉命讨伐倭寇。”古力穿着朱红色的曳撒，看起来很像一个有身份的人，“我听闻秦家姑娘是杀倭寇的英雄，想要征她入伍。” 　　秦二娃扭头喊人：“姐，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个官儿——” 　　秦大妹大步走出来，她推开门，目光居然能够平视古力的眼睛。她生得高大，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几寸。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她只比古力矮了大约两三厘米。秦大妹虽然生得健壮，但是五官十分精致，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有痣，给她面容平添了几分俏皮。 　　古力突然想起《水浒传》里面的人物，这可是一个活脱脱的扈三娘！ 　　秦大妹打量一下古力的衣裳，先看衣冠再看人。她连珠炮似的说话：“你是当官的？你找我做什么？我可是说好的，我杀人得来的一百多两银子是绝对不会退回去的。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爹要吃药，弟弟要上学，全靠我养家糊口。” 　　“秦家姑娘，入伍有钱，杀倭寇又能再分钱！” 　　古力听她这么一说，心想事情能成。秦家姑娘缺钱，而他最不差钱。从前的君王千金买马骨，他花费一些钱财，换来一个壮士的效忠可太划算了！ 　　“我跟你去打仗能分钱？”秦大妹想了想家里的老爹和弟弟，有些心动。她从小力气大，一个人能单挑附近一整条街的小子。等她长大之后，邻居附近在一块玩的小姑娘都嫁出去，只有她“威名远播”，一直在家里蹲。 　　不过秦大妹很庆幸自己没嫁出去，不然倭人杀到门前的时候，谁来保护她的老爹和弟弟呢？ 　　那日宁波大乱，她怒从心起，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提着柴刀冲着倭人砍过去。她没有盔甲，直接把家里切肉的砧板劈成两半，绑在胸前和后背，能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她运气好，杀了十几个人，自己受了点皮外伤，提着十几个人头换了一百多两银子。 　　从此，她名声大震，附近没有人敢惹她。 　　当然，也没有人敢求娶她。从前媒婆们说她“厉害”“能干”，这姑且能算是一种优点。现在别人说她是“杀星”、“爱杀人”，连媒婆都不敢给她介绍婚事了。 　　“如果秦家姑娘愿意入伍，我私人给你五十两银子。”古力开出条件，“如果你在战场上表现勇猛的话，我会向朝廷表明你的功劳，为你请来诰命。” 　　“入伍只有五十两银子啊？”秦大妹先是一阵失望，下一秒她好奇地问，“诰命是什么？” 　　“诰命就是女人的官儿，若是得了诰命，以后你也是吃官粮的人。”古力参考出征贵州有功的女土官，道：“唔，你立下赫赫战功的话，能封一品镇国夫人。” 　　秦大妹惊讶道：“我没成婚也能当那个什么夫人？” 　　“骇，只要为国有功，你就是那个夫人！”古力举起大拇指，“说了那么多，你去不去打倭寇。你若是敢去，日后指不定会多一位镇国夫人！” 　　“去！” 　　一直没能解决自己的婚事，秦大妹心想自己没有对象，她嫁给国家当镇国夫人挺好的。她若是以女子之身青史留名，也不枉到人间走一遭 　　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引用王守仁的生平资料。 　　争贡之役宁波大乱的时候，官府鼓励百姓：杀一个倭首奖励十两银子。这个不是我瞎编的。 　　关于女子带兵打仗，明朝后期有很多女将军的。比如岑花（敕封：女官参将总兵）、白再香（敕封：汉土官兵中军都督）、沈云英（敕封：游击将军）、秦良玉（敕封：光禄大夫、忠贞侯、少保、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四川招讨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提督）等等。 　　我设定古力的官配是一个草根女将军，能打，人长得高大威猛（人设有参考秦良玉，但是这个时间点女将军秦良玉还没有出生，我写的秦大妹大约是秦良玉的姑奶奶？）。谁说太子妃或者皇后一定要娇软的，要是来一个一米八的猛妹子—— 　　卧槽，我想当昏君，这样的皇后忒有安全感的。感谢在2022-01-13 22:48:33~2022-01-14 23: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6章 朱厚照做好人（104） 　　◎明武宗的儿子出海◎ 　　除了秦大妹, 古力在宁波还招了十几个杀过倭人的勇士。这些人当日敢在城中大乱的时候挺身而出，可见心里是有几分胆识和武艺的。 　　只不过除了秦大妹, 其他的勇士都是男子。他们看到秦大妹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好生高大；第二反应是：卧槽，原来她就是传说中那个狠人秦大妹！ 　　秦大妹以一己之力单挑十几个倭人，比很多官兵还要勇猛。她的事迹传遍宁波城的大街小巷, 很多人知道她是女人之后，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厉害的。 　　“女人也是人，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情, 我凭什么做不到？” 　　秦大妹穿上了新的铠甲, 她提着刀站着古力身后，当真是威风凌凌。她的力气大，能耍起来几十斤的大刀。她给这位年轻的“官老爷”充当打手兼保镖, 一个人能打一群人。她的志向在得知徐皇后的事迹之后, 到达了顶峰。 　　古力告诉她：“当年靖难之役，仁孝皇后带着一群妇人镇守北平，她给每个妇人发一件盔甲，带着大家作战。仁孝皇后勇猛无畏，终于支撑到援军到来。” 　　秦大妹听得入迷，问：“仁孝皇后姓什么？她那么厉害，我以后拜神的时候可要拜一拜她。” 　　“仁孝皇后姓徐, 不过你去寺庙拜不到她。”古力心想，那位老祖宗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凡他以后的妻子能有仁孝皇后那么厉害，他做梦都要笑醒。 　　秦大妹暗暗记住仁孝皇后的姓氏，她想在拜神的时候求徐娘娘保佑自己。徐娘娘那么厉害, 有了她的保佑, 自己肯定能从战场上平安回来！ 　　古力暗中调查沿海地区的形式, 发现浙江一带存在海上走私团伙，他们不是正经商人，说是海商，更像是海盗。团伙的头目姓许，许氏在官府有耳目，在扶桑有下家。许氏的商船暗中沟通倭人，每年获利不止千万。他甚至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上次倭人作乱的时候，似乎有一些搞走私的海盗在假冒倭人。好端端的大明人不做，非要装倭人。为啥？ 　　坏名声都是倭人的，他们在街上□□，日后洗心革面又是一个好汉！ 　　太子盘算着：“走私集团要打掉，倭寇也要打掉。先打哪个倒霉鬼呢？” 　　他想了想：“先打倭寇好了，好像他们更坏一些。至于那些假倭人，到时候一并报给朝廷，也算作倭寇，这样下来，爹看了折子不会心疼。” 　　他那个心软的老父亲哦，若是爹知道国内一些海盗装作倭人祸害百姓，估计得气得两天吃不下饭。 　　== 　　许氏走私团伙在官府有眼线，他们得知新一任浙江备倭指挥使（古力）要去追击倭人，保持了沉默的态度。倭人在宁波造成的影响太坏，连带许氏团伙消停了一段时间。 　　他们想要躲，然而古力没打算放过他们。 　　太子很轻易找到几个烂赌鬼，他审问这几个赌得眼红的水手，问出许氏商船的特征。他把自己的船队改造成许氏商船的外观，打算坐船前往扶桑。 　　他的船看起来和普通商船没有区别，实际上大有乾坤。船内安装了蒸汽驱动装置，在科技上跨出了一大步。通过燃烧煤炭释放出大量蒸汽，船只航行的速度比普通商船快了两倍不止。 　　这还不算完。 　　每艘船上装备了二十门火炮，火炮手是从京城火器营带出来的人，跟浙江当地没有勾结，绝对可信。官兵在沿海接受了半个月的训练，能适应海上生活，没有人晕船的。 　　“你晕船吗？”古力看向身后的秦大妹，“如果你晕船，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秦大妹摇了摇头：“我不晕船，我还会水呢！我很会钓鱼，大人爱吃鲜鱼吗？” 　　古力盘算着距离扶桑海岛的距离，语气里甚至有些轻松：“吃吧，过完这几日，估计没有安生吃饭的时候了。” 　　秦大妹架起鱼竿，不知道她怎么坐到的，不到两刻钟竿子弯得像月亮。她让长官帮忙扶着鱼竿，自己握着鱼叉，一下子跳到海里。她用力地挥出鱼叉，一下子把一条红色的石斑鱼插中了。 　　“中了！”她在海面上大喊一声。 　　“快上来，水里凉——”古力赶紧翻出来一条干爽的毛巾。 　　古力想着她钓鱼就算了，没料到她会“扑通”一下跳进去水里。秦大妹举着鱼叉上面的大鱼，身手敏捷地爬回去甲板上。她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兴奋地说：“这种红色的大鱼最好吃了，若是能搞到活鱼，卖给城里的酒楼特别值钱。” 　　“不生病比钱更值钱。”古力板起脸，将毛巾递过去，“你快回去房间里擦一擦，再换一身衣裳。等你出来的时候，鱼算你一份，你爱吃蒸的还是烤的？” 　　大姑娘浑身湿透地站着太阳底下，算什么样子呢。同船有好多年轻官兵偷瞄她，跑船几个月，他们瞧着秦大妹真是越来越漂亮的。有句老话说的，跑船三年，母猪赛貂蝉。 　　更何况秦大妹本来生得不丑。 　　秦大妹没有察觉到别人的目光，她抱着毛巾，边跑边喊：“我要吃烤鱼，烤鱼！” 　　“知道了。”古力应了一声。 　　在海上还没有遇到倭寇的时候，日子除了看海、吃鱼便没什么消遣。古力不爱在船上看书，因为这样很容易晕船。他亲自烧着一只炉子，在鱼身上打上花刀，撒上姜丝、洋葱和芝麻粒。最先闻到的是配菜洋葱的辛辣味道，很快是鱼肉熟了，一股浓郁的海鲜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他泡了一壶茶，喝茶吃烤鱼不容易腻。 　　秦大妹正好换了衣裳回来，她穿着男款的曳撒，居然能撑起这么飒的衣裳。她想着吃烤鱼，急匆匆地跑出来，头发擦得半干，偶尔还有一两滴水珠落下来。 　　她咽了咽口水：“好香，有我的份儿吗？” 　　古力微微皱起眉头：“不把头发擦干，不许吃鱼。” 　　“真是个老学究。”秦大妹瞪了他一眼，这位年轻的长官比她爹还爱说教。她忍不住嘀咕，“这条鱼还是我钓回来的。” 　　古力听到了，面不改色地说：“可是鱼是我烤的，你要吃烤鱼就要听我的话。” 　　“行行行。”秦大妹低下头来，不停地摩擦着头发。等到头发七成干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条红绳，直接用红绳绑了一个低低的马尾。 　　就在她擦头的这会儿，古力慢慢地吃着，然后捧着一杯茶在喝。等他吃好的时候，盘里还有很大一个鱼头，一大块肥得流油的鱼肚子还有厚实的鱼脊背。 　　他毫不在意地说：“剩下的是爷赏给你了。” 　　秦大妹吸了吸鼻子，问了一句，“有饭吗？”鱼肉得配米饭吃才香！ 　　古力指了指旁边的一只砂锅，里面正是煮好的米饭。秦大妹毫不客气地挖了两大勺饭，把碗底盖得严严实实的。她饭量大，一次能吃足足三碗饭。她用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正要把烤鱼的酱汁和配菜洋葱淋到米饭上的时候—— 　　“敌袭，有敌袭！” 　　“东面大约五里，出现倭寇船只！” 　　“倭寇的船只正在不断往我们的方向靠近——” 　　“准备，准备——” 　　负责侦察的小兵大喊一声，船上的号角被迅速吹响。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拿起武器，秦大妹恨恨地放下饭碗，骂骂咧咧地扛起一把大刀。 　　可恶，倭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吃饭的时候来！ 　　古力的手臂上架起一杆枪，双眼盯着东边的海面。他看到白色的船帆和船竿，以及船上的发型奇怪的人。倭人的外貌很好分辨，他们的男人头顶是光秃秃的。据说大贵族的头皮会剃得光滑一些，而海盗的头发像是胡茬一样，是短短的一层。 　　大概是因为海盗没时间剃头吧。 　　隔着一层层海浪，对面船上的人也发现了西边的商船。他们大声呼喊着，脸上带着快乐而满足的笑容。这种笑容并不意味着友善，而像是一头饿肚子的狼刚好看到一只小肥羊。 　　倭寇的船来得很快，在彼此距离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他们朝着古力这边喊话：“你滴，运了什么大大滴？将军说了，上贡、良民、不杀！” 　　“运了你家老母！”古力低声地骂着，他装模做样地说，“我们是大明许氏的商船，这是说好要给大内氏的支援！大内氏的船往哪儿走了？我愿意给你们送一批漆器，当作是买路钱。” 　　这一船倭寇显然不是扶桑大内氏的势力，他们听到有明人要给大内氏运送物资，心里十分羡慕。大内氏在国内势力庞大，听闻他们有派人去明朝给皇帝上贡，上贡一回能换来许多好东西。 　　只是大内氏派出去的人已经走了好久，却没有听闻大内氏的人带着满船珠宝回来扶桑。 　　“我们没见过大内氏的船。”那一条船的海盗头子说，“但是你们的漆器必须要留下。你们船上有花姑娘吗？送几个过来玩玩！” 　　古力：见过黑吃黑的，没见过那么黑的。 　　古力：艹，那些渣滓是不是干过贩卖妇女的行当？ 　　正常来说，跑船的人不会将妇女带到船上，女人力气小，干体力活不如男人有优势。太子推测，大明的走私船队如果带着很多女人上船，他们遇到倭人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把这些女人拿去换好处。 　　该死的！ 　　旁边的秦大妹气得想打人，她身为女性，联想到妇女被迫害的情景尤其生气。古力果断下令：“开火，给我把那一条船打沉！他们不是好人，他们是该死之人！” 　　蒸汽船上顿时露出几个漆黑的炮口，只听得天边一阵巨响，火光四射，不远处的甲板被打成碎屑，一群人哇哇大叫地落到水里。 　　倭人的海盗头子朝着商船的方向游过来，试图夺船，被秦大妹一根鱼叉刺中了。她破口大骂：“叫你欺负女人，叫你欺负女人！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朱棣的妻子徐皇后督战的事迹，参考《明史》：“自靖难兵起，王袭大宁，李景隆乘间进围北平。时仁宗以世子居守，凡部分备御，多禀命于后。景隆攻城急，城中兵少，后激劝将校士民妻，皆授甲登陴拒守，城卒以全。” 　　关于明朝浙江走私团伙，早期有许辰江、许本善等人。稍后为许氏四兄弟，老大许松，老二许栋，老三许楠，老四许梓。许栋建立了庞大的走私集团，勾结倭人，“诱引番夷犯广东”。 　　关于假倭，有参考徐海的生平，嘉靖年间的海贼集团首领，引倭入寇的主要元凶。曾假装倭寇绝劫掠民船，曾三次大规模率领倭寇入长三角地区。 　　因为怕被河蟹，所以这几章多称“扶桑”或者“倭”，不称小日子过得本来挺好的缩写。 第817章 朱厚照做好人（105） 　　◎明武宗的儿子去朝鲜◎ 　　海盗船被击沉之后, 倭人纷纷掉落在水里，呼叫声是越来越小了。 　　其中有水性好的, 想要游过来夺船, 这些人被秦大妹用鱼叉一一刺过去。这个身高八尺的姑娘用完鱼叉之后在水里涮了涮急匆匆地跑进去船舱，拿出来好大一张网。 　　她快乐地大声喊着：“快，快捉鱼——刚才开炮的时候下面肯定有鱼群经过, 居然一炮轰上来那么多鱼！” 　　好多鱼翻着黄色的鱼肚子，在海面上飘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打晕过去。水面被染得有些红, 不知道是人血还是鱼血。刚才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秦大妹饿得眼冒金星，她感觉自己能吃下去一整条鲨鱼！ 　　“哦，哦。”古力看着她想去捞鱼, 很快反应过来。他在甲板上招呼一声, “来十来个人撒网，今晚多吃鱼肉！油盐、酱油和葱姜多放，滋味很美！” 　　很快跑出来十几个官兵，他们开始在海面上撒网捕鱼。一条条鱼被网眼勾住，没多久被扯到船上。被捞上来的鱼全身大部分鳞片是黄色的，肚子是黄的，尾巴也是黄的。大约鱼是被炮火击晕过去, 有好几尾鱼的尾巴在甲板上一拍一拍地动着，俨然是活着的。 　　秦大妹一眼认出来，高兴地说：“这是大黄鱼，大黄鱼的肉很嫩的。这几条鱼的鳃还会动, 鱼没死呢, 新鲜！” 　　能吃到美味的鲜鱼, 这让船上众人的士气十分鼓舞。不是所有鱼都好吃的，古力在海上捕到过一条鲨鱼，鲨鱼肉发酸，十分难吃。 　　太子听闻南边沿海的人爱吃鲨鱼翅，他把鲨鱼的鱼翅割下来尝了，连皮在一起炖了，感觉口感跟砂纸一样粗糙。他嚼着鲨鱼肉难以下咽，皱着眉头，表情跟吃药一样难过，好歹没有把食物浪费掉。 　　那一条鲨鱼很大，船上的官兵们每人分得一小份鲨鱼肉。并非古力的味觉出错，众人都认为这一种食物很不好吃。从那日之后，大家有一个共识：鲨鱼瞧着大，肉多却难吃。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捉鱼千万别捉这个大个子，简直是浪费柴火。 　　“怎么会有人爱吃鲨鱼这样的东西呢？” 　　古力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日后南方官员往京城送来贡品，切记提醒他们不要把鱼翅送过来。这种食材难吃又残忍，真是毫无用处。 　　他不知道贡品里面的鱼翅是不带皮的，他连皮一起吃，鲨鱼的鱼皮是排泄器官，味道肯定好吃不到哪儿去。再者萧靖不爱吃鱼翅，他在北京的时候从来不会带老婆孩子一起吃这种东西。 　　所以吃货古力不知道鱼翅的正确吃法，鲨鱼们顺利逃出了大明宫廷食谱。 　　可喜可贺！ 　　眼下，鲨鱼们的福气还不止如此。 　　肉嫩鲜美的大黄鱼们被官兵捉走吃掉，一群虎鲨循着血腥味游过来，却能获得饱餐一顿。灰色的鱼鳍在海面上快速划过，时而又落到水深处，这群大鱼无忧无虑地游着，似乎为找到食物而感到真正的快乐。 　　古力瞧着鱼在吃倭寇的尸体，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学过的一个句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啥？”秦大妹捧着饭碗，她饿得立刻扒拉了两口饭，“什么鱼汁乐？烤鱼的汤汁拌饭是挺好吃的。” 　　古力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眉头：“刚才的饭冷掉了，你也不热一热再吃。” 　　“哪里有那么多讲究，鱼汤随便拌一拌就成了，现在又不是冬天那么冷的时候。”秦大妹纳闷他怎么如此讲究，“大人您的家境一定很好吧，你喝茶要喝现泡的，吃饭要吃现做的。您的冷饭一点儿都不吃，还不许别人吃，这是什么毛病？” 　　“自己不会爱惜身体，我看你的脑子才有毛病！”古力冷笑一声。 　　== 　　古力的船队在扶桑附近经过数日，海上找不到当日在宁波作乱的那一群倭寇。他派人上岸去问，码头附近的人说没见到大内氏派出去朝贡的人有回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那些倭寇在宁波抢了许多财物，他们若是能顺利回国，必定会张扬一番，而且会把来自大明的物件以高价在市场上售卖获利。如今市面上给没有“大明制造”，说明那些倭寇还没有回到扶桑。 　　他们去哪儿呢？ 　　古力佯装是许氏走私团伙的人，他当真在船上带了不少瓷器和漆器。他打算把这些瓷器和漆器卖给岛上的倭人，换点钱来花花。别看扶桑这个岛国的面积小，但是他们的金矿不少。古力心算了一下，扶桑当地的金银价格比例大约是一比五，五两白银便能换一两金子。 　　而在大明，大约八两白银才能换来一两金子。 　　这笔生意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从扶桑赚得黄金，再把黄金拿回去大明花销，其中的汇率差足够让很多生意人疯狂！ 　　“孔里奇哇——我的货，大明来的。要金滴，大大滴金。”古力学着扶桑人说话，“不要银子，要金子。” 　　他怕自己与扶桑人无法顺畅沟通，离开京城的时候带了翻译随行。翻译把太子的要求再复述了一遍又一遍，再把对面扶桑人开出来的价格报给太子。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位前额刮得锃亮的藤野氏愿意把这些瓷器和漆器买下，他付出了三大箱黄金作为代价。 　　秦大妹跟在古力的身边，她出来充当保镖，一瞬间被黄金的成色亮瞎双眼。所幸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很快回过神来。古力吩咐她：“随便选一块金子，砍开。” 　　“哐——” 　　秦大妹挥刀砍向金块的动作又快又准，她的气势之凌厉，把藤野吓得一跳，藤野以为这些明人想要黑吃黑，杀掉自己。藤野叽里呱啦地说了好多话，先是指责她突然的动作吓到自己。这个秃子下一秒变了表情，他从头到脚打量着秦大妹，脸上忽然露出笑容，说了好几句话。 　　随着古力一同过来的翻译说：“藤野氏刚刚说，这位女武士的刀十分锋利，他说想要买这把刀。他还说了，如果大人愿意转让这位女武士，他愿意一箱银子来换她。” 　　秦大妹虽然穿了男人的衣裳，但是她没有刻意束胸。她没有男人必有的喉结，反观胸前有起伏，是个男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女儿身。 　　在扶桑有女武士，这些女武士武艺高强，她们不但要承担保护主人的职责，而且有些时候会兼任侍女的一些工作，比如铺床叠被，比如一些不给钱不能看到的情节。 　　男武士好得，而能打又漂亮的女武士不好得。藤野一眼相中了秦大妹，认为她“奇货可居”。 　　当然，倭人不一定懂得“奇货可居”这个成语。 　　“别管他，我不可能把自己人给卖了，刀也不会卖给他。”古力瞪了藤野一眼，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金块里面也是金色的，金子成色没问题，纯度够，交易完成。翻译叫这个姓藤野的赶紧滚蛋，瞧着他就来气。” 　　翻译把太子的话稍作润色，拒绝道：他的主人对人口买卖和武器买卖没有兴趣。 　　藤野见古力不为所动，不断加价：“我买她，我再加一箱银子！两箱银子不够的话，我出三箱！” 　　这个扶桑人想要把秦大妹买到手里，转手卖给那些大贵族。他见古力的脸越来越黑，终于在古力思考着杀人灭口的时候，侥幸离开。 　　“算他命大。” 　　古力的手已经压在腰间的匕首上，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果这个人再叨叨两句，他指不定把对方给做掉。 　　他可不是什么心善的好人。 　　他在扶桑国采购了大量淡水、肉类和蔬菜，已备接下来的海上航行。他带着翻译和秦大妹去吃扶桑特色饭菜，他不太喜欢那样的吃法。他花了不少钱，店家送上来满满一桌子菜。古力看得直瞪眼，这都是些什么菜啊—— 　　一盘深红色的马肉，切成薄片儿，不烤熟却叫人直接吃。一盘生鱼片，古力不知道是什么鱼做的，颜色倒是晶莹透亮，瞧着不赖。一碗热汤，上面有些葱花，汤里没油花，里头连块肉渣都捞不着。 　　太子爷大受震惊，这些居然都是招牌菜！他花了那么多钱，该不会叫人坑了吧？ 　　“居然有人吃生马肉！” 　　“唉，无法接受吃生马肉。” 　　“生鱼肉瞧着还行，但是爹从来不许我们吃生鱼片。” 　　“算了，我也不吃生鱼片。” 　　“那个汤叫什么汤来着？” 　　“嘶——不就是黄豆酱煮水吗？好歹放两根猪骨头和鸡架子津去熬啊，扶桑人做汤真敷衍。” 　　光是吃一顿饭，古力听着翻译的介绍，他在心里默默评价，得亏做菜的扶桑老板没听懂他的心声，不然肯定要把他这种食客轰出来。这样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大少爷您到底想要吃啥？ 　　古力胡乱吃了一碗茶泡饭，店家说这道菜也是特色料理，古力心想扶桑人居然把这么简单的菜式当宝贝？他无法理解。 　　他比较喜欢的是红豆汤泡年糕，甜甜糯糯的，味道不错。店家说这个甜汤叫“善哉”，是过年吃的美食。古力心想：阿弥陀佛，不知道是哪个和尚教扶桑人做红豆汤的。 　　这顿饭吃得古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觉得不合自己的口味，秦大妹却吃得很高兴。她没懂太子爷的惆怅，她一个人干掉一盘生马肉，两盘生鱼片，连味增汤也喝了两碗。她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她力气大吃的也多。 　　“多谢招待。”她跟扶桑店家说，店家听了翻译，很高兴地冲她点头。 　　古力在扶桑岛国逗留了三日，依旧没有得到倭寇船队回扶桑的消息。 　　“他们应该没敢回来，可能担心会被追击的明军捉到。”古力重新回到船上，他猜测倭寇没有回国，他们从宁波出海，在海上只有两个航行方向，往北或者往南。 　　往北是李氏朝鲜，往南是大明的福建和广东。大明的海岸线有一段距离，倭寇的船不至于一眨眼跑到马六甲那么远。 　　古力假设自己处于倭寇的境地，他肯定会从宁波往北方跑。因为往南跑有可能会被福建和广东的官兵追击，只要他的船往北方航行，路上小心一些，然后在朝鲜上岸。倭寇可以从朝鲜获得补给的食物和淡水，等到风头一过、大明朝廷停止追击的时候，他们再回去扶桑不迟。 　　“改道去朝鲜！” 　　古力想明白之后，发号施令。 　　作者有话说： 　　吃鱼翅大概是从明朝中后期才流行的，《明宫史》记载明神宗喜欢吃“海参、鳆鱼、鲨鱼筋、肥鸡、猪蹄筋共烩一处，名曰‘三事’；明熹宗喜欢吃“一品锅”，这个“一品锅”放有鱼翅。在古力这个时间点，鱼翅不一定已经流行起来，太子爷没吃过鱼翅，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争贡之役的倭寇从宁波逃跑之后，确实是在朝鲜被捉了。我认为当时他们也许跟我设想的一样，直接回国怕被大明的官兵捉走，所以改道去朝鲜暂避风头。感谢在2022-01-15 23:28:47~2022-01-17 23:1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8章 朱厚照做好人（106） 　　◎明武宗的儿子在朝鲜◎ 　　在前往朝鲜的海路上, 古力的船队杀了两三波海盗，砍首超过百人。蒸汽船上装载了好多门大炮, 对付一般的海盗并不费力。 　　蒸汽船的外观上是普通商船的模样, 在这一方面古力姑且算是钓鱼执法。谁来打劫商船，谁便是海盗。海盗该杀，这些人不知道劫掠过多少百姓！ 　　“杀——” 　　“杀啊——” 　　刚结束一场战斗, 秦大妹新学会很多字，她用海水洗干净刀口上的血迹。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本子。她拿出来一小块烧过的木炭，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今日杀敌六人……前日杀敌八人……唉, 我立下这些功劳, 足够我封那个什么夫人吗？” 　　她心里存着大志向，一心要当上镇国夫人，那是吃皇粮的“官儿”。她要是能当上官儿, 她回去宁波吹嘘的时候, 光是摆酒吃席能够摆满附近两条街，多风光啊！ 　　到时候她必定要宰一头猪，再杀两只羊，每桌买两尾大黄鱼和整鸡整鸭，荤菜多，那样的席面才好呢。杀猪的时候记得问屠户把猪血要上，光是一大盆猪血可以做出来很多好菜。 　　这个傻姑娘已经开始畅想自己飞黄腾达之后的样子。 　　“才那么几颗破脑袋, 跟西楚霸王的千人敌相比，差远了。”古力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插了一句嘴。他一眼看出她写的内容，用木炭写的字跟枣子一样大, 形状跟狗刨出来差不多。 　　他有些看不过去, 批评道：“秦大妹, 你人生得不错，但是字太丑。都说字如其人，以后你字写得那么丑，怎么当镇国夫人？” 　　秦大妹很不服气地反驳：“我爹没钱供我读书，又没钱给我买纸买笔，我的字自然写得不好。我这一手字还是弟弟放学之后，他回来教我的。大人，我这人不蠢吧？” 　　“我没说你蠢。”古力轻叹了一声，“只是你的字太丑了。” 　　他瞧着一手“狗刨体”辣眼睛。 　　秦大妹低头瞧着自己写的字，真的很难看吗？她的心里突然涌出来一把火，深呼吸一口气：“朱大人，您的父亲一定有权有势，所以他能供养出来您这样有学识的人，让您从小学习四书五经，对着各种名家字帖练字。” 　　她挺直腰杆，丝毫没有感到自卑，“大人，我娘死得早，我爹的身体一直不好，每年要花五六两银子来吃药。我家里没有恒产，我弟弟上学每年要交十五两银子的束脩。我在八岁那年谎称自己有十二岁，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到码头去帮人卖鱼，工钱不多，但是卖鱼的阿叔同意我每日带一筐死鱼回家。有时候海外的生意人偷偷来到宁波走私，我在码头上看到他们的船，给他们当向导介绍下家，一回能挣五六两银子。有人出尔反尔，想杀我灭口，却被我躲了过去。若是您从小落到我这样的身份和境地，您可能混得还不如我。” 　　靠着卖鱼的活儿，那个时候她虽然贫穷，但总能吃得肚子饱饱的，顺带喂饱老爹和弟弟。后来她干了一些灰色行当，来钱快，但是一个不小心会丢掉性命。至于那个想杀她的走私团伙，被她偷偷在饭菜里加了河豚鱼肉，团伙里面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这是秦大妹第一次杀人，她的心砰砰直跳，紧张得不得了。河豚鱼是她自己拿着网去捉的，扒皮之后只剩下白嫩的鱼肉和几块鱼肝。走私团伙的人在船舱里头煮鱼汤，她把他们的鱼肉偷走，换成是有毒的河豚鱼肉和肝脏。那些人一边吃着，一边大赞味道鲜美，以为是厨子的手艺了得。 　　“今日这鱼汤做得不错，真嫩啊……” 　　“可不是吗？麻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团伙里面一个小喽啰问，“要不要喊那个小子吃饭，他这几日给我们跑腿。” 　　头头说：“喊他吃什么吃啊，给他吃浪费要浪费掉了。明日交货之后找机会把那个小子做掉，这下可不留后患，官兵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那时候的秦大妹裹着胸，人顶着一个鸡窝头，看人的时候瞪着一双死鱼眼，像是街边邋里邋遢的混小子。她察觉到别人的恶意，亲眼看着那群人吃下去雪白的鱼肉，把奶白色的鱼汤喝个精光。他们大口地吃着，很快面如土色，死了。 　　她曾经有过心软：要是那帮人喊她一起吃饭喝汤，她便把这锅河豚鱼不小心“撞倒”，放过他们一马。 　　可惜那些人想要杀她，却被她反杀。 　　她心想：便宜他们了，吃完饱饭再上路。 　　秦大妹跟往常一样回家，该吃吃该喝喝。几日之后，她听闻官差立了大功，捉了一回走私的贼人。她跟邻居说话的时候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们可真厉害，捉一回走私犯人能得朝廷很多赏钱，据说县令老爷都升官了。” 　　从此，她行事更加小心。她遇到过好几次危险，她的身手是拿命练出来的。她比较幸运，没死，一直活了。 　　她认为自己一个姑娘家的，能挣钱供养生病的老爹，还能送弟弟去学堂上学。她学会挣钱之后没挨过饿，她吃得饱长得高，这难道不是她的本事吗？ 　　秦大妹认为自己很厉害。 　　古力哑口无言。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 　　何不食肉糜？ 　　他问一个家境贫寒的姑娘“为什么不能写一手好字”，与问百姓“为什么不吃肉”的晋惠帝有什么区别呢？ 　　他从有记忆开始便读书上学，光是给太子教书的夫子便有好多人，这没算上老达的西洋美术辅导课和外语课。学习对于他而言跟喝水、吃饭、呼吸差不多，是一种很日常的事儿。 　　但是学习对于秦大妹来说是很奢侈的。 　　她没去过学堂，不会正经握笔写字的姿势，不会分辨生宣纸和熟宣纸之间区别，也不知道什么狼毫和羊毫。她胡乱认识的百十个字是弟弟回家教给她的，她是家里附近两条街认字最多的姑娘。 　　他的目光落在秦大妹的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嗓子有些发涩，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最后说道：“我这里有笔墨纸砚，以后你每日过来习字两个时辰。不然你的字那么丑，出去别说是我麾下的人。” 　　他大口呼吸，难过得像是濒死的鱼。他又憋出来一句话：“秦大妹，对不起。” 　　他不应该说她的字丑，不应该以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俯视别人。 　　“欸，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秦大妹捧着自己的小本子，心想自己可受不起大人的道歉。人家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呢。她会砍几颗海盗脑袋，便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人物了？ 　　那样太蠢了。 　　== 　　其实秦大妹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 　　海上的日子并非都是十分忙碌，只要海盗不来，她便能获得许多空闲的时间。她跟大人学习认字，从启蒙的《三字经》开始抄写，已经抄过好多页纸了。她拿笔的姿势不对，大人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纠正她。 　　“不是我占你便宜，你的手还没有我的手细腻滑嫩。”古力板着脸，“我在教你握笔，你学会这个姿势，以后写出来的字才漂亮。” 　　秦大妹：“……” 　　被一个男人嫌弃自己的手粗糙，真是一件很叫人沮丧的事情。 　　她没把自己“手糙”的评价放在心上，毕竟大人养尊处优，他的手是真的白嫩！她从小干的粗活不少，手指磨出来厚厚的茧子，还长过冻疮，瞧着并不好看。 　　古力在船上看书久了，容易晕船。除了指点秦大妹那会儿，他不爱看书，他跟随行的翻译学朝鲜话。他的语言天赋很好，小时候能跑满嘴的京腔和山西话。后来他学会了蒙语、佛朗基语和意大利语，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西洋话儿。 　　“为什么天下有那么多不同的话儿呢？学说话多费事儿啊！秦始皇能车同轨，书同文，为什么他没有叫天下人说一样的话儿呢？” 　　小时候的古力问父亲这个问题。 　　萧靖心想儿子的志向真远大啊，在全国普及普通话，这件事情是连秦始皇都不曾想到的。 　　他的好大儿真有远见！ 　　“等你当上皇帝，你便叫天下人说一样的话儿，每家的小孩子从小开始学官话。”萧靖教育儿子，“到时候无论你去到哪儿，你都能跟别人直接说话。” 　　年幼的古力眼珠子一转：“我要天下的人都说京城话儿。” 　　萧靖：很好，普通话有了。 　　如今的古力想着小时候跟父亲的对话，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让朝鲜人跟着说京城话。朝鲜话有点难，动不动就思密达。 　　“算了，番邦小国，哪里配人人一口官话。”古力旋即摇了摇头，“我大明的人和小国之民，总要有一些地方区分开来。” 　　太子在“思密达”的时候，秦大妹为了跟领导看齐，她也跟翻译学了一句—— 　　她学会了“欧巴”。 　　船队在朝鲜的全罗道登陆，古力出门的时候做好准备，他是有大明官方开具文书的正经人。他上岸之后把文书给朝鲜守备军查验，然后问：“最近可有其他商人从大明过来朝鲜？” 　　“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个军官反问他。 　　“都说同行是冤家，如果有其他的大明商人过来，我卖的丝绸和香料会便宜两成。”古力让翻译转达，“如果没有，我会把货物的价格抬高一两成。当然，我们每卖出一件商品，会给大人您送一件礼物。” 　　话音刚落，古力随手给那名军官塞了一粒龙眼大的珍珠。 　　这可是好东西！ 　　那名军官赶紧捂着手里的大珍珠，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哈哈大笑：“果然是从大明国来的人，你们真有钱啊。我可以告诉你，最近刚好有一船从大明国来的人，不过他们没你们有钱，没有给我送礼物。” 　　“多谢。”古力拱了拱手，“请问他们在哪里卖东西呢？我想要避开他们，好做生意。” 　　军官说：“他们好像去了珍岛郡，珍岛郡附近有很多小海岛，你们的船靠岸的时候小心触礁。” 　　古力打听到消息，他在守备军离开之后，直接往珍岛郡的方向赶去。 　　== 　　宗设谦道等人正躲在珍岛郡。 　　朝鲜的珍岛郡是他物色好多地方，这里的主岛附近小岛众多，无人的小岛屿估计有上百个。只要大明的追兵敢来，他随便找个岛一躲，定能躲出一番生天。 　　明人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他本是海盗出身，被大内氏派去出使大明。这一年，扶桑的大内氏和细川氏分别派人去大明朝贡，明明是他宗设谦道先到宁波的，可是那些该死的大明官员收受贿赂后偏袒细川氏的人，反而让细川氏门下的宋素卿成为正经使臣。 　　那还得了？ 　　宗设谦道很不服气，他带着几百个弟兄过来大明，不能成为官方认可的使臣意味着他们的船不能在大明停靠，他们同样不能得到皇帝的赏赐。他们白跑一趟，是要亏本的！ 　　宗设谦道很不服气地骂人：“那个宋素卿根本不是扶桑人，他如何能代表扶桑成为使臣？姓宋的不过是宁波人卖给细川氏的奴仆，难道就因为他原本是明人，大明就更偏袒他？” 　　他打听到细川氏派来的使臣宋素卿原本是宁波人，姓朱，家里是卖漆器的。姓朱的欠细川氏一笔钱，早年把孩子抵押给扶桑人，那个孩子后来改姓宋，叫宋素卿。 　　一个细川氏捧起的假扶桑人能够代表扶桑出使大明？ 　　宗设谦道对于失去朝贡资格，感到越来越愤怒。他喊上一群弟兄：“兄弟们，都拿起武器给我上！我们去砍了细川氏的那帮人！” 　　细川氏的船只被烧毁，多人被砍死。宗设谦道带着自己人流窜到宁波城内，混乱之中打死打伤许多百姓。宗设谦道追杀宋素卿，一直追到余姚，后返回宁波烧杀抢掠。宁波百姓奋起反抗，这群倭寇最后夺船逃到海上。 　　他们原本想要回去日本，后来遇到一场风暴，宗设谦道索性转道去朝鲜。 　　他命令众人在全罗道的珍岛郡落脚，兜售一部分从宁波抢来的财物，好换来银钱去买水和食物。宗设谦道在船上储备食物和淡水，随时随地开船逃亡。 　　这一日，正当这群倭寇在集市上闲逛的时候，他们发现市场上多了一个新铺子。和他们这种抢劫犯不同的是，对方是真正从大明来的商人！ 　　古力租了一个小铺位，他带着秦大妹在卖着布料。他们卖的棉麻布崭新结实，是刚做出来不久的好东西，跟倭人抢来的旧货不一样！他们除了卖布，还卖一种热乎乎的饮品。饮品的香气十分浓烈且特殊，能飘得几条街都闻得到。 　　秦大妹熬着锅里的饮料，她往里面撒了三大勺昂贵的白糖，惹得旁边围观的朝鲜人和倭人纷纷吸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东西？” 　　有路过的朝鲜姑娘在问。 　　秦大妹看着这个姑娘身上素白的衣裳，心想对方家里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她回头看了古力一眼，大人说这个东西要卖高价，既赚朝鲜人的钱，也能吸引到倭寇主动现身。 　　“欧巴，有人在问问题——” 　　秦大妹喊人，她没能听懂朝鲜姑娘在说什么。 　　古力这几日学朝鲜语有点心得，他看了看身穿白衣的朝鲜姑娘，有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他高声说：“我卖的这个饮料叫做巧克力，是能够提神醒脑的补品。喝上一杯巧克力，一上午不吃饭也有精神。巧克力是佛朗基人传过来的好东西，佛朗基人在海上都是喝这个的！” 　　他又用汉语说了一遍。 　　围观的朝鲜人不懂什么叫佛朗基人，倒是倭人大约听说过佛朗基人。有佛朗基人的船只到过日本，佛朗基人的火器非常先进。 　　“我要！” 　　真有一个倭人从人群中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着汉语。他们这些跑船的人，瞬间被“精力充沛”四个字吸引到了。在海上要保持体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遇到风暴和大浪的时候肯定吃不上饭。 　　古力跟秦大妹使了一个颜色，秦大妹收了两钱银子，卖了一杯热巧克力给那个倭人。那个倭人捧着杯子，一边吹凉一边喝，巧克力的醇厚和香甜让他享受得眯起眼睛。 　　他从来没有喝过那么甜的东西。 　　好喝！ 　　那个倭人喝完巧克力之后没有吃任何东西，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直到月亮升起的时候，居然一点儿也不饿。 　　太神奇了，跟水差不多的东西居然可以扛饿！ 　　他把这儿发现告诉了宗设谦道，说：“大人，我发现集市上有明人卖一种饮料，叫做巧克力。那个巧克力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我喝完之后一整天都保持精力充沛。那么好的东西，不如我们把做法搞到手里，然后我们跑船的时候可以喝巧克力，省下做饭吃饭的时间。” 　　“我去看看。”宗设谦道起了疑心，“那些明人只卖东西？没有官兵跟着？” 　　那个倭寇摇头：“我看没有。” 　　第二日，宗设谦道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他很快发现卖热巧克力的摊子。因为煮巧克力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路过的人没有不被这个味道吸引过来的。 　　古力把煮巧克力的方法教给秦大妹，然后随意她自由发挥。心情坏的狮虎，秦大妹往里头多加糖。心情好的时候，秦大妹往巧克力里面撒上一层烤香的坚果碎。 　　今日秦大妹的心情不错，她往热巧克力里面加了很多烤香的松仁。她甚至跟卖牛奶的店铺买了两斤奶，正在捣鼓牛奶热巧克力。 　　“真香啊。” 　　宗设谦道站着风口上，风一吹，将牛奶热巧克力的香气劈头盖脸地朝着他吹过来。 　　他走了过来，瞧见卖巧克力的大明商人是一男一女两人。两人大约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坐在一块儿居然差不多高。 　　宗设谦道猜测：莫非是兄妹二人？都生得高？ 　　“欧巴——”秦大妹喊了一声，她留意到宗设谦道的目光，“有人来了。” 　　古力抬起头，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宗设谦道，行为之肆无忌惮，仿佛在评估这个客人兜里有没有钱。他好像是最刻薄的商人，判断出来这个人不是富豪之后，便懒洋洋地说：“你想买些什么？” 　　既不热情，也不殷勤。 　　“我想知道巧克力是不是真的能给人补充体力。”宗设谦道问，“水越喝越饿，茶叶越是越喝越饿，为什么巧克力喝了能饱？” 　　“商业机密，恕不奉告。”古力一口回绝，“你不买站着这儿做什么？别挡着我做生意！” 　　宗设谦道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刀上面，忍了忍，好歹没有在朝鲜闹出人命官司。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买一杯巧克力尝尝，如果我喝了之后变饿，我会杀掉你的。” 　　“人怎么可能不会饿呢？”古力翻了一个大白眼，“我只能说你现在喝了巧克力，在两个时辰内不会饿。” 　　“两个时辰足够了。”宗设谦道给钱，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杯热巧克力。 　　热巧克力的口感很好，让这个倭人觉得光凭借口味，恐怕很多人会为这种饮料花钱。他又问：“巧克力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能不能做成小的，像药丸子那种。” 　　他想要方便携带的巧克力，只要带上一兜子巧克力，胜过几十斤大米。 　　古力听着倭人的需求，微微颔首：“我可以把巧克力做成固体的，喏，给你一颗尝尝。我制作巧克力需要一定时间，并且收取定金。你想要多少巧克力？一顿饭吃两块巧克力差不多了。” 　　宗设谦道报了一个很大的数字，给了两锭黄金作为定金。 　　秦大妹咽了咽口水，大人赏她吃过固体的巧克力，固体巧克力入口即化，比热巧克力更好吃。她问：“欧巴，我们真的给他们做巧克力吗？” 　　古力看着倭人离开，无声地冷笑一声。他朝秦大妹挥了挥手，道：“鱼上钩了，今晚带你去吃捉鱼。把你杀鱼的刀磨一磨，砍脑瓜的时候利索点。” 　　秦大妹喝了一大口牛奶巧克力：“知道啦，欧巴。” 　　作者有话说： 　　说好日六就日六！ 　　感谢在2022-01-17 23:19:32~2022-01-19 22: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分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9章 朱厚照做好人（107） 　　◎明武宗收到表功折子◎ 　　古力派出去的人一路跟踪宗设谦道, 好歹是找到了一窝倭寇的住所。负责侦察的小兵回来汇报，说找到一个两百多人的窝点, 还发现他们的船。 　　古力下令：“先把他们的船给凿穿, 防止倭寇逃跑到海上。各人检查武器装备，今晚先吃饱饭，然后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在卖巧克力的时候故意打量宗设谦道的相貌, 是判断对方跟通缉画像上的人是否是同一个人。有些时候，躲躲闪闪地观察会惹人怀疑，但是他的目光尖锐得像个看人下菜的商人, 却叫倭人没有防备。 　　行商之人嘛, 最爱先敬罗衣后敬人。宗设谦道的穿着并不富贵，身上有一股腥味，肤色黝黑, 瞧着是一个常年生活在海边的穷逼。 　　“这人啊, 日复一日地在海上晒太阳、打鱼，这样的日子不惬意吗？”太子爷有感而发，“非要做一些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情。” 　　秦大妹站着他身后，她听着领导说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大人，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愿意打鱼的。如果那个倭寇能当家臣、大臣，他怎么可能愿意一辈子在海上打鱼呢？他若是能成为正经使臣, 说不定他还能够去北京，吃得天子的席面！” 　　小人物谁没有做梦的时候啊，她做梦还梦见自己当了娘娘，天天吃香喝辣呢。海盗不甘心过一辈子打鱼的生活, 这种想法太正常不过了。 　　“说得也对。”古力轻哼一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祖宗是打鱼的, 后代说不定能成为天子的重臣，祖上当过和尚，后代却能称皇。”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必须时时警醒自己，勤勉清明才能保住朱家的江山。 　　秦大妹小声地嘀咕一句：“祖上是和尚，他怎么可能会有后代？可见这种人不是正经和尚，这种和尚可恶得很，他动了凡心，犯了色戒！” 　　古力：“……” 　　算了，他有空再跟她讲一下老祖宗的发家史。 　　老祖宗他要是不动凡心，可就没有他的这一茬子孙了。 　　== 　　宗设道谦给了买巧克力的定金，他喝了一杯热牛奶巧克力，香甜的味道让他一整天都保持心情愉悦。他在集市逛了好一阵子，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他跟朝鲜的商人买了好几袋大米，打算过几日开船回去扶桑。 　　可惜他的美梦要碎了。 　　入夜的时候，他们住的房子被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这些黑衣人没有多余的命令，找到睡着的倭寇之后不留活口，立刻将人斩首。宗设道谦因为在白天喝了巧克力，精神有些亢奋，一直睡不着觉，有人闯进来的时候他很快察觉，他握着手里的刀冲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他大喝一声，喊醒许多沉睡的倭人，“有敌袭，不要再睡了，快起来！” 　　古力用枪对准宗设刀谦道的心脏：“你们杀了宁波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你可有问问他们是什么人？是谁家的丈夫，又是谁家的孩儿？今日你们死得并不愿望，因为我不想叫你们到监狱里面吃一日闲饭，让你们这种人浪费粮大明的粮食！” 　　“你，你是明人？”宗设谦道大惊失色，“你不能在朝鲜杀我，该回到大明审问我！” 　　按照大明律例，是该把这些人送到大明，再一一审问。可是古力认为审问的结果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安慰那些枉死的百姓吗？ 　　在这儿处理干净挺好的，不然还得给他们吃好多的饭，生怕他们在海上嗝屁。他不是多么有善心的人，他不喜欢一路照顾这些该死的倭寇。 　　“轰——” 　　古力按下了扳机，看着宗设谦道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对方的双眼很快失去神采。他的行为极大鼓励士气，他接连开了几枪，带出来的官兵高声喊着：“指挥使杀敌一人——” 　　“指挥使杀敌二人——” 　　“指挥使威武——” 　　秦大妹回头看了大人一眼，大人扛着一个火器，火器发射的时候杀伤力可比她的大刀厉害多了。火器的上头有一柄刺刀，古力用完一匣子弹之后，举着刺刀，一把捅向秦大妹身后的倭寇。 　　那一个贼眉鼠眼的倭寇准备偷袭秦大妹，差点要得手。就在他挥刀的那一刹那，古力的刺刀比他更快，正中他的脖颈。 　　那人的动作瞬间软了下来，手臂一松，手里的刀子落到地上。 　　“小心。”古力骂了一句，“怎么还分心？你不要命了！” 　　“哦，哦。” 　　秦大妹手忙脚乱地结束了一条罪恶的生命。 　　浓烈的血腥味飘散出来，古力下令把寇首割走，并且搜刮拿走倭寇的财物。他带着人连夜回到自己的船上，心想住在附近的朝鲜人发觉不对的时候，人们看到满院子的惨状，估计会吓死吧？ 　　“走，我们回去了。”他下令开船，“回去宁波。” 　　秦大妹打上来一桶海水，洗干净自己的大刀。她看见古力连夜将倭寇的财物进行登记，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问：“大人，你那么有钱，还看得上倭寇的东西啊？” 　　倭寇抢劫宁波的百姓，大人把倭寇的窝端了，却拿走了倭寇的东西。这样四舍五入下来—— 　　大人岂不是拿了老百姓的东西？ 　　“这些布料和刺绣做工不差，不知道是谁家的东西，到时候叫人来认领罢了。”古力翻出来几张字画和古董，“不知道是谁家的珍藏，回到宁波也叫人过来认，物归原主。当然如果没人认领的话，这些东西变卖折价，拿去救济宁波的孤儿或者寡妇。” 　　“这个好。” 　　秦大妹听得他说把财物归还给百姓，笑得眼儿弯弯。古力看她高兴，一时间没有说出来更残忍的话。 　　若是一家妇人被倭寇抢走自己做的绣品和布匹，她怎么可能会来认领呢？她的东西落入外男的手里，还是这样一群恶人，若是被人知道她这段经历，旁人会不会对她指指点点？ 　　人言可畏。 　　他猜测由妇人亲手做绣品和布料之类，估计不会有人来认领。而家里被抢走古董字画或者金银财宝之类的，以倭寇恶劣残忍的心性，恐怕那家富人已经被杀掉吧？ 　　== 　　待古力回到宁波，他第一时间派人快马进京，将几个盐腌的寇首送入朝廷。他写了厚厚的奏折，为跟随自己的官兵表功。其中他对于秦大妹的功劳多次描写，建议陛下给秦大妹赏赐诰命。 　　“宁波有壮女，自名秦大妹。秦氏善武艺，下海如平地。手执雪花刀，脚踩倭寇髻。昨日杀五六，今日杀七八……” 　　难得古力读过许多书，他是照着乐府诗的格式来写的。他琢磨了一下，觉得“秦大妹”这个名字着实有点土。 　　他问秦大妹：“你想一个好听的名字，那是要呈给陛下看的！” 　　“大人的奏折上真的写我？”秦大妹喜出望外，心里美得很。她听过邻里少女们的名字，东边那一户的姑娘叫翠兰，西边那一户姑娘叫小菊，她从小觉得别人家的名字特别文雅好听。 　　“大妹”这个名儿确实有些普通，在街上喊一声“大妹”，估计有七八个姑娘会回头。 　　秦大妹想得抓耳挠腮，然后兴奋地说：“大人，要不我以后叫秦牡丹？牡丹花可好看了，我喜欢牡丹花！” 　　“秦牡丹？”古力憋着笑，这样的名字有点土，跟谁家的大丫鬟似的。他提议道：“要不你取个别名，叫做秦雄红，英雄的雄，红色的红。雄红是牡丹花的别称。” 　　秦大妹双眼一亮：“秦雄红？这个名字好，听着跟男人一样厉害！” 　　大多数情况来说，名字里面有一个“雄”字，应当都是男人。秦大妹昂首挺胸，凭什么男人用得这个“雄”字，她却用不得？ 　　她也是杀过倭寇的女英雄，她觉得自己很配这个字！ 　　“以后我叫做秦雄红。”她跟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说，包括老爹和弟弟，“不要喊我大妹，要喊我雄红。” 　　远在北京的萧靖日日数着手指，他数着儿子跑出去几个月了。好不容易收到消息说他儿子平安无事，顺利作乱的倭寇杀了。萧靖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给自己加了两大块牛排。 　　然后万岁晚饭吃撑了。 　　万岁睡不着，爬起来看折子。他一下子翻到古力为人表功的折子，刚开始还看得满脸笑容，然后表情逐渐有些凝重—— 　　“嫣儿快起来，咱们儿子有情况了！” 　　他把折子拿在手里，一下子拍醒张嫣。张嫣刚睡着过去，人迷迷糊糊的，不满地说：“什么情况不能明天说？非得把人喊起来？” 　　“我看是有大情况才喊你的！”萧靖揉了揉她的脸，差点揉得鱼尾纹都出来了，“你瞅瞅古力写的这一段，宁波有壮女，自名秦雄红。秦氏善武艺，下海如平地。手执雪花刀，脚踩倭寇髻……多厉害的女人啊，我看这个秦雄红应该还没嫁人，你儿子把人写得跟乐府诗美女秦罗敷一样好。” 　　“什么我儿子你儿子的，古力不是你儿子？”张嫣翻了一个白眼，“壮女不好吗？古有壮女从军，我看壮女可好了！” 　　作者有话说： 　　找工作好难哦，我下了好多个app，这几天电话都没有一个。不对，是有一个高频电话，那人问我：“请问您需要美容服务吗？这几日体验免费，只要您协助我们完成市场调研……” 　　我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美滴很，不需要美容服务。 　　估计是骗子。感谢在2022-01-19 22:58:49~2022-01-20 18:3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0章 朱厚照做好人（108） 　　◎明武宗的儿子回来啦◎ 　　古力在宁波受伤了。 　　他待人剿灭走私团伙的时候中了埋伏, 在收网之际被一个刺客用枪打伤。走私团伙的人跟洋人买来火器，虽然他们的火器不算特别先进, 但同样能杀人。 　　“大人小心——” 　　秦大妹, 不，秦雄红看到有人拿起枪，她意识到对方手里的武器是想要大人的命。她一头猛冲过去, 用力把古力推倒在地。 　　“噗——” 　　古力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没有被伤到要害，但是脚扭伤了, 后背多了一道擦伤。他抬手开了一枪, 旋即把藏在暗处的刺客杀死。 　　他知道是秦雄红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不是她，敌人的子弹会正中她的心脏。再次激战半个时辰之后, 一次收网行动将走私团伙的人一网打尽。在收拾战场的时候, 古力很认真地对救命之人许诺：“秦雄红，你救我一命，你想要获得什么东西？只要我有的、不违法的，我可以给你。” 　　“我想要到北京去看一看，想要吃到天子的席面。”秦雄红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是哪天我能够成为天子的宾客，我能吹嘘一辈子！” 　　“这个不难。”古力点头。 　　“大人说笑了, 我瞎说的。”秦雄红压根不信他的。 　　古力的伤在后背和脚踝，每日需要清洗换药。他拿出临行前珠珠给的药，珠珠说药是李时珍配的药效极好。他的手够不着后背的伤口，秦雄红自告奋勇帮他这个忙。 　　古力犹豫了好一阵子, 秦雄红尚未成婚, 这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面扒了衣服, 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大人对我有提携之功，我帮你上药是应该的。”这个姑娘真是完全不害羞，也不感到难为情。她直接端来一盆清水，要帮他擦洗后背，“您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我不觉得吃亏，您不用那么扭扭捏捏的。” 　　古力：“……” 　　照她这么说，反倒是他这个男的矫情不成？ 　　他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脱开自己的中衣，任由秦雄红往自己身上擦洗，然后是抹药。她的动作真是一点儿都不温柔，重得要死，不停地往他的伤口上泼冷水，然后是拿着帕子在擦。 　　冷得他打了一个寒战。 　　“我给你多擦一会儿，这下干净不会有味儿。”秦雄红啧啧称奇，“大人，你之前肯定是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皮上搓不出来半点泥！” 　　古力：难道你身上能搓泥不成？ 　　嘶，不能想，太可怕了。 　　多亏了秦雄红的照顾，古力的伤势很快恢复。这个傻姑娘听说吃鱼对伤口愈合有帮助，天天给他熬鱼汤。作为回报，古力教会秦雄红骑马和开车，他们终于赶在珠珠的婚礼之前回到京城。 　　这是秦雄红第一次来到京城。 　　京城之繁华，是她远远不能想象出来的。京城的天空是灰蒙蒙的，路上有跑在轨道上的火车。他们在城南下了马车，拎着包袱坐上短途小火车。因为路上走得匆忙，干粮吃得差不多了，古力打算在火车上个买些吃的垫垫肚子。 　　他不想让爹娘看到自己挨饿。 　　他问：“秦雄红，你想吃饭还是包子馒头？等火车开起来的时候会有人卖吃食，我给你买上一些。” 　　秦雄红摸了摸肚子，道：“我吃三四个包子就行，包子多少钱一个？” 　　“不知道，我好久没来坐火车了。”古力摇了摇头，他上一次坐火车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面，距离很近，却不觉得尴尬。车厢中有小贩扯着嗓子叫卖：“肉包子，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只要三文钱一个，三文钱一个——” 　　“火车上卖的吃食真贵啊。”秦雄红竖起耳朵一听，她忍不住抱怨，“普普通通的肉包子居然要三文钱，搁在外头只要一文钱一个。” 　　她不好意思再说自己要吃好几个肉包子，怕让大人破费。 　　“火车上面嘛，总是要贵一些的。”古力不以为然，他冲着卖包子的小贩喊了一声，“喏，这儿要十个肉包子，你这儿有卖热汤的吗？” 　　卖包子的小贩见有生意可做，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有豆汁儿，这位爷可要来上两碗？” 　　古力怕秦雄红喝不惯豆汁，道：“有没有甜豆浆？” 　　“有甜豆浆，早上现磨的，放了不少糖呢！”小贩赶紧说，“这位爷要豆浆还是豆汁？” 　　古力掏钱：“一碗豆浆，一碗豆汁。” 　　他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预备着自己和秦雄红两个吃。他胃口大，等闲吃三四个包子跟吃点心似的，等他回宫的时候还能跟爹娘再吃一顿。他和秦雄红相处过一段日子，他知道她的胃口也不小，甚至比他还能吃。 　　若是一顿只吃一个包子的小鸟胃姑娘，哪里能长到身长八尺啊？挥得动大刀砍人？ 　　秦雄红看到古力买了那么多吃的，她嘴上说着“太多了”“大人破费了”，然而她伸手拿包子的动作却没有停过。古力吃完四个包子，然后捧着一碗豆汁慢悠悠地喝着，秦雄红凑过来闻到好大一股味儿，她吸了吸鼻子：“这也是豆浆？好喝吗？” 　　大人刚才给她点了一碗甜豆浆，豆香浓郁，很好喝的。 　　她瞅着他喝的不像是甜豆浆。 　　“我喝的是豆汁儿，你们外地人喝不惯的。”古力把碗里的豆汁一干二净，擦了擦嘴，“我外祖父说我小时候不爱喝，但是后来人不知道怎么就爱上这一口。” 　　秦雄红听到那一句“外地人”，心里感觉到不舒坦。她猜想大人应该是北京人，而且是世代扎根在北京的那种权贵。人家是什么出身，她是什么出身？ 　　她瞬间觉得自己清醒多了。 　　古力没有察觉到秦雄红的失落之感，他讲起自己的童年趣事：“好像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爱喝豆汁儿，爹娘都是不喝的，妹妹也不喝。小时候我总求着外祖父带我回来玩，外祖父带我到摊子上吃烧饼，喝豆汁儿。外祖父也是不喝豆汁儿的，他爱吃面条蘸醋，他原是山西人。” 　　“那他老人家是怎么来的北京？”秦雄红很感兴趣。 　　古力回忆着说：“据说当年是外祖父进京卖醋，便叫我爹娘遇见了。我娘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不过她不爱吃醋，反而很爱吃甜食。” 　　他说了一句：“我娘的口味跟你有点像，她爱吃鱼，还会去火车去天津，然后坐船出海，专门钓海鱼来吃。” 　　“从北京跑到天津去钓鱼？您父亲不反对吗？”秦雄红嘴巴差点张成一个洞，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有钱人的太太果真会玩！人家海钓是乐趣，不像她，钓鱼是为了果腹。 　　“我爹为何要反对？”古力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但凡我娘喜欢的，我爹从来没有反对的。现在时间还早，等会儿我先去拜访外祖父，然后再去见爹娘。要是雄红你有体力的话，可以随我一同去拜访，累的话你便直接去驿馆休息。” 　　秦雄红以为长官在提携她，连忙说：“我不累的，我能给您拎包。” 　　大人的出身这么好，他的长辈应该也是官吧？ 　　刘良听闻外孙到外地执行任务，心里一直十分记挂。他求神拜佛，求各路祖宗保佑他的大外孙！他的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古力千万不能出问题！ 　　看到外孙上门拜访，刘良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好孩子，你平安无事就好。”刘良问，“可有给宫里去信儿？你的爹娘肯定着急。” 　　古力提着礼物进屋，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让身后的姑娘跟着走，脸上有些笑意：“刚在城南坐火车的时候已经让人报上去的，差遣的是外祖父的人，那个什么陈副局还是林副局来着？这会儿爹娘应该收到消息，爹肯定会在晚上多点两个菜。” 　　“是林副局。”刘良说的是铁路局的副局长，那人是他管的属下，能任由太子差遣。 　　“万岁留你，我便不留你吃饭了。”刘良留意到外孙身后有人，初看以为是一个小伙子，近看原来是是一个很高的姑娘。他轻轻推了古力一把，压低声音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外祖我交个底？是你在外面收用过的，还是什么人来着？” 　　刘良对于外孙的择偶没有门第之见，毕竟好多年之前他是拉琴的，他闺女是唱曲的。他俩是什么出身，也好嫌弃普通人家的姑娘？ 　　只要姑娘品性好，已经足够了。 　　古力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 　　他道：“秦氏是杀过许多倭寇的女壮士，我有心为她请功，请一个镇国夫人的诰命。”他又说：“秦氏在宁波救我一命，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她的。” 　　“嘶，救命之恩啊！” 　　刘良先是替外孙担忧，但他瞅着小伙子能站着自己面前，精气神不错，显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害。他听过许多戏文，心中一动：“后生，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讲一个我经历的事儿。 　　我找工作投了很多简历，今天终于有一个HR联系我，给我发来面试邮件。然后我和HR聊完之后，没多久派出所的警察给我打电话，先问我在十七点三十六分有没有接那个“18xxxxxxxxxxx”的电话，我说接了，警察说那个电话号码涉嫌诈骗，警察叫我不要泄露自己个人资料。 　　警察打给我的电话号码是我们街道派出所的固定电话，听口音是我们本地的中年男人（警察说粤语，没说普通话），应该是真警察。 　　那个邀请我去面试的HR是某知名招聘网站的人，发给我的面试邮件是招聘网站发过来的。如果说他真的涉嫌诈骗，假设一个手握好多求职者简历（可能还有身份证号）的HR想要利用工作便利获取的资料去搞诈骗的话，真是太可怕了。 　　朋友们找工作的时候真的要保护好自己的个人资料！ 　　我已经下载了国家反诈骗app！感谢在2022-01-20 18:38:41~2022-01-21 22: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侃 30瓶；笨蛋捕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1章 朱厚照做好人（109） 　　◎明武宗请人吃饭◎ 　　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 　　古力扯了扯嘴角，他看外祖父是最近看戏太多, 看得入迷了。他压下心里的一些不适之感, 道：“外祖父，我赶着回宫，今日便不多留了。” 　　秦雄红听着刘良这样说, 耳朵有些红，她不敢说什么。 　　“骇，小孩家家的, 要论起谈感情, 你可比万岁可差远了。”刘良晃了晃脑袋，他瞧着外孙真是一个榆木脑袋，“遥想当年, 娘娘坐在骡车上面, 她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好几天下来人臭烘烘的。偏生万岁看她最好，他在集市里面人来人往的，一眼便看到娘娘的好处……” 　　古力：“……” 　　论我爸妈的一见钟情，竟然是从菜市场开始的。 　　他娘好多天不洗澡蓬头垢脸的，居然能被爹一眼看中。要说是他爹慧眼识珠还是口味特别？ 　　这得问当事人才知道了。 　　刘良瞧着秦雄红不错，这么高大的一个姑娘, 光瞧着这个体格便是身体十分健康的。他对于外孙媳妇的要求不高，人品好，身体健康就行。 　　秦雄红听着几句“万岁”“娘娘”的词儿，脑子里云里雾里的, 一时间竟然弄不清情况。她被古力带着离开刘良的宅子, 古力见她脸色尚未疲倦, 他邀请她到家里吃饭。 　　“我家人口不多，往常吃晚饭便是同爹娘和妹妹一起吃的。家里的饭菜口味还算不错，肯定有多的份儿，你完全不用担心菜和肉不够的。”古力很真诚地说，“离着远一些的院子住着我的祖母和一位表姑，我家妹妹就是表姑的女儿。” 　　秦雄红有点懵，没想明白他家的人口关系：“大人，你的妹妹是您的表姑所生，你的表姑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莫非大人的表姑是大人父亲的妾室？大户人家的男女关系复杂，这样解释起来便行得通的。 　　“表姑除了是我爹的表妹，还能是什么关系？”古力一脸坦荡，“表姑是我祖母的弟弟的女儿，当年舅公家族衰落，表姑由我祖母抚养。等表姑成年之后嫁给我爹的堂弟，也就是我的堂叔。表姑和堂叔生的女儿跟我一个姓氏，都姓朱，珠珠从小离开堂叔家里，她跟随表姑进京生活，由我父母抚养。” 　　秦雄红：“……” 　　这都是些什么家庭啊！ 　　啊啊啊啊啊，她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她整不明白大人家里的亲属关系！为什么大人的表姑会和他的堂叔成婚，为什么表姑的女儿反而成了大人的妹妹！ 　　“其实你想不明白就算了。”古力知道自家情况有点复杂，外人一时间是弄不明白的，“我的意思是我家人口不多，你跟着我去吃饭完全不要有压力，唔，也没必要带礼物。” 　　“上门吃饭，不带礼物多失礼啊？”秦雄红打算去买点礼物。 　　“我家里什么都有，再说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父母肯定不会收你的礼物。”古力瞅着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她进宫的时候会不会吓傻，“你要是真想送礼，便到街上买两斤花生糖或者芝麻糖吧。” 　　秦雄红：？？？ 　　古力笑了一下：“我娘爱吃甜的，我爹随意。我娘吃着糖高兴，我爹也跟着高兴。妹妹估计最近吃糖少了，她过了订婚礼，发胖恐怕不美。” 　　秦雄红：这家庭地位听着咋那么邪乎？ 　　秦雄红：有钱人家的大老爷不是应该脾气很大吗？ 　　秦雄红：大人家里的情况真奇怪啊！ 　　在北京，糖果铺子里面是有卖花生糖和芝麻糖，花生是洋人运来的舶来种子，花生糖比芝麻糖更贵一些。秦雄红亲自品尝过酥糖的味道，让店家称了两种酥糖各一斤。 　　“买好吧？”古力在糖果铺子门口等她，“我带你回家。” 　　“嗯。”秦雄红提着东西，轻轻地应了一声。 　　古力骑着马，带她一路走在京城的官道上面。他们走的路越来越宽敞，周围的老百姓却是原来越少。秦雄红从未怀疑古力会将她带到偏僻的地方卖了，但心里忍不住疑惑：“大人你家住在哪儿？我看过了好些街坊了。” 　　古力望着远处的红墙黄瓦，心情越来越愉快：“快到了，快到了，前面红色高墙的就是我家。” 　　秦雄红：红墙是你家？ 　　秦雄红：你家可真气派啊！ 　　距离有些远的时候，她还没有察觉出来。等到走进了，她的内心止不住颤抖：前面的建筑可不是什么大宅子，而是巍峨的宫城。无数的禁军围绕着宫城巡逻，他们穿着盔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她猜到一些，她有些怯了。 　　“大人姓朱吗？” 　　“嗯。” 　　“大人住在这里头？” 　　“嗯。” 　　“大人……您的父母是很厉害的人物吧？” 　　“一般般吧，我觉得还行。” 　　古力讲起自己的爹娘，他觉得“还行”，那绝对是谦虚的说法。他给看守宫门的禁军将领递了一枚令牌过去，对方立刻恭恭敬敬地给他放行。那人看到太子身后的一个女子，问：“这位姑娘——” 　　“秦氏是我从宫外带回来的人。”太子说，“怎么，她需要被搜查吗？” 　　禁军将领听着“太子从宫外带回来的人”，表情一顿，理解成是“太子屋内的人”。他瞅着身高一米八几的秦雄红，姑娘比太子堪堪矮了一寸。他想得亏太子生得高大，街上随便拉过来一个男的，大多被这个姑娘衬得跟软脚虾似的。 　　秦雄红跟在古力身后，她走过承天门，心中在疯狂的呐喊：天呐，我今日该不会真的吃上天子的席面！她是有多大的福气，能吃上那么一桌神仙佳肴！ 　　如果古力知道她的内心想法，估计得笑死。 　　哪里有什么神仙佳肴，不过是五菜一汤。 　　萧靖早早收到消息说儿子带了一个姑娘回来，他立刻吩咐御膳房加菜。原本是吃五菜一汤的，今日万岁大手一挥，说要吃够足足十个菜。 　　十全十美嘛！ 　　珠珠瞧着忙着上菜的宫人，好奇地问：“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表舅居然让人做那么多好菜？我猜是什么纪念日，是不是表舅和舅母的相识纪念日，还是相恋纪念日？” 　　她知道表舅和舅母最是要好，他们每年要过三四个纪念日。比如什么结婚纪念日啦，相识纪念日啦。 　　“你这个小人精！” 　　张嫣带着珠珠打扮起来，今日有客人要来，自家姑娘不能穿着太素。她给少女的头上簪了一朵珠花，给珠珠选了一条粉色的裙子：“可惜你猜错了，今日不是什么纪念日，而是古力平安回家的日子。他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姑娘！” 　　珠珠眨了眨眼睛：“舅母，我猜错一点，但没有全错。要是哥哥喜欢那个姑娘，今日也能算是纪念日。” 　　大概是上门见家长纪念日？ 　　珠珠穿着粉色的新衣服，早早站着坤宁宫门口盼望着，她看到古力的时候不停挥手。萧靖和张嫣各自回屋换了衣裳，他们认为是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上门，当家长的肯定要打扮得正式一些。 　　“舅舅穿冕服会不会太正式了？” 　　“嫣儿的凤冠戴着太大了。” 　　帝后夫妻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看到“用力过猛”这四个字。张嫣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蓝宝石镶嵌的凤冠好沉，压得她脖子有点酸。她摘了凤冠，换上更为轻便的鎏金凤簪。萧靖扯掉身上的冕服，他还是穿衮龙袍比较家常。 　　第一次面圣的秦雄红：这哪里家常了？ 　　她不敢抬头直视坐在上首的天子，余光看到天子的衣裳是明黄色的，绣着好大一团龙的图案。她偷偷抬头往陛下旁边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五官美丽的女子，瞧着十分年轻，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 　　坐在帝后下首的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那个姑娘刚才远远跟古力打招呼。秦雄红猜想，这位姑娘想必是大人口中的“妹妹”。 　　“不对，大人他不应该是大人。” 　　“大人是皇子还是太子？” 　　“大人长得跟陛下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肯定和陛下有血缘关系。” 　　秦雄红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想法，她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先拜见陛下和娘娘，然后被叫着“免礼”。娘娘给她赏赐了一副红宝石的头面，谢恩的时候笑得她的脸都僵了。 　　古力让她上桌吃饭。 　　秦雄红有些紧张，到底是鼓起勇气拿起筷子。有宫人给她盛了一碗饭，她战战兢兢地吃了小半碗米饭，然后伸手夹了面前的一根芹菜。 　　天地良心，她在面对倭寇的时候都没有如今那么紧张！ 　　她不敢伸手去夹远处的清蒸鲈鱼，即使那条鱼一看就特别滑嫩鲜美。她也不敢去夹前头的烧鸡，因为陛下的筷子往那道菜夹过，她不敢跟陛下抢肉吃。她只敢扒拉自己面前的炒菜，不对，她连扒拉都不敢。 　　她在整整一刻钟里面，只夹了一根细细的芹菜。那根芹菜是跟牛肉一起炒过的，吃着有肉味，很香，盘子里的牛肉应该也很香吧。呜呜，牛肉片切得比较大，她不敢夹，怕其他人都看着她。 　　她的祖宗保佑啊，她真的真的真的吃上了陛下的席面！她不会是是在做梦吧？老天爷，救救她吧，她觉得自己快要动不了！ 　　古力看出了秦雄红的不对劲，他眉头一皱，只吃米饭配一根芹菜怎么行？他一下子瞅准清蒸鱼的鱼肚子，用勺子挖下来好大一块肉，舀到姑娘的碗里。他见她对着烧鸡咽口水，给她夹了一根完整的鸡大腿。他瞧见今日的牛肉炒芹菜不错，给她添了盘子里的炒牛肉。 　　可怜秦雄红好不容易吃了半碗米，碗里一下子被他堆得跟小山一样高，想叫人忽视都忽视不了。 　　珠珠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这个第一次上门的姐姐，她一直忍着笑，她哥真是太太太好笑了。 　　萧靖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前的烧鸡，他什么也没看见。 　　张嫣寻思等会儿要不要加两道甜点，这位秦姑娘给她买了花生糖和芝麻糖，多好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 　　升斗小民见到万岁，别说是吃饭，大概会激动到晕厥？ 　　我觉得第一次见家长，秦大妹表现得很好啦！感谢在2022-01-21 22:29:09~2022-01-22 23:1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5瓶；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2章 朱厚照做好人（110） 　　◎明武宗做情感导师◎ 　　吃过晚饭, 萧靖拉着古力说话，张嫣喊上秦雄红说要吃饭后水果。 　　一对年轻男女正好被分开来。 　　“那个秦姑娘,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萧靖很认真地问儿子, “她嫁过人没有？这次她立下功劳，又救了你的性命。你想要把她怎么安排，是给一个诰命、官职还是赏赐良田珍宝？” 　　“我……不知道。” 　　古力想到秦雄红一直想要当上吃皇粮的官儿, 因为这是他给她画下的大饼，而她完全做到了。他有些失落地说：“她说想要当镇国夫人，求父亲给她赐予诰命。” 　　“光是镇国夫人的诰命便足够了？”萧靖暗地里犯了一个白眼。 　　万岁两只眼睛还没有瞎, 他瞅着儿子的目光经常落在秦姑娘的身边, 吃饭的时候不停给那个姑娘夹菜。根据他的了解，古力可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如果是寻常的恩人，古力会请求皇帝给秦氏赏赐食物, 而不是亲自去给人家夹菜。 　　萧靖认为古力对那位姓秦的姑娘是有好感的, 而那种好感属于友谊以上，爱情未满的状态。这个孩子缺一个别人点醒他的时机，叫他认清楚自己的内心。 　　“爱情啊，刚开始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等到错过了才会后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点爱情的小火花啊，有时会烧成冬天里的一把火。”万岁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很有情感导师的调调。他语重心长地问：“好小子，你懂吗？” 　　古力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您当年在集市当街把我娘抢走的理由？外祖父都跟我说了！” 　　萧靖差点喷饭：“噗——”他辩解道：“哪里是什么强抢民女，分明是你娘漂亮啊！有句老话说得好，什么布衣荆钗难掩国色, 你娘三天不洗脸都是好看的, 我在人群里面一眼就看到她了。” 　　古力：光看脸, 他娘确实很漂亮。 　　他知道娘有小名，外祖父叫给娘起名叫“刘艳儿”。爹可能嫌弃“艳”字过于轻佻，爹给娘取表字，单名一个“嫣”字。 　　什么是爱情？ 　　古力其实不太懂，因为他从小到大完全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也没有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什么小鹿乱撞？什么心驰神往？ 　　他完全没有。 　　在萧靖看来，他儿子很有“恋爱绝缘体”的气质。不是他看轻古力，这种既宅又不爱泡妞的男生很有可能到三十岁还是光棍。 　　万岁问太子：“咱们转换一下概念，就算你没有心动的姑娘，那么你有没有想要照顾一辈子的人？便是她吃你的、喝你的，她有时候脾气很坏，你也不会不管她。” 　　“有。”古力微微颔首，他很果断地说，“我娘！我妹！祖母也算一个！” 　　萧靖：唉。 　　萧靖：他为什么要跟一个榆木脑袋讲恋爱。 　　萧靖：累觉不爱。 　　皇帝不知道的是，太子的内心活动并不如脸上那么平静。古力想着自己想要照顾一辈子的人……秦雄红算吗？他愿意照顾她吗？他愿意跟养着母亲或者妹妹一样，负责秦雄红的一生吗？ 　　“我好像可以接受对秦雄红负责，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在内心疯狂呐喊，“难道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我乐意养她一辈子？” 　　“养一个女人是要怎么负责的？” 　　“给她买珠花首饰？给她买新衣裳和新鞋子？天天带她一块儿吃饭喝汤？有我一口吃的，便有她一口吃的？” 　　“如果结为夫妻，便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我能接受跟她躺一张床，睡一个被窝，然后生好几个孩子吗？” 　　“嘶……不能想，不能想下去了。此非君子所想，我不对，我下流。” 　　古力脸红红的，他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力度之大，估计那层皮肯定淤青了。萧靖看着儿子在头脑风暴，心中难得有些欣慰。 　　万岁有些得意：“看来我这个情感导师的水平还不错，孺子可教嘛！” 　　这孩子白长那么大一个人，如果连恋爱都不会谈，出去别说是他的儿子。 　　万岁这个早恋达人嫌丢脸。 　　== 　　另一边，张嫣拉着秦雄红坐在一块儿吃水果，她面容和善地问：“秦姑娘，你救了我儿一命，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我，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当时情急之下只想着救人，没想着别的。” 　　秦雄红坐在皇后娘娘的下首，双手无措地握着一个橘子。她抬头瞧着娘娘的脸，娘娘生得这么好看，身段苗条纤细。如果她是男人，她也会宠爱娘娘的。 　　娘娘像是天上的凤凰，漂亮高贵，而她像是地上的大黑鹅，又笨又凶。她自己生得又黑又壮，容色比娘娘差远了。 　　她有些自卑。 　　她觉得自己跟皇宫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她不该妄想什么。 　　张嫣看出儿子带回来的这个姑娘有些难过，她心思一转，想要安慰对方。她轻声道：“秦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经历。” 　　“小女聆听您的教诲。”秦雄红耳朵一动，作出恭敬的姿态。 　　“在我很小的时候，娘早早离开，是爹一手将我带大的。爹是太原的一名琴师，会拉一手好二胡。每逢谁家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我可最高兴了，因为爹能上门接活儿，我能到那户人家混几顿好吃的……” 　　张嫣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秦雄红听得入迷，“母亲早逝、父亲带大孩子”的经历跟她很像。她跟娘娘一样，从小没有娘。可是太子带她去拜访过外祖父，听那位老人家的口气，太子的外祖父好像是当官的，不是拉二胡琴师。 　　她很专注地听下去。 　　张嫣省略了一些不体面的事情，接着说：“……先帝刚去的那一年，全国禁止音乐。我爹在太原找不到拉琴活儿，干脆带我进京讨生活。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爹带我来到京城的集市上卖山西特产的醋。我坐在骡车上面，亮嗓唱着曲儿，好吸引人们过来买醋。我不觉得丢脸，想着家里的醋快快卖完才好。” 　　“然后呢？”秦雄红忍不住问，娘娘居然还有当街唱曲的经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以为娘娘那么雍容华贵的人，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然后啊，万岁那天刚好到集市上闲逛，他看我曲子唱得好，便把我带回去宫里。刚开始我在乾清宫当宫女，专门伺候万岁养着的豹子，每日偷偷看书认字。学习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我日日坚持下来，从来没有懈怠。” 　　小张极其擅长“语言的艺术”，她把自己描述成“苦逼打工人，偷偷学习的卷王”。秦雄红被娘娘的事迹深深感动，原来娘娘不是天生的贵人，她是通过后天付出的许多努力才成为今天这个的样子。 　　她一定要向娘娘学习！ 　　她以后每天都要练字看书，跟优秀的人看齐！ 　　张嫣感受到秦雄红的志向，微微一笑。她十分看好这个姑娘，即使秦雄红不一定会成为她的儿媳，单凭小姑娘这份坚持学习的信念，迟早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这一日，秦雄红带着许多赏赐，精神焕发地离开皇宫。她今日听了娘娘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她感受到自己全身充满力量，恨不得立刻到书馆买上厚厚的几本书，坐在案前头悬梁锥刺股。娘娘告诉她，自己的出身是没办法决定的，但是一个人的成就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获得。 　　“比如我，我能读书会写文章，所以万岁选我当娘娘。比我好看的没有我会读书，比我会读书的没有我好看。”张嫣忽悠小姑娘，“还有我爹，他从二十几岁的年纪才开始苦读。他的书读出来了，如今在铁路局任职。” 　　小张一个劲儿地鼓励别人：“小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小秦啊，等你有了诰命，你还会读书，难道找不到好的成亲对象吗？等你会读书之后，你肯定能找一个颜如玉的好相公。要高大英俊的那种，弱鸡不要。” 　　秦雄红深以为然，娘娘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肯定不是骗她的。娘娘告诉她，诰命一时半会儿请不下来，朝廷会选一个好日子专门来嘉奖她，以表重视。 　　她暂时住在京城的驿馆里面。 　　她坚持日日习字，亲自写了一封家书送回宁波，让老爹和弟弟不必担心。她捧着书本学习，目前在看大明开国皇帝的历史，看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皇帝陛下也是草根起家，人家在她这个年纪，恐怕读的书还不如她多呢！凭什么老皇帝可以，她不可以呢？ 　　她不求和开国皇帝相比，起码想要成为像娘娘那样厉害的人。唔，如果有娘娘二分之一厉害，她便知足啦。 　　这一日，古力做好心理准备，特意买了一大盒珠花首饰和一套新衣服，想要送给秦雄红做礼物。他特意观察数日爹娘的相处模式，娘最喜欢跟爹一块儿到外面逛街，每逢逛街，不到腿断绝不回宫！ 　　娘说逛街最是快乐。 　　“秦雄红，出去玩吗？”古力敲了敲驿馆的房门，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京城那么多天，也没有上街好好逛过。我给你当向导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店铺的绣品特别好看……” 　　“谢谢您，我不想出去玩。” 　　屋子里的姑娘头也不抬。 　　她说：“我爱学习，不爱逛街。” 　　作者有话说： 　　秦雄红以为的小张：刻苦学习，逆天改命！从平凡宫女升职到皇后的励志奋斗史！ 　　实际上的小张：爱逛街，不爱学习。一杯茶一包烟（并没有烟哈哈哈），一本小说看一天。 　　恋爱笨蛋朱古力：照抄参考爹娘模式，估计得完。 第823章 朱厚照做好人（111） 　　◎明武宗册封镇国夫人◎ 　　宁波秦氏平倭寇有功, 陛下册封秦氏为镇国夫人。 　　要说镇国夫人，朝廷这些年陆陆续续册封过好几为土司女子为镇国夫人。她们绝大多数对国家有功, 打过叛军, 平过贼寇。 　　为什么这些女子能领兵？ 　　因为她们从丈夫手里继承军队和势力，或者干脆归属于母氏部族。秦雄红和几位广西的镇国夫人的情况不一样，她不是少数民族的人, 手下也没有几个兵。要说能杀敌的，在平倭寇的战场上也有男性官兵能杀敌，凭什么好处叫秦氏这样一个女人得了？ 　　论杀敌的人头数, 秦雄红虽然勇猛, 但比不得项羽那样的千人敌。 　　“秦氏曾救太子一命。”萧靖在开朝会的时候当众说明，“难道朱家的恩人，不值得一个镇国夫人的诰 　　命吗？” 　　“自然是值得的。”大臣们纷纷表示同意。 　　陛下在京城选了一座四进宅子, 大手笔地赐给镇国夫人秦氏, 作为她以后的住宅。皇后娘娘派宫人给秦雄红量体裁衣，专门给这个姑娘缝制朝服和常服。有官员见过秦雄红的模样，那些男人心想：若是秦氏生得更貌美一些，陛下会不会让秦氏进宫呢？ 　　在他们看来，天子嘉奖一个女人的最好方式，便是让她进宫享富贵，当妃嫔。不过暂时来看, 他们认为陛下应该没有那个意思，不然秦氏早成为娘娘了，哪里还会住在皇宫外面？ 　　“还不是因为秦氏貌丑。”路上有小吏挤眉弄眼的，“但凡她有几分姿色, 不至于一个嫔位都混不上去。” 　　古力偶尔听到别人对秦雄红品头论足, 顿时拳头捏得紧紧的。他慢慢地走过去, 貌不经意地说：“在下是新任的浙江备倭指挥使，初来京城，请问这是哪位大人？” 　　“原来是新任指挥使，年轻有为啊！”那人停止说笑，露出非常职业的谦逊又傲慢的表情，“吾不才，是一位兵部员外郎。” 　　从五品的员外郎，还不至于让古力放在心上。 　　古力用力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道：“很好，我记得这位大人了。太子刚才交代我给你带一句话，明日你往兵部去一趟。” 　　“啊？” 　　那个兵部员外郎有些懵，太子怎么会找浙江备倭指挥使给他传话呢？会不会是假的？ 　　第二天，他半信半疑地赶过去兵部大堂。往日对他和和气气的兵部侍郎一改态度，变得冷冰冰的。小老头给他一只公文袋，道：“喏，李庆你这些年的履历，还有这个月的俸禄全部在这儿。浙江备倭指挥使说你是一个人才，太子将你调你入浙江，任百户。” 　　浙江备倭处的官兵是要直面倭寇的，之前争贡之役死了好几个百户军官。 　　李庆拿着自己的公文袋，难以置信：“这……这次的调令怎么来得如此匆忙？太子为何要把我调离兵部？”京城的五品官改任地方当小军官，其中的差距可太大了，要说没人下黑手，他打死都不信。 　　“唉。” 　　兵部侍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一些缘由，却没有告诉眼前的李庆。在他看来，李庆这个人算是废了。 　　这个小老头看着李庆气鼓鼓地离开，心想万岁爱领兵，号称镇国大将军。太子是万岁的亲生儿子，父子俩的脾气真是一样一样的。当年他有幸跟随过万岁的亲军，遥遥看到刘娘娘穿着盔甲，女子骑着马挎着刀，寸步不离万岁。 　　兵部侍郎瞧见那位新晋的镇国夫人跟在太子身边，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握刀的样子颇有刘娘娘的品格。 　　小老头一边想着，不由得发笑：“嘿，据说当年的万娘娘也是那样厉害的人物，可惜我在兵部来得迟，没有见过万娘娘的风采。” 　　莫非这是朱家的遗传偏好？ 　　不爱红装爱武装？ 　　== 　　秦雄红得到皇帝赏赐的宅邸和诰命，已算是飞黄腾达。她托人把家乡的老爹和弟弟接过来京城生活，京城繁华富庶，有医术精湛的好大夫和教书育人的好学堂，光论资源来说，这两点不比宁波强多了？ 　　有好多达官贵人想要结识这位“镇国夫人”，送到宅子的请帖比冬天的雪花还要多。 　　古力怕秦雄红单纯、被人哄骗，他特意往她的宅子里跑了一趟，说：“你最近总算是发达了，可是别人接近你不一定都安了好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别人请你去吃酒赴宴，你莫要轻易答应下来。” 　　“我不去吃酒，我要看书。”秦雄红捧着书，俨然是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面。 　　她最近看完开国老皇帝的发家史，刚好看到成祖皇帝的妻子徐皇后的事迹。之前古力跟她讲过带兵镇守北平的徐皇后，如今她自己亲自去读名人事迹，感悟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说老朱家里的那些事儿，宫外不一定有相关资料。但是张嫣鼓励小秦学习，她给这个姑娘送了关于朱家各位皇帝的史书。万一这个姑娘和古力能成，未来的太子妃有必要认真学习老朱家的历史。 　　秦雄红在最近在看徐皇后和祖皇帝的爱情故事。 　　她看到古力来了，问他一个问题：“史书里写的，成祖皇帝跟徐皇后多要好啊，徐皇后跟陛下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可是后来徐皇后不能生育，那位陛下跟别的妃子生了一儿一女。” 　　她看得入迷，眼里似乎有泪光：“徐皇后看着庶出的孩子，她该会多难过啊。都说夫妻恩爱一生，这好比什么来着……糖里掺狗屎？” 　　“噗——” 　　古力被她这个比喻逗笑了，下一秒他捂着嘴巴，不可以这样对老祖宗不敬畏。 　　他拿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祖父举例：“你光看这个，难怪伤心。你怎么不读读孝宗皇帝的生平呢，我祖父从未有过嫔妃，祖母将他管得死死的。” 　　“你家祖母真厉害啊。”秦雄红揉了揉眼睛，“她比徐皇后还要厉害。” 　　古力：不不不，论对社稷江山的功劳，张太后可不如徐皇后多了。 　　即使是嫡亲的孙子，古力也没办法违心地承认张太后是一个很好的皇后。他如有所思，问眼前的这个姑娘：“若是给你选，你宁愿当徐皇后那样的人，还是张太后那样的人？” 　　徐皇后是史书记载的好女人，她相夫教子，仁善慈爱。而张太后在民间的风评并不算太好，她纵容外戚，为娘家向皇帝索求田地和富贵。 　　他这个问题问得太刁钻了。 　　谁知这个姑娘想了好一阵子，她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我既不愿意成为仁孝皇后那样大度的女子，也不想成为太后娘娘那样的人。我已经有学习的目标，我想要学坤宁宫的刘娘娘。” 　　古力：你想学我妈？ 　　他问：“为什么？” 　　“因为娘娘本来是很好的人。”秦雄红想到温柔亲切的娘娘，眼里闪着小星星，“娘娘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身份看轻我，娘娘鼓励我多看书多学习。娘娘说了，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之后能找到一个相貌好的夫婿！” 　　古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妈都给秦雄红洗脑洗了些什么。 　　太可怕了！ 　　我妈居然鼓励秦雄红通过读书来找小鲜肉！ 　　他嘟囔了几句，算了，娘这个性子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点不靠谱。他从怀里逃出来一张请帖，别人请秦雄红去吃席，他不乐意她去，怕她被人灌醉吃亏。但是他请的不一样，他非常欢迎她来吃酒席。 　　“这是我妹妹的结婚酒，你会来吧？”他想到秦雄红对娘的仰慕，特意说，“到时候娘娘也会去吃席，陛下也会去的。” 　　“我去！” 　　秦雄红听到“娘娘”，瞬间两眼放光。她希望再次见到自己的人生导师，嗯，有机会去拜见陛下也是好的。 　　她这几日虽然刻苦学习，但并非不通俗事之人。她想到吃酒席要打扮，要穿新衣服，她有些苦恼：“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哪家店铺的衣裳最好？哪家的摆件能作为送人的礼物？我去吃郡主的结婚酒应该送礼物吧，不能人太寒酸……” 　　“这有何难。”古力想到自己没有送出去的首饰和衣裳，面不改色地说，“我早料到你会忙不过来，派人给你打了一副黄金头面和一副蓝宝石头面。还有鲜亮的衣裳和鞋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寸。到时候你穿着去参加东海郡主的婚宴，肯定不会寒酸的。” 　　“好啊，殿下你真是一个好人！” 　　秦雄红毫不客气地给了古力一张好人卡，她在他手下呆了那么久，他一向是如此关照她的。 　　她压根没深思对方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些东西。一个男人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送衣服和首饰，他到底图啥？ 　　古力把手里的东西都送出去，自我感觉美滋滋的。他参照父母的相处模式，在自己内心小本子上打上两个勾：首饰已送，衣服已送。 　　“下一步是做什么来着？” 　　“雄红似乎不想去逛街。” 　　“要不我约她去军营骑马、然后下午去西郊打猎？” 　　“我可以送她一匹负重好的河曲马，河曲马的负重能力不错。唉，她太重了，我娘能骑着果下马去摘杏子，雄红估计能把小马压垮。” 第824章 朱厚照做好人（112） 　　◎明武宗没机会骂醒儿子◎ 　　古力想约秦雄红逛街, 这个姑娘不太感兴趣。他紧接着提出：“不如我们先去兵部，给你换一匹好坐骑, 然后再去香山看红叶, 顺便看有没有什么果子和猎物。” 　　“兵部有什么好马？” 　　果然秦雄红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来了。 　　第二天，古力带着她去兵部，专门给她选了一匹十分漂亮的河曲马。河曲马的负重能力好, 耐力极强。那匹马儿是罕见的雪白色，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秦雄红第一眼看见便喜欢上了。 　　“这可是白龙马！”她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小时候看人唱戏, 说唐三藏是骑着白龙马一路西行！若是白龙化成马形，应该跟我的小白差不多模样吧。” 　　古力看过《西游记》，那是元末明初的小说, 主角唐僧骑着白龙马到西天取经。他瞧着秦雄红翻身上了白马, 难得诙谐地说：“这位施主莫要舍了红尘，我不信你睁开眼睛，是四大皆空。” 　　“欸，我课当不起御弟哥哥的名头。”秦雄红扯着缰绳，任由白马撒开蹄子小跑，“我的眼睛里可不是四大皆空，我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名我想要, 利我也想要！” 　　她任凭风吹在自己的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若是咸鱼的性子，哪里能为了一个“镇国夫人”的大饼出生入死？ 　　搏一搏，她这个贫民居然能改换门庭！ 　　古力很赞赏地看过去, 人要是没点野心, 还真不能成事。当皇帝没野心, 那是活该被人欺负的软蛋。他娘要是没有野心，估计这会儿该混成出宫的老宫女，不知道在哪户人家里头给人当教养嬷嬷。 　　太子从小就知道，人活一辈子，得有自己想要争得、然后攥在手里的好东西。虽然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需要他去争夺的。 　　如今他想要争到手里的，是一个姑娘的心。他默默地表明心迹，希望别人也能回报他同样的请噶。 　　眼下看来，他算是一百步里头迈了十来步—— 　　八字都没有一撇！ 　　秦雄红新得一匹白马，笑得眼儿弯弯，十分高兴。她没能理解到古力的点，在她看来，她是太子的属下，太子给她送好装备是关怀下属的表现。对于一个武官来说，宝马宝剑之类的东西，领导赐给你的，肯定不会推迟。 　　像是话本里说的，那些汉朝大官得了赤兔马，然后把赤兔马赏赐给吕布和关羽那样。 　　秦雄红不敢把自己当成是吕布关羽之类的猛将，但她以为古力是那个意思。 　　她以为领导在笼络人心。 　　古力邀请她一块儿骑马去游香山，她答应了。期间古力教她怎么使用□□，她学会了，以为领导教会自己使用某种新型武器，旨在以后给她安排工作岗位。 　　秦雄红捉摸着：“以后我该不会去火器营吧？话说□□大炮挺好用的，杀伤力比大刀砍人强多了。” 　　古力以为的第一次郊游：骑马、奔跑……你是风儿我是沙…… 　　秦雄红以为的第一次郊游：学习□□的使用方法，并且在山间实□□击。领导对她寄予厚望，她一定不能辜负领导的栽培。 　　人生怎一个操蛋了得。 　　更加坚定了秦雄红的想法的是，古力邀请她去吃郡主的婚宴。秦雄红不懂行情，坦言自己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给东海郡主比较合适。她出身乡野，最近一次送礼便是给皇后娘娘买的两斤酥糖。 　　她可不光提着两斤糖果去参加郡主娘娘的婚礼，那样很不体面，也很不礼貌！ 　　她虚心请教：“殿下认为，哪个铺子的东西比较好？能送得出手的？” 　　古力轻松一笑：“这有何难？我们去城东的多宝阁逛一逛，那里的首饰挺不错的。”他打算看秦雄红瞧上什么，他一并送给她罢了。 　　姑娘神色一凛，来了来了，这是官场上的两大学问—— 　　吃席和送礼环节。 　　领导邀请你吃席，送的礼物必须要高档大气上档次。送礼的时候要送贵的东西，这样领导才会更加开心。 　　她以为古力是那种心思。 　　谁知古力是那种心思。 　　太子见她虚心求教，在珠宝店里指点她：“像是珠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太爱黄金，多爱珍珠或者各种颜色较浅的宝石。珠珠从小喜欢珍珠饰品，她的名字又有一个珠字，你不如送她一定珍珠发冠。我看这顶珍珠冠子跟沉甸甸的凤冠不一样，戴出去俏丽而不失温婉。” 　　他指了一顶粉珍珠编织而成的发冠，粉色瞧着比纯白喜庆，很衬珠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珠珠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她肤色白，戴粉色的珍珠显得更加娇嫩，而且非常青春有活力。 　　那是平日里也能够戴出去的款儿，跟很严肃的凤冠不一样。 　　秦雄红看着那顶珍珠冠子，这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奢侈品。在秦大妹的生涯里面，她唯一接触过珍珠的时候是她吃河蚌咯牙，然后吐出来一粒嚼碎的珠子。珍珠不在她的消费范围以内，如果不是古力带她过来，她不会给郡主选一顶珍珠冠子作为礼物。 　　在她的预算内，一对细细的金镯子很不错。或者是一对银子做的同心锁，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她摸了摸钱包，心想领导看中的珍珠冠子肯定很贵。形状圆润的白珍珠的价格不便宜，更何况是粉红色的珠子？她从陛下那里得到一百两赏赐的白银，不知道够不够给这顶冠子买单。 　　她在内心忍不住唾骂：原来当官是这样的！领导都爱底下的人送这般的厚礼！这样一年下来，岂不是领导光靠收礼，能挣好多财物？ 　　在这一瞬间，她有点后悔要当“镇国夫人”的志向。当官不仅不挣钱，光是去领导家里吃席送礼，指不定要赔本。 　　赔本的生意谁做啊？ 　　很快，她转换角度一想，自己也算是当官的人。逢年过节还有过生日的时候，应该也有人给她送礼物吧？这般人情往来，也许一年下来她不会亏，还能小赚一点。 　　“不亏就好，不亏就好。”姑娘在心中默念。 　　不过目前的形势而言，秦雄红不够钱为珠珠买一顶珍珠冠子。她咬着牙，心想自己若是不够钱给郡主买珍珠冠子，能不能为领导借点钱周转？可是领导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她再问人借钱，这个……不好吧？ 　　就在她十分纠结的时候，古力的下一句话让她“如听仙乐耳暂明”—— 　　“秦雄红，我看你初来乍到，本钱也没有几个。你那点俸禄银子留着给自己置办衣裳和家具罢了，你还有父亲和兄弟要养呢。”古力一本正经地说，“这次送给郡主的礼物我替你垫上，以你的名义送给郡主。等你什么时候挣到钱，再还我不迟。” 　　古力：爹教的，恋爱要顾及别人的自尊心。 　　秦雄红：领导施恩的功夫真厉害啊！他这一手整的，我以后不得对他感恩戴德？ 　　姑娘心里是这样想的，脸上露出官场笑容：“多谢殿下，还是您最大方！等我以后挣到钱，我一定还给您。” 　　古力寻思，他其实没叫她还的意思。不过他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他知道秦雄红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怕伤害她的尊严。 　　两人在珠宝店门前分开，秦雄红先走，古力后走。这个姑娘骑在白马上面，感受到后背盯着自己的目光渐渐没了，才松了一口气。 　　唉，出来混真的好难哦。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缰绳慢悠悠地走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想起娘娘爱吃的花生糖和芝麻糖，自己跑去各买了半斤，有种“我和偶像同吃一种糖”的奇妙快乐。 　　她含着甜滋滋的糖块，白马伸着脖子来蹭她，被她分了一块。她感受到舌尖上的甜，心情渐渐变得舒缓。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给自己打气：“秦大妹，不，秦雄红你是可以的！不就是送礼然后欠下一大笔钱嘛？总有一天你能还上的！” 　　要是萧靖在现场，他估计得揪着儿子的耳朵来骂。很可惜古力不知道，太子没有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全部告诉万岁。 　　“好家伙，你这还没升级成为男朋友呢，怎么能叫姑娘花钱送礼呢？” 　　“换位思考一下，某个姑娘还没正式跟某个男生恋爱。这天，男生邀请女生去他家吃他妹妹的喜酒，然后要求这个姑娘送价值十万块钱的驴牌首饰给他妹妹。如果这个姑娘家产有几个亿的，她花钱大方不计较，便皆大欢喜。如果这个姑娘家里很穷，那么她会怎么想？” 　　“这个姑娘肯定会想：不好，遇到渣男了！咱们不太熟的情况下，他居然要我给他妹送那么贵的东西！姑娘长那么大一个人，她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个驴包，这会儿却给别人家的妹妹买一驴牌发夹？” 　　“这个姑娘估计得吓得连夜扛着火车跑路了。” 　　“这种拜金又爱占便宜的男生哪里能做男朋友？删除、拉黑他，永远都不，要，再，见！” 　　作者有话说： 　　古力看起来很有自己的道理，逻辑也没有问题。 　　我是女生，如果一个认识的男生邀请我去吃席，他说请我去吃饭，然后要我给他妹送一个跟贵的奢侈品。即使他说他替我垫上，但是我没钱，我心想：这男的是啥玩意儿？骗我钱来着？ 　　我肯定连夜跑路，删好友，拉黑！ 　　感谢在2022-01-24 21:57:56~2022-01-26 23: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暇时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5章 朱厚照做好人（113） 　　◎明武宗吃婚宴◎ 　　八月初十 　　这是钦天监官员们选出来的吉日, 说是宜婚嫁。走到外头，天上的北斗七星还亮着, 离日出的时候还早着呢。 　　这个时候, 床上的珠珠便被嬷嬷唤了起来。 　　“郡主，该起来了。”那个嬷嬷满脸是笑容，“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 该早些起来梳妆打扮。” 　　“嗯。” 　　珠珠哼了一声，她其实昨天晚上压根没怎么睡着。一想到嫁人之后要离开皇宫、将来面对的生活，她十分罕见地失眠了。 　　“先是是几时了？”少女赤着脚从拔步床上走下来, 旁边的宫女立刻给她送上鞋袜。 　　“快到寅时了。”嬷嬷这边回答她, 妇人的身后跟着一串端着水盆和梳洗用具的小宫女。 　　嬷嬷说：“郡主洗漱完赶紧用一顿早膳，少喝点汤水，不妨吃几个饺子或者馄饨。”按理说, 许多新娘子忙着出门, 怕路上出丑，都是不叫吃好多东西的。但是陛下在前一日吩咐了，说一定要郡主吃好，不能叫郡主饿着肚子出门。 　　“陛下对您疼爱，跟父亲比也不差。”嬷嬷却劝人，“依老奴看，郡主少吃一些, 生得出恭的功夫。” 　　珠珠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她含糊道：“陛下待我如亲女，我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想要不出恭, 少喝两口水便是了。早饭一定要吃好吃饱, 不然结婚的仪式那么繁琐, 她怎么熬啊？ 　　珠珠结束洗漱，点了一碗热馄饨，再加一笼小笼包。她顶着嬷嬷欲言又止的眼神，把十枚鲜虾馅的馄饨吃完了，另一边的小笼包蘸着醋，吃得一个不剩。 　　郡主娘娘的胃口一向很好。 　　“唉，离开皇宫之后，便不能时常吃到这么好吃的早点。”珠珠的心里有些惋惜，“宫里的馄饨是我在京城吃过滋味最美的，外头的虾子给得少，有些时候还不新鲜。听闻南方的小笼包也不错，可惜我没吃过江南的小笼包。” 　　吃过这一顿丰富的早饭，珠珠擦了擦嘴，含了一枚薄荷糖在舌尖。宫人们帮她穿戴上凤冠霞帔，嬷嬷在她腰上系了一只绣着鸳鸯的荷包。 　　“郡主，荷包里面装的是陈皮和巧克力。”嬷嬷说，“陛下怕你体力不支，预备在路上吃的。” 　　珠珠微微点头，表示记下了。 　　她本不是宫里出生的孩子，却能得陛下和娘娘抚养一场，从紫禁城出嫁。顺儿昨天夜里也睡得不好，她一早起来整理好妆容，便过来查看女儿这边的情况。 　　“心里紧张吗？”顺儿瞧着头戴凤冠的珠珠，不由得赞叹，“我家姑娘真漂亮啊！” 　　“娘亲也漂亮。”珠珠抿嘴笑，“等我成婚之后，便把娘亲接到府里住。” 　　萧靖给珠珠赏赐了成婚的宅邸，这是他额外送给珠珠的礼物，是寻常朱氏宗室女没有的。比如珠珠的亲姑母永淳君郡主和永福郡主结婚的时候，便没有分得御赐的宅邸。 　　珠珠拉着娘亲的手，小声地说：“……我还小呢，遇到事情的时候做得不周全，想要娘亲跟在身边提点我。娘亲跟着我住在一块儿，便是将来……将来也不必再回去那边。” 　　她长大了，明白父母之间感情不睦。顺儿宁愿跟着张太后住，都不想回去安陆州的兴王府。可是张太后年迈，总有一日老人家会离开的。 　　到时候顺儿不能再以“侍疾”的借口留在京城。 　　“将来的事情，到将来再说。”顺儿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小时候牙牙学语的娃娃就要嫁为人妇，“若是我跟着你住，你的夫婿不高兴，你便不好办了。” 　　“小李太医不是那样的人。”珠珠很肯定地说，“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等到吉时，宫人们簇拥着珠珠上了十二人抬的大轿子。他们将郡主一路抬出宫门，在京城转了一圈，然后抬到东海郡主府。 　　那是珠珠以后的家。 　　李时珍穿着一身喜庆的绯色长跑，亲迎郡主下嫁。年轻人神采飞扬，显然是对这一场婚事十分期盼。他扶着郡主下轿，两人共入喜堂，完成对拜之礼。 　　行礼完毕，珠珠被宫女扶着，送入洞房。双方亲友们哄闹起来，接下来便是男女老少最喜欢的吃席环节。婚礼的酒席必定有许多好酒好菜，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萧靖是皇帝，他带着老娘老婆孩子过来吃酒席，他、张太后和张嫣必定是坐在上席的主位。有这三位大山在现场，便是新娘子的亲生父母也只能退居次位。 　　顺儿高高兴兴地站着张太后身边，想要侍奉姑母。珠珠能有今时今日的荣宠，全赖太后周全。她了解太后的性子，太后对于娘家人并不为难。 　　“顺儿，你找个位置坐下来吧，我看你累得腿都软了。”张太后让顺儿离开，她反而对着老兴王妃招手，“好妯娌，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老兴王妃蒋氏：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对着妯娌做小伏低啊？ 　　她不得不小伏低，因为太后是太后，她只是藩王的王妃。当年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张氏是太子妃，等到孝宗在的时候，张氏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后，如今孝宗没了，张氏成了太后，地位越发尊贵。 　　真是一步撵不上，步步撵不上。 　　老王妃蒋氏立在张太后身边，不停地听着张太后讲话：“……珠珠刚进京的时候才多大啊，哀家记得她最爱玩中状元的游戏，小姑娘骑着竹马、头戴大红花跑得飞快。珠珠这个孩子，她孝顺啊，每次出宫玩耍总不往给哀家带一份糕点作为礼物。” 　　张太后喝了两口汤润润嗓子，又夹了一片烤羊肉，接着说：“珠珠跟她哥感情最好，小时候总跟在古力后面跑，古力也照顾她，总带她出宫去玩。咦，今天古力坐在哪儿？找人给太子带一句话，珠珠大婚是喜事，可他别喝太多酒了！” 　　太后娘娘讲起珠珠时候的熟络神态，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她才是东海郡主的亲祖母。老兴王妃的表情有些尴尬，她的这个嫡孙女小时候被送出王府，之后便跟王府不太亲近。 　　蒋氏对珠珠着实是不太了解。 　　萧靖一回头，他看到老娘逮着老王妃一个劲儿地说话。太后娘娘倒是边吃边说，老王妃可饿着肚子在听您讲呢！ 　　“给老兴妃赐座，再给她赏赐一道细粉汤，给太后加一道甘露饼，一碟云子麻叶。”万岁悄悄吩咐下去，“唔，老兴王妃的座位安排在太后下首，好方便她们说话。” 　　万岁最是善解人意，叫老王妃一直站着听讲，不好。妯娌之间好久不见，坐下来边吃边聊嘛。 　　借着宫人端菜的打岔时间，老兴王妃终于得以坐在位置上。她瞧着面前的汤羹，朝着万岁的方向谢恩。张太后回头看了皇帝儿子一眼，点头示意，她的身份倒是不用谢恩。 　　皇帝给老兴王妃的是赏赐，给太后的却是孝敬。 　　哪里有亲妈对着儿子磕头谢恩的？ 　　这顿酒席对于张太后而言，体验感大概不错，有一大堆人陪吃陪聊。但对于兴王的家人而言，大概算不上十分完美。 　　兴王参加亲闺女的婚宴，他这个当爹的却被挤出主人家的酒席，以他的身份还没资格跟皇帝皇后同桌吃饭。朱厚熜他娘倒是坐到上席……张太后一直跟老兴王妃蒋氏说话。 　　张太后问：“你家有多少个孙子？孙子都娶妻吧？” 　　蒋氏说：“庶出孙子有好多，唉，可惜没有嫡出的孙子。我这辈子都想要抱一下嫡出的孙子，可是没有这个缘分……”说着她看向顺儿，顺儿长期不回家，她怎么可能有嫡孙子呢？ 　　兴王没有嫡子，全怪顺儿不好！ 　　张太后听出来妯娌的言外之意，她夹了两片肉，一边吃着一边说：“这抱孙子的福分，不是谁都有的（你没运气，怪我家顺儿屁事）。哀家得了太子这一个金孙，那是日日都看不够。再说了，兴王府已经请旨立下世子，若是兴王得了嫡子，岂不是要改立世子？” 　　张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兴王要改立世子，万岁肯定会答应的。万一另立世子，王府里面的人恐怕不好过吧？岂不是又要生出一场风波？” 　　太后娘娘这句话说得很扎心了。 　　有嫡长子的情况下，王爷的王位自然该有嫡长子继承。只有在顺儿没有生出儿子的时候，王府才可以立庶出的男孩为世子。 　　中途改立继承人一事，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好比皇帝现在废了太子，改立另一个儿子当太子，不经历一番血雨腥风，如何能成事？ 　　老兴王妃听懂了张太后的意思，她的表情非常难看，不再说“兴王妃生嫡子”的话了。 　　张太后转换话题，她继续问老兴王妃：“刚才说到，你家孙子都娶妻吧？你家孙子给你生重孙没有？唉，太子哪儿都好，就是脑子不开窍。我看他的眼光比万岁还要高，有貂蝉路过都不看的那种。” 　　“我的长孙已经娶妻了，屋里有怀着身子的。”老兴王妃稍稍掰回来一城，脸上不禁有些得意，“伺候太子的人，可有怀上的？” 　　“哪里有啊。” 　　张太后很是发愁。 　　她一直认为孙子眼高于顶，等闲的美貌女子是看不上的。借着吃酒席的喜庆气氛，古力竟然带着秦雄红过来，让她拜见太后。 　　“欸，雄红，这是我的祖母。”古力拿着酒壶，他喝得脸红红的，笑得有些傻，“祖母，你要不要给雄红赐酒？” 　　“好健壮的姑娘，屁股也大，好生养。”张太后双眼一亮，她的老眼还没花，刚才孙子抓着这个姑娘的手一路走。 　　多亲热的举动啊！都隔着袖子牵手了！ 　　太后娘娘很高兴地吩咐宫人：“赐酒，给这位姑娘斟酒。” 　　她回头看向老兴王妃，得意洋洋地说：“你瞧瞧，太子这会儿也有看上的人，明年太子肯定能给哀家生一个重孙，不比你家迟多少！” 　　作者有话说： 　　张太后本身可能是这种性子，她跟妯娌可能会有攀比心态。要不是她哔哔老兴王妃蒋氏，也不会惹怒登基之后的嘉靖。 　　不过我观察身边许多上了年纪的女性亲戚，她们过年的时候也爱这样，大概是很多大妈的通病。 　　持续了两三天我量体温都偏高，三十七度三到三十七度五之间，不知道是啥毛病（以前我通常都是三十六度四左右）。除了有点发热，没有其他感冒流鼻涕咳嗽等症状，就是我精神不太好，所以鸽了几天。 　　之后找机会应该会补上。感谢在2022-01-26 23:59:21~2022-01-28 23: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酒酒的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6章 番外：醉酒 　　◎古力求婚成功◎ 　　珠珠大婚这一日, 古力是真的高兴。他以兄长的身份出席珠珠的婚宴，充当珠珠的娘家人, 几乎大部分宾客的灌酒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瞅着李时珍不是能喝的人, 别人要给新郎官灌酒，他主动站出来替李时珍挡了。 　　“来啊，喝啊, 干杯——” 　　“哈哈哈哈，郡主夫妻一定百年好合，花开富贵。” 　　“承您贵言, 承您贵言。” 　　太子来者不拒, 别人过来敬酒，他都喝了。他的风头一时盖过兴王府世子，若是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才是东海郡主的亲兄弟。 　　他感受到有一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喝得有些高, 猛地一回头, 然后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他看见雄红坐在席上，她一直在看着他呢。 　　雄红真好！ 　　她是在关心他！ 　　而实际上的秦雄红是这样想的：领导带我来吃酒席，我终于把那一顶好贵好贵的珍珠冠子送了出去。唉，这样的礼物是很贵，但我看别的女眷送的都是类似的金银珠宝。领导替我选的礼物跟她们的价值差不多，好歹我没有丢脸。 　　这回是秦雄红第一次接触京城的贵族圈子。 　　她以“镇国夫人”的身份出席宴会，好多不关心时事的夫人们以为她是已婚人士、某某家的夫人。贵妇圈在聊天的时候, 有人拉上秦雄红一块儿，好奇地问她：“这位夫人，你夫家是哪里的？” 　　按照正常的套路，女子应该回答：“我夫家姓某某, 什么官职, 家里住哪儿, 祖籍是哪里人士……” 　　秦雄红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姓秦，尚未婚嫁，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夫人。我打过倭寇，去过朝鲜，出海见过风浪，挥得动三十斤的大刀。” 　　“啊？”有妇人惊呼一声。 　　她们没想到秦雄红是这般……这般能打能杀的人物。 　　别的夫人聚会，都是在聊时兴的首饰和衣裳，再不成便是聊家里的男人和孩子。可是秦雄红对于时尚并无研究，对于奢侈品也没有钟爱。要说家里长短……她还没有丈夫和孩子可以聊。 　　她孤独地坐在位置上，嘴里吃着各色点心和菜式，小口喝着酒水。她融不进去别人的圈子，她没有想过要强行融进去。 　　她融进去贵妇圈有什么好处？ 　　还不如跟着领导混饭吃，能升官儿呢！ 　　所以她对于女人堆没有兴趣，反而一直看着古力的背影。她看到太子为妹婿挡酒，心想领导对东海郡主是真的好，他比好多亲兄弟都要好。 　　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 　　太子回头对她笑了一下，笑得牙龈露出来，特别傻。秦雄红举起酒杯，对他也笑了一下。 　　这会儿古力走到她的身边，他举着酒壶，道：“这里有些闷，不如我们带外面走走，再小酌两杯？” 　　“好。”秦雄红应了下来，她没喝多少酒，人压根不醉。她看着古力的脸色，他的脸很红，俨然是喝多了。 　　不过他的眼神很干净。 　　对，就是干净这个词，跟一个孩子似的。秦雄红看到这样的眼神，心想太子肯定不会对她起坏心，哄她出去骗财骗色的那种。 　　从小，秦雄红懂得一个道理，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老爹提醒她不要喝酒，醉酒之后容易被臭男人占便宜。别人喊秦雄红去喝酒，她从来不去。太子喊她喝几杯，她愿意陪他两杯。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太子不会占她便宜……要是太子真想对她动手动脚，这便宜给谁占了还不好说呢。 　　她看着古力的脸，他挺好看的，帅啊。他人长得好，又是年轻力壮的，全北京比他顺眼的男人还真不好找出来。 　　古力领着她，穿过郡主府的走廊。路上皆是张灯结彩，金碧辉煌。他指着一处假山，很开心地说：“这是我专门淘回来的太湖石，这个形状是不是很像一只仙鹤站着上面？” 　　“嗯，是很像。”秦雄红违心地说着，她睁大双眼，实在没办法把一块两米高的石头跟仙鹤联系在一起。 　　古力又指着横梁上的浮雕图案，兴致勃勃地说：“上面画的是八仙的故事，是不是很生动？后面雕的不穿衣服的小娃娃是天使，西方人很信那个，娃娃叫丘比特。” 　　“丘什么特？”秦雄红没听清楚。 　　“丘比特。”古力重复说了一遍。 　　秦雄红借着灯笼的光，看到有一条梁上确实画着一个不穿衣服的小娃娃，娃娃的手里拿着弓箭。她眼神好，看到小娃娃是男的，带把的。 　　她问：“那个丘比特是负责求子吗？跟送子观音差不多？”她看到赤身的男娃，想到是某种性别崇拜。 　　民间有不少人喜欢这种风格的画儿。 　　“不不不，丘比特不是负责送子的。”古力把手里的酒壶放下，然后对着她做出一个射箭的动作，“丘比特射出的箭能让一对中箭的男女堕入爱河，就像这样，biu——” 　　下一秒，他仿佛真的中箭一样，捂着心脏，表情非常夸张地张大嘴巴。 　　秦雄红：果然是喝多吧。 　　几秒过后，他看到秦雄红没有反应，一脸严肃地跟她说：“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秦雄红：？？？ 　　秦雄红：她干啥来着？ 　　古力试探着伸出手，用一种悄悄话的语气说：“雄红，你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你该喜欢我了。” 　　“啊？”秦雄红是真的懵了。 　　话题怎么扯到这儿呢？太子是真的对她有意？ 　　她迟迟没有反应，古力像是孩子一样，顿时有些丧气。他恨恨地说：“丘比特这个神仙真没用啊，明明箭都射出去了，它怎么不管用呢？幸好我还有第二个计划，走走走，今日的月亮还算皎洁，我们到月亮底下去——” 　　秦雄红任由他拉着袖子，然后跟他一起站着月亮底下。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呆呆的，像大傻逼一样。 　　“月下老人，我看到一个姑娘，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做我的娘子。”古力从怀里拿出来一根红绳，“我想给她系上一条红绳，不知道是否愿意戴在手腕上。” 　　秦雄红：啊啊啊啊啊啊！ 　　秦雄红：我终于明白他在捣鼓什么！ 　　秦雄红：这个呆子是喝了那么多酒来壮胆？ 　　秦雄红的心情并不平静，她很激动，但片刻之后又有些迟疑。她认为古力现在的头脑不太清晰，等他酒醒之后会不会反悔呢？ 　　“我赌他不会反悔。”这个姑娘咬着牙，“反正逮着他这个冤大头娶我，我不亏。”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示意对方把红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她瞅着打成死结的细绳，心里甜得很，比戴着韭菜粗的大金镯子还要欢喜。 　　这番过程真是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古力要自己的右手也系上一条红绳，他手笨系不好，是秦雄红亲手给他系的，顺便打了一个大大的死结。她本想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转念一想活结送了，到嘴的对象岂不是要跑？ 　　不成不成，一定要用月老的死结把他牢牢拴住！ 　　两人在外头待了一会儿，才回到婚宴的席上。古力带着秦雄红去拜访祖母张太后，张太后瞧着孙子有心仪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老人家对孙媳妇和儿媳妇的要求不一样，只要是女的，活的，便成！ 　　之前古力一直没有对象，张太后十分担心孙子的终身大事。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太子他爹会打光棍，毕竟万岁十来岁的时候便有一个伺候的刘氏。等到万岁大婚，他身边的刘氏被选为皇后。 　　而太子是跟万岁完全不一样的性子，他从来没有看上过谁，没有想为哪个姑娘的终身幸福负责。 　　“原来你喜欢这般的姑娘，可不好找啊。”张太后给秦雄红赐酒，喊姑娘过来好生瞧瞧。她看到秦雄红站起来跟青松似的，胳膊跟腿一瞧很有力气。 　　柔弱的娇花好找，挺拔的青松不好找。 　　张太后终于明白孙子之前为什么会一直单身了，感情是这个小子眼光独特，从前真的没有瞧对眼的。 　　太后问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秦雄红一一回答：家里只剩下父亲和一个弟弟，娘亲早年没了。她原是宁波人，这段时间才来的京城。 　　“缘分啊！”张太后感慨一声，“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等珠珠的婚宴结束之后，古力亲自送秦雄红回家。随后他骑着马回宫，夜里的冷风一吹，眼神十分清明，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醉酒的神色。 　　“哎呀，哎呀——” 　　他捏着拳头，松了一口气，完成一件人生大事。他想起另外一件事，连夜跑去乾清宫去堵着陛下。 　　“爹，我想到一个事儿，您能不能答应？” 　　“什么事情。”萧靖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就是我大婚的事啊。”古力毫不害羞地说，“我今日跟雄红表明了心迹，她也答应了。若是选秀，雄红肯定是要吃亏的，她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我看能不能像老祖宗那样，爹直接把雄红赐婚给我……” 　　好比成祖皇帝跟徐皇后，徐皇后直接嫁过来朱家。她可不是选秀选上来的，而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婚事。 第827章 朱厚照做好人（114） 　　◎明武宗的金钱豹乐园◎ 　　古力对自己的想法是有理由的。 　　他说：“爹, 如果你给我们直接赐婚，便能省去选秀的一大笔费用。几万两银子哪来干什么不好？我听娘说的, 您最近一直想要修建豹房……” 　　萧靖被说中了心事, 心想儿子真是孝顺啊！ 　　太子娶妻不需要选秀，选秀的费用能够拿来建园子。当年张嫣选秀的时候数万少女陪跑，万岁花了足足几万两银子。如今有这笔钱, 朱厚照的豹房终于可以建起来了！ 　　这天夜里，萧靖跟张嫣讨论：“……不是我贪玩，非要建那个豹房。而是我觉得京城发展得不错, 但是人们的娱乐项目太少了, 城里那么多孩子，却连一个像样公园都没有。等豹房建起来了，城里的孩子们都可以买票进来玩耍, 国内的小孩也能来玩。” 　　“七八万两够不够建豹房？”张嫣数着手指在算数。 　　在她的记忆当中, 刘艳儿跟随武宗皇帝之后，时常住在豹房。万岁爷的豹房修建得极大，路径曲折迂回，有各式屋舍。其中有参考民间街坊的建筑群，比如集市、酒楼、食肆、甚至青楼。豹房里头养着许多乐户、歌女和舞姬，由万岁在大园子里取乐。 　　当然，萧靖版本的豹房是不可能在里头建青楼的。 　　他怕张嫣揍他。 　　“至于乐户之类的人, 我看不能少。”他说，“好比那个什么狄士尼乐园，多少歌舞演员在里面载歌载舞啊，那才够好看呢！” 　　“确定不是您想要, 而是孩子们喜欢吗？”张嫣的眼神有些怀疑, “小孩子哪里会喜欢看歌舞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 　　萧靖险些急眼,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处于自己的享受。他拿身边人举例，“我刚认识嫣儿的时候，你才七岁，宫宴上有歌女起舞，你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差点原地跟着跳起来！好歹我拿了一把零嘴，将你哄住了。” 　　张嫣：“……”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她承认自己之前说得不对，道：“便是小孩爱看的歌舞，主题也要是健康向上的，不能是那些情情爱爱的。” 　　萧靖：你这个观点不对。 　　萧靖：白雪公主算不算爱情故事？美人鱼算不算爱情故事？ 　　萧靖：小孩子可喜欢看那些了！ 　　他想了想，不好直接反驳张嫣，说：“我看要有个度，有一点爱情元素的故事也是很适合孩子们看的。可以有四大美人的歌舞表演，找几个漂亮的舞蹈演员演西施、王昭君、貂蝉和杨贵妃……再找几个帅气的男演员，演一些家喻户晓的典故，好多故事都可以演，譬如汉高祖斩白蛇、桃园三结义、武松打虎等等。” 　　什么是属于中国的IP，这些都可以成为中国IP！ 　　张嫣听了他这番话，幻想建成之后的豹房一定特别有意思。她又问：“园子的名字叫豹房，好像差点意思。” 　　“我看民间有好多人喜欢金钱豹，都说寓意好，能发财。”萧靖提出一个建议，“我建的公园，不如叫做金钱豹乐园。” 　　豹房和金钱豹乐园的距离差在哪儿？ 　　前者是武宗皇帝享乐的地方，后者是武宗皇帝建给百姓享乐的地方。金钱豹乐园一建便是三年，等园子建好的时候，太子妃肚子里娃都要落地了。 　　“爹，大喜啊——” 　　“爹，雄红她生了，生了！” 　　“男的女的？” 　　“男娃，长得可胖乎了！” 　　那一日，古力满脸红光地跑过来报喜，雄红给他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萧靖得知孙子出生的消息，笑得合不拢嘴，激动之下竟然要把新建好的园子送给大孙子当礼物。 　　万岁走过去看见皇孙的模样，婴儿的胳膊和腿长得有肉，哇哇大哭的时候中气十足。他高兴地说：“好孩子，祖父把金钱豹乐园送给你当礼物好不好？等你会跑之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俗话说玩物丧志，萧靖却想着让孙子过一个完整的童年。 　　小孩子怎么可以不去公园里面玩呢？ 　　小孩子怎么可以不喜欢听故事呢？ 　　小孩子可喜欢坐公园里面的小火车了！ 　　万岁指挥建造的金钱豹乐园里面有小火车，小火车开起来呜呜呜的，这是全京城所有小孩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小火车途径乐园的数个景点，其中包括四大美人馆、历史博览馆、神异典故馆、动物园、海洋馆和异国风情馆。 　　其中四大美人馆内歌舞不断，多的是各路美人劲歌热舞。不仅孩子们爱看这个馆，连孩子他爹都爱来这个馆。 　　小皇孙满月的这一日，刚好是金钱豹乐园开业的第一天。萧靖穿着常服，拉着张嫣的手，他们买了二十块钱的门票，第一站便是跟着人流来到四大美人馆观看表演。 　　“节目公告栏上写得清楚，今日表演的是西施浣纱和昭君出塞。” 　　只见音乐一响，扮演西施的美女演员隆重登场。也许是古代生产力不太发达，产出的布料很少，这位编剧设计的贫家少女西施穿得比较清凉。而且西施有戏水的戏份，水打湿了衣裳，水光之下，许多小孩被家长捂着眼睛。 　　“嘶——” 　　在座的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带萧靖也吸了一口凉气。张嫣皱起眉头，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她埋怨道：“怎么叫人编排这样的舞？这样教化不好！” 　　萧靖：其实这个西施没露啥，衣裳比现代晚礼服保守多了。不过以明朝人的眼光来看，肯定是太刺激了。 　　万岁派锦衣卫把这部歌舞剧的编剧和导演喊过来，他反馈了人民观众（小张）的想法：“咳咳，朕看这个西施的服饰需要改进一下，她的衣裳太少了，容易着凉。我们本着健康安全的角度，尽量不能害得演员生病。” 　　“陛下英明！”“西施浣纱”的导演立刻跪下。 　　其实西施浣纱只有开头是这样，后面的剧情还是挺吸引人的。按照这个剧本，西施姑娘是越王的心上人，却被越王献给吴王。她一边怀念从前的爱人，一边和吴王这样那样…… 　　当然，这样那样的剧情是不可能演给小孩子看的。 　　在场的男观众露出惋惜的表情，坐在位置上的小孩子却看得很起劲。 　　“哇，西施真漂亮啊！” 　　“爹，西施最后怎么样了！” 　　“呜呜呜，西施最后死了，我好难过啊……” 　　剧终的时候，越国成功复国，西施对于害死吴王深感内疚，于是她投水自尽。很多看戏入迷的小孩子哭成一团，哭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整个四大美人馆。 　　“别闹，等会儿还有美人看呢！”孩子他爹一巴掌打过去，眼睛却盯着舞台，“来了来了，该是王昭君出场了！” 　　那位美丽的“王昭君”穿着毛茸茸的皮草，她裹得比“西施”严实多了。观众小张微微点头，刚刚衣着清凉的西施真是把她看傻了。 　　“只是王昭君应该是汉朝的典故，她怎么穿着魏晋的宽衣大袖？”张嫣吐槽，“谁是这部戏的导演，找他过来说一说这个事儿，衣裳跟朝代根本对不上，这是很严重的错误。” 　　萧靖：老婆看戏真的好认真啊。 　　萧靖：要她这么看，估计电视机里百分之九十的古装剧都不能看了。 　　无奈之下，万岁把“昭君出塞”的导演喊过来，反映了热心群众（小张）的意见。那位导演急得满头热汗，他没文化，他哪里知道汉朝人是穿什么衣裳的？ 　　昭君身上的大袖衫是他去拜访一位古董收藏家，从人家的一幅古画上面抄回来的。 　　谁知道他没抄对。 　　他虚心请教：“请问娘娘，汉朝女子的衣裳该是什么样式的。小的实在是没见过，找到朝代最久远的一副古画，上面便是穿那样的衣裳。” 　　张嫣倒是没有为难导演：“王昭君的那个年底啊，她穿的是曲裾。她最初演的宫女，汉朝宫女的服饰该是窄袖的，然后下面的裙子是这样的……” 　　导演听得两眼冒金星，娘娘讲得仔细，他是十窍通了九窍。 　　一窍不通。 　　最后还是萧靖出手：“朕会派人送一个图样过来，你们以后按照那种样式给演员裁剪衣裳。戏是演给孩子们看的，不能误导他们，叫他们以为汉朝的人穿的是魏晋的衣裳。” 　　萧靖和张嫣对于乐园里面的两大IP一通指挥，深感文化传播任重而道远。金钱豹乐园每日会有一次花车巡游的表演，会随机邀请两位幸运儿和金钱豹去巡游。 　　金钱豹是真的金钱豹，今日的幸运游客刚好是万岁和娘娘。 　　他们把家里的金娇娘带出来了。 　　二十几岁的金娇娘已经很老了，它的毛色不是最漂亮的，眼睛也变得灰蒙蒙的。但是万岁带它出来玩，它特别高兴。萧靖吃力地把豹子抱上花车，豹子躺在他和张嫣的膝盖上。补完口红的小张自认为很漂亮，她冲着路上的游客热情地挥手，惹来一阵欢呼声。金娇娘冲着游客们咧嘴，露出一嘴很黄很黄的牙齿。 　　萧靖伸手摸了摸豹子的大脑袋，跟它说话儿。 　　“瞅瞅，好多人喜欢金钱豹呢——” 　　“年轻时候本想建一座豹房的，谁知到老建成了乐园。” 　　“嘿嘿，大明的乐园。”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完结得猝不及防？ 　　这一章算是完结章，还有好多章番外掉落啦！今年金钱豹突然流行起来，好多人换了金钱豹头像。大家还想看啥，评论区留言我看行。 第828章 番外：皇长孙 　　大家好, 我叫朱一群，今年十岁了。我家住在紫禁城, 家里有爹娘、祖父、祖母, 还有我的弟弟朱六头和妹妹朱三双。 　　为什么我叫这个小名呢？ 　　我家里养了许多野猪，公的母的，大的小的都有。我和弟弟是不一样的, 弟弟分家的时候只能分六头猪，而妹妹分家的时候也是分六头猪。 　　而我，是将来继承家里一群猪的男人！ 　　我分得的猪会是最多的！ 　　从小名上来看, 能够体现出来我不凡的家庭地位。听闻爹本来想让我叫朱牡丹, 因为他非常喜欢娘，而娘的名字是牡丹花的意思。 　　“朱牡丹，听着不好。”祖父摇了摇头, “听着像是母胎单身, 以后不容易找对象啊！” 　　那时候的我大概还在吃奶，祖父将我的小名从朱牡丹改成朱一群。我很喜欢我的名字，每逢我告诉别人我叫这个名儿，他们都会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毫无例外。 　　祖父说了，我的小名足以展现家里的财富。能养得起很多猪的人家，家里的生活肯定是顶好顶好的生活！ 　　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觉得我比京城所有小孩都要活得快乐。 　　别人家的祖父爱拿着藤条, 逼小孩读书。而我家偏不，我祖父是一个很好的老头，他特别爱玩，爱带我到民间玩耍。祖父有他自己的理由：“小孩子哪里有不爱玩的, 先帝对朕教导严厉, 导致朕私下格外爱玩耍, 观百戏养豹子一样不落。有些事情堵不如疏，适当玩耍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发展……” 　　祖父的长篇大论，我没听懂。我问爹，爹说他也不清楚祖父的童年生活。我跑去问祖母，祖父的话是什么意思。祖母告诉我：“你曾祖父管教你祖父很严厉，他不许你祖父玩耍。但是你祖父格外贪玩，总是想要跑到民间去玩。” 　　“祖母，民间好玩吗？”我好奇地呢。 　　“民间可好玩了！”祖母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那时候还没有你爹，万岁带着我走南闯北。后来有了你爹，我们便玩得少了。” 　　“唉，我爹真是一个祸害。”年幼的我乱用词语，险些被爹抽了一顿。 　　祖父爱带着我到金钱豹乐园玩耍，带我在园子里坐小火车。祖父喜欢到四大美人馆看小姐姐跳舞，尤其是看“西施浣纱”和“贵妃醉酒”，西施穿的布料很薄，杨贵妃穿的襦裙露出来一大片雪白的胸脯。 　　祖父不爱看貂蝉戏董卓，他说嫌弃那个演董卓的老头长得辣眼睛。他也不太爱看昭君出塞，他说好皇帝是不应该让女人去塞外和亲的。 　　“你以后要做一个好皇帝，不要让姑娘嫁去蒙古和亲。”祖父教他，“汉元帝没本事，用昭君出塞来讨好匈奴人。昭君丧夫后想要回国，汉成帝不让昭君回来，他让昭君按照匈奴习俗嫁给继子。” 　　“这两个窝囊废！”我跟着骂了一句，我骂得很起劲，旁边有很多小朋友学我口吐芬芳，不知道多少家长因为孩子说脏话而头疼。 　　看完表演之后，祖父拉着我的手，我们跟随着人群离开四大美人馆。祖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回家之后，别说我们来这个馆看表演的事儿。” 　　“回去见到你祖母，你说你去动物园看大象，然后去海洋馆看水母。又到异国风情馆看卷毛洋人。”祖父交代我，“如果你祖母问你有没有看表演，你就说你在异国风情馆看了‘达芬奇画鸡蛋’的表演。” 　　“祖父，撒谎不好的。”我很认真地托着小下巴。 　　“哪里，这是善意的谎言。”祖父摸了摸我的脑袋，“‘达芬奇画鸡蛋’的表演人气不旺，爱看这个的小孩不多。朕考虑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取消这个表演。” 　　“为什么呀？”我问。 　　其实我也不太爱看画鸡蛋的故事，一个卷毛洋人一直在那里画鸡蛋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这个表演节目的演员可以观众互动，如果我拿出五十个铜板，我可以邀请那位“达芬奇”给我画一幅速写的肖像画。 　　“真正的达芬奇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那个画速写的小青年比他差多了。”祖父说，“等会儿我们去找那个假达芬奇，请他给你画一副画，你拿着那幅画给你爹娘看，他们肯定乐得奖励你多吃一个鸡蛋。” 　　孩子成长过程中的肖像画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祖父你别坑我。”我苦着脸说，“爹见我拿着画回来，肯定会让我仿着画的。” 　　“唉。”祖父叹了一口气，“当年我请老达和唐伯虎给你爹上艺术课，你爹学得挺好的，可惜你好像没有画画的天赋。” 　　我不爱画画，但是我很爱玩枪。金钱豹乐园里面有射击气球赢奖品的游戏，我花了二十个钱，换来一把黄豆枪和十发黄豆子弹。 　　“啪——啪——啪——” 　　我握着黄豆枪，十枪全部打中。我得来一个半人高的金钱豹毛绒玩具，这是最厉害的射手才能得到的奖品！ 　　“哇，你居然能得到最大的金钱豹！”旁边一个小女孩发出羡慕的声音。 　　“一般啦，不是很厉害啦。”我谦虚又得意地笑着。 　　祖父帮我抱着这个很大的金钱豹玩具，我看那个小姑娘挺漂亮的。她穿着红色的小绣鞋，头上扎着两个漂亮的小啾啾。我邀请这个偶遇的姑娘去坐花车：“等会儿花车巡游，如果我能够成为幸运游客，你愿意和我一起坐花车吗？” 　　“我可以吗？”小姑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当然可以。”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一向运气好，每次我来金钱豹乐园玩耍的时候，很容易被选上幸运游客。” 　　祖父笑而不语。 　　哪里有那么多幸运？不过是钞能力在发挥作用罢了。 　　金钱豹乐园是我家花钱建的，祖父跟人打了招呼，然后花车巡游的时候我果然被选为幸运游客。我拉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块儿坐上去，我抱着一只半大的真金钱豹，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因为这只金钱豹是我家养的，叫做金大王。 　　别的游客花车巡游都是抱的豹子玩具，只有我们家人参加花车巡游会抱着真的豹子。我看上的小姑娘胆子很大，她偷偷摸了几次金大王，笑得跟一只小老鼠似的，可能她以为我没看见。 　　我都看见了，但我看破不说打破。 　　祖父在人群中冲我挥手、笑，我也向着祖父的方向挥手、笑。 　　我猜别人是这样想的：“哦，这位公子真是太好看了。他是哪家的？我想要认识他——”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我认为是许多年轻的姑娘在为我心醉。结束花车巡游的时候，我跟旁边的姑娘交换了姓名。 　　“你好，我叫朱一群，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秀秀。” 　　秀秀下了花车，她被仆妇牵着走远了。她笑起来漏风，张嘴露出两个洞洞。 　　我回到祖父身边，祖父说我比我爹厉害多了。 　　“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他很少跟外面的女孩子说话。”祖父似乎在为我骄傲，“我家一群真厉害啊，每次坐花车都能遇到不同的漂亮小妹妹。” 　　我记得前次遇到的是湾湾，上次遇到的是晚晚，这次遇到的是秀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么英俊有礼貌的小男孩，谁会不喜欢我呢？ 　　祖父带我去看动物园，我花了二十文买甘蔗，喂给大象当零嘴。然后我们去海洋馆玩耍，有一个小男孩被游过的鳐鱼吓哭了，我没哭，我觉得自己很厉害。 　　我不仅见过鳐鱼，我还吃过活的鳐鱼。那年祖母带我去天津海钓，大人们搞上来一条奇形怪状的大鱼，炖成鱼汤，我吃了两碗。 　　鳐鱼的滋味好像还行，民间的人们叫它魔鬼鱼，又有人叫它老板鱼。 　　我看好多小孩在海洋馆玩捞鱼游戏，只要画上十文钱，便能用纸网兜捞一刻钟的小鱼。这些小鱼不是海水鱼，而是很便宜的淡水鱼，其中有几尾像是红色的小鲤鱼，一闪而过的红鳞在鱼群里面特别显眼。 　　祖父看得眼热，他说想玩捞鱼游戏。 　　“好吧。”我从兜里掏出来十文钱，“只玩一刻钟。” 　　我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祖父真的太爱玩了。纸网兜泡水久了容易破，这个主意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捞鱼游戏一直是金钱豹乐园的非常厉害的盈利项目。 　　“我捞——” 　　祖父大喊一声，一条小鱼跳起来，鱼池里面的水溅他一脸。老头兴致勃勃地拿着纸网兜下手，好几次跟小红鲤鱼擦身而过。 　　“唉，本来还想给你祖母带点什么礼物的。” 　　祖父奋战了一刻钟，未能在捞鱼游戏有所收获。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使用钞能力—— 　　他用四十文钱买了两尾红色的小鲤鱼。 　　回到宫里之后，我和祖父分别回家。我抱着大大的金钱豹玩具，这是我赢回来的第十个玩具了。我猜祖父带着红鲤鱼回去坤宁宫，祖母肯定会很高兴吧。 　　“又浪费钱了？” 　　“哪里，都是一群那个小子非说要玩捞鱼，我怎么喊都不听。他捞了两尾小鲤鱼回来，说送给我养。” 　　“唉，喜欢就养着吧。” 　　“自然是留着养的，快过年了，年年有余，好事成双，鸿（红）运当头。”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祝各位宝贝年年有余，好事成双，鸿运当头！ 　　我小时后很爱玩捞鱼游戏，花钱在商场捞小金鱼的那种，所以我写萧靖爱玩捞鱼游戏。感谢在2022-01-30 22:54:29~2022-01-31 21: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痕☆ 20瓶；火火 18瓶；安安、桑愚鱼 15瓶；交白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9章 番外：老达 　　◎《蒙娜丽莎》◎ 　　老达的晚年是在北京度过的。 　　他用自己的一幅画跟皇帝陛下换了一套胡同里面的宅子, 他的宅子不算特别大，附近住的人家有很多。街坊邻里的孩子总爱跑来跑去地玩闹, 老人瞧着孩子们玩耍, 脸上总是充满笑意。 　　附近的人喊他“达老头”，别人都说他姓达。皇帝陛下爱喊他老达，他没有反对。 　　他觉得以“达”为姓氏也挺好的。 　　“达者为先嘛！”老达开始学中文, 他得意洋洋地说，“我听别人说，达字在大明是很好的意思, 还有什么发达, 飞黄腾达。” 　　能学会“飞黄腾达”和“达者为先”这两个词，显然老达的汉语水平已经很厉害了。 　　老达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儿女, 但他挺喜欢别人家的孩子的。偶尔有熟悉的小孩过来串门, 他会热情地邀请别人吃一块披萨，孩子们爱把这个叫做打卤馕。 　　这么一大块烤饼叫做馕，馕里面有肉做的卤子，怎么不能叫打卤馕了？ 　　邻居家的小男孩捧着一块披萨，吃得狼吞虎咽。他笑嘻嘻地说：“达老头，你家的打卤馕真好吃啊！” 　　老达得意一笑：“可不？我在上面放了很多奶酪和香肠，还有黑胡椒和西红柿！听闻气候炎热的地区有两种水果, 分别叫做菠萝和榴莲，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告诉我，他说菠萝披萨和榴莲披萨也挺好吃的。” 　　他指的“很厉害的人”是大明国的陛下，老达承认陛下懂得很多知识, 这样博学的人说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老达的家乡佛罗伦萨尚未流行吃披萨, 老达对于意大利的特色美食披萨并没有太深的情结。在他看来, 菠萝披萨和榴莲披萨并不算异类，水果是可以做菜的东西。 　　“好比大明的那个雪梨汤，雪梨炖汤也好吃啊！”老达已经混成了“大明通”，“还有那个什么来着，对，橄榄也是可以做菜的。大明的橄榄好像跟欧洲的橄榄不太一样，意大利人爱用橄榄榨油，而大明人更爱吃猪油或者其他动植物油。” 　　“可惜我在大明没有遇到卖橄榄油的，猪油炸的酥饼也挺好吃的。” 　　老达是一个喜欢美食的人，他在北京吃到许多美味，东西南北的几乎都有。他坐过铁轨上开动的小火车，一坐就是大半天，他很喜欢在车窗旁边作画。 　　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把画送给同行的旅客。他有一次把画送给一个竖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乐得请他吃了一大包烤馒头。 　　“伯伯，这些是给你吃的。”那个小姑娘善良极了，“你吃饱啦，就不用在火车上卖艺。你快回家吧，外面天要冷了。” 　　“一幅画能换七八个烤馒头，不亏了。”老达的嘴角含着满足的笑容，“今天又是吃得很饱的一天。” 　　他一个老头子，只有一张嘴，只要能吃饱喝足，他到哪里不是过日子呢？ 　　曾经法国国王邀请他过去皇宫作画，说包吃包住。他想了想，还是登上前往东方的船。要说老达这辈子做过最不会后悔的决定，他认为是这个决定。 　　他离开欧洲，看到过许多人毕生不曾看到的大海。他登上东方大陆，找到传说中的那个“黄金之国”。他吃过大明宫廷的宴席，见过红墙黄瓦的皇宫。当然，紫禁城的建筑跟马可·波罗吹嘘的不太一样，皇宫的地砖并不是用黄金铺成的。 　　眼前的大明国虽然富有，但不至于奢侈到用黄金来盖房子的程度。 　　“一个宣德炉能在欧洲能换多少黄金？” 　　大方的皇帝陛下送给老达一个铜制香炉作为新年礼物，外国人不嫌弃香炉晦气，反而认为这是一份很有价值的礼物。老达问过跑商的洋人，对方告诉他，这样的铜炉如果是真的，能够在欧洲换一处不大不小的庄园。 　　“只能换一座庄园啊？”老达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实际上心里十分诧异。这样的礼物太珍贵了，他没有相同价值的礼物能够回赠给皇帝陛下。 　　他不认为自己画作比宣德炉值钱，不过，他认为自己的大脑还是有点价值的。 　　他参与改造大炮，做出来的成品威力很大。他发明出来潜水呼吸器，人含着呼吸器能够在水里待很长一段时间。他研究出来滑翔飞机，老头一把年纪抓着滑翔机从山上面往下跳，差点把大明的皇帝陛下吓死。 　　正好那天陛下外出打猎，他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一抬头，发现是远处的树上有一个卷毛老头。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原来是熟人啊！ 　　老达大喊：“救命，救命——” 　　“卧槽！”陛下一声国骂，“来人，快，快把自挂东南枝的老达救下来！” 　　老达选择的滑翔地点并不恰当，风把滑翔机一吹，他连人带机挂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所幸老达没有受重伤，老腰扭到了，太医诊断过后，说要他卧床修养十天半个月。 　　“哼哼。” 　　老达躺在床上，对于自己的滑翔机试飞失败感到很不高兴。他捏着鼻子喝下很苦的中药，苦得他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太医说这种药能补肾健腰，真是奇怪了，他的腰受伤为何要补肾？ 　　老达不太能理解东方人的逻辑。 　　学生朱古力带着食盒来找他，年轻人掀开食盒的盖子，道：“老师，我买了你爱吃的烤鸭，可是太医说你最近要清淡饮食，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那你还买烤鸭来看我？专门馋我的？”老达翻了一个白眼。 　　“烤鸭皮是不能吃的，我看里头的鸭肉很瘦，您可以吃一点儿。”古力夹了一快烤鸭皮……下面的肉，然后他把鸭肉包进去荷叶饼里头，抹了少许甜面酱，再夹了一点黄瓜条和萝卜条。 　　古力孝敬老师：“您吃吧，这样挺清淡的。” 　　老达：“……” 　　没了烤鸭皮的北京烤鸭是没有灵魂的！ 　　烤鸭是京城的一绝，老达平日里很爱吃烤鸭。他眼睛一闭，自己骗自己，直接把包好的烤鸭塞到嘴里。还别说，除了没有鸭皮的酥脆，这样包起来的烤鸭也挺好吃的。 　　“别的老头都不爱折腾。”古力劝道，“您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那么高的山都敢往下跳。” 　　“老夫聊发少年狂不好吗？”老达不愧是大明通，他反驳道，“那个老廉，一把年纪还能吃很多饭呢！” 　　古力：什么老廉，人家叫做廉颇。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达老矣，尚能吃一只烤鸭。一顿下来，老达把嘴一抹，吃得干干净净。他一脸期盼地问：“明天我们吃什么？我想吃西红柿牛腩拉面。” 　　“吃什么牛肉？牛肉是发物！”古力犹豫了一下，“西红柿豚骨拉面怎样？豚骨汤底煮面，拉面里面加三四片酱好的豚肉。” 　　“成交！”老达没有太过失望，没有牛腩可以吃，豚骨拉面的滋味也很好。 　　老达在大明只收了古力这一个学生，他并非无偿教学，孩子他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在北京过得舒舒服服的，孩子的学费足够供应他过上衣食无忧、甚至一天三顿小烧烤的生活。 　　等到他真的很老，一顿吃不完一只烤鸭的时候，他决定把自己的遗产都留给古力这个学生。 　　“我这辈子拥有过很多东西，这一幅《蒙娜丽莎》是我认为画得最好的画作。本来我把画作好之后应该交给雇主的，但是它太好了，我不舍得把它交给别人。” 　　“现在我把这幅画交给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对待它。” 　　对于一个画家而言，从自己笔下诞生的画，不亚于是自己的一个孩子。老达把《蒙娜丽莎》视为亲生孩子，他走到哪儿，就把这幅画带到哪儿。 　　最后古力从他手里接过了这幅《蒙娜丽莎》。 　　以古力的眼光来看，这幅画是老师的心血之作，他必定会好好珍藏《蒙娜丽莎》。万岁问太子借来《蒙娜丽莎》欣赏数日，他想要把画挂在床头，被皇后娘娘严厉拒绝。 　　“卧室里面挂一个海外娘们的画像算什么意思？” 　　“还不如挂一个抱着大锦鲤的年画娃娃呢！” 　　“我瞧着那幅画怪瘆人的，画话里的女人好像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害怕……” 　　小张不会欣赏《蒙娜丽莎》，萧靖看完就算了，他把这幅画还给儿子。萧靖也交代儿子好好保存老达的真迹：“不要弄丢弄脏，不要将老达的画赏赐给别人。老达的画很值钱的，尤其是这一幅《蒙娜丽莎》。老达教你那么些年，你要是敢把老达的东西送人，就是不敬师长！” 　　古力连称不敢，他参照外国的习俗，亲自在老师的墓碑上刻下墓志铭，以表达对老师的敬意。 　　【恩师列奥纳多·迪·瑟·皮耶罗·达·芬奇之墓】 　　【他是文艺巨人，是世间少有的博学者。他来自遥远的西方，给东方带来智慧的闪光。他至死都是少年，奔跑在阳光下的田野，飞翔于湛蓝的天空。】 　　【哦，他在天空上摔了一个狗吃屎，跌下来挂在树上。但愿他下辈子能够成为天国的天使，无忧无虑，自由飞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1 21:11:42~2022-02-02 22: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0章 番外：俺答汗 　　◎阿拉坦和三娘子◎ 　　少时, 阿拉坦在北京读书。他见识了大明的富饶和繁华，没敢升起觊觎之心。 　　好比一个人得知他的邻居中了十万块钱彩票的时候, 他可能会羡慕嫉妒恨。可是当他的邻居是身价过百亿的超级富豪的时候, 他不但不敢嫉恨，甚至很有可能会凑上去拍邻居的马屁，企图从人家的手指缝里获得一些好处。 　　眼下, 大明和鞑靼的贫富差距太大了。 　　当普通的鞑靼人为了一口铁锅而满足的时候，明人已经坐上用大量铁矿制造的火车。蒸汽火车跑得飞快，火车一日行驶的路程是草原上骑术最精湛的骑手在相同时间内绝对跑不完的距离。 　　“建造一条上百里的铁路到底要花多少钱？” 　　阿拉坦见过民夫们修建铁路的场景, 和书里记载的“百姓苦于劳役”的情形不一样, 参与修建铁路的男人们并没有感受到不满。他们干的是卖力气的活儿，每日拿到手的银钱远胜过坊间给人斟酒的小二，不知道从何时起, 民间流行称呼这类体力工作叫做“搬砖”。 　　读书不好的, 去搬砖。 　　脑子不灵活的，去搬砖。 　　搬砖挣得多，搬砖包吃住！ 　　从前的皇帝让百姓服劳役，不给钱，顶多包一顿饭，而且并不管饱，所以百姓都不愿意去服劳役。现在的大明皇帝有钱, 听闻他自己掏腰包给干铁路的工人们发钱，还给工人们吃饱饭。 　　这样的东家去哪里找？ 　　而且铁路经过某家的祖坟、田地、房子之类的地方，必定会有高额赔偿的房子和银子，俗称“拆迁”。据说京城有好多人家靠着拆迁款, 一跃成为富豪, 儿子娶媳妇的彩礼和女儿带出去的嫁妆再也不用发愁了。 　　“火车虽好, 但是要花费银钱的地方真是太多了。”阿拉坦心想，“在鞑靼建造铁路和火车并不可行。” 　　拘于目前的眼光，年轻的阿拉坦并不知道有个道理叫做—— 　　路通财通事事通。 　　想要一座城市富裕起来，怎么可以不修路呢？ 　　等阿拉坦二十岁那一年，他在北京被册封为“顺义王”，终于得以回到鞑靼。他的祖父已经不在了，他的父亲巴尔斯扶持图鲁的儿子博迪为大汗，可是博迪心狠手辣，巴尔斯还政于侄子之后，不久后人没了。 　　到底是巴尔斯身体不好，病死了？还是他死于阴谋？ 　　阿拉坦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重新回到鞑靼的时候，当家的是堂哥博迪，这位大汗对于自幼留学的阿拉坦的态度并不热络。而且阿拉坦得到大明皇帝册封的王位“顺义王”，鞑靼人见着他，多少有点认为他更亲近明人，对于鞑靼不够忠诚。 　　阿拉坦想要干一番事业，他离开鞑靼皇庭，找到七叔父阿尔。阿尔长期驻守在大明宣府和鞑靼的边境上，负责双方贸易互市事宜。 　　阿尔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生意人，他擅长用毛皮和马匹换来牧民们必需的食盐、茶叶和铁锅。他用几张上好的白狐皮换来一车手感丝滑的绸缎，绸缎能做成蒙古贵族参加宴会时穿的袍子。 　　阿尔问：“阿拉坦，你过来我这边是想要做什么事情呢？” 　　“阿爸嘎，我想要跟你学做生意。”阿拉坦一脸坦荡，“我看那么多蒙古贵族当中，您的日子过得最好，最有钱的人是您。我也想过上舒服的生活，天天穿着丝绸做的衣裳。” 　　阿尔眼睛一眯，这个侄子的眼光真毒啊。他长期和明人做贸易，过手的油水不可谓不多。他的财富积攒到一个惊人的地步，甚至是图鲁那一支都不能比的。 　　图鲁的儿子当上大汗，阿尔心想大汗不一定有他富贵。 　　他可以天天穿丝衣，喝着福建人卖的茶叶，据说他买的茶跟大明皇帝的那个什么大红袍是同一座山上产的。阿尔有四个儿子，他为四个儿子都准备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是阿尔发现他的儿子们不太聪明。 　　是字面上的不聪明。 　　他的儿子们只会吃喝玩乐，睡好看的女奴。这几样事儿是最普通的牧民都会做的，他们身为贵族，他们有哪点比牧民强呢？ 　　阿尔在内心吐槽，起码牧民还会放牛呢，他的四个儿子不会放牛。 　　“你跟在我身边学着吧。”阿尔看了看阿拉坦，“至于学到多少，是你的本事。” 　　阿拉坦真心感谢：“多谢阿爸嘎。” 　　阿拉坦精通汉语和蒙语，他先是从互市市集上的翻译做起。他学会分辨货物的品质和好坏，知道哪些人是偷奸耍滑之徒，知道有些人面相忠厚实际上破事没少干。他还看到卷毛蓝眼睛的洋人，这些洋人是从沿海地区上岸的，他们想要到草原上挣钱。 　　“你们有佛朗基炮吗？”阿拉坦偷偷地收买洋人，“我想要知道大炮和火器的制作方法。” 　　“有倒是有……只是威力没有大明的那么大。”那个洋人露出尴尬的微笑，“我们的船刚上岸的时候，被大明的海军追着打了一路，他们的火器太厉害了，我们打不过。” 　　“我要你们的火器，钱不是问题。” 　　阿拉坦积攒到一笔不小的财富，他打算用来换成火器。洋人的火器是比不上大明的好，但是在蒙古各个部落，洋人用的火器也足够他横行霸道了。 　　射箭再快，能快得过开//枪？ 　　恰逢兀良哈人反叛，大汗欲召集各贵族出兵兀良哈部。阿拉坦组建了一只属于自己的火器营队伍，在攻打兀良哈的战争中一战成名。大汗册封他为索多汗（此为小汗之意，与蒙古大汗有原则性的区别，大概是蒙古亲王的意思）。 　　这是阿拉坦称汗的开始。 　　阿拉坦在部族内获得名望，前来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火器营骁勇善战，很快占领了鞑靼部的大部分地区。大汗对他的存在敢怒不敢言，他有实力和势力，他和明人建立了良好的外交关系。 　　对于大明而言，扶持一个态度友善的蒙古人，总好过扶持一个喊打喊杀的暴徒。有鞑靼族人尊敬地称呼他作“俺答汗”，阿拉坦成为鞑靼的无冕之王。 　　阿拉坦五十二岁的那一年，娶了一位九岁的小王妃。这个小王妃来自瓦剌部，是瓦剌首领之女。瓦剌部在战争中不敌鞑靼人，瓦剌首领便将自己的女儿送给阿拉坦。 　　小王妃幼时在家里被称为“三娘子”，也许是因为她排行第三。 　　三娘子带着陪嫁的牛羊，和亲队伍将她送到鞑靼。阿拉坦看到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她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却一点儿也不害怕。阿拉坦本来不想娶她的，可是她的父亲战败，阿拉坦娶一个这样身份的姑娘能够收复瓦剌人。再说了，照着她那个没本事的父亲，他要是不娶她，瓦剌人不知道会把她送去讨好哪个鞑靼贵族。 　　三娘子的年岁给他当孙女都成了。 　　他看着三娘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孤身留在大明北京，心里没有多少害怕。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说：“我叫奇喇古特·钟金，家里人叫我做三娘子。” 　　“以后你就是我的哈屯。”阿拉坦说，“你知道哈屯是什么意思吗？” 　　小姑娘点点头，哈屯在蒙古是“王妃”的意思。 　　阿拉坦幼时在北京留学，他上的是国子监，读过很多书。他教小王妃读书，承诺道：“等你学完这本书，我带你去北京，看看皇帝老儿。” 　　“北京好玩吗？”三娘子仰起头问，她个头小，汗王长得比她高大很多。 　　阿拉坦想了想：“好玩啊，北京有火车，听说还建了那个什么金钱豹乐园。据说小孩子都很爱去乐园玩耍，等我们去到北京的时候，你可以去乐园玩一玩。” 　　“大汗不去吗？”三娘子很心动，却摇了摇头，“我是哈屯，我不去玩耍。” 　　小孩子哪里有不爱玩的？ 　　等到三娘子刚认完一本《论语》的时候，刚好是年末。阿拉坦从鞑靼出发，带着她去北京朝贡。三娘子骑在马背上，她会拉弓射箭，还会摇头晃脑地背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三娘子整天“子曰”，吵得阿拉坦脑壳疼。可是他不能说这样不好，毕竟小孩愿意学习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他带着三娘子去拜见皇帝陛下，皇帝看着那么小的王妃，一脸“你是变态”的表情。 　　萧靖痛心疾首，阿拉坦一把年纪还娶那么小的孩子，真是太犯罪了。他用蒙语问：“这位哈屯今年几岁了？可会读书？拉弓射箭？” 　　三娘子兴致勃勃地说：“回禀皇帝陛下，我今年十岁了，我会背一整本《论语》，能一箭射中草原上的野兔！” 　　十岁的小姑娘能拉弓射箭背《论语》，搁在普通家庭是了不起的成绩。萧靖赐给三娘子一匹棕色的果下马，小孩骑小马挺合适的。他册封三娘子为“顺义王妃”，给这个小姑娘送了两张金钱豹乐园的门票，道：“哈屯有空可以去参观一下，嗯，不是玩耍，这算是外方考察。” 　　什么是考察？ 　　三娘子认为自己是带着任务出去的，不是她贪玩。 　　她高高举着门票，一头扎进去乐园里面。她“考察”过所有游乐项目，玩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回到驿站。 　　“大明的北京真有意思啊。”三娘子不敢太夸赞北京城，怕大汗不高兴。 　　阿拉坦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他心里也羡慕北京的发展：“这些年不见，北京比我当年离开的时候更加繁华。”单拿金钱豹乐园来说，京城的小孩能有这样的享受，草原上的孩子没有。他看到三娘子脸上的笑容，她今天笑的次数比嫁过来之后的都要多。 　　他握住三娘子的手，很认真地说：“三娘子，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够把蒙古建设得跟北京一样繁华吗？” 　　“这样很难吧。”三娘子捧着小脑瓜，“不过我会努力的，我也想让蒙古人跟明人一样富裕，让所有小孩都有玩耍的乐园。” 　　== 　　好多年之后，三娘子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三娘子 ，本姓奇喇古特，名钟金，蒙古族。中国明朝中后期漠南蒙古军政人物，卫拉特蒙古奇喇古特部落首领哲恒阿哈之女，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王妃。三娘子九岁嫁给俺答汗，封号“钟金哈屯”。为人聪明英武，善于骑射，多次随俺答汗征战四方。她尽力维持蒙汉和睦相处，为蒙汉两族的民族团结和内蒙古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三娘子去世之后，明朝赐祭七坛，以彰其“不贰”之功。 　　三娘子嫁给年过半百的俺答汗的情节，仅参考历史背景，并非作者杜撰。作者不支持童婚，和小孩结婚是犯法的！本章只是想表达对三娘子的敬意。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在丈夫去世之后控制蒙古长达三十年。俺答汗去世之后，大明和蒙古停止兵戈二十年，是三娘子的功劳。 　　阿尔在宣府跟明人互市贸易，这个在历史上是真的。可能阿尔很有钱，他去世之后四个儿子瓜分家业，然后家业遭人觊觎，最后阿尔这一支的家业后来被图鲁的孙子抢了。 　　图鲁和阿尔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好多章之前写过），图鲁是大哥，阿尔排第七。 　　至于阿拉坦的爸爸叫巴尔斯，巴尔斯排第三。按照汉语来说，阿拉坦要喊图鲁做大伯父，喊阿尔做七叔父。 　　阿拉坦称俺答汗之后，图鲁的儿子（正统的大汗）看阿拉坦不顺眼，想干掉阿拉坦。大汗干不掉俺答汗，反而是俺答汗占据了蒙古很多势力。 　　感谢在2022-02-02 22:29:13~2022-02-03 22: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韵贤 16瓶；在你口袋里 10瓶；靖靖 5瓶；明晨 2瓶；鱼非鱼、靓仔电视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1章 番外：白莲基金会 　　◎灭霸小张◎ 　　万岁在年轻的时候化名加入白莲教, 等他混成老头的时候，终于混到教主的位置。 　　原因很简单, 比他有靓仔的教徒, 没他有资历；比他有资历的教徒，跑得没他快；跑得比他快的教徒，没他有钱有人脉。 　　朝廷打击了好几次白莲教不法聚众活动, “萧富贵”带着的一些教徒都没有被捉。教内也分成大大小小的派系势力，好多人都说“萧富贵”在朝中有线人，他总能精准躲过打击, 跟姓萧的混安全啊。 　　“萧富贵”多厉害啊！ 　　搞事的头目陆陆续续被朝廷捉去西北种梭梭树, 反观“萧富贵”一路平安，一路高升。教内有激进搞事的分子，自然也有一部分是信奉佛教、乐善好施的温和派。 　　以萧靖的观点来看, 激进分子肯定是要抓的, 这些人满脑子宗教狂热，时不时策划刺杀皇帝的破事，对于社会的安定有重大威胁。但是有部分教徒是善良的，他们可以被改造成对社会有用的好人。 　　“坏的捉，好的不抓。”他说，“我若是教主，定要叫大家一心学好。” 　　萧教主笑起来的时候是一个和蔼的老头, 跟随他的教徒都夸赞教主是天生圣父。 　　什么是圣父？ 　　萧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明朝人说的圣父大概是跟现代骂人“圣父”差不多的意思，不过是褒义词。 　　江南洪水泛滥，萧教主组织信徒们筹备善款, 自发运送救援物资到灾区；草原冬天闹雪灾, 萧教主带着一帮种田的好手, 指挥大家开垦农田，让北方能够产出更多的粮食；州府地震的时候，萧教主带着救援队奔赴一线，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前几年地震的时候，教主挥着锄头，力气不比年轻人少。老头几宿没睡，从废墟里挖出来五六个人呢！ 　　萧教主成立了一个“白莲基金会”，呼吁大家在救助的时候有钱出钱，物资捐赠也可，当出力的志愿者也可。白莲基金会算是洗白版白莲教，朝廷居然给基金会的萧会长颁发圣旨，表彰他行善积德。 　　这样的事迹在白莲教传遍了，谁人听了不说教主牛逼？ 　　人皆有私心，很多白莲教高层爱耍嘴上功夫，到底有多少善心，实际行动不见得有。可是教主热心助人，这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教主带着大家洗白，不用再过被朝廷缉捕的日子，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 　　跟着萧教主，不，萧会长混，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萧靖年老的时候，他把偌大的家业丢给儿子，又开始四处浪。皇后娘娘化名张氏，高层的教徒都知道萧会长的夫人姓张。 　　如果说圣父是一种病，萧会长大概是病入膏肓。 　　许多男人对着外人很讲义气，给外人借钱帮忙，回到家里却吆五喝六， 　　搁着在那儿当大爷呢！萧会长偏不，他在宅子里继续当他的圣父，衣裳是他洗的，饭是他做的，他家夫人张氏从来没做过家务。那位夫人保养得极好，年过五旬，头发不白，手也不糙。 　　做人做到这个地步，旁人不敢说萧会长给夫人当孙子，更多人说他是圣父。 　　亲眼所见的教徒说：“会长夫人真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遇到这样一个天生圣父。圣父不是那么好做的，叫我天天伺候我家婆娘，我可做不到。” 　　白莲基金会吸纳了许多女性志愿者，这些妇人和姑娘深受触动。她们回家跟家里的男人说：“看看会长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家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怎么了？”中年男人抬起头，“妞妞和你娘不是去基金会听讲吗？是不是别人家都吃香喝辣？” 　　妇人挺直腰杆，道：“萧会长在河边传道，顺便给夫人洗衣裳呢。萧会长说男人手劲大，不怕冷，合该在冬天给婆娘洗衣裳。” 　　男人：“……” 　　白莲教，不，白莲基金会宣传的都是这玩意儿？ 　　他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当然，小张身为会长夫人，她除了不干家务，可没有闲着光顾着玩。她在基金会内组织女学，给姑娘和妇人们上课。她的课什么都讲，有讲识字启蒙的，有讲算学的，甚至她还讲一些时下惊世骇俗的内容—— 　　“……什么是排卵期？排卵期就是生娃期，在这段时间同房特别容易有孕。唉，有什么可害臊的，有的女人想多生，有的女人想少生。都说女人生孩子像是过鬼门关，要说怕不怕死，我是怕的。” 　　“……那些什么偏方，不要乱喝。尤其是那些求子或者避孕的药，是药三分毒，胡乱喝药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不值得。什么蒙古大夫、江湖铃医都不太可信，看病要去正经的医馆看。” 　　“……女孩也是家里的宝，是爹娘的小棉袄。什么把女娃丢了，溺死的，那些都是陋习，不善待女儿的父母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谁敢瞧不起女人，女娲娘娘不是女人吗？没有女人，男人从谁的肚子里钻出来？” 　　小张很爱讲课，她讲的内容大多数是时人不敢讲的。别人不敢讲避孕，她给妇女科普一些科学的避孕方法（虽然有一定概率中标）。她看到过挺着大肚子、双眼麻木的赵氏。赵氏听了好几次课，眼里渐渐有了光亮。 　　她说：“等我生完这一个娃，我不想再生了。” 　　赵氏已经生过十个孩子了。 　　有些孩子生下来没多久，病了，死了。然后她又怀上了，继续生下来，胡乱养着。 　　张嫣第一次看到生过那么多次的女人，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赵氏发鬓斑白，额头上有好多道皱纹，面相早已衰老。赵氏挺着一个鼓起的肚子，身上却没有多少肉。张嫣问她几岁，赵氏说：“夫人，我今年虚岁三十二岁，快要当祖母了。等我生完这一个，就学你那个避孕的法子。” 　　三十二岁的女人老得像五十岁那样？ 　　张嫣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比赵氏嫩多了。她今早对着镜子梳头，她的头发还没有变白。 　　过早过多的生育几乎耗尽了女人的生命力，赵氏的身体没有足够的营养，孩子生下来之后也许不会太健康。养育一个体弱的孩子需要多少成本？ 　　搁在富贵人家，生十个八个都养得起，要拿人参熬汤也养得起。但是在贫穷的地方，小孩夭折是太常见的事情了。小孩吃不饱，生病没钱买药，这些都是很常见的问题。而且生育会对母体造成巨大的损害，不停怀孕、生育不知道害死多少女人。 　　“不要连年生育，这样会耗尽母体的精血！” 　　“与其生一个死一个，倒不如少生，把孩子健康养大！” 　　“男人要对家庭承担起责任！拒绝丧夫式、诈尸式育儿！” 　　小张的语言像是一道沉沉的钟声，至于敲醒了多少人的脑袋，难以计算。有男人认为她是邪//教头子，怎么有人不认同“多子多福”，反而教女人避孕呢？ 　　得亏萧靖是领导，本来好多人便说白莲教、白莲基金会是邪//教。小张的课传播出去之后，这下显得更是异类。 　　“能叫醒一个算一个。”张嫣跟萧靖说，“我看到那些死去的妇人和孩子，心里很难受。” 　　那个已经生育过十次的赵氏，最后没能来继续听小张讲课。 　　有同村的妇人过来，说赵氏没了，她是难产走的。 　　“赵氏肚子里的娃生出来是发青的，孩子哭了两声也没气了。”同村的妇人露出同情的神色，“她男人说难产横死的怨气大，不让赵氏和那个小的埋在祖坟。好歹赵氏生的大儿孝顺，换了一块山地葬她。” 　　张嫣：这是什么破规矩！ 　　张嫣：真是好大一肚子气！ 　　赵氏走的那一日，不少信教的妇人去送她，给她念了两卷经文。张嫣混在人群里面，萧靖在旁边给她撑伞，许久才离去。 　　几日后，万岁和娘娘回宫。 　　萧靖一回到宫里，便筹谋女性生理课的普及。虽然在古代都说多子多福，可实际上多子真的不一定是福气啊！还有一些没有孩子的家庭，女人为了生孩子稀里糊涂地喝药，多造孽啊！ 　　万岁问太子：“民间关于避孕的法子，你看看有多少个。还有一些备孕的法子，你也派人搜集起来。分辨其中不合理的、盲目迷信的法子，只留部分可行的，科学的内容。” 　　“啥？”古力一头雾水，“您老一把年纪了，还想要给我生一个弟弟妹妹不成？” 　　萧靖气得翻了一个白眼：“生什么生，你娘都一把年纪，她生气比生娃简单。光是咱们家里信奉少生优生，不够啊，要把科学生育的观点普及到民间。” 　　古力略有预感：“民间那个煽动百姓不生孩子的邪//教，是娘捣鼓出来的？” 　　萧靖一巴掌打过去，他骂骂咧咧的：“什么邪//教，白长你那么大个猪脑子！你派人在民间宣传迷信求子不可信，要科学生娃！什么喝符水怀孕的，简直是荒唐！” 　　“哦。” 　　古力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嘶，爹打得真疼。 　　== 　　好多年之后，小张成为了民间的避子娘娘，竟然有好多女人偷偷供奉她的佛像。 　　避子如灭子，张夫人又称灭子霸王。 　　俗称灭霸。 　　作者有话说： 　　一直怀孕一直生是很可怕的事情，如果夫妻双方健康的话，有时候很容易怀孕的。我有一个太婆好像生了十几个娃，有早夭的娃，也有没钱养送给别人的娃。而且我那个太公死得早，他三十几岁就死了。要是太公长寿的话……我太婆可能生得更多。 　　可怕。 　　感谢在2022-02-03 22:52:32~2022-02-04 23: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2章 番外：现代大明 　　◎京城博物馆◎ 　　“今年学校春游又是去京城博物馆玩？” 　　“怎么不去金钱豹乐园……” 　　“我想去金钱豹乐园, 我想跟昭君公主贴贴！昭君公主的电影可好看了，我个人宣布昭君肯定是我们的公主！” 　　“班主任说了今年还是去京城博物馆, 因为皇室又给博物馆捐了许多文物。听闻有正德皇帝和刘皇后的私人物品, 应该是他们用过的那种！” 　　“哇——” 　　京城中学初二（一）班的学生们围在课室里热烈地讨论，从他们上学开始，每个人从小到大都绕不过的两个春游或者秋游地点—— 　　一个是全球闻名的金钱豹乐园, 另一个京城博物馆。 　　据说金钱豹乐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明的正德年间，距离如今的光耀年间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而京城博物馆的历史不如金钱豹乐园悠久，其中大部分藏品由皇室捐献, 一部分是由民间收藏家捐献。 　　如今这个国家的国号依旧是大明, 皇帝陛下是正德皇帝的第十二代孙子。正德皇帝，这位男神在初中历史课本上被誉为“开海看世界”的第一人。初二（一）班的初中生朱小八宣称身上有皇室血统，据说他是正德皇帝的后代, 他的曾曾祖父在分家的时候分了八头野猪。 　　朱小八的老爸朱大八为了铭记历史, 给自家儿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儿。 　　“正德皇帝是我祖宗！”朱小八一脸神秘地说，“我家里说了，这回皇室捐赠给京城博物馆的是古画和印章。” 　　“啊，只是几幅画和印章啊。”同桌黄丽丽托着下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还不如去看刘娘娘的衣橱呢。” 　　京城博物馆开办了一个展厅，叫做“正德皇后的衣橱”, 在里面展示刘皇后曾经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首饰。传闻刘皇后性情活泼，应该是当年的时尚达人。她穿过宫装和凤冠霞帔，也穿过男子的盔甲。她的衣橱里面甚至有十余套勾勒着花边的西洋裙装，配着若干双皮鞋还有好几顶颜色不一样的卷毛假发。 　　春游那一日, 一群女初中生第一个看的展厅便是皇后的衣橱。她们看得目不暇接, 叽叽喳喳地说—— 　　“什么洛丽塔啊, 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刘娘娘穿过的裙撑居然还能保留下来，手工看起来很好啊。” 　　“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洋裙已经有那么漂亮的满绣手艺吗？洋人的手艺也好厉害啊，上面的绣花真好看啊……” 　　“欸，这条裙子好眼熟啊！” 　　透明的玻璃墙上，一条米白色的裙摆散开来，绣满了一丛盛开的玫瑰花。大片的玫瑰和枝叶纠缠在一起，每一篇花瓣皆用暗金色的丝线缠边，无端升起一种华丽而壮烈的美感。而肩膀处则是泡泡袖的样式，腰身上别了一个巨大的织金蝴蝶结。 　　博物馆负责介绍文物的陈苗苗顿了顿，她看着这群青春无敌的中学女生，开始讲解：“这几面玻璃墙上面的西洋裙确实是明武宗墓出土的文物，经专家鉴定，上面的绣花为南京织造的风格，而蝴蝶结用的织金技术为我国传统工艺，并非为海外舶来品。根据坤宁宫起居注的记载，正德皇帝认为当时西洋贵妇的裙装不够精美，他画下形式和花样，回宫之后再让绣娘制作成裙，供刘娘娘穿着。” 　　陈苗苗笑了一下：“所以刘娘娘的这条‘红玫瑰’西洋裙并不是西洋制造的，他们made in China，各位同学在历史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要答错这个题哦。” 　　“请问图中的这条裙子代表的是哪个时期的制作工艺？A.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洋，B.大明的正德年间，C.二战之后的美丽国，D.以上都不对。” 　　“原来期中考的那道题就是从这里出的！”初中生黄丽丽哀嚎了一下，“我看着像是洛丽塔嘛，我选了C，二战之后的美丽国。” 　　死党林晓晓拍了拍黄丽丽的肩膀，欲哭无泪：“我也选错了，我选了文艺复兴时期，我看着裙子一点儿都不像汉服，肯定不是大明的东西。谁知道我选错了，它真的是大明制造……” 　　另一个圆脸姑娘皱起眉头说：“都说不会就选C，我选了C，就错了。” 　　讲解员陈苗苗看着这帮女初中生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估计这群姑娘一堆人里面没有一个能答对这一道历史选择题。这道题是教育局那边的一个历史大佬出的，题目在网上流传的时候还惹了一大堆讨论和争议。 　　谁能想到一条泡泡袖的蓬蓬裙居然是明朝古董呢？ 　　陈苗苗继续讲解：“关于正德皇帝和刘皇后的故事，还有很多哦。你们看考古人员复原的正德皇后妆台，原来的妆盒里面放着一枚黑色的私印。刘娘娘的私印用的是煤精石雕刻而成，上面写着这几个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个女生念叨出声，她看到对面墙上的古画。 　　那是一副很奇妙的双人画，明明是古代国画，却画的是鲛人主题。一个少年鲛人游在水里，水下是一条宽大的暗金色尾巴。鲛人捧着手里的珍珠，似乎要递给岸上的采珠女。 　　“哇，这幅画好有意思啊！是鲛人报恩送珠吗？”黄丽丽大喊一声，“朱小八跟我说有新的古画，我以为是梅兰菊竹那些无聊死了，谁知道那么好看。古代小哥哥杀我，嘶，好像还有腹肌！” 　　死党林晓晓看着画作下面的介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什么漂亮小哥哥，下面宣传栏说是唐伯虎给正德皇帝画的行乐图。专家考究下水的那个小哥哥是年轻时候的正德皇帝，而岸上的采珠女是未曾封后的刘娘娘。” 　　一个女生感叹道：“画上写着正德二年……原来那个时候正德皇帝已经和刘娘娘在一起了！我宣布我今年开始磕他们的cp！” 　　“嘻嘻，说得好像你之前没有磕他们cp那样。”旁边一个圆脸姑娘打趣道。 　　作为一个大明初中生，从小到大看到的《武宗传》《刘后传》《正德微服私访记》的电视剧没少讲正德皇帝和刘娘娘的故事。不过正常人总会分得清楚，电视剧嘛，都是瞎编的多，电视剧里的糖里经常掺屎。 　　倒是眼前的古画是实实在在的糖！ 　　除了眼前的这一幅行乐图，古画里藏着的糖可是太多太多了。有这一幅正德皇帝cosplay鲛人的，还有正德皇帝给刘娘娘画的《盐池赏雪图》。正德皇帝的画技可以说很烂，把天上的雪画得跟煤球似的，刘娘娘的脸跟蛇精差不多。要不是画上有他和皇后的私印，恐怕专家不会认为这幅画是正德皇帝的真迹。 　　考古先挖掘出来的是正德皇帝的印，煤精石上面刻着“生者可死，死者可生”八个大字。专家们头脑风暴一番，认为这是正德皇帝掌握生杀大权的心理体现。当皇帝哪里能不杀人啊，他杀人也是正常的，直到—— 　　他们看到皇室捐赠出来的许多古画。 　　古画上面有盖章，不但有正德皇帝的印，还有他的妻子刘皇后的印。帝后的私印合起来应该是这样的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死，死者可生。” 　　专家们：实锤了，正德皇帝居然是一个恋爱脑！ 　　要不是恋爱脑，他怎么可能只娶一个皇后，没有其他妃嫔呢？ 　　正德皇帝只有一个老婆，这是初中生都知道的事实。皇室给京城博物馆捐赠的这批古画，大概能算成吨的狗粮。既有正德帝后双人入画，也有正德皇帝给皇后作的画。只可惜正德皇帝亲手作的画无法代表大明的艺术水平—— 　　对比同一时代的文征明、唐伯虎，甚至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正德皇帝的画画技术太烂了。 　　当皇帝怎么可以画画不好呢？ 　　瞅瞅前朝的徽宗皇帝，人家的画老好了！ 　　但是正德皇帝的画技是真的烂，但是烂归烂，他的艺术欣赏水平是很高的。他提拔文征明等人，让画家担任锦衣卫的虚职。要不是达芬奇一把年纪了，他甚至想要让老达当一回锦衣卫。 　　讲解员陈苗苗指着一幅油画，满怀感情地介绍道：“这是西洋文艺复兴时期与东方文明的碰撞，画中抱着金钱豹的男人和女人是正德皇帝和刘皇后，据说画中的金钱豹是第一代金钱豹乐园的豹子原型。正德皇帝喜欢在国画上面盖私印，但是他不在西洋画上面盖章，目前国内历史学家没有明确的说法。” 　　而摆在最末的一幅古画，不是狗粮，而是一个西洋妇人的肖像画。一群初中生围了过去，有一个姑娘惊叫道：“这可是蒙娜丽莎！天呐，我看到真迹吗？她是在笑吗？她笑得好奇怪啊。” 　　“啊，我看她好像在笑，又好像没笑。” 　　“陈姐姐，你快给我们讲讲这个蒙娜丽莎。前些日子美丽国出了二十个亿，我们皇室都没有卖。我看他们是异想天开，皇室怎么可能把蒙娜丽莎卖出去。” 　　讲解员陈苗苗眉眼舒展，语气上带着自豪的情绪：“是的，这一幅是蒙娜丽莎的真迹。你们运气真好，皇室这段时间居然愿意把蒙娜丽莎对外展示。这幅画的作者达芬奇是意大利人，他是正德皇帝从西洋引进的高级人才。你们记一下啊，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他的晚年是在北京居住的，这是高考历史的考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4 23:50:07~2022-02-05 22: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3章 番外：秋猎 　　◎朱古力和秦雄红◎ 　　隆顺十年, 万岁带着皇后一同到丰洲滩秋猎。 　　说是秋猎，实际上是巡幸边境更加恰当一些。万岁在丰洲滩召见蒙古各部亲王, 赐予宴饮, 维持大明和蒙古数年的友好邦交。 　　至于打猎？ 　　那是顺带的娱乐活动。 　　古力已经长成一个脸上有胡子的大叔，肚子上有些发福，看起来是十分和善的中年人。他瞧着骑马飞奔过来的皇后, 笑着问：“雄红今日和几位蒙古哈屯一起打猎，可有什么好猎物？” 　　秦雄红穿着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的模样比男子也不差。她本来生得高, 骑在马背上更是显得鹤立鸡群。她讲起自己今天的经历：“我在草丛里看到两只兔子, 那个毛色一看就是家养的，这会儿临时放出来供人狩猎，打着没劲儿。” 　　她没射草丛里的兔子, 欺负这种天地间的弱者有什么意思呢？她身后的宫人抬着猎物过来, 那是一只灰白色的狼，还有一头二三十斤的獐子。秦雄红很高兴地说：“这两只是我今日打的，狼肉酸，我们吃獐子好不好？我看到狼要捕食獐子，恰好蚌鹤相争，叫我这个渔翁得利。” 　　“今晚就吃獐子肉。”古力点头应下了，“今晚有我们跟蒙古王公的宴席, 烤羊肉是肯定够的。一头獐子出的肉不多，不够那么多人分，我们夜宵关起门来才吃，不便宜他们。” 　　秦雄红听到“一家”, 心里比吃蜜还甜。 　　这种吃独食的快乐, 说明她在万岁心里的地位不一样呀！ 　　能吃上大明皇帝的宴席, 都是有头有脸的蒙古贵族。当然，正统的鞑靼大汗不稀罕来丰洲滩吃席，反而是底下各部落领主蜂拥而来。 　　其中俺答汗这一支也有人来了，来的是三娘子和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三娘子是俺答汗的王妃，俺答汗的势力在鞑靼占据多年，总体来他的态度是亲近大明的。俺答汗年老，这几年听闻陆续有生病，病得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不来床，事务由三娘子代为处理。 　　这次万岁北上秋猎，俺答汗本人没有露面，反而使他的王妃三娘子出面迎接大明皇后。 　　秦雄红今日和三娘子一同打猎，她对于聪慧的三娘子颇为喜爱。她兴致勃勃地说：“我听三娘子说附近好像有一窝红狐狸，明日且去瞧瞧。若是毛色好，便猎来给万岁做一条围脖。” 　　古力：脑补一下我戴着红色围脖的样子。 　　好像还行？ 　　有一个愿意给他猎来毛皮做围脖的姑娘，估计在整个大明都是很难得的。古力双眼亮晶晶地听她讲着，雄红喜爱骑马，喜爱打猎，不像是寻常女子一样娴静。可他偏爱她这副活泼的模样，犹如当年爹喜欢娘整天逛街的那股劲儿。 　　万岁来了丰洲滩数日，他没怎么打猎，倒是皇后天天出去打猎。 　　“对了，我今日发现了一样事儿，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秦雄红趴到古力的耳边说悄悄话，呼出来的热气惹得万岁一下子脸红。 　　她说：“我发现三娘子好像怀孕了，她骑术那样好的人，居然骑着马差点吐了。” 　　“什么？！”古力差点跳了起来。 　　俺答汗一把年纪，竟然能让三娘子怀孕。万岁断定俺答汗的寿岁也是这四五年内的事情，若是俺答汗去世，谁会接手他手里的势力呢？ 　　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 　　那是一个脑子一热，指不定带兵打过来大明的男人。黄台吉有勇无谋，这种人掌握权力之后对大明并不友好。 　　如果三娘子有一个孩子的话……如果三娘子能够掌握俺答汗手里的权力…… 　　跟聪明人打交道，总好过跟一个蠢货打交道。这些年三娘子代俺答汗处理政务，她有心与大明交好，边境双方没有打仗的。 　　古力想了想，说：“我看三娘子是一个心里有成算的，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们扶持三娘子掌握蒙古的势力，总好过让黄台吉领着兵马。三娘子再如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您这是瞧不起女人？” 　　秦雄红一把掐醒他，她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丈夫的脸：“我的好陛下，你可醒醒吧。千万不要先看女人，以史为鉴，我拿历史来跟你说。” 　　“同样是老夫少妻，如果三娘子跋扈无脑，她迟早是杨玉环的命，其他蒙古贵族必定不能容她。如果三娘子明哲保身，她大概是王昭君的命，等大汗去了之后，她很可能会嫁给大汗的继子，然后跟这个男人睡觉生孩子。” 　　“可是——” 　　“如果三娘子她再聪明一些呢？她有可能是武则天的命，武则天是在太宗皇帝死了之后，她当上高宗的皇后，然后牢牢把控住大唐的权柄。” 　　秦雄红深呼吸一口气：“万岁认为，三娘子是杨玉环的命，王昭君的命，还是武则天的命？” 　　古力：“……” 　　古力：我老婆学习好厉害啊。 　　古力：她成年之后才学习，居然懂那么多！ 　　古力沉思半晌，道：“我属意三娘子成为蒙古的实际掌权人，她此时有孕，俺答汗很有可能活不到孩子成年。她为着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把蒙古的权利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万岁判断三娘子很有可能走王昭君或者武则天的路子。无论成不成，都不会落到杨玉环那么惨的结局。 　　当天晚宴的时候，秦雄红穿着一身凤冠霞帔，当真十分尊贵。她的座位刚好在古力旁边，蒙古贵族给万岁敬酒，万岁每逢喝酒，必定会回头看向皇后。 　　仿佛在看主人眼色的可怜大狗。 　　他这个人不能喝多，一喝多就容易笑得像个大傻子。秦雄红一直记得求婚那日他说的胡话，成婚以来一直不许他多喝。古力听她的，每逢酒宴只喝寥寥数杯。 　　皇后娘娘看着万岁喝得差不多，便亲自献上一壶葡萄汁。酸甜的水果香气一下子冲进味蕾，万岁当众大笑：“朕自从得了皇后，没有一日是烦忧的。皇后一向贴心，不许朕喝太多酒水。家有胭脂虎啊，今日不喝了，不喝了——” 　　皇帝都说不喝了，这下哪个还敢给他敬酒？ 　　许多在场的蒙古人在心中鄙夷，他们想大明皇帝是一个妻管严，皇后不许他喝，他竟然真的不喝了。做男人做到这种程度，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三娘子坐在下首，她今日不知道怎么的，闻着酒味想吐。她和在场的女眷得到皇后赏赐的葡萄汁，味道酸甜清香，她更爱喝这个。她小口喝着葡萄汁，心里却羡慕陛下对娘娘的好。 　　皇后娘娘说不能喝，陛下真的不喝了。 　　全天上哪儿找那么听话的男人呢？ 　　她抬头看到对着陛下一脸鄙夷的继子黄台吉，这个继子年纪比她父亲还大，人却不太精明。黄台吉看不清形势，心里还做着前朝帝国的美梦呢。 　　蠢货。 　　三娘子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再次拜访皇后娘娘，她心有所感，但是她不太相信身边的蒙古人。以她这样的身份，希望她顺利生子的人可能不会有太多。俺答汗有子有孙，哪里轮得找她这样一个人掌握兵马呢？ 　　三娘子做出谦卑的姿态，道：“臣妾听闻大明的太医医术精湛，特意前来求医。这几日总感觉好像中暑一般，头脑发胀，食欲亦不佳。” 　　秦雄红猜到一二，她让太医过来为三娘子请平安脉。太医把手搭在三娘子的脉搏上，好一阵子之后，露出笑容说：“恭喜这位夫人，您这不是中暑，是怀孕了。您的孕相大约是两个月左右，最近切莫再要骑马奔波。” 　　秦雄红焦急地问：“要不要开一些安胎药？三娘子这几日都跟我一起打猎，她有没有累着？” 　　太医微微颔首，道：“这位夫人身体康健，暂时无需吃药。只要之后注意保养，胎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三娘子心里一惊，然后连连感谢太医。 　　她想要保住这个孩子，更要抓住俺答汗手里的权力。不然俺答汗一死，没有人能护着她。她早已想好对策，她劝说俺答汗兴建一座牢固的、物资丰富的城池，用于给俺答汗“休养身体”。 　　俺答汗老了，他怕死，他会好好养病的。她会跟随在俺答汗身边，这座坚不可摧的城池能保护她和孩子。 　　她虚心请教：“请问皇后娘娘，这养胎的法子……有没有什么好的？” 　　== 　　“你们都聊完了？” 　　古力瞧着秦雄红跟三娘子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晚上，他们夫妻说好一块儿吃夜宵的，夜宵来来回回热了三四遍，三娘子才离开。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古力立刻让宫人端上来一盘红烧獐子肉，还有洒满芝麻的烧饼。 　　秦雄红舀了一碗獐子肉，拿起一块烧饼，边吃边说：“三娘子年轻没经验，她问我一些养胎的法子。我告诉她该吃吃该喝喝，早睡早起，什么事儿也别多想，事到临头自然顺。” 　　古力：就这？ 　　他完全能想象得到三娘子难以置信的表情。 　　怀一个孩子哪里有那么简单啊！ 　　他数着手指回忆：“雄红你怀孕时候可难伺候了，一会儿要吃城北的那家杏脯蜜饯，一会儿要吃宁波醉蟹。城北的蜜饯尚且能够买到，可是咱们在北京，你叫我上哪儿买宁波的醉蟹？” 　　他振振有词地说：“我说吃生食不好，你馋，馋得快要哭了。我那会儿想着不能叫你吃生螃蟹，好歹要把螃蟹买回来，做熟的给你吃。” 　　万岁当年还不是万岁，他是太子。阳春三月的天，太子爷翻遍了北京那么多菜市场，都买不到一只螃蟹。好不容易下河捉了两只河蟹，他拿回去家里—— 　　“我不要吃陆上的蟹，我要吃家乡的海蟹！” 　　“那种盖子花花的，在海里游的蟹子！” 　　“我想吃那个醉蟹……没有醉蟹，清蒸也行……” 　　怀着孩子的太子妃觉得自己退了一步，她吃不得醉蟹，吃清蒸螃蟹也是可以的。这可把古力愁坏了，他人在北京，上哪儿给她买海里游的梭子蟹？ 　　没办法，他跟父亲请假，坐了最早的那一班火车过去天津。他在天津的海边寻摸梭子蟹，还真叫他买回来一大筐活的。他怕梭子蟹死在路上，特地背了一大缸海水，用海水养着螃蟹。他在清晨的时候出门，在天黑的时候回到北京。 　　他带着梭子蟹回到家的时候，雄红这个没良心的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她眼边的泪花，心想她馋哭了，多难受啊。 　　“雄红，厨房已经把螃蟹给蒸上了！等一刻钟就可以吃了。”他耐下性子哄她，拿帕子去擦她的脸，“你瞧你，那么大一个人，为了点吃的就哭。” 　　秦雄红揉了揉眼睛，她在家里等他等得睡着了。她吸了吸鼻子：“我梦见你不要我了，要赶我回去宁波。我心里难受得不行，在梦里哭了。” 　　她掐他一把，埋怨道：“你在梦里怎么那么坏啊，要赶我走。我带着孩子跑了几百里路，都不见你来追的。” 　　“嘶。” 　　古力被她掐得疼了，不敢说，他连连认错：“是我不好，我梦里不好。你打我吧，唉，别把手打疼了，你手疼我心疼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5 22:07:24~2022-02-07 22: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少 2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4章 番外：本草纲目 　　◎李时珍和珠珠◎ 　　李时珍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他靠着爹, 年轻的时候入太医院任职。等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得以娶东海郡主为妻。郡主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他在城中义诊, 郡主给他看摊，他给病人开方，郡主坐在旁边陪着他。 　　她托着腮帮子, 坐在小板凳上面，仿佛怎么都看不够。她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冰雪一般干净的眸子。 　　他觉得好笑：“珠珠可是看够了？” 　　李时珍送走义诊的最后一个病人, 洗干净双手, 回头对上她的眼神。她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见他看过来，反而“唰”地一下移开眼神。她口罩下的脸是红的, 撒谎道：“我哪里是看你, 只是在发呆罢了。” 　　“哦。”李时珍故意说，“白日发呆，肯定是精神不好。我给你开几服天麻煎药，给你提提神。” 　　“啊？不要啊！” 　　天麻的味道大，珠珠很不喜欢。她不想喝药，连连摆手：“我刚才没有发呆。” 　　李时珍笑了一下：“珠珠不发呆，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在看你。”珠珠的脸红透了, 连耳朵尖也红了，她捂着脸说，“我在看你，怎么了？看你难道还要给钱不成？” 　　“不用给钱, 给你看个够。” 　　李时珍解开身上的外袍, 露出底下白色的中衣, 他旋即换上另一套外外袍，将衣带绑好。珠珠拿手捂着眼睛，可惜她的手指张开好大一条缝。李时珍喜欢干净，他行医时候穿的那一身衣裳，从来不会带回去家里。 　　他怕把病气带回去。 　　他牵着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珠珠想在路上买什么吃的？” 　　“我想买绿豆糕。”珠珠瞬间快活起来，“我好多天没吃绿豆糕了，最近新开的东记绿豆糕很好吃。” 　　李时珍一口答应：“行，我们去买绿豆糕，顺便给娘带一份她爱吃的夹砂团。” 　　他口中说的“娘”，不是自己的亲娘，而是珠珠的母亲，顺儿。珠珠嫁人之后，她要带着顺儿一块住，李时珍没有意见。在他看来，郡主府本是珠珠的东西，珠珠想要谁来住，她说了算。 　　女儿侍奉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说了，家里有岳母住着，岳母能帮忙照顾孩子呢！ 　　珠珠在二十岁的时候得了一个女儿，孩子出生在晚上，月亮像是白玉大盘子挂在天上，故而小孩唤作皎皎。顺儿在家里照顾孙女皎皎，当真是“有孙万事足”。虽说他们这样的家庭能养得起仆妇和乳母，可是外人毕竟是外人，哪里有自己照看得尽心？ 　　有顺儿在帮忙带娃，珠珠和李时珍身上的负担小了许多。珠珠心性天真，她都当娘了，性格还是跟未出阁的小姑娘差不多。 　　结束一天的工作，珠珠提着一盒绿豆糕，又买了娘亲爱吃的夹砂团，快快乐乐地回去郡主府。她一进门就喊人，“娘亲，东璧给你买了夹砂团，还热乎呢——” 　　东璧是李时珍的字。 　　“哎哟，你们出去一趟，怎么还往家里带东西？”顺儿抱着皎皎走出来，脸上全是笑意。女婿孝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皎皎听见有吃的，她伸着小手，要去摸爹娘的脸。 　　“外头风大，身上寒凉，等会儿再抱你。”李时珍没有接过要抱抱的女儿，他打开食盒，恭敬地说：“娘，刚出蒸笼的夹砂团，您多吃几个吧，这个软。” 　　夹砂团的主料是砂糖和豆沙，馅料有甜豆沙和绿豆沙两种口味，或者是杂豆口味。包裹着馅料的面皮是糯米皮，蒸熟之后吃起来又软又糯，许多老人和孩子都爱吃这个。 　　若是叫萧靖评价，夹砂团便是蒸的豆沙汤圆。 　　顺儿爱吃夹砂团，尤其爱吃红豆口味的团儿。珠珠拿起筷子和碗，给娘亲夹了两枚夹砂团，她在暖炉旁边缓了缓身上的寒气，从顺儿怀里接过皎皎。 　　皎皎伸手去摸珠珠的脸，小眼神频频却看向顺儿……面前的夹砂团。小孩不笨，她知道那是好吃的东西。 　　“娘，要——” 　　“喊娘也没有用，那是你外祖母吃的点心，你人小牙口不好，吃不动糯米皮的。” 　　珠珠拿起一块绿豆糕，她偏爱绿豆清甜的口味。她低头看到皎皎的神情，掰碎了一点儿绿豆糕，喂到小孩的嘴里。 　　皎皎终于露出满足的表情，趴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如今皎皎刚满两岁，我想要外出一趟。”李时珍跟老婆和丈母娘商量，“我想要写一本书，一本关于药的著作。我想把天下药材都写进去书里，让学医的人都用得上。” 　　“在京城不能著书吗？”顺儿担心女婿外出，“外头上贡给陛下的药有很多，都是好药。” 　　李时珍摇了摇头，他心意已定：“京城的药材虽然多，但天大地大，只有去到地方才能了解药材的习性。便是同一味药材，在冬天采收跟在夏天采收，药性很可能完全不一样。” 　　珠珠替丈夫分说：“我一直知道东璧的志向，他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不办到不罢休。我长那么大一个人，未曾游山玩水，娘亲，我，我也想跟着他一起外出……” 　　顺儿顿时沉默了。 　　自家姑娘跟着女婿跑出去长途跋涉，她心疼啊。珠珠养在御前那么多年，姑娘从未吃过苦头，她如何能到外面过跋山涉水、居无定所的日子？ 　　她知道女儿和女婿一向感情好，过了半晌，才说：“你们做事情要思考周全，多想想皎皎。她才那么小，万一，万一……” 　　她不愿意说出最坏的状况。 　　万一夫妻二人在外头出了什么状况，皎皎怎么办呢？李时珍想要寻求药材，必定是要上山的，外面的山路难走，野兽蛇虫又多，对于生命安全的威胁是很大的。 　　“有劳母亲照顾皎皎。”李时珍对着顺儿跪地一拜，“明日我在到宫里求情，求陛下对皎皎照拂一番。” 　　== 　　编写《本草纲目》是李时珍的志向，他自己不怕吃苦，唯独怕委屈了珠珠。 　　郡主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她从小到大从未吃过苦头，如今却跟着他风餐露宿。道路难行的时候，珠珠咬着牙跟上，决口不提苦和累。她喜欢他，愿意支持他的志向。她年少成婚，不愿意与他分离。 　　“珠珠，你看，这里有一根人参！” 　　李时珍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走，他突然看到一株小小的人参。人参的顶端只有五片叶子，他判断出来年份大约是两年。这样嫩的人参药性不足，但是能给珠珠滋补身体。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参采集下来，放在药盒里面。他抬头看向天色，牵着珠珠的手说：“天还有两个时辰便要黑了，我们现在下山。去到山下我去买一只母鸡，加人参熬汤给你喝。” 　　“今日有参汤可以喝，真好。”珠珠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东璧等会儿也要多吃一些。” 　　往日在京城的时候，两年份的小人参根本不会送到珠珠面前。但是在外面，夫妻二人同吃一锅热乎乎的参鸡汤，感觉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人参在汤中被熬了许久，李时珍另外放了一些药材，熬出来浓浓的药膳味道。鸡汤上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珠珠捧着碗，吹了吹，慢慢地喝着汤水，整个人身上都暖和了。 　　她想起京城的女儿。 　　她眼神放空：“不知道皎皎现在长多高了？会认识多少个字了？她现在应该能吃一碗米饭吧？不知道她爱吃面食，还是更爱吃米饭？” 　　李时珍也挂念女儿，他吃过晚饭，提笔给孩子写信：“我猜皎皎现在梳着双丫髻，岳母刚在旁边哄着她吃饭。皎皎应该认识百十个字了，兴许小丫头还会念我们的信呢！” 　　一个月后 　　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姑娘跑得飞快，她拿着信，像是小旋风似的冲到顺儿旁边。她高声喊着：“外祖母，外祖母，爹娘寄信回来了——爹娘寄信回来了——” 　　“你爹娘终于记得家了？” 　　顺儿接过外孙女手里的信，拆开封口，抽出来里面的信纸。小姑娘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一块儿在那里看信。 　　皎皎已经认识好多个字了。 　　小孩念了出来：“吾女皎皎，见字如面。吾平安什么……采得人什么……” 　　皎皎念了开头，结结巴巴地念不下去。有好些字她还没认识，求救似的看向外祖母。 　　顺儿脸上的表情放松许多，女婿在信里说平安呢。她揽着皎皎，轻声念着：“吾女皎皎，见字如面，吾平安顺遂，不比担忧。吾行至武当山上，采得人参一株，与鸡汤同煮，味道鲜美……”既然女婿还能惦记着吃，显然生活过得不错。 　　皎皎一边听着，一边咽口水，爹娘在外面吃好吃的呢！ 　　他们在外面过得真舒服啊。 　　顺儿摸了摸外孙女的碎发，道：“今日看了你父亲的信，明日你入宫去，把信拿去给陛下读一读，可好？” 　　“我记住啦。”皎皎点了点小脑袋，她最喜欢入宫玩耍了，宫里的表哥朱一群说见面的时候给她送一头小山豚呢。 　　真好。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写完大明世界啦，下一章开始清朝世界。 　　萧靖穿四爷，小张穿张格格。张格格好像挺倒霉的，没有查到她在雍正后宫的册封，大约是她在潜邸的时候已经领盒饭。感谢在2022-02-07 22:59:48~2022-02-08 21: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 3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5章 四爷不熬夜（1） 　　◎清世宗的绝望◎ 　　雍正皇帝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 外面是刚过子时的更漏声。守在外间的太监大概以为他睡着，倒是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朕这是死了？” 　　“朕怎么没有看到先人呢？” 　　“唉, 朕还没活到六十岁呢, 就这样死了？” 　　雍正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圣祖爷活到六十九岁，这个寿岁在民间算是长寿了。而他呢, 他只活到五十八岁，比皇阿玛平白少了十一年光阴。 　　十一年的时间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足够他完成很多事情了。自从登基以来, 他少有懈怠。他自认为还算是勤勉的皇帝, 他熬夜批完贵州叛乱的折子，人刚刚躺下来歇一会儿。 　　谁知道这一趟下去，人没了？ 　　对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多数人而言, 他经常子时前两刻钟才睡觉, 已经是严重的熬夜。他早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但是人总有侥幸心理，以为熬夜猝死轮不到自己。他有服食丹药的习惯，以为这样能给他带来健康。 　　事实告诉他，他犯蠢了，这两样东西真的会害人性命。如果还有下辈子，他一定谨遵养生之道, 早睡早起。 　　“下一任皇帝会是谁呢？”雍正皇帝的魂魄穿过朱红色的宫墙，“哦，朕在‘正大光明’之后藏过折子，那是弘历的名字。朕的子嗣比皇阿玛少多了, 在几个孩子当中, 弘历的头脑还算不错。” 　　他生的儿子数量只到圣祖爷的零头, 圣祖爷一生有三十五个儿子，成功长大的大约有二十几人。而他呢？ 　　雍正皇帝感觉到自己没脸见列祖列宗，他只养活皇三子弘时、皇四子弘历、皇五子弘时和皇六子弘曕。其中弘时那个逆子最为不孝，被他一气之下过继给老八。 　　他是一个能狠心的男人，弘时认为老八是好人，总是替老八说话，那么他们在一块儿做父子不好吗？ 　　雍正皇帝气狠了，他连这个活下来的长子都可以不要。等他知道弘时抑郁而终的消息，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什么生的死的，他早已见惯。弘时曾经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带着这个长成的儿子住进来紫禁城，可是弘时脑子蠢，蠢得真是无可救药。他不过是将弘时严惩一番，就这便活不成了？ 　　他还交代老十二在宫外对弘时照顾一番呢。 　　“老大被圈禁多年，该吃吃该喝喝，孩子还生了一箩筐出来。他心里通透，活得比我还久，是去年走的。” 　　雍正皇帝想起自己的长兄，被削爵的允禔。弘时被打击得一病不起，心理素质跟曾经的直郡王相比差得远了。 　　他不禁叹气，大清的继承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当年他在兄弟之间周旋，那叫一个胆战心惊，人人都想要觊觎太和殿的那一把龙椅。如今再看看他儿子的这一代，弘历被立为继承人几乎是矮子挑的将军。 　　他没得挑了。 　　弘时郁郁而终，弘瞻年岁太小。而弘昼跟弘历一向感情好，论办差事的才干，弘历的确比弘昼强上一些。论母族的背景，弘历的生母钮祜禄氏是满洲大姓。 　　这下谁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雍正皇帝选了弘历为自己的继承人，他没看到弘历的登基大典，他好像有些困，在乾清宫的牌匾后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听见响亮的火炮声，闻到□□毙的味道。他的魂体从乾清宫飘出来，他看到太监和宫女们惊慌失措的表情。 　　“逃啊——” 　　“快，快走——” 　　“爹啊，娘啊——” 　　当真是哭爹喊娘。 　　宫人们乱作一团，一些像是妃嫔模样的女子在哭泣，甚至有不少人在上吊。他们是被太后和皇帝抛弃在紫禁城的人，等待他们的大多数是死路一条。 　　雍正皇帝皱起眉头，他穿过一群宫女太监的身体，看到有一群人打进来紫禁城了。他死死地握着拳头，紫禁城这是被攻破了？ 　　打过来的是什么人？ 　　他死死地盯着来者，这些人看着可不像是汉人或者蒙古人，而是卷毛的洋人。洋人扛着□□和炮弹打进来宫城，他们先是对着着一座巍峨的宫殿流露出敬畏的情绪，当他们发现这座宫城无人守护的时候，脸上的敬畏很快变成了猖狂。 　　他们抢掠一切看见的、值钱的东西，嘴里发出猖狂的笑声。 　　“先抢金银珠宝，抢不走的瓷器就砸碎！” 　　“抢不走的就烧了，哈哈，这次我们发财了！” 　　雍正皇帝赤手空拳地冲上去，想要打死领头的洋人。可是他打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他想要喊列祖列宗上应敌，可是天地间仿佛只有他这一个鬼魂，没有一个人响应他。 　　他拼命地撕扯着这些洋人，仿佛一阵风吹过，那个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哈嚏，我这是怎么了？” 　　“哈哈，今天太高兴了，我要给心爱的小苏珊抢些好东西回去。” 　　雍正皇帝急得双眼通红，他看到领头的洋人竟然大模大样地走进太和殿，坐在他的龙椅上拍照。照相机的火光下了他一跳，他的血泪从双眼冒出，在照片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再照，再照。”那个洋人看到糊成一团的照片，不满意地喊着再拍一张照片。 　　一阵刺耳的声响在太和殿旁边响起，是一群洋人士兵看到镀金的水缸，拿着匕首来刮上面的金子。雍正皇帝从头到脚一阵冰凉，他甚至怀疑眼前所见是不是一场梦，一场专门来恶心他的梦。 　　“朕的大清呢？就这样亡了？” 　　“皇帝怎么不留下来御敌呢？” 　　“朕的大清，真的这样亡了……”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紫禁城，飘去自己生前最爱的圆明园。他看到一群洋人在圆明园烧杀抢掠，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最后这些人放了一把火，把圆明园烧成断壁残垣。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的魂魄在火中呆了三天三夜。他的绝望到达了极点，漫天的浓烟下卷起一条火龙，又落下一地尘埃。 　　【警报，警报，此位面的怨气值已经超过红色警戒线！】 　　【滴，检测到“清世宗的绝望”。】 　　【滴，异常现象已被时空管理局登记在册。】 　　【滴，皇帝养生系统正式启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8 21:03:04~2022-02-08 22:2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6章 四爷不熬夜（2） 　　◎清世宗刚登基◎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开海看世界，奖励《石油开采指南》。】 　　【滴,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铲除邪//教, 奖励《电能的利用》。】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工业大明，奖励《现代机械制造》。】 　　【滴,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明武宗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尽早遇到刘艳儿, 奖励积分一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学会游泳，奖励积分一百。】 　　【滴,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有一个儿子, 奖励积分一百。】 　　【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不要学坏，做一个好人，奖励积分一百。】 　　萧靖刚从上个世界退出来，他叫了一大堆垃圾食品的外卖，然后懒洋洋地在家里刷剧—— 　　他最爱看的剧竟然是《后宫绿帽传》。 　　【贱人就是矫情！】 　　【臣妾做不到啊！】 　　【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他看着一条条弹幕飘过, 心中无比快乐，爷青回。他的快乐建立于四爷荧光绿的帽子之上，一边喝着冰可乐，一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拽妃真的好拽啊。” 　　“真屠龙勇士！” 　　“姐姐追着姐姐……皇后, 她杀了皇后。” 　　他快活地“过情关”, 激动的心情和其他二刷三刷的热衷者一般无二。系统看不过去他这种猖狂的模样, 忍不住提醒他：“宿主，你知道下一个世界去的是哪里吗？” 　　“肯定是清朝，民国之后就没有皇帝了。”萧靖沉迷追剧，随口道，“只要不是去倒数的那三位，啥都成。我不想慈禧给我当妈，更不想给她当孙子。” 　　电脑屏幕里传出来片头曲：【谁能过情关~】 　　“你的心愿能够达成。”系统的电子音流过，“下一个任务，爱新觉罗·胤禛。宿主你该准备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去过情关。” 　　“啪。” 　　吓得萧靖立刻把电脑合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啥，下个世界我要去过情关？我要跟嬛嬛呆一块儿？” 　　系统难得看他惊慌失措，得意洋洋地说：“不是我过情关，是宿主你去。” 　　它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小系统而已，和它有什么关系呢？ 　　【主线任务：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身体健康，活到寿终正寝，奖励积分五百。】 　　【支线任务：将大清建设成世界强国，奖励积分五百。】 　　萧靖：四爷真爱国！ 　　萧靖：别人当皇帝都想老婆想孩子，四爷不提老婆孩子，只想强国！ 　　他没心思看剧，快速地刷了一下四爷的生平。一个小时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小系统，走，咱们去过情关！不对，咱们是去□□！” 　　== 　　“万岁爷啊——” 　　萧靖尚未睁开眼的时候，听到身边是哭丧一般尖利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好大一张脸。 　　那是一个秃顶的太监，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这个人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原因很简单。 　　这个人是万岁爷身边的大太监，如今的万岁爷正是萧靖的原身。 　　“苏培盛。” 　　萧靖喊出来对方的名字，他的嗓子有些哑，喉咙很干。苏培盛立刻搀扶他坐起来，萧靖感受到头疼得厉害，他缓了缓，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回禀万岁爷，现在快到子时了。” 　　先帝在十一月十三日那天驾崩，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一日。在这数日的时间内，京城的上空几乎笼罩着一股恐怖的气压，压得人无法出声。九门提督隆科多把京城严严地把守起来，说句夸张的话—— 　　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万岁爷取得乾清宫后面的遗诏，昨日在大殿举行登基仪式。他太累了，日夜不断的哭灵和祭拜，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在登基之后继续到奉先殿给先帝哭灵，连日疲劳之下，险些晕厥过去。 　　“万岁爷！” 　　天知道苏培盛快要让万岁爷给吓死了，他一把扶住万岁爷，急忙让几个太监把万岁爷抬到休息的榻上。他对着太监们下了封口令：“你们几个要是敢把今日的情状往外乱说，你们连带家里的人都别想活了，五马分尸都是轻的，直叫你们千刀万剐！” 　　“奴才要是敢透露半句话，叫人天打雷劈！”几个太监纷纷发起毒誓，说绝不外传。 　　苏培盛对于万岁爷的忠心是完全可以保证的。 　　万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大太监肯定要没命的！苏培盛比所有人都盼着万岁爷要好起来，万岁爷活得长久，他苏爷爷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萧靖在榻上坐了一阵子，感觉自己的脑子清醒多了。他一个眼神过去，苏培盛亲自端过来热汤和热面。萧靖慢慢地喝着热汤，上面浮着一层油花，他吃出来菌菇的香气。他吃完大半碗面条，大约是厨子放了鸡蛋揉面，还挺好吃的。 　　他苦中作乐地想，除了没有肉，紫禁城的饭菜水平好像数百年没有退步。 　　他顶着外面的星星和月亮，慢慢地在宫里踱步。苏培盛很有颜色地递上来大氅和手炉，农历十一月下旬的天已经很冷了。 　　万岁爷从奉先殿走回去养心殿，没坐轿子。 　　在寒风中漫步能够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一些。 　　萧靖从嘴里呼出来一阵白气，他来到原身刚登基的时候。他今年多少岁来着？ 　　“四十四岁，不年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真是人到中年，秃（突）如其来。” 　　这是他头一次来到世界，便是中年人的身体。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他今年都四十几岁了，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康熙能活六十九岁，乾隆能活八十九岁。他从现在开始锻炼身体，早睡早起，怎么着也能活到平均数，活到七十九岁吧？ 　　萧靖在内心自言自语：“从现在开始还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大概够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足够重新练一个小号，养大一个孩子。” 　　他看不上乾隆好大喜功的做派，人家都大闹工业革命了，那位爷还继续闭关锁国，做着□□大国的美梦。原因无他，统治者害怕洋人和汉人勾结，闹着“反清复明”。 　　乾隆爷挺幸运的，他活着的时候安享富贵，闭关锁国的坏处却在好多年之后体现出来。国是锁了，反清复明是没闹起来。姓朱的后代没能冲到紫禁城，倒是叫八国联军冲进来了。 　　萧靖特地跑去瞅了太和殿外面的大水缸，很好，这个年头的大水缸还是镀金的，看起来特别富贵，上面的金子没有叫洋人刮走。 　　跟在万岁爷身后的苏培盛百思不得其解，盛水的大缸有什么好看的？ 　　万岁爷为什么会特地绕路过来看这个缸子？ 　　难道是万岁爷怕宫里走水？ 　　萧靖在宫里暴走一番，他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一点的时间。他这会儿没有睡意，无声地问系统：“系统，张嫣现在到哪里了？我要把她接到身边。” 　　系统说：“张嫣现在在雍亲王府，她是府里的张格格。” 　　== 　　“哈嚏——” 　　张嫣揉了揉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她发现自己的这具身体感冒了，鼻子很不通畅，堵了。 　　“格格，要不我给你熬点姜汤吧？”身边的丫鬟绿水有些焦急，“现在府里不好叫大夫，说不许人进出。膳房那些人最爱捧高踩低，叫他们熬姜汤，指不定要熬到何年何月。” 　　张嫣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块碎银，交给绿水，让绿水问膳房的厨子要一块老姜回来，打算自己在屋里熬驱寒姜汤。她想着不知道跑到哪儿去躲懒的丫鬟绿环，原身身边唯有一个绿水还算忠心。 　　绿水、绿环，本是分配到张格格这个屋里伺候的宫女。 　　张格格在府里不得宠，她进府的时候年岁小，资历低，旁人都瞧不上她。她在府里跟隐形人似的，估计连四爷都不记得她长成什么样子。 　　张格格本是汉军旗的秀女，她的父亲是外放的小官，本来她没想着自己能有什么大的造化。十四岁的那一年，张格格按照规定去参选，她本想着选秀的时候来个几轮游便能回家。她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个头不显眼，说话带点家乡的土味，前胸跟后背一样平，着实不算美貌。 　　谁知道她竟然被选上了，跟年侧福晋一同进府。 　　大概红花需要绿叶配，年侧福晋是红花，张格格便是衬她的绿叶。张格格那么小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头，想家想得不敢哭，反正包吃包住，她日日胡乱在混日子。她混了差不多十年，混到主子爷当上皇帝了。 　　这本该是一件大好事！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子爷当皇帝了，张格格这种隐形人再差也能混个答应常在的名分。 　　可惜她在这个时候得了伤寒。 　　天寒地冻，张格格不得宠，屋子里的炭火不太够。因为她生病的事儿，王府女眷们进宫的时候故意不带她，说是怕她给万岁爷带去病气。她没有得到医治，小病酿成大病，最后人在宫外无声无息地没了。 　　连陈胜那种泥腿子都知道“苟富贵，勿相忘”，张格格是什么富贵都没蹭上。要问张格格最恨谁，她好像没有恨谁。但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张格格在潜邸混了那么多年，她是希望能够进宫享福的。 　　院子里的格格们都欢天喜地地进宫，整座王府只落下她一个人。 　　她好害怕，天好冷。她走到生命终止的时候，没有人为她伤心或者惋惜。她像是天地间的一片落叶，凋零的时候，许多人路过了，但是没有人看到她。 　　张嫣穿过来的时候，张格格已经冻得在流鼻涕。说是伤寒，其实只是感冒。 　　感冒怎么不好治呢？ 　　感冒可好治了！ 　　张嫣喝着丫鬟绿水熬的姜汤，偷偷在系统里面兑换了感冒药。她吞了两颗药下去，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儿，好发出来一身汗。她把屋子里的棉被都裹到身上，只露出来一张白净的脸。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丫鬟绿水惊喜的叫声。 　　“格格，快醒醒，快醒醒。” 　　“苏公公过来了，他说您去给万岁爷伴驾呢。” 　　作者有话说： 　　这回是潜邸混子张格格，不知道历史上的张格格怎么把自己混没了。张格格好像没能跟着进宫享福，她跟雍正十三年的张贵人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目前萧靖四十四岁，小张二十四岁。感谢在2022-02-08 22:23:44~2022-02-09 15: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7章 四爷不熬夜（3） 　　◎清世宗住在养心殿◎ 　　苏培盛回去潜邸的时候, 先去拜见福晋。福晋乌拉那拉氏是雍亲王的正妻，显而易见的, 她会是万岁爷的皇后。 　　福晋关切地问：“万岁爷在宫里可好？” 　　“万岁爷在宫里一切都好。”苏培盛回答, “万岁爷命奴才回府取一些惯用的家什，再请两位格格入宫侍奉。” 　　“这……”福晋迟疑了一下，但她很快释然。先帝驾崩不久, 万岁爷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个时候万岁爷让潜邸里头的格格入宫，显然不是出于男女之情。 　　而是真的找人干活。 　　好比先帝未曾迎娶皇后的时候，皆是妃嫔先入宫。一台轿子先把小妃嫔抬进去, 然后才是独属于皇后的封后大典。 　　福晋的心情很快安定下来, 问：“万岁爷可有指了哪两个格格？”府里有好几位格格，资历老的有宋格格、武格格，生育过的有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 　　苏培盛躬身道：“万岁爷指了张格格和苏格格。” 　　福晋微微蹙眉, 竟然是这两个人？ 　　张格格和苏格格在府里皆不起眼, 无宠无子。苏格格素来安分守己，而张格格失宠到什么地步？ 　　张格格病了，没有人告诉福晋。福晋以为两人皆是健康的身体，所以允许她们先入宫侍奉万岁爷。 　　苏培盛拜见过福晋，又被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请去说话。两位侧福晋脸上为先帝露出哀容，心里肯定是高兴的。苏培盛摸了摸两位侧福晋给的赏钱，嘿嘿, 里头是好沉一块金子。 　　至于两位格格去侍奉万岁爷的事儿，苏培盛没有跟两位侧福晋说。在苏爷爷的心里头，这两位可不是府里的女主人，她们还拿不得主呢！ 　　王府后院里面住着好几位格格, 有生育孩子的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分别占了宽阔的单独院子。而资历老的宋格格和武格格也分得单独的小院子。 　　至于无宠无子的小格格们, 她们好几个人同住一个院子, 落脚的地方并不宽敞。汪格格和伊格格知道张格格生病，平日里躲得远远的。张格格的对门是苏格格，苏格格送过一包白糖来探望张格格，这算是不错的礼物。 　　苏培盛过来请两位格格的时候，这在小院里面简直是爆炸性新闻！ 　　汪格格和伊格格眼巴巴地过来请苏公公喝茶，苏公公拿了赏钱，脸上笑嘻嘻的，却没有一句准话。苏培盛记得万岁爷说的是“带张氏和苏氏入宫”，张氏在前，他便先去请张格格。 　　“格格，格格——” 　　张格格的丫鬟绿水看到苏公公的身影，急忙回去推醒张嫣。苏培盛是太监，他不算是正经男人，直接走进去张格格的厢房里面。 　　他隐约瞧见被子里鼓起来一个人形，好像是有人在被窝里睡着了。 　　“张格格这个时辰还在睡懒觉？”苏培盛在心里嘀咕，“张格格如此懈怠的性子真的能伺候万岁爷？” 　　张嫣被绿水大声喊醒，那一瞬间心里是懵的。她立刻换上衣裳来跟苏公公说话，苏培盛躬身道：“万岁命奴才来请张格格入宫侍奉，格格且收拾一番，今日随奴才入宫。” 　　“多谢公公提点。” 　　张嫣拿了赏钱给苏培盛，不多，只有几角银子。苏培盛转身去通知对门的苏格格，苏格格一向娴静，这会儿也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出门找到张嫣，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主子爷成了万岁爷，她们便是天子的嫔妃！万岁爷在登基之后，第一时间想的是她们呢！ 　　苏格格看着张嫣依旧有些憔悴的脸色，道：“张妹妹，我们入宫之后定要相互扶持。” 　　“一定，一定。”张嫣打着哈哈。 　　张嫣送走飘飘然的苏格格，满院子的丫鬟太监几乎都挤到她这儿“刷存在感”，连带之前玩忽职守的丫鬟绿环也跑回来了。绿环看着张格格随便梳的大辫子，主动提出：“格格，我给你梳头吧。” 　　“绿水随便梳给小两把头就行。”张嫣没有搭理绿环，她坐在妆台上，“不必用太多头油和首饰，朴素一些更好。” 　　其实张格格穷，她进府十年，哪里有什么好首饰？ 　　她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色的花儿，足够表达对先帝驾崩的哀伤。绿水挑出来一件□□绿的旗袍，这个颜色老气，别的格格们都不爱穿这个料子。别人挑剩下的，便轮到她。 　　张嫣自我安慰：这会儿守孝，什么鲜亮的衣裳都不能穿。倒是张格格一柜子蓝的绿的灰的旗袍，无论怎么穿都不会出错。 　　苏格格只带了两件替换的素色衣裳，反观张嫣把自己的衣裳全部打包带上。她这会儿还病着呢，小张干脆把自己的两条棉被都打包带上。 　　她想都不用想，宫里乱糟糟的，她可不想盖别人盖过的棉被！ 　　两刻钟之后，过来接人的苏公公看见苏格格提着一只小包裹，再看看宛如搬家的张格格。 　　苏培盛：“……” 　　张嫣指着自己的棉被，她很有自己的道理：“外面的天多冷啊，不知道万岁爷在宫里缺不缺棉被。” 　　苏培盛恍然大悟，好像还真的缺？ 　　万岁爷匆忙进宫登基，惯用的家具和衣裳等物都没有带过去。万岁爷每日早中晚给先帝哭灵，睡眠时间很少，未尝没有睡不惯的意思。养心殿旁边的暖阁有烧地龙，气温不算太冷，可是万岁爷盖的好像还是夏秋的薄被？ 　　苏培盛回想一圈，他有些胆战心惊。万岁爷没把他们这群伺候的都砍了，真是太仁慈了。 　　也不知道万岁爷夜里睡觉冷不冷。 　　张嫣带的东西特别多，苏培盛默许了。两位格格分别坐着朱轮车出府，穿过紫禁城旁边的侧门，进宫之后再改坐轿子。 　　有另外一个太监把苏格格接走，说：“皇上赐苏答应住延禧宫偏殿。” 　　苏格格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有了答应的位份！她挎着自己的小包袱，过去延禧宫的方向。 　　张嫣左顾右盼，她呢？她只想要见着舅舅，不想跟苏格格住在一起。 　　另一队太监在她面前打了个千，贺喜道：“皇上赐张答应住燕喜堂，请张答应随奴才过去。” 　　燕喜堂是什么地方？ 　　小张曾经在紫禁城住了一辈子，从未听说过有这个宫室。她没有问，轿子在养心殿前面停了下来。她从轿子上面走下来，被太监们引着去拜见万岁爷。 　　燕喜堂是养心殿的附属宫室，她要住在旁边，怎么能不拜见养心殿的正主呢？ 　　萧靖打算住在养心殿。 　　他站着养心殿门口，看到有一个姑娘从轿子上下来。她年岁不大，梳着的发型跟电话座机听筒差不多。他还没说话，姑娘倒先开始哭。 　　“万岁爷啊——” 　　萧靖一把冲过去扶人，张嫣情绪有些难过，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苏培盛扭过头去没眼看，他以为张格格好多年没见万岁爷，这下肯定高兴得不能自持。 　　其实不是这样的。 　　张嫣看着萧靖头上的小辫子，无比难受。这人到中年，脸老了不说，头发没了大半，真是—— 　　“十分难看。” 　　燕喜堂内，小张忍不住说真话。她伸手去摸萧靖头顶短短的毛茬，因为先帝驾崩，他一个星期没有剃头，才长出来这么一茬。等到皇帝出孝，又该把自己剃成一个秃子。 　　“我也不想啊，唉，如今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剃头的。” 　　萧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他活了好几辈子，第一次要把自己剃成小辫子头。他捏了一下张嫣的电话机头，没敢说她的发型看着也不咋滴。 　　两人窝在燕喜堂里面，盖着大被子，一时间暖意融融。养心殿是明朝嘉靖皇帝建的宫殿，张嫣上辈子没见过。而燕喜堂是养心殿后殿的西耳房，此处在雍正之前没有殿额。萧靖隐约记得他参观故宫的时候这块地方是叫这个名儿，跟张嫣的名字也相配。 　　所以他把张嫣的窝安排在这里。 　　四舍五入，张嫣算是住在养心殿，跟他住一块儿。他不敢把老婆丢去后宫住，不然张嫣住在东西六宫，一出门，膝盖便矮了三寸。她位份低，见着谁都要行礼，她的心气怎么受得了？ 　　张嫣瞅着他的秃顶越看越不顺眼，问：“苏格格进来后宫是做什么的？” 　　她想到住在延禧宫的苏格格，苏格格跟张格格的关系是不差，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和苏格格分享舅舅。别说是苏格格，她连皇帝去皇后的宫室都不乐意。 　　这个世界对她特别不友好！ 　　雍正皇帝的妃嫔太多了，他都一把年纪，还秃头！ 　　来都来了，小张没能反抗，只能无奈接受。萧靖被老婆的“杀气”镇住，结结巴巴地说话。 　　“苏，苏格格是先进来搞卫生的。比如先帝那么多妃嫔，太妃怎么挪位置，怎么把当今的妃嫔安排进来。这辞旧迎新，总要有人去负责现场布置吧？我看苏格格是干活的人，叫她去看着太监们搞卫生，挺好的。” 　　张嫣：就这？ 　　张嫣：估计苏格格要哭死。 　　不过换位思考，张嫣认为苏格格身上担着活计，对方不但不会哭死，可能心里还很高兴。 　　后宫里面的女人为什么而活？ 　　如果人人眼里有活，手里不闲，哪里还有功夫争男人来着？ 　　她表扬一下萧靖的思路：“苏格格先进来打扫卫生，等到几位格格和侧福晋进来之后，她们得有一些事情做，才不会整天盯着万岁爷上哪儿去。” 　　“欸。”萧靖应了一声。 　　他剩下短短几十年光阴，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浪费在后宫里头。什么后宫女子，四爷心里肯定更想着强国！ 　　作者有话说： 　　清朝后宫制度：皇后，皇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 　　养心殿燕喜堂大概是慈禧太后当妃子的时候住过的，环境应该还行。小张暂时住在这儿，不算委屈。感谢在2022-02-09 15:25:23~2022-02-09 18:3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8章 四爷不熬夜（4） 　　◎清世宗谈兄弟◎ 　　养心殿后头多了一个张答应, 日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起码万岁爷愿意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吃一顿饭了。 　　万岁爷向来是勤勉孝顺的性子, 先帝驾崩之后, 他守孝多日，日日都是囫囵吃几口饭菜果腹。今日有张答应伴驾，万岁竟然开口跟御膳房点菜。 　　人还惦记着吃东西, 证明心情不坏。 　　“守孝不能吃荤的，只能吃素菜。”萧靖想了一下，“要一个香菇炖豆腐, 配大米饭。至于汤水, 要海带鸡蛋汤。点心要吃什么？” 　　他看向张嫣。 　　张嫣的感冒没有好全，她想喝点红糖煮姜汤。倒不全是给她自己吃的，冬天吃这个驱寒。她点了一道甜汤：“红糖加老姜作汤, 煮的红豆沙汤圆。” 　　农历十一月吃汤圆啊？ 　　萧靖吩咐下去, 苏培盛带着万岁口谕出门的时候，一脸见鬼的表情。要说万岁爷想吃汤圆，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汤圆还不至于神圣到只能在元宵节的时候吃。 　　汤圆而已，原材料是红豆、糯米、水和白糖，对于皇帝而言绝对不是什么金贵奢侈的东西。 　　万岁守孝时候的晚饭只吃一道炖菜、一道汤，一碗米饭、一道点心。算起来仅仅四样东西, 到哪儿都能称得上是一句“俭省”。 　　“明天早上吃什么？” 　　等苏培盛出去之后，萧靖开始琢磨着明天的早饭。人是铁饭是钢，雍正皇帝日日吃好喝好，指不定身体养得更棒, 能多活好几年呢。 　　“有葱油面或者葱油饼吗？或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包子？或者豆浆配煮鸡蛋？”张嫣晃了晃脑袋, “反正我不想吃饽饽。” 　　张格格身份低微, 她从未享受过清朝宫廷御膳。记忆中的原身在选秀的时候吃的都是啥……饽饽、馒头、米饭。也不是说满人的饽饽都不好吃，只是好东西是轮不到她这等小秀女吃的。即便是成了皇帝的女人，依照答应的份例—— 　　小张连吃鸡蛋都不配，鸡蛋不在她的份例里面。皇后的份例每日里能有十个鸡蛋，小张目前拥有的鸡蛋数目是零。 　　小张：坚定混吃混喝方针不能动摇！ 　　张嫣的份例里面没有鸡蛋，但是萧靖要吃鸡蛋是一句话的事情。甚至不用万岁爷张口，御膳房那边的厨子便会变着花样给万岁爷做鸡蛋吃。鸡蛋姑且算半个荤，又是守孝期间可以吃的食物。 　　鸡蛋它营养啊！ 　　萧靖定下来菜单：“今晚才吃过豆腐，明天先不喝豆浆，后天喝豆浆。明天吃葱油面加煎鸡蛋。后天吃甜豆浆配茶叶蛋。御膳房那边可有一些耐放的糖果？让人过去取一些罢了。” 　　来不及吃饭的时候，能吃糖垫垫肚子。张答应的份例里面连白糖都没有，万岁爷却可以吃顿顿吃糖。 　　苏公公刚出去了，这会儿万岁爷身边还有一个近身伺候的太监叫张起麟。萧靖喊张起麟去下单这几日的早餐，张起麟隔着一道门，他隐约看到窝在燕喜堂里头的张答应。 　　张起麟心想他跟着万岁爷那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万岁爷爱吃糖？ 　　“都说女子爱吃甜的，莫非这是万岁爷替张答应要的糖？”张起麟的心思转过千百回，“若是张答应能起来，我与她交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缘分呐，咱们可都姓张呢！” 　　苏培盛替万岁爷点了晚饭的菜式，他在御膳房门口遇到张起麟。要论资历，苏公公在前，张起麟是比不得的。苏培盛的下巴抬得老高，问：“你这个小子怎么出来了？不在万岁爷面前伺候？” 　　“苏爷爷，万岁爷叮嘱奴才去安排明日和后日的早膳。”张起麟倒是谦逊，甚至露出来一个讨好的笑，“万岁爷叫奴才去要一些耐放的糖果，苏公公要不要来点？” 　　苏培盛眼皮子一翻，他敢拿万岁爷的零嘴塞到自己的嘴里？ 　　他不要命了？！ 　　苏公公是不敢，他把提膳的任务交给张起麟，自己殷殷勤勤地捧着一大盒糖回去养心殿。萧靖把糖果盒子打开，见是各色酥糖和奶糖。酥糖可谓是京城一绝，麦芽酥糖里面裹着芝麻、核桃、杏仁的馅儿，又酥又香，入口即化。而奶糖是满人爱吃的东西，奶味特别浓，萧靖个人认为比大白兔更好吃一些。 　　“尝尝。”万岁爷把装满糖的盒子推向张答应。 　　张答应吃了一块酥糖，一块奶糖，然后她毫不客气地这盒糖当作是自己的东西，她收起来了！ 　　她真的将东西据为己有！ 　　旁边的苏培盛看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张答应好像真的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万岁爷没反对，苏公公不敢出声，苏公公听到外面的声响，原来是提膳的张起麟回来了。 　　等试菜太监收工，萧靖伸了一个懒腰，“你们都下去吧。” 　　他不喜欢一群人在旁边看着他吃东西。 　　苏培盛频频回头，万岁爷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苏公公闷闷不乐，以他为首的一群太监都退到门外面去了。 　　饭菜放到炕上，萧靖和张嫣捧着碗，一边吃，一边小声地在说话。原身张格格知道的信息太少，张格格只知道自己的婆婆是德妃娘娘，跟的主子爷是原先宫里的四阿哥，先帝的年号是康熙。 　　再多的东西，她是不知道的。什么八爷九爷十爷，十三十四，她啥也不知道。 　　关起门来，萧靖把情况都告诉她。 　　“……先说上一辈的，先帝你知道吧？先帝八岁登基，差点成为傀儡小皇帝。先帝年少时设计铲除权臣鳌拜，平定三藩，□□，三征噶尔丹，总体来说是一个很厉害的皇帝。” 　　“先帝生了很多个儿子，我原先是先帝四阿哥，其实并不是先帝的第四个孩子。先帝早年夭折了许多皇子皇女，后来重新序齿，我才排到第四。先帝一生大约有三十几个儿子，二十个女儿。我如今最小的弟弟序齿第二十四，二十四弟胤祕今年才六岁，生母是陈庶妃。其实还有一个更小的弟弟胤禐，但是那个孩子出生那日便夭折，他也是陈庶妃生的。” 　　小张震惊：“先帝居然有那么多孩子！”她活了那么多辈子，第一次见过那么能生的男人。 　　她旋即提出疑问：“孩子都生了两个，怎么陈庶妃还是庶妃呢？生孩子不应该是大功劳嘛？像我这样的能混成答应了。”陈庶妃起码应该混成贵人或者嫔？ 　　萧靖勉强给出解释：“先帝早年的孩子多早夭，那时候能活下来的孩子都金贵，妃嫔能因此晋位。等到后来孩子多了，多到不值钱，陈庶妃也许是失去皇帝的宠爱，所以她的位份升不上去。” 　　张嫣的眼神有些飘忽，看来先帝是一个大渣男啊。 　　萧靖继续说先帝后宫和他兄弟的情况：“先帝曾先后立三位皇后，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和佟佳氏。我原身幼年曾得佟佳氏抚养一段时间，她算是我半个娘。所以我如上头没有嫡母。我是德妃生的，德妃是宫女出身，她爬到妃位不容易。德妃养大的孩子是我和十四弟，十四弟在西北领兵，号称大将军王，实际上就是一个贝子。而另外几个妃子分别是惠妃纳喇氏、荣妃马佳氏、宜妃郭络罗氏。包括德妃在内，四妃都多次生育，也有早夭的孩子。 　　惠妃纳喇氏，她养大的是大阿哥，曾经的直郡王胤禔，如今被圈禁革职；荣妃马佳氏，她养大的是三阿哥，先帝封的诚亲王胤祉；宜妃郭络罗氏，她养大的是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如今的恒亲王和光头贝子。” 　　张嫣数了数手指：“二阿哥好像是废太子？我听闻他是赫舍里皇后生的。”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和十阿哥呢？” 　　萧靖说：“六阿哥也是德妃生的，六弟年幼时夭折了。七阿哥是成嫔生的，封淳郡王，他的腿天生不好，争权夺利从来没有他的事儿。十阿哥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生的，那位娘娘去得早，十弟是先帝封的敦郡王。” 　　他深呼吸一口气：“至于老八，先帝说他允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夺爵，后复封八贝勒。” 　　张嫣头脑聪明，她一下子发现盲点：“先帝排前面的那么多个儿子，七阿哥和十阿哥都能封郡王，夹在中间的八阿哥和九阿哥是不是有问题？”一个贝勒，一个贝子。还说自己是皇帝的亲儿子呢？那么小的爵位，拿出去打发叫花子还差不多！ 　　连她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萧靖冷笑一声：“老八心里存着大志呢，老九像是被下蛊似的跟着他混，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十四明明有个当皇帝的亲哥，却为老八马首是瞻，你且等着，他真想要反，我把他丢到西北挖石油。” 　　他感慨了一下，“同母的兄弟尚且如此，唯有十三是真心待我。十三为庶妃章佳氏所生，与皇帝并不同母。皇帝登基当日策封十三弟为和硕怡亲王，如今天寒，该派太医去为十三治疗腿疾。” 　　作者有话说： 　　张格格原身是不可能对九龙夺嫡如数家珍的，在那个信息封闭的年代，小张知道的可太少了，目前她在快速补充人物关系图。 　　康熙骂老八的话，参考《清史稿·列传七·诸王六》：翌日，召诸皇子入，谕曰：“当废允礽时，朕即谕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允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允礽。 　　查到比较有意思的资料，内务府记档呈：妞妞（定妃万琉哈氏），十五岁，大的已熟，小的未熟，疮、气味没有，满洲；双姐（良妃觉禅氏），十四岁，大的已熟，小的未熟，疮、气味没有，满洲；玛琭（德妃乌雅氏），十六岁，大的已熟，小的未熟，疮、气味没有，满洲。 　　如果这份资料真的是关于几位娘娘，康熙又知道小老婆们叫啥闺名的话，感觉他跟妃子们说话真是太好笑了。 　　康熙：“妞妞——” 　　康熙：“双姐——” 　　康熙：“玛琭（大酒瓶之意）——”感谢在2022-02-09 18:39:13~2022-02-10 15:2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2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9章 四爷不熬夜（5） 　　◎清世宗抱的狮子猫◎ 　　一顿饭下来, 张嫣基本上对于康熙一朝和当今的人物关系弄清楚了。 　　萧靖在晚上继续过去奉先殿上香祭祀，以张嫣目前的位份……小答应而已, 连去给先帝日日哭灵都没资格。 　　这就是位份低的好处, 守灵的苦轮不到她。 　　张嫣怕落人口实，她站着奉先殿外面，硬生生给先帝磕了好多个头。她站着殿外候了很久, 终于等到萧靖重新从奉先殿出来。 　　他身上沾满了香烛的味道，殿内好像还有喇嘛念经的声音。 　　“万岁爷快穿上。”她给他递过去一件大氅，又塞了手炉过去, “还有手炉。” 　　萧靖穿上厚衣, 手炉没要，留着给她用。他看了太监张起麟一眼，“出门不知道多带一个手炉？” 　　“奴才这就回去拿。”张起麟的脸一下子白了。 　　“逗你的, 再跑一趟多费事。”萧靖轻轻放下, “走，去猫狗房。”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萧靖怀疑雍正皇帝活得不够长久，便是因为古人吃饱了就不爱动。刚出门的时候有些冷，人走动起来，身上热乎乎的。他带着张嫣徒步走到猫狗房，这是雍正皇帝懂事起便知道的地方。 　　小时候的四阿哥很爱跑到这附近玩耍, 因为这儿有很多小狗。小孩会假装不经意地跑到这儿，他在太监们战战兢兢的神色面前，伸手摸了摸每一只小狗的绒毛。 　　雍正皇帝打小就是一个坚定的狗党，他在王府里面养着两条狗, 一条叫造化, 一条叫百福。 　　萧靖怕张嫣躲在养心殿后面无聊, 想要给她养个小宠物什么的。两人快走到猫狗房的时候，那里的太监没料到万岁爷会过来，这会儿都躲在屋子里唠嗑。 　　屋子里的动物们叫得很厉害，萧靖还没走过去，便听到一阵阵犬吠和猫叫。他猜测大约是国孝期间，宠物饲料里头没肉的缘故。人能茹素，可是叫猫狗一起陪着吃素，真是没有道理。 　　万岁爷身边的小太监先小跑一段，他们拍响了猫狗房的门。 　　猫狗房内的一个老太监喊话：“谁啊？” 　　“皇上驾到，速速迎驾！”门外的太监喊着。 　　“跪——” 　　猫狗房的老太监吓得胆子要飞了，立刻打开大门，跪了下来。萧靖大步走进去，他瞧着好多只圈养起来的狗，品种不一，瞧着都是十分温顺的性格。另一边屋子养的是猫儿，甚至有一只双瞳异色的长毛猫，眼睛是一黄一蓝的鸳鸯眼，模样特别美丽。 　　有太监打起灯笼，张嫣凑过去瞧着。猫狗房的老太监以为她是新皇帝的妃子，讨好地说：“娘娘看上哪一只小宠，您说一声，奴才帮你带出来。”他怕娘娘随便伸手，若是猫狗挠伤了娘娘的玉体，到时候娘娘容貌受损，反而会记恨他！ 　　其实以张嫣的位份还担不起一句“娘娘”。 　　但是萧靖没反驳，苏培盛见万岁爷不说话，他在一旁当锯嘴葫芦。 　　“我就看看。”张嫣嘀咕了一句，“只有猫狗吗？怎么没有狮子豹子呢？” 　　偌大一个皇宫，当皇帝的混得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宋朝的时候，官家养的是狮子，明朝的时候，万岁养的是豹子。等到大清朝，这些秃头爷们居然连个大猫都养不起，只剩下小猫小狗。 　　苏培盛别过脸去，他以为张答应没见识犯蠢。萧靖见张嫣的目光落在鸳鸯眼的长毛猫上面，他特地点了这一只：“抱出来看一下。” 　　猫狗房的太监立刻把那一只狮子猫抱出来，猫儿生着橘黄色的长毛，看起来跟寻常白色的狮子猫不一样，瞧着体型偏小，应当不是成年猫。老太监殷勤地介绍道：“万岁爷，这只山东狮子猫唤作菊花，是生于康熙六十年六月……” 　　如今是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所以这只“菊花”才一岁多。 　　萧靖抱起这只“菊花”，猫儿很温顺，没有反抗。他总觉得菊花的名字有些不雅，给它改名：“以后你叫金娇娘，欸，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猫狗房太监回答道：“公的！” 　　万岁爷的脸上露出常人难以理解的笑容，小公猫啊，最后都是逃不过咔嚓一刀。 　　养心殿多了一只“金娇娘”，张嫣琢磨着给猫儿做衣裳。萧靖想起原身的作风，他家的小狗造化和百福也该做衣裳。比起猫狗，还有王府里的人更要紧一些。 　　他吩咐苏培盛：“明日给弘时、弘历、弘昼和福惠送蟒缎各两匹，赐福晋衣素缎四匹，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蓝素缎两匹，格格们绵绸各两匹。再叫内务府每日送一车冬炭回府，另外往怡亲王处送冬炭两车。” 　　安排王府的女人和孩子，萧靖看着张嫣好像肚子里有气。他摸了摸她的脸，专门哄她：“嫣儿跟旁人不一样，明日内务府肯定有人过来给你裁衣裳。” 　　张嫣想到住在后宫的苏格格：“苏答应也有新衣裳？” 　　萧靖有些心虚地说：“内务府的人过来，肯定先来你这儿，再过去苏答应那里。我点几个绣样，保证嫣儿穿得好看。” 　　雍正皇帝的老婆不少，这并非他所欲。 　　明日内务府过来养心殿量体裁衣的时候，万岁爷果然还没走。万岁爷孝期的衣裳要重新做，负责的嬷嬷拿着尺子给万岁爷量尺寸，一直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和万岁爷靠得极近，怕呼出来的气吹到万岁脸上，不雅啊。 　　萧靖：我好怕这个嬷嬷喘不上气，一下子憋晕过去。 　　显然内务府的嬷嬷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家憋着一股气给万岁爷量尺寸，硬是一口气完成了工作。轮到给张答应量体的时候，万岁爷还没走，在旁边搭了两句嘴。 　　“朕看月白色挺好看的，配祥云纹或者忍冬纹的刺绣。忍冬多绿色的枝蔓，浅金色的花朵看起来极雅。” 　　内务府的嬷嬷几乎都要给这位跪下了。 　　原来您是在这儿等着呢！ 　　万岁爷孝期穿什么衣裳，向来有旧制，按照旧例即可。而答应这样的小妃嫔却没有规定，她们连表明品阶的朝服都没有。只要不是穿着大红大紫的牡丹花，其实张嫣穿什么衣裳，这方面的规矩并不多。 　　短短两日时间，张嫣得到两套厚实的旗装。外层是月牙白的宫缎，里面是垫了软和的羊毛，既漂亮又保暖。裙摆天青色的祥云纹，袖口绣了大片的忍冬纹，掺了一丝丝金线银线来绣金银花（金银花又名忍冬花）。初看忍冬不起眼，细看枝叶纹路里面藏着的几朵金银花却是格外精美。 　　内务府的嬷嬷亲自来说：“先给答应做了两套替换的，还有几件没有完工的。答应喜欢什么花纹的刺绣，只要是款式素净，大约能够用上。” 　　张嫣后知后觉，她这是得宠了？专门有人过来奉承她？ 　　人家给她脸面，她没有提太多要求。小张抱着怀里的金娇娘，轻声道：“我的衣裳不要紧的，宫里的手艺一向很好，随便做做就成。若是有几个用剩的碎布料，我想给猫儿做两件衣裳。我听闻万岁爷养的狗叫做造化和百福，它们应当也是要衣裳的。” 　　内务府的嬷嬷神情认真，她认为张答应这是在指点。万岁爷爱养狗，她们把小狗的衣裳做好，岂不是能讨万岁爷的喜欢？ 　　宫里当真是能人辈出，内务府的人不出宫门，竟然能够打听到万岁爷养的爱犬的大致身量。他们给造化和百福做了几身仿麒麟和仿老虎的衣裳。因为明年新年是兔年，他们给张答应的狮子猫做了一身兔子装。 　　看着橘猫戴着兔子帽的小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喵？” 　　金娇娘大概是恼了，它想要把头上的兔子帽扒拉下来，却很快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太监张起麟快步走过来，道：“小主，苏答应在外头候着，说是寻您出去闲聊两句。” 　　太监张起麟被万岁爷分配来伺候张答应，张公公没感受到内心的落差，有苏公公压着，他在万岁爷身边出不了头。他跟着张答应混，照着张答应现在得宠的势头，他指不定能有更多在万岁爷面前露脸的机会。 　　张嫣抱着猫儿绕过养心殿出来。 　　刚进宫的时候，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苏格格住在延禧宫偏殿，她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那一片布置完毕，换上新裁剪的衣裳，便过来养心殿寻张答应说话。她原先不知道张答应住在哪里，打听到人家住在养心殿后面，竟然有些吓到了。 　　养心殿是万岁爷住的地方，张答应何德何能会住在养心殿后面的宫室？ 　　先前在府里的时候，张格格比苏格格更不得宠呢！ 　　苏答应看到张嫣出来，她仔细瞧着张嫣旗装上面的刺绣，人家的绣花多，一看就是内务府用心做的。苏答应有些恨内务府的人捧高踩低，又希望张答应为她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 　　“今日过来寻张妹妹，是想要问妹妹有没有什么成算。”苏答应开口便是“妹妹”，“以我们的身份……要不要去拜见太后娘娘？是我们一块儿去，还是等皇后娘娘进宫之后再去？” 　　她说的太后，便是先帝的德妃娘娘，当万岁爷的生母。虽然万岁爷还没有给太后娘娘举行册封仪式，但是太后娘娘的福气是后宫女子都羡慕的。 　　苏答应的心里没底，按照规矩来说，答应是没资格去拜见太后。可是两位答应既然进宫，不能不对太后娘娘作出恭顺的态度。太后可以不见她们，但是她们一定要对太后孝顺。 　　张嫣如实回答：“我昨日已经去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十分仁慈，给我赏赐了一盏茶，还有点心。” 　　那是萧靖带着她过去拜山头。 　　有万岁爷领着，太后哪里能不见她啊！关键是万岁爷提到对十四爷的安排，太后几乎要原地蹦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德妃娘娘好不容易熬成太后，正是享福的时候。如果她本身不是恋爱脑（要跟着先帝一起上路），或者是原先有疾病的话，怎么会那么快去世呢？ 　　历史上的乌雅氏是雍正元年五月份没的，混成太后却没有享福，真是太可惜了。雍正元年四月，雍正谕令十四爷留住皇陵附近，不许返回京师，并命人监视十四爷的行动。不久，太后乌雅氏去世。雍正慰“皇妣皇太后”，晋封十四爷为郡王，却未赐封号和给予俸银，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 　　太后、四爷和十四的家庭关系： 　　一团乱麻。 　　本人有点怀疑太后得知十四被四爷被困在皇陵不许进京，气得生病，病死了。 　　关于雍正爷的宠物衣服： 　　雍正元年过年，皇帝为他的“造化”（狗的名字）制作了四件衣服，均以良鼠皮为主料，其中“绉绸衬、白绫面、蓝纺丝里、画麒麟套头一件，虎皮面、蓝纺丝里、虎套头一件”，还有“狻猊马衣两件”。 　　有一说一，四爷对造化比对十四爷好。 第840章 四爷不熬夜（6） 　　◎清世宗的妈妈菜◎ 　　萧靖带张嫣去拜见太后之前, 做了一番准备。 　　万岁爷在养心殿召见自己的舅舅，一等公散秩大臣舅舅白齐（满语音译, 部分资料有写作“博启”、“伯起”等）。白齐是太后乌雅氏的亲弟弟, 面相圆润憨厚，挺着一个将军肚，瞅着是一个很富态的老头。 　　“奴才参见皇上, 恭请皇上圣安。”白齐正要对着万岁爷下跪行礼。 　　萧靖没等白齐跪下来，赶紧走下去把人扶起来：“舅舅免礼，赐座, 上茶。” 　　白齐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比起佟家隆科多这个位高权重的便宜舅舅, 白齐这位亲舅舅在京城并不起眼。萧靖认为白齐是一个老实人（无贬义的老实人），对方从未仗着自己是雍正皇帝母族亲戚的身份到处惹是生非。在雍正皇帝的记忆当中，成天蹦跶的便宜舅舅隆科多最后被幽禁至死, 而亲舅舅白齐一直享受着富家翁的生活。 　　皇帝都喜欢听话的亲戚。 　　白齐听话不惹事, 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容易知足的本性，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乌雅氏没有张狂的资本。 　　佟家是什么背景，乌雅氏是什么背景？ 　　康熙爷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和爱妻孝懿仁皇后皆出身佟佳氏，佟家如日中天的时候甚至能被称一句“佟半朝”，朝堂上有一半的大臣皆为佟家的势力。而乌雅氏比较厉害的人物，应该是德妃/白齐的祖父额参—— 　　额参在王府里面担当布达衣大（膳房总管的意思），那会儿还没有大清朝呢。额参是从厨子起家, 他跟随皇太极南下打仗，屡次获得战功，被封为正一品内大臣，任佐领, 封一等都尉。可惜额参因为某件事情遭到皇帝厌弃, 遭遇削爵, 连带乌雅氏一族成为包衣。 　　人生真是起伏无常，操蛋的大肠包小肠。 　　额参从厨子到一品大臣再到包衣，额参的儿子、德妃之父只领了一个正五品包衣护军参领的官职。许多满洲贵族都认为乌雅氏再无翻身之日，注定成为世代伺候主子的包衣家族。 　　谁能想到乌雅氏出了一个美貌的姑娘，这个姑娘本是去选宫女的，最后却成了娘娘。娘娘一路过关斩将，不但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妃，生的孩子还当上皇帝。 　　乌雅氏是重新抖起来，康熙爷驾崩之后的第四天，万岁爷下旨将太后包衣亲族合编成佐领，由白齐管理。换句话来说，太后的亲族不再是被贵族主子奴役的包衣，而是归自家人白齐所掌管。 　　白齐对于万岁爷的恩典，是感激不尽的。他自问无才无德，未曾给这个外甥帮上大忙。隆科多还能替四爷在康熙面前美言几句呢，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京城里头有不少人都说，皇上爱慕虚荣，只认有权有势的隆科多当舅舅，不认乌雅氏当亲戚。 　　明明不是这样的。 　　白齐看见万岁爷亲手端过来的茶水，心想万岁爷多好啊，不愧是姐姐的孩子。他受宠若惊，不敢受这样的礼节。万岁爷却说：“舅舅是朕的长辈，难道还喝不得外甥的一盏茶？都说外甥多似舅，朕看到舅舅，心里只觉得亲切。” 　　白齐把茶水一口气喝尽，激动地说：“奴才多谢皇上的恩典。” 　　萧靖有心攻克太后的这座大山，他问白齐：“母后在家的时候，可有什么闺名？或是一些爱吃的素菜？自大行皇帝驾崩，母后茶饭不思，朕深感痛苦。若是有什么母后爱吃的家常菜，朕愿亲手制作菜肴，换母后欢颜。” 　　他这是在刷“孝子”人设，皇帝都那么孝顺了，你还骂他，你多没良心啊！他都那么孝顺了，他不当皇帝，难道你这个逆子配当皇帝？ 　　孝顺是每一个皇帝应有的品质，万岁爷的美德该传遍全国，让所有人来学习。 　　白齐被万岁爷的言行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太后茶饭不思，引得万岁爷欲亲手制作菜肴。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说了：“娘娘在家的时候闺名唤作玛琭（大酒瓶），这个名儿是玛法（祖父）起的。玛法早年精通厨艺，老人家经历削爵之后一蹶不振。玛法在厨房里面看见什么，便给我们起什么名儿。娘娘幼时唤作玛琭，好像是说娘娘出生的那一日，玛法的酒刚好喝完。而奴才小时候唤作哈喇，唉，那天家里的油坏了。” 　　萧靖：神奇，太后娘娘小时候居然叫做大酒瓶！得亏娘娘出生的那一日家里没做萨其玛，不然娘娘被叫做萨其玛真是太奇怪了。 　　其实大酒瓶比萨其玛好不到哪儿去。 　　白齐接着说：“娘娘在家的时候，最爱吃的素菜是玛法做的妈妈菜。别人家里的妈妈菜都是额娘做的，可是额娘做的妈妈菜不好吃，玛法做到妈妈菜最好吃。玛法做妈妈菜有一个秘诀，便是拌菜的时候放少许蒜汁和细白糖，这样腌出来的黄瓜条又香又脆。” 　　萧靖听得直点头，妈妈菜是一道满人的小菜，做起来并不难。手巧的妇人们会在夏秋买来量大便宜的黄瓜、萝卜等物，上锅蒸到八成熟，然后晾凉后放入坛子发酵。等到三四日之后再捞起来吃，这样的瓜菜味道酸咸，吃着是十分开胃。 　　这是民间一般家庭的吃法，四爷长得那么大一个人，从来没有吃过母亲做的妈妈菜。养母佟佳氏不像是会做家务的女子，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给小时候的四阿哥做妈妈菜。 　　至于德妃……太后…… 　　宫里什么都有，德妃不曾用妈妈菜来哄四爷。至于十四爷吃没吃过德妃做的妈妈菜，这个得问十四才知道了。 　　萧靖送走白齐，心疼四爷三秒钟。万岁爷问御膳房要来酸黄瓜和酸萝卜，冬天别的蔬菜不多，这些腌菜是绝对管够。他又问御膳房要来大蒜和白糖，亲自倒成蒜汁，拌好一盆妈妈菜。 　　万岁爷带着跟班张答应，提着食盒，过去永和宫拜见太后。永和宫内充满香烛的味道，太后乌雅氏只梳了一条辫子，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万岁爷来之前的那会儿，太后正穿着素衣为先帝念经。太后是六十余岁的年纪，不年轻了，五官的轮廓端正，隐约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美人。 　　萧靖看得出来，太后对先帝的感情很深。 　　“母后。”萧靖喊了出声，“朕照顾不周，母后近日来消瘦许多。” 　　一句“母后”喊得乌雅氏心神撼动，从来没有人喊过她“母后”。先是母亲，然后是皇后，她是宫女小选出身，如今竟然成了大行皇帝的皇后。 　　是啊，先帝驾崩，皇帝登基。皇帝是她的儿子，她成为大清朝的皇后。 　　要问德妃稀不稀罕当皇后？ 　　萧靖认为是稀罕的。 　　万岁爷坐在永和宫的炕上，张答应在后头低眉顺眼地站着。万岁爷打开食盒，亲手端出来一盘妈妈菜：“朕听闻母后近日来茶饭不思，想来是宫里的素菜不合胃口。朕跟白齐舅舅打听到玛琭姑娘少时爱吃妈妈菜，朕做得不好，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味儿……” 　　要说攻心为上，万岁爷这个孝子几乎是用实际心动来扎太后的心。 　　“玛琭……” 　　太后喃喃道，好多年没有人喊她这个名字了。妈妈菜这样的小菜上不得台面，宫里的御膳房从来不会给主子端上来这样的菜。她自十四岁进宫，有五十年的时间没有吃过妈妈菜。 　　她看着眼前这个四十余岁的长子，恍惚间觉得自己这个额娘是不是当得很失败。她竟然没有给胤禛做过一回妈妈菜，等到老了，反而是儿子亲手做妈妈菜来哄她。 　　她尝了一口，酸黄瓜裹着蒜汁的味儿，回味有微甜，当真十分美味。配着妈妈菜，太后用了一碗米粥，承诺道：“哀家日后会按时用饭，不会再让皇上担忧。”她因为先帝驾崩而哀伤过度，胃口不开，这让老四担心吧？ 　　老四这个孩子，有话总喜欢憋在心里。外人觉得老四薄情，她这个当母亲却晓得他本性并非如此。 　　然而她晓得，十四不一定晓得这样的道理。 　　“先帝驾崩，皇上可有对十四的安排？”太后太了解小儿子的性格，那个孩子几乎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炸。外头对于老四继承皇位，风言风语几乎要杀人。十四若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指不定当着亲哥的面就炸。 　　如果说十四爷是爆竹，说炸就炸，那么四爷大概是深水炸弹，水面上看着平淡无浪，等到发火的时候炸一波大的，甚至殃及旁边的小鱼小虾。 　　“连陈胜都知道苟富贵，勿相忘。朕既封十三弟为怡亲王，更不会亏待同母的亲兄弟。”萧靖说，“朕欲册封十四弟为信亲王，还有……六弟追封为礼懿亲王，七妹妹追封为固伦慧宪公主，九妹妹追封固伦温宪公主，十二妹妹追封固伦纯宪公主。” 　　太后的内心百感交集，眼中隐隐有泪光。 　　她老了，挂念活着的老四和十四，经常忘记从前。老四提起自己的兄弟姐妹，太后猛地想起她曾经有过那么多孩子。她生得多，是先帝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可惜好多孩子都没有留下，只活了老四和十四。 　　太后不由得赞叹：“皇上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连早逝的兄弟姐妹都记住了。 　　“朕知道母后一向谨慎，故推辞太后尊号。”萧靖面不改色地说起另一件惹人争议的事情，“朕欲下旨追封嫡亲妹妹为固伦公主，母后接受太后尊号，如此一来妹妹们的追封更合情合理。” 　　固伦公主是皇后之女的意思，乌雅氏早逝的三个女儿想要名正言顺地当固伦公主，首先要当妈的是皇后（皇太后）。 　　在原身的记忆里面，雍正元年正月，太后乌雅氏不愿意接受太后尊号。她的行为给四爷的政敌带来许多话柄，旁人认为是四爷得位不正，所以连他亲娘都不愿意当太后。 　　萧靖翻了一下清朝的旧例，也许德妃并非是故意“作”，拒绝皇太后尊号。 　　而是她“谦逊”美德的一种体现。 　　清朝建国还没有几代人，参考例子不多。顺治皇帝在顺治八年为皇太后上尊号，康熙皇帝在康熙元年十月为皇太后上尊号。眼下先帝去了才几天，乌雅氏便眼巴巴地抱着皇太后尊号往自己身上揽？ 　　一来显得对先帝薄情，二来吃相有点太难看了。好像大老板一走，二老板恨不得下一秒升职加薪。 　　乌雅氏在康熙爷的后宫混了五十年，能护着两个儿子健康长大，不失宠，可见是一个智商和情商不低的女人。太后回想自己往日拒绝皇太后尊号的做法，很敏感地察觉道：“哀家往日之举，莫非是给皇上带来麻烦？” 　　萧靖摇了摇头：“不麻烦，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朕大方一些，不计较的。” 　　太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儿子，老四那样的性子说不计较，那便是计较的。 　　唉。 　　一顿妈妈菜下来，万岁爷和太后娘娘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快到张嫣站到腿软的时候，萧靖冲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跟前。 　　“母后，这是答应张氏，朕今天领她过来给您磕头。她年纪小不懂事，母后定要多担待一些。” 　　太后：“咳咳——” 　　没想到老四竟然是这样的人。 　　太后仔细打量着磕头的张答应，眉眼生得不错，但也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张答应大约是二十余岁的年纪，嗯，比她当年差远了。 　　当年二十二岁的乌雅玛琭已经当上德妃，这会儿的张氏还是答应。太后心想张氏想要出头，且有得慢慢熬。 　　“好孩子，快起来吧。”太后给小张赐了一盏茶，有永和宫的嬷嬷端上来一盘萨其玛。太后脸色和煦地说：“哀家老了，吃不动这样粘牙的甜食。张氏把点心带回去吃吧，吃完好好伺候皇上。” 　　作者有话说： 　　关于乌雅氏的背景，有参考《八旗通志·正黄旗满洲世职大臣卷》：“额参，满洲正黄旗人，姓吴雅氏，世居叶赫地方，初任布达衣大（即膳房总管），累擢至内大臣（正一品）。”德妃的祖父额参初任膳房总领，历升内大臣（正一品），皇太极时授为男爵，加一等都尉，任佐领，后缘事削爵。雍正元年二月癸丑，追赠额参一等公。 　　雍正把乌雅氏包衣提出来，合成一佐领，《通志》：“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奉旨将镶蓝旗包衣佐领内太后之亲族及阿萨纳佐领内太后之亲族，合编一佐领，以一等公散秩大臣舅舅伯起管理。” 　　雍正给舅舅白齐厚待，家族抬旗，参考：《双全等奏缴雍正元年正月谕旨折》：“散轶大臣舅舅白齐等奏，蒙皇太后之福，皇上之鸿恩，我族俱准入旗。其中六品官一人，七品官一人，蒙古护军校七人，佐领二等侍卫颜德，及原在正黄旗包衣佐领时之笔帖式三人皆为承恩之人。伏乞皇上给予何差效力。” 　　雍正称呼太后为“母后”，参考《大义觉迷录》的写法。 　　有个特别搞笑的资料，雍正可能为了抬高自己母族的身份。他说自己的高祖父“额柏根（额参的父亲），系本朝旧族，创业名家。在□□高皇帝时，抚育禁庭，视同子侄。”大概意思是我妈妈的家族是老牌世家，努尔哈赤在的时候，努尔哈赤把我高祖父当侄子一般抚养。要是努尔哈赤知道雍正瞎吹牛，他大概会一头雾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压根不认识。 　　太后的满语名字叫大酒瓶是有资料记载（不确定资历真实性），不是我编。至于白齐小名叫哈喇，是我瞎编的。 　　身为圣母皇太后的德妃，一直拒绝接受雍正皇帝给她上尊号，这也让很多人觉得，她这是对雍正的继位感到不满。雍正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德妃一直以康熙皇帝没有下葬为由，不愿意接受雍正皇帝给她加上仁寿皇太后尊号。直到王公大臣们再三恳请，德妃才勉强答应接受。 　　“母后以皇考梓宫，奉移山陵之事未毕，不忍即受尊称。前据王大臣等合词虔请，敬上仁寿皇太后尊号。盛德谦光，屡辞不允。诸王大臣援引旧典，恳求再三，始蒙慈允。” 　　——《清实录·雍正朝实录·卷之三》 　　新皇登基，按惯例，是要给皇太后上尊号，但具体什么时候上尊号，一开始并没有严格规定。顺治皇帝给母亲上皇太后尊号的日期，是在顺治八年二月初十。 　　“顺治八年。辛卯。二月。己卯朔。礼部题上昭圣慈寿皇太后尊号仪注，本月初十日卯时，上皇太后尊号。” 　　——《清实录·顺治朝实录·卷之五十三》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顺治皇帝驾崩。康熙皇帝举行太皇太后、两位皇太后上尊号的典礼，是在康熙元年十月初三。 　　“于康熙元年十月初三日，率诸王、贝勒、文武群臣，恭奉册宝，上圣祖母皇太后尊号曰：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太皇太后；母后皇后尊号曰：仁宪皇太后；母后尊号曰：慈和皇太后。” 　　——《清实录·康熙朝实录·卷之七》 　　目前这个时间点的德妃被喊成太后，实际上她并未举行太后的册封典礼。历史上雍正元年正月，德妃拒绝太后的尊号，有可能是因为康熙死了没多久，她怕别人觉得她吃相太难看。现在时间点是康熙六十一年农历十一月，萧靖以追封妹妹为固伦公主为由，劝德妃接受太后尊号。德妃同意，那么在雍正元年正月册封太后的典礼上面，政敌不能以“太后拒绝尊号”为由攻击男主。 第841章 四爷不熬夜（7） 　　◎清世宗的儿子们◎ 　　大概是肚子里面有食, 夜里睡得格外香。 　　太后在晚上用了不少妈妈菜，夜又喝了白粥, 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的时候。近身伺候的许嬷嬷听得些许动静, 将太后娘娘扶起来。 　　“娘娘昨夜睡得不错。”许嬷嬷笑着说，“奴才想娘娘日日都睡得这样好。” 　　太后娘娘一觉睡醒，身心舒畅, 问：“昨夜皇上没有再过来吧？”她没有听到动静。 　　许嬷嬷道：“皇上没有过来，天快亮的时候苏公公过来了一趟。奴才见娘娘睡得香甜，便让苏公公在永和宫外面磕头, 打发他走了。” 　　苏培盛是谁啊, 他是万岁爷身边的头号大太监，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许嬷嬷是伺候太后的老人，她跟着太后好多年了。当年的小太监苏培盛被分配过来永和宫干活, 是许嬷嬷指派他去伺候年幼的四阿哥。 　　缘分呐。 　　如今许嬷嬷只叫苏培盛半夜在外面磕头, 却不让人进来永和宫。苏培盛万万不敢有怨言，太后认为许嬷嬷的做法没有错。 　　太后舒了一口气：“皇上心性孝顺，可是之前的做派，真的是……许嬷嬷你做得很好，日后苏培盛过来，叫他在外面磕头就成。” 　　太后嫌弃儿子烦。 　　老四刚登基，心里热乎呢, 他日日睡不着觉，便半夜跑过来永和宫。老四说他要看看母后睡得好不好，万岁爷过来了，奴才们能不迎着他进屋吗？母子之间倒不必避嫌, 万岁爷既进屋子, 屋子里能不亮灯吗？ 　　可怜太后一把年纪, 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卧室里突然弄得亮堂堂的，亮得人一下子醒了。她盖着厚厚的被子，放缓呼吸，闭上眼睛在装睡。她不敢说自己醒了，不然她一醒，孝顺儿子便要过来请安—— 　　然后她要换衣裳、梳头、上妆容，起来跟儿子寒暄好一阵子，叫人上茶上点心……这样一番功夫下来，人别想睡了，天都快亮了。 　　太后松了一口气，好在儿子的“孝顺”没有持续太久。自万岁爷登基以来，大约是人忙事多，万岁爷无暇顾及母后，改让身边的太监苏培盛过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认为这样安排挺好的，太监在永和宫外面磕头不会扰着她睡觉。 　　自有宫女们给太后洗漱打扮，等太后用早膳的时候，万岁爷竟然差人送来不少新鲜吃食。 　　“奴才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可怜苏培盛半夜起来磕头，这会儿又过来永和宫干活，“皇上孝敬娘娘一道天津煎饼果子、一道山药茨实粥、一道酸辣米粉，配粥小菜若干。” 　　太后娘娘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 　　自先帝驾崩以来，太后情绪低落，不思饮食。萧靖琢磨着老妈没有胃口，大概是宫里的素菜早已吃腻。好比御膳房送来的各类饽饽……连他这样的糙汉都不爱吃。 　　天寒地冻的，好歹弄点带热气的吃食。饽饽捏好之后反复加热，失去水分，送到手里的时候变得又干又硬。万岁爷吃的饭肯定是好的，但是张答应份例里面的饽饽真的是—— 　　小张投诉：“我掰了一些饽饽丢给金娇娘，连猫都不吃。” 　　萧靖：我老婆咋那么人才，把素饽饽丢给猫吃？ 　　猫天生是爱吃肉的！ 　　太后娘娘孝期不能吃肉，萧靖寻思弄点新鲜花样的吃食送过去永和宫。京城离天津不远，万岁爷说要吃天津煎饼果子，厨房的人才立刻能做出来。刚出炉的煎饼果子又香又脆，素的已经很好吃了！山药茨实粥对胃有滋补的功效，而酸辣米粉是萧靖想吃螺蛳粉的替代版本！ 　　这顿早饭用的都是很普通的食材，没弄人参燕窝之类的金贵玩意儿。 　　苏培盛在永和宫伺候太后娘娘用早饭，回来跟万岁爷禀报：“太后娘娘用得很香，煎饼果子用了大半个，粥进了一碗，配粥吃的咸鸭蛋用了半个，酸辣粉用了小半碗。” 　　萧靖微微点头，这个饭量还算可以。 　　他和张嫣的早饭也是吃的这个，张嫣吃完一整个煎饼果子，半碗粥。而萧靖的胃口极好，不仅吃完了一整碗酸辣粉，之后又加了三两米粉。 　　万岁爷惋惜没有酸笋，吩咐下去：“以后再吃这个酸辣米粉，记得叫厨房腌制一坛酸笋。炸过的腐竹多放一些，那个很香的。” 　　这顿早饭过后，萧靖命一等公白齐将潜邸的四位阿哥接入皇宫。 　　== 　　雍亲王府的气氛并没有因为男主人的离开而消沉，反而是越发热烈。 　　有一个词叫做人心浮动。 　　福晋乌拉那拉氏亲迎白齐，当她得知这位一等公奉万岁爷之命，前来接走几位小阿哥的时候。福晋的脸上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主子爷当上皇帝，他风光了，府里的孩子们跟着沾光。可是她的弘晖早已不在，别人生的儿子的荣耀又与她何干呢？ 　　“有劳舅舅对几位阿哥多加照顾。”福晋微微颔首，身边的太监给白齐塞了银子。 　　白齐谢过福晋的赏银，他不敢以舅舅的身份倨傲，因为福晋会是未来的皇后！他在福晋这儿喝了好几盏茶，用过一顿点心，等待府里的侧福晋和格格们把几位阿哥送到前院。 　　孩子要进宫当皇子，当娘的既是激动，又是焦虑。 　　李侧福晋是府里生育孩子最多的女人，她生得多，到头来只活了弘时一个。她瞧着今年十八岁的弘时，弘时好像又长高了。 　　“我的儿啊，你是有一些运道在身上的。” 　　李侧福晋亲自给弘时穿好蟒服，衣裳是用万岁爷赏赐的蟒锻做的。当年她和福晋同一年有孕，福晋的儿子先生出来，叫弘晖占了大阿哥的名头。李侧福晋的小野心因此沉寂了许久，弘晖既嫡又长，这叫底下的兄弟怎么争呢？ 　　好在大阿哥没了。 　　“他没福气，叫我儿当上皇长子。福晋的年纪大了，必定不会再有亲生孩儿，这下谁都不能越过你去。”母子独处的时候，李侧福晋低声交代弘时，“你进宫见着万岁爷，必定要恭敬再恭敬。你是万岁爷的长子，要给弟弟们做一个好榜样。年氏的福惠才满周岁，在万岁爷面前，你务必要对福惠多加照顾，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 　　弘时听额娘讲到年侧福晋生的孩子，因为进宫而兴奋的心情像是被冷水泼过一样，顿时少了一半。由于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存在竞争关系，弘时对于福惠这个弟弟的观感算不上好。大家都是侧福晋生的阿哥，若是福惠长大成人，他对于弘时的威胁不可谓不小。 　　然而眼下福惠才一岁。 　　年侧福晋抱着小小的福惠，叮嘱乳母一定要把福惠照顾妥当。她不舍地看着乳母把福惠抱去前院，心想万岁爷快些把她召进皇宫才好。 　　“福惠从出生开始，从未离过我一日。他的身体并不算好，将他交给别人照顾，我实在不放心。” 　　年侧福晋跟身边的嬷嬷说话，她在福惠之前还生过一儿一女，皆早夭。福惠是她生的第三个孩子，平日里她把福惠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侧福晋请放心，您还信不过万岁爷的人品吗？”嬷嬷安慰她，“万岁爷把小主子们召入宫中，这是要给小主子皇子阿哥的荣耀！” 　　年侧福晋这才笑了起来，她的福惠是大清的皇子。 　　至于格格们的院子里头，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聚在一起说话。她们跟前坐着两个穿着蟒袍的男孩，是年幼的弘历和弘昼。 　　两个男孩今年才十一岁，搁在后世是上小学的年纪。 　　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都是格格的位份，两人同年生子，彼此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比起李侧福晋跟年侧福晋争得乌鸡眼似的，两位格格甚至因为养娃而多了许多共同话题。 　　钮祜禄格格对儿子说：“弘历，你是哥哥，进宫之后要多照顾弘昼。” 　　耿格格揪着弘昼的耳朵：“你最捣蛋，进宫之后一定要乖，不能仗着你哥宠你，到处惹是生非。” 　　“疼，额娘轻点——” 　　弘昼夸张地呲牙咧嘴，他嚷嚷着疼，其实没有十分疼。耿格格被他喊得立刻缩手，弘历毫不客气地说：“耿额娘，你被弘昼骗了，他耳朵压根不红，应当不疼的。” 　　耿格格气得要拍桌：“骇，你这个混小子！你要记住，进宫之后要听话，规矩要好，不许贪玩懒散……” 　　弘昼对于额娘的叮咛只当是嗡嗡嗡的蚊子在叫，左耳进右耳出。反而是弘历听得十分认真，跟小大人似的站得笔直。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对着孩子们千叮万嘱，进宫之后要怎么给万岁爷磕头啦，去祭拜先帝的时候一定要哭得哀伤啦，见着太后要请安当孙子啦，还有就是—— 　　“张格格和苏格格早一步进宫伺候万岁爷，你们若是见着两位格格，记得要请安。”钮祜禄格格交代，“我虽然不知道两位格格升了什么位份，只要她们不犯错，就是你们的庶母。” 　　“嗯。”弘历应下来了。 　　即使他连张格格和苏格格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弘历和弘昼去到前院的时候，弘时已经早早候在那里，旁边的乳母抱着哇哇大哭的福惠，女人不停地哄着孩子。弘时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比起讲不通道理的婴孩，他看弘历和弘昼顺眼多了。 　　弘时对两人招呼：“你们终于过来，舅公已经等了许久。” 　　弘时拿出大哥的做派，腰板挺得笔直，十分骄傲。旁边的白齐念叨着：“奴才没等多久，几位阿哥快上车吧。”前院停了两辆朱轮车，是万岁爷派出来接儿子的。 　　弘历看了大哭的福惠一眼，果断拉住弘昼往后走：“我们坐同一辆马车。” 　　弘时慢了一步，只好抱着一岁多的小弟弟上了前面的马车，表情很臭，跟踩了狗屎差不多。他对着这个弟弟小声地嘀咕：“不许哭，不许在我身上拉屎拉尿……不然，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 　　作者有话说： 　　目前这个时间点弘时十八岁，弘历弘昼十一岁，福惠一岁。感谢在2022-02-11 16:01:04~2022-02-12 17:4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交白卷 28瓶；别人的疯批美人 3瓶；莫格街的黑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2章 四爷不熬夜（8） 　　◎清世宗的弟弟们◎ 　　宫外的几个儿子还没到, 萧靖没有闲着，他对四爷的弟弟们表示关怀。 　　先帝驾崩没多久, 皇宫里头乱糟糟的。几个年幼的小阿哥躲在阿哥所不敢出门, 这会儿全部被接到养心殿说话。 　　先帝的二十子胤祎，今年十六岁，生母庶妃高氏。 　　先帝的二十一子胤禧, 今年十一岁，生母庶妃陈氏。 　　先帝的二十二子胤祜，今年十岁, 生母庶妃色赫图氏。 　　先帝的二十三子胤祁, 今年八岁，生母庶妃石氏。 　　先帝的二十四子胤祕，今年六岁, 生母庶妃陈氏。 　　萧靖看着面前从高到低排列的二十弟到二十四弟, 不由得感叹老爷子精力无限，一把年纪还能生出来那么多孩子。几个小阿哥尚未到出宫建府交际的年纪，对同父异母的四哥不熟，他们前些日子没了阿玛，母族不显，一时间仿佛天要塌了。 　　一群孩子面对万岁爷露出惶恐的神情。 　　他们哪里能不怕啊，兄长当家和亲爹当家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今日唤诸位弟弟过来, 是朕想要重新安排你们读书的地方。”萧靖让太监给弟弟们搬来座位，上茶，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朕想着你们到上书房念书, 以后上学的地方改为乾清宫南侧书房。先帝一向重视农桑, 日后你们每日下午再加一门农课, 学习各式粮种的种植，尤其是西洋来的新物种。” 　　二十四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才六岁，他已经知道上学很累了。小孩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因为加课露出一张苦瓜脸。 　　最年长的二十爷面无表情，二十三爷赶紧扯了一下二十四爷的衣袖。 　　萧靖当作没有看到两位弟弟的小动作，他继续说：“……你们的功课辛苦，朕也是明理的人。如此重负之下，一日吃两顿实在是少（清朝宫廷一日两顿正餐，第一顿早上六点到八点，第二顿下午一点到三点），朕特许你们在日出的时候起床，日落的时候休息，月亮升起的时候再吃一顿正餐。” 　　“不止是你们这般学习，今日下午弘时几个进宫，他们同你们一般学习。从今日开始，月亮升起的时候有一顿正餐，今晚你们过来养心殿用膳，顺便跟几个侄儿见见面，彼此交流学习心得。” 　　万岁爷连自己的儿子都丢去种田，小阿哥们自然不敢意见。他们各自回去阿哥所，要准备送给侄子们的礼物。 　　他们打听到了，皇帝四哥有四个儿子，能过来一块儿上学的大概只有三个阿哥。这些当叔父的小爷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不患寡而患不均，管他小侄子来不来上学，反正礼物照样给最小的侄子带一份。 　　这几位小爷的生母都是庶妃，母族着实送不来什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好在他们还未建府，以学生的身份送一些笔墨纸砚当礼物，别人都能理解。 　　于是，终于进宫的弘时、弘历、弘昼和被乳母抱着的福惠皆收到许多礼物：好多本字帖、好多本经义、好多个砚台、好多块墨锭。 　　最小的二十四爷上学的时间不算久，他大方地拿住自己的备用课本，塞到弘时的手里：“大侄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平日里多看看，对你有好处的。” 　　弘时看着手里的《礼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多谢二十四叔的礼，侄儿会认真学习的。” 　　他都十八岁了，居然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督促学习！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萧靖看着成年的弘时，露出来一个奇妙的微笑：“数日不见，朕看三阿哥又长高了。” 　　四爷忙着夺嫡大事，对于儿子们的关系并不算太多。对比起上次原身见三阿哥的时候，萧靖很惊奇地发现三阿哥真的长高了！三阿哥穿着一身蟒袍，在一群小学生中学生当中鹤立鸡群，连十六岁的二十爷都比三阿哥矮一个头。 　　万岁爷心想：大概是男孩发育晚吧，所以十八岁还能长高。 　　三阿哥能长高，从侧面反应万岁爷的基因真不错。萧靖把弘历和弘昼喊到面前说话，他伸手摸了摸乾隆爷的小脑袋，感觉卤蛋的手感不错。他表扬四阿哥：“朕知道你一向懂事，上学的时候多照顾几个年幼的叔父。” 　　四阿哥被亲爹摸了脑袋，激动得脸红：“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他看向将来“活出丧”的弘昼，道：“朕听闻你十分顽皮，你若是上学不累，总想出去玩，不如在家多种田。朕打算新开一门农课，你闲着没事干就多去犁两亩地。”生产队的驴都累了，熊孩子总该累的。 　　弘昼没想到父亲喊他去种田，他有些不知所措，道：“儿臣听皇阿玛的。” 　　“行了，话说得差不多，让人上膳吧。”萧靖没打算把这群小的吓到，他说要开饭，天气冷，今晚吃的是火锅。 　　火锅不稀奇，可是在在座众人的眼里，全素的锅子没什么好吃的。萧靖费劲心思捣鼓好吃的东西，他想起后世的各种火锅丸子和淀粉肠，感觉里头没有多少肉。 　　换言之，这是孝期可以吃的食物！ 　　万岁爷说要请阿哥们吃饭，他让御膳房的厨子们研究“多放淀粉，筋道的不用肉做但是很好吃的丸子”。厨子们费尽心力，很快做出来不含虾肉的“虾丸”、不含鸡肉的“鸡肉丸”、以及不含鱼肉的“鱼丸”。 　　其实也算不难，不就是宫里爱做的素鸡素鱼换个形状，捏成丸子，然后拿来烫火锅？ 　　“虾丸”外层沾了不少胡萝卜碎，瞧着颜色红彤彤的，看起来特别逼真。“鸡肉丸”里头掺了不少玉米粒，嚼着很有嚼劲，回味微甜。“鱼丸”掺的辅料是姜葱，葱花味的映衬下鱼味特别逼真！ 　　萧靖吃着菌菇汤的火锅，瞧着眼前的火锅里面烫了许多丸子和青菜，感觉吃火锅的气氛有了。他不忘老妈和老婆，吩咐身边的太监：“这个素锅子滋味不错，给永和宫送一锅过去，再给永寿宫送两道软和的点心。赐张答应和苏答应各一锅素火锅，主食配米饭。” 　　小阿哥们每人面前都有一个注食的小锅，大家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脸上谢恩的表情十分真实。 　　弘时吃素丸子火锅居然吃撑了，三阿哥遗憾没有酒水，不然吃起来痛快多了。不过他只是想着，没有说出来。在座的好几位叔父年纪小，皇阿玛是不会给那么小的孩子赐酒的。 　　万岁爷本人吃饭也没喝酒呀。 　　用过这顿饭，万岁爷把这群小的打发回去阿哥所。他转身回去养心殿后面的燕喜堂，只见小答应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只泥炉，在那儿热酒喝呢。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萧靖问见淡淡的酒香味，忍不住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 　　“自然是能的。”张嫣见他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凉气。她立刻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微微烫口的酒入喉咙，万岁爷的脖子都红了。 　　萧靖品出来味道，道：“这是屠苏酒？还没到新年呢。”他喝出来屠苏酒里面干姜和花椒的味道。 　　“都说屠苏酒能养身防病，如今天寒，喝着有益。”张嫣认为自己近日表现得宠，她问御膳房要一些屠苏酒，他们会给她的。她捧着小酒杯，慢慢地尝着温热的酒。她想起王府最年幼的孩子，问：“福惠最小，他进宫之后如何安排？” 　　那个孩子才一岁。 　　萧靖犹豫了一阵子：“今晚由乳母和几个嬷嬷带着福惠，若是我把福惠带到身边抚养，我怕朝臣认为福惠是我认定的太子人选，往后惹出来的麻烦恐怕难以收拾。但是福惠体弱，记忆里的福惠养不到大，唉——” 　　“明日让两位侧福晋和格格们进宫。”张嫣当机立断，“年侧福晋是福惠的生母，孩子是无辜的，没有人比她对福惠更真心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843章 四爷不熬夜（9） 　　◎清世宗的熹妃被蝴蝶掉了◎ 　　康熙六十一年腊月 　　皇上派人将侧福晋李氏、年氏及诸位格格接入皇宫, 分别赐住翊坤宫主殿和长春宫主殿。阖宫上下称两位为翊坤宫娘娘和长春宫娘娘。 　　萧靖要脸，他没有立刻给这两位侧福晋册封位份, 是怕吃相难看。在原身的记忆当中, 雍正皇帝也要脸，四爷是在来年的一二月的时候才给这两位侧福晋册封妃位。宫里大多数人认为，翊坤宫娘娘和长春宫娘娘的妃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然她们如何能做一宫主位？ 　　至于能不能进一步成为贵妃……那得看万岁爷的心意。 　　四爷愿意给心尖宠小年糕贵妃的位份，萧靖抠门，他备下“华妃”二字。而李侧福晋都快奔五了, 她不年轻了, 这些年四爷很少过去她那儿过夜。萧靖不偏不倚，给李氏记下“齐妃”二字。 　　他预想等到来年再册封两位妃子。 　　既有了华妃娘娘，又有了齐妃娘娘, 万岁爷认为在有生育过的小老婆当中, 钮祜禄格格应为“熹嫔”，耿格格可为“惠嫔”，宋格格为“安嫔”。武格格可为祺贵人，汪格格和伊格格分别答应，没有封号。先一步进宫的苏答应晋为常在，至于小张—— 　　萧靖：如今宫里过情关的氛围特别足！ 　　萧靖：我老婆莞尔一笑的样子极美！ 　　小张抱着金娇娘在屋子里傻乐，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萧靖心虚, 什么菀常在，那都是没有影子的事儿。他提笔在纸上落下好几个字，特意问：“嫣儿喜欢哪个字？” 　　她喜欢哪个字，他便用哪一个。 　　张嫣抱着猫儿凑过来, 她轻轻咬着嘴唇：“俪字寓意伉俪, 您这是想要弄死我不成？我看宝字还行, 看起来特别贵重。” 　　萧靖想着新出炉的宝常在，啊，弘历的宝亲王肯定要被蝴蝶掉了。张嫣既然喜欢一个“宝”字，日后弘历的亲王之位换成别的字便是。 　　常在答应贵人之流，位份太低，这些小妃嫔最早册封位份，只是万岁爷一句话的事情，连册封仪式都省了。至于嫔位到妃位之间的几位美女，万岁爷压着先不册封，叫人先进宫来，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大办。 　　而皇后乌拉那拉氏呢？ 　　皇后还留在王府住着，她不是坐着小轿进门的，她是要钦天监择好吉日，在吉日吉时从皇宫大门用二十人抬的大轿抬进来的！ 　　翊坤宫娘娘没有收到册封位份的圣旨，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好饭不怕晚，只要她不犯错，册封得越迟，证明她的位份越高。年氏哄着怀里的福惠，她希望自己能得贵妃的位份。李氏年老色衰，如何能跟她争？ 　　贵妃之子和妃之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地位。 　　“万岁爷心里念着您呢，娘娘的位份肯定在妃位之上。”身边的嬷嬷故意奉承，“娘娘何不做几道素菜，好送到养心殿那头？” 　　年氏微微皱起眉头：“本宫听闻万岁爷的养心殿后面住了一个宝常在，平日府里不觉得有这样的人物，没想到万岁爷一登基，张格格便露出来了。” 　　嬷嬷哄她：“不过是万岁爷闲时拿来逗趣的人物罢了，娘娘何必将这种人放在心上。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那位跟前也养着不少小庶妃小常在，生下孩子的女子也有不少，可就看眼下，谁有太后娘娘风光？” 　　年氏淡淡地横了一眼：“连先人都敢拿来说嘴，你该掌嘴了。” 　　嬷嬷瞧着娘娘脸上并无怒色，心知娘娘是听进去了。她特意打自己的脸好几下：“是是是，老奴多嘴。” 　　其实萧靖册封妃位、嫔位的圣旨尚未公布，底下的人已经能打探到许多消息。比如后宫女子出席正式宴会穿的吉服来说，若不是提前做好，临时做的怎么来得及呢？ 　　不同品阶的妃嫔应当穿纹式不同的衣裳，而且嫔位以上的位份娘娘会有礼部举办专门的册封典礼。 　　几日后，内务府那边透出话来：万岁爷下旨，让做两套妃位、三套嫔位的吉服，让奴才们准备这几位的娘娘册封仪式所用册、印。 　　所以—— 　　这下，傻子都能猜出来万岁爷大概的旨意了。 　　有两位侧福晋在，从潜邸的出来的格格们绝对不可能比李氏和年氏的位份更高。钮祜禄格格原以为自己能靠儿子蹭上妃位，谁知自己只得到一个嫔位。 　　“真的是……”她不敢埋怨皇上，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是她心大了，弘历不过是在陪先帝爷说过几句话罢了，如何算得宠呢？小孩陪祖父聊天解闷，这是平常人家最常见不过的事儿。然而在皇宫，好多人把先帝爷的行为当作风向标，认为先帝爷看重这个孩子。 　　耿格格偷偷打听到内务府的消息，她猜测宫里即将有三个嫔位，她生育弘昼，必然在内。宋格格曾为主子爷生过两个女儿，虽然孩子早夭，但宋格格资历老，她也该晋升嫔位。耿格格这几日不太敢过来跟钮祜禄氏说话，不然那种感觉—— 　　好像学霸辛辛苦苦地上了好几年学，结果到高考的时候，学霸居然和从来不听课的学渣考同一所二本大学？ 　　学渣固然心满意足，然而学霸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钮祜禄格格的心情糟糕，她出身满洲大姓钮祜禄氏，姓氏上胜过耿格格和宋格格太多。太后隐约得知皇帝的安排，特意在万岁爷过来请安的时候问了两句。 　　“皇上宫里只有两个妃位和三个嫔位吗？钮祜禄氏的位份会不会给得太低一些？” 　　“嫔位很低吗？”萧靖一脸认真，“母后当年生下朕和六弟，方从嫔位晋升为妃位。钮祜禄氏只生育过一个弘历，如何能担当妃位？朕欲册封李氏和年氏为妃，一来是因为她们原是朕的侧福晋，二来是因为她们曾数次孕育子嗣。” 　　太后：没想到我儿子那么渣，居然以生孩子的数量来论英雄。 　　要说能生，乌雅氏当年是很能生的，她一共生下六个孩子。太后竟然认同儿子的观点，她被说服了，她也认为钮祜禄氏确实不应该封妃。 　　所以熹妃就这样被蝴蝶掉了。 　　==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万岁爷狠抓学习，下旨让各位兄弟把家里的孩子们都送过来宫里上学。 　　八爷九爷对宫里新的课程表早有耳闻。 　　回忆起幼时半夜起床上学的辛苦岁月，九爷愤愤不平地说：“本来进学已经很累了，老四还要加一门农课，他缺不缺德啊？” 　　“话不能这么说。”八爷安抚道，“我听闻皇上改了课程，让皇子皇孙在早上辰时进学，如此一来，下午加课理所应当。” 　　要是让萧靖选，凌晨五点上学，下午三点放学。和早上七点上学，下午五点放学，哪种课程表更恰当一些？ 　　万岁爷认为后者的课程表健康多了，半夜叫小孩子爬起来上学真的很辛苦。 　　八爷攒着劲儿弄一回大的，不过皇上说要皇子皇孙皆去上学，他没有反抗。老四是正经人，不会对小孩子下手的。当着九爷的面，他语气温和地交代独子弘旺：“宫中不同其他地方，府里只有你一个，你当老大也成。等到了上书房，你要学会顺从，然后和三阿哥交好。等你出宫回家，不妨邀请三阿哥到府里玩耍。” 　　三阿哥算哪根葱啊？ 　　弘旺昂着脑袋，他巴不得皇帝伯父不让他到宫里上学。他都十四岁了，叫他和一群小孩子一块儿上学，没劲儿。他尤其是怕宫里的二十几叔，最小的二十四叔还没到他肚脐眼高呢！ 　　八爷又说：“在宫里，你多看多听，少说话。若是有什么看不懂、想不明白的，憋着回家再说。” 　　“阿玛，银子呢。”弘旺伸出手掌，眼珠子一转，“我听闻宫里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你给我一点银子，我怕没钱吃饭。” 　　“若是你真吃不起饭就好了。”八爷笑一声，做侄儿的都吃不上一顿热饭，老四这皇帝当得有多缺德！ 　　九爷一听便明白了八爷的意思，他嘿嘿一笑，他把身上的钱袋子丢给弘旺：“弘旺，你阿玛不给你银子，九叔给你。你在宫里可劲儿地花钱，一切有九叔给你兜底呢。若是有人在宫里欺负你，你便找弘晸他们几个打回去。” 　　弘晸是九爷的长子，今年十六岁，勉强算小孩，同样要进宫读书。 　　要说八爷只有弘旺一个儿子，九爷的儿子数量可谓太多了。九爷一共有八个儿子，适龄去上学的有五人。九爷本着“吃大户不心疼”的心态，打算送五个儿子去进宫“上学。 　　“嘿嘿，老四家里的孩子少。”九爷得意一笑，“我家孩子多，若是打布库，二对一绝对能把老四的小阿哥摁倒在地上，揍他个鼻青脸肿的。” 　　当年他进学的时候，一群兄弟打布库，拳头上面没长眼睛，挨揍那是家常便饭。年岁大的孩子打布库总占便宜，尤其是老大，底下的弟弟们没有不被他揍过的。 　　九爷不由得想到：“老大已被圈禁，他的儿子要去宫里进学吗？还有咸安宫那位的儿子……” 第844章 四爷不熬夜（10） 　　◎清世宗的大哥和二哥◎ 　　康熙朝大阿哥府 　　大阿哥胤禔夺嫡失败, 在康熙四十七年被削爵囚禁。到底康熙爷没想让这个长子直接去死，早年建造的直郡王府并未收回, 老爷子派人摘了门前的牌匾, 又命人“严加看管胤禔”。自有内务府供应大阿哥一家的生活物资，起码食物和衣裳是足够的。 　　但是再多的东西，便没有了。 　　爱新觉罗·胤禔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好像一眨眼，孩子便长得这样大了。弘昉是他的第二个孩子，是他三十二岁那年得到的第一个庶子, 如今已经有十八岁了。 　　“阿玛。”弘昉的脸上露出怯意。 　　皇帝派人过来府里宣旨, 说让阿哥们进宫读书。别的宗室家里得到这样的圣旨，大约是皇帝的恩赐，皇帝看得起这家的男人。可是他们家呢？ 　　康熙朝的大阿哥早已不是直郡王, 府里不复当年的风光。 　　弘昉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的神色, 阿玛对于他来说像是一座大山。有阿玛在，家里的日子虽然很难，但是尚且能继续过下去。阿玛不在，弘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他低声地说：“若是阿玛不愿意，我不去读书了……” 　　“皇上让你们去读书，那是好事。”胤禔的头发斑白，他转身走进去书房, “我这儿还有不少好东西，你们兄弟几个进宫念书的时候带过去用上吧。家里没穷到讨饭的地步，叫你们笔墨纸砚都不用好的。” 　　胤禔把家里的适龄去上学的男孩都喊到跟前。 　　弘昉十八岁，弘晗十三岁, 弘旳十二岁, 弘晌才四岁。 　　其实胤禔被圈禁的十来年内得到许多个儿子, 但是府里的小孩大半夭折。长子弘昱在康熙五十七年英年早逝，十二子弘晌的前头有七个夭折的哥哥，活下来的只有眼前这四人。 　　至于女儿，她们的命不好，活下来也是抚蒙的命，自从被圈禁之后，胤禔越发不愿意在女儿们的身上付出太多的感情，也不爱跟自己的女儿们说话。他想起自己亲自送去蒙古的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和四格格，那是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给他生的嫡女，当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胤禔很宠爱这几个姑娘。然而，天命不可违，他身为郡王，四个嫡女依旧被送去抚蒙，大格格、二格格和四格格在康熙一朝去世，她们没能活到三十岁。 　　胤禔偶尔会想到三格格，他如今唯一存活的嫡女。他被圈禁之后，好久没有收到蒙古那边传来关于三格格的消息。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胤禔完全不敢想，哪天他睡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收到三格格的死讯。至于他在圈禁之后生的一群庶女，他让人胡乱给口饭吃，活到哪天算哪天罢了。 　　苟延残喘。 　　胤禔认为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己再准确不过了。 　　除了康熙四十三年出生的弘昉，府里那么多的男孩女孩都是在胤禔被圈禁之后出生的。十八岁的弘昉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幼时穿着漂亮的衣裳，进宫给皇上和娘娘贺寿的经历。那时候府里的境况兴隆，他依稀记得自己被太监抱着小身板，跟阿玛闹着要去某家酒楼买点心的情景。 　　“孙儿弘昉恭请皇玛法圣安。” 　　“阿玛，我要吃醉兴斋的荷花酥。” 　　“荷花酥，荷花酥，小周子快带我去买荷花酥——” 　　至于弘昉往下的弟弟妹妹，孩子们从出生开始被困在府里，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们见过最高的东西除了天空上的云朵，便是院子的四面墙。云朵指不定能飘会紫禁城上空，他们却不曾见过紫禁城的气派，不敢说自己是皇帝的侄辈。 　　弘昉等人跟当今万岁爷之间存在很亲近的血缘关系，胤禔相信老四不会对小孩下黑手。老四那样的人，说他黑心可以，但是他有原则。 　　谁家都死过孩子，谁家都珍惜孩子。 　　胤禔对着自己的四个儿子说：“你们进宫之后，好好学习，争取从上书房出来之后能混一个官职或者爵位。尤其是弘晌，你才四岁，你若是有哪儿难受的地方、兄长们无法解决的时候，你便去找万岁爷为你作主。万岁爷是你四叔，他不会不理你的。” 　　弘晌问：“皇上是我的亲四叔吗？” 　　胤禔的鼻音哼了一声。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胤禔直到自己当上阿玛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废太子惯是会哭，老二可怜，打小没娘，所以皇阿玛一直对老二格外照顾。 　　胤禔心想，皇阿玛看老二可怜，难道其他兄弟不可怜吗？小小的保清被送到大臣家里寄养，小孩不仅见不到生母，连父亲也见不到。 　　保成虽然没了母亲，但他由父亲抚养长大，这一点让保清十分羡慕。在保清看来，这个弟弟真是矫情透了！ 　　（保清是胤禔的乳名，保成是废太子的乳名） 　　咸安宫 　　康熙五十一年，胤礽被废黜太子之位，被康熙爷下令禁锢于咸安宫。康熙爷对于这个儿子的感情很深，驾崩前要求四爷善待胤礽。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先帝驾崩之后的第二日，四爷封胤礽的长子弘晳为郡王。皇上命诸位宗室送子嗣入宫上学，胤礽没打算送二十八岁的弘晳去继续念书，而是选了十岁的第六子弘曣。 　　弘曣是废太子名义上的第六子，实际上胤礽目前存活的儿子当中，弘皙往下便轮到弘曣。 　　“弘曣，你到上书房念书的时候，不用管别人，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便行了。成绩坏也没关系，功课写不完就不写，不如早些入睡。” 　　弘曣：？？？ 　　阿玛居然这样教我做事！ 　　对于一个古代父亲来说，他告诉孩子“作业随便做，不必刻苦学习”是一件很奇葩的事情。中华上下五千年，大多数严父希望有一个头悬梁、锥刺股、在学习上跟打了鸡血似的鸡娃。然而对于废太子胤礽而言，他只想要保下自己这个孩子。 　　功课再好，能当皇帝吗？赤手空拳打布库再厉害，能打得过手里有刀的人吗？ 　　不能，若是弘曣样样拔尖，反而会让老四对弘曣越发警惕。 　　胤礽想起自己的长子弘晳，弘晳和弘曣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弘曣在他被废之后出生，这个孩子从小知道自己是废太子的儿子，他是不可能成为大清朝的皇帝。而弘晳出生的时间较早，他当过好一阵子的皇长孙，地位比各个堂兄弟尊贵。弘皙多次陪伴康熙爷吃饭用膳，他被老爷子数次过问功课，对于皇权是有明确的认知以及执着。 　　即使弘晳不说，胤礽看得出来；弘晳对于那一张龙椅有十足的渴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弘皙很肯定地认为自己会是下下任皇帝。 　　这个认知是要命的！ 　　胤礽遭遇二立二废，他耗费很长一段时间来做心理准备。但是弘皙不愿意认命，他既见识过九重天上的风光，如何会愿意做一个凡人？ 　　废太子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他冷眼旁观，没有伸手。也许他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弘皙能挣来天命吗？ 　　弘皙赢了，他这个当阿玛的能当皇帝，即便只是史书上的谥号。废太子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要更坏的。 　　当然，胤礽没有蠢到不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一条活路。弘曣将要在上书房读书，这个孩子以后的前程必定是能活的。弘曣打小跟父亲一起圈禁，身边伺候的宫人不多，弘曣不擅交际，反而对书画萌生出来兴趣。弘曣从小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能背诵许多古人的诗词。 　　瞧瞧这种爱好，多让当权者放心啊。 　　书生可不会谋权篡位，才子造反十年不成。如同李后主宋徽宗之流，便是皇位让给他坐，这些人坐不稳妥。 　　弘曣背上额娘做的小书包，他十分兴奋地跑来跑去：“阿玛，我真的能到咸安宫外面上学吗？大哥不去上学吗？以后我能到外面的集市玩耍吗？我听说紫禁城外面特别热闹，人好多的……” 　　咸安宫是废太子一家被圈禁的地方，能从这座围城里面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让弘曣特别高兴。 　　小孩的梦想是到外面逛街、花钱，然后买来一大堆新奇好玩的东西。他不知道外面的物价，以为一个鸡蛋价值一两银子，买一斤羊肉需要花费十两银子。 　　弘曣想逛街的梦想很淳朴，但是很难实现。他长到十岁，没有逛过一次街，自然没有当小肥羊被宰的机会。 　　“弘皙不去，他已经二十余岁。他不是小孩，他不用念书。”胤礽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小孩许久没有剃头，上面的碎发有些扎手。 　　他表面说是弘皙因为年岁大不去念书，实际上是怕弘皙对皇上和皇子们的态度不恭敬，由此引来杀身之祸。弘皙像是胤礽种下的一棵半人高的树苗，在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之前，需要有人一番周全和保护。 　　紫禁城可从来不缺人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3 15:50:27~2022-02-14 22:4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人的疯批美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5章 四爷不熬夜（11） 　　◎清世宗的十四弟◎ 　　比起其他宗室对于皇上旨意的诸多善意或恶意的揣测, 十四爷府里可谓是一片喜气洋洋。 　　说是喜气洋洋也不太对，毕竟先帝去了不足一个月, 福晋格格们的脸上不好露出笑容。 　　十四爷一下子从贝子晋升为信亲王, 此是喜事一桩。府里的男孩们能够进宫读书，此为第二喜。 　　十四福晋完颜氏把二阿哥弘明和四阿哥弘暟喊到跟前，这两个男孩是她亲生的, 她最疼爱他们。完颜氏一片慈母之心，她再三叮嘱自己的亲子：“如今王爷得以册封为信亲王，皆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同母兄弟。皇上心慈, 你进宫读书, 要对皇上和皇子们怀有敬畏之心。” 　　自从康熙爷驾崩、皇上继位，完颜氏的心情一直高高吊起。此番收到十四爷被封为亲王的消息，她终于放松得长出一口气。京城活着封为亲王的宗室不多, 除了十三爷被封为怡亲王, 便是十四爷被封为信亲王。 　　康熙朝的六阿哥被封为礼懿亲王，他不算在内，那位阿哥早夭了。 　　到底是同母的亲兄弟，皇上仁慈，他一朝登基，愿意让亲兄弟享受富贵。 　　完颜氏想到在西北打仗的十四爷，那是她的丈夫, 却是一个不着调的男人。当然，不是说十四爷蠢笨，这个“不着调”是完颜氏个人认为的。 　　先帝在世的时候，十四爷明明有同母的长兄, 却跟在八爷屁股后面混。等到八爷被先帝责骂“奸柔成性”, 十四爷以为八爷失势, 他能够借机能把老八手里的人脉和资源拿到手里，叫老八推举自己成为太子。 　　“做他的春秋大梦！”完颜氏在心底暗骂。 　　十四福晋想着被康熙爷责骂的八爷，先帝是那么聪明的人，他说八爷不好，那么八爷必定不是个好的。十四爷跟着不好的人混，他能落得什么好？ 　　十四爷年轻健康、有武力，他身为皇子，身份很能镇得住人。康熙爷让十四爷到西北打仗，十四不负众望，打了好几场胜仗，平定西藏叛乱。战场上的胜利让十四爷飘飘然的，这个男人肯定以为自己厉害得不得了，甚至可能生出对皇上的不臣之心。 　　这个皇上指的是四爷。 　　福晋完颜氏千盼万盼，只盼十四爷对皇上乖顺，不要仗着自己手里有兵而闹出幺蛾子。她带着儿子们留在京城，万一十四爷在外头拥兵自重，头一个遭殃的便是她和孩子！ 　　“他倒好，说是打仗，带着几个格格在外头逍遥快活。”完颜氏在心里对十四爷是有埋怨的，“我一个女人在京城容易吗？我还得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擦屎！” 　　十四爷越是桀骜不驯，福晋完颜氏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越要作出顺从的姿态。皇上允许十四福晋进宫拜见太后，完颜氏隔三岔五带着亲子弘明和弘暟进宫拜见太后乌雅氏。 　　十四爷府里有四个男孩，大阿哥和三阿哥分别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和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的，二阿哥和四阿哥是福晋完颜氏生的。 　　十四爷并不是一个专情的男人，他前有旧爱舒舒觉罗氏，后有新欢伊尔根觉罗氏。舒舒觉罗氏生得三女一男，伊尔根觉罗氏生得二女一男。在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里头，福晋完颜氏能生得两个儿子，又把两个儿子成功养活，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十四爷活着的儿子里头，完颜氏生的儿子占了一半数量，她的四嫂乌拉那拉氏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皇后无亲子，十四福晋却是有的。完颜氏偏爱自己生的弘明和弘暟，太后乌雅氏对此完全可以理解。 　　有权有势的男人总有那么多儿女，妇人肯定只疼爱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太后将心比心，先帝有三十几个儿子，她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己生的老四和十四，反而疼爱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太后瞧着坐在下首的完颜氏，她猜到儿媳所求，说：“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十四有亲王的爵位，弘明日后便是亲王世子。” 　　十四爷有大阿哥弘春，可是弘春是侧福晋生的，不是福晋生的。既然福晋生有儿子，以后十四爷的爵位应当由嫡子继承。 　　“儿媳和弘明绝不敢肖想亲王之位。”十四福晋完颜氏低眉顺眼的，“儿媳只盼着爷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太后乌雅氏瞅着完颜氏的脸，心想完颜氏肯定没完全说真话。十四福晋盼着十四好，这是真话。十四福晋说自己不想儿子当亲王世子，那是假的。 　　人生在世，真话假话总是参半。 　　皇后乌拉那拉氏尚未进宫，有小儿媳完颜氏和两个孙子相陪，太后乌雅氏的心情总是不错。娘娘年迈，一个人住在永和宫十分无聊。娘娘不愿意跟奴才们谈天说地，至于说往年打交道的老熟人—— 　　若是让太后娘娘跟宜妃惠妃荣妃等人聊天，如今的乌雅氏可没那个兴致。女人们早年为了康熙爷的宠爱争得你死我活，等到彼此的儿子长大了，儿子们又为了皇位互相打得头破血流。 　　上一辈的娘娘们当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在骂娘的那种塑料姐妹关系。 　　太后不爱跟老熟人说话，她瞅着面前的完颜氏，完颜氏对着婆母十分殷勤，说话别提有多好听。萧靖给听闻十四福晋带着府里的阿哥们过来拜见太后，他特意赐下点心和菜肴，让弟媳、侄子陪太后娘娘好好用饭。 　　太监苏培盛过来给太后送膳，他先给太后跪安，然后模仿着皇上的语气说：“……皇上原本打算亲自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只是万岁爷听闻信亲王福晋来了，他便不过来了。皇上说，今个儿有十四福晋过来陪伴太后，明日他再过来永和宫，这样日日有人来永和宫，不至于太热闹，也不会太冷清。” 　　太后娘娘隐隐露出笑意，她的老四总是孝顺的。 　　福晋完颜氏目睹皇上对太后的孝心，内心特别佩服。皇上日理万机，不忘孝顺母亲，这样的品格十分宝贵。她默默比较，十四爷在京城的时候，家里的那位爷可没有皇上这份孝顺的劲儿。 　　完颜氏欲站起来伺候太后娘娘用饭，大户人家的儿媳都是这般当的，婆母吃着，媳妇得站着。太后乌雅氏拍了拍完颜氏的手，脸色和煦地说：“十四家的，坐下来一次吃罢了。还有弘明和弘暟，他们还小，能跟我等妇人坐在一桌吃饭。” 　　弘明今年十七岁，弘暟今年十五岁，这俩还算小孩子啊？ 　　平常人家吃饭，女人和小孩能坐同一桌。太后娘娘说两个孙子是小孩，弘明和弘暟对视了一眼，立刻过来陪祖母用饭。 　　“玛姆（祖母），孙儿给您夹这道炖豆腐，这道菜软和。” 　　“玛姆，您能吃酸辣口的吗？孙儿尝着这道泡菜粉丝汤不错。” 　　“玛姆，今日的蛋黄酥可好吃了，酥得掉渣。” 　　太后娘娘享受着孙儿的孝敬，胃口不错。她脸上挂着笑容，道：“好，好，弘明和弘暟有心了。” 　　如今天老大，太后老二，太后娘娘只要不造反，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一顿饭而已，即便是皇帝知道十四家的两个阿哥跟太后一同用饭，也不会说什么。 　　那不就得了？ 　　萧靖生怕太后娘娘吃得不够香，导致寿岁有碍。在原身的记忆里面，太后娘娘自先帝去世之后茶饭不思，她的生命力快速消散，后来娘娘得知四爷对十四爷的安排，一气之下再也没有醒来。 　　== 　　原在西北的十四爷得知康熙爷驾崩，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天要塌了。野史总说四爷与十四爷争夺皇位，康熙爷属意十四爷继位，四爷篡改遗诏，然后故意压着皇帝驾崩的消息，不让十四回京继承皇位。 　　屁！ 　　到底皇阿玛属意何人继承皇位，十四爷其实心中有数。若是皇阿玛看重的人选是他，为何会让他在西北领兵打仗？ 　　打仗指不定会死人的。 　　若是康熙爷真看重十四爷，十四爷在外面打仗死了，岂不是国家会没了下一任继承人。 　　老爷子的脑袋还没昏到那种地步。 　　先帝驾崩之后，皇上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传给十四爷，召十四爷回京。十四爷先是懵了半刻钟，然后他反应过来，大声喊着：“来人，收拾行李，格格们跟着爷快马回京！” 　　十四爷骑马朝京城跑得飞快，他体力好骑术好，一日能行千里。他的格格们没有他这份本事，她们带着十四爷的行李，坐着马车跟在后头进京。 　　十四爷走到半路，他与辅国公延信遇上。延信是皇太极曾孙、肃武亲王豪格之孙，他算是十四爷的亲戚。延信带来皇上的旨意：“皇上册封大将军王为信亲王，命信亲王速速归京。您的府里一切安排妥当，没有出什么岔子。” 　　“我，信亲王？”十四爷难以置信，他焦急地问，“京城除了我，还有哪些亲王？” 　　老四有那么好心，一下子让他晋升亲王？要知道皇阿玛在世的时候，十四爷只是贝子的爵位。他出征西北之后，好多人说他是“大将军王”，那是别人捧着他才说的，他之前可算不上正经王爷。 　　“京城除了您，十三爷被册封为怡亲王。”延信说，“还有早年的六阿哥，被追封为礼懿亲王。” 　　十四爷：破案了。 　　十四爷：大概我这个亲王之位，是全靠额娘才拿下来的。 　　皇上仁厚，他愿意将自己的同母兄弟都册封为亲王，连早夭的六阿哥都有份儿。虽然当上亲王的感觉很美，但是要承认自己啃妈，真的很困难。 　　康熙爷在的时候，十四爷可谓是啃老啃爹第一名。别的阿哥出宫建府，除了第一年有内务府支持经济，往后的日子多是靠自己的收入和俸禄自负盈亏。等到十四爷出宫建府，皇阿玛疼他，特意允许：十四爷一家用度从内务府支出。 　　这是他才有这样的待遇，别的兄弟都没有！ 　　等到康熙爷驾崩之后，皇上继续批准：十四爷一家用度从内务府支出。除了被圈禁起来的那几位爷（他们出不来，肯定得皇帝养），其余好好活着的阿哥爷只有十四是这样的待遇。 　　“老四有那么好心？”十四爷十分纠结，“他是不是看在额娘的份上，才让我当亲王的？等我回到京城，先要入宫探望额娘。” 　　十四爷又想到老八和老九，“我不曾听闻他们有晋升爵位的旨意，定是老四厌恶他们，不愿意给八哥和九哥施恩。好歹是兄弟一场，一下子断绝来往，未免太让人寒心。” 　　“如今我也是亲王之尊，若是八哥和九哥有什么困难，我应当能帮上一把。” 　　作者有话说： 　　十四爷这个憨憨。 　　十四爷比四爷强的地方，就是他寿命长。十四爷后来被四爷圈禁，但是他熬死雍正，活到乾隆爷登基，乾隆把他重新放出来。十四爷活到乾隆二十年才没的，大约是武将的身体十分健康（不然也不能冲到西藏打仗，像我去云南都有高原反应，头疼想吐），估计十四没少锻炼身体，所以活得久！感谢在2022-02-14 22:45:23~2022-02-15 14: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你口袋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6章 四爷不熬夜（12） 　　◎清世宗想遏止内卷◎ 　　都说紫禁城的风水养人, 直叫许多小孩夭折。 　　萧靖想起四爷早夭的儿女，还有各个兄弟府上夭折的孩童。他的心里一阵阵发麻, 投胎成为皇子皇孙也许不是好命, 爱新觉罗氏的后代夭折率真是太高了。 　　“小孩夭折率那么高，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近亲结婚。”萧靖私底下跟张嫣说话，“每逢宫中选秀, 选来选去都是那几个满洲大姓，许多家族早年都是有联姻的。一代代人下来，最后别说是孩子出生之后早夭, 连便是连个怀的都没有。” 　　张嫣惊呼一声：“清朝亡国是因为皇帝生不出孩子吗？皇帝的兄弟呢？他兄弟也没有生出来小孩吗？”中华上下五千年, 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萧靖没把话说全：“唉，亡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生不出来孩子。”更是因为清朝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他想起张嫣这辈子的身世, 心里一松。他道：“得亏你是汉军旗的, 咱们祖上没有亲戚关系，日后的孩子应该能养得健康一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生母是爱新觉罗氏，福晋的外祖父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曾孙。我这副身体跟福晋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天知道近亲结婚的坏处是不是已经体现出来，叫弘晖自幼身体不好，孩子在八岁那年没了。” 　　“弘晖真惨。”张嫣想起翊坤宫娘娘抱着孩子来养心殿找皇上，她在旁边偷偷瞅了两眼那个孩子, “我看福惠有点……体弱。” 　　萧靖想起历史上的福惠是早夭离开的，他很严肃地说：“宫里刻苦学习的风气不好，太卷了。原身记忆里的福惠本来体弱，等他到了上学的年纪, 他跟着旁人一块儿拼命用功, 卷到命都没了。” 　　内卷真是要不得！ 　　刻苦学习是好事, 但是天生体弱的小孩凌晨两三点爬起来念书，等到月亮高挂的时候还不睡觉。日日这么个卷法，便是健康小孩都难以熬下去。 　　没被卷死、成功长大的皇子皇孙，当真是要念几句“祖宗保佑”。 　　萧靖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心想一定要狠狠扼住内卷之风。他只想着小孩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什么苦读成才，命都没了，成个屁的才！ 　　对于遏止内卷，万岁爷想到一个领头的好人选—— 　　很会长高的三阿哥弘时。 　　弘时能长高，这个小子打小爱吃饭，睡眠时间是充足的。皇上在养心殿单独召见三阿哥，没有喊弘历和弘昼两人。弘时收到万岁爷的旨意，心里有些受宠若惊。 　　莫非是他最近表现得不错，父亲认为他有太子之姿，打算单独给他开小灶？ 　　三阿哥问传旨的太监：“皇阿玛只喊我过去？有没有喊四阿哥和五阿哥？” 　　“皇上让奴才来阿哥所请三阿哥过去御前。”太监说，“皇上没有让奴才过来请四阿哥和五阿哥。” 　　弘时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美，他昂首挺胸地过去养心殿。他去到养心殿一抬头，看到屋子里不单有皇上，宝常在也在。弘时认得这位皇帝的新宠，他先拜见皇阿玛，又跟宝常在虚虚地行了一礼。 　　张嫣侧身避过了，她完全没有退场的觉悟。她叉着胳膊坐在万岁爷下首的坐墩，叫萧靖看来，她的姿态比电视剧里面的拽妃还要拽上三分。 　　萧靖不管她，他跟弘时说的话，张嫣听了无所谓。 　　“弘时。” 　　万岁爷看着这个长大的儿子，问：“自从搬进去阿哥所，你住得惯吗？有没有缺的东西？饭菜可口吗？每日是几点睡几点起的？” 　　弘时认为父亲对他十分关怀，他一脸孺慕地说：“儿臣在阿哥所一切都好，没有缺乏的东西，膳房的饭菜做得很香。儿臣每日在亥时入睡，在寅时起床，起床后先背书一百二十遍……” 　　萧靖听得直皱眉头，弘时在晚上九点睡，半夜三点起？ 　　造孽啊，他修改课程表，本来是想阿哥们多睡一阵子的。他没想到学渣弘时如此好学，连他这种渣渣也在半夜爬起来学习。 　　“如此算来，三阿哥每日学习的时间不少。”万岁爷评价，“今日得空，朕且考考你的学问。” 　　弘时：？？？ 　　弘时：早知道我就不装逼，立刻苦人设了！ 　　弘时：危，大危！ 　　要说读书的天赋，弘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的天资平平，属于在上书房随便混混的那种。他仗着自己比弘历和弘昼年长数岁，目前他学到的内容，弟弟们还没有学到。 　　所以显得他比弟弟们懂得多一些。 　　萧靖本人是九年义务教育读出来的，他随便张口：“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下一面的文章弘时你背出来……” 　　弘时：我咋知道这是什么文章，四书五经里面没有这个啊。 　　弘时支支吾吾的：“皇阿玛，我，我……”他压根连这篇文章在哪儿都没听说过。 　　萧靖皱着眉头，状似不满意地说：“唐朝杜牧的《阿房宫赋》，三阿哥如此刻苦，连这个文章都没学过吗？” 　　弘时以为皇阿玛对自己十分不满，他吓得腿软：“儿臣，儿臣……” 　　萧靖长呼了一口气，又问：“朕考你一句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下一句是什么？” 　　弘时隐隐记得自己背过这个唐诗，他脱口而出：“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我入竹去！” 　　萧靖：？？？ 　　旁听的张嫣：“噗——” 　　被三阿哥如此一篡改，小张顿时脑补出来几千字的小文章。她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弘时的脸一下子红了。弘时反应过来，连皇阿玛身边的小常在都笑得出来，定然是他背错了。 　　三阿哥站着养心殿内，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仅仅是文章背不出来，他可以说自己没学过《阿房宫赋》。但是皇阿玛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依然是错了，皇阿玛会怎么看待他？ 　　弘时的心情很难过，皇阿玛会责罚他吗？会骂他吗？他读书不好，脑子里空空的，竟然是什么都没记住。 　　弘时以为父亲一定会对自己失望透顶。 　　谁知道皇上竟然吩咐一声：“来人，给三阿哥赐座，上糖果。” 　　养心殿最近要的糖果多，各色奶糖、酥糖都是备全的。萧靖在盘子里抓了一把糖，自己吃着，然后他给弘时塞了一把糖。 　　是用糯米纸包着的，透出来里头是乳白色的糖。 　　弘时低头看着放在自己手心的奶糖，听见皇阿玛在说话：“……朕记得你幼时很爱吃这个奶味足的糖，嬷嬷们怕你把牙吃坏，总不许你多吃。如今你长大了，朕许你多吃两颗糖，嗯，一天两颗。” 　　弘时抬起头说：“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萧靖继续说：“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朕便看出来你不是读书的料子。骇，承认自己不会读书，不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有人天生会读书，有人天生会武力，文武双全的人物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好比朕，朕从小在骑射一道上下功夫，然而朕多年苦练，依旧比不过你的十四叔。十四不用练习，随手能拉开三四百斤的大弓，他射箭的准头特别好，这便是天赋。” 　　万岁爷语重心长地说：“弘时，你不擅长念书，莫要在这方面逼迫自己。与其天天晚睡早起还读成这个鬼样子，倒不如多睡两个时辰，再长高两寸。不会读书不是错，朕只想要你们健康长大。” 　　弘时：我都十八岁了，还长高啊？ 　　三阿哥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因为自己不擅读书而羞愧难当。但是皇阿玛反过来安慰他，皇阿玛的话叫他的内心暖洋洋的。 　　皇阿玛没有怪罪他呢！ 　　萧靖拍了拍弘时的肩膀，这个小子长得高，肩膀有肉，身上有力气，应当是种田的好手。他认为上书房新增农课，弘时这样的体格应当能够成为农课上面的尖子生。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不认为弘时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但是弘时投身其他行业，指不定能做出来一番成就。 　　最后万岁爷告诉三阿哥一首诗：“朕前几日读苏东坡的作品有感，其中有一首《洗儿》，朕颇有感触。今日朕把一句诗告诉你，愿你共勉之。”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弘时，你听懂了吗？” 　　弘时的头快要低到胸口，他听懂了，双眼忍不住湿润。他便是再蠢，也明白过来一件事儿。皇阿玛借用苏轼的诗很明确地告诉他：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既出生在爱新觉罗氏，自然是天生的公卿。至于更进一步，他没有这个希望了。 　　皇阿玛属意他为“公卿”，不是太子。 　　三阿哥脚步踉跄地离开养心殿，神情恍惚。等他离开之后，张嫣悄悄跟萧靖说话：“这打击对孩子来说会不会太大了？三阿哥会不会难以接受？” 　　萧靖想到被原身过继给老八的三阿哥，道：“唉，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弘时抱着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和野心，倒不如一开始叫他认清楚现实。” 　　他嘀咕道：“连杜甫的诗都背不出来，他有脸当太子吗？他倒是会读书，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我入竹去。嘶，连头发斑白的老头子都不放过，那还是人吗……” 　　作者有话说： 　　上书房逐渐躺平的第一条咸鱼—— 　　很会长高的三阿哥。 　　三阿哥：反正我不会念书，不卷了，随便读读，老爹叫我早睡晚起。感谢在2022-02-15 14:11:43~2022-02-15 16: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情单推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7章 四爷不熬夜（13） 　　◎清世宗送西洋钟◎ 　　内务府新造两座西洋钟, 不敢直接送给皇上，却送到了养心殿宝常在的手里。 　　“这样的好东西, 是送给我的？” 　　张嫣第一次瞧见西洋钟这样的好东西, 原身张格格是没资格享用的。往日在府里的时候，似乎福晋那儿有这样的一座钟。用这个西洋钟看时间特别方便，不管阴天还是雨天, 人们看时辰不会因为天色而出现差错。 　　送到她手里的两座西洋钟，大约是半米高，铜身上镀了一层黄金, 看起来特别富丽堂皇。一座稍大的西洋钟是镶嵌红玛瑙作装饰, 另一座稍小的用的是蓝色的珐琅彩。 　　每到整点的时候，西洋钟会发出“铛铛”的声音，整个养心殿都听见了。 　　萧靖听着钟声, 纳闷怎么他没得这样的好东西, 反而叫张嫣得了。他很快反应过来：估计内务府的人早把西洋钟做好，却不敢送到御前。原因很简单，谐音“送钟”与“送终”同音。 　　宫里办下丧事没多久……万一万岁爷把先帝驾崩赖到他们头上呢？ 　　内务府的人精明得很，他们造好新的西洋钟，不好放着任由它变旧，所以他们把两座西洋钟送到宝常在的手里。这位是万岁爷的新宠，万岁爷若是恼恨, 也只是恼了宝常在。 　　若是万岁爷不计较，想必以宝常在的身份，她绝对不敢一个人霸占两座昂贵的大钟。宝常在把钟献给皇上，皇上不就记得内务府的功劳吗？ 　　萧靖走过去后头的燕喜堂, 一进门, 他看见张嫣好奇地摸着两座西洋钟, 她的脚下有两只狗和一只猫叫个不停。雍正皇帝心爱的造化和百福被接过来养心殿，它们最近不爱在前头跑，反而爱过来后面逗金娇娘这一只猫儿。 　　猫狗之间居然相处得还行。 　　“百福，造化。” 　　万岁爷喊了一声，两条狗摇着尾巴冲着他跑得飞快。造化和百福都是哈巴狗，体型不算大。造化穿着小麒麟衣裳，百福穿着小老虎衣裳，瞧着冬装毛茸茸的，都特别可爱。 　　金娇娘穿着夏天短款纱裙，小裙子勾了花边，它傲娇地窝在张嫣的怀里。它穿衣如此不知冷暖，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教的。 　　张嫣说：“我听他们说库房有不少积压的旧纱，放到明年夏天不鲜亮了，干脆让人给金娇娘做两条西洋裙。反正长毛猫不怕冷，屋子里烧了热炕，随便穿穿就行。” 　　萧靖：原来这个人才是她！ 　　萧靖：可怜金娇娘这样的大x萌妹，失敬失敬！ 　　万岁爷挨个抱过百福和造化，然后放它们到地上撒野。他丢出去一条肉干，张嫣怀里的猫儿顿时窜到地上，加入抢夺的战场。两狗一猫为了一条肉干打得厉害，做主人的也不管。 　　萧靖窝在热炕上，他看见两座新的西洋钟。他见张嫣的模样必定是喜欢的。他问：“嫣儿喜欢哪一座钟，便留下来吧。剩下一座钟我打算赐给弘时，我怕他经受不住打击，意志消沉。” 　　他这是打一竿子再给一颗红枣。 　　“我要留这座珐琅彩的，色彩艳丽，好看。”张嫣指了小一些的西洋钟。 　　清朝的珐琅彩颜色鲜艳，一下子就把老古董小张吸引住了。她用过的好东西多，红玛瑙宝石不稀奇，如今她见着珐琅彩觉得挺稀奇的。 　　“原来你竟然喜欢这样的！”萧靖乐得拍手，四爷本身是喜欢偏素雅的审美，但是张嫣的喜好居然跟后来的乾小四十分相似。他想起宫里从前做过一批珐琅彩的器具，吩咐太监张起麟：“去库房取一打珐琅缠枝牡丹纹的碗盘杯子等等，不拘花样，大抵要色彩丰富的，拿来给你张小主拿来过家家玩。” 　　太监张起麟领命而去。 　　自从养猫，张嫣这儿已经打碎过好多个杯子和碗。往日养大猫还不觉得，如今养的小猫真的会它一下子手贱，便把桌上的杯子推到地上！ 　　要不是家里还有两个钱，多少杯盘都不够损耗的。 　　每逢那个时候，宝常在总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张嫣新得一个西洋钟，又得到漂亮的珐琅彩餐具，心情一下子美了不少。她瞅着皇上要召见三阿哥，她便去凑个数儿，继续当旁观人员。 　　== 　　自从那日一别，弘时的情绪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他去上书房念书打不起劲儿，甚至会对自我价值产生怀疑。 　　“我真的是那么差吗？皇阿玛是已经放弃我吗？” 　　“我，我……” 　　“我不知道。” 　　弘时瞧着在上书房读书的弘历和弘昼，因为年龄差距大，这两个弟弟跟他的学习进度不一样。弘历隐隐察觉到弘时的状态不对劲，他抬起头问：“三哥，你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 　　弘时脸色一白，他几乎是在弟弟面前落荒而逃。 　　在彼此并不同母的情况之下，弘时更不愿意把自己的短处展现在弟弟的面前。自从前头几个哥哥早夭之后，他之前一直以王府长子自居，进宫后更是因为皇长子的身份而骄傲。 　　皇阿玛没有嫡子，他这样的庶长子岂不是皇位的隐形继承人？ 　　板上钉钉。 　　弘时曾经是这样想的，他认为自己成为太子的成算很大。大家都是庶子，他的母亲是府里的侧福晋，他自然远远胜过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生的阿哥。弘历和弘昼凭什么和他争？ 　　那日皇上说三阿哥“不擅读书”“无灾无难到公卿”，这一下子把弘时的奋斗目标抽走。弘时想着自己的人生，他不当太子，他能做什么呢？ 　　没多久，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连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都背不出来，他配当太子吗？ 　　他不配啊。 　　那日之后，他问弘历：“我考你一首唐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后面一句是什么？” 　　“这是诗圣杜甫的诗儿？”弘历想了想，“好像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 　　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弘时有点理解皇阿玛当时的失望，连弘历都能背出来的诗，他背不出来。 　　十八岁的三阿哥不愿意承认十一岁的弟弟比自己聪明厉害，他的心情十分郁闷难过。偏偏这个时候，皇上又派人把他召去养心殿。 　　“我这就来。”弘时跟传旨的太监说。 　　三阿哥来到养心殿的时候，正好又是一个整点，屋子里传来“当当”的响声。养心殿内摆着一座半人高的铜镀金镶红玛瑙西洋钟，远远瞧着特别富贵。 　　萧靖看见弘时站着门口，冲着他招手：“过来，今日内务府送过来一座新的西洋钟。朕想你那儿应该没有，打算把这座钟给你。” 　　弘时瞬间精神焕发：“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每逢收到父亲给的礼物的时候，天底下的孩子们大多数都会高兴，三阿哥并不例外。萧靖先是问弘时：“你会不会西洋钟的用法？会不会用这个钟来看时间？” 　　弘时不太确定地说：“儿臣……好像略懂一二？” 　　他年幼时在王府前院玩耍，看到阿玛那儿有一座西洋钟。阿玛让他练字的时候会说：等到那根时针走到下一个数字，你便可以停下手里的笔，到外面去跟造化和百福玩。 　　那时候的弘时不会看时间，以为时针挪得跟秒针一样快。等他写得手腕发酸，他抬头死死盯着那一座西洋钟，最短的时针才挪了那么一丢丢！ 　　当年西洋钟几乎是弘时练字时候的噩梦，等他长大之后，他才发现皇阿玛如此疼爱他。王府里面的西洋钟远不如宫里的大钟奢华，弘时瞧着养心殿里摆着的西洋钟，心情复杂。 　　萧靖像是没有看到弘时的失态，他绕着这一座西洋钟，教导弘时：“弘时你看，这一根最长的是秒针，中不溜的是分针，最短的是时针。时钟表盘可以分成六十个小格，十二个大格。秒针走一圈，分针走一小格。等到分针走完一圈，时针走一大格……” 　　弘时不是笨人，他很快回忆起童年时候被阿玛教着看钟表的经历。当年的情景和眼前的情景有些重合，不同的地方是皇阿玛老了许多。 　　他的眼眶湿湿的，竟然有些想哭。 　　“激动啥呢？”萧靖轻轻推了弘时一下，“就那么一个钟，就高兴得哭啦？宫里的好东西最多，以后朕得到好的，再送你一份。” 　　弘时：“……” 　　您这样说我，我好像又没那么感动了。 　　三阿哥人高力气大，他不用小太监帮忙，亲自捧着一座西洋钟回去阿哥所。他带出来一股捧金山的气势，在上书房念书的兄弟、堂兄弟们没有不知道他得到皇上赏赐的。 　　自从得了西洋钟，弘时咸鱼厉害多了。 　　早上七点上学，他能睡到早六点半才起来。在这关键的半个小时里面，他赶紧穿上衣裳裤子，洗脸漱口。他来不及吃早饭，他让太监们用油纸装了两块烤饼，在跑去上书房的路上边走边吃。 　　“三哥，嘴，嘴——” 　　坐在课室里面的五阿哥弘昼瞧见风风火火进来的兄长，小孩做了口型，指了指弘时的嘴角。 　　上面沾着烤饼的渣渣，不雅啊。 　　弘时看明白了弘昼的动作，他把嘴一抹，自认为收拾妥当，然后开始新一天的课程。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兄弟们好不容易歇一口气，弘昼跑过来跟弘时说话：“三哥，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吃葱油饼？你牙缝里没还沾着葱花呢。嬷嬷们老让我吃蒸饼，我不爱吃，我说要吃葱油饼，她们说烤饼上火总不许我吃。明天三哥你给我带份葱油饼呗，那个好香的……” 　　弘时：啊？我今日出丑了？ 　　弘时：算了，不管了，先生看见却不说话，我当他看不见。 　　弘时：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刚出炉的葱油饼还挺好吃的。 　　弘时有心关爱弟弟们，他一口答应下来：“行，明日我给弘昼你带一份葱油饼。你还想吃点什么？茶叶蛋要不要？” 　　弘昼眼前一亮：“要，都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5 16:31:16~2022-02-16 21:0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格街的黑猫、别人的疯批美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8章 四爷不熬夜（14） 　　◎清世宗指导农课◎ 　　自从弘时开始咸鱼, 上书房的内卷之风当真被狠狠遏止住了！ 　　原因很简单，三阿哥是皇长子, 生母是潜邸的侧福晋, 他的地位自然是高于四阿哥和五阿哥。比起毛都没长齐的弘历和弘昼，十八岁的弘时是旁人眼里的隐形太子。 　　在宫里念书的兄弟、堂兄弟们大多数以弘时的标准来行事。 　　弘时早上起得晚，不出几日, 阿哥们都学会早睡晚起。弘时踩点过来上学，没几日，阿哥们都学会踩点来上学。宗室家里的孩子们早早被阿玛交代, 不要在宫里当出风头、学习成绩保持在中等水平最好。若是你比皇长子还要勤勉优秀, 你是不是想要踩着三阿哥、万岁爷来扬名？ 　　勤奋的名声是好，但是谁都不蠢，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五阿哥弘昼一向顽皮, 他跟三阿哥学, 日日睡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才急匆匆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提着一袋子早点飞快地跑出阿哥所。既然三阿哥和五阿哥都是这等做派，四阿哥弘历有心勤奋，也不好像往日那样在半夜三点起床学习。 　　不然皇阿玛若是问到他，他该怎么回答？ 　　弘历不是一个愚笨的小孩。 　　四阿哥心想，五弟跟他上一样的课程，弘昼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多也能按时完成学业。他若是在半夜爬起来苦读, 皇阿玛会不会认为他在笨鸟先飞？ 　　生在皇家，先飞不是错，“笨”就是错。 　　弘历思来想去，他不愿意在皇阿玛心里留下来一个“愚笨”的印象。他沉默好一阵子, 决定以后跟着弘昼一样的作息, 用更少的时间来完成更好的学习质量。 　　萧靖打听到上书房目前的学习氛围, 深感欣慰。他的儿子们都没有卷，侄子们也没有卷。大家的作息都很健康，听闻阿哥们都是在晚上九点睡觉，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到六点半左右起床。 　　“多好的改变啊！”万岁爷激动得搓手。 　　为此，他特意赏特意把四阿哥和五阿哥喊过来，赐给弘历和弘昼各一个西洋怀表，叫孩子们好好看时间。好比他在后世上学那会儿，他在清晨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看手表，瞅着还有半个小时才到起床时间，他总会躺在床上再眯一会儿。 　　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很开心地说：“多谢皇阿玛赏赐！” 　　萧靖瞅着年幼的乾小四，心想以弘历的性格，小孩看准时间，很可能会在被窝里偷偷背半个小时的书。而弘昼那样的性格—— 　　弘昼在被窝里再睡一会儿，小孩眼睛一闭，本想睡半个小时的，很可能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上书房的先生向皇上禀报，说五阿哥这个月已经迟到三回！ 　　“弘历的觉轻一些，晚上睡觉的时候，怀表你自己拿着。”萧靖对着两个便宜儿子说，“弘昼睡得跟小猪似的，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怀表交给太监，让身边的太监看准时间喊你起床。” 　　弘历握着手里精美的怀表，转头看向旁边的弟弟。弘昼脸红红的，他知道上学迟到丢脸。 　　但是皇阿玛没有跟他说重话，也没有罚他。 　　弘昼羞愧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迟到的。” 　　“嗯，朕听到了。”萧靖板着脸说，“朕这次不罚你，只是警告。如有再犯，弘昼扣半年份例银子。犯错两次，朕不仅扣你银子，连带你生母的份例银子也要扣除。” 　　弘昼哭丧着脸：“皇阿玛，能不能不要扣我额娘的银子——” 　　他一个人丢脸就算了，他不想连带额娘丢脸。 　　萧靖拿出奖励大法：“如果你听话，你们母子两人的份例银子都能保住。如果弘昼每次考试都能排名前十，等到明年岁末的时候，朕奖励你十两银子。”和四阿哥五阿哥同龄的堂兄弟有不少，他们那个班大约有二十几人。 　　皇上要求自己的孩子在班级考试取得中上成绩，不过分吧？ 　　一听到学习好能有奖励，弘昼的眼神顿时亮起来。弘历瞧着皇阿玛和五弟对话，心中若有所思。 　　萧靖看向弘历：“朕许诺的奖惩方法，对四阿哥也是一样的。四阿哥上学迟到当罚，全年考试前十能奖励十两银子。” 　　弘历悄悄握了一下拳头，他对于自己很有信心！他一定可以取得皇阿玛奖励的银子！ 　　== 　　自从皇上说要调整课程表，除了上课时间延后一个时辰，他还在下午增加了一门农课。 　　冬天的泥地冻得硬邦邦的，地里没啥活儿给阿哥们实践。偏偏皇上亲自写教案，他给学生们提出许多学习任务。 　　对于四岁到六岁的小阿哥们，他们力气小，能干的活儿很少。万岁爷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是：观察冬季暖房蔬菜的生长，按照观察对象完成每日的观察日记。观察对象为蒜苗、豆芽、韭菜。 　　这群最小的孩子们被分成三个组，蒜苗组、豆芽组和韭菜组，他们依照自己组内种植的蔬菜，每日书写观察日记。皇上安排一座暖房供他们学习实践，屋子里种满好几排蒜苗、豆芽和韭菜。 　　暖房里见不到太阳，长出来的蒜苗和韭菜都是叶片发黄，说实话这些植物并不是十分精神。进宫念书小皇孙们在家的时候绝对没有见过如此原生态的蔬菜，老大家里的弘晌才四岁，小孩子捧着盆子里面长出来的蒜苗，态度珍惜得好像捧着金山银山。 　　这一日，皇上过来瞅瞅他们的农课进度。 　　这一个班级的小孩当中没有皇上生的阿哥，众人多以父辈长幼来序齿。弘晌的父亲是康熙朝的大阿哥，所以皇上来考察他们农科的功课的时候，其他堂兄弟让弘晌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侄儿恭请皇上圣安——” 　　弘晌第一次见到皇上四叔，激动得小脸通红。他捧着自己种的蒜苗，欢喜地说：“侄儿按照先生教的方法，把蒜苗的根种在泥里，如今过去十五日，它长得很高啦。” 　　萧靖瞅着发黄有点蔫的蒜苗，评价道：“嗯，不错，弘晌你种得很好。朕知道弘晌是用泥种蒜苗的，有谁是用水种蒜苗的吗？” 　　世人多用泥土栽种植物，水培蒜苗是皇上提出来的种植新思路，从前没有人干过这个。 　　“我！”“我！” 　　有两个小孩举起手来，他们从人堆里站出来。萧靖看见想起里两个孩子的辈分，顿时乐了。都是六岁的孩子，一个是十三爷家里的弘昑，另一个是康熙朝的二十四阿哥胤祕。 　　叔叔跟侄子同一年生的，稀奇啊。 　　萧靖看向二十四弟：“胤祕你先说，你的蒜苗长势如何了？” 　　二十四爷捧着自己的水培蒜苗站出来，小孩如今对于皇帝四哥的畏惧大大减低，因为他发现四哥其实是特别好说话的人。胤祕指着自己种的蒜苗，道：“臣弟与弘晌同一日种植蒜苗，他用泥种，我用水培，如今长势不相上下，臣弟认为水培比泥种干净，更好。” 　　小孩似乎认为自己找到了种植蒜苗的最佳方法，这种成就感很棒。 　　萧靖看向十三爷家里的弘昑，问：“弘昑你认为呢？” 　　弘昑犹豫了一下，道：“侄儿认为二十四叔说得对，水培蒜苗的方法更好。” 　　萧靖看到大哥家的弘晌露出沮丧的表情，弘晌捧着自己的泥种蒜苗，他年岁最小，听着二十四叔和堂兄的话，眼睛蓄满了泪水。小孩特别喜爱自己的那盆蒜苗，不喜欢听到别人说他的东西不好。 　　“唉。” 　　“朕认为你们的观点很不严谨。” 　　就在弘晌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萧靖冲着弘晌招手，把孩子手里的蒜苗接了过来。在众人的震惊之下，他分别掐了几盆蒜苗的叶子，吃到嘴里品尝出来味道。他告诉这群孩子：“好比种蒜苗这么小的一件事儿，要研究到极致是很难的。蒜苗种植方法的优劣，并非如此简单能分辨出来的。” 　　“二十四弟和弘昑认为水培的法子好，用水比用泥巴干净。朕又给你们提出几个问题，泥巴种植蒜苗能收割几茬？水培蒜苗能收割几茬？泥巴种出来的蒜苗味道好，还是水培蒜苗的味道好？这两种种植方法容易长虫吗？有没有除了泥种和水培以外，更好的方法？” 　　最后，萧靖摇了摇头：“你们作出结论的时候太武断了，要多思多想。”以他的经验来看，水培和泥种各有优势，泥种蒜苗能收割六七茬，水培最多只能收割三四茬。 　　这是泥种蒜苗胜过水培的地方，如果在水培里面加入营养液呢？如此操作之下，水培蒜苗的种植周期有可能延长得跟泥种蒜苗一样久。 　　萧靖没有直接把他的经验告诉小学生们，而是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在摸索中进步。 　　二十四爷和弘昑羞愧地低下头，他们听懂皇上的意思。他们只经过一次种植，便匆忙下结论，这样不好。老大家里的弘晌同样听明白了，小孩破涕而笑，皇上说他的蒜苗也不是很差嘛。 　　孩子们的对照实验证明，以清朝的种植目前的种植技术来看，泥种蒜苗能比水培蒜苗多收割好几茬。十三爷只吃过三回弘昑种的蒜苗，胤禔却能吃蒜苗吃到开春。每逢收割蒜苗的时候，弘晌必定高兴得不得了，他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蒜苗剪下来，分别用两个小竹篮把蒜苗装好，一篮子蒜苗拿去养心殿送给皇帝四叔，另一个篮子要拿回去家里。 　　弘晌提着蒜苗，出宫放学的时候特别高兴。他在路上遇到八爷和九爷，小孩很有礼貌，热情地跟这两位叔父打招呼：“八叔，九叔——” 　　弘晌的年岁小，什么九龙夺嫡，他压根不知道。他不知道父辈之间的塑料关系，只把八爷和九爷当作亲戚长辈来尊敬。 　　“欸，是大哥家里的弘晌。”八爷认出来这个侄子，笑眯眯地问，“弘晌这是放学了？你在宫里上学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八叔给你撑腰！” 　　弘晌抿着嘴笑：“宫里好，有吃有喝，先生好，皇上特别好。侄儿种了蒜苗，不多，送一点儿给八叔和九叔。” 　　真的只有“一点儿”，小孩给八爷和九爷各分了一根蒜苗。 　　九爷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第一次见过如此抠门的孩子！关键是弘晌还告诉他：“蒜苗炒鸡蛋，好吃！农课种的，阿玛爱吃。” 　　九爷：爷长那么大，能没吃过蒜苗炒鸡蛋吗？ 　　御厨做饭精细，不放十样八样材料好像对不起主子似的。对不起，好像他还真的没吃过单纯的蒜苗炒鸡蛋。 　　八爷乐呵呵地把一根蒜苗收下，承诺弘晌：“回家必定做来吃。”九爷回到家里，他瞅着自家进宫上学的儿子们就来气。 　　弘晌那么小一个人，还种了一篮子蒜苗给老大吃呢！他家的几个懒货倒好，出去上学银子拿了不少，从来没见往家里带东西！ 　　九爷暗骂：“这群不孝子！” 　　他把儿子们喊到跟前，问：“你们农课都学了什么？怎么不见往家里拿点好东西？” 　　阿哥们面面相觑，其中十六岁的弘晸站出来，鼓起勇气说：“阿玛，不是我们不孝敬您，而是皇上说了，我们的农课作业是要在颁金节的时候拿去孝敬列祖列宗的。您脸再大，也不能和祖宗们抢饭吃啊！” 　　作者有话说： 　　不瞒大家，我最近在种蒜苗。 　　家里的蒜本来打算拿来炒菜的，结果全发芽了。我都没怎么管，最高的芽已经有三四厘米。 　　感谢在2022-02-16 21:07:40~2022-02-17 15:1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你口袋里、靓仔电视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9章 四爷不熬夜（15） 　　◎清世宗给九爷赏赐肥鸡◎ 　　什么叫做“不能和祖宗们抢饭吃”？ 　　这话说得难听, 九爷气得七窍生烟，差点要抽出来鞋底来打儿子。他好歹灌了两大口凉茶, 看向十六岁的弘晸：“老大家得了好些蒜苗, 怎么你们农课没有种那个？” 　　弘晸解释道：“种蒜苗韭菜豆芽什么的是最小的堂弟们负责的，皇上说我们多长几岁，力气大、能干的活多, 所以特意安排一些复杂的课程给我们。等到颁金节祭祀的时候，我们在农课上面收获的农产品会上贡给祖先。阿玛要是想吃牛乳，我等牛下乳了, 偷偷灌两斤回来。” 　　他拿在自己举例：“年龄从十六到十八岁的被分为一个班, 同一班的学生文化课和骑射课的学习内容是一样的。我们上农课的时候学习养牛，我们班养牛的分成两组，一组是耕牛组, 一组是乳牛组。我是乳牛组, 负责叫养大的牛多出奶水。皇上说这是牛乳喝了能强身健体，养乳牛也是一门学问……好比怎样养出来牛多产乳汁；怎样养出来的牛少生病……”他养的乳牛还没有下崽，要等到母牛产奶，又要等好一阵子。 　　九爷眉头一皱：“皇上居然叫你们学养牛？”造孽啊！好端端的皇子皇孙去养牛，他看老四黑心，把孩子们都教坏了！ 　　往日在宫里的时候，他可没见过老四有多爱喝牛奶！ 　　弘晸没觉得皇上的做法有问题, 他被萧靖洗过脑。小孩振振有词地说：“牛乳产量大，比人乳产得多。皇上说民间许多家贫的妇人没有乳汁哺乳婴孩，导致许多孩子因为饿肚子而早夭。等我们的乳牛养得好，皇上说会给我们在蒙古建一个大牧场, 牛乳甚至能加工成奶粉的形态, 奶粉用热水一冲便是热牛乳, 奶粉可以卖到全国各地去，供那些母体没奶水的婴孩食用。” 　　“切，小孩子家家，异想天开！”九爷嗤笑一声，他认为老四心黑，竟然忽悠这群小孩子。他说：“照你这么说，当娘的没有乳汁，难道她不会雇奶娘吗？” 　　弘晸睁大眼睛，难以相信他阿玛居然犯蠢。他反驳道：“家贫的妇人，大多数是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才没有奶水。她们若是有钱雇佣奶娘，又怎么会因为体虚而自身奶水不足呢？” 　　九爷的脸色一青，他反应过来自己犯下“何不食肉糜”的错误。 　　他身为皇子，他很少看到底层人的生活。或者是他看到了，他会当作看不到。 　　他以为老四在忽悠孩子，没想到老四远远比他看得长远。他的内心说不出来难受，他一直看皇上不顺眼，想要战胜对方。谁知他只站着第一层，而人家已经爬到第三层甚至更高的地方。 　　“……弘晸进宫学养什么乳牛，你好好学，回来阿玛给你开一个牧场。”九爷心思一转，牛乳很有可能是一个发财的好生意，“一百头母牛够不够？” 　　弘晸露出嫌弃的表情：“皇上说了，他能给我们整一个十万头牛的大大大大大牧场！” 　　九爷：十万头乳牛？ 　　九爷：那得把蒙古都打下来才行啊！ 　　九爷：该死的准噶尔会不会来偷我们的乳牛？ 　　九爷：老四他的心有这么大！ 　　准噶尔未平，目前不是在蒙古发展牛乳产业的好时候。九爷猜测，皇上让几个阿哥们研究乳牛养殖，“十万头牛的大牧场”还处于画大饼阶段。 　　关怀过长子之后，九爷接着问面前的弘暲、弘相、弘旷和弘鼎。弘暲十三岁，弘相十二岁，弘旷和弘鼎都是十一岁。 　　“弘暲你们几个，在农课上学了什么？” 　　二阿哥弘暲站了出来，他看了看旁边的三阿哥弘相，道：“我和三弟是同一个班，我们班里学养羊。我是绵羊组的，三弟是肉羊组的。皇上说绵羊毛多，羊毛可以做保暖的衣裳。现在天冷，绵养没了毛会冻死。等开春剪下羊毛，我做好毛衣送给阿玛。” 　　“嗯，不错。”九爷勉强满意儿子有孝心，虽然他也不是特别稀罕什么毛衣。 　　三阿哥弘相说:“阿玛，我这个组养的是肉羊，小羊现在有二十斤啦。等到颁金节的时候杀羊，我给你扛一只羊腿回来。” 　　九爷撇了撇嘴，他难道缺一条羊腿不成？他家又不缺肉吃！ 　　前面的几个男孩都讲了自己的农课内容，大抵都是养牲畜。九爷以为自己对老四的安排十分了解，他问十一岁的弘旷和弘鼎：“你们两个在宫里的养是什么？” 　　这两个小的同年同月出生，生辰的日子只隔了四天，因为模样相似，瞧着跟双胞胎差不多。九爷平时对弘旷和弘鼎多有疼爱，弘旷点了点脑袋，说：“我和弘鼎在一个班，我们班不养牛不养羊，在养鸡呢。鸡特别凶，会啄人呢。我是蛋鸡组的，弘鼎是肉鸡组的。” 　　一个蛋鸡，一个肉鸡，九爷一听就懂了。蛋鸡组的目标肯定是想要母鸡下蛋多，肉鸡组的目标便是想要鸡长肉多。 　　九爷好奇地问：“你们二人养鸡，可有什么进展？”鸡的生长周期短，将牛从小养到大很费时间，而养鸡几个月便能成了。 　　说起养鸡，弘旷有些丧气：“本来我养的鸡在昨天下过蛋的，但是下的蛋是软壳蛋，壳一捏就碎，鸡蛋不能拿起来吃。要是它下的蛋是好蛋，我便拿回来家里尝尝。” 　　“哇！”几个男孩都爆发出来热烈的赞叹。 　　大家都是上农课，弘旷居然能有产出了！鸡蛋不耐放，肯定不能留到颁金节的时候孝敬祖宗。颁金节在来年的十月，鸡蛋放到那会儿早坏了，只能人为先把蛋吃了。 　　弘旷养的母鸡下的蛋是能拿回来家里吃的，跟老大家弘晌割的韭菜差不多。 　　肉鸡组的弘鼎不甘示弱：“阿玛，我最近养的有一只小公鸡不长肉，我觉得应该是是病了。我跟先生提一下，兴许能鸡处理掉，拿回来给您吃。” 　　九爷：？？？ 　　九爷：叫你老子吃发瘟的鸡！ 　　“我不爱吃病鸡死鸡！”九爷狠狠地给弘鼎敲了一下额头。他对着蛋鸡组的弘旷的态度和蔼多了：“咋们家不是缺那几个鸡蛋，不过你养出来的鸡蛋……肯定是好的……” 　　老大能吃到儿子种的蒜苗，他怎么着也不能差啊！ 　　不然兄弟们出去吹嘘，这个爷说：“我家阿哥孝顺，割了两把韭菜”、另一个爷说：“我家的不成器，就灌了两瓶牛乳”……九爷要是没得吹嘘的题材，岂不是要落于人后？ 　　自古以来，男人们出去吹牛逼，不是吹老婆孩子，就是吹兜里有没有钱，或者是吹在单位升职加薪。 　　九爷跟儿子们打听：“你们八叔家的弘旺，他农课是哪个班的，他学了什么？” 　　弘暲抢着回答：“弘旺是绵羊组的，跟我一个班呢。” 　　九爷心想，稳了，八爷在过年的时候肯定穿不上爱心牌毛衣，过年唠嗑垫底的人有了。他好歹能吃两口儿子孝敬的炒鸡蛋呢，嘿嘿。等到颁金节的时候，他九爷肯定十分风光—— 　　儿子们会拿牛乳、羊肉、毛衣、鸡蛋和大肥鸡回家，他不是缺钱，但就是稀罕！ 　　他收过底下好多官员的“孝敬”，儿子给的孝敬还是头一遭。 　　九爷家的弘旷是个孝顺孩子，他自己在农课养的鸡下蛋，每每攒够六个鸡蛋，便用篮子装上带回去家里，因为六个鸡蛋刚好能炒一盘。不仅如此，他还跟一些低年级的堂兄弟交换产品。 　　聪明的阿哥们无师自通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低年级的小阿哥们种的是蒜苗、韭菜和豆芽，弘旷不爱吃豆芽和韭菜，他找上老大家的弘晌，提出用鸡蛋交换对方蒜苗。弘晌年岁只有四岁，可是心眼一点儿也不少。 　　“我种这些蒜苗要十天。”弘晌扯了一把蒜苗出来，“按天时日子来计算，我劳动十日，我要换哥哥十天的成果。” 　　弘旷养了三只小母鸡，十天能起码产二十个蛋。他耍了小聪明，只给弘晌十四个鸡蛋。 　　弘晌得到十四个鸡蛋，作为回报，他送给堂兄一两蒜苗。 　　到底是一两蒜苗值钱还是十四个鸡蛋值钱？ 　　萧靖打听到孩子们的交易，忍不住发笑。老九家的弘旷白长吃那么多年的饭，居然耍心眼玩不过老大家的弘晌。 　　依万岁爷的价值观来看，一两蒜苗肯定不如十四个鸡蛋值钱。不过他瞅着孩子们提着篮子，快快乐乐回家的模样，大概买卖双方对交易都十分满意。 　　肉鸡组的弘鼎穿着厚厚的衣裳，肚子鼓起来像是孕妇一样。他的腿几乎要迈不开了，走得很慢，他刚走出宫门的时候，被皇帝四叔拦住。 　　皇上关怀地问：“弘鼎这是身体不舒服了？” 　　弘鼎结结巴巴地说：“回禀皇上，侄儿吃，吃撑的！中午吃太多，肚子太涨。” 　　九爷家的弘鼎见弘旷经常拿着菜和鸡蛋回家，因而能够得到阿玛的宠爱。弘鼎对四哥有些嫉妒，他想了一个歪主意，他想把自己在农课上养得最肥的小母鸡拿回家，炖汤给阿玛吃。 　　阿玛肯定会夸他孝顺的。 　　他连理由地想好：老鼠过来偷鸡，在夜里把他的鸡偷走了。这样他在宫里好交差，肯定能瞒过皇上和先生。 　　他在放学前把鸡打晕过去，然后塞到自己的棉衣下面。他没料到鸡在半路上醒过来，鸡爪子乱蹬，还要拉屎！ 　　“阿玛，阿玛，五弟的屎拉裤，，裆里了——” 　　带着蒜苗和鸡蛋回家的弘晌闻到兄弟身上一股臭味，他一进去家门，立刻跑去跟阿玛禀报。可怜弘鼎好不容易把鸡从衣服下面取出来，他脱下厚厚的棉衣，里面真的沾着鸡的粑粑。 　　亲眼所见、被恶心到的九爷：呕—— 　　复苏过来的鸡满院子乱跑乱飞，不愧是肉鸡组成员专门养的，当真是活力满满，胜过普通的鸡很多。前院的太监们忙着捉鸡，弄得前院人仰马翻。这还不算完，一刻钟之后，皇上居然派太监过来府里赏赐东西。 　　皇上派人送来两只大肥鸡，说给兄弟补补身体的。 　　九爷半信半疑，收下皇帝的赏赐。在他看来，老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阿玛，鸡，鸡——” 　　四阿哥弘晌没看清楚是哪个奴才手贱，居然把皇上送过来的鸡松绑，皇上送来的鸡撒腿乱跑。五阿哥弘鼎投入到捉鸡大业当中，好几次险些得手，但是跟鸡毛擦肩而过。 　　年龄大几岁的弘晸、弘暲和弘相纷纷撸起袖子，分别追在三只鸡的后面跑。弘鼎养的鸡最凶猛，竟然一跃飞上墙头，往女人住的后院窜去。 　　紧接着是福晋和格格们惊呼的声音。 　　九爷看着到处乱窜的儿子们，还有又飞又跳的鸡，气得几乎要大脑炸裂：“这群天杀的小畜生——” 　　不知道他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鸡。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电脑有点问题，所以打字慢了。感谢在2022-02-17 15:18:14~2022-02-18 22:2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s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0章 四爷不熬夜（16） 　　◎清世宗在修仙◎ 　　雍正元年正月 　　皇上册封乌拉那拉氏为中宫皇后, 翊坤宫年氏为华妃，长春宫李姓为齐妃。钮祜禄氏为熹嫔, 耿氏为惠嫔, 宋氏为安嫔。 　　皇上生母乌雅氏接受皇太后尊号。 　　怡亲王上书提议：让康熙朝一众兄弟的名字中“胤”字改为“允”，以避皇上名讳。皇上念及十三弟的好心，然而他说：“名字是皇阿玛留给一众兄弟的东西, 没道理朕初登基，便要把兄弟们手里的遗产都夺去。改名一事，不必再提, 再提便是伤了兄弟情谊。” 　　萧靖本人是真的不在乎, 名字而已，哪家兄弟取名“玉皇大帝”他也不在乎。 　　十三爷赞叹皇上仁厚，此事传到民间, 引得不少人对皇上夸赞。 　　十四爷终于从西北回到京城, 他入宫先拜见太后乌雅氏，母子二人好生叙旧。等到叙旧完毕，十四爷到养心殿拜见皇上。他如今得了亲王的爵位，膝盖是能跪得下去的。虽然他之前对四哥有点不服气，但是他沾得亲王的好处还不认这个哥，那就是他里外不是人。 　　十四爷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臣弟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多亏四哥对府里一直照拂。”十四爷知道他家支出费用依旧走内务府的事情, 这是皇上对他家的格外优待，“臣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在此恭贺皇上新春大吉。” 　　萧靖看着下首的十四爷，脸上不动声色：“你我兄弟一场, 你不在家, 朕自然是要多加照拂的。” 　　在原身的记忆里面, 十四爷初见登基之后的四爷，十四见君不跪，俨然内心不服，因而在后来遭到四爷的厌弃。今日他见着十四，十四很干脆地跪下去，这个弟弟愿意称臣，萧靖没想着把十四发配去守皇陵。 　　多好的人才啊！十四爷不去上班007简直对不起皇上给予他的优待！ 　　内务府供给的份例是那么好拿的？ 　　萧靖这个人最是抠门，拿了他的好处，人必须给他干活。他见着十四爷是同母的兄弟，十四心里有点逼数，起码比八爷九爷要可信。西藏那边的叛乱已经平得差不多了，他打算交给十四爷一件新的差事—— 　　萧靖：“十四，你可知道什么是电？” 　　十四爷一脸懵逼：“电？天上打雷闪电的电？” 　　十四爷有些懵了，不明白四哥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萧靖认为光说不练假把式，他让太监端上来一盘东西—— 　　一条丝绸帕子，一根玻璃棒，还有撕成碎屑的草纸。 　　十四爷瞪大眼珠子，着实没弄清楚皇上的心思。 　　“十四你看好了，朕现在给你演示一个小实验。”萧靖拿起丝绸帕子，将其和玻璃棒不停地摩擦，等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举着玻璃棒的手放在草纸上空。神奇的是，纸屑竟然被玻璃棒凌空吸附起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纸碎拉了起来！ 　　“天呐。”十四爷喃喃道。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如果纸屑剪成小人的形状，被吸起来的小人几乎像是邪祟一样吓人。 　　萧靖说了一句：“这是摩擦生电。” 　　他又让太监拿上来一件较为贴身的毛衣，叫十四穿在身上。十四爷心有所感，他脱下来外面的袍子，然后把毛衣穿在身上，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萧靖说：“你练武打拳什么的，在外头练半个时辰，不拘什么，反正动起来就行。” 　　这个多简单啊！ 　　十四爷是打小练出来的骑射功夫，武艺也不差，不然不能领兵大奖。他在养心殿前面的空地上打完两套拳，又刷起大刀，嘴里“吼吼吼”地喊着。惹得住在养心殿后头的小张跑过来偷看，问：“这就是十四爷？瞅着还挺俊朗的，身上肌肉也不错。” 　　万岁爷的脸瞬间黑了。 　　十四爷今年三十几岁，的确是比皇上这种中年男人有看头多了。萧靖可恶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气，说：“十四，朕过来跟你一起打布库。” 　　由于万岁爷的加入，十四爷不敢使尽力气玩摔跤，小心翼翼的模样别提多难受了。 　　两人练了好一阵子，身上都出了不少汗。宝常在立刻拿着帕子去给皇上擦汗，而十四爷自然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十四爷感受到汗流浃背，他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的时候，身上不停地传来“啪”“啪”“啪”的声音。一阵阵静电特别响亮，甚至人眼能看到火星，这些静电把十四爷狠狠地电了六七下。 　　“我艹，这是什么破衣服？”十四爷惊呼一声，“脱衣服的时候，这衣裳会打人！” 　　萧靖颔首道：“这下打你的也是静电，跟刚才把纸片吸起来的力量同出一门……十四，你想要掌握这种神奇的力量吗？不需要天上的雷公电母，我们自个儿便能把电造出来，再加以利用！” 　　十四爷差点要原地蹦跶起来，他的好四哥，居然有本事从雷公电母手里偷电？他忍不住劝谏：“您偷电不怕被犯下天条吗？” 　　“什么偷电？”萧靖瞪了十四爷一眼，“这叫电能，电能是能够被人类掌握的。朕给你几本书，你在半年之内学会，朕让你在圆明园铺设电路，等到建成的时候，朕过去圆明园避暑带你一块儿。” 　　圆明园，那可是圆明园！ 　　圆明园是先帝赐给四爷的园子，据说风景十分优美，然而十四爷可从未在圆明园内享受过。十四平日十分眼热，这下四哥说让他到圆明园里面住，瞬间把他吸引住了。 　　“臣弟一定好好学这个电能。”十四爷很有信心，“便是雷公电母责怪臣弟偷电，臣弟也决不退缩。” 　　萧靖：“……” 　　谁偷电啊？老天爷可不管这茬。 　　十四爷得了几本关于电能的书籍，起初的时候觉得内容荒谬，后来看得是越来越入迷。他在家里尝试过几个关于电能的小实验，居然成了！ 　　他越发沉迷在知识的海洋里面，无法自拔。 　　八爷九爷喊他去喝酒，十四充耳不闻。福晋完颜氏喊他去睡觉，十四理都不理。 　　等到雍正元年五月的时候，十四爷终于有一定的学习成果，弄明白交流电和直流电是啥玩意。他经常前往圆明园，喊上一帮造办处的匠人，思考在哪儿铺设电路比较安全。 　　他这一去，没有避着人，京城里头流言四起。 　　“十四爷如今可风光了，皇上说圆明园随便他出入！” 　　“什么，皇上把圆明园赐给十四爷了？” 　　“不是这个，你听错了，我打听到十四爷最近在修仙，居然成为雷公电母的入门大弟子，他在圆明园里修行呢……” 　　“修行能带婆娘孩子吗？十四爷这是要在圆明园剃头出家？” 　　流言真是越来越荒唐，连带八爷和九爷都信了几分。他们喊十四爷出来吃酒，十四不来，莫非是真的要戒酒戒肉地修仙？ 　　流言传到太后耳中的时候，是十四福晋完颜氏说的。这个小儿媳对着太后说：“爷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后院也不进去，觉也不爱睡，他整天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做什么，臣妾不敢多嘴去问。自打他从战场上回来便是这样，臣妾想求太后赐下高明的御医……” 　　完颜氏怀疑十四是萎了。 　　太后等小儿媳离开之后，专门找人去问。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太后方才知道十四爷最近都干些什么好事儿，光是十四时常出入圆明园一事，若是有人告到皇上面前，足够十四爷喝一壶的。 　　圆明园是皇帝的私人园林，十四爷够资格进去耍吗？ 　　太后不相信十四爷是没有分寸的人，她专门请皇上过来，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萧靖弄出来好几只小灯泡，他问十四爷要了一台最新做出来的小发电机。他讲发电机搬到太后的寝宫之内，连接好电路，道：“朕如今发现可以利用的电能，不用蜡烛，便能让灯泡在亮起来，起到照明的作用。” 　　“不用烛火，能照明？”太后很快抓到重点。 　　“理论上是这样。”萧靖微微点头，他把电线拉好，再把开关按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串联的十二个小灯泡同时亮了起来，亮度远胜于蜡烛的火光。 　　太后心中震惊，大呼一声：“祖宗保佑啊——” 　　原来不仅是十四得到用电的本领，连皇上也掌握了这样的本事。 　　灯泡在永寿宫前面亮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发电机的燃料耗尽，灯泡的光亮才熄灭下去。皇后乌拉那拉氏和华妃、齐妃等一群妃嫔闻风跑过来看热闹，她们对着一排电灯泡，露出惊讶的表情。 　　要不是顾及身份，娘娘们差点对“天火”灯泡磕头。 　　不用烛火却能亮起来，不是天火，这又是什么火？ 　　那一日之后，又有许多流言在宫里流传开来。 　　“你听说了吗？不仅十四爷在修仙，连皇上也在修仙！” 　　“皇上修为精进不少，竟然能取天火点亮琉璃灯盏！那日我亲眼瞧见的，天火在琉璃灯盏内足足烧了大半夜！” 　　“嘶——皇上在修仙，娘娘们怎么办？皇上还进后宫吗？” 　　“可不？皇上顾着修仙，连后宫都不进了！皇上出孝好几个月，连绿头牌都没翻过！” 　　作者有话说： 　　目前时间点是雍正元年的夏天，男主已经已经出孝，理论上可以进后宫翻牌。 　　关于皇帝守孝的说法，有说守三年的（大孝子），也有守二十七日的（以日代月）。参考清朝的守孝制度，估计皇帝只守孝二十七日。比如历史记载孝庄文皇后，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崩。 　　康熙长子胤褆的第一女，于二十七年十月初六日生（大阿哥守孝不足周年，他还不是皇帝呢，道德上谴责他一下） 　　悫靖公主，于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初七生，（康熙为孝庄太后守孝不足周年）感谢在2022-02-18 22:20:36~2022-02-19 20: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格街的黑猫、山岚雪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1章 四爷不熬夜（17） 　　◎清世宗去圆明园避暑◎ 　　萧靖指挥十四爷和工匠们在圆明园拉电线、制作小家电, 目前已经取得了不少成果。 　　十四爷派人送了两台小型电风扇进宫。 　　在萧靖看来，第一版风扇十分简陋, 转动的时候噪声特别大, 搁在后世收破烂的都不要。但是在清朝，这可是了不起的好东西！ 　　大清，电风扇, 这是跨越时代的进步！ 　　在养心殿前殿，皇上亲手连接好电路，风扇的叶片飞快地转着, 扬起一阵清风。造化和百福两条小狗最是贪凉, 它们趴在风扇前面吹风，身上的狗毛随风摇摆。它们眯着眼睛在打瞌睡，比万岁爷更懂享受。 　　橘猫金娇娘也爱这个风扇的凉风, 它张牙舞爪, 对着两条哈巴狗大打出手。然而双拳难敌四爪，目前情况猫党打不过狗党。 　　“汪汪——” 　　“喵——” 　　屡败屡战的橘猫跑回去养心殿后面的燕喜堂，企图找主人帮忙出手。张嫣一把抱住猫儿，她瞅见金娇娘的身上沾了几根颜色不一样的狗毛，哭笑不得地说：“你只有一只猫，打不过两条狗，还非得自己凑上去挨揍, 你说你蠢不蠢？” 　　金娇娘很不服气：“喵——” 　　“等万岁爷回来的时候，他把电风扇拿过来，你也可以吹风扇啦。”张嫣跟猫儿许诺，“我说的, 叫你坐在风扇前面最好的地方, 造化和百福坐在你的后头。” 　　金娇娘被哄住了：“喵——” 　　等到萧靖下班之后, 他果真提着电风扇往后走。他颇为兴奋地说：“风扇在夏天的用处真不少！能够吹出来一阵阵风，凉快！” 　　其实屋子里放上几大盆冰，也挺凉爽的。但是皇上见着电风扇就觉得开心，他开着小风扇，连冰盆都不用。短短的时间内叫清朝人捣鼓出来电冰箱、电空调，这些大家电技术含量特别高，十四爷就算是头发掉光也造不出来。电风扇算是小家电里头技术含量比较低的东西，在夏天的用处特别大。 　　萧靖很高兴地说：“等进了七月，咱们去圆明园避暑。我让十四在园子里铺设好电线，屋子里装好电灯泡，旁边有风扇，这样的日子特别美。不知道过几年能不能捣鼓出来电冰箱，电冰箱冻一些冰棍饮料什么的，喝下去特别解暑，那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 　　“宫里的娘娘们去吗？”张嫣想到这个事儿，她去园子度假的心情瞬间变得不美好。 　　“……应该不去吧？”萧靖已经琢磨好几日，“就我们两个，还有十四一家，还有太后。” 　　宝常在瞬间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翊坤宫的八阿哥福惠犯鼻炎，整天咳嗽流鼻涕，这个孩子好像对花粉草籽容易过敏。皇上好几次过去瞧孩子，他对着华妃年氏说：“朕欲过去圆明园避暑，然而园子里花草多，不利于福惠养病。朕知道爱妃不欲母子分离，没道理你去园子里住，叫福惠那么小一个人留在宫里。” 　　华妃很上道地说：“臣妾在宫里照顾福惠，福惠那么小，他可离不开臣妾。” 　　在年氏看来，男人要紧，但是她亲生的儿子更要紧。她在福惠之前生下过另外两个孩子，皆夭折。她宁愿不去圆明园伴驾，也不想儿子独自在宫里出什么事儿。 　　萧靖：搞定一个了。 　　他转道去上书房看三个阿哥，弘时、弘历和弘昼看到父亲过来，皆过来行礼问好。萧靖看着三个男孩，道：“学业不可荒废，朕去圆明园避暑，你们留在宫里好好学习。等朕从园子里回来，必定要考核你们的功课。” 　　“儿臣必定刻苦学习。”三个阿哥纷纷表示自己爱学习，不贪玩。 　　三阿哥弘时身为皇长子，他留在宫里上学，他的生母齐妃说要留在宫里，照顾儿子。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没能去圆明园度假，熹嫔钮祜禄氏和惠嫔耿氏跟着齐妃一块儿刷贤母人设，说留在宫里带孩子。 　　弘历和弘昼才十一岁，说一句难听的话，这个年纪的男孩不算成人，宫里在这个年纪夭折的阿哥不少。 　　这几位有孩子的妃嫔都说不去圆明园，皇后乌拉那拉氏自请留在宫里。她说：“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皆留在宫中，有臣妾在后宫盯着，臣妾会派人照顾好孩子们的。” 　　她还很宽容地说：“皇上若是有哪个看好的新人，不妨带去园子里伺候。” 　　萧靖一脸“我是渣男”的表情，毫不客气地点了宝常在伴驾。他告诉皇后：“朕一心修仙，取天上雷电为所用，为之锻体洗髓，日后估计很少进后宫。宝常在泡的茶特别好喝，她还会唐宋时的煎茶、点茶之法，朕爱喝她做的绿茶，饮之觉得神清气爽，如品仙酿。” 　　后宫许多人猜测宝常在得宠的原因，皇后微微一愣，不由得发笑。在她看来，皇上想要修仙，他不进后宫，对于皇后本人而言并无损失。他宠爱会懂茶的女子，真是荒谬又现实。 　　皇上一天能喝多少杯茶？ 　　起码七八杯吧。 　　绿茶小张，实锤了！ 　　搞定后宫的这群娘娘们，萧靖亲自去永寿宫请太后。他跟太后说：“圆明园由十四帮忙改造，听闻改造得十分好，跟仙宫似的。朕带着母后过去圆明园避暑，又让十四把他的福晋和几个娃娃带过去。母后在园子里享受天伦之乐，岂不快哉？” 　　“十四也去园子里小住？”太后惊讶。 　　“朕的兄弟，有何不可？”萧靖笑着点头，“园子里的电灯和电风扇都是十四带着人做的，若是母后用着觉得不好，朕便去骂十四一顿。” 　　太后想着能和小儿子住一个夏天，心里觉得高兴。自从十四爷年幼时搬去阿哥所上学，她便没有跟小儿子一块儿住了。都说孩子是妈的宝，她念着自己的孩子的心和天底下其他妇人没有不同。 　　其他妇人当了婆婆，但凡不分家，老人日日能见到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太后不曾尝试过寻常妇人做婆婆的生活，如今皇上一提起，太后对于去圆明园避暑的生活十分期盼。 　　== 　　十四爷得到圣旨，四哥说许他带着老婆孩子去圆明园避暑。他过去福晋住的后院，对着福晋完颜氏道：“皇上仁慈，许我们一家去圆明园小住数日。你且安排好后院众人，收拾好行囊。然后我们此番带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和五格格过去圆明园伴驾。” 　　完颜氏睁大眼睛：“我们去和皇上同住一个园子？”乖乖，她长那么大一个人，没想过能去给皇上伴驾。 　　她不是宫里的妃子，而是臣妇。 　　“你在想什么呢。”十四爷翻了一个白眼，“这次连太后都过去圆明园避暑，你这个当儿媳妇，是去园子伺候婆婆的。皇后不去园子，便由你这个小儿媳晨昏定省，侍奉婆婆。” 　　福晋完颜氏：“……” 　　叫她日日去婆婆跟前立规矩，真的压力好大啊。她嫁进来爱新觉罗家那么多年，从未试过跟婆婆住一块儿。 　　完颜氏想起自己生的两个儿子，问道：“弘明和弘暟不去园子里吗？”若是两个男孩多在皇上跟前晃一晃，指不定能哄得皇上给他们册封爵位。 　　“阿哥大了，我怕他们年岁小，被人哄着坏事。”十四爷心里跟明镜似的，“园子里的宫女什么的，一年没见过几回男人，你说会不会有人起坏心？弘明十七岁，弘暟十五岁，搁在有心人面前跟一块大肥肉似的。” 　　福晋完颜氏打了一个寒战，瞬间不敢提了。她怕闹出来丑事，到时候反而会惹得皇上厌弃。 　　比起不算孩子的阿哥们，十四爷一家带着格格们（此处“格格”不是指十四爷的小老婆，而是指十四爷的女儿们）进去圆明园小住，真是保险多了。格格们能够陪伴在太后身边，不需要因为男女有别而避讳。 　　福晋完颜氏十分大度，她愿意对于带着几个庶女出门。她只生了弘明和弘暟这两个儿子，从府里的大格格到五格格，没有一个是她生的。大格格和四格格是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的，二格格、三格格和五格格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生的。 　　格格们对于能去圆明园伴驾，她们的心里是高兴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得知女儿们能去圆明园，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精致的点心，准备求到爷的面前。 　　这是邀宠的意思。 　　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的胆子更大一些，她比伊尔根觉罗氏先走一步。她将糕点摆到十四爷的案上，甩着小帕子作娇俏姿态：“爷，我也想去园子里瞧瞧，今年天气太热了，快把我热坏了。” 　　十四爷毫不客气地推开快要黏在自己身上的舒舒觉罗氏：“皇上只带了一个宝常在在身边，你说我是带你，还是带福晋？又或者说，你认为我比皇上脸大，皇上只带一个女人，我能带一群？” 　　“我，我——” 　　舒舒觉罗氏被他这儿一怼，呼吸声一滞，几乎要哭出声来。她捂着脸跑出去十四爷的前院，跟在舒舒觉罗氏后面的伊尔根觉罗氏看到势头不对，转身就走。伊尔根觉罗氏转身拎着食盒小步逃了，连点心都没给十四爷送过去。 　　不出一个时辰，完颜氏听到前院的这次闹剧，哈哈大笑：“活该，她们也有今日！” 　　后院的氛围挺残酷的，女人们都是竞争关系。谁能多吃两口肉，必定是要有另外一个人没肉吃。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位侧福晋铩羽而归，福晋完颜氏一下子占据上风，她能霸占十四爷好长一段日子。 　　完颜氏让奴婢把五位格格请到她的院子里面，教育庶女们：“你们到园子里侍奉皇上和太后，必定要听话恭敬，不要惹事。若是你们能得郡主、县君之类的册封，便是你们的造化。” 　　她没有说出来更残忍的话，十四爷作为皇上的同母亲兄弟，他的女儿会不会被皇上收养作为养女？清朝的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当今皇上没有活着的女儿，皇宫里头没有公主。若是皇上收养兄弟们的女儿，必定是有一种用处—— 　　抚蒙。 　　当年康熙爷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能舍出去抚蒙，如今皇上登基，皇上将侄女嫁过去蒙古，并不会有多少心疼。 　　完颜氏叹了一口气，府里的适龄姑娘太多了。大格格十七岁、二格格十七岁、三格格十六岁、四格格是十六岁、五格格十五岁。她们都是庶女，身份上比嫡出的女儿又低了一层。 　　当年的直郡王多么风光，他的四个嫡女可全嫁出去抚蒙了！ 　　十四爷比前头的兄长们出生得晚，他在康熙一朝蹦跶得不如前面的哥哥们。可对于府里的姑娘们来说，她们的堂姐们有好多嫁过去蒙古的，她们出生的时间也晚，刚好躲过去康熙朝的那一波抚蒙。 　　她们往后的命运如何，端要看皇帝四伯是怎么想的。 　　从福晋的院子离开之后，大格格和四格格一块儿走着，她们都是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大格格身为长姐，她领着四妹妹去额娘伊尔根觉罗氏那里坐了一块儿，伊尔根觉罗氏提点女儿们：“你们一定要孝顺太后，若是有谁能说动皇上不让你们去抚蒙，必定是太后。你们哄得太后高兴，指不定太后会给你们指一门好亲事。” 　　康熙朝那么多公主抚蒙，乌雅氏生的温宪公主却能在京城嫁人，想必当年的德妃娘娘手段了得。只可惜那位公主红颜薄命，若是她能活到亲兄长登基，必定又是一番风光。 　　“额娘，我懂的。”大格格嘴上应着，心中忍不住悲伤。她听明白额娘的意思，可是嫁在京城就这般好吗？ 　　她今年十七岁，还不想嫁人。她想给不熟悉的皇玛法守孝，巴不得守孝三年，这几年都不嫁人。 　　她出门交际的时候曾见过潜邸的大格格，那是她的堂姐，当今皇上的亲女儿。当年那位堂姐成年之后，嫁给京城的人家，可是那位堂姐没等到皇上登基，人却没了。 　　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瞧着大格格和四格格的脸，她的两个女儿生得像她，皆是如花似玉的好容貌。她提点一二，道：“我听你们阿玛提起过，皇上身边有一个宝常在十分得宠，你们在园子里若是见到宝常在，要把她当作正经婶婶一样尊敬。” 　　“是。”大格格和四格格皆应下。 　　作者有话说： 　　目前这个时间点，太后身心健康，她没挂，历史上这会儿太后乌雅氏已经挂了。十四爷家里的娃挺多的，十四爷在乾隆十八年还得一个小女儿，那会儿他都六十几岁了。可见十四身体健康，体格比四爷强多了。 　　同一个爹妈生的，十四身体那么棒，老四身体咋那么差？ 第852章 四爷不熬夜（18） 　　◎清世宗查欠款◎ 　　圆明园的景致当真是无一不美。 　　张嫣第一次逛那么大的园子, 圆明园四十景，光是看景能看足足数日的功夫。她住的“天地一家亲”正好在皇上住的“九洲清晏”后面, 没有外人的时候, 她可以跑去九洲清晏遛猫逗狗。 　　“园子里的灯真别致，风扇也凉快。” 　　小张拉下电灯的开关，不由得赞叹一声。圆明园的电灯大约是后世台灯的模样, 外头罩着一个圆台形的灯罩。灯罩上面绣着美人图，底下晕出来淡黄色的灯光，极雅。 　　她没有这般女红手艺, 却特别喜欢绣得好的花样。 　　“几个灯罩而已, 我瞧瞧。”萧靖凑过来，他瞅着圆明园的电灯，心态和张嫣完全不一样。他微微皱起眉头, 辨认出来, “这几个灯罩上面绣着的美人图……江宁织造的手艺？” 　　借着灯光，皇上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旁边的女子装扮。他甚至上手摸了一把姑娘的衣裳，惹得姑娘脸红：“这晚饭还没吃呢。” 　　萧靖：？？？ 　　萧靖：我看你满脑子黄色废料。 　　他瞅着张嫣身上的旗装，夏天的料子很薄，做工很美。他看出来是绯红妆花云锦的料子，不是他小气, 不给老婆穿那么“一寸云锦一寸金”的好衣裳。而是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云锦不应该出现在张嫣的衣橱里头。 　　常在她这种身份不配啊。 　　“这件衣裳是谁给你的？”他摸了两把，到底没有把人家身上的衣裳扒拉下来。 　　“内务府送过来的，说是今年的夏装。”张嫣抬头去看他的神色, 敏感地想到是不是有人想害她？上辈子她当皇后的时候, 惯爱穿南京的云锦。如今她是答应, 是不是她不该穿这样的衣裳？ 　　萧靖拉着她的手在长椅上歪了歪，他的心思转得快，大约是有人看张嫣得宠，便把外头的好东西送给她，以便结下人情。 　　内务府、包衣、云锦…… 　　他嗤笑一声，还能是什么人呢。都说欠债的就是大爷，那些大爷最会拿着皇上的东西，来讨好皇上身边的女子。 　　他猜到是江宁织造，曹家。 　　他告诉张嫣：“他们送过来，你便收下吧。我等会儿赐你十几匹云锦，这下你做成衣裳，不会落人话柄。” 　　“是不是外面的人犯了很大的事情，大到要抄家的那种。他们送好东西给我，想要我说情？”张嫣玲珑心窍，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能还跟十四爷有关系。” 　　不然皇上那样抠门的人，他舍得带着弟弟一起住进来圆明园享受？ 　　难道是因为他这个人孝顺母亲、关爱弟弟吗？ 　　萧靖夸她：“嫣儿真聪明！确实跟十四有点关系。” 　　他细细解释给她听：“当年先帝下江南，是李家曹家接待的。先帝可没有自掏腰包住店的觉悟，每逢他到一处，皆是当地官员备上好酒好菜、金银珠宝一番上贡，哄得先帝十分欢喜。” 　　张嫣听闻过皇帝去江南一事，猜测到：“那么多人出门，起码得花个十几万银子？” 　　“如果只是十几万两白银，那便好解决了。我猜先帝几次下江南，前前后后起码花了有数百万两银。”萧靖数了数手指，“李家、曹家挪用库银来招待先帝，导致苏州、江宁亏空甚大。李家掌握的是苏州织造、曹家掌握的是江宁织造。而李家的当家人李煦的妹妹又嫁给当年曹家的家主曹寅。” 　　“他们这些做亲戚的官官相护？”张嫣小声地问。 　　都说江南富庶，如果这些人的家族在江南搞事，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当官的肥得流油，苦的便是民间的百姓。 　　萧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康熙五十六年，李煦和曹頫凑了八十几万两银子，送到京城还钱，当时先帝说李曹两家欠款之事如此算了结。但是李家和老八，我查到李家给老八送了五个瘦马……曹家也插了一只手……他们沆瀣一气。” 　　他的意思是江南的李曹两家人除了给朝廷还钱，有额外的银子送到八爷的手里？ 　　小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件事儿太大了。 　　“今年正月初十，我叫查弼纳下江南重新彻查李家还款一案。李家亏空白银三十八万两，家产约十二万八千七百五十五两抵除，尚亏空二十五万多两。李煦的家人妇孺在抄家之后移到京城居住，他们在京城有宅一间，有地十亩，仔细经营应当能吃上饱饭。” 　　皇上的处罚看起来那么仁慈，他没叫李家人跟红楼梦似的，让太太奶奶们落到被卖为奴的下场。在原身的记忆当中，四爷下旨保全李煦的亲人，然后变卖李家奴仆，因为从前李家势大，苏州竟然无人敢买他家的丫鬟奴仆。后来李家的丫鬟们被带到京城，听闻其中有不少“好颜色”，被年大将军买过去了。 　　当然，红楼梦的原型一家子估计也很慌，所以曹家拼命在京城刷人情、刷好感，想要有人为他家说话求情。 　　“我看圆明园的一部分装饰器皿，还有嫣儿身上的这套云锦，便是曹家的手笔。”萧靖揉了揉眉心，“平郡王纳尔苏的嫡福晋姓曹，便是出自那个欠款的曹家。当年曹家兴旺的时候，曹氏一届包衣之女居然能做郡王嫡福晋。我见曹家派人去找到纳尔苏探探口风，平郡王纳尔苏跟十四最要好，他是跟着十四一起去西藏打仗的！” 　　四舍五入，曹家跟十四爷有点交情。 　　曹家的事情若是闹到十四跟前，曹家人去求十四爷，十四爷帮还是不帮？期间还参杂了老八的推动，十四爷到底知道多少？ 　　反正萧靖把十四爷喊到园子里过暑假，十四爷被关在圆明园内，他见不着外面的人，自然犯不着为了外人跟亲哥吵架。 　　等皇上料理完曹家，再放十四爷出去不迟。 　　“我看最近太后在园子里过得很开心。”萧靖跟张嫣嘀咕，“要是我跟十四在这会儿吵闹起来，估计太后能气到爆血管。” 　　张嫣握着他的手，他这个人，总是那么心软。 　　== 　　李家在苏州的家当被抄得一干二净，他们的姻亲曹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如今曹家的当家人曹頫乱出昏招，不仅时常给京城那边说得上话的人送礼，他更是起了另外一种要命的心思—— 　　曹頫他想要转移财产。 　　“偌大的李家被抄得连个子儿都不剩，我们家如今这个境况，真的不得不防。”曹頫不懂炒股，当年他买错老八股，如今是四爷登基，他追悔莫及。他又听闻十四爷被封为信亲王，圣眷正浓，便想要走十四爷那边的路子。 　　十四爷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 　　曹頫先是联系嫁到京城的平郡王福晋曹氏，想要把一部分家产寄存在她那儿。平郡王一家几乎要吓坏了，曹家在江宁经营几十年，一下子送来十几万的家当。 　　好家伙，那么多白花花的银两，谁不心动呢！ 　　平郡王纳尔苏想到李家的下场，一时间十分犹豫。但是曹家人把东西丢在他这儿就走，话也不多说，只说是托郡王保管。运送家产的管家压低声音说：“再坏也不过是那个谁家，谁家的下场。” 　　纳尔苏的眼神一眯，差点要杀人灭口。 　　他知道这个人讲的是李家。 　　李家犯下欠款一案，他家被抄得匆忙，居然还能送出来五六万两银子。李家仅存的家底偷偷存放在纳尔苏这儿，平郡王福晋曹氏想着李家和曹家是多年的老亲戚，彼此之间有来往，她若一下子不管李家，总是太薄情了。 　　等到李家妇孺被送到京城之后，平郡王福晋曹氏用李家先前存的银子买了十来个原来的李家奴仆，送到他们居住的小宅。李家的太太和姑娘当了那么多年主子，真叫她们做回包衣的日子，她们哪里会洗衣做饭啊？ 　　有平郡王福晋曹氏送来的奴仆，李家人的生活勉强能过得去。曹氏见过从前李家的太太，那个妇人容貌憔悴，跟以往富贵的模样相差很大。李家太太透露出来一二：他们想让李家姑娘参加小选，入宫。 　　“我可帮不上什么忙。”平郡王曹氏心想这是有心人，想学太后的路子。 　　太后当年便是小选入宫的宫女，可是太后的路子是那么好走的吗？阖宫上下那么多女子，只出了一个太后乌雅氏！ 　　李家太太退而求其次：“若是不能进宫，把姑娘送去伺候十四爷也行。” 　　李家姑娘生得娇俏，只是近日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几乎压弯了她的脊梁。她亲手给曹氏奉茶，手不小心被热水烫到，她却一声不哼，仿佛不疼似的。 　　“我回去问一问郡王。”平郡王福晋曹氏叹了一口气，“只是成不成，我不能保证。” 　　有她这么一句话，李家姑娘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李家太太绝口不提当年存银的意思，这可是高明之处。平郡王愿意把银子掏出来还给她家，那是好事。平郡王若是不愿意拿银子出来，算是李家看错人。 　　纳尔苏是见钱眼开，没至于黑到吃人的地步。他在福晋出门前拿了一万两的银票给她，曹氏将一万两的银票兑成散银，塞到李家太太的手里。 　　这下，李家太太脸上感恩的笑容真切多了。 　　平郡王福晋曹氏坐着马车回家，她的心脏跳得厉害，李家落到这样的结局，曹家会不会出事？她既然已经嫁给郡王，成了爱新觉罗家的妇人，应当是不会波及到她的。 　　今年夏天，曹家派人将大笔银子送到纳尔苏手里。纳尔苏收钱办事，他自己吞掉一万两，打算给十四爷送两万两，再给十四爷送几个江南美人。不是江南瘦马那等贱籍女子，而是正经养出来的官家小姐。 　　纳尔苏以为，有十四爷顶着，天塌下来压不着他的。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资料： 　　平郡王纳尔苏，嫡福晋曹氏。纳尔苏在康熙五十七年，从抚远大将军允禵收西藏，驻博罗和硕，寻移古木；康熙六十年，摄大将军事；雍正元年，还京，管上驷院事。七月因罪革退王爵；雍正四年，坐贪婪，削爵。子福彭，袭爵位。（我个人猜测纳尔苏可能有包庇李家或者曹家，雍正在正月抄了李家，皇上在七月给平郡王定罪，平郡王犯了贪婪的罪名，可能是因为钱财的事儿） 　　目前这个时间点，平郡王纳尔苏应该已经犯事，并且被男主抓到把柄。 　　关于李家给老八送女人的事儿，雍正在查抄曹家的同年又查出李煦曾为阿其那（老八）买过五个侍女，为此，李煦再次入狱，后来被雍正流放到打牲乌拉（今吉林省北部）。 　　关于历史上的李家被抄家：准总督查弼纳来文称：李煦家属及家仆钱仲璇等男女并男童幼女共二百余名口，在苏州变卖，迄今将及一年，南省人民均知为旗人，无人敢买……经派江南理事同知和升额解送前来。等因。当经臣衙门查明，在途中病故男子一、妇人一及幼女一不计外，现送到人数共二百二十七名口，其中有李煦之妇孺十口，除交给李煦外，计仆人二百十七名，均交崇文门监督五十一等变价……大将军年羹尧人少，将送来人著年羹尧拣取，并令年羹尧将拣取人数奏闻。余者交崇文门监督。钦此（译自内务府满文奏销档）。 　　雍正元年正月（老四缺德，不叫人过年），李煦获罪抄家，从经济上波及曹家。从前因李煦照顾，可以用两淮盐课代赔江宁织造的亏空。而当李煦案发后，曹家不仅丧失了盐政的援助，并且还要将是年从盐政得到的银两退还回去。曹頫没有管理织造事务的才能，以致在任期间累年亏空。雍正皇帝一上台即严加催逼欠款，曹頫痛苦不堪。曹頫拖欠公款已经让雍正十分不满，他四处托情跑门路以求减轻罪责的做法（所以这章我写曹家间接给小张送礼啥的）更加深了雍正的猜疑和憎恶。雍正六年正月下旨抄曹家（老四又不叫人过年），曹頫被抄家，主要罪名是奢侈风俗、亏空甚多、年少无才、管理不善，行为不端、骚扰驿站、转移财产等。 　　关于曹家转移财产的说法：雍正五年（1727），织造亏空尚未赔清，曹頫秘密将家产偷运出去，寄存在亲戚家里以及自家的北京老宅。 　　雍正向来对转移财产罪严惩不贷，宠臣隆科多已开此先例。当时雍正严词痛责道：“隆科多行为岂有此理，昏聩之极，各处藏埋运转银子东西。朕如此推诚教导，当感激乐从，今如此居心，可愧可笑。况朕岂有抄没隆科多家产之理，朕实愧见天下臣工也。”（冯尔康《雍正皇帝全传》）曹頫正好犯了这一大忌，往雍正枪口上撞。他最大最重的罪名，恰是这项转移财产罪，朱谕斥曰：“有违朕恩，甚属可恶。” 　　曹雪芹今年八岁，“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只在园中游卧，每每甘心为诸丫鬟充役，竟也得十分闲消日月”。感谢在2022-02-20 17:23:44~2022-02-21 18: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你口袋里 10瓶；雎鸠炒荇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3章 四爷不熬夜（19） 　　◎清世宗收养小格格◎ 　　明明圆明园内树木众多, 却不觉得有烦躁的夏蝉叫声。每逢有蝉虫“吱”了一声，不出一刻钟, 便有侍卫举着长杆把蝉从树干上粘下来。他们工作熟练极了, 有时候蝉虫爬得极高，他们一下子轻轻跃到树上，轻松把蝉虫粘下来。 　　皇上和宝常在站着树下, 仰着脖子，闲着没事干在看人粘知了。知了能做菜，油炸之后好香的, 油炸知了是皇上最近发明的小零食, 宝常在不爱吃，他爱。 　　负责粘知了的侍卫们隶属于同一个神秘的机构—— 　　雍正皇帝的粘杆处。 　　四爷不喜欢烦人的知了叫声，早期的粘杆处专门负责举着杆子到处粘知了, 至于后期业务拓展到什么程度…… 　　如今只有皇上一个人知晓。 　　皇上让粘杆处的人去查平郡王纳尔苏, 几乎是把平郡王府的陈年老底都全部翻出来。纳尔苏本人无知无觉，反倒是萧靖对纳尔苏一家情况十分了解，比纳尔苏本人更深刻。 　　萧靖喊张嫣换上家常的衣服，脸色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道：“嫣儿快换，等会儿我们从园子出去，去平郡王府。我估计平郡王府有一个姑娘，好玩咱们就带回来。” 　　张嫣：？？？ 　　张嫣：好玩的姑娘？ 　　张嫣：造孽啊, 这个男人狗胆包天，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去看包养其他姑娘！ 　　小张气鼓鼓的，连带能出门的喜悦瞬间变得不欢喜。萧靖见她小气，乐了：“我听闻平郡王府有一个小格格生得极好, 跟天上的小仙女差不多。若是你喜欢, 我便把小格格带回来, 收为养女，给她公主的名头。” 　　张嫣傻眼了，原来是这茬事儿。她知道清朝皇帝多有养女，喜欢收养兄弟的女儿充作自己的女儿，留作日后抚蒙之用。至于平郡王府的小格格……平郡王纳尔苏本人跟皇上是远亲，他俩血缘关系不够亲近啊。 　　纳尔苏，爱新觉罗宗室，他祖上能追溯到努尔哈赤的儿子代善，跟皇上这一支是隔了好多代人的亲戚了。皇上这一支的祖先是努尔哈赤的另一个儿子，皇太极。 　　“怎么要收养平郡王家的小格格？”张嫣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我们家跟他家不亲近。” 　　萧靖叹了一口气：“如今宫里没有公主，不少臣子都建议皇上收养养女，太后和皇后也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我跟纳尔苏不亲近，才好对他家下手。” 　　杀熟不好，他对于陌生人更能下狠手。 　　若是皇上收养亲兄弟家的孩子，兄弟之间的关系闹得更僵了。谁家的姑娘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皇上若是要把十四爷的女儿送给蒙古亲王做人情，十四爷估计提着刀跟他拼命。 　　“纳尔苏和曹氏有罪。”萧靖脸色淡淡的，“我收养平郡王府的小格格，纳尔苏和曹氏不仅不敢有怨恨，甚至可能还会窃喜。” 　　粘杆处的侍卫们先走一步，他们把平郡王府包围起来，粘杆长头等侍卫声称：“没有一个人跑出来，奴才绝对不放走一只蚊子！” 　　萧靖在平郡王府正门先下马车，然后他扶着张嫣下车。他问：“曹家的家产抄好没有？” 　　“已经抄好了！”头等侍卫问，“皇上，之前平郡王福晋送给李家的一万两银两，要不要追回来？” 　　萧靖摇了摇头：“算了，放过李家吧。” 　　平郡王府遭遇大事，正门大开，萧靖带着张嫣走进去。平郡王纳尔苏见粘杆处的人上门抄家，面如土色。他自知帮助李家、曹家转移财产的事情败露，当家男人跪在正堂请罪，旁边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群女人和孩子。 　　看着到皇上板着脸大步走进来，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害怕的。皇上开口问：“纳尔苏，你犯下贪婪的罪过，你打算怎么赎罪？” 　　“奴才罪该万死。”纳尔苏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见钱眼开……事情是奴才做下的，跟奴才的家人没有关系。” 　　萧靖冷哼一声，这会儿倒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纳尔苏包庇李家和曹家，明明皇上下旨抄家，这样的人却敢阳奉阴违。如果他不重罚纳尔苏，日后人人有样学样，岂不是皇上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纳尔苏，看在大家皆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后代，你辞去爵位，去西北战场上赎罪吧。”皇上知道纳尔苏是跟随十四爷身边的副将，是一个能用的将才，“西北什么时候平定，你便什么时候回来。” 　　纳尔苏满嘴苦涩，道：“臣遵旨。” 　　皇上又说：“至于你家的郡王之位，朕虽革去你的爵位……倒看福彭成年之后，才能如何，朕再想想平郡王府的牌匾能不能再挂上去。” 　　福彭是纳尔苏和曹氏生的长子，今年才十四岁，忠奸未明。有皇上的这句给人希望的话，平郡王府上下没有不臣服的。 　　当背景板的小张：他这恩威并施的手段是越发出色了。 　　今日平郡王府的祸事，起源在于纳尔苏的福晋曹氏。萧靖带着纳尔苏在书房秘密谈话，除了张嫣，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从那一日开始，纳尔苏一生没有再进过福晋的院子。旁人都以为是福晋帮扶李家和曹家，惹来郡王厌弃，其实不是这样的。 　　纳尔苏记得皇上问他：“你看这么一座郡王府邸，朕看你的女人有不少。怎么活下来都是一人的子女，死的都是旁人的孩子呢？” 　　纳尔苏有七子一女，他的二子、三子和五子皆幼年夭折。要说孩子体弱早夭，连四爷家里都有夭折的孩儿。可是曹氏生的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部都活着，妾室生的儿女，全部没了。 　　当真是那么巧吗？当真是老天爷的运气偏疼一人吗？ 　　纳尔苏从福晋身边带走小格格，小格格是福晋生的女儿，今年才五岁，生得玉雪可爱。纳尔苏平日里很疼爱这个女儿，因为女儿体质有些差，所以他不曾给女儿起名字，府里都是“小格格”“小格格”地喊着。 　　小格格握着纳尔苏的手，有些胆怯地问：“阿玛，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小格格别怕，阿玛要到外面打仗，你额娘身体不好，没办法照顾好你。”纳尔苏哄骗女儿，“咱们家里没钱了，我给你找了一户好人家，以后你便认皇上做阿玛，不再是我的女儿。皇上供你吃供你穿，你要感激皇上。” 　　“哦。”小格格乖巧地点头，今日她看到好多提着刀的人来他家，搬走好多箱笼和银子。她认为自己家里真的没钱，养不起她，所以把她送去别人家里养。 　　乳母给她讲过类似的故事，穷人的孩子送给有钱人养，这样的故事发生过许多。 　　小格格懵懵懂懂想着，原来她家也是穷人啊。 　　福晋曹氏不想要女儿离家，不停抹着眼泪。纳尔苏冷冰冰地说：“你想想你犯下的事，有你这样的妇人教养，丑闻传到皇上耳朵里头，小格格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她还小，日后有皇上抚养，日子比跟着我们过得好。” 　　“妾身，妾身……” 　　曹氏脸色一白，难道除了李家和曹家的事情，爷还知道什么。看见女儿离开，她甚至不敢追出去，她远远瞧着，纳尔苏把女儿送到皇上身边的女子手里。 　　“好俊的小格格！” 　　萧靖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虽然小格格年幼，因为害怕含着眼泪，可见眉宇之间的美丽之色。他突然想到书中的描写：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莫非小格格便是书中人物的原型？ 　　小格格不笨，她认为自己被有钱的皇上“收养”，当即开口喊了“阿玛”。她瞧着皇上旁边的年轻美人，皇上教她：“小格格喊额娘。” 　　小格格乖乖地喊人：“额娘。” 　　张嫣早已被小格格给萌住了，白得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儿，她摸着小格格的脸，真是怎么都爱不够。难得出来一趟，萧靖从纳尔苏手里抄了大把银子，干脆到街上逛一阵子再回去。 　　他牵着小格格的左手，张嫣牵着小格格的右手。小格格仰头看着自己的新父母，心想这样的阿玛和额娘好像还行。 　　只是她有些难过。 　　还不出一日，她很想家了。 　　萧靖见小格格总看过来，以为她在看后头卖吃食的小贩。他问小格格：“是想吃豌豆黄吗？” 　　“想的。”小格格有一瞬间茫然，她不是一个很会拒绝的孩子。 　　“想吃咱们就买。”萧靖瞧着冰凉的豌豆黄，便觉得解暑。夏天本来就是吃豌豆黄的季节，他厚着脸皮问小贩要了一小角，尝了味道，然后果断买了足足五斤豌豆黄。 　　他把人家小贩做的全包圆了！ 　　皇上做好安排：“等会儿回到圆明园，咱们带着小格格和豌豆黄，先去太后那儿拜访一番，再去十四爷那边瞅瞅。这儿那么点豌豆黄，看着多，我们人多分着吃，没能剩下多少的……” 　　作者有话说： 　　实不相瞒……我当年看的同人，四爷和黛玉是cp。若是纳尔苏有一个女儿，老四和小格格都是姓爱新觉罗。 　　我男主给小格格当爹。 　　平郡王府福晋是曹雪芹的姑母。 　　之前被抄的李家，那边有个叫湘云的女儿，她跟曹雪芹同辈。曹雪芹的祖母姓李，感觉李家姑娘有点像是“史湘云”原型。这位湘云姑娘后来嫁入曹家。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摘自红楼梦。 第854章 四爷不熬夜（20） 　　◎清世宗的养女◎ 　　对于五岁的小格格来说, 她真的觉得是因为自己家里穷，所以爹娘养不起她, 让她跟着新的养父养母。 　　小格格紧紧地抓着张嫣的手, 静静打量自己看到的一切。她的新家很大，养的仆人（宫女太监）很多。小孩认为她的新阿玛和新额娘一定很有钱，因为新家的装潢比她原来的家胜过太多。 　　“这个是什么？”小格格指着风扇, 好奇地问。 　　“这是夏天开的风扇，能吹出来凉爽的风。”萧靖耐心地解释，“你看, 一按这个开关, 风扇便转起来了。” 　　他按下风扇开关，风扇转动的噪声有点大，一下子把小格格吓到了。清朝的第一版风扇没有调档模式, 转来转去都是一个速度。小格格躲在张嫣的怀里, 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浅浅地笑起来。 　　“风扇好，不用打扇子。”小格格回忆起原来的生活，她家是没有风扇的，只有乳母和丫鬟人手给她扇风，白天夜里没有停歇。小孩很同情地说：“打扇子的手很累，比写字还累。” 　　萧靖很感兴趣地问：“小格格如今会写多少个字了？” 　　“阿玛, 我没学完四书。”小格格有些心虚，她学习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会不会遭到新的阿玛不喜？ 　　“你这个年岁能学完四书才怪！”萧靖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诗三百学了吗没有？” 　　小格格很骄傲地说：“学了, 学了。” 　　张嫣摸了摸小格格的脑袋, 这个年岁的孩子能学完诗三百, 已经很厉害了。她带着宫女给小格格做新衣裳，她拿出来好几批天蓝、胭脂红、嫩绿、杏黄的绸缎，笑着问：“小格格喜欢哪个颜色？额娘让人给你做成新的夏装。” 　　“我喜欢红的。”小格格抬头看着自己的新额娘，额娘今日便是穿这样的红色。 　　新额娘比原来的额娘要好看一些。 　　新额娘身上香香的，说话不凶，她有一点点喜欢她。 　　比起四十几岁、看起来很威严的新阿玛，小格格更亲近年轻漂亮的新额娘。不出半日时间，小格格便跟张嫣混得很熟，小姑娘摸着张嫣身上的衣裳，小声问：“额娘，衣裳贵吗？我吃很少的，也不要很多新衣裳。” 　　她怕这个新家也没钱，然后再把她送去别人家里养。 　　“衣裳不贵。”张嫣捂着心口说假话，她打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么一套衣裳不如我头上的簪子值钱，小格格放心地穿新衣裳啦，我们这个家里还是有点钱的。” 　　“好。”小格格松了一口气。 　　圆明园的晚饭自然是新鲜的，一些宫里不常有的食材，这儿都有。萧靖让人在圆明园的湖里养鱼养虾，这日便有一道白灼虾。白灼虾的味道鲜美，不需要太多的调料，光是蘸酱油已经很好吃了。一只煮熟的大虾有手指那么长，皇上不要太监帮忙，他直接伸手剥虾，然后塞到小格格的嘴里。 　　“唔唔——” 　　小格格囫囵吃着虾肉，嘴里满鲜甜的味道，心里震惊得不得了。在原先的家中，她的旧阿玛是不给人剥虾的。今日的新阿玛给她剥虾，他待她有些好哦。 　　她几口咽下去嘴里的虾仁，壮着胆子说：“阿玛，我还想吃虾。” 　　萧靖又给小格格剥了一只虾，可把这个孩子吃美了。 　　他告诉小格格：“你年岁小，手指不灵活，我给你剥虾剥到你去上学的年岁。等你上学之后，我便不给你剥虾了。”他想着小格格去上学，大约是暑假之后的事情。 　　那会儿皇上该回去皇宫里头。 　　“可是额娘呢？”小格格伸长脖子去瞅张嫣的碗，她刚才看见了，阿玛往额娘的碗里放了足足五六个虾仁。 　　萧靖一本正经地忽悠小孩：“去上学，便是大人了。你额娘不用去上学，她一直当小孩，所以她可以一直吃我剥的虾仁。” 　　小格格露出思考的表情：“这样啊……阿玛，我可以不去上学，一直当小孩吗？”上学好像也要很多钱的，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她的哥哥们到外面上学，她没有去过。 　　“不可以哦。”萧靖故意逗她，“不上学，你的脑袋就会变笨。小格格你好危险啊，你刚在变笨的边缘走了一圈，差点要变成笨蛋啦！” 　　小格格真的相信了，她几乎要哭：“阿玛，我不要变笨，我要上学。”她转头跟张嫣说：“额娘，我带你一块儿去上学，我俩坐在一块儿，你也不要变笨。” 　　张嫣被孝顺到了。 　　她都二十几岁了，还上学啊？ 　　既然有送孩子去上学的打算，必定要给小格格取名字的。萧靖左思右想，起初想到小说里面的绛珠仙草，后又觉得不妥。绛珠指红色的珠子，暗示着血泪之意。他征求老婆孩子的意见：“小格格叫茉雅奇，有长生仙草的寓意。” 　　长生的寓意最好，世人谁不喜欢长生呢？ 　　张嫣点头：“挺好的。” 　　萧靖很郑重地告诉小格格：“你以后就是茉雅奇，等你去上学，别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便说自己叫做茉雅奇。” 　　小格格很高兴地喊：“我有名字了，我叫茉雅奇！” 　　初来的第一日，茉雅奇吃得小肚子饱饱的。阿玛说带她去散步消食，便把她带到太后居住的杏花春馆。杏花春馆走的是农家乐主题，房子外面种植了一大片蔬菜，瓜果皆有，别有野趣。据说太后最近迷上采摘蔬菜和果子，连带十四爷一家跟着干活，众人晒得黑不溜秋的。 　　萧靖：实锤了，传说四爷爱种地，应该是从太后这儿遗传的爱好！ 　　太后年轻时候是妃嫔，肤色晒黑之后不好看。这会儿已经是皇上当家，谁闲着没事干管太后黑不黑？ 　　夏天的太阳多热啊。 　　这会儿太阳下山，太后跟十四爷一家在屋子里吃饭。萧靖吃得早，他提着豌豆黄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饭菜刚收走，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食物的味道。皇上一进门，便说：“夏天暑热，朕到外头买了几斤豌豆黄，这会儿吃着解暑呢。” 　　“有豌豆黄吃？”十四爷瞬间来了精神，“夏天吃凉的豌豆黄最好！” 　　皇上见一屋子女眷，他特意吩咐伺候的宫女：“一份是常温的，先端上来。再拿一份用冰镇着，专门送到信亲王面前。” 　　十四爷见亲哥惦记他，连忙露出牙齿在笑。他最近脸黑牙齿白，别提有多磕碜了。 　　太后瞧着这个蠢儿子，扭过头去，感觉辣眼睛。 　　皇上驾到，十四福晋和她的五个庶女们纷纷过来给萧靖行礼。萧靖带着茉雅奇，教小孩认人：“这位是信亲王福晋，你喊她十四婶，那边吃撑到嗓子眼的爷，你喊他十四叔。这是太后娘娘，以后你喊娘娘作玛嬷。” 　　茉雅奇乖巧地喊人：“十四婶、十四叔、玛嬷，我叫茉雅奇，是阿玛的女儿——” 　　萧靖又教她：“那边五个姐姐，全是你十四叔家里的姑娘，也是你的堂姐。茉雅奇你跟姐姐们出去玩吧，有不懂的便喊你十四婶教你。” 　　十四福晋完颜氏一听，赶紧起身，她带着一帮格格们到院子里玩耍。等到孩子们都离开之后，十四爷才问：“皇上这是收养了哪个兄弟家里的格格？” 　　他瞅着小孩的年纪，应当不是十三爷家里的姑娘，十三爷家的格格好像有七八岁了。他原以为十三对皇上最忠心，皇上一开口说要收养女儿，十三不得屁颠屁颠地把自己的亲女儿送过去？ 　　这样的事情，十三做得出来，他十四爷可做不出来。 　　十四爷有点小自私，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当那个什么狗屁公主，日后是抚蒙的命。他以为四哥逮着哪个冤大头，谁知道皇上说：“茉雅奇不是咱们兄弟家里的女儿，她是纳尔苏的女儿。” 　　“纳尔苏是我熟悉的那个纳尔苏吗？”十四爷几乎要跳起来，满人多的是同音的重名，他跟自己的副将纳尔苏关系不错。怎么皇上那么缺德，抢谁家的女儿不好，偏偏要抢纳尔苏家里的？ 　　“纳尔苏私藏李家、曹家的财产，他犯下贪婪的罪过。”萧靖很严肃地说，“纳尔苏认错当罚，是他请求朕收养他家的格格。” 　　十四爷气纳尔苏不懂事：“他，他……唉。” 　　皇上要抄家那么大的事情，纳尔苏敢私藏财物、挑战皇帝的权威，皇上不将纳尔苏砍头已经是十分仁慈。十四爷猜想，指不定纳尔苏卖了自家闺女，才换得活命。 　　太后坐在一旁，她在听着两个儿子说话。 　　她对于皇上收养女儿的行为是赞成的，她却不知道萧靖压根没想过要将茉雅奇送去抚蒙。她关切地问：“皇上对于茉雅奇可有什么安排？她跟着哪个额娘？” 　　后宫那么多嫔妃，如果茉雅奇是皇后之女，她便是固伦公主。如果茉雅奇是妃嫔之女，便是和硕公主。 　　太后认为后宫的嫔妃们都会想要抚养公主，一来可解寂寞孤独，二来可以在皇上面前多刷存在感。 　　萧靖一幅“慈父心肠”地说：“朕打算先把茉雅奇放在身边教养，格格不好养，若是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朕不放心。” 　　他没打算把茉雅奇给别的妃嫔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事情有点多……我下午和傍晚在做蛋黄酥，用蛋挞皮做的懒人做法，里头足足放了一整个咸蛋黄！蛋挞皮做的蛋黄酥刚出炉的时候特别好吃，但是放凉之后没有传统酥皮做的好吃。感谢在2022-02-22 14:09:49~2022-02-24 00:1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 20瓶；5521863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5章 四爷不熬夜（21） 　　◎清世宗想建灯光夜市◎ 　　既然曹家已经有转移财产的行为, 皇上也不必包容他们了。 　　萧靖揉了揉脑袋，他记得在原身的记忆里面, 曹家的当家人曹頫立下担保：三年内必定还清江宁织造的亏空！然而曹家哪里还得上这笔钱, 曹頫先是使出“拖”字诀，说得三年后还款，然 　　后又是三番四次给京城官员送礼, 祈求有人帮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其中最不堪其扰的便是怡亲王十三爷，十三是皇上最信任的纯臣，曹頫不知道得到哪位高人的指点, 竟然屡次送礼骚扰十三爷！ 　　“曹家的钱财不花在正道上, 净是会这些小道钻营之术！”萧靖与张嫣讲话的时候，脸上是愤懑的表情，“他们最会趴在百姓身上吸血, 江南那边的赋税不知道被挪用多少。我是一刻都不想要再留他们, 早一年抄了曹頫，换个得用的人去管江宁织造，兴许朝廷还能有些收益。” 　　先帝驾崩之后，朝廷账面上留下来有两千多万两白银。然而萧靖和张嫣偷偷对账，发现国库仅剩不到八百万两银子。 　　张嫣叹了一口气：“没钱啊，寸步难行。”她心想皇上想要在京城先推广电能利用的事儿，如果手里没钱, 干啥啥不成。发电厂、电线、电器研发……这可样样都是要拿钱烧的。 　　小张幻想着未来生活：“您说的那个灯光夜市，晚上要开一整条街的大电灯，那得花多少银子！要是家家户户都用上电灯照明，整座京城得多辉煌啊！” 　　萧靖有些闷闷不乐：“要搞研究就得砸钱, 想在清朝搞灯光夜市……大约是没有十万两银子, 估计是做不成的。想要家家户户都用上电灯, 估计是我们儿子辈的事情了。” 　　万岁爷感受到那种“一文钱难倒英雄”的憋屈感，对于跨时代的研究而言，好多基础研究都是要拿钱砸下去的。他咬着牙说：“没钱就抄家，先抄几户肥的。” 　　李家、曹家这种欠了朝廷一大笔债的，他们还不上钱，便拿家业去抵债罢了！ 　　皇上命隋赫德去秘密查抄曹家，隋赫德这个人，一心往上爬，道德水平不高，是皇帝手里一把好用的刀。萧靖跟张嫣聊起这个人，他说：“我看隋赫德有点贾雨村的影子。”这个人手段狠辣，做事不留情面。 　　“贾雨村是谁？”张嫣不懂。 　　“就是一本书里面的反派人物。”萧靖心狠要抄曹家，他想着尚未面世的《红楼梦》，有些替曹雪芹感到惋惜。不知道他这么一蝴蝶，这本名著的内容会不会改了。 　　== 　　隋赫德是一个旗人，他不是一般的文吏，而是走武臣路子发家的。他带着一帮人马，一路快马下江南，不足数日的时间便摸清楚曹家财产的底细。 　　曹家的宅邸田地主要分布在扬州、苏州和南京。其中曹家最值钱的一座园子位于南京，隋赫德在园子里查抄了曹家一大群亲族女眷，查获许多钱财。他向皇上写折子描述：“细查曹氏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处，共计四百八十三间；田地八处，共十九顷零六十七亩；家人大小男女，共一百四十口；曹家江宁园林精美，价值不菲。以玻璃代纸窗，两壁置宣炉……” 　　“哟，好阔气的园子！”萧靖看得直挑眉，“我的紫禁城那么大，还没阔气到用玻璃代纸窗的。” 　　大观园的原型看起来很不错，萧靖猜想有可能曹家哪个蠢货把钱全砸在修园子上面，导致曹家经济困难。皇上有钱，他住的圆明园需要长期维修保养，他花得钱这笔钱。但是对于一般有钱人来说，造一个几十顷的超超超超大园林别墅，先前的投资是一大笔钱，后期的维护又是一大笔钱。 　　曹家的园子价值很大，有可能因此拖垮曹家的家底。 　　萧靖自从有了美轮美奂的圆明园，他对于大观园原型并不执著。他继续隋赫德向下达命令：“曹家江宁园林对官员拍卖，其余园林田地对民间售出，以还债款。京城置房间二十间，供曹氏家眷居住。有田地百亩，由曹氏经营。” 　　曹家除去仆人，亲族大约有二三十人。萧靖认为曹家人在京城有二十间房，这还不够住吗？搁在后世，京城寸土寸金，能有这样的居住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别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活得不错，曹家人自然也能活下去。 　　皇上认为自己虽然抄了曹家的家底，但是他给曹家人安排京城住的房子，又给田地，俨然是仁至义尽。他拍卖大观园得到八千两银子，其余曹家财产卖了两万两银子。连带曹頫暗中送到京城转移的财产，这次抄家共得大约十五万两银子。 　　萧靖紧张得擦了擦手：“十五万两银子，足够在京城建灯光夜市了！这下晚上能够经营，那得收多少租子和税收啊！东西再好，别人不了解，都是白搭。勋贵们瞧着夜市上的大路灯亮堂堂的，谁家不得向供电局申请，要拉几条电线回家享受一翻？今年有电灯和电风扇，我瞧着明年兴许能捣鼓出来电热水器和电吹风……” 　　比起火光摇曳的蜡烛，电灯在晚上照明真是特别好用，光线足够稳定和明亮。自从有了电灯，万岁爷在晚上批阅奏折都不担心自己会得近视眼了。自从夏天多了电风扇，万岁爷身边的宫人几乎能够解放双手，不用忙着给皇上扇风。 　　萧靖已经在筹备建一个供电局，专门管辖电力供应及使用一事。十四爷要是听话，这个弟弟去当供电局局长挺好的。 　　曹家是在中秋节前夕被抄家的，皇上收下一大笔欠款，便从圆明园回到皇宫。等到十四爷从园子离开的时候，他听到民间沸沸扬扬的传闻，完全懵了—— 　　“曹家倒了，平郡王府倒了，好像说是信亲王大义灭亲，他举报的！” 　　“曹家要给信亲王送银子和美人，信亲王把曹家骂了一通，送上门的美人不要！” 　　“难怪信亲王如此得皇上宠爱，人家行事有法度，人品清廉正直。” 　　一脸懵逼的十四爷：“……” 　　怎么他才过了一个暑假，江宁曹家没了？ 　　什么，曹家原本想给他送几个美人，被他拒绝了？ 　　这事儿他咋不知道呢？ 　　曹家的姑娘们在落难前夕，已经有被送出去的苗头。曹家人要给十四爷送银子和美人，萧靖假装是十四爷府里的人，他的人把曹家臭骂了一通，严词拒绝糖衣炮弹的腐蚀。 　　不知道是谁在官员之间散布谣言：“……听闻八爷收了李家和曹家送的美人，一个巴掌数不完。好些人瞧见，那些女子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还是人人带着好几箱银钱进府的！” 　　有人好奇地问：“八福晋不是御夫甚严吗？八爷收下那么多女子，她能不闹？” 　　知道一点内情的人说：“安郡王死时无子嗣，岳东一系爵位空悬，没有人给把八福晋撑腰，八爷不得一个劲儿纳小的？” 　　兄弟两人一对比，八爷在福晋郭络罗氏的娘家失势之后，广纳美人（消息半真半假），而十四爷带着福晋完颜氏一块儿避暑，他一个妾室都不带。这下显得十四爷情深意重，虽然平日里他瞧着不靠谱，关键时候他挺靠谱的！ 　　八福晋听到流言，她忙着在后院手撕妾室，其中以江南籍贯的美人被撕得尤其厉害。而十四福晋听到外面的话儿，不由得嗤笑一声。 　　“十四爷哪里是那般清廉的人？”十四福晋完颜氏最了解丈夫，以十四的性子，外人给钱他肯定收，给美人他也敢收。她哈哈大笑：“爷是在圆明园里被关傻了，光顾着给娘娘当孝子贤孙，他什么也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皇上把所有事情都办好，白叫他得到美名。” 　　要说早年八爷党势大的时候，十四爷跟在八爷后边混，连亲哥都不爱搭理。等到现在八爷势头不行，十四爷很受皇上宠爱，外面的传言简直像是在说：十四爷最精，他踩着八爷扬名呢。 　　最近九爷可快要气死了！ 　　他在书房里跟八爷商量：“从前算我眼瞎，十四一肚子鬼心思，我居然没有看出来。他现在在老四面前充什么好人，把我们卖了个精光，却叫他得到好处。” 　　八爷不敢相信自己被十四耍了，他故作镇定地说：“……也不一定是十四的意思。” 　　九爷阴阳怪气：“什么不是十四的意思？我看就是十四的意思！你瞧瞧十四从前跟纳尔苏多要好，如今纳尔苏被削爵，连他女儿都被十四卖给皇帝当养女！十四要是真好人，他怎么不替纳尔苏说句好话？” 　　八爷沉默不语。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居然拼不过十四，他被十四坑了！ 　　“旁人都说十四是个好的，可皇上就不一定了。”八爷深呼吸一口气，“皇上登基不足周年，连抄两家旧臣，薄恩寡义，世间罕见。想来李曹两家经济困难，我们资助几千两银子，再送几对家仆，他们必定会感恩戴德。” 　　既然外面的人都说他得了江南两家的好处，他亦不怕再有来往会惹人生疑。常言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 　　常人都爱雪中送炭的高义，谁不想自己的落难的时候，有人拉扯一把呢？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南京随园描写（原曹家园子）：“东偏簃室，以玻璃代纸窗，纳花月而拒风露，两壁置宣炉”。 　　有引用曹家被抄家的情况：雍正六年，隋赫德将查抄结果，详细上奏向雍正禀报：“细查其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处，共计四百八十三间；地八处，共十九顷零六十七亩；家人大小男女，共一百四十口；余则桌椅、床几、旧衣零星等件及当票百余张外，并无别项，与总督所查册内仿佛。又家人供出外有欠曹頫银，连本利共计三万二千余两。奴才即将欠户询问明白，皆承应偿还。” 第856章 四爷不熬夜（22） 　　◎清世宗的养女省亲◎ 　　“霑哥儿, 你在看什么？” 　　一个头发蓬松的小姑娘抓着对面男孩的手，男孩听见她说话, 收回看向外面的实现。男孩拍了拍妹妹曹昙儿的手, 当作是安慰。其实他的心里也很害怕，家里被抄了，伯父的官职被削, 他们一家人都被送入京城，府里原本伺候主子们的丫鬟和婆子哭成一团。 　　曹家人得以在京城居住，勉强算是半个自由身。而曹家的家仆要被变卖出去, 一群人没有不担忧的。 　　八岁的曹霑脑海里乱糟糟的, 家中大变，一时间生活的落差让他无法适应。一个月前他和姐姐妹妹们在园子里过着安逸的日子，闲来便是作画玩耍, 十分快乐。天有不测风云, 朝廷派酷吏抄家，当家的曹頫最先被擒拿。曹氏家人乱作一团，不论男女，一一被朝廷的人拘捕起来。 　　“皇上是个仁慈的。”来抄家的官吏笑着说，“你们家犯下大事，本该阖族发配充军。皇上特意在京城给你们留了屋舍房子，又有良田百亩, 寻常人哪里能得这样的待遇！” 　　那会儿曹霑正跟在祖母李氏身旁，李氏被这番话气得昏迷过去，曹霑的小身板好不容易把祖母支起来。曹家女眷又是打水擦脸，又是掐人中的, 好不容易把老夫人李氏救回过来。醒来之后, 李氏抹着眼泪说：“李家被抄的时候, 我便想到有今日。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叫曹家一下子家破人亡。” 　　老夫人出自姓李，出自李家，便是正月里被抄的苏州李家。 　　当年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江南李家、曹家、孙家亲如一家，祖辈都是连着姻亲的。好比曹霑的曾祖母姓孙，那位老妇人曾是先帝爷的乳母，后来孙家的男人任杭州织造，家族权力不可谓不大。而等到曹霑祖父的那一代人，当家夫人出自李家，是曾任苏州织造的李煦的亲妹妹。 　　如今李家、曹家被抄，孙家的当家人孙文成已经吓破胆子。这位官爷日日写折子给皇上请安，皇上在折子上写下“知道了”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话儿。 　　先帝爷下江南的时候，未曾在孙家住宿，只爱住在李家和曹家。相对应的，李曹两家因为“自费”招待先帝爷起居，欠下一大笔欠款。而孙家没欠许多钱，当今皇上自然没打算收拾孙家。 　　所以一时间的福祸怎么算得了准呢？ 　　江南李家、曹家相继覆灭，孙家得以保存。曹家人去到京城以后，八爷亲自送来数千两银子，又给他们买回来原来的几个家仆，曹家人没有不对他感恩戴德的。 　　老夫人李氏让八岁的曹霑给八爷磕头，八爷瞧着曹家这个小子眉眼生得不错，好像是个机灵的人物。 　　他和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可有读过什么书？” 　　男孩抬起头说：“我叫曹霑，今年八岁了，我不爱读四书五经，也不爱写八股文……” 　　八爷脸色一变。 　　世间竟然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八爷的愤怒来自于几点，首先，曹氏出身包衣，曹霑对着主子爷应该自称“奴才”。其次，当年曹寅身为先帝爷的伴读，想必他的学问是好的。曹霑是曹寅的孙子，怎么可以说自己不爱读经义，不爱写八股文呢？ 　　曹家老夫人大惊失色，她这个孙儿自幼受尽宠爱，不会看人眼色，说出口的话儿真是拉都拉不住。八爷的养气功夫显然不错，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常态，道：“呵呵，真是童言无忌。” 　　八岁了，还是小孩子啊？ 　　搁在寻常人家，八岁的男孩能算半个劳动力了。 　　八爷“不计前嫌”，他给曹霑赐了一串佛珠手串，再次叫曹家人敬畏且臣服。他离去之后，老夫人腆着厚脸皮，想要把家里的孙子和孙女送到曾经的平郡王府寄养。 　　皇上赐给他们的房子并不坏，但也不是十分好。起码附近的人家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泼妇骂街的、小偷小摸的、谁家汉子打老婆的、婆娘拿着棒槌追打她家男人的，什么生活百态皆有……烟火气息如此浓厚，曾经享受过富贵的曹家人对于这种社区状态格格不入。 　　曹霑不止一次露出难受的表情，他的姐妹们同样觉得很为难。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粗野的一幕？他们连出门都不敢呢。 　　老夫人李氏跟儿媳妇商量：“家里的哥儿姐儿都是娇养长大的，怎么能过这些市井生活呢？不如把几个年幼的孩子送到福晋身边，恳请她照拂一番。” 　　儿媳妇自然是答应的。 　　老夫人李氏的亲女儿、曹家的姑娘早年嫁给平郡王为妻，先帝特意让这个曹家姑娘抬旗，称呼平郡王福晋为曹佳氏更加恰当。老夫人初来京城，不知道女婿因为曹家转移财产的缘故，已经被削除爵位。 　　曹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和姐妹们一起被送到曾经的平郡王府。 　　皇上仁慈，他削了纳尔苏的爵位，却没有收回他家的府邸。纳尔苏已经外出打仗，家里内外由福晋曹氏做主。曹氏想起落难的娘家人，心中无比痛苦，她算是混得比较好的，若是她不拉扯一把，曹家的日子真的是没发过了。 　　福晋曹氏看见来投奔她的侄子侄女，笑中带苦：“霑哥儿，你们快过来。姑母离开江宁数年，没想到你们都这样大了。” 　　曹霑的姐姐曹媛儿露出来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唤一声“姑母吉祥”。曹霑身为男孩子，他提着行囊，里面装着他和姐妹们仅存的几件好衣裳。 　　曹氏安排自己的儿子们和侄子侄女互相见礼，长子福彭见到美貌动人的曹媛儿，一时间有些看得呆了。曹氏一个眼神过去，“咳”了两声，有些不悦地打断福彭的目光。她似乎有些得意地说：“我家本来有一个格格的，也就是霑哥儿你们的表妹。格格被皇上收为养女，有幸被选为大清的公主。公主平日里不得出宫，所以今日我们并不得见。” 　　曹霑呆呆地站着那里，曹媛儿连忙说：“贺喜姑母，家里出了一位公主！” 　　曹媛儿对于表哥福彭没有太多的花花心思，她看出来姑母不喜欢自己与表哥有纠缠。她私下跟福晋曹氏透露一二：“……祖母原先盼我像姑母这样，去参加选秀的。可是如今我们家这样的境况，侄女肯定不能参加大选，只盼有机会参加小选，便是在御前当宫女也好。” 　　她今年十四岁，出落得花容月貌。她想着自己六岁的妹妹曹昙儿，又道：“姑母，皇上既然收养表妹做公主，肯定是要给公主招收伴读的。不如让我家妹妹去选伴读，昙儿在家里已经开蒙，能写得百十个大字，会帮着我算账。” 　　福晋曹氏讷讷道：“公主伴读一事，全由皇上做主，我这边使不出多少力气。” 　　“只要姑母有心就好。”曹媛儿叹了一口气，“我只想着多一个人，便多一条路。” 　　== 　　萧靖知道老八踩着他来扬名，他关起门来跟张嫣嘀咕：“这会儿还没到冬天呢，老八便赶着要过去送温暖！他惯会这些小恩小惠，想叫人肝脑涂地来报效他。” 　　张嫣眨了眨眼睛：“他会施舍小恩小惠，舅舅施舍大恩大惠不就得了？” 　　万岁爷灵机一动，他命曹家曹頫去供电局当基层公务员，好歹算是一个“吏”，让曹家人看到生活的希望。曹頫不是管经济的人才，至于文书之类的杂货，他应该能干好。 　　“若是曹頫连这个都干不好，他去乡下种红薯算了。”萧靖说，“嘿嘿，种红薯也是要技术的，搞不好种出来的红薯跟拇指一样细。” 　　万岁爷再下了一道恩旨：让曹家十岁以下的嫡系男丁到国子监上学。 　　都说下一代是家族的希望，皇上此举让曹家人感激涕零，再也没有人骂皇上薄恩寡义。除了不爱上学的曹霑有点不适应以外，曹家女眷们都挺高兴的。她们盼着族中子弟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将来好混成官身，振兴曹家辉煌。 　　萧靖命宗人府修改玉碟，将茉雅奇记在宝贵人的名下。张嫣因为抚养公主，得以升职加薪成为贵人。皇上念着茉雅奇成为公主之后不好随意出宫，便允许她回去曾经的平郡王府一趟，算是见亲人最后一面。 　　公主省亲的那一日，福晋曹氏收到消息，她早在五更天命令仆人打开正门，她带着家人恭候在一旁。 　　曹氏的儿子福彭、福秀、福靖和福端看见妹妹打扮得通身气派，跟当日在家时候的小格格完全不一样。茉雅奇穿着大红蟒缎衣裳，心窝处的龙纹栩栩如生，几乎要从料子上飞跃出来。她的眉眼依旧天真烂漫，可见养父养母待她极好。 　　跟在后头拜见公主的曹媛儿一眼能看出来，公主身上的衣裳用的是江宁织造贡上去的蟒缎。寻常她在家的时候，家里也有蟒缎，供老太太做成被褥、靠背和枕头。曹家虽然生活豪奢，但只敢躲在屋子里偷偷用蟒缎，从来不敢叫人穿在身上。 　　公主身上流着曹家的血脉，她却能光明正大地穿着蟒缎。 　　曹媛儿看着公主表妹的衣着打扮，心中的羡慕更深了。等到公主进府说话的时候，福晋曹氏让侄子侄女过去陪公主说话，道：“公主，这是曹家表姐和表妹，你今日见过的。那位是你曹家表兄，单名一个霑字。” 　　茉雅奇瞧着这些“表哥表姐”，她是一个挺有礼貌的孩子，却没有立刻喊人。 　　公主身边的嬷嬷当即厉声道：“公主如今是皇上的格格，是皇上和宝主子的女儿！获罪包衣如何能当公主的表亲兄妹？只会平白连累公主的身份！即使福晋曾为公主生母，您也该知道自己的分寸！” 　　严厉的嬷嬷一下子把曹霑吓到了。 　　他瞧着公主表妹生得秀丽可人，没想到身边的奴才却如此嚣张跋。他看着公主跟福彭他们“哥哥长”“哥哥短”地说话，举止十分亲昵。这个表妹成为皇上的养女，又有许多血亲兄长，日后不愁没有人给她撑腰。 　　作者有话说： 　　不单是皇子皇孙穿蟒缎，公主穿蟒缎衣裳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查资料关于清朝的后宫份例，太后、皇后、皇贵妃的份例里面也有蟒缎，可见身份高贵的女子是可以穿蟒缎的。皇太后、皇后的年例皆有蟒缎两匹、妆缎两匹。皇贵妃、贵妃的年例有蟒缎一匹、妆缎一匹。根据清朝后宫份例，咱们就是说蟒缎和妆缎是那么稀罕的皇家特供好东西，像是贵妃那么尊贵的女子，每年只能得到一匹蟒缎和一匹妆缎。 　　《红楼梦》第二八回 ：“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各色上用纱一百匹，金项圈四个。”《红楼梦》第五六回：“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在红楼的二十八回，王熙凤一下子得了四十匹蟒缎、四十匹妆缎。还有一处情节，江南甄家的女眷进宫朝贺，遣人来贾府里请安。拜见的礼单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等等。妆、蟒缎匹被贾府用来做居室装饰。如王夫人的起居处，“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席,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所谓“金钱蟒”,皆指蟒缎。而大红蟒缎正是清朝曹家负责的江宁织造生产的贡品。 　　如果艺术来源于生活，如果掌管江南织造的几家生活如此豪奢，皇帝看曹家不顺眼，曹家被抄家真的不冤。光靠份例过日子，皇帝心爱的年贵妃打工打到病死的那一天，恐怕也攒不下王熙凤收一次礼那么多的蟒缎和妆缎。年贵妃估计也不能像王夫人那样，拿那么多缎蟒来做枕头褥子靠背啥的。 第857章 四爷不熬夜（23） 　　◎清世宗吃松仁◎ 　　阖宫上下都说五公主的运气很好, 她这来了没多久，宝贵人便怀上了孩子。 　　“额娘, 你肚子里面是有一个小娃娃吗？” 　　茉雅奇抱着小狗百福, 凑到张嫣身边。她最爱跟养心殿的两只小狗和一只猫儿玩耍，连吃饭睡觉都不能离的。百福和造化的狗窝造得豪华，五公主钻进去狗窝里面玩了好几回。 　　“是啊, 里面住了一个小娃娃。”张嫣没有那种“怀孕不能养猫狗”的忌讳，她招了招手，金娇娘瞬间跳到她的身旁。小张抱着橘猫, 心情十分舒坦。 　　万岁爷已经放出话来, 要前前后后的宫人们好生照顾宝贵人，鸡蛋肉菜瓜果牛乳必须供应充足。他偷偷给张嫣享用皇妃的份例，这种超出位份许多的特别待遇在先帝那会儿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当皇帝的人嘛, 他偶尔会偏心某个女子, 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 　　好比十三爷的生母、敬敏皇贵妃章佳氏，章佳氏年轻时候十分得先帝宠爱，她一共生下一子二女。敬敏皇贵妃活着的时候是庶妃，位份比常在、答应还要低许多，可是章佳氏得宠，所以先帝默认给她享受妃级的待遇。 　　不然真按照庶妃的那一档次来过日子，十三爷他娘连个鸡蛋都吃不上。同理, 张嫣如果按照贵人的份例来过日子，鸡蛋不是她份例里面的菜。但是现在万岁爷给她优待，她按照妃位的份例来过日子，她每天能有四个鸡蛋。 　　都怀孕了, 皇帝家里的女人连个鸡蛋都吃不上, 那种日子得多寒碜啊！ 　　“妃位的待遇还行。”张嫣偷偷跟萧靖说话, “我在下午叫人炖个鸡蛋羹或者烤鸡蛋糕，我和茉雅奇天天能有吃的。还有核桃仁，贵人的份例里面没有核桃仁，我瞧着多吃核桃能补脑。” 　　萧靖：我老婆已经那么聪明，还得补脑啊？ 　　小张认为孕期吃点核桃，对胎儿的生长发育有好处。萧靖见她爱吃坚果，特意从自己的份例里面点了松仁做成菜给她吃。松仁炒香之后特别好吃，油汪汪的，吃到嘴里发酥。 　　“你吃了便吃了，到外头不要声张。”他叮嘱她，“宫里头的松仁好像挺贵的，便是皇太后每日也只得二钱松仁。” 　　二钱如果转换成后世的计量单位，只有十克。十克松子真的很少，顶多两口能吃完。 　　造孽啊！ 　　萧靖回想起松仁炒玉米这一道名菜，里面放的松仁肯定不止十克。皇宫里的松仁如此金贵，不知道是因为古代生产力底下，松仁产量不高。还是因为内务府的水太深，掌管采买松仁的官员可能是谁家亲戚？ 　　万岁爷猜测很有可能是后者。 　　天气开始转凉了，夏天叫得响亮的知了早已消失不见。粘杆处的侍卫们没有知了可以粘，皇上便指派他们去做另一项任务—— 　　到京城松树林采摘松果。 　　粘杆处的侍卫们早期为了粘知了一事，皆精通爬树，又很会握着杆子使力。在皇上看来，这些侍卫们拿着杆子去打高处的松果，简直是专业对口啊！ 　　松果用火烤过之后，能够扒拉出来松子。松子撬开硬壳，里面的肉便是松仁。 　　御膳房的大师傅最近经常做松仁炒蛋和松仁炒玉米这两道菜，本来宫里是没有这两道菜的，皇上派苏公公描述过大致的味道和摆盘，做菜的师傅们轻松把这两道菜做出来。 　　御膳房总管太监感叹道：“松仁是一个好东西啊。”瞧瞧皇上最近总爱吃这一口。 　　皇上份例里面的松仁也不多，但是皇上自有门路，他的人从宫外把松果带回来，谁人敢不服？这一日，皇上又派太监苏培盛过来传话：今日想吃松仁灌的肠，肉要多，吃着要有嚼劲，肠衣不要用薄的小肠。 　　苏公公跟着皇上那么多年，万岁爷可不是爱吃内脏的性子，也不会在熏肠之类的食物上面指手画脚。他心思转了千百遍，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宝贵人爱吃内脏？ 　　宝贵人肚子里揣了个祖宗，那可是万岁爷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宝贵人嘴挑，非爱吃不在她份例以内的松仁。 　　连苏培盛都觉得宝贵人有点恃宠而骄，不知好歹。您吃点什么鸡鸭鱼羊不是挺好吗？非得要皇太后都吃不上两口的松仁？ 　　“松仁灌肠，我可没听说过。”苏公公一脸惆怅，“你们御膳房的看着做，千万不要让皇上失望。” 　　掌勺的大师傅一听，乐了：“这有何难？不就是东北的松仁小肚？苏公公不是满人，想来是没有吃过那么正宗的满洲菜吧？” 　　苏培盛的脸瞬间黑了，他要是满洲旗人出身，他能把自己割了进宫来混饭吃吗？ 　　旗人老爷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儿。 　　只不过半日功夫，松仁小肚已经卤好，切成薄片，因为加糖熏制过好一阵子，散发出一股熏肉的浓香。翊坤宫过去御膳房提膳的太监看见这道菜瞧着不错，伸手想要拿，被大师傅手下的学徒一下子拍回去。 　　“这可是要送到养心殿的菜。”学徒嚷嚷着说，“皇上点名要吃这个松仁小肚。” 　　皇上要吃的菜，翊坤宫的人自然不敢相争。提膳的太监后来禀报给华妃：“奴才瞧着今日御膳房做了一道新鲜的熏肠，说是叫做松仁小肚，说是皇上指定要吃那个的。” 　　华妃听着，既然万岁爷喜欢这个口味，她弄上来这么一桌类似的好菜，再邀请皇上过来用膳，岂不美哉？ 　　自从她进宫以来，万岁爷时常召见福惠，却从未翻过翊坤宫的牌子。皇后说万岁爷沉迷修仙，对后宫没有兴趣。华妃嗤笑一声，皇后人老色衰，既有中宫之位，自然是不在乎宠爱的。可是她才二十余岁，皇后不在乎，她在乎啊！ 　　华妃吩咐下去：“明日我们翊坤宫也叫人做那个什么松仁的菜。” 　　只可惜翊坤宫娘娘一番雄心壮志，她的人再次去到御膳房，得到的结果是—— 　　华妃的份例里面没有松仁，真做不成松仁小肚。 　　华妃身边跑腿的太监吓得要死，事情办不成，娘娘必定不会给他好过果子吃。他拿着银子去求御膳房的大师傅和小学徒，对方皆是摇头，连银子都不敢收。 　　最后是一个学徒透露出来一二：“我的好哥哥，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松仁是一个稀罕东西。华妃娘娘的菜蔬里面没有松仁，我们也没办法给你们把松仁小肚做出来。” 　　翊坤宫的太监不信偌大一个厨房，连半斤松仁都没有。他板着脸说：“怎么我听闻养心殿那边，隔三岔五就点一道松仁做的菜？你可是看不起华妃娘娘，故意要娘娘难堪？” 　　“那是皇上的人从宫外寻摸回来的，可不是走内务府的门道！”学徒压低声音说。 　　萧靖见张嫣爱吃松仁做菜，连带茉雅奇也喜欢。松仁是一个好东西，营养价值高，要不是张嫣孕期不好吃太多糖，她定是要点一份香甜的松子糖。 　　皇上没想到松仁能惹出来一番事故。 　　雍正二年初，打了胜仗的年大将军从西北回来，皇上原本打算晋升年大将军为一等公。这位年大将军可真不会做人，他刚回到京城，竟然派人给华妃送了一大车松仁。 　　年大将军给妹妹写信，信中写到：“我竟不知道你在宫里过的是这般日子，连松仁都吃不上。你气恼御膳房的人不给你做松仁的菜，哥哥这会儿给你送那么多松仁过来，足够你吃一整年。” 　　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头，苏培盛悄悄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那会儿张嫣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她最近不爱折腾松仁，改吃水煮花生。她剥着花生的壳儿，道：“莫气，莫气，气出皱纹谁来替！” 　　但是萧靖还是气。 　　他既恼了华妃，也恼了年羹尧。华妃私下打听御膳房的消息，本来是大忌讳。华妃把此事告知年羹尧，更是忌讳。说得难听点，皇上爱吃什么菜，被外臣知道了，别人下毒，皇上岂不是要死翘翘？ 　　是谁给年羹尧和华妃之间传递书信的？ 　　皇宫的管理跟漏勺似的，还有多少消息漏了出去？ 　　“朕原本以为年大将军忠义又可靠，当封一等公。”萧靖在草稿上面多写了一横，“朕见他私下联通后宫，让他将功抵错，此番封二等公罢了。” 　　养心殿后面火速建了一个小厨房，皇上说小厨房是给怀孕的宝贵人特殊照顾的。皇后看见宝贵人挺着的肚子，对于这份优待表示同意。翊坤宫华妃娘娘也想要一个小厨房，皇上和皇后见她养着年幼的福惠，也批准此事。 　　“以后我们不吃御膳房的菜了？”张嫣轻声地问。 　　萧靖一阵肉疼：“不吃了，现在宫里漏洞太多。以后送过来的饭菜，让宫女太监们分吃，反正只要东西叫人吃了，便不是浪费粮食。” 　　其中以苏培盛最有福气，那边御膳房给皇上做的什么参汤鹿茸，全进他的肚子里面。苏公公吃得差点打嗝，他亲自挑了几碗好肉，送到几只小宠物的饭盆里面。 　　苏公公迎合大领导的爱好，蹲在那儿喂猫狗呢。他见的事儿多，平日里嘴巴最严，唯有会跟畜生讲两句闲话。 　　“百福，造化，你们可真他娘的有造化。多好的鹿肉啊，要不是我苏爷爷吃不下了，哪里能轮得到你们啊。” 　　“可怜你们两个都是母狗，吃了鹿肉也白搭。” 　　“反倒是你这个金娇娘，听着娘气，却是个公的，你抢狗碗里的肉做什么？你的碗里有那么大一条鱼！” 　　“嘿嘿，金娇娘，快吃吧。皇上都说了，叫你再长大一些便跟我一样，割了子孙根，一块儿当公公。” 　　“嘿嘿，瞧您这金公公。” 　　“金公公吉祥呐——” 　　作者有话说： 　　清废帝溥仪曾在回忆录中写道，他小时候用膳时，根本不吃御膳房的饭菜，而是吃太妃们的小厨房。好像皇上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倒是受宠的妃嫔有自己的小厨房。 　　所以萧靖以张嫣为借口，说要开小厨房。 　　松仁那个不是我瞎编，我查资料皇太后每日两钱松仁，妃位的每日份例里面没有松仁。 　　小张生的九阿哥叫什么名字好呢？弘啥？后面要跟日字旁的字。 　　还有华妃生的福惠该起大名了。 第858章 番外：颁金节（上） 　　◎四阿哥的鸡◎ 　　雍正元年, 九月 　　距离颁金节还有一个月，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几乎都感受到一种亢奋的情绪。原因很简单, 皇上说他们在农课上得来的成果, 要在颁金节的时候祭祀给祖先。烤牛、烤羊、炖鸡、鸡蛋、蒜苗猪肉馅饺子、豆芽素饺子……只要吃到嘴里的，都能成为祭祀的供品！ 　　都说拜得神多，自有神明庇佑。哪个阿哥上去的供品最好, 肯定会得到祖宗们的庇佑！ 　　这群小屁孩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产生了强烈的胜负欲。 　　光是康熙老爷子便有上百个孙子，地下的祖宗们听得那么多儿孙们祷告, 谁会顾得上谁啊？ 　　“自然是谁的心最诚, 祖宗便会保佑谁的。”弘历认为是这样的道理，“我是肉鸡组的，我养的公鸡很肥。我的成果在我们组内绝对能排在前列, 祖宗们肯定会看到我的努力。” 　　十二岁的四阿哥想要向祖宗们求来什么？ 　　求名？求利？ 　　他身为皇子, 自然不缺一生富贵。年少的弘历想到母亲在后宫的境遇，他想要为额娘求来更多的体面。皇阿玛是所有子女的皇阿玛，而额娘只有他一个。 　　如果他不上进，他的额娘便会在后宫丢脸。他不能耽于享乐，他想要做一个很好的人。 　　一个很优秀的阿哥、一个很孝顺的儿子、或者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此时的四阿哥不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皇阿玛一定会看中他。前头有三阿哥，后头有年氏生的福惠, 再往后更有皇阿玛新宠宝贵人怀着的孩子。弘历闭上眼睛，皇阿玛选他做太子的可能太小了。 　　他是有点想做太子的，只是目前看来，皇阿玛没打算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成为太子。 　　朝中的大臣们上书建议皇上立太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皇上追封早逝的大阿哥弘晖为纯仁太子。 　　弘历从未见过那个大哥, 只知道大哥是嫡子，为乌拉那拉氏所出。追封太子的旨意下来之后，弘历曾去拜见皇后，皇后本人处于一种很神奇的状态—— 　　皇后十分悲伤，因为纯仁太子早夭。可是她又很高兴，因为她的儿子占了太子的位置。 　　弘历的心中阴暗地想着，若是大哥还活着，他这等庶子的前程便一眼望得到头了。等他长大之后，他混得好的话，应该能成为亲王，混的不好的话，便是贝子之类的爵位。 　　“所幸……” 　　弘历不敢说自己在庆幸什么。 　　他学会舒缓压力，譬如在宫里养鸡。养鸡本是他农课上面的任务，他在开始的时候一共分配得六只鸡，如今鸡从鸡崽长到快有成鸡的模样，弘历为此十分骄傲。 　　他的公鸡有将近十斤！每只母鸡也有差不多五斤！ 　　他指着尾巴弯弯的大公鸡，满心期盼地说：“你多配种，日后我便可以有许多强壮的小鸡崽。” 　　他摸了摸肥肥的小母鸡，有些惆怅：“你们五个母的，吃那么多，怎么还不下蛋啊。” 　　母鸡不下蛋，他以后怎么会有小鸡崽呢？ 　　四阿哥眼睛一眯，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肉鸡组的弘历跑过去隔壁蛋鸡组，他找到弘昼。弘昼最近已经吃鸡蛋吃到快吐了！弘昼宣称，他自己吃腻了鸡蛋，他把多余的鸡蛋拿去给惠嫔，叫耿氏变着花样吃鸡蛋。 　　“你傻啊？”弘历恨铁不成钢，“你的母鸡下得那么多鸡蛋，你怎么不将鸡蛋送去给皇阿玛？” 　　他瞅着有好几个堂兄弟都给皇上送鸡蛋，借此讨好皇上。四阿哥恨自己的母鸡不下蛋，害得他没有拿得出手的农产品送给父亲。 　　弘昼摸了摸脑袋，一脸委屈地说：“皇阿玛那儿什么都有，他缺我这几个鸡蛋吗？我额娘的份例里面没有鸡蛋，御膳房不给她做鸡蛋的菜，她也不能闹。我最近送鸡蛋给额娘，她爱吃甜的牛乳炖鸡蛋！” 　　弘历一时哑了。 　　他知道站着利益的角度来说，弘昼把鸡蛋送给皇阿玛，更能讨得皇阿玛欢心。但是弘昼心疼亲母，他想让耿氏天天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炖鸡蛋，这有什么过错呢？ 　　更何况……扪心自问，弘历并不是真正想五弟得到父亲的喜爱。 　　弘历向弘昼请虚心教：“你的母鸡下蛋多，怎么我的母鸡不下蛋呢？” 　　弘昼跟着去看过四哥养的鸡，他看得双眼一亮，好家伙，不愧是肉鸡组的，弘历养的鸡比他的鸡胖多了，公鸡母鸡的屁股都瞧着好圆，好大一圈肉！弘昼没想明白为什么弘历养的母鸡不下蛋，他皱起眉头说：“要不你问问夫子？或者去问皇阿玛？四哥，不是我故意藏私，我的鸡不过是随便养养，它却每天都能下蛋。” 　　弘历没能从兄弟那儿找到解决办法，他思索片刻，决定向皇阿玛求援。 　　他过去养心殿请人了。 　　萧靖听见弘历说自己学业上有问题，他大感疑惑：不应该啊，乾小四的脑瓜子很聪明，读书的时候一直名列前茅。莫非是小孩子借口说学习不好，想要以此争宠？ 　　当年在康熙朝的时候，老八就很爱玩这一套，哄得先帝总多问他两句。 　　萧靖不太原因相信自家孩子的心眼有那么多，他耐心地问：“四阿哥，你在学习上遇到何种困难？” 　　“说来忏愧，儿臣在农课上遇到困难。”弘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儿臣的鸡养了大半年了，母鸡到现在都还没下蛋，儿臣特意来向皇阿玛请教。儿臣和弘昼同一日领养鸡崽的，弘昼的母鸡已经下过许多次蛋。” 　　这个问题要问正经的四爷，四爷不一定能回答上来。但是弘历问的人是萧靖，萧靖的脑海里顿时有好几种可能的解决办法。 　　皇上跟着四阿哥过来看鸡。 　　皇上看得皱起眉头。 　　皇上指着这些屁股圆圆的母鸡，叹了一口气：“弘历，你这些母鸡喂得太好，它们吃得太胖，不会下蛋。”用现代科学解释，大概是母鸡的体型太胖之后，鸡会受到激素影响，从而减少下蛋数量甚至不下蛋。 　　萧靖看到鸡的食槽，又问：“弘历，你是不是用五谷来喂鸡？” 　　弘历露出羞愧的表情，他以为自己用粮食喂鸡，惹得皇阿玛不喜。外头那么多百姓还吃不上饱饭，他居然在用粮食来喂鸡！ 　　四阿哥很想敲死昨日的自己。 　　“五谷喂鸡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为的谷物比例太多，所以鸡长得太肥。”萧靖教他，“你在鸡粮里面增加青菜和植物的比例，这样的鸡瘦一些，不影响下蛋。你这几只母鸡太肥了，估计杀了之后光是肚子里的油能有两斤。” 　　“还有这个——”萧靖看到笼子里面的“大公鸡”，十分不解，“弘历你们肉鸡组养鸡，不是要留种的吗？你养这种阉鸡做什么，它不能繁衍后代，它是一只太监鸡啊。” 　　弘历大吃一惊：“阉，阉鸡？” 　　萧靖嘀咕着：“是啊，阉鸡长肉快，能长得比公鸡还大。你瞧瞧这个鸡冠，公鸡的鸡冠特别大，你的阉鸡虽然尾羽跟公鸡一样长，但是它的鸡冠跟母鸡一样小。不知道谁给你挑的，竟然叫你挑了一只阉鸡回来养……” 　　弘历：我养鸡养了大半年，现在才告诉我养的“公鸡”是个太监！ 　　时间过去太久，到现在四阿哥不敢肯定说是谁要害他，或者是他倒霉，正好挑中一只阉鸡的鸡崽。 　　十月份颁金节前几天，弘历想着自己的公鸡没了，肯定没办法生出来鸡崽。他的母鸡还没恢复下蛋，期末考试要孵化的小鸡崽，他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四阿哥心一狠，干脆让太监把自己养的鸡全部杀了，拿去当作祭祀祖先的供品。他这是破罐破摔，农课成绩好不好，那是另外一回事儿，反正他拜神心挺诚的，一群阿哥里头他最豪横。 　　弘历在祭祀的时候一下子供上六只肥鸡，肉量之大，占了整整一张供桌，连肉羊组的堂哥们都比不过他。 　　萧靖见孩子们如此诚心，等到祭祀完毕的时候，他对着诸位阿哥说：“你们谁出的供品，便拿回去家里吃罢了。不要浪费食物，浪费不好。” 　　四阿哥身后的太监们人人捧着一只鸡回去，弘历在后宫找到生母熹嫔。熹嫔看到有那么多只肥鸡，以为御膳房的人抽了什么风？ 　　“额娘，额娘，我们今晚吃鸡——” 　　“好啊。” 　　儿子一片赤诚，熹嫔绝对是大口吃鸡。她吃得欢喜，等到月末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张嫣好几次探过头去看这位同僚。 　　皇后笑着说：“熹嫔好像丰腴不少，肚子跟宝贵人的可以相比。” 　　熹嫔尴尬得无地自容，她儿子辛辛苦苦地养了大半年的鸡，她总不好施舍给宫人们。她一口都不舍得丢，全叫自己吃了。也是秋冬天气凉爽，隔夜的鸡肉重新加热，竟然没有变坏。 　　她想要为自己解释两句：“娘娘，臣妾——” 　　“熹嫔不必拘束，本宫知道你是吃着四阿哥送来的鸡肉。”皇后夸赞齐妃的三阿哥，“三阿哥在农课上养的牛，母牛下了不少牛乳，本宫天天吃着弘时送来的牛乳，睡眠香甜不少。”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倒叙。 第859章 番外：颁金节（下） 　　◎皇上的新电器◎ 　　等到日子进入夏秋, 九爷陆续收到儿子们的孝敬。 　　他的长子弘晸是乳牛组的，这个小子为了养好乳牛, 专门问太医要了几副下乳、清火的好药, 熬成汁水灌给牛喝。乳牛被弘晸养得极好，每日产乳量能达到四五十斤。牛乳放久了会坏，弘晸每日提着一只奶桶进出皇宫, 他提着一大桶鲜奶回家，力气锻炼得变大。 　　“阿玛，喝牛乳！” 　　弘晸殷勤地冲着亲爹笑, 年轻人倒出来一大碗奶, “您要不要喝点牛乳？皇上说这个比人奶还要补呢！” 　　九爷嫌弃地皱眉：“谁喝人奶了？我才不喝人奶呢！” 　　京中有不少富户，那些大老爷们专门养几个产乳的妇人。不是因为他家有小儿需要哺乳，而是他们相信吃人奶能够滋补身体, 甚至采..阴补阳。 　　弘晸经过皇上洗脑, 他认为大人跟幼儿抢人奶吃，有违天和。他怕父亲嫌弃他的牛乳，特地说：“我专门喂了最好的牧草，才产得这些牛乳，干净得很。这是早上刚挤出来的乳，上面结着厚厚一层奶皮子呢！” 　　九爷探过头去：“弘晸，这是你挤的牛乳吗？” 　　造孽啊, 他好端端送孩子去上学，老四那个缺德鬼，竟然喊他家宝贝疙瘩去挤牛奶。 　　“我嫌弃别人的手拉屎不洗手，都是我挤的。”弘晸的心情十分自豪, “阿玛, 我的手很干净的, 我每次拉屎之后都有洗手。” 　　九爷：“……” 　　谁管你拉屎洗不洗手？ 　　一想到牛乳是被双擦过屁股的手挤出来，艹，可把他恶心坏了！ 　　九爷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牛乳并不感兴趣。弘晸有些心情失落地低下头，他把牛乳分给弟弟和妹妹们享用，再有多余的，便让厨子做成奶豆腐、奶包子、奶糕之类的点心。 　　家里的孩子多，九爷的儿女没有早夭的。府里一共有八个男孩和六个女孩，弘晸把牛乳往各处一分，哄得人人开心。最小的都锡欣才三岁，这个小阿哥抱着弘晸的大腿，很高兴地喊：“大哥，牛乳很好吃，明天还有吗？” 　　小孩十分喜欢香甜的牛乳，这个食材不是他每天都能吃得到的。都锡欣是妾室生的孩子，只由九爷取了一个满语小名，连正经名字都还没有。都锡欣很喜欢长得高高的大哥，阿玛不抱他，大哥会抱他。 　　“八弟喜欢的话，明日还有牛乳喝。厨房那边做了一些奶糕，等会儿你拿一盘回去吃。” 　　弘晸一把抱起都锡欣，他伸手擦了擦弟弟嘴边的奶渍，被小孩逗笑了。弘晸是府里的大阿哥，算是说话有点话语权。他喊厨房的人用牛乳做点心，做好的奶糕很软，他给都锡欣分了一盘。 　　弘晸的同母兄弟是二阿哥弘暲，弘暲在农课上被分配到绵羊组。 　　弘暲从绵羊身上剪下来一大袋毛，在课堂上做成几双羊毛袜子和一件羊毛衣裳。大阿哥弘晸带着奶豆腐过来拜访二弟的时候，弘暲偷偷给他塞了一双羊毛袜。 　　“大哥，羊毛袜子着实好用，这是我私下给你的，你莫要给旁人发现。”二阿哥弘暲一脸神秘地说，“冬天穿羊毛袜子比丝绸袜子舒服多了，这个热啊，不会冻脚。我这儿也没有多的，给你一双，我一双，再分别送一双过去给阿玛和额娘。你可千万别分给那几个小的，府里人多，不够分的。” 　　拿到羊毛袜的弘晸：所以我穿个袜子都要偷偷摸摸？ 　　弘晸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想要偷穿羊毛袜不被人发现，是不是要他学会自己洗袜子晒袜子？ 　　没有什么人是最可信的，除了自己。大阿哥板着脸，洗袜子晒袜子这门学问对于他来说特别高深。 　　可谓是前所未有。 　　二阿哥弘暲吃着哥哥送来的奶豆腐，奶味浓郁，真是越吃越香。少年吃了两口奶豆腐，便拿着一双羊毛袜子、一件羊毛衫过去找阿玛。 　　“阿玛——” 　　弘暲瞧着九爷翘着二郎腿，赶紧双手把袜子给亲阿玛套上。至于那一件羊毛衫，他拿给九爷看过，然后又要拿回来。 　　“阿玛，皇上说了，这件衣裳在颁金节的时候供上去熏一熏，跟佛前开光差不多。”弘暲一脸诚心，“阿玛穿上开过光的衣裳，比黄马褂也不差。” 　　九爷感受到脚上暖烘烘的，心里却拔凉拔凉。他气得鼻子都歪了：“我缺那一件黄马褂？九爷在乾清宫喝茶的时候，你这个小子还没有投胎呢！” 　　黄马褂是天子近臣穿的官服，颜色为明黄色。明黄色为天子专用瑟夫，能穿上黄马褂的王公大臣，大概意思是此人跟皇上的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同一件衣裳。 　　九爷估计十三爷能得一件黄马褂，十四……十四应该也能得一件黄马褂。 　　“呸——”九爷的心里唾了一嘴，他才不是羡慕那些穿黄马褂的。 　　他板着脸看着弘暲：“你既然觉供过的衣裳好，便在颁金节的时候拿去供上吧。再给祖宗们说两句好听的吉祥话，许几个升官发财的好愿望。” 　　“是。”二阿哥弘暲答应了。 　　九爷记得八爷家里的弘旺也是绵羊组的，他多问一句：“弘旺在课上也得了这样的羊毛袜和羊毛衫？” 　　“没错。”弘暲点头，他笑着说，“弘旺说他家里缺个妹妹，想要在颁金节的时候求祖宗们给他赐一个妹妹，叫八叔儿女双全。” 　　“儿女双全好哇！”九爷顿时乐了，他家孩子多，十根手指数不完。而老八家里孩子少，只有弘旺这一根独苗苗。 　　三阿哥弘相是肉羊组的，等到颁金节的时候，他养的羊被杀掉烤熟，一整只烤羊端上去孝敬祖宗。四阿哥弘旷是蛋鸡组的，他送过去的供品是一筐水煮鸡蛋。五阿哥弘鼎是肉鸡组的，他供上的好东西是一只炖得流油的大母鸡！ 　　等到颁金节祭祀结束之后，这群同父的阿哥们扛着一大堆供品，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阵容如此庞大的，别说是隔壁八爷家里，便是皇上那一支也比不了。 　　九爷有五个能上学的儿子，皇上只有三个。 　　“八伯，弘旺——” 　　九爷家里的弘相停下脚步，他瞧着八爷和弘旺两个人一块儿走着，既冷清又可怜。弘相扛着自己的那只烤羊，重得呲牙咧嘴，他冲着八爷大喊：“八伯，你要吃烤羊腰子吗？弘旺，要不要来一条烤羊腿？” 　　“行啊。”八爷脸上笑嘻嘻的。 　　别人家里的儿子们成群结队，八爷一直十分羡慕。九爷家里的大阿哥弘晸给他分了一袋子奶酪，三阿哥弘相给他割了两块羊腰子，四阿哥往弘旷他手里塞了两个煮鸡蛋，五阿哥弘鼎给他摘了一整条鸡脖子和鸡头。 　　八爷瞧着面前的鸡脖子和鸡头，有点庆幸这个侄子没把鸡屁股分给他。 　　“这就是兄弟多的好处啊。”八爷瞧着一群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走过，打心里羡慕这样的场景。 　　旁边的弘旺埋头苦吃，九叔家里的弘相给他分了一条烤羊腿，烤羊腿上面的孜然面方的多，外皮焦脆流油真的特别香。这样的好东西凉了便不好吃了，他得赶紧把烤肉吃完。 　　“阿玛，我给你做的毛衣，以后穿上吧……”弘旺含含糊糊地说，“我跟祖宗们说了，叫他们保佑您儿女双全，子孙满堂。” 　　九叔家里的堂兄弟们最讲义气，弘旺说想要有一个妹妹，弘晸兄弟几个都说会帮他祈祷。弘旺叫八爷穿上爱心羊毛衫，道：“这件衣裳是在祖宗那儿开过光的，绝对能保佑您。” 　　八爷不信，但他照样穿了。 　　多好的羊毛衫啊，除了织得不好，前高后低，后颈和后腰拔凉拔凉的，没有其他的毛病。 　　十个月后，八爷的侍妾毛氏生下一女，弘旺逢人就说：“多亏我跟祖宗许愿，说想要一个妹妹。这不，妹妹就来了！九叔家里的兄弟们最好，他们一块儿跟我许愿，说想我家再得一个妹妹！” 　　听到弘旺吹嘘的八爷：“……” 　　原来根源是出在你小子这儿！ 　　也许是阿哥们年纪小，嘴巴灵，他们说过的事儿，底下的祖宗答应下来。八爷瞧着新出生的女儿，真是爱也不好，恨也不成。 　　像他们这种身世的人家，一儿一女如何比得上两个儿子？ 　　早知道有这一日，他定要揪着弘旺几人，说：许愿不要说再来一个姑娘，要说再来一个带把的！ 　　八爷家里“求女得女”的“事实”，很快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头。皇上在今年颁金节祭祀的时候，没用传统香烛，用的是改良过后的电高香和电蜡烛。 　　反正原理都是灯，在细细的土黄色的电杆子上面装一个灯泡，不就是电高香？用拇指粗的红色的电杆子上面装一个灯泡，不就是电蜡烛？ 　　萧靖认为这些电器可实用了，能避免火灾。对于宫里往年整天整晚地点燃香烛，这些电器可省事儿了。 　　颁金节祭祀的时候，八爷跟九爷嘀咕：“瞧瞧老四这副做派，居然高香和蜡烛都用假的，他胆大包天，连鬼都糊弄！” 　　女儿出生之后，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的八爷：原来祖宗们不仅没有被糊弄，还把话都听进去啊！ 　　萧靖很高兴地对其他人说：“朕瞧这个电高香和电蜡烛值得推广，祖宗们肯定更喜欢这个。瞧瞧老八家里多少年不开张了，今年一更换电高香和电蜡烛，他家便怀上了！” 　　皇上得瑟地说：“老八能得一个小格格，他还得感谢朕呢！”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章。感谢在2022-02-28 17:51:46~2022-03-02 18:4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死不悔改的路过 40瓶；幽幽、在你口袋里、小花、七圆与六娇、大仙也饿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0章 四爷不熬夜（24） 　　◎清世宗的牛痘◎ 　　电高香和电蜡烛很快在各宫流行起来。 　　皇后在坤宁宫供奉了一个小佛堂, 日夜常明电高香和电蜡烛，专门为早逝的纯仁太子念佛祈祷。华妃在翊坤宫供奉了一尊药师菩萨, 同样用上电高香和电蜡烛, 希望菩萨保佑福惠健康长大。 　　熹嫔和惠嫔都拜上痘疹娘娘，她们在电蜡烛的灯光下时常为儿子们祈祷，因为四阿哥和五阿哥都被安排去种牛痘。 　　这可是牛痘, 不是熟悉的人痘！ 　　在康熙朝皇子皇孙的成长过程中，阿哥们都是种过人痘，来预防天花。但是皇上登基以来, 皇上提出以牛痘替代人痘, 他说这样会更加安全。 　　“以活人体取痘，实在是有违天和。”萧靖对着大臣们说，“从牛身上去痘, 更妥当。牛体格强壮, 种痘取痘必不会致命。” 　　皇上是这样说的，底下的大臣们还能怎么办？皇上的心善良得要命，他连用死囚培养人痘都不乐意！ 　　“我从来没见过心这么软的。”十四爷对着十三爷吐槽亲哥，他总觉得亲哥往日最是心狠手辣。怎么一朝龙在天，皇上不像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子，反而心软得跟豆腐似的？ 　　十三爷劝他：“十四，不要这么说。” 　　十三爷向来是走纯臣路线, 四哥说要打东，他不敢打西。他甚至心想，皇上要在皇室宗亲之间推广牛痘，他家的孩子要不要报名去接种？ 　　十三爷为此纠结了好多日, 他怕啊。他怕牛痘不成熟, 反倒害了孩子的性命。但是君有令, 做臣子的不得赴汤蹈火？ 　　所幸，第一批接种牛痘的人群当中，没有任何一个宗室王爷家里的孩子。 　　萧靖对外公布：“朕的四阿哥和五阿哥年岁正好，他们该去接种牛痘！”靠着穿越者的外挂，萧靖认为牛痘比人痘安全多了。 　　可惜别人不知道啊。 　　熹嫔和惠嫔得知皇上的旨意之后，愁得几宿没有合眼。她们想要请求皇上收回成命，但是皇上压根不见她们。 　　反倒是弘历安慰两位女子：“额娘，耿额娘，皇上既然能作出如此的决定，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和弘昼都不怕去种痘，你们莫要担心。” 　　弘昼在一旁帮腔：“是啊，去种痘得大半个月呢，不用上学多好哇。额娘你千万别把书给我送过来，我可不想看书，伤眼睛。” 　　惠嫔耿氏：“……” 　　枉她一片慈母心肠，弘昼居然只想着种痘之后不用上学！ 　　耿氏收拾了满满一箱子书，让弘昼身边太监带上。她叮嘱弘历：“四阿哥，耿额娘这回求求你了，你在房间里多看顾一下五阿哥。若是怕看书伤眼睛，你们互相背书也成。” 　　弘历满口答应：“耿额娘你放心，我会督促弘昼学习的。” 　　弘昼恨恨地瞪着四哥，原来叛徒竟然是出在这儿！ 　　熹嫔钮祜禄氏给儿子收拾了一大箱保暖的厚衣裳，她摸了摸儿子的脸，道：“皇上趁着天冷给你们种痘，应当是天冷好得快，不怕口子发炎。身上冷就记得穿衣裳，夜里睡觉不要蹬被子。” 　　弘历都十二岁了，还被额娘摸脸，他的耳朵热热的，他有些害羞。 　　钮祜禄氏又说：“等你们成功种痘回来，我和惠嫔便给你们选几个伺候的格格。你们不小了，过几年也快要娶上福晋。” 　　四阿哥和五阿哥的脸瞬间红得像猴子屁股。 　　他们居然也是要有屋里人了！ 　　种牛痘的那一日，萧靖特意过来盯着太医们操作。他虽然相信乾小四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折在这儿。但是他多盯两眼，心里踏实多了。 　　太医们将牛痘结痂制成的干粉往两位阿哥的鼻腔里面吹，如此便是接种一次。等到第二日观察有没有症状，便能知道痘有没有种成。 　　第二日，弘历感受到身上痒痒的，他看到身上出现红色的疹子，知道自己是种上了。他躺在床上，看到对面床的弘昼扭得跟蛆似的，大喊一声：“弘昼，别挠，千万别挠。” 　　“四哥，我好痒啊。”弘昼闷闷不乐地说。 　　“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弘历干脆闭上眼睛在背书。 　　太医查看过两位阿哥的情况，回复皇上：四阿哥和五阿哥身上的疹子出得不多，痘出得极好。又过二十余日的时间，太医查验过两位阿哥身上掉落的痘痂，当众宣布好消息：“阿哥们的痘种完了，此生不会再感染天花。” 　　“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弘昼哈哈大笑，感觉像是要出笼似的鸡一样开心。被关在一个屋子里的大半个月，他从起初不用上学的兴奋，变成十分无聊，再到每日盼着日子能够出去。 　　弘历的心情跟弟弟差不多，他也是盼着出去的。他有差不多一个月没去上学，再回到上书房岂不是要落后很多？ 　　四阿哥向来要强，他不愿意当考试最后一名。 　　两位阿哥种痘成功的消息传到后宫，后宫的娘娘们没有不高兴的。熹嫔和惠嫔听到儿子的消息，喜不自胜，就连华妃也在真心实意地为弘历和弘昼感到高兴。年氏抱着亲子福惠说：“皇上英明，你的两个哥哥都能熬过种痘，以后你去种痘，也会平平安安的。” 　　福惠摸着亲娘的脸，撒娇道：“额娘，额娘——” 　　五公主茉雅奇由衷地替两个哥哥感到喜悦，她问张嫣：“额娘，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也要去种痘吗？” 　　“是啊。”张嫣怕小姑娘害怕，她指着鼓起来的肚子说，“茉雅奇是一个勇敢的好姑娘，你不怕种痘。弟弟以后也去种痘，他也不怕。” 　　茉雅奇很坚定地点头：“嗯，我不怕的。” 　　牛痘的消息传到朝廷和民间，大家听闻皇上舍得送两个亲儿子去种牛痘，众人对于牛痘的态度从开始的“压根不信”到如今的“半信半疑”。萧靖想要将牛痘推广到全国，他紧接着下了一道旨意：先将牛痘供应给皇室宗亲。 　　“不是我对老百姓不公平，而是民智未启发，什么风言风语都有。居然有人散播谣言说种了牛痘，人的头上会出一双牛角。”关起门来，萧靖对着张嫣吐槽，“白给的东西别人不稀罕，满大街说免费种牛痘，找个愿意来的人都没有。这会儿我提出先给王公大臣们种痘，百姓们一看，王爷们都种上了，肯定是好东西呀！” 　　“这下整的，牛痘成了好东西，以后大家不得抢着种牛痘？便是千方百计找关系的，有门路的人都想早一日种上。” 　　“消灭天花，指日可待啊！” 　　张嫣提出一个疑问：“我听闻满人和蒙古人更容易得天花，因此清初入关之后死了许多满人。若是蒙古人学去牛痘的法子，他们岂不是会肆意南下？” 　　萧靖：“……” 　　说得很有道理，居然无法反驳。 　　他隐隐约约回想自己看过的书，里头写着蒙古准噶尔不是被清朝所灭，其中大部分士兵死于天花。只是为了消灭准噶尔而推迟普及牛痘接种的速度，他不舍得。 　　国内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亡于天花，如果有牛痘疫苗，他们便能活下去了。 　　他一咬牙：“准噶尔该打，自然有武将和武器去对付他们。而疫苗就该用来救人，人命关天的事儿，哪里能耽搁。” 　　既然做下这样的决定，万岁爷第二日去了大哥的宅子。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萧靖相信胤禔虽然老了，可是放出去还拿得起弓箭，握得住刀。 　　这位大哥是打小锻炼出来的武将体格，身体素质比四爷强多了。历史上的爱新觉罗·胤禔被圈禁多年，也能活到六十几岁，比老四这个皇帝多活好几年。 　　若是人生得意，大哥未尝不能活到七八十。 　　胤禔不曾想到皇上会过来他的宅子，萧靖一把扶起头发斑白的兄长，很诚恳地说：“朕今日过来，是想要请大哥出山。大哥从前领兵打仗，您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胤禔不搭话，嘴角的笑意十分悲凉。 　　萧靖又说：“论打仗，朕比不上大哥，论拉弓射箭，朕也比不上大哥。如果大哥愿意成为对抗准噶尔的先锋，朕向大哥许诺，大哥明日起便是以直亲王和总兵的身份领兵，大哥家的格格们日后绝对不会抚蒙，她们的夫婿都由您来指定。” 　　胤禔的神色微动，他问到一个很尖锐的问题：“皇上放我出去，不怕我夺权，您是放虎归山？” 　　“朕不怕。”萧靖一脸坦荡的表情，“大哥比我年长许多岁，肯定是大哥先死，朕再驾崩。大哥扪心自问，你家哪个儿子的智谋可以与朕相比？大哥若是敢在外面造反，您一死，朕便派人去把你在京城的儿子们整死。大哥若是抓紧时间在外面留种，您都一把年纪了，一个奶娃娃搁在外头，不等朕出手，也有很多人会要他的命。” 　　他吹了一口气，道：“不费吹灰之力。” 　　胤禔苦笑一下，还真的是那样。 　　这一日，他重新拿住自己的弓箭，拉弓，放箭，正中红心。他把家里的男孩们都喊到跟前，提醒儿子们要勤练武艺，不要懈怠弓马功夫。他罕见地把格格们（女儿）都喊过来，几个姑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胤禔往日是不喜欢和女儿们说话的，因为他认为女儿迟早都会嫁过去抚蒙，别在她们身上浪费感情。 　　可是今日不一样。 　　皇上说了，只要他这把老骨头能用在战场上，他的女儿们便都能留在京城，嫁一户不错的人家。 　　七格格今年十三岁，是该相看人家的年纪。 　　八格格今年十一岁，这个年岁也有开始定亲的。 　　九格格八岁，她见着阿玛有点害怕。 　　十格格五岁，她抱着乳母的脖子不敢撒手。 　　最小的十一格格还不会说话，她对着阿玛伸手。 　　在女儿们吃惊的眼神当中，胤禔抱起最小的十一格格，惹得这个孩子咯咯地笑。他难得有心情跟十一格格逗笑：“阿玛要走了，等阿玛再回来的时候，小十一会不会不记得阿玛了？” 　　小十一“噗噗”地吐着口水，大概是在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 　　本章天花接种采用的是鼻苗法。 　　关于准葛尔亡于天花的说法：学者濮德培（Peter C. Perdue）在其《中国向西》一书中认为，是天花疫情的爆发，给屡遭清廷打击日趋衰弱的准噶尔汗国予最后的致命一击。天花准噶尔汗国造成的损失，要远远大于在战场上的损失。濮德培援引魏源的数据指出，死于天花疫情的准噶尔汗国的臣民占其人口总数的40%，这其中还包括其首领阿睦尔撒纳，这为乾隆皇帝最终平定准噶尔叛乱铺平了道路。 　　历史上胤禔的十几个女儿除了早夭和两个嫁给汉军旗，其余全部嫁去抚蒙。 第861章 四爷不熬夜（25） 　　◎清世宗去吃兄弟的酒席◎ 　　直亲王解除圈禁的消息简直是震惊朝野！ 　　其震撼程度, 远胜过八爷家里妾室怀孕的花边新闻。 　　要说兄弟们当中的生娃困难户，目前八爷说第二, 没有人敢说第一。九爷张罗着要在八爷府里摆上几桌好酒好菜, 庆贺一番。摆酒的那一日，许多年不见的直亲王居然来了。 　　皇上也来了。 　　八爷举着酒杯，脸上是笑的, 但是估计他内心只有两个字，“呵呵”。萧靖倒是好脾气，他从宫里带着礼物过来, 这会儿八爷的妾室还没有生产, 只是刚显怀，众人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皇上送来的礼物十分有意思，是好几件小男孩的衣裳。 　　萧靖：乾小四的原味肚兜, 搁在后世不得卖大几个亿！ 　　八爷的妾室没资格出来见客人, 八福晋接过皇上送来的小儿衣裳，面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她嘴上说着：“奴才感谢皇上的礼儿，这叫哥哥带着弟弟跑，我家放上哥哥的小衣服，迟早要多生一个小阿哥的。” 　　萧靖瞅着八福晋的眉眼，自己丈夫跟别人生娃，她真能高兴起来？ 　　必定是不能的。 　　皇上送的礼物能称一句“寓意不错”, 时人大多数都想要儿子。而直亲王送来的礼物则不然，胤禔拿来的是一只精巧的拨浪鼓，他含笑道：“这只鼓是我家小十一最爱玩的，八弟打小的时候不是总想要一个妹妹吗？如今你做阿玛, 快给弘旺生一个妹妹。” 　　八爷：去你的生妹妹。 　　八爷：我想要的是儿子, 儿子！ 　　他接过大哥拿来的拨浪鼓, 心里气得在骂娘，女娃娃玩的东西，送来他家何干？要说直亲王如此“针对”八爷，今日过来吃酒的兄弟们都看到了，大家看破不说破，看谁叫直亲王是大哥呢？ 　　当弟弟的对上大哥，自然是要尊敬的。当年大哥风光的时候，底下的弟弟们没少挨骂挨揍。后来大哥落败的时候，八爷没少撬这个兄长的墙角，从大哥手里挖人。众人看到头发斑白的直亲王，心里只有一种想法—— 　　虎老威尤在。 　　没见着皇上对上大哥，也是一副好相处的态度吗？八爷当年的确做得不地道，难怪大哥看他不顺眼。众人甚至想着得亏三爷没来吃酒，不然直亲王连带三爷一块儿削了。 　　当年三爷实名举报兄长，他说胤禔魇咒太子胤礽，导致胤禔被康熙圈禁数年 　　十四爷怕气氛闹僵，打着哈哈地说：“生个格格也不错，我家五个女儿，我日日瞧着她们就高兴，跟看见鲜花似的。” 　　萧靖也说：“我家茉莉雅奇特别懂事，不仅会念书写大字，还能拉弓跑马。” 　　被他俩一搅和，八爷喝着酒水，肚子里不觉得烧，只觉得拔凉拔凉。怎么一个两个都那样说，仿佛他下一胎真的是女儿？ 　　偏偏弘旺这个小子喝得醉醺醺的，在叔伯面前吹牛逼。少年红着脖子说：“我阿玛能再得一个孩子，多亏是我在颁金节上跟祖宗们祈祷，说想要一个妹妹！九叔家里的兄弟们也靠谱，他们跟我一块儿说的，要妹妹，要妹妹——” 　　九爷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们那么蠢，竟然陪着弘旺瞎闹。他跟八爷道歉：“八哥，我家孩子胡闹，小孩子家家胡乱说的，当不得真的。” 　　“怎么当不得真？”直亲王嗤笑一声，“祖宗面前，也敢撒谎？” 　　九爷瞬间不说话了。 　　心情郁闷之下，八爷多喝两杯，他被太监扶着，摇摇晃晃去到内室漱口的时候脸色脸色几乎是铁青的。他微微按着喉咙，很快把肚子里的酒水吃食全部吐了，脑子倒是精神不少。 　　“今日这些人啊……” 　　“真是摆个宴席也不让人安心……” 　　萧靖拿了两件四阿哥的旧衣裳，虽然礼物价值不高，但是他过来吃酒席是毫无心理负担。他见席上有一道枣泥山药糕，忍不住尝了一口。 　　枣泥细腻，山药软糯，点心入口清甜，好像不是京城厨子的口味，倒像是江南一带的风味。他回忆起来原身的记忆，似乎先帝南巡的时候，有带回来过这样的点心。 　　“老八，你真会享受啊。”皇上两三口吃完一块糕，“这是曹家的厨子做的？”红楼梦里面好像有写过枣泥山药糕。 　　八爷脚底一滑，差点要给他跪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他窝藏曹家的人？ 　　曹家被抄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八爷立刻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福晋喜欢吃枣泥山药糕，奴才便去寻来厨子，专门做这一道点心。也不是什么金贵材料做的，民间许多厨子都会做这一味儿。” 　　萧靖：我瞅瞅你这话儿，可信程度真不高。 　　八爷一向爱“送温暖”，他买下曹家的厨子，再送回去给曹家人，这事儿他应该做得出来。萧靖没多管，他吃着枣泥山药糕觉得好，心想等会儿逛街的时候得买盘糕点回去。 　　宫里的厨子手艺是好，耐不住外头的野路子十分新奇。 　　张嫣应该会喜欢吃的。 　　皇上吃的酒不多，人很清醒，不用人扶着走。十四爷还想跟上，被皇上横了一眼：“你都多大了，不会各回各家？难道还要跟在我后头，要我请你吃饭？” 　　十四爷：“……” 　　我这不是担心您身娇肉贵，在京城被人碰瓷嘛。 　　碰瓷是不可能会有的，萧靖出门带着粘杆处的侍卫们，感觉特别有安全感。他兜里有钱，逛街买东西的时候特别爽快。 　　他走进去好几家铺子和酒楼，不但买到枣泥山药糕，还在一家专做江南菜的酒楼买到蟹粉汤包。十四爷在后头偷偷跟了一路，他完全能想到第二天的传闻—— 　　“八爷的席面不叫人吃饱，皇上吃完席，居然还跑去买点心加餐！” 　　刚蒸出来的蟹粉汤包闻着就特别鲜，萧靖一个人干掉一笼，饭量之大令人发指。他知道十四在跟着，他的手指向某个方向。 　　“十四，不来吃点吗？我请你。” 　　躲在暗处的十四爷见他吃得香，没忍住馋虫，加入其中。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喊道：“再给爷上两笼这个包子！” 　　“是蟹粉汤包。”萧靖说。 　　十四爷胡乱点头，他其实也有些饿了。热气腾腾的蟹粉包子很快被小二端上来，十四爷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汤汁差点要烫到喉咙。他囫囵咽下去，感觉肠子差点要烫熟。 　　萧靖叮嘱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 　　十四爷把嘴一抹：“八哥席面上的菜大多数是宫里的手艺，其实吃来吃去都是那个样儿，没什么好吃的。嘿嘿，倒是这外头的包子做得有意思，里面一大包汤，还有螃蟹味儿。有四哥替我付钱，我得打包好几笼，拿回去给家里人吃。” 　　“你想要多少就喊多少，我不打包这个。”萧靖摇了摇头，“她怀着孩子，不能吃太多螃蟹什么的。若是拿回去，馋人却不叫人吃，太造孽了。” 　　十四爷一听就懂了，皇上应当是惦记着宝贵人。宝贵人怀着孩子，容颜变丑，腰身变粗，她还没失宠啊？ 　　十四爷认为他哥挺长情的，早年宠着一个李侧福晋，前些年有年氏后来居上，连生好几个孩子。这会儿进宫之后，李氏和年氏都失宠了，倒叫一个不起眼的张氏崛起。 　　他八卦地问：“四哥，等宝贵人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会给她晋位吗？” 　　萧靖瞪了十四一眼：“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咋管那么多？怎么不去管黄河？” 　　万岁爷在外头偷吃完许多蟹粉汤包，他提着一包枣泥山药糕回家。宝贵人知道他今日出去有事，特地问他：“八爷的酒席好吃吗？有没有美人在歌舞？” 　　萧靖如实回答：“酒席一般般，都是自家兄弟在喝酒，没有美人在跳舞。直亲王怼了老八好几回，估计老八今晚气得睡不着。对了，我给你买了枣泥山药糕，在席上吃着不错。不是从老八那里打包的，是在外头买的，吃着安全。” 　　张嫣解开外面的包装油纸，她尝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口感软糯，她特别喜欢里面的枣泥馅儿。她觉得味道不错，自己吃了一半的糕，留着一半等茉雅奇放学回来吃。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活动量大，肚子饿得特别快。自从萧靖让太医给茉雅奇好好调理，孩子吃饭香，生病少，原来的那点“先天不足之状”治得七七八八。 　　萧靖在卧室里换衣裳，他把今日出去时穿的常服丢在一旁。张嫣接过他的衣裳，正要拿出去给宫女浣洗的时候，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很香的鲜味。 　　“他今日肯定是出去偷吃好东西，这儿有油。” 　　小张嘀咕。 　　她喊金娇娘过来，“闻闻，是不是一股海鲜味儿？还是吃的河鲜？” 　　“喵！”橘猫对这股味儿很感兴趣。 　　小张很肯定地说：“所以他肯定是出去偷吃吧，哼，吃好东西不给我带，以后得好好收拾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2 23:52:00~2022-03-03 23: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2章 四爷不熬夜（26） 　　◎清世宗的电暖气片◎ 　　雍正元年, 十四爷带人研究出来电风扇、电灯、电高香和电蜡烛。 　　雍正二年的三月，十四爷等人研究出来电暖气片。 　　“虽然已经是三月份了, 可是电暖气片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萧靖得到弟弟送过来的电暖气片, 一开机，不多时感受到热烘烘的温度。他把手放在电暖气片旁边，很快把手掌烤得热乎乎的。 　　家里的宠物们最爱趴在电暖气片旁边取暖, 尤其是百福和造化，两只狗霸占了电暖气片正前方的位置，惬意地躺在那儿。金娇娘喵喵大叫, 它也是爱暖的, 橘猫使出猫猫拳想要抢占一线好地儿，可惜双拳难敌四爪。 　　“这是什么味儿？” 　　半个时辰之后，张嫣抱着落败而逃的金娇娘。她吸了吸鼻子, 闻到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她纳闷道：“是不是什么东西烤糊了？有点像烧肉烧糊的味道。” 　　“是百福和造化的狗毛烤糊了！”萧靖顺着味儿找过去, 哭笑不得，“百福脸上烤糊了一大撮毛，造化的屁股也糊了！” 　　可怜两条御前的长毛哈巴狗，百福脸上的白毛烤得焦黄，造化屁股的黄毛烤得焦黑。 　　皇上狠心抄起剪子，他亲手把烤糊的狗毛细细剪去。两条狗不理解主人为何这般对待它们，眼里挤着泪水, 瞧着是特别伤心。 　　它们变丑了，它们不好看了。它们要失宠了，它们要输给那只胖猫了。 　　“汪汪——” 　　“喵喵——” 　　橘猫看见两狗的惨状，大约是在幸灾乐祸, 叫得又甜又嗲。张嫣揉了揉金娇娘爪子上的肉垫, 嘟囔道：“你可别挑事儿了, 等我生的时候，没人管你，你跟着百福和造化一块儿混。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的孕期已经有七个月了。 　　萧靖怕老婆坐月子的时候受寒（其实预产期在初夏），专门留了一台电暖气片给张嫣。十四爷一共送了三台电暖气片进宫，余下还有两台，萧靖做主送一台电暖气片给太后，另一台电暖气片赐给十三爷。 　　太后听闻十四很得皇上重用，她乐于看到兄弟二人相亲相爱，心情舒坦。她见皇上亲自提着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子过来，心想这是什么新的电器？ 　　如今“电器”“供电”“电线”在京城可是特别时髦的词儿。因为生产力的限制，目前电器仅限于特供皇室，尚未普及到民间。 　　“皇帝过来了。”太后让宫女给儿子上茶，“这回是什么好东西？” 　　萧靖耐心地介绍电暖气片的使用方法：“朕手里的这个机子叫做电暖气片，只要通电，便会发热。好比母后坐在这儿，电暖气片放在距离您一米远的地方。等会儿热气散发出来，整个人都暖了。电暖气片没有烟气，气味不难闻的，比烧炉子取暖好多了。” 　　太后感慨一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是天下之福啊。这个东西造价贵不贵？能不能叫各家都用上？” 　　萧靖顿了顿，想要跨时代发明一样东西，要说电暖气片不贵，那是骗鬼的话儿。不过他相信，随着工业和技术的发展，电暖气片的造假肯定可以降下去的。 　　指不定等到他孙子那一代人，电暖气片走进去千家万户呢。 　　太后的年纪大了，特别怕冷，她很喜欢这种能发热的电暖气片，当即让人开了电器取暖。萧靖哄她：“指不定明年还有更好的，叫十四捣鼓出来那个电热毯。母后把毯子铺在身下，毯子跟这个暖气片似的，烘得要腰背都暖了。” 　　“毯子怎么会发热呢？”太后以为万岁爷在异想天开，“叫毯子发热，还不如喊两个丫头来暖床呢。” 　　萧靖：“……” 　　是他失策了，没想到古代有钱人的取暖方式如此简单粗暴。 　　皇上同情早年被圈禁过的十三爷，十三的腿是在那会儿熬坏的，到天冷的时候腿疼得跟被针扎似的。他告诉太后：“朕这回得的电暖气片不够多，先给十三那儿送一台。十四火气大得跟小伙子似的，他身体好不怕冷，朕等到有新的电暖气片造出来，再给十四府里也赐一台。叫十四分给福晋或者孩子用，都成。” 　　太后脸上的笑容特别满足：“皇帝有心了。” 　　== 　　要说十三爷新得到一台电暖气片和一盏台灯，他的第一反应是懵的。他看到十四带着许多人过来他的府上，十四酸溜溜地说：“十三哥好福气啊，咱们那么多个兄弟姐妹，你家是第一家铺上电线的，我家还没铺上呢。” 　　“电线？” 　　十三爷知道电线是什么东西，电在北京可比黄金还要金贵一些。坊间传说皇上沉迷修仙，习得天上之电力，然后将电力用于人间。对于这些荒谬的传言，十三爷原先是不信的。 　　四哥那么较真的人，怎么可能放弃现实，而去追求一些虚无的力量呢？皇上既没有像始皇帝那样派人出东海寻找仙岛，也没有像嘉靖皇帝那样吃丹药来修仙。 　　一不寻仙问道，二不嗑药，皇上他修哪门子的仙！ 　　然而十三爷见过圆明园的电灯和电风扇，又看到祭祀用的电高香和电蜡烛。电能使得灯台亮起，叫扇叶旋转。眼下四哥给他送了一台电暖气片，顾名思义，电还能给人取暖？ 　　十三爷不理解，“电”这一种力量，可太厉害了。虽然他对西学略有涉猎，可目前的西学没讲“电”。 　　可以说萧靖对于电能的运用，几乎是全球头一份的！ 　　十三爷不知道自己得来的电暖气来历如此复杂，他任由十四在他家铺设电线，然后十四交代他两个注意事项—— 　　“第一，电线的里面是铜的，铜在民间能卖得起价钱。”十四爷叮嘱道，“十三哥平日多派人巡逻，莫要叫人把电线偷走了。” 　　“好。”十三爷点头，人力在这个年头还没值钱到后世的地步。他身为怡亲王，手里养着的侍卫和家丁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十四爷教会十三爷电器的基本使用方法后，他很严肃地说：“第二个要注意的地方，就是要防止漏电和触电。水是导体，你手湿着的时候不能去触碰电器开关，不能拿着水往电线上泼。肉身也是导体，即使是干的手也不能直接插进去插座里面。触电很可怕的，会电死人的！如果有人触电，你想要救他，便用干的木棍来救人。”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小册子《家用电器使用说明》，交代十三爷熟读一百二十遍。 　　十三爷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都毕业好多年了，还拿小时候的读书法子来要求自己啊？ 　　不得不说，康熙爷定下来的一百二十遍读书大法确实管用，十三爷捧着小册子读过百余遍后，不说是精通电能的原理，起码是学会使用家用电器。他把电暖气片搬到福晋兆佳氏的屋子里头，打算和福晋、幼子一起享受。 　　因为夫妻在苦日子里相互扶持，十三爷和福晋之间的感情越发好了。虽然十三爷的长子和长女都是侧福晋瓜尔佳氏生的，但是如今的后院福晋兆佳氏生的孩子最多，福晋生育四子二女，府里的人都知道福晋是苦尽甘来。 　　“王爷有这样的好东西，何必搬过来妾身这儿。”福晋兆佳氏心疼十三爷的腿，她知道他的痛楚，他是整座府邸最需要电暖片的人。他却把东西搬到她这儿，这份感情何其之重。 　　七阿哥弘晓在喊人：“阿玛——” 　　“福晋还养着弘晓，他年幼，不能受凉。”十三爷瞧着小孩在软榻上打滚，嘴角含着笑意。弘晓是他和福晋的儿子，如今才一岁多，只会喊“阿玛”两个字。这个年岁的孩子身子骨最弱，十三爷想着福晋是女子，女子天生畏寒，还有年幼的弘晓，便决定把电暖气片搬过来福晋这儿。 　　他握着兆佳氏的手说：“客气的话不必多说，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有的东西，也是福晋的。” 　　他把十四爷拿过来的电灯也搬过来福晋的院子里头，电灯着实好用，在晚上亮灯比用蜡烛明亮多了。有了这台电灯之后，十三爷真的打算007，他不是摸鱼的那种，他是发自内心想要007！ 　　造孽啊！ 　　得知怡亲王想要拿着公文回家加班，皇上赶紧把人拦住。萧靖怕这个勤快忠心的弟弟跟历史上那样早早领盒饭，特意把人请来养心殿谈心，推心置腹的那种。 　　“朕之所以阻止你把公文带回家，不是担忧十三弟泄露朝廷机密，而是怕你太辛苦了。” 　　“人到中年不得已，不是肾虚就是秃顶。” 　　“十三弟，你摸摸你的辫子，你的辫子比朕的还细，是不是头发掉得太厉害了？朕瞧着你跟十四差不多大，十四的头发又黑又亮，一看就是肾气足，他的身体比你强多了。” 　　“十三弟，你在晚上莫要熬着看公文，那样对身体真的不好。朕命令你，弘晓几点睡，你就几点睡！” 　　十三爷难以置信：“啊？” 　　他家弘晓还在吃奶，一天几乎能睡超过六个时辰。 　　四哥居然要他跟弘晓一个作息？四哥这是把他当小猪来养着不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3 23:25:04~2022-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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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福晋兆佳氏跟妯娌们在家聚会的时候，她怀里抱着弘晓，特意开着风扇，风扇搁在远处一下一下地吹着。 　　兆佳氏跟别人解释道：“我家这个孩子跟小火炉似的，一刻没有风吹，便是后背被汗浸透，哇哇大哭起来。” 　　“哟，弘晓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八福晋瞧见弘晓睡得香甜，眼里止不住羡慕。 　　她好多年不曾有过孩子，最是喜欢别人家里的小男孩。她原本看不起十三福晋这个弟妹，谁知道如今人家过得比她好。在八福晋看来，早些年兆佳氏连屋子里的爷们都看不住，硬是叫十三爷的侧福晋出尽风头。 　　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在八爷的府里发生的。 　　八福晋自问御夫有术，无奈八爷在 　　皇上面前没有面子情，男人没有正经差事，日子过得不算如意。她想要男人好过，便过来跟十三福晋交际。 　　十三爷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怎么不能拉八哥一把？ 　　八福晋认为自己跟十三福晋搞好关系，指不定十三爷会在皇上面前提携八爷。 　　十三福晋知道八福晋的来意，她自知自己不能干涉十三爷做事，也不能给八福晋打包票。她只好一个劲儿地把话题错开：“……我家这个风扇最好，吹风很凉快，最近弘晓喜欢在睡觉的时候吹一会儿风扇。电灯也好，晚上亮着灯看书，开一盏灯比用十根蜡烛还要亮堂。还有那个暖气片，开了之后比炉子好使，上个月夜里还有些凉，婆子们在夜里给弘晓换尿布的时候肯定要开着暖气片。” 　　不知道的人也许会以为她在故意炫耀呢。 　　八福晋听着十三福晋讲得电器是样样都好用，她没用过，她有些眼馋：“我家如何能弄上这些？我也快要添一个孩子了。” 　　八爷告诉八福晋，妾室毛氏腹中的孩子以后会交给她抚养。八福晋自己多年没生出来孩子，她已经将尚未出生的孩子视为自己所生。 　　“这个也许是要看皇上的心意？”十三福晋的脸上露出笑容，“皇上认为谁家好，肯定会给那一家赏赐电器的。我听说诚亲王家里也快装上电器了，做工的师傅们说先做我们家，再去做信亲王府的。” 　　信亲王就是十四爷。 　　八福晋心里顿时泄气，十三爷是皇上的马前卒，十四爷是皇上的亲兄弟，这两家肯定是最先用上电器的。她扪心自问八爷跟皇上的关系说不上特别好，要等她家用上电器，要等到何年何月？ 　　皇上肯定会针对八爷，不让八爷家里用上电器！ 　　现实中的皇上：我没有，别胡说。 　　萧靖琢磨着想要把电器推广开来，基本思路依跟推广牛痘疫苗差不多。王公大臣们先用上电器，他们起到带头作用，平民百姓肯定会跟着学。 　　京城里面那么多皇亲国戚，一个牌匾砸下来，指不定有好几个黄带子呢！ 　　（“黄带子”是清朝宗室别称，因为顺治皇帝规定亲王以下宗室皆束金黄带，以示身份） 　　萧靖让十四爷在京城设立供电局，建设发电厂。万岁爷想着京城里有那么多宗室和大臣，这些人将会是电器的第一批消费人群，他们家里肯定都有很多钱！ 　　这些都是钱呐！ 　　钱，呐！ 　　“十四，谁家先拉电线，这个由你来决定。”萧靖激动地搓了搓手，“朕想着，肯定有不少人想要早一天用上电器，因此会过来给你送点‘孝敬’。十四，你懂的，你我兄弟一场，苟富贵，勿相忘啊！” 　　十四爷：“……” 　　不，我不想懂。 　　十四爷向来不是走清廉路线的人，在萧靖看来，十四爷会收别人送来的“孝敬”，那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位爷收钱办事，他得到一大笔钱财，不得给送钱的人先拉上电线？ 　　反正活儿都是要干的，萧靖不在乎十四在供电的这一块儿先搞点钱。万岁爷想着自己若是分得一些“孝敬”，等到下次十四问他要电器研究经费的时候，他便可以将这笔钱投进去。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北京灯光夜市，建设路上的街灯也可以从孝敬里面拿钱！ 　　这下皇上的私库不用额外出钱！ 　　完美！ 　　“至于十四，你拿了供电局的这个肥差，以后内务府那一边的供应，恐怕是要停的。”萧靖明人不说暗话，“其他兄弟们已经颇有言辞，本来老子养儿子，那叫天经地义。虽然你是我的亲兄弟，到底没有兄长再继续养着已经成家的弟弟的道理。你现在有了供电局的差事，母后很放心你日后的嚼用，应当不成问题。” 　　十四爷：！！！ 　　他就知道外快不是那么好拿的！ 　　皇上是要停了内务府对他家的供应！ 　　话说十四爷是康熙比较疼爱的儿子之一，当年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老爷子一直让内务府给十四爷的府邸供应物资。等到老头没了，萧靖又让内务府继续供给。 　　直到现在—— 　　十四爷自知自己已经占了好多年便宜，不好继续再占下去。皇上有二十几个兄弟呢，谁都像他这样的的话，得吃穷皇帝。十四爷琢磨着京城各家想要铺设电线都必须经过他的审批，他应当能弄来许多油水。 　　从现在开始，十四爷得学会自己养自己，皇上不再负担他一家的生活费。每逢十四爷收到一笔孝敬，皇上还得从其中抽成。 　　“怎么算都是皇上赚了！”十四爷瞅着亲哥的侧脸，不由得咂舌，这人的算计咋那么精呢？ 　　难怪这样的人能当皇帝！ 　　萧靖这边停了内务府对十四的供应，另一边自己去跟太后说话。他一脸诚恳地说：“十四长大了，居然自请推迟内务府的份例，说要自给自足。他能立起来，朕比谁都高兴，朕让他去管供电局，这是一个新建起来的好地方。” 　　“皇帝厚道啊！”太后听到小儿子领了差事，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关切地问：“那个什么供电局，大概有多少个人？十四从前只领过兵，他去管那些人能成吗？” 　　萧靖比划着说：“供电局可多人了，等全部建起来，估计得超过千人。朕计划建一个供电局，再在京郊弄一个发电厂。朕想在城里繁华的地方建一个电器城，专卖各式各样的电器，这两年先卖电风扇、电灯、电暖气片什么的，电器城若能挣点盈余，朕还想给国子监配上电灯，叫学子和先生们有一个读书的好环境……” 　　他畅想未来：“希望在朕有生之年，能看见大清电网，四通八达。不仅是在北京，连带全国乡下都能装上路灯，人们走夜路的时候，能在路上看到一束发黄的光。” 　　作者有话说： 　　特别对不起小天使们，作者今天状态很差，只能日三，试试看明天能不能双更。 　　今天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头疼，吃了布洛芬没有作用，又吃了含天麻的中成药。中午吃了半个包子，然后恶心连带早饭午饭全部吐了。搽了药油，一直睡觉，然后傍晚状态才好一些。 第864章 四爷不熬夜（28） 　　◎清世宗的小灯泡◎ 　　供电局开始给京城各家铺设电线的消息一出, 很多权贵都争抢着想要“电”这个好东西。 　　八福晋跟八爷闲聊的时候，她说到：“外面的人都说电是天宫神仙才有的东西, 不知道怎么叫皇上掌握了这种力量。我原是不相信有如此厉害的大造化, 可是我去探望十三弟妹，我在她家看过的电灯和电风扇确实好用。我也想不明白是何种道理，一按下开关, 电灯能变亮，风扇能转动。” 　　八爷皱起眉头，他纳闷道：“说来蹊跷, 我竟然查不到是何人给皇上进献使用电力的法子。我们兄弟几人自幼在一起读书, 说句不地道的，他学过的东西，我绝对不可能没学过。” 　　何止是八爷不懂“电”, 八爷敢肯定, 被圈紧起来的废太子和先帝也不懂这个“电”。 　　“电”这一门学问的来历成谜。 　　莫非真的是有仙人，在梦中向皇上传授用电之法？ 　　如今现实都摆在面前，八爷不得不相信一个最荒谬的说法：皇上沉迷修仙，竟然让他习得雷公电母的用电之法！ 　　八爷握紧拳头，叹了一口气：“我不服啊。”都是一个阿玛生的，老四就当真是最有机缘、最有大运气的那一个？ 　　皇位已经叫老四坐了，若是老四当真修得仙人之道, 这位皇上还能长生的话……这可太让人眼红了。 　　连秦始皇都没能求来仙人指点！ 　　八福晋看出八爷的不服气，她向来是更支持自己的丈夫。她低声道：“我们家里也该装上那个电线，我们在家里研习一番，未尝不能寻得修仙之法。” 　　都说仙人晓得万种神通, 八福晋琢磨着仙人垂怜, 指不定能叫她得到一个亲生的孩儿。 　　家里还没有用上电器, 八爷已经存了“把电器拆开，来研究学习”的想法。他得知供电一事由十四爷负责，亲自去找十四爷。 　　十四爷看到这个哥哥过来，他猜到八爷的来意，差点要逃！ 　　他见躲不及了，只好干巴巴地打招呼：“八，八哥你好哇——” 　　八爷不打哑谜，他开门见山地说，“十四，我听闻是由你总管电力一事，最近来寻你的人多吗？你是知道的，我家小妾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听说孩子在夜里用那个电暖气片特别好，不怕中炭毒。” 　　“是我在负责管这个事儿。”十四爷整着一张苦瓜脸，“最近过来找我的人太多了，族里叔叔伯伯的一大把，这个怕冷那个怕热，我总不好叫他们这些老骨头久等。不过八哥你放心，等到你家幼儿会说话的时候，我肯定能给你家铺上电线的。” 　　八爷：“……” 　　等到我家孩子学说话，岂不是一年多之后的事情？ 　　八爷摇了摇头：“能不能再快一些？” 　　十四爷眼珠子一转，道：“八哥，看在我们兄弟的情分上，等你家孩子百日的时候，肯定能铺上电线的。我听闻家有孕妇的，不好在屋子里动工，怕惊扰胎神。” 　　八爷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认为他家的电线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装。 　　十四爷瞧着八爷离开，没多久，直亲王府的长随又上门了。对方提出直亲王府也要加装电线的请求，然后又送过来好几箱东西。十四爷打开箱子一瞧，居然都是好些上了年份的古玩和书画。 　　其中最妙的一份礼物，据说是明朝某位唐姓画家亲笔所作的春那啥图！笔触十分细腻，小人身上的靴子鞋袜要掉不掉的样子特别逼真！ 　　“妙啊，妙啊！”十四爷收了直亲王府的礼，他将名家出品的小黄画欣赏一番，才将东西收到怀里，深感大哥的属下真是诚意满满。 　　瞧瞧，这就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八哥一把年纪忒不会做事的，哪里有空手上门说话的？ 　　十四爷拿出来登记的小本子，决定把大哥的顺序排在前面，叫大哥家里早些时日铺上电线。他对着身边的下官，义正言辞地说：“并非是我看人下菜，而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直亲王是我的长兄，尔等应该先去直亲王府铺电线的，八哥的辈分靠后，且等明年再说。” 　　十四爷还想到另外一个理由：“大哥在外面打仗，他家十几个阿哥和格格，全赖我等在后方好生照顾。尤其是孩子们在家里念书习字的书房，得快快装上电灯才好。而八哥家里只有一个念书的弘旺，哪边急哪边缓，我到哪儿说都是有道理的。” 　　== 　　【京城供电局及京城发电厂招聘公告 　　招聘要求：供电局公务员应为擅长文墨者，拟招聘五十人，有秀才功名以上者优先考虑；发电厂工人应为擅长体力者，拟招聘四百人，勤劳能干者优先考虑；技术研发中心成员应为擅长机械者，拟招聘一百人，精于算学优先考虑。 　　工作时间：供电局公务员和技术研发中心成员的工作时间从辰时到申时，每日工作四个时辰。发电厂工人的工作时间为三班倒，分别为早总务三班，各班工作四个时辰。 　　待遇：饭堂提供免费早中饭，工作优秀者提供家属宿舍。供电局公务员每年得银钱三十两，发电厂工人每年得银钱十五两，技术研发中心成员每年得银钱四十两。】 　　十四爷：“呼——” 　　十四爷：这是我亲哥让贴招聘公告！ 　　十四爷：四舍五入，以后招来的人都归我这个局长管！ 　　供电局和发电厂的招聘公告一贴出来，瞬间被许多老百姓围观。大部分老百姓不认识字的，全赖旁边识字的后生把上面的内容念出来。 　　那个读书人一边说着，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会识字的能一年能得三十两，不会识字的一年也能得十五两。十五两银子可不少了，在地主家里做长工只能得十两……若是懂一些机械，一个月竟然能得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银子很多了，相当于是八品官的待遇。八品官很难考上去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想当上八品官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城里不少消息灵通的人跑去报名，想要进去供电局和发电厂当差。连干木工的匠人也有去报名的，那人说得振振有词：我的祖师爷是鲁班，祖师爷传承下来的那些东西算不算机械？ 　　萧靖：算……吧？ 　　那位会木工的大叔头脑不错，手脚灵活，皇上愿意留他去搞电力研发。虽然时人对于电能的了解很少，但经过一些列补习之后，有一部人能工巧匠是开始接受并利用“电”。 　　另外去年被抄的曹家和李家有人去应聘供电局的公务员，皇上瞧着那些被波及的包衣不算坏，便让人过去干活，也算是多一个糊口的营生。他瞧着曹家的日子是能过下去的，某位尚未成长起来的曹大大目前在为上学和做作业而苦恼。 　　萧靖时常跑过去供电局和发电厂，他在那儿指手画脚，当技术总指导。他在物理和电力上是略懂皮毛，许多时候特别能唬着人。 　　小张在这个世界生孩子的时机说不上好。她生孩子的那一日，萧靖刚好不在身边。 　　那日正巧遇到京城发电厂出故障，厂子停电了，萧靖一早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查看情况。这电一停就是大半日，工人们忙活许久，直到傍晚还没能供上电。 　　皇上一直呆在厂子里没走，他不算是物理天才也不是电力天才，一切只能摸索着来。等到夜深的时候，就在他开始犯困的时候，突然间夜班的工人们一阵欢呼，众人大喊：“电来了，电来了——” 　　萧靖精神一振地站起来，他惊喜道：“电来了？” 　　这电可终于来了！ 　　那一瞬间，整座工厂灯火通明，现是机器的轰鸣声音，紧接着是厂里最大瓦数的电灯全部亮起来，照得四周跟白天的时候一样亮堂。 　　萧靖站着人群当中，他眯着眼睛，抬头看见灯亮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太阳。 　　就在这个时候，有太监急忙忙地从皇宫赶过来，他的脸上露着笑容，跟皇上贺喜：“皇上，宝贵人生了，生的是一个阿哥，有七斤重呢！” 　　萧靖心里一急，老婆生娃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些叫人通知他？他追问道：“宝贵人的身体可好？” 　　太监道：“宝贵人身体不错，还能隔着门说话。宫女和乳母都安排好了，宝贵人说她先把阿哥带在身边。” 　　“好，好！” 　　萧靖连忙从发电厂赶回去，他一路骑着快马，心想这个小子是旺他的。发电厂的人修了那么久都没修好，孩子一出生，电力瞬间恢复了。唉，他这回一把年纪才有孩子，最怕那啥质量下降，娃生出来身体不好。他想着要给孩子起小名，名字贱点好养活。 　　他连孩子的小名都想好了。 　　通电的那一刹那，他看到的是头上的大灯，孩子小名叫做大灯泡太奇怪了，不如叫成小灯泡，倒有几分可爱。 　　“小灯泡……嘻嘻，小灯泡……” 　　皇上笑得合不拢嘴，反正清朝男娃从小到老都秃头，瞅着跟电灯泡也没啥两样的。 　　作者有话说： 　　小灯泡叫啥名字我还没决定好。 　　今天还是头疼，日六失败，瞅着哪天得空再补上。感谢在2022-03-06 22:55:00~2022-03-07 23: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灯灯灯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5章 四爷不熬夜（29） 　　◎清世宗入画◎ 　　小灯泡真的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 　　小灯泡出生的时候胎发浓密, 一头乌黑的头发看得萧靖羡慕不已。打娘胎里有那么多头发的娃娃，是很罕见的。小灯泡的皮肤特别白, 身上肉墩墩的, 瞧着跟白面团捏的差不多。 　　娃娃肤白黑发，双眼皮，圆圆脸, 怎么不叫一个可爱？ 　　他抱着软软小小的娃，跟老鼠夸老鼠崽好看似的，他觉得小灯泡是全国最漂亮的小孩子啦。他对着张嫣抱怨这个该死的发型：“明明女娲赐给小灯泡一头秀发, 多好的运气啊, 怎么非得剃头呢？” 　　张嫣瞧着他的月亮头，那叫一个不顺眼。她抱怨道：“草原上的人好学不学，居然学当年柔然人的发样。柔然人早就没了, 没想到这个秃头居然延续下来。” 　　最早开始剃头的民族大概是北朝的柔然人。 　　契丹人学柔然人, 女真人学契丹人。如今江山被女真皇帝坐着，以至于全国男人都顶着一个秃头出门。 　　小张觉得女真人/满人的发型真的是巨丑。 　　萧靖认为暂时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操蛋的发型，可能在他孙子的那一代人可以改。无奈之下，皇上赶在九阿哥百日之前让洋人画家郎世宁进宫画像，以此记录小灯泡人生中头发最茂密的模样。 　　郎世宁是意大利画家，大概意大利人都很会画画（比如老达）？老郎宁既学了一些国画的技巧，又精通西洋画。他将二者融合在一起, 作出来的画作符合康熙、雍正和乾隆三位大帝的审美。 　　郎世宁是专业级国家队画家，他既能画风格严肃的帝后朝服相，又能画俏皮诙谐风格的日常写真—— 　　比如他给雍正皇帝的小狗作画，又比如给雍正皇帝画cosplay写真。 　　萧靖不好直接喊张嫣和小灯泡与他一同如画, 担忧前朝和后宫会闹翻天。他召见郎世宁的时候, 故作好奇问：“朕听闻洋人流行那个《圣母抱婴图》, 你可会画？” 　　“微臣略懂毛皮，能画的。”郎世宁穿着大清的朝服，他的头上帮了一条灰白色的假辫子，说话还会用成语！ 　　萧靖微笑：看来老郎已经是一个中国通啊。 　　皇上又问：“朕的宝贵人生下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阖宫上下只有她的孩子最小。郎世宁不如给她俩画一幅《圣母抱婴图》，朕闲暇时候拿来观赏。” 　　圣母在海外可能指代那位女神，然而在中国还有另一种含义—— 　　皇帝的母亲，圣母（皇太后）。 　　萧靖想着，等许多年之后，等小灯泡当上皇帝了，这幅画便能名正言顺地挂出来了。长大后的小灯泡看到这幅画，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在充满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 　　郎世宁无不答应。 　　既然要西洋主题的圣母图，主角肯定是要西洋装扮的。正常的圣母形象大多数是形象朴素温柔的妇女，但是皇上这种“门外汉”偏不—— 　　他参考了市场上的几幅圣母抱婴图，对郎世宁提出意见：“怎么能叫朕的贵人穿得跟牧羊女似的，披两条布就当衣裳？你画几张洋人妃子的宫装，朕叫宫中的绣娘照着做。圣母的裙摆一定要大，镶嵌的宝石要多，还要弄一顶漂亮的冠子，发髻高高的才好看。” 　　这种不是很懂、非要指手画脚的甲方，如果他不是皇帝，大概会被人打死啊！ 　　郎世宁：“……” 　　你们中国人的审美，都是这样的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郎世宁是一个特别懂得体察上意的洋大臣，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艺术坚持，真的给皇上画了许多张奢华复杂的欧洲宫装稿子。 　　老郎不是没混过欧洲宫廷圈的人，他曾经给葡萄牙太子画过肖像画！ 　　这个洋人参考巴洛克风格，画了好几套女子的宫廷礼服。宽大的裙摆下面是大面积的绣花，绣花上点缀了满满的水晶，在阳光底下会闪闪发光。礼服的主色调是白色的，项链和发冠以纯金打造，镶嵌的是硕大的红宝石。 　　萧靖看过这一张稿子，他跟郎世宁讨论：“冠子下面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郎世宁不懂：“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朕瞧着应该在冠子下面加一条质地轻柔的白纱。”萧靖毫不客气地说，“你们那个圣母是不是死了丈夫的？女要俏，一身孝啊，不戴白纱好像差点意思？” 　　郎世宁：？？？ 　　郎世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郎世宁：算了，您是皇上，您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吧。 　　有婚纱（礼服）、有皇冠、有头纱，有圆明园的西洋楼作为场地……萧靖感觉到钞能力的厉害之处，估计在后世没有哪个婚庆公司能整这么一出的。 　　那一天他和张嫣一块儿去圆明园“合影”，张嫣抱着尚未剃头的小灯泡，他喊上逃学的茉雅奇。茉雅奇得知皇阿玛给她请了病假，还让她不用去上学，别提有多震惊了。 　　几人跟做贼似的溜出去皇宫。 　　“皇阿玛，我们去做什么样？”茉雅奇捂着嘴巴在说话，跟偷吃到糖的小老鼠差不多。她兴奋地上了马车，伸手想要摸摸弟弟。 　　小灯泡冲着姐姐吐口水，露出了一个无齿的微笑。 　　“去入画啊。”萧靖同样兴奋地说，“我让郎世宁给你设计了几套公主裙，白雪公主的那种，特别好看。” 　　茉雅奇“哇”了一声，她超级期待的。 　　皇阿玛给她讲过白雪公主的故事，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叫茉雅奇印象深刻的，是对白雪公主的容貌描写。 　　【白雪公主的皮肤比雪还白，头发比乌木还要黑，她长得特别好看，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 　　茉雅奇瞧着肤白乌发的小灯泡，道：“我才不是白雪公主，弟弟是白雪公主，不，是白雪皇子，弟弟生得最好看了。” 　　萧靖有些惆怅：“男孩子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呢，以后还不是要成为一个秃头大叔？” 　　在入画的这一天，估计是小灯泡颜值的人生巅峰。 　　张嫣换上白色的婚纱，头上戴好蓝宝石发冠和头纱。别人的圣母抱婴图会加入康乃馨元素，寓意纯洁的母爱。皇上偏不，他跟郎世宁说：“朕看今日园子里的月季开得极好。” 　　郎世宁还能怎么说，皇上说不用康乃馨，要用月季，他能怎么办？ 　　照办，听甲方老板的绝对没有错！ 　　月季和玫瑰是亲戚，红月季瞧着跟红玫瑰差不多样子。趁着家里大美女和小美女在梳妆打扮的时候，萧靖背着小灯泡，他在圆明园摘了一大束红月季，然后用浆过的硬纸包扎成手捆花的样子。 　　他很满意自己的动手能力，这么大一束花，搁在现代起码能卖到599！ 　　这个年代好像没有后世的西装，他随便搞了一件玄色的长衫穿着。承认自己颜值垫底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看起来像是鸡立鹤群里面的鸡一样。 　　萧靖：我老婆真漂亮！ 　　萧靖：我姑娘真漂亮！ 　　萧靖：小灯泡真漂亮！ 　　萧靖：这个入画的中年大叔是谁，啊，不认识。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万岁爷搞来一顶黑色的假发，来遮住秃顶。小灯泡穿着大红的小衣裳，头发成一个小啾啾，他坐在母亲怀里流口水。茉雅奇穿着白雪公主的同款公主裙，握着弟弟的小手，笑起来跟小阳光似的。 　　而“圣母”的裙摆铺得极大，她头戴皇冠，身侧放着一大束鲜红的月季，低头揽着怀里的幼儿。她抚摸着幼子的脸庞，眼神温柔而宁静。 　　此为大清皇室收藏的第一幅《圣母抱婴图》。 　　== 　　一百年之后，北京皇宫对外展示部分藏品。其中清中期画家郎世宁所作的《圣母抱婴图》颇受争议。 　　一部份学者认为《圣母抱婴图》为郎世宁在兴宗时期所作，应为兴宗皇帝纪念生母，故命画家郎世宁作画。学者们猜测兴宗为宣扬自身乃大清正统，故而将自己塑造成西洋圣人的幼儿形象，又将生母塑造成不伦不类的圣母形象。兴宗为世宗最幼子，非嫡非长，他欲借此画表明自己从小是在父母恩爱的状况下长大，因而他继承皇位是毋庸置疑的。 　　学者推测，画中戴着假发的玄衣男子被推测为世宗皇帝的中年形象。 　　然而另一部分学者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他们认为该画应为郎世宁在世宗时期所作，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直到世宗皇帝墓挖掘工作的启动，考古成员们发现相关主题的第二幅画被藏于地宫，人们才确定郎世宁的《圣母抱婴图》的创作时间应该为世宗时期。 　　百年前的油画已经开始泛黄，新娘的白色婚纱变成浅浅的黄色。 　　在第二幅画像当中，身穿白色长裙、头戴皇冠的女子侧坐在贵妃椅上，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她的面前有一个黑衣的中年男子，男人单膝跪在红色丝绒枕头上，目光朝着前方，虔诚地捧着一大束鲜花。 　　一束红色的月季花。 　　作者有话说： 　　纪念发量王者小灯泡还没秃头的时候。 　　过了百日，小孩就要剃头啦。感谢在2022-03-07 23:51:40~2022-03-08 22:3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6章 四爷不熬夜（30） 　　◎清世宗的奶粉◎ 　　在小灯泡百日剃头之后, 皇上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看他现在能吃婴幼儿奶粉。”萧靖跟张嫣商量，“若是想要在国内打开奶粉市场, 小灯泡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只要配方合适, 孩子吃奶粉也是可以的，营养能跟得上。一些奶水不足的母亲给孩子喂奶粉，指不定能救回来一部分营养不良的幼儿。” 　　“现在国内没有人做这个奶粉, 我们做了，便是第一个吃肉的人。蒙古的那些亲王年年哭穷，我就不信在蒙古投资开奶粉厂, 他们还能继续穷下去？只要有钱有工作, 能糊口，绝大多数人能安定下来的。” 　　张嫣想了想，决定支持他的事业。她说：“以两日为界限, 如果小灯泡吃奶粉出现不适状况, 我们立刻进行调整。” 　　小灯泡躺在襁褓里快乐地吐泡泡，俨然不知道自己是全球第一位饮用奶粉的婴儿。 　　本来张嫣还担心小灯泡吃奶粉会不适应，谁知道这个小子有奶就是娘，无论换谁家的奶，他都吃得挺美的。 　　小灯泡刚喝下一口奶，馋得张口大叫：“哇，哇——” 　　张嫣舀着用奶粉冲开的牛奶, 感受到温度正好，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着。萧靖看得直皱眉，这样喂奶很不方便，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奶瓶和奶嘴。想要制作奶瓶和奶嘴, 需要用到橡胶。 　　橡胶原产美洲, 后来在东南亚广泛种植。 　　萧靖想到从儿子想到橡胶, 他嘀咕道：“等小灯泡过了周岁，咱们就把废太子放出去南洋。废太子的脑子其实很好的，他去南洋肯定能干出来一番事业。” 　　张嫣跟他靠得近，她听到了，她大吃一惊：“把那位放出去？不怕他造反？” 　　“南明后人在台湾窝了那么多年都没打过来，难道废太子去了南洋，我会怕他反攻//大//陆？”萧靖设想未来，乐了，“橡胶除了做奶嘴，还能做轮胎，有了轮胎能做汽车。再叫人去西北开采石油，以后我们在紫禁城开大奔，那得多威风啊！” 　　张嫣：？？？ 　　小张脑袋空空，她这个老古董想象不出在皇宫开汽车的场景。 　　舅舅的脑洞总是这样飞跃得厉害。 　　他能从儿子的奶嘴想到大奔，真是亘古罕见。 　　== 　　阿哥们在农课上养的乳牛早已开始大量产乳，萧靖跟系统兑换了资料，打算先在京郊建一个奶粉加工厂。最先加工出来的奶粉是最简单的配方，没有额外的添加元素，适合青少年和成人饮用。 　　萧靖用密封铁罐把奶粉装好，他会在入睡前喝一杯泡的牛奶。张嫣和茉雅奇跟在他身边，她们也习惯喝奶粉。 　　奶粉比牛奶容易保存，尤其是夏天的北京气温太热了，鲜奶放着容易坏，除非是拿冰镇着。然而冰镇的条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皇上悄悄派粘杆处的侍卫去调查，发现城中因为饮用变质乳品而发生腹泻的事件有增加。 　　“奶粉好，不容易变质，能让牛奶的成分和营养储存更长的时间。”萧靖告诉张嫣，“我们这儿常温保存十几罐奶粉，每隔五天开一坛，以此来推测奶粉的保质期。” 　　夏天的食物太容易变质了。 　　在后世，萧靖相信密封好的奶粉能放一两年都不坏……以目前清朝的生产力，奶粉能放三个月不坏，便是一种很牛逼的食物！ 　　皇上又给自己的儿子们和侄子们送罐装奶粉，三阿哥很爱喝奶粉，瞧着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萧靖见弘时喜欢喝奶粉，特地告诉儿子：“咱们家里的条件还行，除了小娃娃，大人也该多喝奶。我听闻你母亲前些日子总是脚疼，多喝奶粉能治那个。” 　　弘时脸红红的，额娘请了好几回太医，大约是想博得皇阿玛的怜惜。皇阿玛去看过了，最后他叫太医连药都不必开，只让额娘喝奶粉，又让人在膳食添加鸡蛋和鱼虾。 　　宫人盛传，说奶粉包治百病。 　　萧靖：齐妃李氏是因为缺钙脚抽筋啊。 　　萧靖：喝中药多苦啊。 　　萧靖：搞点补钙的吃喝，能治。 　　可怜齐妃娘娘一番心意，特意从换上一身粉色的夏装，又往头上抹了许多香喷喷的头油。可惜皇上他眼瞎，皇上捧着两罐奶粉来了，然后又走了。 　　既然皇上叫齐妃喝奶粉，齐妃娘娘自然是听话的。宫里那么多人，有爱喝牛奶的，自然有不爱喝牛奶的。皇上让人送了两坛特制的幼儿奶粉过去翊坤宫，华妃年氏收到奶粉，却不太乐意叫福惠去吃奶粉。 　　她抱着刚满三岁的福惠，抱怨道：“九阿哥不如我儿尊贵，他才吃奶粉了，我们不吃啊。” 　　福惠不懂事，跟着额娘的语气说：“不吃，不吃——” 　　华妃听闻宝贵人生的九阿哥如今吃着奶粉，她心高气傲，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吃一样的东西。在她看来，制干的奶粉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乳母现挤出来的乳汁呢？ 　　萧靖得知华妃的做派之后，没有责备，也没有生气。后世的信息如此发达，也有许多人认为奶粉的营养是比不上人乳的。 　　萧靖有心推广奶粉，他也疼爱自己的孩子。小灯泡已经开始吃辅食，娃娃除了吃泡的奶粉，还通过辅食补充营养。 　　当爹妈的瞧着小灯泡长得白胖白胖的，一看就是养得不错！ 　　皇上抱着九阿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瞅着这个胖小子，顿时就笑了。太后摸着孩子的脸，道：“九阿哥生得好，白嫩嫩的，不像皇帝，生下来黑黢黢的。” 　　萧靖：这词儿咋那么熟悉？ 　　萧靖：算了，想不起来，不管了。 　　萧靖瞧着儿子白嫩的小脸，他也高兴。他说：“小灯泡生得白，像宝贵人。朕给孩子起小灯泡这个名儿，瞅着他大脑门跟灯泡似的，又圆又白。” 　　太后被他逗得直发笑：“哈哈，哪里有这样给孩子起名字的。” 　　等到小灯泡快要满周岁的时候，京城的灯光夜市终于办起来了。那一日小灯泡骑在阿玛的脖子上，睁大眼睛，瞧着人来人往的夜市，十分兴奋。这个小子最喜欢过去人多的地方，左手毫不留情地扯着萧靖的辫子，右手指着某个方向。 　　萧靖很快反应过来，他跟老婆孩子说：“那边人多，咱们去那儿瞅瞅。” 　　“行。”张嫣穿着一身大袖的上杉，下裙做成马面的式样。这一身瞧着是汉女的装扮，估计没有人能猜得出来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宝贵人。 　　张嫣牵着茉雅奇，她叮嘱：“你千万不要放开额娘的手，小心拍花子。” 　　小姑娘看着周围的环境，乖巧地点头：“嗯嗯。” 　　夜市的周围支着几十根高大的路灯，灯光照得地方十分明亮。在一处路灯下面，围着一大群人，以妇人为多。有许多妇人在七嘴八舌地高声说话，似乎那儿的摊位在卖什么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好像有好东西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万岁爷这个中年男人毫不客气地挤着进去中年大妈的堆儿里，他不但自己挤，还一手拉着张嫣，一手拉着茉雅奇，一块儿挤进去人群当中。 　　“哈哈，哈哈——”小灯泡抓着阿玛的脑袋，感觉格外快乐。 　　只见摊位上摆满了一个个铁罐，铁罐做得严实，摊主人将其中一只铁罐打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粉末。那人用热水将粉末冲开，瞬间泡成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乳。 　　“这就是奶粉！”有妇人高声喊着，“你家奶粉怎么卖的？” 　　摊主说：“奶粉只要成本价，一罐奶粉能冲十几斤奶呢，一罐子普通奶粉只要一百文。婴儿奶粉要价高一些，那是给婴儿特制的，要一百五十文！” 　　“这么便宜！”有大妈感觉到幸福得快要晕倒。 　　自从京城出现了“奶粉”这一样新吃食，不提揭不开锅的贫家妇人，起码家里有两个余钱的人家特别喜欢买奶粉回去给小孩吃。并非每一个产妇都是奶水充盈，起码十个女人里面起码有三四人是乳汁很少的，生产的母乳不能满足自家孩子食用。 　　这些家庭不一定舍得雇一个乳母，这会儿奶粉便能派上用场！ 　　京城里头都传遍了：“皇上的九阿哥也是吃奶粉呢！”“贵人吃得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九阿哥是公认吃奶粉长大的，见过九阿哥的宗亲贵妇们不得不承认：九阿哥长得健壮，孩子小胳膊小腿上都是肉，学爬学走并没有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慢。 　　九阿哥是一个特别机灵的孩子。 　　小灯泡看着那么多人都露出笑容，似乎在抢着那个铁罐罐。他又扯着阿玛的辫子，一手指着铁罐罐，似乎在发号司令。 　　要，要那个—— 　　好，好东西—— 　　“嘶……” 　　萧靖被儿子扯得头皮一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理解到小灯泡的想法，反对道：“家里的奶粉还有四五罐呢，买什么买。”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讲明白道理呢。 　　小灯泡不听，他想要“好东西”，继续扯着皇上的辫子，小手又加了两份力道。旁边有大妈看到这一幕，笑了：“这位老爷好脾气，这是带孙子出来逛夜市吧？小孙子想吃奶粉，你给他买一罐便成。” 　　萧靖：“……” 　　神他妈的带孙子。 　　皇上摸了摸自己的脸，人到中年，皮相是老了一些。他瞅着那个大妈，很骄傲地说：“这是我家小子呢，快要满周岁了！我家奶粉可多了，今日先不买。” 　　他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哄着头顶的小灯泡：“小灯泡，哇，你看那儿卖的是什么。哇，有人卖烧烤，香香的烧烤……” 　　小灯泡对于烧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呀呀地喊着，想要指挥阿玛去逛别的地方。 　　萧靖美滋滋地在路边买了一大把羊肉串，他吃了二十来串，给张嫣和茉雅奇各分了十串。小灯泡年岁太小，只能看，不能吃。万岁爷在今夜吃遍夜市小吃，发挥出平常百分之两百的战斗力。 　　“哇哇哇哇哇——” 　　“小灯泡，你不能吃啊，我替你吃了，四舍五入你也吃了。” 　　最后，皇上吃得满嘴流油，他忍着头顶的口水，逛完大半个夜市，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宫了。 第867章 四爷不熬夜（31） 　　◎清世宗的儿子抓周仪式◎ 　　小灯泡周岁的那一日。 　　张嫣早早把小孩哄起来, 给他穿上一件小红袄。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吃一些辅食了，她让小厨房在早上煮一碗面条糊糊, 这有点长寿面的意思。 　　过生辰就该吃面！ 　　她冲着小灯泡张大嘴巴：“啊——” 　　小灯泡有样学样：“啊——” 　　九阿哥张开嘴巴, 顺从地咽下递到嘴边的食物。鱼汤煮的面条糊糊味道鲜美，让小灯泡吃美了，享受得眯着眼睛。等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 小灯泡的眼珠子机灵地一转一转，扭头去看四周的环境。 　　“万岁爷在上朝呢。”张嫣跟儿子解释，“今日皇上还得议事, 等会让回来陪你玩。” 　　小灯泡点着小脑袋, 他明白自己的需求得到满足。在小孩小小的脑海里，他认得父亲和母亲，认得家里的两条狗和一只橘猫, 还认得总是跟在父亲身边的一个男的。 　　说是男的也不太正确, 那是太监。 　　太监苏培盛记得今日是九阿哥的周岁生辰，他瞧着皇上疼爱幼子，万岁爷肯定会抽出时间来陪孩子的。萧靖跟大臣们议事的时候，他趁着喝水的空儿，抽空跟苏培盛交代了一句：“朕昨日瞧好的一对翡翠头面，这会儿送过去给宝贵人。” 　　“喳。”苏培盛应下了。 　　清朝的翡翠不算十分值钱，起码明面上比和田玉要便宜。云南的大臣进贡一大块玻璃种翡翠, 当真是绝世的帝皇绿，在萧靖看来绿得跟啤酒瓶差不多。 　　“好东西啊！” 　　皇上发自内心地赞叹，这样的一整块原石搁在后世会让无数人疯狂的。而在这个年代，这么一块翡翠对于清朝皇帝来说还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 　　以清朝贵族的眼光, 人们看翡翠重色不重种, 即使那块翡翠透得跟玻璃似的, 只要它没色，照样是不值钱的地砖货。 　　“好像翡翠在乾隆往后才流行起来？”萧靖心想，“我看后宫没有谁特别稀罕翡翠的，别人都不识货，这样的好东西给我老婆正好！” 　　在外人看来，皇上赏赐宝贵人的一套翡翠头面，还真不是特别珍贵的东西—— 　　起码没有东珠那么珍贵。 　　张嫣陪小灯泡吃完一顿早饭，便看到苏培盛捧着一只匣子过来。太监最会见风使舵，苏培盛知道宝贵人得宠，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真诚。 　　“主子吉祥啊。”苏公公利索地打了一个千，“皇上命奴才送过来一套翡翠头面，是用云南那边的贡品做的，全后宫只有您得了这一套。” 　　尤其是一顶满钿的钿子，以黑绒为内胎，加金丝固定，缀点满绿的翡翠，当真能称得上一句“金玉满堂”！ 　　张嫣温声道：“有劳苏公公。” 　　寻常女子戴这么些金的玉的，很容易显得俗气。在苏公公的看戏的眼神当中，张嫣毫不客气地把钿子戴在头上，再插上几根精巧的珠花簪，她对着小灯泡笑了一下，小灯泡被亲娘美得流口水。 　　“好看吗？”张嫣逗着这个小屁孩。 　　“呀呀。”小灯泡拍着小手，他是觉得好看的。 　　张嫣很喜欢这份礼物，她在儿子的周岁宴上面便是这样的打扮。小灯泡的生辰在夏天，宝贵人穿的是一身鹅黄为底色的旗袍，旗袍用的是缂丝工艺，锦上的花样并非寻常的花草或者瑞兽，而是蓝绿色的山岳和江流。 　　没文化的人只懂得好看，牛逼。 　　而有文化的人应该能认出来，那是千里江山图的模样。 　　不过在古代有文化的人不多，而皇帝拥有的宝物太多。反正千里江山图搁在紫禁城里积灰，是萧靖让画师临摹了千里江山图的图样，让人送去苏州做成缂丝。 　　缂丝作品做好之后，变成张嫣身上的这一件夏装。江山是青绿色的，配上她一身的翡翠宝气，岂不是绝配？ 　　反正小张看到华妃的反应，觉得自己肯定是美到冒泡。华妃娘娘有一个好哥哥，年羹尧弄来许多好东西，竟然给华妃送来一套点翠的首饰。点翠是好看，羽毛的色泽流光溢彩，然而帝皇绿翡翠丝毫不输，晶莹剔透如同绿水一般。 　　点翠是蓝绿色的，翡翠是绿色的，色系有点撞，华妃有点不高兴。 　　撞首饰不尴尬，谁丑谁尴尬。 　　华妃看着神采飞扬的宝贵人，明明是同一年参加选秀的，人家怎么好像比她脸嫩不少，显得年轻好几岁。 　　萧靖瞅见华妃的打扮，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喜欢她身上的点翠首饰，因为太残忍了，估计这一身需要拔上千只翠鸟的羽毛。 　　不过今日是小灯泡的生日，皇上没想过要在这一天批评别人。 　　华妃没有察觉到皇上对她的不满。 　　华妃带着福惠过来参加九阿哥周岁宴，她看到仪式办得盛大，心里很不舒服。福惠满周岁的时候，正巧是四爷夺嫡的关键时期。四爷那时候为人谨慎、不张扬，连带福惠的周岁生辰宴便是在王府里摆了两桌酒席，阖府的女眷和孩子们凑在一块儿吃饭，意思意思就算了。 　　如今可是完全不一样！ 　　九阿哥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生辰宴是在宫里大办的。萧靖不但请后宫妃嫔们、儿子们来吃酒席，还把宫外的兄弟们全家都喊过来了。 　　皇上的兄弟多，兄弟的孩子们多。还有外戚以及杂七杂八的关系，这个规模没有上百桌都坐不下的。连年羹尧、隆科多都有份儿来吃酒席，可想而知，这一次的生辰宴办得有多大。 　　在吃席面之前，是九阿哥的抓周仪式。小灯泡被抱上一张大圆桌上，桌子上面放着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有小毛笔、小书本、小弓箭、小算盘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定好的，由宫人们摆上去。 　　原本萧靖和张嫣对孩子抓周的结果不太看重，在他们的设想里面，小灯泡抓什么都行，便是抓个小算盘也是好的。他俩心大，没有对小灯泡抓周进行提前训练。张嫣看见桌子上一只镶嵌红宝石的小盒子，有些眼生，她好像没让人摆这个小盒子上去？ 　　这个盒子是谁的东西？ 　　“那个红盒子，是你叫放的吗？”张嫣偷偷跟萧靖嘀咕。 　　“没有啊。”萧靖一脸懵逼，不是他老婆让放的？ 　　张嫣的提问让萧靖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俩都没让放上去的东西，怎么出现在桌子上面？是不是有人要害人？害了小灯泡有什么好处？ 　　皇上差点开口让人把拿只红宝石镶嵌的小盒子拿下来了。 　　但是小灯泡已经被太监抱到桌子上，开始抓周了。 　　小灯泡左顾右盼，小孩对色彩是特别敏感的，他看到红色的小盒子之后，眼前一亮，很快冲着那个方向爬过去。就在张嫣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时候，桌子底下传来一阵猫叫和狗吠。 　　“喵喵——” 　　“汪，汪，汪汪汪——” 　　一只橘猫和两条哈巴狗从桌子底下滚出来，原来是太监们没锁好笼子，硬是叫一猫两狗跑出来了。不知道怎么的，金娇娘和百福造化为了一根骨头打了起来，打斗发出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小灯泡的注意力。 　　小灯泡掉了一个头，他朝着猫狗的方向快速爬着。 　　萧靖看到这儿，心里一松，紧接着又紧张起来。以他家的情况，小灯泡跟宠物们关系最好，要是小孩的手够得着，他肯定会伸手摸向猫猫和狗狗的。 　　萧靖：这样不行啊。 　　萧靖：抓周抓了猫狗，还不如贾宝玉抓了胭脂呢。 　　萧靖：快想办法，这可咋整。 　　在这个时候，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皇上有点后悔没对儿子提前进行抓周训练，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宝贵人，女子一身的珠光宝气，特别好看。电光火石之间，皇上把手上的扳指摘下来，放到九阿哥抓周的桌子上。 　　男人的扳指是用和田碧玉制成的，要说在孩子眼里有什么特点，就是特别绿—— 　　帝皇绿翡翠和碧玉都是绿的。 　　九阿哥能否分辨出其中的色差，这个不重要。张嫣心有灵犀地摸了两下头上的翡翠钿子，小灯泡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他略过打架的猫狗，然后顺利抓到绿色的扳指。 　　小灯泡抱着扳指，特别欢喜笑：“哈哈——” 　　旁边的太监立刻高喊：“九阿哥抓周抓了皇上的碧玉扳指！” 　　抓周仪式到此结束，萧靖和张嫣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相信小灯泡能抓到那枚扳指，不是因为天命所归，而是因为小灯泡最近有在进行色彩锻炼，色彩版连连看。 　　这种幼儿游戏很简单，大约就是让小孩把颜色一样的东西分辨出来。 　　小灯泡抓到扳指的原理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看到母亲戴的首饰是绿色的，桌子上只有扳指是绿的。 　　但是在旁人看来，九阿哥抓周成果特别让人惊喜。要真说有什么寓意，这个小孩抓到皇帝戴的扳指，这还不够好吗？ 　　扳指象征着一个满洲男人的权势地位。 　　尤其当这个男人是皇帝的时候。 　　华妃本来一手牵着福惠，她看到九阿哥抓到玉扳指，手心忍不住抓得更紧。直到福惠懵懂地喊着“额娘，疼”，她才恍惚地松开手，抱歉地看向儿子，然后又愤恨地看向远处的九阿哥。 　　她记得福惠抓周抓到的是一本论语，她不愿意九阿哥胜过她的孩子。 　　旁人的儿子如何能与她生福惠相比？ 　　她的哥哥年羹尧是大将军，给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后宫哪个妃嫔家有这样的实力，家族的男人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 　　家族的崛起给了华妃极大的信心，她眼看皇后不可能再有亲子，而其余后妃的家族—— 　　不堪一击。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作者有话说： 　　危机一：小灯泡抓周。 　　危机二：未完待续。 第868章 四爷不熬夜（32） 　　◎清世宗不吃东坡肉◎ 　　看见九阿哥抓周抓到皇上的玉扳指, 八福晋笑道：“好彩头，小阿哥抓了皇上的扳指, 以后他的骑射功夫一定跟皇上一样出色。” 　　八爷也跟着笑了。 　　谁不知道老四上学的那会儿, 骑射功夫几乎在兄弟当中是倒数的。早年直亲王和废太子还在读书的时候，老大老二的骑射绝对在老四之上，除了有年龄的加成, 还有天赋上的区别。等到十三十四爷开始进学，后头的弟弟们也比老四要强多了。 　　要说九阿哥日后的武艺像谁不好，偏要像皇上那样！ 　　九阿哥日后莫非是要当一个弱鸡不成？ 　　十四爷忍不住“噗——”了一声, 到底是同母的兄弟, 关系又不差，他不能让皇上和九阿哥下不来台。他觉得八嫂说得不好，赶紧描补过来：“九阿哥快过来, 十四叔今日忘了给你带礼物, 这会儿给你补上一个玉扳指。九阿哥收了我的扳指，日后定是大清的巴图鲁。” 　　小灯泡被嬷嬷抱着，顿时往十四爷的方向看过去。十四爷站得靠前，人长得高大，男人一下子吸引住了小孩的注意力。 　　有太监收走十四爷的扳指，捧到皇上的面前。萧靖亲眼瞧见十四爷从手上摘下扳指，心想十四的扳指没有问题, 是能够给小灯泡戴在身上的。 　　“用金链子穿起来，给九阿哥当项链戴着。”萧靖说着，给十四爷赐了一杯御酒。他笑道：“朕也希望九阿哥像十四弟那样，将来做一个勇武之人。” 　　当皇帝嘛, 能打能砍的最好了。 　　当皇帝自身有武力的时候, 这种安全感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他这句话说得有歧义, 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便成了：皇上希望九阿哥成为像十四爷那样的将才。 　　将军同样需要勇武，而十四爷挺勇的。 　　华妃听着皇上说的话，心思转了千百回，最后轻轻地摸了摸福惠的脑袋。福惠感受到额娘凉凉的手，以为是有什么事儿：“额娘？” 　　“额娘没事儿。”华妃把某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藏在心底，“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福惠没想明白她的深意，只以为额娘是因为参加宴会而高兴。 　　对于两三岁的孩子来说，来吃一顿热热闹闹的酒席，确实是挺值得快乐的一件事儿。 　　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能够享用的饭菜最多，光是端到他面前的菜，便有大几十样。萧靖瞧着一道砂锅煨着的东坡肉，肉皮颜色红亮，肉香扑鼻，光是看便知道特别好吃。 　　可是今天气温大约三十几度啊。 　　因为天热，皇上的胃口着实一般。这一份东坡肉切成的块头比小灯泡的拳头还要大，要是吃上这么一块东坡肉，估计能把老头腻死。皇上今年四十七岁了，在古代他能算老头。 　　萧靖摸了摸自己的肚腩，决定人到中年还是少吃点油腻的东西，以免发福太多。东坡肉虽然好，可是他吃不下。 　　不过这么一砂锅的东坡肉，炖的火候那么足，入口即化，倒掉太可惜了。这样的好菜，他可以分给别人享用。 　　他第一反应是看向张嫣，张嫣爱美，她热衷减肥，吃饭的时候顶多尝两口，肯定不乐意吃完一整锅东坡肉。东坡肉再好吃，她也是不乐意的。 　　“把朕的这一锅东坡肉分给几位皇阿哥吃吧。”萧靖吩咐身边的太监，“正好有四粒方肉。” 　　原身正好有四个能吃肉的儿子。 　　弘时这样的大小伙子，肯定是爱吃肉的。弘历和弘昼这样的半大小子，一顿吃两碗米饭都不嫌多。至于更小一些的福惠……萧靖又加多了一句：“八阿哥年幼，莫让他把肥肉全吃了，只拣五花肉里面的瘦肉来吃。八阿哥若是吃不完一粒东坡肉就算了，不必勉强。” 　　向来皇上赐膳，底下的人得吃完才算恭敬。华妃听得皇上的额外叮嘱福惠，心中欢喜，她认为皇上待福惠是格外不同的。 　　其实萧靖没认为自己对福惠有特殊照顾，两三岁的孩子能吃肉，一下子可不能吃太多。 　　这样的常识人人都知道，多交代一句又不要钱。 　　皇上在这一次周岁宴上给诸位阿哥赐膳，总体而言气氛不错。阿哥们感受到满满的“父爱”，他们认为皇阿玛不会因为弟弟的出生而偏心弟弟。 　　男孩们对小九的那点嫉妒心，很快烟消云散。 　　然而萧靖有意让阿哥们和平相处，但有人偏不想他过安生日子。这一天夜里，皇上刚想要躺下睡觉，便听得有匆忙的脚步声……有宫人在说话……紧接着是苏培盛进来，皇上一抬头便看到这个太监发白的脸色。 　　“皇上——” 　　苏培盛已经跪在地上，他语速极快地说：“华妃刚派人去请太医，说八阿哥回去之后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在华妃娘娘来人的半刻钟之后，三阿哥那边也来人，太监说三阿哥呕吐、倒地、抽搐不止。奴才派人过去问四阿哥和五阿哥，这会儿应该有人来报……” 　　下一秒，两个小太监飞快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苏，苏公公，四阿哥和五阿哥呕吐了两回，神志不清，脸色苍白——” 　　萧靖听见苏培盛和太监们的话，他心中一凉，立刻去小床抱将小灯泡抱起来。宫里几位皇阿哥同时出现症状，当真是惊世大案。他仔细看着小灯泡的脸色，又摸到孩子的脉搏。 　　小灯泡刚睡着又被他的动作弄醒，小孩睁大眼睛，眼神一转一转的。孩子的脸色健康红润，小腿一蹬一蹬的，动作有力。 　　“小灯泡没事，他是好的。”张嫣也听到动静，她一个箭步冲到儿子身边。她看到小灯泡没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追问道：“几位阿哥怎么了！” 　　萧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知道是谁出手。” 　　他定要把出手的人抓住，今日有人能对几位阿哥下手，焉知道明日不能对皇帝下毒？ 　　“太医院的太医们分别去给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诊治，快！若是有耽误病情的，他的九族都不必活了。”萧靖头一回如此严厉地使用手中的权力，“苏培盛，你亲自去带人，把几个阿哥的院子里都围了，身边的人一个也别叫出来。有哪个不轨的，亲自带人到慎刑司去审。” 　　他很快反应过来：“能叫几位阿哥同时出现症状的，食物和饮水也得细查。御膳房的人全部拿下，先下狱审问。” 　　这一夜明明无风，偏偏叫人觉得风雨交加。 　　== 　　要说发作起来，福惠年岁小，他是最早发作的。他人小胃口不大，只咬了一口东坡肉里面的瘦肉，摇着脑袋说：“额娘，不好吃。” 　　“那是你吃不惯香料的味道。”华妃没有多想，“你是觉得八角的味道苦还是桂皮的味道苦？” 　　她知道要做成一道东坡肉，宫中要用到的大料起码有十几样。小孩家家有个什么味道偏食不爱吃的，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起初华妃以为儿子挑食，她毫不在意地说：“不爱吃就不吃了，反正皇上疼你，他不会计较的。” 　　“嗯。”福惠咽下嘴里的一口食物，没有再继续动那一块东坡肉。 　　等到入夜的时候，福惠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说：“额娘，痛，痛——” 　　说着，小孩“哇”了一声，吐出来的食物喷了乳母一身。华妃以为儿子吃坏了肚子，她赶紧给儿子顺着后背，又拿常备的药油给他揉肚子。她一边派宫女去找太医，又叫人去禀告皇上。她疼爱孩子，紧张地问：“肚子还疼不疼，疼不疼？” 　　“疼，呜呜呜呜——” 　　福惠脸上露出煎熬的表情，难过得大声哭泣。 　　而住在阿哥所的三位阿哥，则没有福惠那么幸运。 　　三阿哥弘时正是很能吃的时候，他被分得一块东坡肉，先向皇阿玛谢恩，然后毫不客气地吃个精光。他那叫一个囫囵吞枣，只觉得肉炖得香，入口即化，好吃得不得了。 　　当然，他察觉到后味有些苦，以为是某种香料特有的味道。有句一种味觉体验叫什么来着？ 　　回甘回甘，许多人说回甘，那就是发苦嘛！ 　　弘时以为自己吃着的这块东坡肉有回甘之味，他砸吧砸吧嘴，认为可能是御膳房某位大师傅改良了东坡肉的配方，放某种香料的时候下重手了。等到回去自家院子里的时候，弘时方觉得腹痛如绞，先是吐，然后疼得他站不起来，直接倒在地上打滚。 　　疼得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口中吐出白沫，两眼一翻，身体不停抽搐，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是谁？” 　　弘时仅存的意志在想着这个问题。 　　“是谁在害我！”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弘时听到阿哥所里面人在大声呼喊，好像是隔壁的院子也出事了。弘时抹了一把嘴边沫儿，最后想到的事儿竟然是—— 　　大约不是弘历或者弘昼害他，因为隔壁的倒霉兄弟也发作了。 　　艹，这毒真他妈的疼。 　　到底是谁在下毒？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下毒？感谢在2022-03-11 23:40:07~2022-03-12 23:3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靓仔电视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9章 四爷不熬夜（33） 　　◎清世宗查到线索◎ 　　这一夜宫里抓了多少人, 且不好说，最后连带苏培盛都被拉去慎刑司走了一趟。 　　要说苏培盛的忠心, 萧靖是相信的。天底下已经没有比皇上更高的枝头, 苏培盛犯不着为了谁来背叛四爷。 　　苏公公从慎刑司回来，没上刑，便是被问了几句话。这个太监勉强稳住心态, 躬身道：“万岁爷，今后这几日的膳食……都是走宝贵人的小厨房吧？” 　　“嗯。”萧靖哼了一声。 　　御膳房的总管和厨子们全部被关起来审问，一下子宫里没了给皇帝做饭的人。萧靖平日不太稀罕御膳房送过来的饭, 总蹭着张嫣的小灶吃饭。这会儿还没查清楚是谁要害人, 他更是只吃小厨房做出来的饭菜。 　　皇上仁厚，叫苏培盛从小厨房分得一碗蒸肉和一碗米饭。苏培盛瞧着给宝贵人做饭的李太监，脸上假笑：“这回御膳房的人都折进去了, 老李你的机会要到了。” 　　“哪里能有这样的想法？”李太监不上钩, 他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本就是打御膳房里面出来的，跟里头有好些人都是老交情了。这回看到他们被抓，我的心慌得不行，放盐的时候手抖。” 　　苏公公把嘴一抹：“难怪今日的蒸肉这么咸！” 　　李太监不再言语，在御前有一点最要紧的，便是谨言慎行。他今年快四十岁, 不年轻了。去年他打听到宝贵人说要开小厨房，便屁颠屁颠地过来伺候这一位主儿。昔日共事的太监们都笑他傻，说有御膳房的好差事不做，去伺候一个贵人？ 　　伺候区区一个贵人哪里比得上伺候皇上和其他娘娘呢？ 　　自从雍正二年春, 李太监发现皇上不再跟御膳房提出杂七杂八的要求, 譬如要“松仁炒蛋”“小葱豆腐”之类的民间菜式时候, 他暗道恐怕皇上已经厌弃御膳房的这帮人。他察觉御膳房的人口风不严，竟然把皇上在饮食上的偏好透露给华妃，这样的作风迟早一天要出事的！ 　　果不其然。 　　“那群人全完蛋。” 　　李太监握着锅勺，他大口喘着粗气。他庆幸自己早早搬来宝贵人的小厨房，脱离了那一滩浑水。他心知御膳房废了，歇息了半晌之后又撸起袖子，打算揉好几样面团。 　　荞麦面、杂粮面、高粱面。 　　夏天是该吃凉面的时候。 　　吃凉面的时候用上银筷子和银碗，应该能验出来许多种毒药吧？ 　　皇上吃着凉面，心情凉得跟碗里的冰块一样。小灯泡不能吃凉面，小孩吃的是煮热的细面。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小灯泡今日真是乖巧极了。 　　张嫣轻声地问：“查出来没有？” 　　“有点眉目。”萧靖紧紧地皱着眉头，“周岁宴那一天，应该不止一个人要下手。首先是小灯泡抓周的时候，他桌子放上去的红宝石小盒子，里面装的是胭脂。要是小灯泡抓了那个盒子，一打开，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是……” 　　小灯泡的名声全毁了。 　　这个孩子的后半生几乎是废了。 　　张嫣抱着孩子，狠狠地说：“抓周的胭脂是谁的人放上去的？” 　　萧靖吐出来三个字：“翊坤宫。”但也不止翊坤宫的手笔。 　　让小灯泡抓胭脂应当是华妃的主意，但是萧靖认为光是翊坤宫的人手可不一定办得到这件事情。他隐隐猜忌到一个人物—— 　　废太子。 　　远在咸安宫的这个人，他喝着清茶，嘴角上含着一丝讽刺的笑容。他知道老四最疼幼子，要是这个孩子在抓周的过程中表现极差，是不是也会遭到老四的厌弃？ 　　“这便是皇帝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说，“我倒想看看，这天底下有没有当真疼爱孩子的父亲。”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得皇阿玛的父爱。 　　但是父爱是假的。 　　这回他想要试试老四，结果却被那个孩子躲过去了。他不怕死，就算是老四查出来，老四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他已经被圈禁起来，难道老四还想要把他流放到海上？ 　　他一没下毒，二没杀人，手段真是再温和不过了。 　　== 　　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是全员出动，好不容易才把四位皇阿哥救回来。太医们断定四位阿哥是被下毒了，八阿哥中毒情况较轻，而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中毒情况十分严重。 　　几位年长的阿哥先后出现呕吐、昏厥、抽搐的症状，皇后乌拉那拉氏身为嫡母，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她想到宫中数位阿哥，只有九阿哥没有被害。蠢货会猜疑宝贵人出手害人，只要她害死几位阿哥，那么日后皇上只剩下九阿哥一个皇子。 　　但是有一样道理讲不通。 　　九阿哥才刚过周岁，不是成年人。说一句僭越的话，皇上在这会儿驾崩，前头四位皇阿哥全死了，九阿哥一个奶娃娃绝对坐不稳皇位，大清甚至会来一场八王之乱什么的。 　　宝贵人她在这个时候害死几位阿哥，她和九阿哥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后宫任何人不得枉自议论，散播流言！”皇后乌拉那拉氏下了死命令，“谁的舌根子乱动，便去慎刑司说道。” 　　这几日后宫真是人心惶惶。 　　弘时最先恢复过来，他强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去拜见皇后和皇上。他对外宣称自己贪吃，吃坏了肚子。很快，弘历和弘昼有样学样，一个说自己贪玩吹了凉风，身体不舒服，另一个说自己贪吃冰饮，拉得双腿发软。 　　表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人是要害皇上和阿哥们。皇上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有人要害他和他的儿子们呢？ 　　关于下毒一案，蛛丝马迹被粘杆子处侍卫们翻出来了。萧靖知道原本那人想害的是他，没成想害了弘时他们几个。那人估计也没想着一下子害死皇帝，大概想着要挑动夺嫡之争。 　　从龙之功，谁不稀罕呢？ 　　萧靖翻看暗卫们送上来的一袋子渣渣，里面是混合十几种香料的碎屑。在这些香料渣子里面，有好几块类似砍碎的八角。当侍卫们把这些“八角”挑出来的时候，皇上发现拼成的完整“八角”的角忒多的。 　　香料八角之所以得这个名称，因为它大约有八个角。 　　而眼前拼好的“八角”，角不止八个，起码有十余个。 　　“这是莽草，不是八角。”萧靖分辨出来，“莽草是有毒的，它形状和八角相似，砍开之后还真没有几个人能一眼分辨出来。莽草毒性剧烈，如果把莽草混在一堆香料里面炖肉，不一定每个人的舌头都能分辨出来淡淡的苦味。” 　　他跟张嫣说：“毒是下在那一道东坡肉里头，下毒的过程隐秘，常人难以察觉。吃了莽草做的菜，不会立刻毒发，大概要等一个时辰左右才会发作。” 　　要不是那天他把东坡肉分给几个儿子吃，如今中毒的便是他了。 　　张嫣不解：“试毒的太监吃着东坡肉发苦，他不会说吗？” 　　萧靖摇了摇头，“我听弘时讲起，那一道东坡肉的苦味不算太重，姑且能算得上好吃。要说做菜，偶尔发苦真是太正常了。先不说下毒，叫你去做一回红烧肉，炒糖色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瞬，同样会苦。正经八角放多了，也容易苦。” 　　试毒太监尝着那道东坡肉轻微发苦，他可能以为是肉烧得不好，所以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试毒太监不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这下刚好中了那人的计策！ 　　萧靖设想一下：“如果那天我吃了那道有问题东坡肉，我会觉得不好吃，但是在大庭广众下我做不出来把食物吐出来的行为。我虽然会不满，但是以我的素质，我可能会硬着头皮把这块肉咽下去，然后不再去夹第二块肉。” 　　肉进去肚子里面，等到夜里才发作。 　　症状轻的话，皇上可能只会恶心和呕吐。这个症状其实也挺常见的，席面上吃的东西太多太杂，正常的饭菜有时候也能吃出毛病。 　　皇上几乎不会怀疑到有人下毒。 　　既然没有怀疑的对象，这次下毒悄无声息，无人受到惩罚，下次再接再厉。 　　张嫣想到最坏的结果：“要是你味觉不灵敏，然后吃了很多有问题的东坡肉呢？” 　　“天子口吐白沫，身体抽搐，昏迷过去……”萧靖冷笑一声，“趁着这半天功夫，难道不是进养心殿翻遗诏的好时候吗！” 　　都吐白沫了，还不严重吗？ 　　弘时那样的小伙子能扛过来，一把年纪的四爷可不一定能扛过来。但凡皇上昏迷半天醒不过来，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指不定成了“太上皇”。 　　无论最终是谁夺得皇位，搅乱这一团浑水的人都有利可图。他会拉拢结盟，扶持某一个听话的阿哥登上皇位。而皇上在九阿哥周岁这一日出事，小灯泡身为炮灰，这个孩子将来必定要背负一个“克父”的名头。 　　那人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自己没吃那道东坡肉，反而把东坡肉赏赐给诸位皇子。 　　为此，四爷的子嗣差点被一锅端了。 　　“好毒的计策。”萧靖顺藤摸瓜，他命令粘竿处的人，“你们去围了八爷的府邸，朕要与他秋后算账。顺便再把消息透给年羹尧，朕要他押送着若干人等过去西北。” 　　既然那么能折腾，便去西北挖石油好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作者的新预收《北朝女帝纪事》，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去收藏呀，谢谢大家~女主是北齐高洋的龙凤胎妹妹，穿越文。 　　高小海刚穿越过去的时候—— 　　家徒四壁，屋顶漏水。 　　冰冷的雨滴打在她头上，气得她憋出来好大一股气。 　　一旁的小男孩说着鲜卑语：“娘，妹妹她在放臭屁！” 　　很小的时候，高小海以为家里很穷，她拿的是《贫女致富》剧本。等她六七岁的时候，亲爹当上官，高小海冷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姨娘和庶出的弟弟妹妹，她以为自己拿的是《官宦千金：宅斗高手》剧本。直到爹官至丞相，亲娘又生了好几个孩子，高小海低头看见在地上啃手指的六弟和九弟，抬头看见跟大哥打架的二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一个神奇的家庭—— 　　她亲爹，骁勇善战，死后被儿子封为皇帝。 　　她大哥，谋权篡位，死后被弟弟封为皇帝。 　　她二哥，能打能扛，成为开国皇帝。 　　她六弟和九弟，处心积虑，同样当上皇帝。 　　而她呢？ 　　史书记载，这位北朝公主活得太久，她的兄弟们都死了，国也亡了。她混成亡国公主，后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 　　高小海：呵呵，凭什么？ 　　【如果不做公主，那我做什么呢？】 　　【天下纷乱，群雄割据。】 　　【高小海她不想死。】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小海。】 第870章 四爷不熬夜（34） 　　◎清世宗想石油◎ 　　八爷有一种近似赌徒的心态。 　　他曾被先帝狠狠地训斥过, 先帝说他奸柔成性。八爷虽然感受到痛苦，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动作。他像是叶子后面的那一只螳螂, 一直积蓄着力量, 准备在某个时刻发起致命一击。 　　“难道老四的命就这么好吗？同样是宫人之子，他不过是被孝懿仁皇后抚养一场，才叫先帝多看他两眼罢了。” 　　“凭什么都是皇阿玛的儿子, 他就能当皇帝？他的骑射功夫不如我，待人亲厚更不如我。我耗尽心力结交旁人，却不敌他这个薄恩寡义之人。” 　　“我不服啊！” 　　八爷想到宫中将满周岁的九阿哥, 那么小一个孩子, 真是听话又可爱。他闲来无事的时候翻到（清）太宗皇帝的生平，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遇到一个好机会。 　　皇太极是猝死的。 　　他死得突然, 谁也没想到最终是年幼的九阿哥福临登上帝位。 　　八爷的嘴角是笑着的, 眼里却是冷的：“九阿哥啊，他真是一个幸运的人。”不知道他是在讲许多年前的那一位九阿哥，还是当今的九阿哥。 　　顺治皇帝幼年登基，大清的朝政大权落于叔父多尔衮之手。八爷想到近百年前的风云变幻，内心忍不住激动起来。若是龙椅上的那位没了，如今的九阿哥会不会和当年的九阿哥有同样的福气？ 　　八爷心中闪过好几个侄子的模样，弘时已经成年, 不见有聪颖通达的名声，脑子平庸无奇。弘历的母族出自钮祜禄氏，虽钮祜禄氏是满洲大氏，但是皇四子的生母钮祜禄氏并非出身权臣钮祜禄氏, 她的身世比康熙朝的孝昭仁皇后差远了。 　　而五阿哥弘昼并没有神童的名声, 母族为汉军旗, 耿氏一族更是没有得力的男子。朝臣们是脑子全傻掉才会推举这样的人当皇帝。 　　八爷又想到一个同样年幼好掌控的孩子，他在心中默念：“年氏……年羹尧……八阿哥……” 　　年羹尧有军功，为人桀骜，贪图权势。八阿哥若是有当上皇帝的机会，身为舅舅的年羹尧必定会把持着小皇帝不会撒手。 　　八爷掂量着几位阿哥的分量，八哥有母族的支持，而九阿哥有皇帝的宠爱。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透露，说九阿哥打小是在皇上身边抚养的，日日都能见着阿玛的那种亲密。 　　“真让人羡慕啊。”八爷止不住叹息，他想起废太子，那么多兄弟当中，只有那位有这样的待遇，被皇阿玛日日带在身边。 　　可惜那人还不知足。 　　八爷无法理解废太子明明已经站着起跑线上，却能把太子之位给丢了。八爷也没想过弄点砒（）霜什么的，那样的风险太大了，一下子毒死试毒太监，加料的东西压根进不到皇帝的嘴里。他想到一种有毒的药材，能让人大病一场，最关键是下毒的动作十分隐秘。 　　他从宫里打听到“皇上很爱吃肉”“最近爱吃红烧肉和回锅肉”，都说一个人的口味很难改变的，八爷觉得老四肯定会喜欢一道炖得软嫩甘甜的东坡肉。 　　当年先帝爷年纪大的时候，也是偏爱这类肥美之物。 　　剁碎的莽草混充作八角，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皇帝的肉食当中。莽草下得少，便是寻常的腹痛恶心症状，莽草放得多，能使人昏迷晕厥。 　　八爷本着“有枣没枣三杆子”的心态，管他成不成呢，干一回大的再说。他已经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若是分奋力一搏，未尝不能成为多尔衮那样的摄政王。 　　他犹豫过要不要拉拢年羹尧，动过扶持八阿哥的心思。不过他还没有付出行动，府门已经被年羹尧带着人攻破。 　　“八贝勒，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年羹尧被皇上着入宫中，说是他亲外甥福惠不好了。他急急忙忙地追问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一脸愤怒地说是八爷蓄意报复，下毒谋害皇子。 　　皇上说是八爷，那准儿没有错的。 　　年羹尧当了好几年的大将军，从来只有他砍人的份儿，哪里有他家人遭人谋害的理儿？他和华妃从小关系好，八阿哥福惠更是年氏一族的希望。一想到福惠被人所害，年羹尧气得要杀人！ 　　他从给皇上那儿得来秘旨，皇上命他三日后将胤禩押往西北。皇上的意思大约是让八爷去西北流放，只是没有写在公开的圣旨上面，以免兄弟之间闹得太难看，叫大臣和百姓看笑话。 　　“皇上说您辜负皇恩，既然您不领情，便去西北吹风罢了。”年羹尧一冲进来就把刀尖对准八爷，“西北是个好地方，那里多的是准格尔的叛军，军功好混得很。” 　　要是八爷在西北“领兵打仗”，然后他“战死”在那里，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八爷自打年羹尧闯进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赌输了。他仿佛不是下手的不是自己，竟然笑道：“直亲王外出领兵，我一直眼馋极了。如今有几回到西北奋勇杀敌，如何能叫我不欢喜？” 　　仿佛去西北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儿，而非坏事似的。 　　八爷喊着家眷收拾行李，脸上不见有难色，似乎还有些雀跃。他反常的行为惹得年羹尧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八爷的圈套当中。 　　明摆着是被皇上流放到西北，怎么这人还能高兴起来？ 　　年羹尧握着刀，心中想过好几种可能性。他想了一阵子，还是将一本书从怀里掏出来—— 　　“这是皇上说给八贝勒的书。”年羹尧把书丢过去，不怀好意地说，“我看过两页，指不定世间真有这样的神仙妙法。皇上说了，您何时在西北的土地里挖到能烧的石油，便把您召回京城。” 　　年大将军的脸上没有愧色，丝毫不为自己偷看的行为感到羞耻。在他看来，皇上要八爷在西北的泥巴里挖油，难度无异于从天上摘星星。 　　土地里面怎么可能有油水呢？ 　　皇上明摆着叫八爷下半辈子不得回京！ 　　八爷接过这一本“荒谬至极”的书，他随手翻了两页，书上写着“准噶尔盆地有石油，青海亦有石油。石油可点火，石油可发电，石油可驱动机械运作，以石油驾车一日能行千里……” 　　要说石油是什么东西，八爷自问博览群书，然而毫无印象。但一说到石油可以发电，八爷有点明白石油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他想着：“大抵石油与煤炭石矿同出一族，可燃，为液体状态……”如果老四没有骗他，那么能发电的石油是一种了不起的矿产！ 　　石油很值钱，像煤炭一样！ 　　在山西有矿的人都发财了！ 　　要是八爷在西北有石油矿，他也能发财！ 　　都说挖矿很苦，要探索一种前所未有的矿种更是苦上加苦。八爷已经退无可退，他的心态倒是不错，打包上一家几口人的行李，雄心勃勃地要去西北挖石油。 　　老四那人精明得要死，叫他去挖准噶尔的石油。一想到准噶尔人的叛军数年未灭，又时常出兵骚扰青海，八爷感到有点脑壳疼。 　　去准噶尔和青海挖石油的工程太有挑战性。 　　看来老四是真的想他去死。 　　八爷临行前和九爷见了一面，却没说自己下毒那事儿。九爷得知老八要被赶去西北，以为皇上无故针对兄长，气得要进宫“讨回公道”。 　　九爷义愤填膺：“这怎么行？八哥，我去给你说情，定要把你留在京城里面的。” 　　“皇上说的什么石油，讲得跟天上的东西似的，谁都没见过！”见到皇帝的时候，九爷气得脸色涨红，“您要派八哥出去找石油，本来已是极难，怎么还要把他派到准噶尔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您这是要八哥出去送死！” 　　萧靖：嗯？ 　　皇上认为自己没叫老八去给披甲人为奴，已经是万分仁慈了。他做事总爱留一线，没想到这群不安好心的兄弟却不领情！ 　　他盯着九爷的眼睛，冷声道：“这话儿是老八亲口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九爷脸色一变，噎着脖子说：“明眼人都知道是如此，还用人说？” 　　“十四和大哥都去过西北作战，兄弟们都不认为是苦，老八觉得苦？你既然认为西北危险，便叫老八往相反的方向走，出关好了。”萧靖冷哼一声，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叫他往东北去，回去祖宗的龙兴之地找石油。朕相信祖宗们会保佑八弟，会让他在关外过平安日子的。” 　　九爷的神情大变，他不理解，皇上竟然恨毒八哥至此！ 　　皇上他不顾亲情，要把八哥逐出关外！ 　　借口就是那个劳什子石油！ 　　九爷气冲冲地出宫，他感觉自己没有为八哥成功求情，特别难过。他深感在京城遭受到皇帝的排挤和针对，一气之下，他居然搞了一回离家出走！ 　　他骑上自己最快的马，背上一个包袱，往东北那边去了。 　　他冷哼一声，道：“我这次往盛京去一趟，我要跟列祖列宗禀报，老四他是这般蛇蝎心肠的人！我看他还有没有脸见列祖列宗，我要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作者有话说： 　　今晚忙昏了头，忘了更新。 　　我毕业论文五万多字，今天改格式改得头昏脑胀……看小说五万字一会儿就看完了，自己看论文五万字能看大半天。我还在淘宝买了知网查重，查重现在是百分之十几。造孽，我们学校要求我们查重率在百分之十以下。我感觉我已经降到没有可以降的东西了。感谢在2022-03-14 21:13:23~2022-03-17 00: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1章 四爷不熬夜（35） 　　◎清世宗让臣子配享太庙◎ 　　九爷离家出走的消息, 宫里很快就传遍了。 　　张嫣问：“要不要派人去追九爷？”她听闻宜太妃都急坏了，竟然跑去求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太后和宜妃是多年的老对手, 她被宜妃扰得十分烦恼。在太后看来, 九爷人到中年还爱折腾，凭啥皇上就得惯他这个臭脾气？又不是同母的亲兄弟，皇上管他老九在外头要死要活！ 　　太后跟身边的人埋怨：“是老九对不起皇上, 不是皇上对不起他！那些人的脑子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自己跑得不清不白，倒叫皇上脸上不好看。” 　　太后娘娘心中恼怒, 压根不见宜太妃。然而皇后乌拉那拉氏是小辈, 她不好拒绝宜太妃。因为宜太妃时常过来替儿子“求情”，占去皇后许多时间，乌拉那拉氏连平日里给妃嫔们开会的功夫都省了。 　　小张懒得去后宫开会, 有宜太妃把皇后绊住, 她个人觉得挺好的。只不过九爷离家出走，平白让万岁爷的名声受损。 　　外头的人不知道实情，还以为是皇帝容不下亲兄弟，要把人赶跑！ 　　“腿长在老九身上，他爱上哪儿上哪儿，我哪里管得住。又不是小狗，能拿链子拴住不叫跑。”萧靖冷哼一声, “既然九爷往盛京去了，我便我再追加一道旨意，说是我指派他去盛京故宫祭祖。他要斋戒足百日，方见虔诚之心。” 　　萧靖：要玩心眼, 谁玩得过谁？ 　　萧靖：你敢甩脸色给我看, 我叫你一百日里脸色都不好看！ 　　萧靖：三个多月不能吃肉, 脸色肯定蜡黄吧？ 　　本来四爷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萧靖受到原身的影响，他对待兄弟们可没有太好的态度。如今十四爷“迷途知返”，他是办差事的实心眼性子，万岁爷对十四爷是宽容的。而九爷糊涂，他跟老八蹦跶得跟秋后的蚂蚱似的。 　　老八他投毒，证据确凿……老九不明是非，不知忠奸…… 　　皇帝不杀人，有些人便想着得寸进尺。他气得破口大骂：“真是蹬鼻子上脸！” 　　萧靖在养心殿转了好几个圈，他专门下旨让张廷玉去“辅佐”九爷祭祖，供几筵祭告文字。说是辅助，其实是监督、监视之意。 　　“既然朕的兄弟是诚心向列祖列宗祈祷，怎好吃得大鱼大肉，满身浊气呢？”萧靖交代张廷玉，“你在盛京见到老九，不许他吃荤，得吃素才好。期间不许他喝酒，不许有赌博玩乐等行为，更不许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张廷玉：“……” 　　皇上这是要罚九爷当一百日和尚啊？ 　　要说关于祭祀的礼仪，张廷玉曾负责雍正皇帝的登基仪式，说他是皇帝登基大典副导演兼礼仪指导也不为过。只不过张廷玉是汉人大臣，当年登基大典的总导演给满族大臣阿克敦当了。 　　张廷玉想着汉人祭祖的套路，除了茹素，是不是还得日日焚香沐浴才算虔诚？ 　　夏天出汗多，日日洗澡也是常事。只要天气一凉，尤其是东北盛京那一块儿……应该没有傻子会天天洗澡吧？ 　　很不幸，九爷即将成为那个大傻子。 　　张廷玉出发之前，萧靖又给他派了一个小册子。萧靖很严肃地说：“这是关于石油的资料，你见到九爷的时候，记得叫他在东北找石油。他不肯找，便你去找，石油这种东西很金贵的，跟煤矿差不多。你若是能找到石油，朕让你配享太庙。” 　　张廷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臣还没死呢……” 　　他人没死，皇上已经在跟他商量身后事了。多不吉利呀，呸呸呸—— 　　换做是别人说死后的事情，肯定要被张廷玉打死。但是说这话的人是皇上，皇上愿意让一个臣子配享太庙，牌位享受爱新觉罗氏的香火祭祀，这是当官的最高荣誉了。 　　张廷玉很快反应过来，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时间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跪倒在地上，匍匐着不肯起来。 　　“臣何德何能，竟能配享太庙……” 　　“臣定然要为万岁爷找到那个石油……” 　　萧靖隐隐约约记得，张廷玉是清朝唯一一个配享太庙的汉人大臣。这个年头的民族歧视十分严重，张廷玉以汉人的身份得此荣宠，可见他个人能力十分出色，压过许多满人。 　　“好像是雍正的遗嘱说让张廷玉配享太庙的？”萧靖回忆起原身的记忆，又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书籍资料，“等到乾隆那会儿，乾小四不乐意让张廷玉配享太庙？乾小四取消张廷玉的太庙资格，好像后来才把牌位再放回去？” 　　雍正对自己人是真厚道，乾小四对自己人是真薄情。张廷玉还给乾小四当过老师呢，乾小四说变脸就变脸。 　　萧靖打量着张廷玉的体格，眼下张廷玉五十余岁，精神和健康状态良好，应当是能干活的样子。派这样的大臣去东北出差，皇上很放心。 　　老张的骑射功夫其实不弱，他想要追上九爷，直接打着快马去追。当年康熙爷秋猎的时候，张廷玉骑马在旁边跟着这位大领导混。康熙爷的车驾途径蒙古诸部落，张廷玉在马车旁边提笔作文章，没见有疲倦的神色。 　　张廷玉怀揣着那本《石油开采指南》，他只花了十日的功夫便在路途追上九爷。九爷“说走就走”，实则是“边走边玩”。那位爷兜里有钱，到哪儿不能玩? 　　等到张廷玉找到九爷的时候，那位爷刚到山海关没多久。其实这会儿九爷有些后悔，他长那么大一个人，头一次一个人跑那么远的路。他有些后怕，万一老四要针对他的婆娘和孩子，府里的一群妇孺该怎么办呢？ 　　“要不我回去？”九爷心想，“这会儿回去是不是太没面子了？老四会不会以为我怂了？” 　　“唉，面子能值几个钱？” 　　“要不我面上跟老四低头，心里不服他，那不就成了？” 　　正当九爷万分纠结的时候，远处的张廷玉一下子看到他。张廷玉踏进来九爷吃饭的饭馆，他一眼看到桌上的饭菜—— 　　一大盆猪肉炖酸菜，还挺香的。 　　一盘红烧鱼，酱汁的颜色很漂亮。 　　一道蛤蜊汤，这种贝壳类的海鲜味特别浓！ 　　山海关这个地方特别好，依山靠海，便是山野菜蔬不缺，肉食海鲜也不缺。九爷兜里有钱，他到饭点要那么一大桌。张廷玉想起皇上的交代，立刻出声制止：“九贝子，不可啊！” 　　九爷：哪个倒霉贝子？那么小的爵位？ 　　九爷：哦，这个芝麻大小的爵位，原来是我的。 　　九爷一直介怀自己的爵位太小，平日里宁愿人家喊他“九爷”，也不想别人喊他作固山贝子。他认得张廷玉这个臣子，他向来是不放这些汉人在眼里的。 　　张廷玉喊归喊，九爷压根没搭理他。张廷玉知道九爷一向不是温顺的性子，他没有多在意。这些龙子龙孙生来娇贵，他就没见过谁脾气特别好的。 　　张廷玉直接坐在九爷吃饭的桌子旁边，伸手把每一道肉菜都拢到自己旁边，不让九爷吃。九爷差点气得要摔筷子：“张廷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廷玉神色淡淡地说：“臣是带着圣旨来的，皇上下旨让九贝子替他到盛京祭祖，祭祖是大事，如何能不重视？既要重视，怎可食用荤腥之物，使得身上带着一股浊气，倒惹得祖宗不喜？” 　　九爷好气，这分明是道德绑架，不叫他吃肉的意思！他想骂人：“张廷玉，你——” 　　张廷玉又说：“皇上命九贝子在东北寻找石油，也命臣去寻找一番。九贝子是否找到石油，臣管不着。但万岁爷许诺过臣，若是臣找到石油，万岁爷让臣日后配享太庙。” 　　九爷大惊，老四居然让一个汉人配享太庙。 　　张廷玉他配吗？ 　　在九爷看来，张廷玉是绝对不配的。在太庙供奉着的那几个牌位，有大名赫赫的摄政王多尔衮，有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开国功臣扬古利。九爷扪心自问，他自己是没资格配享太庙的。他瞅着十三乐意给老四当马前卒，以老四的性格，十三爷大约是能配享太庙。 　　“唉 　　。” 　　九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到自己万一死了，应该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吧。起码照着现在的样子，老四是不会把他的牌位搬进去太庙，享受皇帝子孙后代的祭拜。 　　九爷突然问张廷玉：“你说，要是我在东北找到那个什么石油，我能不能配享太庙？”老四能给张廷玉承诺，石油这个东西应该是真的很重要吧？ 　　张廷玉：你问我，我问谁？ 　　张廷玉：我又不是皇上，我不能决定谁配享太庙啊！ 　　老张吱吱呜呜，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九爷以为张廷玉怕自己抢功劳，故意不应允他配享太庙的事情。这下倒好，一下子激发了九爷的上进心。 　　别人不给他干的事儿，他偏要干。九爷以为张廷玉想要独霸寻找石油的功劳，他偏不肯！ 　　这位爷饭还没吃一口，脑子一热，突然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他对着张廷玉伸手：“我知道你这儿肯定有那个什么小册子，皇上给你的，专门写石油的。你把那么册子给我，事不宜迟，我立刻去寻找石油。”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一直刷到知否大娘子的梗—— 　　“我爹配享太庙！” 　　能在清朝配享太庙的都是大佬，有宗室如多尔衮和十三爷，功臣如张廷玉（一度被乾小四取消太庙资格，后来乾小四尊重雍正遗嘱，还是让张廷玉配享太庙）、傅恒、傅恒他儿子福康安。题外话说一句，乾小四对张廷玉这种老爹留下来的旧臣挺薄情的，但是他对傅恒简直是真爱。傅恒和他儿子福康安都配享太庙，而且他俩都不姓爱新觉罗，乾隆却追赠他们父子二人为郡王，异性王在清朝是相当少见的。 　　我猜测“心尖宠”和珅要是死在乾隆前头，指不定他也能配享太庙，再蹭一个郡王之位。和珅的弟弟和琳死在乾隆时期，乾隆让和琳配享太庙。只是嘉庆皇帝太讨厌和珅一家，等嘉庆上台之后，皇帝诛杀和珅，又把和琳的牌位从太庙挪出来。感谢在2022-03-17 00:09:04~2022-03-20 00: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2章 四爷不熬夜（36） 　　◎清世宗劝说废太子◎ 　　九爷先去盛京祭祖, 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北方。 　　根据皇上给的《石油开采指南》，石油的所在地在盛京更往北的地方。那一块地儿是蒙古杜尔伯特旗的地盘, 这里水草丰美, 蒙古人大多习惯放牧的生活，倒不像漠北蒙古的那些好战分子。 　　东北的江河湖泊滋养出连绵牧草，这儿可不是西北大漠那些草都不长的干涸地方。 　　能安生放羊养牛的, 谁稀罕打仗啊？ 　　九爷瞧着不远处赶着羊群的牧民，感觉自己安全得到保障。老八被皇上赶去准噶尔盆地，而九爷去到的蒙古杜尔伯特旗的松辽盆地。 　　“两位大人, 我们这儿的奴才一向都是安分守己的。”一个在旗的佐领对着九爷和张廷玉点头哈腰, 他知道这两位是朝廷派过来的人。“两位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的说。” 　　九爷张口就问：“你们这个旗有没有什么温泉？爷出来几天没洗澡了，得好生洗一洗。” 　　皇上在册子上写到：【石油所藏之处, 地热不绝。地热可发展为地热田, 冬日种植蔬果水果，植物生长不畏严寒。】 　　东北那么大，九爷也怕自己跑错地方，功亏一篑。 　　地热……不就是温泉嘛！ 　　佐领一听，赶紧回答道：“温泉是有的，只是野外的水潭子，怕贵人泡不习惯。大人要是想洗澡, 奴才叫人烧几桶热水过去？” 　　九爷摆了摆手：“不必，我倒想试一试野外的温泉。” 　　野外的温泉冒着白色热气，白烟不断往上升，在数里之外可以看到。九爷伸手试了试水温, 温泉的水温正好比人的体温高上一些。 　　他心想, 看来石油是在个地方没错了。 　　张廷玉跟在九爷身边, 他文笔好，是一个诚实的记录者。他用纸笔记录下来九爷的行为，打算日后当作二人的工作汇报呈给皇上。 　　“张廷玉，你还在写什么？” 　　九爷趁着野外无人，他干脆地脱下衣服，泡到温泉里头。温泉的热度使他舒服得长出一口气，一路奔波的疲劳全消。他瞅了瞅周围没有其他人……算了，不好叫朝廷官员给自己搓背。 　　张廷玉没泡温泉，他在岸上捧着小本子，写道：“十月二十日，九贝子于蒙古杜尔伯特旗寻得温泉数口……”不止处于何种心理，张廷玉写了一本《寻找石油日志》。 　　【十月二十日，九贝子在泡温泉，我在岸上。】 　　【十月二十一日，九贝子在泡温泉，我外出寻找油田。】 　　【十月二十一日，九贝子在泡温泉，我组织了一群人寻找油田。】 　　…… 　　【十月三十一日，我劝说九贝子：九爷啊，你怎么可以一直颓废下去，日日沉迷于温泉池子里呢？九贝子：泡温泉。】 　　【十一月一日，九贝子在泡温泉，我弄来许多铁矿。】 　　【十一月一日，九贝子在泡温泉，我盯着铁匠打造器械。】 　　【十一月一日，九贝子用温泉煮蛋，我盯着铁匠打造器械。】 　　两个月后，收到前方工作汇报的萧靖：？？？ 　　他忍不住跟张嫣吐槽：“我看老九真不靠谱，温泉再好，天天泡也得掉一层皮吧？他去东北那么久，只学会了一个温泉蛋？” 　　他又夸赞张廷玉：“我看老张挺靠谱的，得亏是他过去盯着，不然照着九爷的那个性子，估计他得在东北一直摸鱼。我看老八在西北也是摸鱼居多，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叫他找石油，偏偏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张嫣：“……” 　　八爷要去的地儿，如今不是还叫准噶尔人占着吗？ 　　老八就是有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在砍刀和弓箭面前也不顶用啊！ 　　“我瞧着这个势头下去，东北油田进展可比西北快多了。”张嫣又提出一个问题，“你说我们在东北找到石油，隔壁的沙俄会不会过来抢？” 　　萧靖沉吟了一下：“有这个可能，我记得在雍正四年，朝廷和沙俄就两国边境划分的问题，又与沙俄谈判许久。俄国人狼子野心，一直企图占据黑龙江流域。” 　　他回忆着原身的记忆，四爷好像是派隆科多去和谈的？ 　　隆科多这个人，脾气不好，为人霸道。在划分边界的时候，这种态度强势的人就很好用了。 　　比软蛋好用多了。 　　“我记得隆科多有个长子叫岳兴阿。”万岁爷闭着眼睛说，“等油田开始开采，便叫叫佟家岳兴阿去东北掌管。别的京官不愿意去东北，以为会吃苦，岳兴阿却是会愿意的。此子不得佟家的偏爱和资源，为了获得权势，必然比旁人更能忍耐。” 　　油田的发展和利润是可以预见的，等隆科多知道东北那块地皮能生钱，他在和谈的时候能不竭尽心力？只要利润足够大，隆科多甚至敢提着刀子去跟沙俄人拼命! 　　以隆科多本人的角度来看，他若能从油田谋取私利，一定会为东北事务尽心尽责。这种人看钱比什么还要重要，要想从他身上揩油水，比杀了他都要难受！ 　　他告诉张嫣：“只要隆科多有私心，我就不怕他不好用。” 　　张嫣设想一下：“舅舅不怕隆科多成为油缸里的大老鼠吗？” 　　“他若是私心太重，杀掉就好啦。”萧靖想起四爷的记忆，这会儿到有些心得，“全天下那么多人，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我觉得四爷好像特别喜欢杀年猪，那个谁，就是在雍正三年的十二月被杀掉的。” 　　小张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有些冷。 　　宫里正好有一位姓年的娘娘，皇上的原身该不会杀的就是她家吧？ 　　== 　　萧靖没有杀年猪的习惯。 　　他早已查到小灯泡的周岁生辰的那一日，华妃插手，将胭脂放在小孩抓周的桌子上面。他毫不客气地过去翊坤宫训斥华妃的行为，惹得年氏全族十分惶恐。收到消息的年大将军更是不顾形象，在养心殿前面以头抢地，只求皇上宽恕妹妹的行为。 　　“亮工这是为何？”萧靖脸色一冷，“只要你好好为朕效力，朕会宽恕华妃的过错。如有再犯，你便把华妃领回去家里罢了。” 　　都当上妃子了，还被人退回去娘家啊？ 　　年羹尧只恨自己妹妹嫉妒，落得跟唐朝杨妃一样的遭遇。据说唐朝杨玉环何等得宠，还不是因为善妒，被玄宗两次撵回去娘家？ 　　如今宫中的华妃娘娘，可没有杨玉环的那份盛宠。 　　站着男人的角度来看，女子善妒的性子很不好。便是年羹尧再疼爱自己的妹妹，他也没有办法说自己的妹妹做得对。他使了许多银子打点关系，劝说自己的妹妹：“你要忍耐，不要莽撞行事。宝贵人年轻美貌，你且让皇上新鲜两日。” 　　华妃：宝贵人的明明跟她同一年选秀的！ 　　什么年轻，姓张的哪里年轻了？ 　　华妃很不服气，到底是没有再生出事端。她害怕了，她担忧皇上觉得她是一个恶毒的女子，从而厌弃她。 　　萧靖其实对阖宫女子都没多好，他叫人包吃包住，衣裳不缺。再多的，就没有了。 　　不仅是华妃，后宫们都坐冷板凳，这会儿倒是显得十分和平。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娘娘们都“寡”，倒减少许多风波。 　　皇上对后宫能“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对待兄弟却不能这样。 　　要是每个兄弟都要“均”，四爷得愁死！ 　　十三爷听话能干，万岁爷自然看重这个弟弟，给予亲王的待遇。而一些不太听话的兄弟们…… 　　萧靖决定把圈禁的废太子放出去，二哥留在宫里除了搞事，屁用没有。好歹废太子当了那么多年皇帝预备役，真叫他出去外头，那可真是——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那一日，万岁爷亲自去的咸安宫。他看到昔日最尊贵的二哥，开门见山。 　　“那日华妃对九阿哥起了坏心，是二哥在背后推了一把。既然二哥在宫中不甘寂寞，朕认为不能再留你了。” 　　胤礽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弟弟当年是含蓄的性子，如今变得如此的直白。他问：“皇上这是要杀死我吗？” 　　“看在手足之情上面，朕不杀你，却不愿意让二哥好过。”萧靖说，“朕知道马六甲岛国众多，如今这些岛国正陷入内乱，朕送二哥去那个地方，你且在那里干一番事业。” 　　“噗——” 　　胤礽嗤笑一声，老四这是要把他流放了？便是犯了重罪的官员，去到最远的地方便是海南。老四心狠，要他去海南再南面的马六甲。 　　隔着茫茫大海，马六甲远离大清朝廷，皇帝这是不让他回来了。 　　既然都是死，胤礽好奇地问：“皇上为何想我去那个地方？皇上既然恨我，如何不直接让我饮一杯毒酒？” 　　萧靖皱起眉头：“朕虽然讨厌你做下的事情，但没想过让你死。去外面当国王，逍遥快活的不好吗？马六甲如今叫洋人占领，诸多附庸小国纷纷向大清求援。只要二哥愿意出去，便是清廷驱除洋虏，师出有名。” 　　他又说道：“当然，朕不是白做好事的大善人。朕想二哥控制马六甲之后，在当地为朕种植橡胶树。橡胶树喜热，在国内难以存活，却能在马六甲岛国生长。朕今日送二哥一样小礼物，还望二哥不要嫌弃。” 　　他从系统里面兑换出来一只皮球。 　　皮球是用橡胶制成的，用力一拍能蹦得两米高。橡胶的皮壳结实且富有弹性，胤礽将皮球拿在手里，发现这种球体的材质竟然平生未见。 　　他是一个聪明人，瞬间从皮球设想到许多东西。 　　废太子忍不住赞叹：“橡胶，好东西，用处广啊——” 　　他被皇帝说动了，像囚犯一样窝在宫里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乘风破浪，到外面看海有多宽，观天有多高。 　　作者有话说： 　　马六甲这会儿被荷兰人占领了，要是放废太子去南洋…… 　　感谢在2022-03-20 00:27:00~2022-03-23 00: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柿梨花 128瓶；在你口袋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3章 四爷不熬夜（37） 　　◎清世宗送理亲王下南洋◎ 　　废太子被皇上释放出来。 　　皇上册封废太子为理亲王, 命理亲王率领水师前往马六甲。皇上说马六甲遭遇洋人入侵，大清身为天朝上国, 应当挥师南下, 为诸附属国主持公道。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荡。康熙朝的废太子是什么人，自古以来就没几个能寿终正寝的废太子！ 　　看来这位也不例外。 　　朝中许多大臣认为皇上容不下这位二哥, 非整出来一个“荡平洋寇”的理由，要废太子死在外面。连隆科多都忍不住佩服，当今万岁爷的手段如此高明！ 　　“要说赐毒酒什么的, 万岁爷要脸, 定是不能背负杀害兄长的骂名。”隆科多私下跟旁人说，“万岁爷此番派理亲王去南洋打仗，他这是站着国家大义, 明晃晃地要那位去送死呢！” 　　马六甲被洋人占了多少年了？好像是从明朝中期开始的事儿。马六甲先是被在明朝的时候被佛朗基人占了, 前几十年又被荷兰人占了。说得难听点，女真人还在东北玩泥巴的时候，马六甲王国早就没了。 　　马六甲国亡了差不多有上百年，这会儿大清说是替马六甲国伸张正义？ 　　这话说出来谁信呢！ 　　然而只要天下人相信就行了。 　　皇上说要为周边的附属小国驱逐外寇，这是正义之事。理亲王带着水师南下，那是正义之师。 　　要说到八旗的旗兵，这个年头的骑兵们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不然大清的军队也不能把沙俄人和准噶尔人驱逐出去。只是说到南方的水师—— 　　连胤礽都忍不住在心里打鼓：大清的水师能打吗？ 　　大清的水师如今配置的是什么装备？用的是何种船舰？军人们都熟识水性吗？大清的船最远能航行到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对于即将南下的理亲王而言，特别重要。要是船只的质量太差，别说是去马六甲，便是南海上一个大浪刮过来, 船翻了。 　　那还打个鬼啊！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子弘皙对于胤礽的遭遇感到不平, 男人愤懑地说：“皇上指派阿玛去南面的海岛小国平叛, 分明是要阿玛去送死！阿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 　　胤礽挑了挑眉，不如什么？ 　　他抢先一步，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 　　“我会带着你一起去马六甲，把弘曣留在京城上学。”胤礽的眼里露出失望，“你这样的性子，留在京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突然发现弘皙太蠢了。 　　弘皙不知橡胶，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他不知道马六甲的重要性，若有人能掌控住马六甲这个地方，便是扼住东西方贸易的咽喉。 　　洋人为什么要占领马六甲海岛？难道因为风景好看还是海鱼好吃？ 　　都不是。 　　胤礽不敢忘记，那日老四拿出来的一幅地图，狠狠地震撼住他的心神。依照那幅地图，在马六甲的东面有一幅地域辽阔的大陆，老四说那是美洲。而在马六甲的南面，还有一座比大清还大的大海岛，老四说那是澳洲。 　　美洲，澳洲。 　　要想从外面的大陆航行到大清，最好的路线是经过马六甲，让船队在马六甲补充物资。马六甲会成为一个海上战略位置，它不大，但是谁都不能避开它。只要经营得好，马六甲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富得流油的地方。 　　胤礽一眼能判断出来：“马六甲是一个好地方啊。” 　　老四看到这一点，他也看到这一点。 　　如今马六甲王国早已灭亡，只要大清的水师赶走洋人，马六甲当地的土人会臣服的。比起卷发绿眼睛的洋人，黑发黑眼的亚洲人之间的冲突会少一些。 　　理亲王临行之前，皇上给他准备了一支舰队和装满几十条大船的装备。 　　胤礽在港口登上船板，他看到每一条船身上面安装三十余门大炮。他是当过太子的人，眼前的大炮样式跟他见过的红衣大炮不太一样。 　　他问：“这是什么炮？” 　　过来送他一程的萧靖说：“这是朕叫人研发出来的新炮，射程更远，连发速度更快，威力更大。还有船舱里的火//枪，二哥可以拿去使，很快上手的，你不用谢朕。” 　　胤礽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老四才当上皇帝多少年？怎么一下子能冒出来那么多新式武器呢？ 　　莫非老四在先帝没死的时候，就私下研发武器？ 　　私铸火器……这得是造反的大罪啊！ 　　不过如今老四已经登上帝位，这位皇上手里有几样威力大的火器，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人会追究皇上手里的武器是怎么得来的，好用就行了。 　　胤礽拿起一杆很长的狙//击//枪，深感自己当年看走眼了。 　　老四藏得多深啊，把那么多人都瞒过去了。要不是自己这回要南下打仗，恐怕老四还把好东西藏着掖着。 　　好歹老四有点良心，没叫他赤手空拳地跟洋人拼命。 　　“皇上仁德，臣没齿难忘。”胤礽居然对着萧靖行礼，“臣若能平定马六甲，定会给皇上岁岁进贡。” 　　他这是不回来、以后留在那儿当土皇帝的意思了。 　　“嗯。” 　　萧靖应了一声，能达成这样的结局最好。他相信理亲王的能耐，这位哥们的脑子挺好的，放出去必定很凶残。 　　胤礽把第六子弘曣送到皇上的手里，既有托孤，也有质子的意思。少年眼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胤礽最后一眼看这个儿子，他脸色温和地说：“我若是死在海外，你便继承理亲王的爵位，我若是在外头享福，不回来了，你也不必记挂。” 　　他这人多狠的心啊，带着一大群家眷跑了，独留下这个儿子在京城。 　　他信任老四的人品，只要弘曣乖顺，皇上不会为难这个孩子。 　　== 　　南洋的战事对于大清而言还算顺利。 　　理亲王率领的水师把荷兰人从岛上赶出去，这位王爷的吃相很好看，他自号马六甲总督，却没有说自己称国王。一番雷霆手段，当地的土人对于大都督的统治表示臣服。 　　底下的老百姓才不管谁当官、谁称王呢，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老百姓便认为这个人好。 　　胤礽苦于马六甲天气炎热，出汗多，他一度想要把碍事的长辫子剪掉。他见到从美洲过来的洋人船队，花费重金买到橡胶树的树种。 　　他在马六甲开拓出来多处橡胶园，雇佣大批民夫过来种植。他给出的待遇不错，愿意给他干活的人很多。不少家庭因此受益，好多人都说如今的总督比洋人都督好。 　　他跟萧靖保持通信，萧靖告诉他海外有一种棕榈树，棕榈树的果子可以榨油。棕榈树喜热，不适合在国内大部分地区种植，只能在气候炎热的地方生长。棕榈油脂不仅能拿来做肥皂，还有许多用处……比如汽车润滑油？ 　　胤礽对于皇上画饼的“汽车”十分心动，他拿出“郑和下西洋”的精神，不断派人出海，真叫他得到棕榈树的树种。 　　于是继橡胶园之后，他又开辟出来一座棕榈园。 　　棕榈树种得还不够多，但是橡胶用品的研发速度很快，目前研发出来马车轮胎（避震效果好）、橡胶手套、橡胶水管、防水胶布等若干实用产品。马六甲每年向大清输送数百船橡胶制品，橡胶制品在国内供不应求。 　　在京城，只有最有头有脸的权贵才能配上一身橡胶雨具。橡胶雨衣和雨鞋十分结实，只要不被划破，那真是一点儿水都漏不下来，比油纸伞和蓑衣更好用一些。 　　当然，这个限制是不包括九阿哥的。 　　小灯泡每年都能收到二伯送的小雨鞋，还有专门为他定做的儿童雨衣。这个臭小子正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大雨天非得往外冲，老大一个水坑在面前，他居然一脚踩进去，躲都不躲！ 　　熊孩子弄得一身乱糟糟的，气得宝嫔想要打孩子—— 　　反正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 　　“你，给我过来！”张嫣厉声呵斥小灯泡，“不许出去玩水，外面的雨多大啊！你瞧瞧全宫上下，哪有阿哥像你这个样子！” 　　小灯泡嘴硬地说：“不玩就不玩呗，额娘，我等会儿去找五哥骑车。” 　　路上湿滑还骑车，这得脑子有多大的坑！ 　　九阿哥有一辆儿童三轮车，用的是橡胶车轮，车斗上面有遮盖，下雨天不会淋湿后座。大多数兄长自持身份，不会在宫里骑车，小灯泡就不一样，他发现五哥居然跟自己一样贪玩！ 　　等雨势停歇，小灯泡叫身边的太监推着三轮车，他安坐在车斗里面。等去到阿哥所，刚好是下学的时候。他见着弘昼，立刻喊人：“五哥，五哥——” 　　弘昼撇下同行的弘历，他把书包丢给身后的宫人，一脚跨上三轮车的车座。他早想拥有一辆这样的车，可惜额娘胆小，更不许他张口向皇阿玛讨要三轮车。没办法，弘昼只好蹭着弟弟的儿童三轮车来玩。 　　比起身娇体弱、走三步喘两步的福惠来说，三天挨揍一回的小灯泡显得皮实多了。 　　弘昼不笨，他跟着小灯泡一块儿玩，不怕把这个弟弟玩坏。 　　五阿哥使劲瞪着三轮车的脚踏，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力气大，生产队的驴都比不了。九阿哥坐在车斗里哈哈大笑，熊孩子平生最爱的事儿除了踩雨中的水坑，就是坐在三轮车上游览皇宫。 　　瞅瞅这休闲的派头，连皇上都不及九阿哥会享受！ 　　刚和大臣议完事情的万岁爷从殿内走出来，他远远看到那一辆粉红色小三轮，小灯泡坐在后座冲着人笑，蹬车的大傻子又是弘昼。他让侍卫们把车拦下来，伸手从后座揪出来一个臭小子。 　　萧靖捏了捏小灯泡的脸：“你这是把兄长当祥子使唤？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小灯泡歪着脑袋，企图萌混过关：“谁是祥子？” 　　萧靖随口一说：“祥子就是一个拉车的，祥子活了一辈子，就是想买一辆自己的车。” 　　小灯泡指了指自己的小三轮车，又指了指父亲。他对皇阿玛的志向有所了解，说：“皇阿玛不也想做祥子吗？那个汽车什么的？” 　　萧靖：“……” 　　好像说得也是哦。 　　万岁爷活一辈子，心愿是在皇宫里开汽车。汽车很贵，目前的万岁爷还买不起。 　　艹，这样说来，人人都是祥子。 　　连富有的万岁爷不例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3 00:18:21~2022-03-23 21:1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4章 四爷不熬夜（38） 　　◎清世宗热心资助◎ 　　小灯泡的童年打小跟别人不一样。 　　他是喝奶粉长大的, 非但没有长得瘦小，反而长成一个白胖小娃。他从小猫狗双全, 喜欢在夏天带着狗吹风扇, 在冬天抱着猫烤电暖气。等他会跑着去打酱油的时候，他老子都奔五了。 　　都说大孙子，小儿子, 老人家的命根子。 　　皇上过完五十岁大寿，已经是旁人认知里面的“老头”。皇上对最小的儿子多有溺爱，旁人都表示理解。三阿哥弘时的独子永珅比小灯泡还要早几年出生, 便是小皇孙永珅平日里也得谦让这位年幼的“九叔”。 　　宫里的主子们对小灯泡总是格外纵容, 太后疼亲孙，张嫣疼亲子。等到萧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小灯泡已经养成了“天老大他老二”的性子。 　　这孩子熊的！ 　　三岁半的小灯泡敢使唤弘昼给他蹬三轮车, 偏偏弘昼乐此不疲。萧靖揪着小灯泡回去燕喜堂, 纳闷道：“明明你我都是谦逊的性格，小灯泡这是像了谁？” 　　“难道不是随了万岁爷？”张嫣毫不客气地说，“万岁爷把几位兄弟派到全国东南西北干活，小灯泡喊兄弟骑个车而已，这算什么？” 　　萧靖：“……”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小灯泡把兄弟当祥子使唤，那叫一个毫不客气。他不但敢把兄弟当祥子, 他还敢把亲爹当座驾。 　　回到燕喜堂，小孩飞快地拿出来一本书，然后扯着嗓子在喊：“皇阿玛，我想去灯光夜市！您说的, 我背完两页《三字经》就能去夜市玩！” 　　萧靖：只背两页书就想去玩？ 　　萧靖：遥想康熙朝的那会儿, 老爷子祭出一百二十遍背书大法, 能背到你口水发干！ 　　四爷是被先帝爷的背书大法教育出来的，至于这个方法好不好，萧靖只能说见仁见智。明明孩子背十遍就能记下来的东西，非得背一百多遍，莫非就是书读百遍，其意自见？ 　　萧靖自认为不是聪明人，他即使把语文书翻烂了，也不见得能理解书中的真意。他对三岁半的小灯泡要求不高，儿子在一天的时间内能背下来两页《三字经》，这个进度搁在后世是很不错的水平。 　　鼓励大法好哇！ 　　当今圣上祭出鼓励大法，果然九阿哥背书又快又好。萧靖把儿子手里的《三字经》接过来，很严肃地说：“弘晏，你把昨日所学的书背出来。” 　　小灯泡站直了小身板，每逢皇阿玛喊他“弘晏”，便是谈论正事的时候。 　　年幼的九阿哥能有什么正事呢？ 　　莫过于被家长考察功课。 　　小孩朗声道：“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萧靖微微点头，小灯泡背得很流利，这孩子的记性还真不错。他听完，点评道：“弘晏你背得不错，朕今日便带你去灯光夜市玩耍。” 　　弘晏忍不住原地蹦跶起来：“好耶——” 　　然后小孩跑去找姐姐和额娘炫耀，他跟茉雅奇说：“姐，你今晚想买什么，我有钱！”他又对着张嫣说：“额娘，你今晚想买什么，记得喊阿玛付钱。” 　　张嫣捏了捏儿子的脸，故作不解：“你这怎么区别对待呀。” 　　小灯泡很认真地说：“我人小，钱少，不能给所有人买单。姐姐出去不爱买东西，所以我请她。额娘总能买很多东西，我付不起。” 　　小张：很好，被孝到了。 　　她跟萧靖反应这个问题：“你给儿子的零花钱太少，我看就很不合适。我认为小灯泡一个月能得五十两银子，小孩子应该学会自己理财。” 　　萧靖挠了挠脑袋，竟然还有这事儿？ 　　他大方地给小灯泡涨了零花钱。 　　一刻钟后，他看见小灯泡躲在角落里，跟茉雅奇说悄悄话。小灯泡压低声音说：“姐，我要是一开始说要很多银子，父母肯定不会答应。但是我说没钱给额娘花销，皇阿玛就把钱给我啦！我这回得了很多钱，等会儿在夜市上给你买一瓶茉莉花水。” 　　茉雅奇捂着嘴在笑，她都看到皇阿玛了，弟弟背过去居然没看到。 　　萧靖气得难以置信，有一瞬间想要打死这个逆子。 　　他转念一想，叮嘱张嫣：“等会儿你去夜市的时候，记得多买几个包。我刚才听见小灯泡说要孝敬你，你要是买得少，这个小子指不定还不高兴呢！” 　　小张不知所以，她向来十分乐意买包的。 　　== 　　九阿哥年纪小，走两步就说累。小子想要阿玛背他，这可把身边的人吓到了。 　　乔装出宫的苏培盛穿着普通人的衣裳，这位大太监几乎要给这位小祖宗跪下来了。历朝历代，哪里有皇上背孩子的？苏公公弯下腰，劝道：“九……少爷，要不奴才背你？” 　　“不，我不要苏公公背。”小灯泡看着苏培盛的后背都没几两肉，瞧着不是健壮的样子，“我要阿玛背，我要阿玛背。” 　　比起总是常年伺候人的太监，一把年纪的皇上有肉多了。萧靖把辫子盘了几圈，板着脸说：“都五岁了，还要人背啊？” 　　“那是虚岁，虚岁！”小灯泡很不服气地说，他指着夜市里面另一个被女人背着的小孩子，“我是小孩子，像那个，可以背。” 　　妇女的体格大多数比男人矮小，小灯泡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没想着让瘦瘦的亲娘背他。萧靖见儿子着实年幼腿短，心想自己再忍小灯泡几年，等小孩上小学就解放了。 　　万岁爷蹲下来，催促道：“快上，再磨磨蹭蹭就不背你了。” 　　小灯泡麻溜地爬到男人的背上，嘴角皆是得逞的笑意。 　　要说京城的灯光夜市发展了好几年，规模是越来越大，从之前的一个夜市变成城中有十几处夜市。大灯柱子立着，大娘的嗓子喊着，大概就是夜市上面独一无二的风光。 　　皇上背着九阿哥，宝嫔牵着五公主。偶尔有路人经过看到这几人，竟然有人说：“瞧瞧这家祖父多疼孙子啊，竟然把孩子背在身上！” 　　萧靖：“……” 　　这肯定说的不是我吧？ 　　我家的是儿子，亲生的！ 　　皇上选择偏听偏信，别人说出来不中听的话儿，他全当听不见。他带着老婆孩子出来逛街，张嫣看上一处地摊上卖的脂粉，这家的胭脂闻着有淡淡的花香味道，一盒盒粉底瞧着也不错。 　　小张问：“这粉质细腻，不像是米粉或者铅粉，是用什么做的？” 　　看摊的少年生得俊俏，他见来的是一个美貌的夫人，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他似乎没什么防山寨的意识，直接说：“是用紫茉莉花的种子碾成粉，再放在玉簪花里蒸过，这样的粉才会细腻，而且带有花香的味道。” 　　张嫣听得点点头，这跟宫里的“玉簪粉”大致原理相同，难怪做出来粉底的质量极好。只是“玉簪粉”算是宫廷方子，外人如何能晓得这种粉底的做法呢？ 　　“这是你家传的方子？”她多问一句，“宫里也是这样做粉的。” 　　曹霑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出来卖脂粉，竟然能遇到识货之人。他吓得脸色一白：“夫人莫要声张，并非是我家偷了宫里的方子。” 　　他家老祖宗是伺候过皇上的老人，所以他家晓得几样宫廷养颜的法子并不稀奇。曹霑见家中经济不好，所以才问家里的老人要了几个宫廷方子，打算做一些脂粉拿出来卖。 　　他以为脂粉这种小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别人也不会察觉出来。 　　谁知道眼下遇到这事儿！ 　　他瞧着问话的夫人穿着一身云锦衣裳，必然是出自富贵人家。就在他万分心焦的时候，夫人那个生得钟灵毓秀的女儿在旁边说：“额娘，别管他啦，我们家又不缺粉用，没必要买外头的东西。” 　　张嫣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她转身去看另一处卖包包的摊子，徒留曹霑满心惋惜。 　　他最初还以为那位夫人会买他家的东西呢！ 　　张嫣和茉雅奇都没买曹霑的脂粉，倒是小灯泡一下子抓着亲爹的辫子。小孩指着曹霑摆出来的东西，说：“阿玛，买这个——” 　　萧靖不解：“你一个男孩子，买什么脂粉呢？” 　　小灯泡说：“他念书认真。” 　　小孩留意到曹霑在摊位上面放了一本书，大概是刚看到一半的样子。出来摆摊都不忘念书的，这人得多爱学习啊。在九阿哥幼小的心灵里面，爱学习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 　　好比他把书背下来，所以阿玛带他出来逛夜市。 　　皇上难得升起惜才的念头，这个年代的学习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一个小摊贩不忘念书，这样的精神确实十分感人。 　　他见曹霑带出来的书是《全唐诗》，说：“你既读这本书，可曾知晓一句唐诗：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今日把你的东西都买下，是希望你十年之后还记得这句诗。如果你坚持念书，我十日之后再来这个地方，兴许会资助你念书。” 　　皇上这是做善事了。 　　曹霑感动得差点要哭，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学生受教了。” 　　萧靖做好事不留姓名，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下曹霑兜售的脂粉。五十两对于皇上来说不算什么，对于一个贫家少年而言却能改变命运。 　　作者有话说： 　　有父子两代好心人的热心资助，也许—— 　　红楼梦可能不会坑？ 　　红楼梦真的是千古巨坑啊啊啊啊啊啊！真想知道曹公当年设想的大纲是什么样子的！感谢在2022-03-23 21:18:31~2022-03-24 23:2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泠风 9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5章 四爷不熬夜（39） 　　◎清世宗看红楼◎ 　　曹霑把摊子收好, 带着钱和那本《全唐诗》回家。 　　这个年代的书是很贵的东西，但是这本《全唐诗》为他祖父曹寅在康熙四十四年所编的手稿, 所以在抄家的时候没有被官兵抄走。 　　当年的曹家何等辉煌, 不说金玉珠宝，且是家藏万卷书。曹霑对于那些钟鸣鼎食的记忆已经很淡了，他记得自己幼时跟随家人来到京城, 然后全家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便是曹家这样“穷困”的日子，比京城的苦命人也好多了。曹家还有皇帝赐下的田地和屋舍，曹霑还能到国子监去读书。光是这一二的优待, 是那些没房没地的穷人所羡慕的。 　　看到少年推开门回来, 几个美貌的姑娘围着上来：“霑哥儿今日的买卖做得如何？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帮忙？” 　　“不用姐妹们外出看摊子，我一个人就可以。”曹霑笑着，“今日的脂粉都卖完了, 我遇上一个贵客, 人家给了我好些银子。” 　　少年看着姐姐妹妹俏丽的脸庞，她们生得好看，如今却没有家族的庇佑。若是有权贵起了坏心，她们是逃不过的。 　　生活给他磨砺，叫他看见许多隐秘的东西。 　　曹家的大姑娘早已嫁人，她嫁给表哥福彭当妾室。二姑娘去年想要去参加小选，她的学识和相貌皆好, 没想到被内务府刷了下来。三姑娘和四姑娘待字闺中，她们有着好看的脸蛋，却没有相应的家世去配。 　　曹家当年犯下的事儿……只要是当官的，总能知道的。好人家不愿意跟这样背景的姑娘结亲, 曹霑对此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其实是有的, 若是曹霑能复制祖父曹寅的路线, 只要他当上官儿，家里的姐妹们都不用愁了。 　　曹寅当年给康熙爷当过伴读和御前侍卫！ 　　然而，当今皇上都五十岁了，他才不要十几岁的小孩子给他当伴读和侍卫。宫中三阿哥展现出来罕见的“咸鱼”之资，傻子才会买他的股。 　　二姑娘叹气：“若是霑哥儿能考上科举就好了。”若她是男儿身，她能出门考科举，她愿意一心拼搏。 　　“二姐姐可别说了。”三姑娘看着弟弟的脸色，赶紧扯了扯二姑娘的袖子。 　　姐妹们都知道曹霑从小不爱作文章，尤其是刻板严肃的八股文。只是想要科举出仕，怎么能不写八股文呢？ 　　少年人偏爱读诗词，他爱李白的潇洒，也爱苏东坡的豪迈。 　　“若是我能像李白那样就好了。”曹霑打心眼里羡慕诗仙的洒脱，“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李白凭什么这么傲气？ 　　因为他才华横溢，所以他公然摆谱，皇帝捏着鼻子认了。 　　十几岁的曹霑认为自己是没有这份本事的。 　　他捧着一本《全唐诗》认真研读，十日之后，他再次看到那个买他脂粉的“贵人”。 　　贵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穿着一身绫罗，腰间系着金黄腰带，应当是宗室黄带子。只是这般金贵之人……后背居然背着一个小孩子？ 　　“哈哈，我记得你——” 　　小灯泡挥着手，看见曹霑就是笑。 　　萧靖看出来曹霑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家幼子，老夫疼爱小子，让小兄台见笑了。” 　　曹霑连忙说：“怎么会呢？小少爷如此可爱，我看见也欢喜。”人家疼爱儿子，多正常啊。 　　萧靖沿着灯光夜市的路，他和曹霑边走边说话。万岁爷见这个少年谈吐不凡，升起爱才之心。一番了解之下，曹霑露出羞愧的神色，道：“不瞒老爷，小人虽然读过几本书，实在学不会作八股文章。当日先生批评我，说我脑子不开窍。” 　　“那你会做什么呢？”萧靖问。 　　曹霑心虚地说：“我识字，刚开始做一些脂粉买卖。我能在街头替人写信，我应该还能写话本？” 　　他家姐妹挺爱看话本的，但是家里没钱买话本。曹霑琢磨着写了两本小故事来给她们解闷，姑娘们都说好看。 　　少年不知道是姐妹捧场，还是他自己真的写得好。 　　自宋元以来，话本小说作为一种娱乐方式被许多人接受。认识字的达官贵人私底下会看话本，不认识字的老百姓喜欢听别人讲话本。曹霑听说明朝有一个写话本的大家特别厉害，好像是叫兰陵笑笑生？ 　　兰陵笑笑生的话本在正经书肆是没得卖的，但是在某些商贩手里卖得很贵。曹霑见表哥福彭偶然得了一本兰陵笑笑生的插图绘本，对方高兴得两天没睡觉。 　　不知道那人不睡觉是在看小说还是在干嘛。 　　曹霑没看过兰陵笑笑生的书，他好奇地问福彭：“表哥，这书写的是什么呀？” 　　“没写什么。”福彭脸皮一红，立刻把绘本合上，“这写的是关于《水浒》的故事，不是你该看的。” 　　曹霑：懂了，水浒是禁书啊。 　　曹霑：难怪正经书肆买不到兰陵笑笑生的书。 　　萧靖听曹霑讲起兰陵笑笑生的书，他觉得这位前朝作家名字特别大，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万岁爷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 　　他大呼一声：“是写那个金什么梅的？水浒同人！” 　　他看向曹霑的目光顿时不同，夸赞道：“小兄台，有志气啊！那本金什么梅可不是那么好写的，人家作者对于富贵人家的生活多考究啊，光是西门大官人吃的酥油鲍螺便描述得十分仔细。” 　　从一道的酥油鲍螺能看出来什么呢？ 　　兰陵笑笑生应当是混富贵圈的，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他能在小说里对各种美食和达官贵人的习惯如数家珍。萧靖问曹霑有没有混圈，出乎万岁爷的意料，曹霑居然说：“我表哥是一个好人，他经常带我见世面。我有一次去拜访别人家的园子，雕梁画柱，恍若天宫。” 　　萧靖笑了一声：“那是你没见过圆明园，我认为圆明园是天下园林之首，没有比它更漂亮的。” 　　曹霑不继续搭话了，圆明园是皇上的园子，他如何能去呢？ 　　萧靖看出来曹霑的志向，他认为此人不是考科举的料子，倒是擅长吟诗作词。文笔十分灵动，又有些小说家的潜质。当他调查清楚少年的身世之后，皇上对这个人更满意了。 　　某位不透露姓名的好心人让曹霑去圆明园谋个差事，说是差事，其实跟保安差不多。给寻常人当保安，便是家丁，但是给皇上当保安呢？那可是侍卫大人！ 　　曹霑是包衣，原先曹家便是给皇室世代当差的。少年自从谋得看守园子的差事之后，不觉得这样的工作是侮辱自己，反而认为是自己走了好运。 　　他是替皇上看守圆明园的！ 　　小曹手持木棍，白天巡逻圆明园，欣赏着处处景色。他在夜里打着灯笼继续逛，惊叹于园林中的水域之美，倒映出来好大一轮月亮。五公主在园子里游玩的时候，他远远地见着一面，感慨五公主如同洛神仙子一般美好，指不定是哪个神仙娘娘投胎而生。 　　他有心把这样的美好的事物记录下来。 　　他偷偷写了一版《风月宝鉴》，自己瞧着还是有许多不满意、但又说不上来的地方。他把这篇小说拿给“恩公”阅览，恩公看完之后，道：“写话本小说嘛，大多数是取自生活，高于生活。小说就好像是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人情百态，俗世万物。” 　　“恩公说得对！”曹霑得到这样的意见，文思泉涌，瞬间生出来另外一个想法。 　　风月宝鉴不仅是小说，更应该是一面镜子。 　　他在第一部 小说的基础上进行扩充，然后作出来一部长篇小说。他把自己经历过的人和事参杂进去，小说里关于贾家园子的描写有参照皇上的圆明园。他怀揣着一丝胆怯，既希望自己的话本小说能卖得出价钱，又怕犯了朝廷的忌讳。 　　毕竟他连皇上的园子都写进去了，是不是有隐射当世？但是圆明园真的很好美，让他把话本里的园子改得乱七八糟，他下不了手。 　　萧靖：卧槽，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写得更美了！ 　　萧靖：卧槽，小保安居然是写小说的大佬! 　　萧靖：这搁谁能信啊？ 　　这个时代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到底红楼的剧情被蝴蝶了不少。比如书中的林姑娘到海外游历，她见识过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后来还写信跟姐妹们言说南洋的风光。曹公对于林姑娘最为偏爱，他写她有独一无二的美貌和气质，夸赞她出身名门，举止不凡。只不过对于林姑娘那个“海外相公”，曹公的观感是很复杂的。 　　“听闻早些年，那位公子的父亲是福建某一书肆里的帮工。如此家庭生出来的人儿，那位公子的胆子却极大。他年少时随人出海，先是卖福建茶，一船一船东西在海上运输，因此发达。” 　　“公子听说林姑娘思念岳父，特地派人从京城运了好几船玩物丝绸出国。他最是有钱，毫不吝啬花费。” 　　“林姑娘身在南洋，她想起京城的父母兄弟，又目睹家乡之物。其思乡之情难以自抑，不觉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卡文了……现在才更新 　　茉雅奇官配出来冒个头儿。 第876章 四爷不熬夜（40） 　　◎清世宗喜提新车◎ 　　自从挖出石油以来, 东北这片土地的战略地位真是直线上升。 　　石油能够作为燃料，这是石油最基础的使用方法。萧靖命令科研团队研发以石油为动力的发电机, 在这方面很快取得成效。石油很快取代煤炭, 成为发电厂的一项重要能源。 　　皇上没钱去开发油田，不少王公贵族见石油“奇货可居”，纷纷往东北的油田投资钱财。皇上说要一大批青壮闯关东, 朝廷重臣隆科多干脆把自己的长子岳兴阿送去东北，叫岳兴阿在油田里面混个一官半职。 　　隆科多偏爱外室李四儿生的次子玉柱，对于原配夫人生的长子岳兴阿十分忽视。李四儿不舍得叫亲子玉柱在东北吃苦, 便撺掇隆科多把与岳兴阿送去东北关外。 　　“老爷, 皇上说得东北这样好，不如让大少爷去东北发财，到时候拿钱回来孝敬您。”李四儿这样劝说隆科多, 内心却恶毒地想着, “东北那么冷，听说冻掉耳朵、冻掉腿都是常有的事儿。那儿还有好多狼，狼饿了是要吃人的！岳兴阿死在关外最好，或者冻成残废也行！” 　　隆科多身上挂着“阿达哈哈番”的爵位，大概相当于明朝汉人从三品轻车都尉的爵位。岳兴阿是隆科多的嫡子且长子，只要岳兴阿不犯罪、残疾或者死亡，隆科多的爵位定是让岳兴阿继承的。 　　李四儿希望岳兴阿去死, 这样她的儿子玉柱能继承隆科多的爵位。 　　隆科多听信李四儿“东北能发财”的话，当即安排岳兴阿到东北赴任。他手里有权，让长子到东北当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旁人都说东北气候苦寒, 又是要挖矿（挖石油也是挖矿？）, 挖矿哪里有不苦的, 去东北干活真是苦得很！岳兴阿多年不得父亲重视，仕途上没有太大的进步。眼见有机会到东北大展拳脚，他的心里隐隐有些高兴的。 　　别人都不愿意去东北，他愿意去！ 　　岳兴阿坐在闯关东的车队里头，同队有些年轻人后悔得想哭，不愿意去东北。倒是岳兴阿镇定自若，当场劝说众人：“你我皆知太//祖皇帝是从东北起家的，这龙兴之地，再苦能苦到哪儿去？再说东北气候寒冷，怎么这冷太//祖皇帝能熬得，我等却熬不得？” 　　他又开始背书：“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恶其体肤……” 　　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许太//祖皇帝很能吃苦，所以他能做人上人。 　　岳兴阿身为权贵之子，本应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但他说自己不怕吃苦，前往东北的信念异常坚定。同队的人对他十分敬佩，听他一席话，不少年轻人坚定了闯关东的决心。 　　要说闯关东的思路，那可不是当今万岁爷首创，而是顺治年间的一项政策。当年朝廷鼓励关内百姓迁徙到关东，有规定：“招民开垦至百名者，文授知县，武授守备……所招民每名口给月粮一斗，每地一，给种六升，每百名给牛二十只。” 　　朝廷给粮给牛，便是想把关内的人口迁移到东北。 　　东北原有的人太少了。 　　然而这项闯关东的政策，在康熙年间被叫停。康熙七年，朝廷又下令：“辽东招民授官，永著停止”。 　　大约是当年的康熙小皇帝认为关内汉民迁徙到关外，这些人卷得太厉害啦，把关外满人卷得影响生计。再这么卷下去不行啊，关外满人没出路了。 　　萧靖了解到康熙年间对于东北政策的改变，感觉真是没有道理可言。东北虽说是满人聚居的地方，但怎么能把民族和人口封闭起来呢？不许汉民闯关东，东北人口不足，沙俄人打过来的时候怎么办呢？把一些满人跟养羊似的圈养在东北，这就真的是为他们好吗？ 　　万岁爷挠了挠自己没有头发的头顶，回忆着自己在哪本书看过，好像清末沙俄人时常打杀过来，朝廷才又允许关内百姓迁移到东北。没办法，再不多整点人过去，落后的大清真打不过俄国人。 　　“现在……” 　　“这是偷偷发力，然后惊艳全球的最好时候。” 　　雍正皇帝说。 　　== 　　东北的移民多了，最直观的感受是大清的军民把沙俄人赶跑了，重新占据了许多地方。 　　比如尼布楚。 　　当年康熙年间，大清与沙俄在黑龙江流域交战。因为东北这块地盘不如江南富庶，又远离京城……也许在尼布楚和谈的索额图对东北不够重视，导致大清丢失外兴安岭以北的小部分领土和以尼布楚为中心的蒙古东北部地区。 　　“不是我说，只要咱们东北人口够多，装备够好，沙俄人有什么好怕的！尼布楚就应该夺回来，尼布楚地下的矿可多了，金矿银矿都有。咱们的边界线应该把贝加尔湖都划进来，贝加尔湖的淡水资源很值钱的！”萧靖私下跟张嫣吐槽，“上千东北守军打那么几百个俄国人，最后俄国人大多死于天花和饥饿，就这还把尼布楚给丢了，大清的官员好意思说这是胜仗？索额图当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谈判的，叫他去谈判谈成这个鬼样子，回来京城没把他脑袋砍了，真是皇帝仁慈。” 　　张嫣皱着眉头，明明打仗打赢了，和谈的时候不说占别人家便宜，怎么叫自己家丧失土地呢？ 　　这样简单的道理，怎么朝廷那么多大官都搞不明白呢？ 　　萧靖觉得很痛心：“我看好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敌人不杀到面前的那一刻，便爱捂着眼睛当瞎子，百姓受苦受难权当看不见。便是他们这种性子，叫后来洋人直接杀到京城，全国上下连带皇帝一块儿遭殃。” 　　“不会有这么一日的。”小张立flag，“要是洋人能杀来紫禁城，我跟你一块儿吊死。” 　　萧靖：“……” 　　怎么可以有这么一天呢！吊死鬼多难看啊！ 　　眼下彼得二世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主儿，他对于政治和军事没有多大的建设。对付这样君王统领的军队，把俄国人赶回去北方并不是一件难事。 　　打仗要耗钱，沙俄皇帝不愿意耗。 　　而大清的官员在东北发现石油，石油有利可图，没有傻子会再把东北拱手相让。 　　源源不断的原油被运送到京城，作为一种重要的燃料。而东北当地组建了研发中心，专门研究石油的各项用途，若能同时得到北方的石油和南洋的橡胶—— 　　那可真是工业飞天，法力无边。 　　再加上几个铁矿，制造大奔指日可待! 　　萧靖隐约记得世界上最早的汽车是在三轮车上面加上汽油驱动？他让工匠们先对三轮车进行改造，要求：以汽油驱动，让橡胶车轮跟风扇轮子一样转动，可有驾驶盘调节方向。 　　宫里拥有三轮车的是谁？ 　　九阿哥。 　　工人们以为皇上偏爱幼子，的第一版“汽车”是在小孩三轮车的尺寸上改造的。可怜皇上得知成果出来的时候，他兴匆匆地喜提“新车”，结果一手提回来这玩意儿。 　　皇上好失望哦。 　　他梦想中的大奔驰，别人以为的小三轮。 　　“你个臭小子，真是有福气的。”萧靖喊着小灯泡去试驾新车，小灯泡坐在驾驶座上面，他摆动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立刻就动了起来！ 　　小灯泡吓懵了一瞬间，车速很慢，跟人走路似的，不至于车头直奔着去撞墙。他又摆动了一下方向盘，小三轮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开过去。 　　“哇哦——”小孩发出惊喜的叫声，“皇阿玛，这个车会自己动，不用五哥来踩！” 　　萧靖想起被奴役的“祥子”弘昼，板着脸道：“叫你日后还敢不敢使唤你五哥！” 　　第一版汽车跑起来真的很慢，汽车行驶的速度比小灯泡这样的短腿快，但是快不过皇上这样的大长腿。小灯泡开车绕皇宫一圈，途中加油加了六回。 　　“这个油缸也太浅了，不禁开啊。”萧靖扛着油箱在旁边跟着，他暗自记下来，“小破三轮还很容易熄火，发动机还需要改造。” 　　说真话，行驶速度慢、需要频繁加油、老是熄火的“汽车”还真不如人力脚蹬的三轮好使。 　　连张嫣看到这样的车，都觉得没什么好稀罕的。她说：“费尽周折搞这个车出来，我看还不如蒸汽车。蒸汽火车开得多块啊，比这个好使。” 　　萧靖迫使史官把喜提新车的日子记下来，一脸高深地说：“你不懂，汽车是跨时代的发明。” 　　确实挺跨时代的。 　　史官站在一旁，把自己亲眼所见忠诚地记录下来，没有添油加醋。他先写九阿哥试驾新车，然后五阿哥来了。 　　弘昼听闻九弟又得一新车，他心痒痒的，连作业都不写，一下子飞奔过来！ 　　小灯泡玩腻了小车，他跑到张嫣的怀里要抱抱。弘昼先对父亲和庶母行礼，然后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小灯泡的小汽车里头。 　　那么大一个人，钻进去小车里多难受啊。 　　尤其是百福狗和造化狗还跳上后座来捣乱的时候—— 　　后来史书记载：【大清首辆汽车面世当日，兴宗先试驾，和亲王后驾，兄弟为好也。车身极狭，才通幼童，和亲王蜷缩若虾，脸色如狂。兼乘两御狗，车速未减，初见汽车载物之能。】 第877章 四爷不熬夜（41） 　　◎清世宗见二哈◎ 　　要说四阿哥和五阿哥打小相处出来的情份, 这会儿却是越来越淡了。 　　弘昼时常过来养心殿附近找小灯泡玩耍，少不得顺带给皇上请安。弘历瞧着弘昼跟皇阿玛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 觉得这个弟弟越发会钻营的。 　　弘历脸上云淡风轻, 心里实则不喜欢弟弟越过自己去得圣宠，九阿哥被圣上溺爱，那是因为小孩年幼。而五阿哥都快成年了, 还舔着脸去骑小孩的小汽车，搭着两条御狗坐车，故意逗得阿玛开怀大笑？ 　　弘历拉不下脸, 去做弘昼那般社死行为。 　　弘昼也不是笨蛋, 他隐隐察觉到四哥对自己的不满，两人凑在一块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跟生母耿氏聊起这事儿，有些懊恼地说：“……四哥可能不喜欢我跟九弟玩, 可都是同父的兄弟, 如何不能相处呢？皇阿玛也喜欢瞧见我跟九弟玩，九弟小胳膊小腿特别有劲，笑起来跟甜果子似的，特别好玩！” 　　耿氏轻声说：“阿哥心里有主意，我认为你没有错。” 　　惠嫔的容貌清雅，是一个如同秋菊的女子，她不争先, 主意却是很正的。要不是她聪明，她当年也不能保得下自己的儿子。 　　在潜邸的时候，福晋生的大阿哥没了，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都没了好几个孩子, 宋格格生的女儿全没了。唯有她和钮祜禄格格做事谨慎, 两人互相扶持, 保护对方的孩子长大。 　　可现在孩子平安长大了，当年之间的友谊却不能继续下去。 　　小孩子的世界真的很天真，多吃饭多睡觉，快高长大就行。等到阿哥们长大了，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为点什么东西争得你死我活的，这事儿在紫禁城多的去了。 　　耿氏和弘昼心里跟明镜似的。 　　弘昼交代亲娘：“……我不知道钮祜禄额娘知不知道四哥心里想的，额娘权当不知，与她继续交好便是了。反正我没做亏心事，咱们堂堂正正的，谁来都不怕。” 　　“嗯。”耿氏应下了。 　　弘昼也不是单纯贪玩，他玩过九弟的汽油三轮，心里很有感触。他说：“我看汽油是个好东西，能拉车，不用叫人力去蹬。我听大臣们说汽油是东北产的，皇阿玛日后指不定要往东北派几任总督或者旗主。我若是能在这方面有长进，日后去了东北，在当地能当一个亲王什么的。我听说东北地广人稀，嘿嘿，到时候我想建多大的宅邸，就建多大的宅邸，不比阿哥所里面挨挨挤挤的，憋屈的很。再等许多年，我把额娘接到外面去，到时候额娘可就跟着儿子享福……” 　　他说的是太妃们出宫的事儿，依照万岁爷的圣令，如今宫里有子的太妃大多被成年的宗室王爷们接出宫外颐养天年。要说顺治一朝育有儿子的女人不算多，所以康熙爷养着一群庶母，需要他尽心的人不多。 　　然而先帝爷给万岁留下那么多妃嫔！妃嫔们又有那么多儿子！ 　　皇上对着那么多有儿子撑腰的太妃，他实在是脑壳疼。一群女子搁在宫里要吃要喝要新衣裳，花费甚多，吃力还讨不着好。皇上干脆把她们都打包送走，皆大欢喜！ 　　惠太妃被直亲王家接走了，荣太妃被诚亲王家接走。宜太妃被恒亲王家接走，可怜良太妃死得太早，没能等到出宫跟八爷享福的时候。 　　“我盼着有享我儿福气的那一日。”耿氏眼里流露出来憧憬，“外面的世道是什么样子的，我好多年没见过了。” 　　她年少时参加选秀，先是进宫，然后被一辆小轿送到四爷的府邸。她身份低微，什么逛街郊游的好事，向来是没有她的。等到她第二次正式出门的时候，便是万岁爷当上皇帝的那会儿。 　　她身为天子的妃嫔，坐着马车进宫。她怕叫人看轻，不敢掀起车帘去看街外的景色，只得正襟危坐。 　　弘昼一收嬉皮笑脸的表情，为亲娘感到一丝难过。他难得神情严肃，郑重地承诺道：“有我一日，便孝顺额娘一日。”等皇阿玛没了的时候，该是他来奉养母亲。 　　== 　　大清往东北增兵。 　　大清把黑龙江流域的沙俄人都赶走了。 　　沙俄人跑回去找他们的皇帝。 　　彼得二世指派使者出使大清，要求谈判边境问题。使者萨瓦不知道怎么就知道大清皇帝爱养狗的事情，他为这位邻国皇帝准备了一份礼物。 　　一种十分凶猛且罕见的狗。 　　普通的长毛大狗不稀奇，短毛小狗子也不稀奇。被作为礼物的那条狗有一身灰白的毛皮，一双浅棕色的狗眼炯炯有神，模样竟然和狼有八九分相似。狗的叫声如狼嚎一样，爪子更是十分锋利。使者萨瓦跟森林里的猎人买来这条狗的时候，那些人说它是吃生肉长大的。 　　吃生肉的狗，那得多凶！ 　　使者萨瓦把狗关在一个木头笼子里面，每日便往笼子里丢生肉。那条狗把生肉吃了，还不罢休，居然张嘴啃咬木头笼子。 　　短短两三日功夫，便叫它啃断了一根大拇指粗的木头。这狗挑衅似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继续它的“破笼”大业。 　　“咔嚓，咔嚓——” 　　使者萨瓦听着木头碎屑落下的声音，忍不住胆战心惊。他心想，得快些把这条狗送给大清皇帝才好。他存了主意，若是大清的皇帝和官员被这条狗吓破胆子，指不定在划分边境线的时候，沙俄能占好大的便宜！ 　　沙俄狗凶，沙俄人更凶！ 　　一群沙俄人带面圣的那一日，随着关在笼子里面的狗子郑重登场，八旗官员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分明是狼啊！”有宗室王爷念叨了一声，“沙俄人送一头狼过来，莫非是想要送给皇上猎杀？哄皇上开心？” 　　有幸围观的小官皱起眉头：“怎么送一头狼过来呢？沙俄人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大清的英雄？怎么不送一头猛虎或者熊？我听闻东北有猛虎，棕熊又很多。” 　　什么虎狼熊豹，搁在擅于骑射的满洲巴图鲁面前，那就是做皮草和肉食的命。先帝爷喜好打猎，他的武力能一箭射杀猛虎，据说一辈子射杀一百多头虎，本领比武松要猛多了。然而跟当今圣上一块儿上学的兄弟们都知道，老四他—— 　　他不善于骑射一道啊！ 　　叫皇帝去打狼，不亚于叫书生去造反。 　　十四爷的额头隐隐爆出青筋，他是不愿意叫亲哥在外邦使臣面前丢脸的。他听不懂沙俄人说了什么，他认为沙俄人送了一头狼给皇上。 　　狼这种桀骜不驯的生物，不像狗，是养不熟的。只有杀死一头狼，得来狼皮子倒有点价值。 　　“臣看这头狼的皮子不错，想要亲手射杀沙俄狼，求皇上把狼皮赐给臣！”十四爷站了出来，他的武功不错，人比皇帝年轻许多岁。无论是徒手肉搏还是拉弓射箭，十四爷都很有信心，认为自己能轻易搞死一头狼。 　　有良心的兄弟都在替皇上担心，连十三爷也不顾腿病站出来：“臣也看上了这一张狼皮，想要讨上一份。” 　　如果皇上不愿意自己亲手射杀这头狼，他应当顺着梯子下来，道：如此甚好，朕把这头狼赐给两位兄弟。 　　然后任由十四爷和十三爷把这头狼当场打死，以两位亲王的武力震慑沙俄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靖看着那头“狼”，好像看到金山一样稀奇。他惊叹了一声，然后拒绝了十三爷和十四爷的请求：“朕看这头狼不错，像是能驯化的样子。等朕把它驯好，能当狗养。” 　　皇上是坚定不移的狗党，这点众人皆知。一群大臣见皇上要把狼驯养，站不住了，纷纷来劝。 　　十三爷高声道：“皇上，古人云养虎为患，皇上如何能养狼为患！自古有狼子野心，狼是要吃人的！” 　　十四爷也跟着劝：“四哥，你真想玩狼的话，不如把狼养在我府上吧？这样安全！” 　　萧靖连连摆手，便是这样的一条狗，怎么大家都指狗为狼呢？狗就是狗，便是穿越了几百年，难道他就认不出来一只二哈？ 　　哈之大，平生爱蹦跶，先撕你纸巾，再啃你大床。最后是沙发，啥家具都剩不下。 　　这只二哈被关在笼子里面，俨然是憋屈多日。狗伸长脖子，发出阵阵骇人的嚎叫声。大约是嚎到口干舌燥，这狗开始对笼子围栏的木头再度发起进攻。 　　眼看着这狗将要啃断一根木头，萧靖很淡定地说话：“把这头沙俄狼放出来吧，瞧它可怜的小样儿。” 　　御前侍卫们面面相觑，终于是没有违背皇上的命令。 　　他们一刀砍开笼子的锁头，给笼子开了一个大口。谁知二哈如此之二，明明笼子破了，它不从破洞里面钻出来，而是继续啃着木头的断口。它把好几根围栏咬断了，要从断口出来的时候，狗头刚出来，身体被卡住了。 　　二哈大声叫着：“嗷呜——” 　　萧靖没忍住：“噗——” 　　他真是平生没见过这么蠢的狗。 　　作者有话说： 　　我们学校的辅导员说好多同学的毕业论文格式不规范……然后又打回来让我们继续修改。 　　导师那天训了我一顿，说我论文有一个原则性错误，还说我不改的话后果自负。我抓紧这次机会把论文改了，唉，春招的工作还没找到，论文还得改。感谢在2022-03-27 22:27:13~2022-03-30 21: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 20瓶；大仙也饿了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8章 四爷不熬夜（42） 　　◎清世宗把二哈送人◎ 　　萧靖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你去给它拿根骨头, 从笼子砍开的破口那里把它引出来。朕看它蠢，应该不会咬你的。” 　　苏培盛摸了一把冷汗, 皇上这是要他拿骨头喂狼？ 　　都说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苏公公让小太监拿了一根熬汤用的羊脊骨，他一脸“英勇就义”的壮烈表情，当着王公大臣的面儿, 在“沙俄狼”面前举着这根骨头—— 　　“嗷呜！”二哈闻到肉味，兴奋地嚎了一声。它的一双狗眼里面爆发出激动的光芒，那是看到食物的兴奋表情！ 　　它倒是嚎得痛快, 苏公公快要吓死了。苏培盛心里一紧, 皇上说这畜生不咬人，应该是不咬人的吧？ 　　能混到万岁爷身边的总管太监，心理素质绝对是十分过硬的。苏培盛手持羊骨, 他放缓了呼吸, 死死盯着从木笼子里面出来的“狼”。他不太敢动，他见这头畜生闻着自己手里的肉骨头，它嘴里的哈喇子流得一地，尾巴摇得越发欢快。 　　这会儿在场的大臣们看出来一点儿不对劲了。 　　狼怎么可能对着人摇尾巴呢？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示好的动作呢？ 　　沙俄人送来的“狼”见着骨头，居然表现得狗差不多！ 　　苏培盛一松手，二哈瞬间把骨头叼在嘴里。它抱着羊骨啃得快活，压根不见有孤傲的狼性。 　　“朕看它像狗, 不像狼。”萧靖对着大臣们说，“或者说它原本是狼，但它来着大清，知道夹着尾巴做狗？” 　　连二哈都知道在陌生地方低头的道理, 人不可能不懂。十四爷高声道：“皇上, 是这个理儿呢！等到和谈的时候, 咱们绝对不能在沙俄人面前失了气度！” 　　隆科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皇上只管高枕无忧，有臣等把谈判事宜办妥！” 　　萧靖看着众人士气高，很好，大清就该有这样寸土不让的精神。他把边境和谈的事情交给诸位大臣，皇上只管接见使臣和收礼的事儿。若是谈判需要皇上本人来谈，这几个沙俄使臣他配吗？ 　　不配啊！ 　　若是彼得皇帝来谈，萧靖兴许还可能会很对方直接扯皮。但是彼得派几个三流马仔来谈判，大清皇帝亲自跟几个马仔来谈条件，太掉价了。 　　有御前侍卫往二哈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这狗够蠢，居然压根没挣扎，让人套上了。皇上手里牵着二哈的狗绳，结束这一次召见沙俄使臣的会议。 　　== 　　萧靖把二哈暂时领回来了。 　　尽管他本人并不打算把这条狗养在身边。 　　张嫣看到怪模怪样的二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狗啊？怎么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品种？看起来跟狼很像啊！” 　　“是北方沙俄人养的狗。”萧靖撸了一把二哈的狗头，这个狗东西居然敢对着万岁爷翻白眼！“我叫它二哈，二哈的破坏力很强的，咱们家里不能养。” 　　“啥？”小张没理解，家里养着两狗一猫，她没觉得养狗有多麻烦。 　　萧靖跟她解释道：“好比什么奏折啦，还有书啦。若是二哈碰到这些纸制品，指不定它会把奏折全咬碎，再把书撕掉。还有你的漂亮旗袍，它可能会偷偷把你的裙子撕碎呢。” 　　“嘶——” 　　小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个二哈是留不得了。 　　二哈是沙俄人带给大清皇帝的礼物，虽然萧靖很嫌弃二哈的拆家特性，但是他不好把二哈丢出宫外不管。他不能把二哈送给某个大臣饲养，二哈是带有政治色彩的动物，它象征着大清和沙俄的友谊？ 　　尽管是随时会撕破脸的塑料友谊。 　　萧靖决定把二哈送给某个儿子养。 　　皇上先跟最小的九阿哥打了“预防针”：“小灯泡，朕和你讲道理，咱们家里已经有两只狗一只猫了。若是朕再把二哈给你，你的哥哥们会说朕偏心的。” 　　“偏心不好吗？”小灯泡托着下巴，“我想皇阿玛一辈子都偏心我和额娘。” 　　萧靖：我也想啊，但是这个大环境下，小屁孩不能说这种话。 　　“人皆有私，但是偏心不好。”当爹的叹了一口气，“你想一下，若是你养着二哈，时常给二哈吃肉，这对百福、造化和金娇娘来说岂不是偏心了？你这几日没抱百福，百福都生气了。” 　　“汪汪——” 　　听见自己的名字，一只十几岁的哈巴狗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这条哈巴狗已经很老了，胡子变白了，毛发变得稀疏。小灯泡看到老态显露的百福，露出羞愧的神色。小孩抱着眼睛灰蒙蒙的百福，一个劲儿地哄：“百福，我不要别的狗啦，只要你和造化。” 　　百福已经很老了，小灯泡一想到百福迟早一天会死，心里很不高兴。他这会儿不想要什么二哈，只想要百福长久地活着。他抱着百福说悄悄话，竟然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张嫣趴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儿，跟萧靖说：“孩子在哭呢，一边抱着狗，一边哭。” 　　萧靖忍不住感慨，小孩子跟宠物的感情真的很真挚啊！ 　　百福是小灯泡的心尖宠，小灯泡为了百福，毅然放弃领养二哈。皇上把剩下几个皇阿哥喊到一块儿，他牵着狗绳，问：“你们谁想养沙俄人送来的二哈？” 　　阿哥们一听，以为皇上给这条“沙俄狼”取了名字，就叫二哈。 　　三阿哥弘时已经是当爹的人，这几年又出宫建府。他没遗传到四爷的养狗爱好，连连摆手，道：“我家的小格格才三个月呢，她的身体目前不够强健。太医说不要在府里养带毛的，儿臣把二哈让给诸位弟弟吧。” 　　“小格格没事吧？”萧靖多问了一句，他对于便宜孙女的健康十分关心。 　　弘时眉宇间有些忧色，显然是对新出生的女儿十分疼爱。他说：“小格格的药吃了好几剂，不见好。太医说要慢慢调养，也亏是她会投胎，搁在老百姓家里恐怕养不活了。” 　　萧靖想起四爷当年也养死了不少娃，四爷在养娃方面真的没什么天赋。他只能宽慰弘时：“你好好养着小格格，请太医吃药什么的，切莫耽误了。朕还等着孩子大了，吃孙女的结婚酒呢。” 　　“会有这一天的。”弘时振作起来，皇上说吃结婚酒的意思……大概是婚礼在京城办了，他闺女不用抚蒙？ 　　不用抚蒙是好事儿啊！ 　　四阿哥弘历看着三哥和皇阿玛的对答，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三哥是皇阿玛的长子，生孩子也早，如今早已儿女双全了。弘历等皇上问到自己的时候，笑着说：“儿臣身边的富察氏快要临盆了，儿臣想着二哈性子跳脱，怕伤着富察氏的孩子，干脆把二哈让给弟弟吧。” 　　“是你福晋要生了吗？”萧靖想到弘历的正妻是姓富察的。 　　弘历的脸色有些尴尬：“不是，是儿子的富察格格。” 　　萧靖默默想着，二哈真的很不受待见啊。弘历说小老婆有孕了，这种情况下确实四阿哥家里不适合养着二哈。皇上瞅着剩下的五阿哥和八阿哥，弘昼长得人高马大，福惠长得弱质纤纤。福惠打小身体不好，叫这样的孩子拉着二哈去遛狗，皇上怕二哈把这小子带到湖里去了。 　　“儿臣想养着二哈，儿臣看见它这个模样，觉得特别逗趣！”弘昼见两位兄长都不愿意养二哈，他直接说了，“儿臣记得百福会接球会作揖，特别好玩！” 　　萧靖心想：想要二哈听话接球，估计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 　　福惠年纪小，他见五哥说要养狗，顿时道：“儿臣把二哈让给五哥。” 　　就这样，二哈的归属权被定下来了。弘昼不怕二哈，他从皇阿玛手里接过二哈的狗绳，高高兴兴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御膳房要两斤好肉，我今晚要喂喂二哈！再叫宫女弄两个狗垫和狗房子狗衣裳，别的狗有的，爷的二哈也要有！” 　　弘昼从小就知道阿玛爱养狗，耳濡目染，知道养宠物需要很多装备。 　　二哈快活地嚎了一声：“嗷呜——” 　　这一晚，二哈把肉得精光，然后把新做的狗垫子和狗房子给拆了。它算是五阿哥的新宠，寻常太监们不敢拦它。它登堂入室，对着五阿哥书房里的布置很感兴趣。 　　然后…… 　　“沙沙沙——” 　　“嗷呜——” 　　“哗哗哗——” 　　“嗷呜——” 　　弘昼抱着福晋睡得极沉，等到他第二天准备上学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二哈把他昨晚写好的作业全撕了。 　　弘昼沉默了:“很好。” 　　五阿哥和地上的狗大眼瞪小眼，大约是这个孩子的脑回路不同常人，他悲伤不到三秒钟，发现有一条新路子可走。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弘昼跟上书房的夫子说：“本王的作业被二哈撕碎了，二哈是谁？二哈是沙俄人进贡给皇上的狼！” 　　夫子对此表示理解，并且宽恕五阿哥没带作业的过错。 　　弘时的长子永珅今年七岁了，小孩不爱写作业，小孩在上书房外头偶遇了五叔。同为学渣，叔侄二人一向“志趣相投”。做侄儿的永珅苦着一张小脸，道：“五叔，我想玩，不想写作业，怎么办呢？” 　　弘昼一拍手，道：“好办啊！你过来我家，然后跟夫子说二哈把你的作业撕了，就不用交了！” 　　永珅对弘昼一拜，感激道：“多谢五叔为我出谋划策。” 　　又一日上学的时候，永珅拿不出来作业，小孩理直气壮跟夫子说：“我的功课被五叔家的二哈撕了，没啦……” 　　夫子记下小皇孙没交作业的情况，他向皇上汇报此事。皇上说二哈生□□撕纸，让夫子宽恕被撕作业的叔侄二人。 　　弘昼/永珅：不用做作业，二哈真福星！ 　　好几日之后，得知永珅时常过去找弘昼的四阿哥：“……” 　　弘历露出深思的表情：“五弟真是心机深沉，他不仅讨好九弟，现在还和三哥联手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又投了好多份简历，四月还没有offer的大冤种是我了。感谢在2022-03-30 21:32:42~2022-04-02 23:4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 50瓶；别离无数 30瓶；山岚雪后 15瓶；幽幽 10瓶；婉君 5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9章 四爷不熬夜（43） 　　◎清世宗想的损招◎ 　　沙俄使臣萨瓦在北京的谈判并不成功。 　　他希望以恰克图和鄂尔怀图山为国界, 南面归大清统治，而北面由沙俄统治。他们把贝加尔湖划入沙俄的领土, 想要占领这个水草丰美的地方。 　　“放屁！” 　　万岁爷在养心殿骂骂咧咧的, “恰克图和鄂尔怀图山本是大清领土，明明是我家屋顶还分一半给你，咋想得那么美？搁在寻常人家, 一片瓦都不能分给别人，何况是十几万平方千米的领土？” 　　隆科多等大臣跟沙俄人谈不拢，直接把对方臭骂了一顿。在皇帝的默许之下, 最近京城的舆论十分热烈, 连老百姓都知道沙俄人狼子野心，想要大清割地。 　　要说东北到底有多大，平民百姓不知道。但要说到家里的十亩地被人抢走两亩, 大家代入感就很强了。 　　谁要是想抢自家的地, 那不得拿着刀子去把人砍出去! 　　有读书人摇头晃脑地说：“怎么能把北方割让给沙俄人呢？那是叛国的行为啊！” 　　有八旗子弟说：“北方的山脉是我们的，大湖也是我们的！” 　　连带最近八大胡同的姑娘们都顺应时事，悠悠地唱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千百年前的匈奴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会儿大家都不知道。但是人们很有代入感，北方的沙俄人就跟当年的匈奴人差不多！他们坏透了, 杀了好多边关的，抢走好多东西，如今还想来霸占大清的领土？ 　　萧靖憋着一肚子气，他把家里的几个阿哥都喊过来。他以沙俄谈判为话题, 询问男孩们的看法。 　　不是皇上在问计, 而是他对下一任候选人进行考察。 　　三阿哥弘时最年长, 他一脸愤懑地说：“沙俄欺人太甚，儿臣愿意领兵，去把沙俄人赶出去鄂尔怀图山！” 　　“领兵是很苦的事情，尤其是在苦寒之地。”萧靖没觉得多感动，他严肃地说，“比如天上下暴风雪，弘时你能在这种情况下行军吗？你能顶着大风，带着军队杀过去吗？” 　　皇上瞧着弘时跟白斩鹅似的，这个儿子光长个头，没长肌肉，一看胳膊上的肉是松的。 　　唉，这娃不是个能打的，不能叫这样的人去打仗。 　　弘时露出羞愧的神色，他后悔自己没有勤习武艺，所以皇阿玛看不上他。 　　四阿哥弘历眼珠子一转，他说：“儿臣听闻沙俄境内还有不少蒙古人呢，若是朝廷能联系上那些流落在外的蒙古部族，蒙古人能为我所用，沙俄人便不能威胁大清。” 　　萧靖想起在乾隆一朝，好像是沙俄境内的蒙古土尔扈特部东归。沙俄的军队一路追杀土尔扈特人，这一支回到大清的蒙古人死伤过半。沙俄境内的卡尔梅克人（明朝瓦剌蒙古后代）也想跑回来大清，没跑成，被沙俄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派人控制住了。 　　不过在雍正的这个时间点，土尔扈特部首领只是在沙俄闹小规模起义，还没打算跑路到大清。 　　“嗯，弘历说的是一个思路。”萧靖对弘历的观点表示肯定，他道，“这件事情朕交给你去做，你年纪不小，是应该历练一番。” 　　四阿哥脸色涨得通红，他这是激动的！皇阿玛认同他的计策，皇阿玛这是看重他！ 　　不过沙俄境内的蒙古人回归一事涉及重大，这需要一番布置和谋划，短时间不能实施。光是挑拨沙俄境内的蒙古人造反，便是一项极大的工程。等这些人归清之后，朝廷对他们如何安置，给他们安顿的地方和嚼用的粮草，又是要再三考虑的事情。 　　萧靖看向弘昼：“五阿哥呢？你有什么看法？” 　　弘昼一拍脑袋，露出羞愧的神色：“儿臣没有什么十分高明的见解，一切只等皇阿玛安排。皇阿玛让儿去做什么，儿臣就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愚蠢，但是看起来着实忠心。 　　弘历深深地看了这个弟弟一眼，感觉弟弟长大了。四阿哥旋即看向八阿哥，福惠生得瘦弱，可耐不住人家有一个强壮又能打的舅舅—— 　　年羹尧！ 　　年羹尧在西北一带很有威名，他在孩子的心里是特别能打的好舅舅。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福惠心目中的年羹尧，就跟汉朝刘据看待卫青差不多。 　　福惠走出来一步，振振有词地说：“儿臣认为可以派年大将军往东北平叛，把沙俄人都赶出鄂尔怀图山。儿臣愿为粮官，亲自往东北前线输送粮草，不叫大清将士饿肚子。” 　　萧靖瞅着福惠这个小身板，他好不容易把这个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瞧着福惠也不是能打仗的命。在这个没有抗生素和特效药的年代，小孩的性命真的是太脆弱了。他敢肯定，年羹尧去东北可以，但是福惠去东北，绝对不行。 　　他要是敢把这个儿子指派出去，恐怕第二天华妃便会来养心殿哭，求着皇上收回成命。 　　萧靖想了想，道：“福惠，你什么时候能拉开十五力的弓，朕便允许你去当粮官。” 　　福惠的小脸露出沮丧的表情，一力相当于九斤，他哪里有一百多斤的力气拉弓？ 　　弘历回想起自己幼年伴驾的经历，圣祖爷用的弓便是十五力的。圣祖爷勇武过人，他一直十分敬佩这位长辈。 　　前面几个哥哥都说完了，最后轮到小灯泡。 　　小灯泡出生得迟，他的年岁给弘时当儿子都成。阿哥们没想着这个幼弟能有什么高见，这个年岁的孩子口头表一表忠心，卖一卖孝顺，那边差不多了。 　　谁知道小灯泡真的有自己的想法！ 　　小孩问：“阿玛，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怕的、沙俄人很害怕的？” 　　这个问题问得古怪，萧靖摸了摸脑袋：“朕想不出来。” 　　小灯泡高声道：“是牛痘！沙俄人最怕天花，我看书说雅克萨之战里面死了好多沙俄人，除了被清军杀死的那些人，很多沙俄军人是因为天花病死的！” 　　萧靖当即训斥幼子：“你的想法不对，非君子之道，以后莫要再说了。” 　　小灯泡捂着嘴巴，好像真的被吓到了。皇上结束了这次家庭小聚会，弘时、弘历、弘昼和福惠看着像是好哥哥的模样，几人都安慰了小灯泡几句。 　　“九弟，你莫放在心上。”弘昼大大咧咧地说，“你脑子里还有法子，比我厉害多了。” 　　萧靖从小灯泡的想法里面得到启发，他想的不是用天花害人，而是用天花救一个人。他想到天花疫苗的重要性，后背的肌肉紧绷起来。他隐隐记得现在的沙俄皇帝，彼得二世好像是因为天花而死的？好像这位混账大帝的死期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皇上：有人好像要死了。 　　皇上：救命的特效药卖得贵一些，没毛病吧？ 　　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缺德的事情不应该由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说来做。若有什么报应，只管报在他这个大人身上。 　　比起对付手持武器的沙俄穷人，直接对付他们的皇帝好像有用多了。彼得皇帝住的首都莫斯科距离东北很远，讲得难听点，鞭长莫及。只要彼得肯做割地的大傻子，沙俄人的军队自然会撤走。 　　万岁爷心想，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 　　彼得瞧着像是过得很轻松的人。 　　== 　　天花的阴影笼罩着莫斯科的上空。 　　最先患上天花的是一个郊区的奴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染上这种恶疾的。这些贫苦人生病的时候，上层的王公贵族往往并不在意，甚至露出厌恶的表情，因为“天花”的噩耗污染了他们的耳朵。 　　但是没过多久，感染天花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不值钱的奴隶，再是平民，然后是某位权贵家里的少爷，少爷吹嘘自己和皇宫某位侍女是情人的关系。像是一阵风吹过似的，皇宫里面的人们也跟着出现天花的症状。 　　十五岁的彼得皇帝听着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和惨叫，他露出厌恶和担忧的表情。天花是能致死的，这是人们的常识。最早患上天花的那个农奴已经死了，皇宫的主人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上帝怎么不把天花这种恶魔消灭掉呢？” 　　“上帝为什么要让天花进入高贵的皇宫呢？” 　　彼得愤怒地骂着，他骂了好一阵子，然后又露出虔诚的表情。他走进去教堂，向上帝祈祷：“上帝保佑我在天花的阴影下活下来吧，我会做一个好人的。沙俄不能没有皇帝，我可是彼得一世的直系后代！” 　　他怕上帝觉得他不够有诚意，又加了一句：“只要我能从天花手里活下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上帝听不见他的话，教堂里面的神像没有任何应答。 　　沙俄派去大清的使臣萨瓦回到莫斯科，这个大胡子没能完成国界谈判的任务，生怕被皇帝处罚。他见到彼得二世的那一刻，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哦，我的主人啊，您救救我吧。那些该死的大清人宣称有治疗天花的办法，他们对着我的鼻子施展巫术，然后我身上就长了好几颗天花的痘子。感谢上帝，我从大清活着逃回来了，他们真是太可怕了……” 　　“萨瓦，你得了天花，没死？”彼得二世打量着使臣的脸，眼神瞬间亮了。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彼得二世死于天花，不知道是谁传染他的，年仅十五岁。清朝康熙年间，雅克萨之战被打死的沙俄人好像还没天花和饥饿死的多。 　　有参考乾隆时期土尔扈特部东归的事件，所以这一章由四阿哥提出这个想法。 　　感谢在2022-04-02 23:43:29~2022-04-03 23: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0章 四爷不熬夜（44） 　　◎清世宗分礼物◎ 　　“怎么可能有人患上天花却逃过死亡呢？” 　　彼得二世露出惊奇的表情。 　　天花是一种致命的疾病, 这是人们的共识。使臣萨瓦怕皇帝不信，他撸起自己的袖子, 手臂上长着两三个天花痘疮留下的疤痕。疤痕的颜色不深, 若是不仔细盯着看，恐怕不会发现。 　　“这是我患上天花的痕迹。”萨瓦指着痘印说，“陛下如果不信, 我愿意和感染天花的人接触，来表明天花已经远离我的身体。” 　　萨瓦没办好国界和谈的差事，他非常怕死。但他知道天花的可怕, 若是彼得二世从他身上看到战胜天花的可能性, 皇帝会饶过他的。 　　彼得二世盯着萨瓦的天花疤痕看了好一阵子，他思索片刻，十分高兴地说：“那好, 我让你和十个感染天花的侍女一起吃饭睡觉。如果你能活下来, 我把那十个女人都送给你。” 　　萨瓦险些翻一个白眼。 　　感染天花的侍女满身痘疮水泡，他是傻了才看得上这样毁容的女人。再说了，他身上被施展过神奇的大清“巫术”，所以他能在天花疾病下存活下来。而那些侍女没有接触过巫术，她们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 　　莫斯科皇宫里感染天花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个不断攀升的数字让彼得二世心惊肉跳。 　　好多大臣都说彼得二世是个疯子，他要惩罚和谈失败的萨瓦, 将人丢进去天花病人当中。 　　在所有人看来，皇帝分明是要萨瓦去死！ 　　他太残暴了！ 　　彼得二世从来都不是善良的皇帝，他以叛国和贪污的罪名，将摄政大臣缅什科夫全家流放到西伯利亚。相比去西伯利亚放羊, 跟天花病人住在一起无异于是九死一生。 　　许多王公大臣都在假惺惺地替萨瓦担忧, 认为他“罪不致死”。 　　而萨瓦本人呢？ 　　他用自己的性命来赌, 他和天花病人住在同一个庄园里面。除了最开始有些担忧以外，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免疫天花！他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症状，甚至还长胖不少。他每日能吃到松软的白面包和黄油煎的牛排，饮用到牛奶、蜂蜜和甜菜汤。 　　这是彼得二世给他的特殊待遇，皇帝怕他吃不好，在庄园里饿死了。 　　一个月之后，胖了五六斤的萨瓦从充满天花病毒的庄园里走出来。经过医生的一致判断，众人认为他“完全没有感染天花”。然而和萨瓦同时被送入庄园的天花患者，已经死得七七八八。 　　一个老医生检查过萨瓦的身体之后，发出赞叹：“天啊，这是上帝降下的神迹！萨瓦大人，我敢说您是全俄国最幸运的人了。” 　　“我不是全俄国最幸运的男人。”萨瓦露出恭敬的表情，“陛下才是全俄国最幸运的男人，上帝会永远保佑他的。” 　　彼得二世对这番吹捧的言论十分受用，他对萨瓦所说的能战胜天花的“大清巫术”很感兴趣。他向萨瓦询问：“那个巫术具体是什么样的？蒙古人的萨满会施展这种巫术吗？”俄国境内的蒙古人是有很多的。 　　在这个年幼的沙俄皇帝看来，蒙古人跟大清的人差不多，蒙古巫术大概跟大清巫术相差无几？ 　　萨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蒙古人的萨满不会施展这种神奇的巫术，这种对抗天花的巫术是大清皇室近几年才研发出来的。我听闻大清几十年前有一个皇帝死于天花，这位大清皇帝的母亲是一个蒙古公主！如果蒙古萨满有用，那个皇帝为什么还会死亡？” 　　彼得二世将信将疑。 　　萨瓦不想把和谈失败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压低声音说：“我想从大清获得这种神奇的巫术，没有成功，差点被人发现了。我偷听到大清的大臣们暗中商量，他们说把这种巫术传传给南面国家的国王，从而换来两座海岛。” 　　彼得二世心想：两座海岛作为战胜天花的代价……好像也还行？ 　　在死亡威胁前面，土地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并非不可割舍。尤其当这个皇帝拥有广阔的领土，土地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的时候。 　　在彼得二世的授意下，俄国政府重新给萨瓦分配任务：再次出使大清，务必尽快弄清楚那种战胜天花的神奇巫术，争取把这种巫术带回来；要在大清的首都建立商务领事馆，让沙俄人在大清各地经商畅通无阻，并且享受免税待遇；沙俄人的团队经过大清国境，去到大清南方沿海口岸，调查清楚英、法、荷、葡欧洲各国在大清的贸易情况、所经营的商品种类以及价格。 　　萨瓦：那么多要求，我怎么做得到啊！ 　　萨瓦见识过大清的皇帝，那位君主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为了事情能办成，沙俄政府给使团批了十万卢布的活动经费。当然，彼得二世私下给萨瓦透露出来底线：必要时候可以把沙俄境内的蒙古人赶到南面，然后把南面的一些山脉让给大清。 　　蒙古人世代以放牧为生，要不就是成年男人充入俄国从属的军队。彼得二世从蒙古人身上看不到多少油水，他认为牧民比农奴还不如。为了自己能从天花底下活下来，彼得二世愿意把这些贫穷的蒙古人连带贫瘠的山脉一块儿丢给大清。 　　“涅尔琴斯克城呢？”萨瓦轻声问，“我看大清的皇帝很想要回涅尔琴斯克城，他认为涅尔琴斯克城回归能减少《尼布楚条约》给大清带来的负面影响。” 　　彼得二世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涅尔琴斯克城给他也行，贫穷的村庄在莫斯科的富饶面前不值一提。” 　　俄国的涅尔琴斯克城在大清被叫做尼布楚。 　　彼得二世不知道的是，尼布楚的土地下面有许多金属矿产，当年地方官员送给彼得一世的一条银船模型，便是从尼布楚的矿场挖出来的银矿石头锻造的。 　　不过即使他知道了，也许不会在意。 　　因为受目前的工业程度影响，尼布楚银矿的产量很低。 　　比起银矿的价值和山川河流的隐形资源，沙俄人跟大清之间的金钱利益更多是来自于毛皮生意。产自西伯利亚的毛皮能在大清卖出很好的价钱，这项收入甚至能占沙俄全国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这是沙俄政府看重与大清通商的原因，许多俄国商队希望能在大清兜售昂贵的毛皮。 　　== 　　肩负着使命，萨瓦再次带着一群沙俄人出使大清。 　　这次经费充足，加上之前他对大清皇室的了解增加不少，他又给大清皇帝一家准备了不少礼物。谈判这种事儿嘛……只要礼物送得好，没什么天大的事情是不能谈下来的。 　　萨瓦倒是没有打算再送二哈，他打听到大清皇帝转手把那种狗送给某个皇子。皇帝没有亲自养着那种狗，想来是那种狗讨不来大清皇帝的欢心。 　　北京 　　萧靖见沙俄人去而复返，心想国界谈判的事情估计能啃下来一大块肉。就跟到商场买衣服差不多，卖家开出来一个高价，然后顾客气鼓鼓地走了，但是不到半个小时，那个顾客又回来了，要求继续讲价——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实在想要他手里的某样东西，这生意可以谈，他可以坚持高价！ 　　为了尽量压低沙俄人的底线，皇上死死不松口。沙俄人送给他的礼物，他拿了，但是他一句好赖话都不说。 　　万岁爷带着一大堆外国礼物回家。 　　他受到了老婆孩子们的热烈欢迎。 　　他给弘时等人分了许多张貂皮，又给后宫的娘娘们分配高级皮草。萨瓦送来几十张沙俄特产海龙皮，这种高级皮草在京城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一张一等海龙皮几乎能卖到五十两银子。康熙爷在东北设置掌管皮草的官职，但是从东北上贡的海龙皮几乎没有。 　　因为海龙指的是海獭，这种产出皮草的海獭大多生活在北冰洋海域。 　　“我把海龙皮分给皇后、华妃和齐妃。”萧靖跟张嫣私下说，“海獭多可爱啊，我不喜欢把海獭扒了取毛，这太残忍了。” 　　张嫣领会到他的意思，她不缺冬天保暖的衣服。一点儿海龙皮而已，她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乱吃醋。 　　她笑着问：“那我呢？我有没有什么礼物？” 　　萧靖当即献宝似的，捧出来一匣子黄澄澄、金灿灿的东西。他语气轻快地说：“俄国盛产蜜蜡，这些料子给你做个毛衣链子还是挺不错的。这是别人都没有的，只有你独有的。” 　　张嫣看着蜜蜡的颜色，问了一句：“这颜色属于鸡油黄还是明黄？我用着可以吗？”她只在十三爷身上看过这个颜色的蜜蜡朝珠。 　　“怎么不可以呢？顶级蜜蜡就是这个色，难道还能怪它黄不成？”萧靖毫不在意地说，“也不一定是一百零八珠，我看那种长长的珠链子，底下拴一个小孩巴掌大的蜜蜡吊坠，配着毛衣特别好看！” 　　小张脑补一下自己带着那么大的蜜蜡链子，那种富贵的气度—— 　　大清暴发户无疑了。 　　唉，真是甜蜜的烦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23:53:12~2022-04-04 23: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1章 四爷不熬夜（45） 　　◎清世宗对儿子们的安排◎ 　　阿哥们大了, 总得找些事情做的。 　　皇上让弘时监管粮草，负责将物资运送到北方前线的。他让弘历暗中联络沙俄境内的蒙古各部, 尽量让蒙古人的力量能为朝廷所用。他让弘昼跟沙俄使团谈判, 弘昼这个小子是滚刀肉的性子，开玩笑可以，想占他便宜, 难咯！ 　　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已经搬到城里开府，不算孩子了。 　　五个皇阿哥里面，只剩下八阿哥和九阿哥家里蹲。 　　年少的福惠看见哥哥们都有差事, 心里说不羡慕, 那是假话。他还在上学，目前搬到阿哥所生活起居。在八阿哥的院子隔壁住着的是九阿哥弘晏（小灯泡）。小九有异父异母的亲姐姐，五公主茉雅奇偶尔会提着点心来探望小九, 又问小九的书读得怎么样。 　　五公主的学问好, 学堂里面的夫子频繁夸赞。这位公主的学业不输男子，福惠甚至想到：自己若是和这个姐姐同一年进学，指不定是要输给她的。 　　福惠不讨厌这个姐姐，甚至还有些喜欢她。他在五姐姐过来探望小九的时候，特地过去问好。 　　“五姐姐。”他笑着说。 　　“八弟。”茉雅奇还了一礼，她开朗大方地说，“我带了一些驴打滚过来, 九弟那儿有好茶，八弟可要过来用一点？” 　　福惠没有推辞：“多谢五姐姐相邀。” 　　二人走进去九阿哥的院子里面，小灯泡一看到姐姐过来，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 飞快地要往前跑。小孩看到茉雅奇身后的福惠, 笑容敛了一下, 但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的笑意。 　　“好家伙，四五日不见，你是不是又胖了？”茉雅奇没留意到幼弟的反常，她一把揪住小孩的圆脸，“皇阿玛交代我，别给你带太多点心。他说你搬出去之后，便跟出栏的猪似的，一日胖过一日。” 　　福惠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样粗俗的话是皇阿玛说的。什么出栏的猪，便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这样比喻的。 　　小灯泡很不服气地喊冤：“哪有哪有！我读书辛苦，自然是要多吃一些。我饿啊，夜前不吃点东西，睡不着觉。”他看到福惠，又扯上这个哥哥：“八哥，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读书饿不饿？” 　　福惠说不过这个弟弟，开始背书：“我不饿，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小灯泡差点翻了一个白眼，吃不起饭的穷书生为了激励自己上进，如此想法犹如望梅止渴，安慰自己是天生圣人，吃苦是应当的。但是对于皇阿哥来说，平白无事叫自己饿着，那就是傻。 　　九阿哥看着八阿哥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觉得对方挺傻的。福惠比小灯泡年长差不多三岁，两人的身高却差不多。 　　小灯泡没想着要跟哥哥争辩，他准备亲手煮一大壶奶茶，再把茉雅奇带过来的驴打滚用小瓷碟摆上。清朝宫廷爱喝奶茶，这是从草原带过来的习惯。只不过地道的蒙古奶茶是咸的，而小灯泡打小爱喝甜的奶茶。 　　茉雅奇是看着这个弟弟出生的，她对于小灯泡的口味没感到有多奇怪。她被皇上收养以来，皇上私下也是爱喝甜奶茶。皇上不仅爱喝甜奶茶，他还爱在奶茶里面加芋泥和糯米麻薯！ 　　造孽，得亏当年的蒙古太后们都领盒饭了，不然在皇宫里面喝甜奶茶的异类真的会被打死！ 　　小灯泡继承了父母的口味，他看了一眼福惠，到底没有弄出来跟糖粥似的奶茶。他只不过是往泡好的奶茶里面撒了一把糖霜，然后把奶茶送到哥哥姐姐的手里：“我爱喝甜的奶茶，八哥今日不妨尝尝。” 　　“谢谢。”福惠接过这一杯甜奶茶，他低头喝了一口，心想如此甜腻的味道，大约是女子们会喜欢的。 　　茉雅奇慢慢地喝着奶茶，她品出来滋味。她有几分确定：“好香的茶，这是福建茶？武夷山的贡茶？” 　　福建武夷山的茶叶很有名气，宋时称龙团茶，明朝为大红袍。 　　“姐姐好眼光，真是武夷山的茶！”小灯泡举起大拇指，旋即又摇了摇头，“不过不是地方官员送入京中的贡茶，而是商人贩过来的好茶。我自己在宫外买的，喝着滋味不坏，价格也便宜。” 　　福惠喝着奶茶的滋味，眼里流露出来渴望。 　　他长那么大一个人，还没试过独自到街上闲逛购物。华妃平日里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恨不得把儿子拴在跟前养着，养得白白胖胖、平平安安才好。 　　年氏不放心让孩子外出，然而小张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张娘娘很爱逛街，九阿哥打小随了她“买买买”的性子，还没学会说话便学会逛夜市。等孩子再长大一些，他又学了皇上的抠门。 　　小灯泡贼精，买东西会货比三家，还会讲价。他见福惠对宫外很感兴趣，便随便瞎扯一通：“我知道京城有一家豌豆黄做得特别好吃，一咬就化了，比宫里的手艺也不差。最近城东夜市旁边新开了一家铺子，有卖孔雀线的，当真是用孔雀毛捻成的。改日我给姐姐把线买回来，让针线房那边给你做一件雀金裘，孔雀线和金线掺在一起光华璀璨，肯定特别漂亮！” 　　“还雀金裘呢，我看穿起来像移动的大金山。”茉雅奇不喜欢那种暴发户似的审美，她捂着嘴笑，“我瞧着倒是四哥喜欢那一款的，等四哥过生辰的时候，九弟不妨给他送上一件。” 　　“姐姐不喜欢那种金的，我只好再寻摸一只和田镯子给你，白白透透的也好看。”小灯泡表情夸张地说，“谁叫公主娘娘送的驴打滚那么好吃呢，总是吃你的，吃人嘴软啊。姐，我下次想吃蟹黄包子，你过两日带蟹黄包子来看我呗。” 　　茉雅奇瞪了他一眼，哪里有做主人家的，直接要求客人带什么礼物上门的道理？ 　　福惠听着这话，他刚夹了一块驴打滚，点心都到嘴里了，险些咽不下去。他瞧见九弟和五姐姐感情好，能互相说笑，这样的关系是他比不了的。 　　几人吃完点心，喝了奶茶，茉雅奇又拿起书考了考小灯泡，才从阿哥所离开。福惠吃过这位姐姐的东西，有心送一送她。他陪她从阿哥所走了一段路，然后八阿哥转道去翊坤宫拜见生母。 　　华妃看到儿子过来，脸上全是笑。她让身边的宫女上茶上点心，贴心地问孩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刚和五姐姐他们用过一顿，现在不饿。”福惠的胃口小，一杯奶茶一块驴打滚能吃个半饱，“儿臣想念额娘这儿的鸽子汤，倒是想用一盏。” 　　华妃满口同意：“好好好，额娘这就让人去给你炖鸽子汤。” 　　她听闻儿子跟五公主的关系不错，心里直叹气。要是她生的孩子都能保住，四公主才是福惠的亲生姐姐！她生的孩子不少，到头来只保住福惠一个。肉眼可见的，福惠不如三阿哥会长高，也不如九阿哥皮实。 　　华妃已经失宠，皇上从未翻过她的牌子，她后半辈子不可能再生一个孩子。她有些认命，福惠是她这辈子唯一活下来的子嗣。要是福惠也没了，她可真是什么都没了。 　　所以华妃对福惠的控制甚至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福惠察觉到了，但他没反抗母亲。 　　他告诉额娘：“昨日在上书房，夫子说我的字写得不错。舅舅送给我的小马很漂亮，额娘记得替我多谢舅舅。我最近能使三力的弓了，谙达说我有进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生活小事，华妃听得认真极了。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感觉孩子长大许多。她温柔地问：“福惠想要什么样的福晋呢？额娘让你舅舅给你留心一下。” 　　关于儿子的将来，她是一点儿也不会疏忽。 　　“额娘我还小呢。”福惠的脸红红的。 　　华妃并不认同儿子的观点，她在这两年便开始相看儿媳妇的人选。好家世、好品德的姑娘是很抢手的，宫里有好几位皇子福晋，如四福晋富察氏的出身让华妃十分喜欢。 　　富察氏是满洲老姓，族里出了许多朝廷大员。四福晋的祖父米思翰曾任户部尚书，四福晋生父略显平庸，但她的大伯父马思哈任内大臣，二伯父马齐任大学士，三伯父马武领侍卫内大臣。 　　这样家世背景的姑娘去哪里找！ 　　可惜富察氏年岁太大，不然华妃真想让这样的姑娘跟福惠结亲。她跟儿子仔细分说：“如今宫里尚未成婚的阿哥只有你和九阿哥，九阿哥的母族不过是寻常的汉军旗，他怎么能和你相比呢？娘定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福晋日后会给你提供助力的。等你长大成家，皇上便会看重你，让你去办差，跟前头几个阿哥一样。” 　　福惠耷拉着脑袋，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说到底他本身还是个孩子，生孩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他是没想，但小灯泡曾想象过自己未来的福晋。 　　小孩摸了摸自己的圆脸，在亲爹面前大放厥词。他振振有词地说：“都怪娘和姐姐长得太漂亮啦，太有才华啦，我照着你们这样去找福晋，得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啊！找福晋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想要福晋有甄宓一样的美貌，又想她像蔡文姬一样有才华。” 　　萧靖：“……” 　　我儿的志向真的很大啊。 　　“我看你是想屁吃。”皇上冲着这个臭小子挥舞拳头，骂骂咧咧的，“小小年纪不读书，不想前程，想钗裙。你怎么不说你想当曹贼呢？便是曹贼也没有那个胆子，把甄氏和蔡文姬都娶到手……”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日六！ 　　之前欠太多章了，慢慢补回来。感谢在2022-04-04 23:23:49~2022-04-05 11: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钦原 20瓶；账号已注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2章 四爷不熬夜（46） 　　◎清世宗说养羊◎ 　　小时候谁不想当曹贼？ 　　万岁爷对儿子的择偶观打击一番, 然后心安理得地去批改奏折了。 　　然而小灯泡并没有感觉到多沮丧，他默默对比着皇阿玛的后宫, 这人么好意思说他呢？小孩问亲妈：“这不公平, 很不公平。皇阿玛有那么多嫔妃，娘娘们的年龄跨越十几岁呢，各种类型都有。我不过是想要一个才貌双全的福晋, 我有错吗？” 　　张嫣深吸了一口气：“……你没错。” 　　小灯泡撒娇着说：“额娘，我想要自己找一个福晋，要漂亮又有才的最好。你给我点钱吧, 皇阿玛说约女孩子逛街很费钱的。” 　　小张挑了挑眉, 她什么时候费钱了？ 　　她摸了一把儿子的秃头，含笑道：“乖啊，娘没钱, 你问皇上要去。若是要不到钱, 你的福晋便等着成年之后由皇上分配吧。” 　　得益于清朝八旗的选秀制度，在旗的姑娘都需要参选。皇上作为天底下最大的相亲主办方，便是他自己不选妃，他也得举办选秀仪式，为宗室子弟分配对象。 　　当然，若是哪一家特别疼爱姑娘的，当官的父兄向皇上求了恩典, 让姑娘在选秀的时候走个过场，然后回家自行婚配，这也是有的。 　　== 　　最终小灯泡还是问萧靖要到一笔钱。 　　萧靖没想着小孩子瞎捣鼓，真的能找到终生伴侣。他以为小灯泡贪玩, 倒是十分认真教育儿子：“好人家的姑娘不图你吃, 不图你穿的。若是哪家姑娘一个劲儿地哄着你花钱, 那必定不是个好的。” 　　小灯泡嘴上应着，心里寻思他娘不就是一个劲儿地让皇阿玛花钱？ 　　他娘昨天还在夜市上面买了两个新包呢，说什么包治百病！ 　　小孩一肚子主意，却聪明地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自己要是说穿了，这点“经费”也要不到了。出宫的时候，九阿哥在腰上挂着钱袋子，身后暗中跟着十几个侍卫。他穿着一身丝绸衣裳，腰带是黄带子，人走在闹市之中，瞧着就是“人傻钱多”的模样。 　　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快来砍我一刀，我有钱”！ 　　他这样的小孩子身边没有人跟着（侍卫隐身），是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的目标的。小灯泡不过是在一处卖糖画的摊子面前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然后他腰上一松，拳头大的钱袋子被人摘了！ 　　“我的钱，我的钱——”九阿哥大惊，身后的侍卫当中有人旋即跑了出去。 　　旁边升起一道女声：“哥，你帮帮他！有人抢钱了！” 　　小灯泡寻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是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姑娘。那个姑娘看起来比他姐小一点儿，比他大，大约是十岁的模样。她一把拍到身边的少年，少年瞬间追了上去。少年跑得比宫里的侍卫还快，武艺不错，竟然往前一个飞扑，一下子将那个抢钱的贼偷按倒在地。 　　见有人把贼人先捉了，九阿哥使了个手势，侍卫们又退回去了，仿佛路人一般。 　　“请问这是你的钱袋吗？” 　　鄂容安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他悄悄打开看了一眼，钱袋里头装着一大把铜板，还有许多碎银。他瞧着那么小一个孩子，却独自带着那么多钱出来逛街。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不抢他抢谁的？ 　　“这是我的钱袋，谢谢这位兄台。”小灯泡拿回自己的钱袋，很有礼貌地道谢。他看出来喊捉贼的姑娘和出手的少年是兄妹二人，热情地说：“作为答谢，你们吃糖画吗？我本来想买糖画的，你们喜欢什么形状的糖画？你们叫什么名字？改日我专门到府上拜谢！” 　　宁聂里齐格瞧着小摊上的糖画，露出好奇的表情。她祖父爱讲究规矩，她从来没有在街上吃过糖画。她偷偷看了大哥鄂容安一眼，道：“我们都能吃糖画的，只不过捉到一个小贼罢了，不用公子专门到府上答谢。我叫宁聂里齐格，我哥叫鄂容安，我们姓西林觉罗氏，我祖父是国子祭酒。” 　　“西林觉罗春？” 　　小灯泡知道满语宁聂里齐格的含义，那是春天的意思。他对于面前的西林兄妹很有好感，能在路上见义勇为的，这两人都是好人。 　　相比起小嘴吧嗒吧嗒说话的宁聂里齐格，少年鄂容安显得有些沉默，看起来不像是有社交牛逼症的。 　　小灯泡对这种不擅长说话的人表示理解，人嘛，有很爱说话的，自然也有不爱说话的。 　　九阿哥给自己买了一个龙形的糖画，糖画上面的龙少了一只脚，倒不会犯了皇上的忌讳。他跟西林兄妹解释了一句：“我生肖属龙，所以我买这个。” 　　“我属虎，我要老虎的糖画！”宁聂里齐格很感兴趣地说，“我哥是属马的，他要一个马的糖画！” 　　小灯泡立刻加钱，卖糖画的阿翁很快做出来老虎和骏马的图案。这种十二生肖主题的糖画一向畅销，琥珀色的糖画透出光，九阿哥握着糖画的棍子，毫不客气地“咔嚓”“咔嚓”啃着。 　　他一口啃掉整个龙头。 　　宁聂里齐格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老虎模样的糖画。要说糖画的味道有多美妙，那便是甜的滋味，对于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太稀奇的地方。但是小姑娘吃得挺欢的，她吃人嘴软，主动搭话：“这位公子是独自出来玩耍吗？要不要跟我和哥哥一起玩，我哥哥文武双全，他一个人能打四五个，肯定能保护你的。” 　　她看见小灯泡身上的黄带子了，黄带子代表的是宗室的身份。 　　她见小灯泡脾气不坏，有心跟这样好人玩耍。 　　相逢就是缘，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小灯泡没见过康熙年间的纳兰性德，据说那位前辈文武双全，在满人当中是很难得的人才。他抬头瞧着十几岁的鄂容安，心想这样的人能跟纳兰性德一样厉害吗？ 　　西林觉罗氏，肯定是满人出身的。 　　九阿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学富五车，单凭人家愿意见义勇为的事儿，他觉得鄂容安的人品挺过硬的。 　　他点点头，道：“我也想好去哪里玩，不如跟你们一道。若是方便的话，西林大哥不妨带我一个。” 　　“这位小公子唤我鄂容安就行。”鄂容安说，“吾父名讳鄂尔泰，家族汉姓一个鄂字。” 　　自满人入关以来，许多满洲老姓都会取一个汉姓，方便行走。好比鄂容安虽然出身满洲西林觉罗氏，但是他的祖父叫鄂拜，父亲叫鄂尔泰。要是没有什么意外，这一个家族的男丁会继续取“鄂xx”的名字。 　　九阿哥惊呼一声：“鄂尔泰大人居然是您的父亲！” 　　小灯泡难得用上敬语，他知道鄂尔泰是谁。 　　鄂尔泰是皇上的一个忠心马仔，因为买了四爷的股，在雍正一朝飞黄腾达。比起汉人出身的大臣张廷玉，身为满人的鄂尔泰升职可快多了。 　　鄂尔泰在康熙年间不过是一个内务府员外郎，到了雍正初年居然能担任云贵广西三省总督，加封太子少保。虽然现在连太子的影儿都没见着，但是鄂尔泰担任少保的荣誉官职，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 　　大约是因为京城的教育资源比较好，鄂尔泰把儿女留在京城上学，交由身为国子祭酒的父亲教养。 　　小灯泡没想到自己闲着逛街都能捞到两条鱼，他看见西林兄妹像是看到金子一样稀罕。他这人不怕生，不到半日的功夫，便跟宁聂里齐格聊得十分投契：“……我知道夜市旁边新开了一家铺子，卖的孔雀线羽毛特别漂亮，若是加一些金线绣成帕子和衣裳，出门走动的时候肯定特别出彩。” 　　“我不会绣花，做不成孔雀线的衣料。”宁聂里齐格有些沮丧。 　　“这有何难，我家有绣娘，你买些线回来，我让她们给你绣！”小灯泡拍着胸脯，“走，我带你去挑几款孔雀线。你喜欢蓝孔雀毛织出来的线还是绿孔雀毛织出来的线？我听闻有沙俄人往我们这边高价卖了几件孔雀线做的衣裳，一件衣裳能值两三百两银子。我阿玛说沙俄商人骗人，从蒙古往北的地区气候寒冷，那里根本没有孔雀。 　　啊，我想起来了，你们的阿玛是不是在云南任职？云南特产就有孔雀，若是你家的门人在京城出售孔雀线，我敢肯定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会把你家门槛踩烂……” 　　九阿哥的头脑灵活，眨眼就是一个点子。宁聂里齐格露出敬佩的表情，孔雀线的生意可以做！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宁聂里齐格是家中独女，她有五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一家虽然是旗人，又有一个外放当官的鄂尔泰，但是家里人口多，光是一大群半大小子吃饭都能把家里吃穷。除了吃饭，还得上学和练武的费用呢。这还没等到男孩们长大呢，若是西林家几个儿子都要出仕当官，光是疏通上下又是好大一笔费用。 　　宁聂里齐格心中升起豪情壮志：多挣钱，哥哥弟弟们的将来一帆风顺！ 　　她跟小灯泡逛了一整天卖孔雀线的铺子，问东问西的，最后买了两捆孔雀线。宁聂里齐格坚决不要小灯泡付钱，她说：“公子给我出了主意，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若是公子赏脸，以后我家铺子开起来之后，您家也来做半个东家。” 　　小灯泡听明白了，这是西林家找宗室做靠山的意思。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他能给别人做靠山吧？ 　　九阿哥快快乐乐地捧着孔雀线回家，他把东西一放，很高兴地告诉皇上：“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我出门遇到鄂尔泰大人的子女。他家姑娘厚道啊，她说要开一个孔雀线的铺子，然后让我做东家。这些孔雀线得来没花一文钱，让针线房的宫女给我娘做两条帕子，好看！” 　　萧靖横了这个臭小子一眼：“鄂尔泰家的？人家姑娘凭什么给你那么大的好处？请你做东？” 　　小灯泡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大概是我长得太好看了，我今天出门被人抢了钱袋，是鄂家兄妹英雄救美……” 　　萧靖：“噗——” 　　就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算什么美人？ 　　皇上苦口婆心地说：“人家老实人家的孩子，你悠着点，别把人欺负狠了。你把鄂尔泰兄妹当肥羊，薅羊毛得有个数，可持续发展养羊战略懂不懂？” 　　“我怎么不懂呢？”小灯泡十分自信地说，“养羊最简单了，往上倒退几百年，我家祖宗是不是在关外养羊？” 　　小孩颇有心得地说：“养羊它能致富啊！” 　　作者有话说： 　　鄂家是因为买了四爷股，所以在雍正一朝升职跟坐火箭似的。鄂家家风挺好的，鄂尔泰娶过两个老婆（第一任妻子早年病逝），他和第二任妻子生了六子一女，没有妾室。自从鄂尔泰发迹以来，他的弟弟鄂尔奇官居户部尚书、步军统领，长子鄂容安曾任军机章京，后升任河南巡抚、两江总督，次子鄂实曾担任参赞大臣，三子、四子也都是巡抚一级的大官，五子鄂忻则是庄亲王允禄的女婿。 　　要说鄂家姑娘漂不漂亮，应该颜值还行。乾隆有一个鄂贵人，乾隆五阿哥永琪的嫡福晋是鄂尔泰的孙女。清朝有一个堪比李清照的才女叫顾太清，她也是西林觉罗氏的姑娘。但是当时鄂家势败，顾太清假姓顾，以顾氏女的身份给荣亲王府贝勒奕绘当侧室。 　　历史上鄂尔泰的女儿没查出来叫什么名字，只查到她嫁给时任工部尚书赫舍里氏的第四子。大约是她家使了关系，故意让女儿在选秀撂牌子。不然以这位西林觉罗氏姑娘的家世背景，她配给皇子当嫡福晋都足够了。 　　宁聂里齐格比小灯泡大三岁，以后叫小灯泡抱块大金砖，成不？感谢在2022-04-05 11:48:45~2022-04-05 21:2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3章 四爷不熬夜（47） 　　◎清世宗写信◎ 　　白得的孔雀线掺着金线做成绣品, 最后成品是两条帕子。 　　“这条帕子是我的，另外一条帕子你送给那个小姑娘。”张嫣教导儿子, “人家既然请你, 你不能不领情。但是你再送点小东西给人家，有来有往的，这叫礼貌。” 　　“嗯。”小灯泡很高深地点点头, 原来和姑娘交往是这么一回事情。 　　绿孔雀羽毛纺成的丝线真的很美，羽毛的光泽感灵动且神秘。手巧的宫女用绿孔雀毛和金线绣成青鸾的图样，小灯泡一看这样的帕子, 觉得瞧着特别值钱。 　　“稀罕啊！”九阿哥评价道, “还是双面绣呢！” 　　第二次见到宁聂里齐格的时候，小灯泡拿出来一只胡桃匣子，匣子里面正装着这一条雀金双面绣的帕子。他把东西送出去, 道：“这是我家绣娘做的东西, 我瞧着还行。送给你拿着玩，不用谢。” 　　“真送给我的？”宁聂里齐格打开匣子一看，被里面的东西震惊到了。 　　双面绣的价值很高，更别提是用了孔雀线和金线的双面绣！ 　　一个字，贵！ 　　宁聂里齐格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那日孔雀线是她买的，但是请精通双面绣的绣娘做工是很费钱的。更别提帕子上用了金线, 细细的金线价格不低。 　　鄂宁安陪着妹妹出来玩耍，少年婉拒道：“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我阿玛是天子，我是宫里的九阿哥。”小灯泡笑了一下, 自爆身份, “如是你们不要我的礼, 便是看不起我。这条帕子虽然能值点钱，但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宁聂里齐格只要高兴，拿帕子擦嘴都不是事儿。” 　　宁聂里齐格受宠若惊。 　　西林觉罗家的小姑娘真的被哄到了，她长那么大，没有人对她使过这般的糖衣炮弹。她想象着皇帝家里的日子，大概是用这般精致的帕子来擦屁股擦嘴？ 　　“谢谢九阿哥的礼物。”宁聂里齐格很开心地说，“等孔雀线铺子开起来的时候，九阿哥一定要过来做东家。” 　　她居然结识到一个阿哥，这得是多大的靠山啊！ 　　小姑娘想事情天真，认为有材料有人脉，开铺子一定能挣好多钱。反观鄂宁安听到九阿哥的身份之后，少年的心里有些担忧。他家的铺子找九阿哥做靠山，真的靠谱吗？ 　　其中会不会涉及到一些站队问题？ 　　鄂宁安心想，他有必要写信去给阿玛汇报情况。若是阿玛反对，孔雀线的铺子不开也罢。 　　== 　　身为一个父亲，只要孩子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坏事，萧靖是不会反对的。 　　皇上知道九阿哥想要和西林觉罗氏的姑娘合伙开铺子之后，他专门向鄂尔泰写信，开头用词十分肉麻：“爱卿啊，你最近在云南工作开展得不错，朕在京城收到你的消息，一直很挂念你。朕记得你比朕年长一年，你我年龄相仿，应为佳友。 　　你有许多孩子，朕也有许多孩子。孩子大了，是该历练一番的。朕听闻朕的第九子想和你的子女合伙开孔雀线铺子，朕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适当的课外创业有利于锻炼身心……” 　　“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绝不可人为过度捕捉和杀害野生孔雀，此为不仁。”萧靖话锋一转，“若是孩子们当真要合伙做孔雀线的生意，有劳爱卿在云南等地饲养孔雀，人工饲养的孔雀数目增多，取毛的生意才不伤天和。另外，不可砍伐森林，不可侵吞野生动物的栖息之地。朕对云南的象牙和犀牛角没什么兴趣，你不用把这类动物制品当作贡品送过来了……” 　　萧靖想到张嫣挺喜欢翡翠的，他最后加了两句：“嗯，如果爱卿真想要送点什么礼物给朕的话，那就给朕送点翡翠吧。绿的最好，紫色红色的也不错，种水要冰透如琉璃最好，不透手的不要。” 　　皇上让人把信送出去了，半个月之后，收到信的鄂尔泰：“……” 　　鄂尔泰：我家孩子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啊啊啊啊啊啊！ 　　鄂尔泰：你们闹归闹，怎么闹到皇上面前啊啊啊啊！ 　　鄂尔泰：一个两个，真是不省心！ 　　鄂尔泰先收到皇上的信，数日之后才收到鄂宁安的信。这位大人板着脸，心想长子问他咋办，他还能咋办？ 　　既然皇上都鼓励九阿哥“创业”，难道他还能说反对不成？ 　　长子问他开铺子的事情会不会涉及站队问题，鄂尔泰在心里呵呵，皇上都让他跟着九阿哥混，他能说不行？ 　　“没想到啊，居然是九阿哥。”鄂尔泰把皇上信中的一字一句反复揣摩，“宫里那么多位阿哥，莫非皇上真的偏疼幼子？” 　　论长该数三阿哥，论满洲老姓该数四阿哥，论母族支持有八阿哥。但是皇上写得明白，要鄂家跟九阿哥做合伙生意。 　　要说站队炒股，鄂尔泰可谓是其中高手。他庸碌大半辈子，直到康熙六十年都没混出来个人样。他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到当年的四爷，果断买入四爷股，等到皇上登基之后，他一举当上大官。 　　鄂尔泰是大约是康熙六十年才开始买四爷股，他炒股炒了短短一年，股价上涨得比坐火箭还快。 　　朝中那么多文武大臣，要说炒股成绩，鄂尔泰说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眼下—— 　　鄂尔泰一咬牙，决定买入少量九阿哥股。反正这股是皇上让他买的，他要是输得精光，他也认了。长子鄂宁安在信中写道，说九阿哥送了一条雀金双面绣帕子给，宁聂里齐格十分喜欢那条帕子。 　　鄂尔泰有点不高兴，一条帕子而已，就把宁聂里齐格哄住了？他写回信给鄂宁安：“家里有钱就花，不要省钱，你多给宁聂里齐格买几朵头花，多裁两件新衣服。只要家里物质充裕，宁聂里齐格便不会被外面的东西迷了眼。宁聂里齐格外出的时候，你不能离开她，要一直保护她。若是九阿哥对宁聂里齐格有轻慢的举动，你抡起拳头打出去，我们家有理腰杆直。” 　　他跟儿子写信是这般严厉的语气，给皇上写信却是另外一个画风。 　　鄂尔泰是马仔起家，自然很懂怎样对待领导。他给皇上写信，字里行间无比殷勤：“奴才在云南办事顺利，不是因为奴才的才能，而是因为皇上的仁政。奴才在山间遇到一只白色的孔雀，以为是祥瑞，是天子的美德……奴才在云南偶然开出了一块五彩的翡翠，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奴才认为这是女娲留下来的补天石，只有皇上才能拥有。奴才将五彩翡翠送入京城，还望皇上开颜……奴才在云南吃到一种稀奇果子，叫做酸角，这次送给皇上尝尝……” 　　和五彩翡翠一起送入京城的，除了有鄂尔泰的书信，还有他在云南收集到的孔雀羽毛和一筐酸角。 　　经过初步处理的孔雀羽毛还没被纺成线，本身的颜色和光泽足够漂亮了。鄂尔泰送来的孔雀羽毛之多，萧靖甚至怀疑臣子是不是把云南的孔雀都薅秃了。 　　皇上品尝到云南的酸角，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给鄂尔泰回信：“孔雀羽毛很好，九阿哥说孔雀线已经在开始在铺子里售卖。翡翠很好，朕的宝嫔做了一身翡翠头面，从头到脚的一身，特别漂亮！酸角太酸，不好吃，以后不要再送了。” 　　小灯泡和宁聂里齐格把孔雀线铺子开起来了，但是产品价格高昂注定不会吸引太多路过的行人，而是走奢侈品路线。九阿哥生怕没有人知道他的铺子，他打算在四阿哥的生辰宴上先打出名头。 　　华丽灿烂的孔雀羽加织金手艺，是符合弘历审美观的。 　　四阿哥的生辰是在九月，那时候的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小灯泡自掏腰包，让绣娘们做成一件孔雀羽穿珠织金蟒袍，作为四哥的生辰礼物。他带着礼物上门贺寿，偌大的衣架子上挂着的蟒袍，瞬间吸引了在座所有客人的目光—— 　　这衣服不能折，只能让侍卫们直接扛着衣架子进门。 　　“四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不知道合不合身！”九阿哥笑呵呵地说，他见许多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拱了拱手，高声道，“袍子上面用的孔雀线是我门下出的新品！正宗的云南孔雀做的，光华灿烂，物超所值！” 　　收到礼物先是很高兴，但旋即又不太高兴的四阿哥：“……” 　　哪里有人打招牌打到他生辰宴上的！ 　　弘历满脸“喜悦”地看向这个弟弟，弟弟年幼，他大人不能跟小孩子计较。更何况弟弟的手能伸到云南的孔雀身上，难道不是皇阿玛允许的吗？不然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孩子，他哪里能弄来那么多孔雀羽毛来制线？ 　　弘历不由得陷入深思。 　　在场的许多宗亲都很给面子，纷纷向九阿哥询问铺子和孔雀线的事情。小灯泡是待人热络的性子，每个人来说话他都回答，不太像是当年四爷的性子，居然有几分像当年的九爷。 　　弘历心想，皇阿玛一定不喜欢九弟这样爱蹦跶的性子。 　　嗯，一定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炒股高手鄂尔泰不是走那种正直高洁路线的，他真的很会拍四爷的马屁。雍正帝崇信祥瑞，鄂尔泰则投其所好，每每以报祯祥取悦雍正帝。他频频奏称云贵出现诸如嘉禾、瑞鹤、卿云、醴泉等。雍正六年（1728年）十二月鄂尔泰奏报：万寿节那一天，云南四府三县地方，出现“五色卿云，光灿捧日”，次日“绚烂倍常”。 　　所以我写鄂尔泰在信里说白孔雀祥瑞啦、五彩石祥瑞啦，这是鄂尔泰本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当然，这个情节是我瞎编的。 　　好像那么多阿哥当中，只有四阿哥一直在认真宫斗？感谢在2022-04-05 21:27:25~2022-04-06 15:3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年的眷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4章 四爷不熬夜（48） 　　◎清世宗的包◎ 　　弘历的生辰宴上, 小灯泡接到不少大单。 　　小小年纪的九阿哥人长得可爱，口齿伶俐, 旁人总爱多逗他一会儿的。便是多一盏茶的功夫, 生意不就上门了吗？ 　　连四福晋富察氏也跟小灯泡下了订单，说要买四筐蓝孔雀线。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四福晋跟弘历夸赞道：“九弟真是有心, 他给大格格送了一把孔雀线的团扇，可把这个丫头乐得跟什么似的。大阿哥得了一顶孔雀线的小帽，手艺也好。” 　　四阿哥府里的大格格是福晋生的, 而大阿哥是富察格格生的。大格格还是不知事的年纪, 小娃娃在四福晋身边趴着，举着小团扇玩得很开心。 　　弘历从妻子的耳朵里听到九弟的好话，心里顿了顿, 脸上却没有透露出来什么。他抱起可爱的大格格, 笑道：“你也喜欢收到礼物吗？你九叔手里的好东西多，日后见着他，记得哄着他多给你礼物。” 　　大格格学着大人说话，兴奋地喊着：“要，要——” 　　富察氏见丈夫和女儿相处极美，露出欢喜的表情。弘历抱了一会儿女儿，才让奶嬷嬷把大格格抱下去。在与福晋安寝之前, 弘历想着九弟在他的生辰宴上面大出风头，孩子问他要点礼物，不过分吧？ 　　他觉得不过分。 　　== 　　“有舍有得，你瞧我送出去那么多礼物, 这会儿得来好多单子！” 　　“嗯, 九阿哥你真厉害啊！” 　　小灯泡把得来的订单往桌上一放, 瞬间吸引了鄂家兄妹的注意力。鄂宁安的手指动得飞快，他用算盘打得噼哩哗啦响，他说：“若是这些生意全部能做成，大概能有两三千两银子进账。” 　　宁聂里齐格的眼神一下子亮了，铺子开张半个月不见有生意，九阿哥出去一趟，顿时拉来许多生意。小姑娘心想，找靠山的这一步真是没有做错。要不是有九阿哥做靠山，她家哪里能一下子接触到那么多达官贵人？ 　　“四阿哥的那件雀金裘，怎么能让九阿哥出钱呢？”宁聂里齐格想起之前的事儿，“应当把那件衣裳的支出记入账上，让我家出了。” 　　原本说好的，材料钱和铺子是她家出的，九阿哥能分得两成红利。毕竟能得的皇室庇佑，光是皇阿哥的名头便十分值钱。 　　若是九阿哥愿意给人代言挂名，估计过来求他的生意人能从北京排到天津！ 　　小灯泡摇了摇头，并不同意：“爷还没穷到这种份上，连送给自家兄弟的礼物都要别人来出。若是下次再给谁送礼，由你家出便是。” 　　宁聂里齐格点点头，觉得这种经营方式很合理。她想到九阿哥是由宝嫔娘娘生的……没道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九阿哥的铺子在卖孔雀线，宝嫔娘娘却穿不上那样的一身衣裳。 　　“娘娘喜欢孔雀线做的衣裳吗？”宁聂里齐格试探着问，“刺绣还是缂丝？” 　　小灯泡想了想，道：“我娘喜欢的东西可多了，她好像不缺衣服穿。不过她很喜欢包，那种拿在手里很小巧的包包。” 　　“包包？”宁聂里齐格有些疑惑，她不懂包。 　　这个年代的人们没有包包的固定概念，小张说要买包，其实是买各种超大号香囊。 　　小灯泡解释道：“我认为的包包类似香囊，又像是火镰袋之类的软囊。袋子做得大一些，里面不仅可以放香丸和帕子，还可以放少许零嘴和散钱。包包也可以是竹篮子那种，一只篮子能装下好多东西。” 　　宁聂里齐格恍然大悟地点头，她听懂了。她想象一下包包做出来的样子，她应当也会喜欢的。她有哥哥，出门的时候总有鄂宁安给她拎东西。若鄂宁安不陪她出门，这会儿她自己就很需要用包包来装东西啦！ 　　“包包能在铺子里没卖吗？”宁聂里齐格提议道，“我们不仅可以做孔雀线的包，也可以做其他绣花包包，甚至可以用牛皮和羊皮做包，好像草原上的人们会用羊皮包和牛皮包。” 　　但是下一秒她感到有些丧气：“包包的制作好像很容易仿制，不仅我们能卖这个，其他人也能卖那个。”卖包包不像单卖孔雀线，她靠着鄂尔泰能低价拿到云南的孔雀羽毛，这在京城算是独一份的。 　　小灯泡却鼓励她：“包包就像衣裳，手艺精湛的裁缝看两眼就懂了。可是街上那么多成衣铺子还不是开起来了？只要我们这家的包包做得好，不愁没有生意。” 　　不过他先提醒宁聂里齐格，“我要回去先问问我额娘和阿玛，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我怕包包传出去有点风言风语什么的……” 　　宁聂里齐格领悟到他的意思。 　　事情有关宫里的娘娘，传得好那叫风雅，传不好就是满城风雨。 　　小灯泡回家之后，他跟父母讲到自己的想法：“……额娘很喜欢买包，我和宁聂里齐格商量，能不能在铺子里卖包包。起因是宁聂里齐格想给额娘送孔雀线的衣裳，我说额娘不缺衣裳，缺一个孔雀线的包。” 　　“包包而已，怎么就叫你为难？”张嫣很纳闷，“我可没霸道成这个样子，说只能我自己使，不叫别人用包包的。” 　　小灯泡看向萧靖的神色。 　　他努了努嘴，他是怕皇上有看法呢。 　　萧靖他能有啥看法，他觉得挺美的：“这个好，咱们不出钱，鄂家出材料，你额娘又能得好几个新包包。光是同款的包包能做三个色的，蓝孔雀线一个色，绿孔雀线一个色。鄂尔泰说他遇到有白孔雀，白孔雀线的毛又能做一个新包！包的样式能做成很多种，什么水桶包啦，双肩包啦，还有那个啥，腋下包？” 　　小灯泡倒吸了一口凉气，包包搁在咯吱窝得多大味儿啊，得亏他额娘不臭。 　　某位男子因为不想给老婆买包，企图白占别人家的便宜。 　　九阿哥：论他那个缺德的老父亲。 　　万岁爷真是便宜没占够！ 　　等再见到鄂家兄妹的时候，小灯泡特别不好意思，他觉得皇阿玛太贪心了。他拿出好几张画稿，脸红红地说：“我画了这几种包包的图样，是我给我额娘定做的。这里是定金，我额娘想要的包有很多种，不能白让你们家出东西。” 　　他拿出来一大袋银子。 　　鄂宁安睁大眼睛，他是第一次从九阿哥的脸上感受到“不好意思”的情绪。他一直觉得九阿哥脸皮挺厚的。 　　宁聂里齐格看到鼓鼓的钱袋子，虽然钱看起来很棒，但是她一咬牙，把小灯泡的钱袋子往外面推—— 　　“说好是我送给娘娘的礼物，怎么能要你出钱呢？”宁聂里齐格说，“娘娘肯用铺子里的包包，那是娘娘给我面子。” 　　“欸。”小灯泡应答了一声，然后真的把钱袋子收回去了。 　　鄂宁安再次目瞪口呆，他就说嘛，九阿哥的脸皮真的很厚。因为某款新包要用到罕见的白孔雀线，鄂宁安特意给阿玛鄂尔泰写信，告知此事并索要白孔雀羽毛。 　　数日之后，远在云南的鄂尔泰把信看完，他评价道：“如此看来，九阿哥真的和万岁爷很像啊。” 　　冲着这个厚脸皮和爱占便宜的程度，父子两人真的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鄂尔泰眯着眼睛，回忆起来当年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是掌管内务府的小官，替皇帝老儿掌管着库里的钱财。有一次他遇到四爷，这位爷向他索要钱财。也不是说借钱不还，四爷承诺会还钱的。 　　搁在其他官员身上，皇阿哥要钱，便是他不还，您也得双手捧上去啊！ 　　可是鄂尔泰偏不，他心想自己如此贫穷，四爷怎么反倒问他这种穷人借钱？若是挪用了库里的钱，万一被查出来的时候，他能背得动这口锅吗？ 　　“奴才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鄂尔泰打死不要让别人占自己的便宜，即使是皇子阿哥，“奴才要是有两个铜板，定会全部给您。” 　　这是鄂尔泰的发达的开始，因为四爷认为他“没有挪用公款，好一朵正直清廉的白莲花”，从此四爷认为鄂尔泰是一个可用的人才！ 　　当年的鄂尔泰很穷，所以他能义正言辞地拒绝让四爷占便宜。现在的鄂尔泰有点钱，他特别愿意让老板占自家的便宜。 　　他专门给皇上写信：“皇上，奴才把好几种孔雀羽毛都送入京城，打算做成漂亮包包，专门孝敬给您的。您瞧着哪位娘娘好看，就把东西分出去吧。皇室，您要不要什么鳄鱼皮包包和蟒皮包包？奴才在南方看到有几米长的鳄鱼和水桶粗的大蟒蛇，如果您要的话，做成包包应该也不错……” 　　收到信之后的萧靖：鳄鱼和蟒蛇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人扒皮？ 　　担忧南方的动物们受到迫害，皇上立刻写信回复：“取孔雀羽毛的时候，不要把孔雀杀死。孔雀线的包包已经很漂亮，不需要用鳄鱼皮和蟒皮做包包，不要杀害鳄鱼和蟒蛇。朕把包包都送给宝嫔，啊，她漂亮又懂事，伺候得朕十分快乐……” 　　写完信之后，萧靖回头看到十分期待的小张。他笑着说：“嫣儿很快又要有新包了，嘻嘻，这回是别人送的，真是省了好大一笔钱！” 　　作者有话说： 　　四爷问鄂尔泰要钱的这回事儿，不是我瞎编的，是查到有资料是这样的说法。 　　今天我毕业论文查重结果终于出来了！学校知网查重6.4%，可喜可贺！ 第885章 四爷不熬夜（49） 　　◎清世宗的后宫+儿子们◎ 　　有新包的日子总是特别快乐！ 　　张嫣新得几个包, 特别喜欢带出去炫耀。她穿着青色旗袍的那一日，爱配蓝孔雀线的包, 穿黄色旗袍的那一日, 爱配绿孔雀羽线的包。等到穿粉色旗袍的那一日，她挎着白孔雀线绣白梅的包包。 　　在御花园偶遇的时候，华妃多看了两眼, 问：“你这袋子是从哪里来的？怪莫怪样的。” 　　小张微微颔首，特别得瑟地说：“是九阿哥在宫外得来的，这孩子特别孝顺。皇上也说臣妾挎着这个包特别好看, 里面能装帕子, 还能装零嘴的瓜子和花生。” 　　华妃：“……” 　　她家孩子还在屋子里写作业的时候，隔壁家的孩子已经学会到外面给亲妈买礼物了！ 　　这种差距真的是—— 　　“哼！”华妃撇了撇嘴，很不服气地说, “不过是一个装杂物的袋子而已, 也就是你稀罕这点东西。” 　　她一甩帕子，没有继续逛这御花园，而是转身就走。 　　后宫妃嫔因为一点儿小事而瞪眼拌嘴，这是张嫣从来没有过的新奇体验。小张瞅着皇上的后宫，觉得繁花似锦，十分好玩。她瞧着华妃气鼓鼓的身影，腰杆挺得更直了。 　　她特别喜欢这人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她摇了摇头, 华妃美则美矣，就是性子不好，这人太容易生气了。 　　生气不好，生气容易变老。 　　连皇后都不爱哄华妃的臭脾气。 　　小灯泡给皇后献了四扇用孔雀线绣的屏风, 用的是梅兰菊竹的主题。皇后乌拉那拉氏身为嫡母, 她对于九阿哥的感官是挺不错的。 　　她让宫人给九阿哥上茶, 然后问：“本宫听闻你有了出息，时常往宫外跑。你年岁小，切莫因为琐事耽误学业。便是这孔雀线做的礼物，你送过多少人？” 　　“先是作了画稿，拿去给嫡额娘订做屏风。然后给我额娘送了几只装东西的小包，她做事总爱丢三落四的。”小灯泡数着手指来说，“孔雀线得来不便宜，这点礼物连皇上都没有呢。皇阿玛若是需要什么，自有内务府采买。” 　　送礼是一门学问，皇后听闻华妃没有收到九阿哥的礼物，心中有几分得意。华妃仗着有一个当大将军的哥哥，向来行事跋扈、挥金如土，当然，在这宫里也有人不买华妃的账。 　　比如九阿哥。 　　皇后对于九阿哥不攀附华妃，显得十分满意。若是所有人都以华妃马首是瞻，皇后的地位则变得很危险了。 　　皇后的亲子早夭，她有意在诸位皇阿哥推举自己合心意的人选当太子。目前的情况来说，九阿哥年幼聪慧，只要好好教养，这样的孩子会听话的。 　　“九阿哥闲来无事可以来长春宫多坐。” 　　皇后乌拉那拉氏表达出自己的善意，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前几年大病一场，身体一直不太好。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希望自己的选择能为家族带来荣光。 　　== 　　皇后的身体不太好，这两年很少出席公开场合。皇后不露面，底下的妃嫔不就各自称大王？ 　　张娘娘举办了几次宫廷宴会，她的包包很快成为流行。最先卖同款包的是鄂家的铺子，人家也不怕质疑，直接光明正大地说：“咱们是找了九阿哥做东家的！这是九阿哥亲自画的样式！” 　　别人夺嫡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反观九阿哥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鄂家合伙经营。在这个年头，经商不是什么体面的好事，皇子阿哥满身铜臭味道更是不好听。 　　弘历过了好久之后才品出来：这个弟弟不就明摆着告诉别人，鄂家跟他绑在一条线上吗？ 　　生意不生意的，那个不重要。反正在外人眼里，九阿哥跟鄂家是绑在一起了，一个皇阿哥能把皇上的心腹大臣拉拢到手，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儿。 　　四阿哥自问自己做不到，他未曾拉拢到哪位朝中大臣做他的得力干将。 　　“唉。”弘历后悔得捶胸顿足，“怎么就让小九争先呢？早知道我也这样做了……” 　　其实哪能啊。 　　鄂家主导生意的是宁聂里齐格，小姑娘根本不可能和已经成年的四阿哥多相处。也得亏九阿哥年纪小，小灯泡仗着自己比宁聂里齐格还小三岁，他整天跟在小姑娘旁边说话，鄂宁安也不好意思把九阿哥赶走。 　　换做是成年男人试试？ 　　当哥哥的定要把心怀不轨的狂徒全部揍死！ 　　小灯泡偷偷干了一件大事儿，沙俄商人在大清主要做的是皮毛生意，最近他们更是在兜售“孔雀缎”。九阿哥暗中指示鄂宁安“买”下沙俄商人卖的“孔雀缎”，然后他以沙俄商人售卖假货为由，让侍卫把这伙人全部抓起来了，押送到衙门。 　　所谓钓鱼执法。 　　小灯泡记得萧靖说过，沙俄天寒地冻，那里是没有孔雀的。沙俄人拿出来所谓的“孔雀缎”，其实不含孔雀羽毛成分，而是用丝和羊毛混合制成的。清人喜爱孔雀，以为沙俄的孔雀缎以孔雀羽毛制成，故而为此付出高价，追捧不矣。 　　而沙俄人明知实情，却仍旧把商品充作孔雀产品，赚着黑心钱，实在可恶! 　　“你们这是诈骗！你们是卑劣的骗子！你们的孔雀缎里面根本没有孔雀羽毛！”鄂宁安当了一回原告，“我要求沙俄人赔偿我的损失，并且永远不能在大清售卖这种孔雀缎。” 　　这番话是小灯泡教给他的，同样是做“孔雀羽毛”生意，他们这些卖真货的怎么能让沙俄人的假货更加受欢迎呢？ 　　只有把沙俄人“孔雀缎”的生意搞垮了，鄂家卖真孔雀羽毛织品的生意才能获得更大的利润。 　　那个长着大胡子的沙俄商人在喊冤，他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一个商人，我不知道孔雀缎里面没有孔雀啊。我愿意出一大笔钱，和这位先生达成和解。” 　　在这个世道上钱能解决很多的事情，如果花钱还解决不到的话，那便是钱不够多。 　　鄂宁安微微松口，他在沙俄商人被衙门罚银一百两之后，达成“庭外和解”成就。 　　这群沙俄商人的胆子被吓破了，他们花了大价钱才逃脱牢狱之灾，急需要挣钱来回血。这时候鄂宁安再次找上门来，他说：“大清的正宗孔雀羽毛制品多漂亮啊，你们确定不卖给你们的贵族吗？大清的茶叶多好啊，你们确定不卖给你们的沙皇吗？大清有那么多物产，都是沙俄没有的，你们确定不买一些吗？” 　　少年常年习武，他抚摸着腰刀，挎坐在那儿的气势逼人！ 　　“我买，我买！”领头的沙俄商人买下一大堆货物，欲哭无泪。他们带了许多皮毛南下，本想是换成黄金，结果钱在手里还没有捂热，很快变成了一大堆大清生产的货物。他心有所感，如果他不买东西，很可能他不能走出京城！ 　　这时候对一个小孩跑出来，他大声呵斥：“你们带着大清的好东西回去，连沙皇都会夸赞你们！我这次只是警告你们，你们做买卖归做买卖，绝对不能弄虚作假，也不能存在旁的心思。京城的生意有我九爷说了算，还有那几个传教士，弄些邪门歪道，你们把他一块儿带走。” 　　小灯泡发现沙俄人的传教士不安好心，说是传教呢，人到处打听事情，估计这种人跟斥候差不多。 　　向来只有他九爷在京城搞事的时候，哪里有别人到他头上动土的！ 　　小灯泡摸了摸下巴，虽然他还没有胡子，但他最近刚学会做“九爷”了。得亏康熙朝的九爷去了东北，不然那位九爷可能会很想揍这位“小九爷”。 　　小小年纪，充什么爷们？ 　　小灯泡成功干垮沙俄人的“孔雀缎”生意之后，他和鄂家兄妹合伙卖的孔雀线更畅销了。他把沙俄商人吓了一通，竟然渐渐在民间有些许名气。他趁着弘时刚从前线运粮回来，跑去跟三哥商量，道：“我有一门好营生，不知道三哥敢不敢做？这是能发财的好生意，价值不止万金！” 　　“什么生意？”弘时有些上心，他对于弟弟赚钱的本领很是羡慕，怎么就没有大臣找他合伙做大生意呢？ 　　小灯泡压低着声音，小声说：“我听闻四哥快要负责把沙俄境内的蒙古人引回来，那些部族的蒙古人有好十几万人呢，怎么养着他们是一件难事，总不能叫人白吃朝廷的粮食。我问过五哥，和谈的事情估计也快下来，三哥若是能在北海附近建一个奶粉厂，把牧民都安顿好，这不仅能挣钱，还是一件大功劳啊！” 　　北海、贝加尔湖，附近水草丰美，是游牧民族喜欢的地方。 　　弘时点了点头，他知道北海是和谈的目标之一，皇上咬死说不能把北海让给沙俄人。他知道奶粉厂能挣钱，九弟便是吃奶粉长大的。 　　瞅瞅这个弟弟多精明啊，可见奶粉养人啊！ 　　“你四哥把蒙古人引回来的，他能把那些人给我？”弘时细想不妥，“他万一不高兴，兄弟之间闹得不好看了。” 　　小灯露出乖巧的神色：“的确是四哥把蒙古人引回来，可他不会愿意离开京城，在北海长久地镇守着这些人。三哥不一样，你是皇阿玛的长子，又往前线输送过好几回粮草，给军队立下过功劳。你若是北海开奶粉厂，蒙古人会听你话的，就像我听三哥话一样。” 　　“哦，你真听话啊。” 　　弘时摸了摸这个弟弟的脑袋，这小子啥时候听过他的话？ 　　这小子贼有主意的！ 　　不过弟弟说到他的心坎上，若是他能在北海干一份大事业，他是愿意的。虽然皇阿玛不认为他是一个皇帝的好人选，但他也想为朝廷做一点儿贡献。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也是阿玛的儿子。 第886章 四爷不熬夜（50） 　　◎清世宗想要大车◎ 　　弘时心里有了成算, 他先去入宫拜见齐妃。 　　“儿子长大了，总想要干一份事业, 不愿一直躲在皇阿玛的庇佑之下。”三阿哥的身姿挺拔, 看起来格外高大，“额娘在宫中照顾好自己，记得要尊敬皇后, 莫要和华妃怄气。” 　　“弘时，你要去哪里？”齐妃李氏顿时坐不住了。 　　“儿子想要跟皇阿玛请命，往北方那边去。”弘时对着母亲再拜,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而蒙古人反复无常。若无大清宗室坐镇，蒙古人反水也就是一夕的事情。” 　　齐妃李氏不太愿意儿子出远门：“草原多危险啊！皇上肯定会指派能干的大臣出去的，何须用你？” 　　弘时反哼一声：“别人能干, 儿子难道不能干吗？”旋即, 他叹了一口气：“额娘，儿子已经二十余岁，不是三岁的幼儿。儿臣希望能做一些事情，不负人生韶华。” 　　许多大臣都觉得皇长子的身份尊贵，认为弘时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任太子。然而弘时打心里知道，皇阿玛认为他才干不足，而他确实不是绝顶聪明的那一种人。 　　论武艺, 哪个御前侍卫的武艺都比三阿哥强。论学识，随便拎出来哪个大学士，人家都是饱学之士。三阿哥比旁人强的地方，便是他投了一个好胎, 他成为了皇上的儿子。 　　皇上的儿子, 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呢？ 　　弘时不愿意让别人察觉到他的无能, 从而看轻皇阿玛。他是皇上的儿子，他有着天然的宗室身份，如此下来便能做成许多事情。 　　比如替皇上镇守北方，光是宗室王爷的身份便能镇住许多人。他从书上给读过一句“天子守国门”，他虽不是天子，但他也能守国门。 　　三阿哥穿着一身朝服，他离开齐妃那儿，再去拜见皇上。萧靖看到这个成年的长子，问：“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弘时恭敬地跪安，道：“儿臣知道皇上有意将沙俄境内的蒙古人引回国内，让这些蒙古部族为我大清所用。儿臣愿意行至北海，在北方设立多处奶粉厂，让这些归来的蒙古人有事情可做，有钱财可得，有饭可食。人人安居乐业，则兵戈停歇。” 　　萧靖听明白了，如果在贝加尔湖以南的大片草原广建牧场……卧槽，这个乳业集团很牛逼啊！那么大的牧场能产出多少牛奶和奶粉，如果事情能办成，做下来的生意远胜过后世的蒙羊和二利。 　　皇上思索片刻，发出灵魂三联问：“你有钱吗？你有人吗？若是治下的蒙古人背叛你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弘时认真思索半晌，道：“只要儿臣是皇阿玛的儿子，人和钱总不是问题。儿臣背靠着大清，归来的蒙古人要是敢反水，儿臣定要像诛杀准噶尔那样把他们铲除。” 　　“你确定你有这样的能耐？”萧靖表示怀疑。 　　“怎么不能呢？”弘时的语气十分自信，“从沙俄归来的蒙古部族物资短缺，连饭都吃不饱。若是大清的军队打不过这样的部族，那么咱们全家干脆都回去关外放羊算了。” 　　萧靖：“……” 　　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什么打打杀杀的，传出去多难听啊。皇上对三阿哥建立乳业集团的主意表示赞同，他道：“朕会跟四阿哥说的，让他把东归的蒙古诸部交由你掌管。” 　　至于弘历本人有没有什么内心小想法，萧靖才不管他呢。 　　弘历本人肯定是不愿意北上放牛，他自己不去，还能拦着不让弘时去？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 　　四阿哥筹谋多日，好不容易手下终于联系上沙俄境内的蒙古人。眼见着土尔扈特部即将东归大清，这个时候皇上跳出来跟他说—— 　　“弘历啊，等到这些蒙古人回到大清之后，朕属意让弘时去北方管理他们。”萧靖说，“你的功劳和能耐，朕是记得的。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你想要什么嘉奖？” 　　愣住的弘历：“……”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跨国项目快要办成的时候，领导却要把功劳给办公室的另一个同事，这事儿搁在谁心里都不好受。弘历的内心升起一阵火气，暗骂三哥好不要脸，居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抢功。 　　“儿臣为皇阿玛办事，哪里算辛苦。”弘历露出谦逊的神态，“儿臣思量不足，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三哥替儿臣考量。” 　　他倒要睁大眼睛瞧瞧，弘时他半路抢功，能做出来什么成绩！ 　　萧靖看出来乾小四心里有火气，安抚道：“弘时的才干不如你，朕是知道这一点的。朕叫你从北方的事务抽身开来，是想要你办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弘历一听，不由得坐直身板，露出专注的表情。原来皇阿玛也知道他能干，认为他胜过弘时许多。 　　“准噶尔盆地有石油，当年朕把老八派遣出去，他人是出去了，在勘探方面也有不少发现，只是输送回来的石油并不多。”万岁爷直叹气，“老八这种人心思叵测，朕信不过他。朕听闻老八今年又病了几场，你借口探病，过去西北探一探虚实，争取把老八手里的东西攒到自己手里。” 　　萧靖瞅着八爷心眼多，这样的人不好对付，皇上若是送弘时过去盯着八爷，估计跟拿肉包子砸狗似的。倒是弘历的心思细腻，送这样的孩子过去跟八爷打交道，指不定还能占不少便宜！ 　　弘历大感震惊，原来皇上交给他的是这样的新任务！ 　　当年九龙夺嫡是何等激烈，当年的潜邸四阿哥年纪小，他不曾见识过叔父们的厉害手段。等弘历长大之后，他翻阅过许多资料，只言片语的记载足够让他心惊胆战。 　　别看现在的八爷远走西北，名声不显，当年那位可是被大臣们积极推举为太子人选！现在的阿哥们很少知道当年内情，而弘历却是知道一二。因为他的福晋出身富察氏，四福晋的伯父马齐当年一心保举皇八子胤禩为太子，事不成，而马齐差点被康熙皇帝给杀了，富察家族惨遭连累。 　　后来因为大清与沙俄的事务需要用人，马齐因此重新被起用。 　　如此隐秘的事情，是弘历在成亲之后才从福晋的家族当中得知的。因此弘历的心态格外小心，即使他很渴望成为太子，但以目前的形式来看，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对太子之位的渴望。 　　就沙俄境内的蒙古东归事件而言，弘历被弘时摘了桃子，他心中十分不满。然而叫弘历去西北摘老八的桃子，他挺乐意的。 　　有一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再施于人。又或者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弘历有着雄心壮志，他知道石油是一个多好的东西。他见过九弟开着 的小破车，小车跑起来一股黑烟，容易熄火，还容易撞墙。但是耐不住这种车不需要以人或者畜生为动力，竟然以石油为驱动。 　　能作为燃料的东西总是很值钱的，比如煤炭，又比如石油。 　　四阿哥看着弟弟开着的小破车，曾经有过感慨：“这是神仙才能想到的手段啊！” 　　两个哥哥都谋划着干大事的时候，九阿哥在开着他的小破车。他的第一辆小汽车因为技术问题返厂维修，这会儿开的已经是他的第二辆车了。 　　“怎么能在路边随便停车呢？当罚！” 　　“朕给你划两个方框，以后只能在框里面停车。” 　　“下车不拔钥匙，你咋那么牛呢！” 　　皇上闲来无事的时候，走出去养心殿伸了伸懒腰。他听见小破车的喇叭响得厉害，很快发现了开车瞎逛的九阿哥。他一把逼停了儿子的小车，很是看不惯这个小子在宫里当街溜子似的到处开车闲逛。 　　“你的功课写了没有？书背了没有？”皇上板着脸问，“小小年纪不学习，整天玩什么车。” 　　小灯泡很不服气地说：“我的作业都写完了，额娘说我可以玩车的。皇阿玛，我想学修车，我觉得修车特别有意思。” 　　汽车技术目前还处于研发阶段，每次九阿哥看着匠人们在那里拆卸汽车零件，都觉得十分有趣，恨不得自己上去也干上一份。九阿哥握着自己的小螺丝刀，已经把家里的风扇拆了三回了。 　　也因此挨了三回的打。 　　萧靖：造孽啊，我儿子居然想学汽修！ 　　好好的阿哥不当，非得去技校学修车？ 　　搁在后世家庭，大人肯定会觉得小孩想要学修车的理想特别没有出息。便是搁在古代，明朝那位木匠皇帝的名声也很不好听。 　　但是萧靖挺不在乎的。 　　在清朝学汽修，难度不亚于学造坦克，造坦克的人才是不是特别有出息？皇上对九阿哥的理想表示鼓励，并且给孩子画饼：“学修车好啊，等你长大了，得给阿玛造一辆特别豪华的车，车要大，发动机特别猛的那种！你有心搞修车，还得学修路啊。不然京城里面的路坑坑洼洼的，朕的大车没办法开出去。” 　　小灯泡很认真地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好多年之后，北京的路是宽了，车也大了。 　　然后皇上给太上皇送了一辆大巴车。 　　车巨大，发动机巨猛！ 　　感谢在2022-04-08 22:55:25~2022-04-09 16:2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7章 番外：土尔扈特东归 　　阿玉奇汗很老了, 他很想回家。 　　== 　　他记得回家的路应该往东走，那是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由于准噶尔部日益壮大, 土尔扈特部的长辈决定向西躲避战乱。族人们一路往西北的方向行走, 他们经过西藏，进入人烟稀少的伏尔加河下游。 　　土尔扈特部举族西迁的那一年，阿玉奇汗大概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经过数代首领的苦心经营, 土尔扈特部渐渐兴旺起来，男人们握着弓箭和刀，在草地上放养着大片牛羊。女人们负责挤牛奶, 把孩子们喂养得越来越强壮。 　　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从沙俄人南下开始的。 　　从前的伏尔加河畔十分荒凉, 土尔扈特部人占据了这一块地方，把这个地方建设得富饶美丽。等阿玉奇汗成为首领的那一年，他学会屯田, 田地里长出来一袋袋金黄的麦子。同一年, 他们遇到沙俄的军队，沙皇要求土尔扈特部的人服从沙俄掌管，并且把不值钱的皮毛以高价卖给土尔扈特部。 　　“大汗，我们自己能打猎，为何要买沙俄人毛皮！”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挥舞着拳头，“真要买东西，我们该买点大清的茶叶和药材, 那个才是好东西。” 　　阿玉奇汗深深地皱起眉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沙俄人的野心不止于此，沙皇想要把土尔扈特部驯成羔羊, 随他驱使夺利。见阿玉奇汗不愿意屈服, 沙俄政府的官员开始收买土尔扈特部内的数个小头领。阿玉奇汗第一次给沙皇写信, 语气十分坚定：“本汗不是你的臣子，土尔扈特部也不是你的奴仆。我可以成为你的同盟者，却不会成为你的臣下。” 　　至于沙皇收到信件的时候心情如何，阿玉奇汗才不会惯着别人的脾气呢！他自己也算是一个大汗，沙俄人送来厚厚的条约，阿玉奇汗看完内容，然后将不平等条约撕得粉碎。 　　沙皇要求土尔扈特部作出经济赔偿，并且要求阿玉奇汗交出亲属作为人质。 　　“他们怎敢强迫我的儿子去做人质！” 　　“他们难道以为我会把家人当作羔羊来卖钱吗？”阿玉奇汗十分愤怒，“我就不相信天大地大，没有土尔扈特部容身的地方。” 　　沙俄的军队行事霸道，他们用武器威胁土尔扈特部，抢走过半的牛羊和牲口。阿玉奇汗领着族人们反抗了好一阵子，反抗不过就一再忍让。他总想着敌对的准噶尔有武力，族人们若要离开沙俄返回东边的草原，绕不过准噶尔部的势力。 　　阿玉奇汗不是没想过将干戈化为玉帛的办法，他将女儿嫁给准噶尔部的策妄阿拉布坦。但是策妄阿拉布坦是一个小人，他在得势之后勾结沙俄，伙同沙俄人继续迫害土尔扈特部。 　　“怎么活着就那么难呢？”有土尔扈特部的老妇在流泪，“他们杀死了我的男人，又杀死了我的儿子。他们抢走了我的牛羊，连带我的孙子都吃不到乳汁。” 　　1709年，沙皇向土尔扈特部索要三千个士兵，要把人们送去同瑞典作战。阿玉奇汗第一次把族人卖了，卖了一个很低的价钱—— 　　“本汗想派人南下贸易，经西伯利亚绕过准噶尔地区，沙俄政府不得阻拦，不得在途中杀害土尔扈特部族人。” 　　只是借道而已，便花了土尔扈特部三千条人命。 　　这一次，八个土尔扈特人穿过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他们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去到大清的北京。他们见到康熙皇帝，康熙对土尔扈特部人坚决不屈的气节表示十分感动。 　　“你们真不容易啊，朕欢迎你们东归。”康熙皇帝承诺道，“若是你们愿意向朕称臣，朕向你们收取贡品，不需要金银财宝，每年只要一只羊和一壶酒。” 　　比起强迫土尔扈特部加入俄国国籍、每年向部族索取无数牛羊、马匹和骆驼的沙皇，康熙皇帝真是一个仁慈的好人。 　　土尔扈特使团带着康熙的诚意回到部族，阿玉奇汗深信大清皇帝是一个可靠的好人。不久，康熙皇帝派遣三十余人的使团前往土尔扈特部，来自大清的使臣受到土尔扈特人们的热烈欢迎。 　　老妇的脸上露出笑容，她抱着小小的孙子，眼睛里面透出光芒。所有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好多土尔扈特人认为清朝会带领着他们过上好生活。 　　阿玉奇汗产生了东归的想法，他想离开伏尔加河畔，回到家族世代生活的额尔齐斯河。即使回不去额尔齐斯河，他也想和族人们在一个没有沙俄人侵扰的地方生活。 　　然而十余万人长途跋涉两千余里，难过登天。对于阿玉奇汗而言，率族东归的路是长征，一走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想啊犹豫啊，终于在八十八岁的那一年办成大事。 　　摄政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去世，登基的彼得二世是一个没有能力的软蛋。大清再度派遣使团来到土尔扈特部，阿玉奇汗混沌的老眼瞬间明亮起来。 　　“我们回家，回家！”年迈的阿玉奇汗破口大骂，“这些该死的俄国人，他们比准噶尔人更可恶！他们恨不得把我们的皮扒了，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阿玉奇汗派人联络伏尔加河西岸的卫拉特部，卫拉特部不堪沙俄政府的压迫，同样产生了东归的愿望。两个部族的蒙古人拆下一座座蒙古包，他们把家什放在壮牛和骆驼的背上，带着牲口往东跑了。 　　这一支东归的队伍很大，有二十余万人。 　　健壮的蒙古男人背着弓箭，他们射杀沿途遇到的敌人和猎物。他们得到大清支援的武器，越发熟练地用□□杀死追来的沙俄人。部族的女人们抱着孩子，他们躲在车里，听得外面激烈战斗的声音。刚生产过的女人用乳汁把娃娃哄着，不让婴儿哇哇大哭。 　　“不要吵，不要闹，不然狼会把你捉走吃的！”一个年轻的妇人压低声音说话，眼里流露出期盼，“大汗说我们要回去过好日子，不用再被别人抢走牲口。” 　　同车的一个女人揉了揉发胀的胸口，道：“我听闻大清的皇帝是一个好人，他只要部族献上一头羊和一壶酒，便会给我们庇护，允许我们长久地享有东边的草原。” 　　她们夸赞这仁义的大清皇帝，却不知道当年的皇帝和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但谁在意这些呢？ 　　领头的阿玉奇汗十分年迈，他已经握不动刀、骑不动马，但是他在部族里说话很有分量。老人看着西面的伏尔加河，内心的意志无比坚定。 　　他不能向沙俄低头，不然部族里的孩子们世代都会成为沙俄人的奴隶！他听闻准噶尔被清朝的直亲王打得落花流水，此时正是土尔扈特部东归的最好时候！ 　　大清皇帝从中原调来大批的粮草，供土尔扈特部安家之用。皇帝还派来数万人的军队，一路护送着东归的蒙古人。刚开始迁徙的时候，沙俄境内的蒙古人有二十余万人。等到进入大清境内，只剩下十五万人左右。 　　疾病、饥饿和战争夺取许多人的生命，但剩下的人们眼神越来越亮，他们知道终点不远了，他们能获得一个休息生存的地方。 　　一个能够世代生存、不用再躲避战争的地方。 　　阿玉奇汗接受朝廷的安排，他带领着族人在东边的北海扎根下来。北海不是土尔扈特部的祖地，但这个地方有着大片的湖泊和草原，猎物丰富，看起来挺不错的。 　　阿玉奇汗在东归的路上吃了大苦头，他的身体衰弱下来，所幸他得到太医的诊治。仁慈的大清皇帝给阿玉奇汗授予台吉的爵位，他派太医来给土尔扈特部台吉治病，给老人用上最好的药材。 　　阿玉奇汗见过大清的三阿哥，这个年轻人长得高大，一看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三阿哥在草原上开设许多家奶粉厂，土尔扈特部的牧民向奶粉厂售卖牛乳，牛乳会被加工成奶粉。 　　阿玉奇汗喝过奶粉冲泡的牛奶，老人认为加工牛乳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过他没有提出异议，因为族人们用牛乳向奶粉厂换钱，钱能买来许多好用的东西。三阿哥爱当冤大头，那就让他当冤大头好咯。 　　喝鲜奶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把鲜奶弄成粉末、再泡开？ 　　从小家里有养牛的蒙古人无法理解别人喝奶粉的思路。 　　等阿玉奇汗走到人生的尽头，雍正皇帝巡幸蒙古，老人有幸去拜见这位仁慈的大清皇帝。他由孙子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着，老人的手里牵着一头肥壮的羊，腰间的牛皮袋里装满了甘甜的马奶酒。 　　阿玉奇汗口吃不太清晰地说：“臣给皇上上贡，这是贡品！” 　　皇帝免去了他跪安的礼节，让他到身边坐下说话。 　　“您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能带着那么多族人过上好日子。”皇上说着蒙语，感情特别真挚，“如果没有您，土尔扈特部如今估计在给沙俄人做奴隶。” 　　“皇上圣安！”阿玉奇汗的耳朵有些聋，他听不清皇上在说什么，只知道请安。 　　皇上理解老人家的身体状况，他没有生气，扯着嗓子在喊：“朕安，甚安——” 　　阿玉奇汗听到了，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阿玉奇汗为回归奋斗一生，在他去世之后好多年，曾孙渥巴锡带领土尔扈特部东归。土尔扈特部起程回国时有17万余人，俄国女皇叶卡特琳娜二世派出军队追击，最终只有4万余土尔扈特人活着进入新疆。 　　康熙说蒙古部族贡品只要一只羊和一壶酒，这个不是我瞎编的，是有资料这样记载。 　　清朝时期，在沙俄控制下的蒙古人过得很惨的，许多人都想逃跑。自1771年至1775年有2000多人小规模的、分散的，利用游牧的方式回到大清，得到朝廷的安置。为了防止蒙古人东归，沙俄派军队包围，不准这些蒙古人离开伏尔加河沿岸，后来更不许他们游牧。 第888章 番外：放牛后世 　　◎弘时的后代◎ 　　三阿哥弘时被皇上策封为多罗嘉郡王, 他决定带着福晋和孩子们一路北上。 　　弘时家里的人口不算多，他有福晋董鄂氏, 妾侍钟氏和田氏。至于儿女方面, 弘时有一儿一女。小格格年幼离不得人，长子永珅听闻能到草原上玩耍，小孩子特别高兴。 　　永珅天真地问：“阿玛, 我之后几日不用上学，可以到处骑马打猎吗？”小孩以为父亲带他去草原玩耍，跟皇上巡幸蒙古差不多的意思。 　　史书里记载, 康熙皇帝很喜欢巡幸蒙古, 宗亲阿哥们跟随在皇上的身边，大家整天吃烤肉，喝酒, 打猎, 然后再喊上几个蒙古台吉，一起歌舞宴饮，顺便约定儿女亲事。年轻的少年彼此之间切磋打布库，表示世代修好的意愿。 　　其实这哪里能一样啊。 　　皇上带着人马巡幸蒙古诸部，除了练兵，近似秋游，大部队在出去之后还会回京。然而弘时明白, 他此行带着老婆孩子们北上，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外，他估计会在草原上扎根。 　　自清兵入关以来，爱新觉罗氏的龙子龙孙们爱在京城享福, 没有人愿意再过回祖宗们游牧放牛的日子。但是弘时反其道而行之, 他觉得自己读书不行, 武功不行，难道他放牛还不行？ 　　三阿哥认为自己在放牛方面还挺有才干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弘时难得升起雄心壮志，他跟福晋董鄂氏商量，“我跟皇上请命，要到北方去干一份大事业。北面不比京城，哪里什么都没有，便是堡垒和城池都要重新修建。你要是能吃苦，便跟我一起走，你要是不愿意，便留在京城的王府。” 　　三福晋董鄂氏：“……” 　　您都自己有成算了，还来问她？ 　　三福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只生了小格格一个女儿，还没有亲儿子。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要是放着弘时北上而自己留在京城，夫妻两地分居，她不可能会拥有自己的儿子。若是福晋没有亲子，她老了之后，弘时也没了，她和闺女岂不是要看庶子的脸色来生活？ 　　做人可不能越活越差。 　　为了将来，董鄂氏打心里不愿意离开弘时。她急忙说：“妾身愿意一辈子侍奉爷，爷去哪里，妾身便跟着去哪里。” 　　弘时听得这话，十分满意，看来福晋心里有他的。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没有瞒着消息。兄弟们都过来送他，给他送了许多东西。 　　四阿哥弘历之前觉得三哥抢他功劳，他有些不高兴。如今他见弘时拖家带口地北上，又觉得三哥是一个实在人。让弘历在背后指点江山，他挺乐意的。真叫弘历到北方的草原上扎根，他可做不到这样的事儿。 　　弘历给弘时送了好几车药材，还有随行的大夫。四阿哥真心实意地说：“这里是弟弟的一点儿心意，只希望三哥一家顺风顺水，身体康泰，永远用不上药材和大夫。” 　　“只要是人，哪里有不生病的？”弘时谢过四弟的好意，他拍了拍弘历的肩膀，道，“我人不在京城，弘历你便是皇阿玛身边最年长的阿哥。有劳四弟照顾兄弟、孝顺皇阿玛和皇额娘，若是底下几个小的不懂事，你便揍他们一顿，然后告诉皇阿玛，让皇阿玛惩罚他们。” 　　天家兄弟，哪里能动手打人啊？ 　　弘历听出来三哥的诙谐，他心想弘时此番有退出夺嫡的意思，此乃好事一桩。他心中一热，作出恭敬的态度：“弟弟一切听从兄长的。” 　　弘昼也来给弘时送行，他送的全是书和笔墨纸砚。他嚷嚷着说：“永珅，永珅——你五叔来送你了，五叔给你准备了五车书，等你将来学富五车啊！虽然北方没什么好夫子，但你要记得好好念书，可不得松懈！” 　　弘时被这个弟弟逗笑了，一个学渣劝另一个学渣好好学习？ 　　他知道长子永珅跟弘昼一向要好，没想到好到这种份儿上。 　　书籍是挺值钱的东西，在草原上有钱还买不到呢。弘时谢过五弟的好意，然后很严肃地对着永珅说：“听到没，你五叔喊你念书，以后可没有什么狗啊狼啊把你的功课撕掉。” 　　永珅震惊得睁大眼睛，没想到阿玛全部都知道！他不想写作业的时候，总借口说五叔家里的二哈把他的作业撕碎，在夫子面前骗过好多次。小孩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挺好的，谁知道阿玛一眼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弘时：小孩子使的花样，我当年可全用过了。 　　遥想三阿哥当年，他借口“百福撕碎他的功课”，成功瞒过夫子两次。谁知事不过三，等到他第三次用这个花样的时候，他被阿玛一把揪住，然后狠狠地用竹条抽了他的屁股。 　　从此弘时再也不敢用这个借口来逃避 　　写作业。 　　如今的弘时早已经想好了，永珅随他，不爱念书。小孩子不爱念书怎么办呢？去放牛挺不错的，放牛不需要咬文嚼字，好歹能养活自己。 　　弘时连儿子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八阿哥福惠给弘时送来了许多干粮和急救物资，他跟弘时平日里走得不近，临别时竟然也有些伤心。福惠说：“这是我问舅舅要的单子，按着单子才买的，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我听舅舅说行军的时候别的东西都可以不带，干粮和救急药必须带上。” 　　“多谢八弟。”弘时微微颔首，齐妃和华妃互相不服气，但是他和福惠之间并没有龌龊。 　　弘时觉得福惠挺好的，人不坏，只是太弱了，跟草丛里的小兔子似的，得整天提防着被老鹰捉走。 　　要说三阿哥是光长个头不长脑子，那么八阿哥恐怕是个头不长，心思也不多的那种。 　　小灯泡是兄弟当中最小的，他跟茉雅奇一起出门给弘时送行。他拿出来的是好几辆加了橡胶轮胎和弹簧的马车，内饰豪华，车坐着不容易颠簸，适合长途跋涉。茉雅奇专门给弘时的小格格做了许多漂亮小衣裳和小首饰，道：“侄女是我大清的格格，便是我有的，小格格一样能有。皇阿玛说了，三哥切莫在草原上把侄女随便许配人了。” 　　“这哪里能啊？”弘时摸了把脸，他有心在北方干一番事业，却没想着让自家姑娘去抚蒙。 　　最后皇上下令，让嘉郡王弘时带着培育过的乳牛、肉牛、绵羊和肉羊品种北上。王府的侍卫们一路赶着牲口，不让牛羊走散。这会儿队伍不像是贵人出行，倒像是谁家的牧民。 　　弘时觉得这样挺好的。 　　“多亏皇阿玛给了我许多乳牛，小格格顿顿都能吃上牛乳。”弘时跟福晋董鄂氏说话，“我瞧着小格格爱吃牛乳，快高长大，以后能长得跟我一样高。” 　　三福晋董鄂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爷对自己的身高没点数吗，格格跟他一样身高八尺，以后不好嫁人啊！ 　　后世 　　“嘉嘉牛奶”是大清国内的老字号乳业品牌，其隶属于“嘉嘉集团”。嘉嘉集团是全球范围内的知名企业，旗下业务包括乳业、羊毛纺织业、农业和畜牧业。 　　根据记载，嘉嘉集团最早的创始人是雍正年间的嘉郡王，爱新觉罗·弘时。近日，企业管理层决定开展一次互动直播活动，以纪念集团成立三百周年。 　　这次上镜的主持人是一个穿着骑装的少年，他的眉眼秀气，身高超过一米八，惹得直播间的一群姑娘们大喊“老公”。少年骑着一匹大黑马，帽子上绑着一条复古的假辫子，他爽朗大方地跟直播间的观众们介绍：“各位家人们，我是嘉郡王第二十七代孙，我的名字叫爱新觉罗·越洋。我阿玛是嘉嘉集团的董事长，嗯，我今年十二岁，刚上小学六年级。” 　　此话一出，直播间里面的弹幕瞬间沸腾起来。 　　【我去，原来老公只有十二岁！】 　　【老公你用小天才电话手表吗？】 　　【原来嘉郡王祖传的巨人基因是真的，老公十二岁已经长那么高了！】 　　【啊啊啊啊，姐姐等你长大！】 　　【主播平时喝嘉嘉牛奶吗？是不是喝牛奶真的能长高的？】 　　爱新觉罗·越洋看着飞快闪过的弹幕，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网络上的人真不矜持啊，见着谁都喊老公。 　　他还小，目前没有打算考虑婚姻大事。他掠过那些喊“老公”的言论，回答了其中一条评论：“是啊，平时我特别爱喝牛奶。嘉嘉集团出口奶制品位居全球第一，我们拥有全球最大的牧场和最优质的牧草品种。我们的乳牛培育产业始于雍正年间，距今已经有三百多年了。嘉嘉牛奶一箱二十四盒，平时原价要88，现在只要58，运营快上链接啊！全国包邮哇，想买的家人们赶紧的，限量三十万箱……” 　　少年眨了眨眼睛，不到十秒钟，三十万箱牛奶全部被秒杀完了。他的心情不错，骑着马一路溜达着，指着远驰放养的一群牛，自豪地说：“看，这些都是我家的牛！我阿玛说了，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家里的牛都是我的！” 　　随着镜头的转向，漫无边际的草原上布满了牛群，少说也有上千头，不少弹幕刷得飞起—— 　　【老公家里还缺人干活吗？】 　　【我大学生，想要应聘放牛！】 　　【我祖上包衣世家，春招0offer，求求老板让我去放牛吧！】 　　【我是土尔扈特部，嘻嘻，毕业包分配进去嘉嘉集团！】 　　【咱也不是想要放牛，就是想在牛背上看风景，摸鱼摸一天。】 　　少年看着底下的弹幕，有些抱歉地说：“现在都机械化生产，不太需要人工在地面放牛。嘉嘉集团放牛岗位是需要有驾照和直升机执照的，在恶劣环境的天气下，员工需要开着飞机去找牛……” 　　他这么一说，直播间里面的讨论十分热烈。 　　【惨了，我不会开飞机，放牛都不要我。】 　　【高科技养牛哈哈哈哈。】 　　【老板我不会放牛，我去当挤奶工可以吗？】 　　爱新觉罗·越洋看到下面的评论，回答道：“现在都是用机器挤奶，以确保安全和为生，对挤奶工的招聘数量不多。不过嘉嘉集团现在广招食物研发员，准备和皇宫联名开发产品《牛乳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说到吃，直播间里面的观众们瞬间沸腾起来了。 　　【这个我行，牛乳炒青椒！】 　　【我来我来，奶豆腐老干妈拌饭！】 　　【怎么没有酸奶炒西红柿呢，酸奶炒西红柿可好吃了！】 　　“别闹哈。”爱新觉罗·越洋看见一道道黑暗料理的名字，忍不住一哆嗦，这些菜想想都觉得可怕。他从马背上下来，回头说了一句，“在我们这儿，不是家家户户都骑马上学的。我们也有小汽车，今日只是为了给家人们直播，我才骑马哈哈！” 　　为了准备这次直播，嘉嘉集团的工作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在贝加尔湖旁边景色最美的地方，摆上一张圆木餐桌。对映着浅蓝色的湖水，烤架的牛扒吱吱冒油，一看就特别诱人。 　　少年坐在座子旁边，他举着小刀，直接用刀把烤得流油的牛肉块叉到嘴里。他一边吃着，旁边有人赶紧递上一杯牛奶。他吃喝的动作之豪放，让人毫不怀疑为什么他能长那么高。 　　虽然隔着屏幕闻不到吃不到，但是直播间里面已经刷起来了。 　　【我恨，我想吃雪花满牛！】 　　【满牛卖得好贵的，5A级满牛真的超级好吃，比我在日本吃的和牛还要好吃！】 　　【有没有人瞧见旁边的那块生牛肉，孩子馋哭了，那么漂亮的雪花……】 　　少年见直播间气氛差不多，赶紧开始下一轮带货：“运营上链接啊，二号链接霜降满牛，今日直播间放漏两斤装只要二百五，限量五千份。是的，你没听错，咱们嘉嘉集团亏本大甩卖，两斤装极品满牛只要二百五！抢到就是赚到了，错过就要再等下次百年纪念日了——” 　　作者有话说： 　　弘时是有些巨人基因在身上的哈哈哈哈。 　　弘时的后代依旧很会长高。感谢在2022-04-09 19:39:12~2022-04-10 17:5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9章 四爷不熬夜（51） 　　◎清世宗皇后的心愿◎ 　　别看弘时读书不成, 他在北方的草原上过得挺滋润的。 　　他请土尔扈特部的蒙古人帮忙放牧从京城带出来的良种牛羊，经过培育的牛羊品种很快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地方。嘉郡王带来的乳牛产奶特别多, 乳汁浓稠, 母牛除了喂养小牛还能多出来一大桶奶。王府的人不太会挤奶，帮忙挤奶的土尔扈特妇女没有不啧啧称奇的。 　　“要是我家的母牛也能产那么多奶水就好了，桶里的奶水足够喂饱好几头小牛犊。”那个妇人笑着跟同伴说, “不然怎么是王爷呢，王爷家连母牛都特别厉害！” 　　同行的婶子咋舌道：“我听说这是皇上给的牛！”皇上给的牛，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 多产奶才是应当的。 　　除了乳牛, 弘时还拥有许多肉牛。他的肉牛生长速度很快，同样是刚长成的公牛，嘉郡王的牛能长到一千多斤, 而土尔扈特部最好的牛只有八百多斤。放远望去, 嘉郡王的牛群比土尔扈特部的牛群大了整整一圈，瞧着也更加健壮。 　　“阿玛，我想吃牛肉——”永珅一路小跑过来，小孩拍了拍肚子，“阿玛，我饿了，饿了！” 　　弘时咽了咽口水：“那就今晚吃牛肉！” 　　他瞅着有一头肉牛老是跟别的牛干架, 这样的牛整天惹是生非，杀了吃肉也不可惜。他家大业大，一头牛也是吃得起的。 　　弘时甚至觉得在外面可比在皇宫里面快活多了，在这里他能吃牛肉, 而在宫里不能吃牛肉。当年草原上的满人自然没有这等规矩, 可是清兵入关以后, 祖宗当上天下之主，便不好再吃会耕地拉车的牛。 　　所以宫里是没有牛肉的。 　　弘时嘴馋，他想吃牛肉，特地请人杀了一头成年肉牛。鲜红色的牛肉上面布满霜白的花纹，一看就是油脂丰富的模样。这样的好牛肉不需要太繁杂的烹饪手法，便是在火上轻轻一烤，一股类似奶油的香气能飘得很远！ 　　都说庖丁解牛，弘时未能掌握杀牛这一项高深的技艺。他请土尔扈特部的男人帮忙杀牛，不久之后，土尔扈特部传遍了—— 　　嘉郡王养的牛特别好！他家的牛肉特别肥美！ 　　科学培育的力量就在这里！ 　　土尔扈特部世代游牧，在养牛方面他们都算是半个行家。对比起弘时皇子阿哥来说，他们的养牛技术厉害多了。可是在科学培育的力量面前，却是弘时的牛明显更好。 　　刚开始还不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嘉郡王的牛群长得更壮、产奶更多、也更不容易生病。这种差距不是人的问题，而是牛种的问题。 　　弘时他自己没有全程养牛，他的牛都是请土尔扈特部的牧民替他放的。 　　都是同样的人放牛，凭什么嘉郡王的牛就是比土尔扈特部的牛更大更壮？ 　　土尔扈特部的人们议论纷纷，说问题恐怕出现在牛种上面。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好牛种比金银财宝更值钱，金银财宝花完就没了，健康的牲口是一直繁衍的。 　　底下的人把见闻汇报上去，年迈的阿玉奇汗心想：不知道嘉郡王愿不愿意把牛种卖给土尔扈特部呢？ 　　阿玉奇汗腆着老脸，他找到弘时：“臣想要买一些好的牛种，求嘉郡王……” 　　“台吉是想要买我的牛？”弘时心里有了成算，“牛种可以卖给你，但是土尔扈特部众人必须起誓，世代不能背叛大清，不然家里牛羊牲口死绝！”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这个誓言够毒够狠。 　　阿玉奇汗面不改色地说：“臣今日立下誓言，只要嘉郡王善待土尔扈特部，土尔扈特部后人愿为您所用！” 　　于是弘时把自己从京城带出来的良种牛卖给土尔扈特部。 　　三百年后，嘉嘉集团中的大量员工来自土尔扈特部，除了因为地理距离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誓言。 　　== 　　弘时见自家的牛养得肥壮，他竟然想出来一个特别奇葩的主意—— 　　“皇阿玛养育我那么多年，他还没收过我的孝敬呢！” 　　“做儿子的怎么可以不孝敬父亲呢！” 　　“我如今吃着鲜美的牛肉，应该把牛肉送给皇阿玛品尝！” 　　弘时和永珅都很爱吃牛肉，推己及人，弘时认为皇上应该也会爱吃牛肉。弘时知道运动变瘦的远离，他担忧草原上产出的霜降肥牛变瘦变柴，居然想要让壮牛拉车，把两头最肥的肉牛活着送到京城。 　　牛车运牛？ 　　这主意听起够稀奇的吧？ 　　萧靖收到消息，上报的官员说嘉郡王命人用牛车运送两头牛，队伍快要到达京城了。萧靖整个人有点懵，古有杨贵妃吃荔枝，累死许多马，今有皇上吃肥牛，差点把牛累死。 　　两头牛多重啊！险些把拉扯的牛累死！ 　　“弘时那个小子也是的，怎么不把牛杀好，送牛肉过来呢？”萧靖跟张嫣吐槽，“这么劳师动众的送两头牛进京，也就是他这种没脑子的人才干得出来。” 　　张嫣捂着嘴在笑：“弘时是一片孝心，怎么能叫皇上吃不新鲜的牛肉呢？” 　　“唉。” 　　萧靖叹了一口气，他完全能想象得到明天案上会有多少弹劾的折子。一是弹劾嘉郡王用牛车送牛的奢侈行为，二是弹劾皇上吃牛肉。 　　牛肉怎么不吃得？草原上养大的牛又不是耕牛！ 　　萧靖命人在北京城外把弘时的牛车截停，不然满城的老百姓都跑出来看皇上的热闹，这样影响不好。内务府的人把牛杀好再送入皇宫，等送到皇上面前的时候，便是分割好的一块块鲜红色的雪花牛肉。 　　“今日吃的是什么肉？怎么这么红，还有白的霜花？” 　　小灯泡刚写完作业，飞快地跑进来。九阿哥头一次犯蠢了，他连肥牛都认不出来。 　　“这是你三哥送来的牛肉。”萧靖吩咐身边的太监，“给齐妃送两块好肉，说是三阿哥送的孝心。皇后在畅春园养病……如果太医说可以喝牛肉汤，便让人给皇后炖一盅牛肉汤吧。” 　　萧靖回忆着四爷的记忆，皇后去世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他本人对乌拉那拉氏并无感情，平心而论，皇后乌拉那拉氏不是一个坏人。乌拉那拉氏少年嫁人，青年丧子，她是一个很宽和的女子，不太爱为难别人。萧靖见宫里的气氛拘束，不宜养病，便让皇后到畅春园修养。 　　张嫣叮嘱小灯泡：“吃过这顿饭之后，你过去畅春园看一看皇后吧。” 　　名义上，皇后是皇子们的嫡母。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皇后乌拉那拉氏对于小灯泡来说，是一个挺友善的邻居阿姨。这个阿姨会让他到屋子里坐一坐，然后给他拿糖果和点心吃。偶尔父母没空的时候，小灯泡还会到邻居阿姨家里吃饭，然后写作业。 　　小灯泡点了点脑袋，他是愿意去探望皇后的。三哥北上，四哥去了西北，剩下京城里面只剩下五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小灯泡虽然年幼，但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孝”之一字能压倒多少人，又能战胜多少人！ 　　“欸，想什么呢——”萧靖见儿子一脸沉思的模样，推了他一把，“今天吃炙子烤肉，好不好？” 　　小灯泡点点头：“好，我要额外多留一盒烤肉。” 　　皇上看破不说破。 　　炙子烤肉是康熙年间流传下来的吃法，平时多用来做羊肉最多。大约是把肉放在“炙子”上面，底下烧着松木或者果木。木头烧烤的香气和肉香混合在一起，这样做出来的肉特别香。 　　萧靖一把年纪，心有余二而力不足，只吃了两碗肉炙子烤牛肉饱了。张嫣怕发胖，意犹未尽地吃了一碗烤牛肉。唯有茉雅奇和小灯泡最能吃，他们两人联手干掉了足足六七盘牛肉！ 　　没等后厨的人烹饪，茉雅奇直接把腌过的牛肉放在炙子上面，边烤边吃。小灯泡的胃口大，他的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怎么都填不完。 　　“年轻真好啊。”皇上羡慕地发出感慨。 　　等吃过这一顿饭之后，九阿哥提着一只食盒，从宫里骑马过去畅春园。他见到皇后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盅牛肉汤，还没喝完。 　　“皇额娘还没吃吗？”小灯泡浅浅地笑了一下，“儿臣给您带了一些炙子烤牛肉，皇阿玛吃着都说好的。今日是借花献佛，牛肉原是三哥送来的。” 　　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气色不太好，她坐起来，打起精神说：“是吗？三阿哥和九阿哥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啊。” 　　有宫女帮忙试菜和布菜，将烤牛肉夹到皇后的碗里。皇后乌拉那拉氏尝了一筷子烤牛肉，她病得许久，味觉几乎丧失，她没有尝出来滋味，却说：“滋味真不错，难怪皇上会喜欢吃这个。” 　　乌拉那拉氏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的亲生孩子早已去世。而她这个身为母亲，唯一能为弘晖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情。 　　她屏退了所有宫人，室内只留下她和九阿哥两人。她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只有一个心愿没有达成。我很快要死了，我不会挡着你母亲的路。” 　　人之将死，皇后乌拉那拉氏居然直接以“我”为称呼。 　　小灯泡脸色一肃，他知道皇后要讲的这件事情大了。 　　“我最近翻看史书，看到唐朝玄宗皇帝的长子李琮在死后被追封为靖德太子，后又被肃宗追封为奉天皇帝。”皇后乌拉那拉氏直勾勾地盯着小灯泡的眼睛，“弘晖生前没有碍着九阿哥的路，我希望你将来能善待弘晖。” 　　“皇额娘，儿臣知道的。” 　　小灯泡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有个事情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历史上雍正登基之后不追封大阿哥弘晖？而等到乾隆登基之后，大阿哥弘晖才得到追封？ 　　要知道弘晖没了的时候已经八岁，小孩应该上了玉碟，要说雍正追封弘晖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而历史上福惠领盒饭的也是八岁的年纪，《清史》记载“帝辍朝，大内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诏用亲王礼葬……”以及《清世宗实录》：“及前年八阿哥之事。允祉欣喜之色倍于平时。八阿哥之事，诸王大臣无不为朕痛惜，而允祉欣喜之色倍于平时……”大意是四爷死孩子，四爷觉得心里苦。他瞅着三爷居然表现出来特别喜悦，呵，老三怎么敢高兴呢？四爷要治三爷的罪，就因为三爷他没有跟着自己一块儿伤心。 　　三爷：“……” 　　你家死孩子关我屁事！整得好像谁家没死过娃似的。 　　如果不是四爷为了特意整治老三而特意表现出来的伤心，就拿他当爹的身份来说，区别对待就特别狗。皇后乌拉那拉氏估计想骂死四爷，长子弘晖没有得到生父的厚待和追封，而福惠居然以亲王之礼下葬。福惠死的时候，皇帝不上朝，全宫上下为着福惠素服三日，阵仗弄得特别大。 第890章 番外：皇后 　　◎皇后的一生◎ 　　第二日, 皇后乌拉那拉氏派人把皇上请到畅春园。 　　畅春园的景色十分精美，园林和建筑美丽程度不亚于皇上度假的圆明园。大约是受到女主人的状态影响, 萧靖走进去畅春园的时候, 他发现园子的景色十分萧瑟。 　　万岁爷看着地上铺满一层落叶，负责扫地的小太监们吓得跪了一地。他没有责罚这些洒扫的宫人，道：“也对, 都是秋天了。” 　　皇后的生命就像是落叶一样，她在飘摇半生，终究会落到尘土之上。 　　“臣妾不会唐宋时候的烹茶之法, 皇上勉强也用些普洱茶吧。” 　　皇后乌拉那拉氏看到皇上的身影, 她强打精神地站起来请安。她亲手泡了一盏茶，用的是云南的普洱茶，因为她的手抖了一下, 浅红色的茶汤在茶碗中晃动了一瞬。她记得在潜邸的时候, 这位爷爱喝普洱茶，他说普洱茶解腻。 　　结果等到万岁爷刚登基的时候，他把张氏养在身边，理由是张氏晓得古时的煮茶点茶之法，他每日要喝好几盏那样的茶。等宝嫔生的九阿哥大了，皇后乌拉那拉氏从九阿哥的口中得知，皇上近年来特别爱喝加糖的奶茶, 万岁爷竟然还要往奶茶里面放板栗粒和芋头泥。 　　乌拉那拉氏心想，皇上的口味变得真快啊。 　　“他都变得不像他了。” 　　“不对，他变得飞快，那才是他呢。” 　　皇后乌拉那拉氏回忆起自己从前的日子, 别说是喝茶, 那位爷喜爱的女人也是变得飞快。四福晋刚进门的时候, 宋格格得了好一阵子的宠，宋氏是爷的第一个女人，她为四爷怀过两胎，生出来的都是女儿。大概是两个小格格都留不住，四爷觉得是宋氏不好，宋格格从此失宠。 　　像是早年的康熙皇帝一样，年轻时候的四爷宠爱能生的女子。 　　李格格在怀胎方面很有本事，她是潜邸生育次数最多的女子。虽然她生的弘昐、弘昀都留不住，但是看在大格格和弘时的份上，四爷愿意给李氏体面，让她成为侧福晋。 　　皇后乌拉那拉氏回想起四爷为李氏请封的那一日，她感觉天快要塌了。她的弘晖才刚去世不到半年，她仍旧沉浸在悲伤当中。四爷要给李氏请封，理由是李氏生育有功，弘时也过了周岁生辰。 　　在这个孩子容易早夭的年代，小孩能健康过完周岁，长大成人的机会很大。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呢？”乌拉那拉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我的弘晖没了，她的弘时却平安活过周岁。李氏儿女双全，她真是好风光啊，我倒要睁开眼睛瞧瞧，谁能风光到最后！” 　　李侧福晋最得宠的时候，连怀孕的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都要看她的脸色。福晋乌拉那拉氏暗中命人对两位有孕的格格多加照拂，四阿哥和五阿哥成功活了下来。这两个男孩挺健康的，能打布库能射箭，吃饭的胃口也香。 　　乌拉那拉氏记得，李侧福晋的恩宠没有持续到白头，后来进府的年侧福晋成为爷的新宠。比起靠生育有功才得以晋升的李氏，年氏一进门便是侧福晋，是后院女人眼中的大威胁。那时候的四福晋已经不年轻了，她不太可能再怀孕生子。乌拉那拉氏让梳头丫鬟把自己鬓边的白发藏起来，她平静地看着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互相斗得厉害。 　　李氏儿女双全，年氏有爷的宠爱。年氏年轻许多岁，她生得跟娇花似的，她的哥哥年羹尧能助力，她自然会得到男人的宠爱。然而年侧福晋貌似体弱，她怀孕三次，生下两男一女，最后只活了一个福惠。 　　“年氏身体不好，能留住福惠已经是上天的恩德。”乌拉那拉氏感慨，“是她福薄，怎么能怪旁人呢？” 　　自打四爷有了大造化，他在潜邸的女人跟着成为后宫娘娘。当皇后乌拉那拉氏以为得宠的年氏会成为后宫第一人的时候，谁知道皇上的口味又变了！ 　　皇上不爱年氏，独爱张氏。皇上让张氏在身边伴驾，没多久张氏怀孕生下九阿哥。被封为华妃的年氏十分愤懑，她跑到皇后面前去告状：“皇后娘娘，宝贵人整天霸占皇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后宫姐妹内心难平，还望娘娘秉公处理。” 　　皇后乌拉那拉氏轻笑了一声，她就纳闷了，当年年氏在后院独宠的时候，年侧福晋怎么不说“内心难平”呢？ 　　倒是华妃这会儿见人眼红，内心难受起来了。 　　要是十五岁的少女乌拉那拉氏，她见丈夫宠爱其他的女子，她也许还会伤心。但是人到中年乌拉那拉氏早已练出磐石一样的心性，她管皇上宠爱谁，都与她无关。 　　当今皇上的妃嫔其实并不算多，他连四妃都凑不全，也没有贵妃和皇贵妃。搁在圣祖爷那会儿，后宫的娘娘们才算多呢！若是皇上宠爱谁，每个妃嫔都要争风吃醋，后面的日子还能过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觉得华妃脑子有病。 　　华妃年氏觉得皇后愚蠢不公。 　　皇后对于齐妃生的三阿哥和华妃生的八阿哥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好感，三阿哥出生的那一年，大阿哥没了。而八阿哥长得跟小鸡崽似的，皇后连碰都不敢碰，生怕有个万一就赖到她头上。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乌拉那拉氏回忆起自己和皇上的关系，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降到冰点的呢？ 　　大约是大格格没了的时候。 　　大格格是四爷的长女，是他唯一养活的亲女儿。大格格是李氏生的女儿，自幼很得四爷的宠爱。福晋乌拉那拉氏对于这个庶女十分宽容，不说是跟亲娘一般的万分体贴，起码是饮食、衣裳和首饰供应足够。 　　大格格出生的年份并不好，她生得太早了。她生于康熙三十四年，和她同龄有直郡王府的格格们。大格格的堂姐妹大多被圣祖爷指去抚蒙，四爷好不容易才让大格格获得留京的机会。 　　大格格在成年之后嫁给福晋乌拉那拉氏的族侄，乌拉那拉兴德（满人音译，又作“星德”或“性德”）。大格格没能活到生父成为天下之主的时候，她死在康熙五十六年。大格格没了的那一年，她年仅二十三岁。 　　四爷认乌拉那拉氏家族没有善待大格格，害得大格格早死。明明府里好好长大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当年的福晋乌拉那拉氏百口莫辩。 　　得知大格格死讯的那一日，四爷走进来后院，福晋整个人跪在地上，她艰难地说着：“妾身有罪……” 　　她不知道是家族不敬，害得大格格早死，还是大格格本来体质虚弱，注定活不到白头。她想起四爷的血亲妹妹，宫里的五公主。五公主也没去抚蒙，她被皇上赐婚给佟家的舜安颜。五公主婚后去世的时候还不足二十岁，身为亲兄弟的四爷有去责怪过妹夫舜安颜吗？四爷敢去责怪宫里的佟贵妃吗？ 　　福晋心想，五公主尚且如此，大格格的命难道还比皇上的公主更贵吗？ 　　爷不敢为亲妹妹出头，如今却气都撒在她的身上！ 　　自此之后，夫妻之间的情分越来越淡，几乎没有。在畅春园里，皇后乌拉那拉氏艰难得睁开眼睛，她想起自己活了这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到头来儿子没了，丈夫的爱意也没有得到。她还想为弘晖争取一下，好让后人不要忘掉她的弘晖。不然她一走，没有人再记得弘晖了。 　　皇后捧着一盏普洱茶，浅浅地喝了一口。她其实更爱喝六安瓜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习惯喝普洱茶。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问：“皇上还记得吗？皇上还记得弘晖是什么样子吗？” 　　“弘晖生得像皇上，眼睛像皇上，鼻子和嘴巴却长得像妾身。”不等萧靖回答，皇后乌拉那拉氏接着说，“弘晖打小就聪明，他的书背得又快又好。妾身以前待他太严苛了，其实弘晖也很喜欢养小狗，他的性情跟皇上很像。” 　　有一次，皇后乌拉那拉氏看到九阿哥追着百福跑，恍惚间以为大阿哥回来了。八岁的大阿哥也是这般模样，小孩爱笑爱跑，跟小马驹似的横冲直撞。小孩的嬉闹声很响亮，快活地仿佛要掀翻紫禁城的天空。皇后定神一看，九阿哥开着一辆怪模样的小车，这是大阿哥当年没有的。 　　小孩看到她，笑闹着冲过来，撒娇道：“皇额娘，我饿，我想吃点心——” 　　皇后乌拉那拉氏牵着九阿哥的小手，带着他进去坤宁宫。她用帕子擦干净手，给小孩喂了好几块点心。皇后看着九阿哥吃得香甜，她愣了一下神，她在想什么呢？ 　　她想啊，要是弘晖活着，指不定大阿哥的孩子都跟九阿哥一样大了。 　　她也是当祖母的年纪了。 　　走到人生最后的时刻，皇后乌拉那拉氏对着皇上深深地跪拜下去。她流着泪说：“臣妾这一生一无所得，最后唯有两个心愿。臣妾希望皇上长命百岁，您看着哪个孙儿妥当，便给弘晖过继一个嗣子。臣妾观九阿哥聪颖孝顺，要不是臣妾年老体衰，臣妾定要把九阿哥抱养到自己身边，让弘晖也好有一个嫡亲兄弟。”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上我有一个事业单位的面试，希望能顺利吧。 　　终于开张了！今年春招第一个面试！ 　　感谢在2022-04-11 17:05:16~2022-04-12 22:0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厌世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1章 四爷不熬夜（52） 　　◎清世宗的皇后薨了◎ 　　除了当事人, 没有人知道皇后和皇上最后说了些什么。 　　第二日，九阿哥从皇宫出发, 直接骑马前往畅春园。后来有史官记载, 形容当时的九阿哥“当街策马”“神情癫狂”。 　　小灯泡穿着常服，因为骑马来得快，辫子直接圈在脖子上。他冲进去皇后乌拉那拉氏住的春晖堂, 皇后刚用了药，她的脸上泛起一阵不太正常的红运。大约是药力发作，这会儿她倒是有些精神。 　　她坐起来, 看着身边的人都是一脸紧张的表情。 　　乌拉那拉氏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身边的宫人们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们担忧自己会因为没有照顾好皇后而受到责罚。 　　皇后看到门口的男孩，他跟弘晖长得真像啊。九阿哥穿着檀色的常服, 腰间配着翠色的玉佩。他的神色有些紧张, 担忧地看过来。 　　“皇额娘——” 　　这是小灯泡第一次面对旁人的离世，皇后一向待他不错，他有些想哭。他揉了揉眼睛，刻意放缓了声线：“皇阿玛叫我过来陪陪您，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园子里住下。” 　　“好孩子。”皇后乌拉那拉氏露出来一丝笑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松不少, “九阿哥爱吃什么，今日你点菜吧，都点你爱吃的。” 　　“好哦。”小灯泡应了一声。 　　只要是身体健康，这个岁数的男孩就没有不能吃的。外头的天气开始转凉, 小灯泡点了一道清炖羊肉汤, 热乎乎的汤喝起来特别舒服。他又点了一道笋炒肉丝和樱桃烧肉, 点心要的是如意卷和山楂糕。 　　吃饭的时候，皇后乌拉那拉氏没什么胃口，她的筷子几乎没有动过，她只是瞧着面前的男孩在吃。九阿哥尤其爱吃那一道酸酸甜甜的樱桃烧肉，汤汁里的樱桃几乎都烧化了。九阿哥拿那个肉汤拌饭吃得特别香，他见皇后总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给嫡母舀了一勺樱桃烧肉，道：“皇额娘，这个菜好吃呢，您也尝尝。” 　　“你大哥也爱吃樱桃烧肉。” 　　皇后乌拉那拉氏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她刚说完，自言自语道：“都是兄弟，口味之间有相近之处，也是有的。” 　　她越瞧着九阿哥，越是移情。原因无他，弘晖没了的时候，当年的大阿哥正跟如今的九阿哥一般大。 　　天意弄人。 　　一顿饭下来，皇后乌拉那拉氏没吃多少，饭菜多半进了小灯泡的嘴里。她拿出来好几件裁好的衣裳鞋袜，便要九阿哥换上。因为年纪小，小灯泡与皇后之间没什么避讳的。小灯泡在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又换了新的袜子和靴子。 　　九阿哥本来就生得好，唇红齿白的，秃头也能称得上“可爱”二字。再加上孩子有几分机灵，仪态不错，便衬得人更好看了。 　　皇后忍不住赞叹：“真精神啊。” 　　乌拉那拉氏开始胡思乱想，弘晖若是活下来了，他穿着新衣裳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弘晖已经死了很多年，他留在皇后心中的形象永远是一个八岁的男孩。在皇后的脑海里面，弘晖的脸和九阿哥的脸开始慢慢重合。 　　小灯泡穿着新衣裳，乖巧地坐在皇后身侧。皇后竟然让宫女举起妆镜，她要亲自替阿哥梳头。乌拉那拉氏握着玉石做的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手下的头发又黑又密，充满健康的光泽。 　　“额娘给你做了一顶新的瓜皮帽。”乌拉那拉氏给小灯泡的辫子末端编上碧玉坠角，然后亲手给小孩戴上瓜皮帽。她很高兴地说：“阿哥喜欢这顶帽子吗？” 　　小灯泡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知道皇后这是病入膏肓。 　　她把他当成大哥了。 　　小灯泡扭了扭脖子，他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喜欢，儿子最喜欢额娘做的帽子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瞧着打扮好的“儿子”，感觉心满意足。她摸了摸阿哥的脸，脸上露出倦意：“阿哥先去看书，额娘等会儿叫人去给你送些点心。阿哥吃过宵夜，早些歇息，明日你还要上学呢。” 　　“嗯。”小灯泡闷声应了。 　　他穿着不属于自己的新衣裳，戴着不属于自己的新帽子。他知道皇后不是为他做的，而是为大哥做的这一切。他在侧厅歇下，然后半夜里听得宫人们惊叫—— 　　“皇后娘娘薨了！” 　　九阿哥披着外衣闯进去乌拉那拉氏的屋子里面，只见皇后身上没有一点儿热乎气，可见走了有好一阵子了。大约是皇后怕吓着他，特意让他去“读书”和“歇息”。她走得很快，兴许没受到痛苦，表情并不狰狞。 　　小灯泡跪在地上，大呼：“皇额娘！” 　　畅春园内敲响丧钟，消息飞快传回去宫里，萧靖立刻派人把皇后的灵柩移回宫中。九阿哥从畅春园出来，他一路护送皇后的灵柩，头一回披麻戴孝，看起来蔫头蔫脑的。 　　弘昼听闻九弟是从畅春园里面出来的，肯定知道许多内情。他披上素服，小声地跟小灯泡打听消息：“皇额娘去得匆忙……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该不会是皇后遭人害了吧？ 　　“皇额娘病了许久，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小灯泡揉了揉眼睛，“如今皇额娘回归极乐，也许是一种解脱。” 　　弘昼露出伤心的神态。 　　在这个宫里，不管是不是真伤心，反正都该要哭一场的。最先来哭灵的在京的阿哥们，三阿哥在草原，四阿哥去了西北，暂且不算他两人在内。弘昼左看右看，眼下他居然是最年长的阿哥，他应该在皇后的丧仪上面领头！ 　　弘昼：糟糕，为何现在是他出头？ 　　五阿哥从小明白一个道理，枪打出头鸟，他是不愿意出风头的。他瞅着匆忙赶来的八阿哥福惠，可惜八阿哥跟皇后的感情不深，福惠哭得不够伤心，只是艰难地挤出几滴泪水。 　　弘昼：我看福惠努力得连眼屎都快挤出来了。 　　弘昼：唉。 　　小灯泡倒是哭得有几分真情实感，因为皇后待他好，她还给他做新衣裳和新帽子。三位皇阿哥都跪在皇后的灵柩前面哭着，妃嫔们也要过来哭灵。位份最高的齐妃和华妃哭得梨花带雨，但是二人的心底到底有多少悲伤，不见得有。指不定有人想着皇后没了，自己兴许能当继后呢。 　　很快，皇上大步走进灵堂。 　　皇上是何等尊贵的人，倒是没有人要求皇上一定要为皇后痛哭流涕。孝敬沉着脸，当众宣布：“皇后生前曾与朕商量，欲抱养九阿哥为坤宁宫养子，遗私产于九阿哥。朕观九阿哥孝心可嘉，可代朕主持朝夕祭奠仪式。” 　　此消息一出，不亚于在灵堂上丢了一枚炸//弹！ 　　皇上人忙事多，自然不可能整天守在皇后的灵堂。他有那么多个儿子，居然让最年幼的九阿哥代表自己，去参加皇后祭奠仪式。 　　凭什么啊？ 　　齐妃生的三阿哥远在北方，齐妃即使有不满，她也不敢发表意见。华妃想说出来反驳的话，她的八阿哥比九阿哥还年长几岁呢，怎么皇上不把重任交给八阿哥呢？不过她转念一想，守灵祭奠是一个苦差事，自己的宝贝儿子可不能整日为皇后守着。 　　熹嫔钮祜禄氏想到自己生的四阿哥不在京城，她眼睛一转，没有说不妥。而惠嫔耿氏瞄向自己生的五阿哥，皇上不用成年的弘昼，却用一个小孩，这到底让她的内心有些不安。 　　弘昼觉得皇阿玛的安排没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要九阿哥吃苦了，小孩子的身体不知道能否能扛住。但是能代表皇上去祭奠皇后……这样的任务既是苦，又是体面。 　　皇上的代言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只有皇上看好的阿哥才能充当。 　　小灯泡哭得泪流满面，他没想到皇后竟然要把私产留给自己。皇后当年以皇子福晋的身份嫁入皇家，她的嫁妆可谓相当丰厚，是乌拉那拉氏家族以倾族之力准备的。只可惜皇后生的嫡子不在了，不然弘晖才应当继承皇后的私产。 　　皇后她图什么？ 　　还不是图九阿哥的一个诺言，这是两人之间隐秘的约定，她希望九阿哥登基之后能追封弘晖为帝。此事并非没有先例，皇后翻遍历朝历代的史书，她终于找到唐朝奉天皇帝的例子。 　　如果弘晖活着的话……他应当能成为太子，成为皇帝的。 　　唉。 　　张嫣对于小灯泡亲近皇后乌拉那拉氏，并没有感觉到不满。她知道皇后待她的儿子好，她为皇后落过两滴眼泪。她想起大清后宫的那些皇后娘娘们，有儿子继承财产的可不多。 　　她私下问萧靖：“孝诚仁皇后的私产让理亲王得了？孝懿仁皇后的私产让您给得了？那么孝昭仁皇后的财产呢？她的财产叫谁得了？” 　　萧靖冷不丁地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他苦思冥想：“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温僖贵妃是孝昭仁皇后的妹妹，可惜老十出生的时候孝昭仁皇后早已去世，孝昭仁皇后不可能有遗愿，说她的财产要留给十爷。” 　　皇上也不知道孝昭仁皇后的财产到哪儿去了。 　　这个得问圣祖爷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康熙的钮祜禄皇后的个人财产到哪儿去了？她的财产也不可能留给温僖贵妃，因为温僖贵妃在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后才进宫的。估计温僖贵妃进宫的时候，孝昭仁皇后的遗物早打扫得一干二净了。 　　我今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没有子嗣的皇后……她们的财产都到哪里去了？ 　　总不会孝昭仁皇后的金银珠宝归老康所有吧？感谢在2022-04-12 22:04:52~2022-04-13 22: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波板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灯灯灯 20瓶；韵贤 16瓶；桑愚鱼 8瓶；更努力长笛千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2章 四爷不熬夜（53） 　　◎清世宗召见华妃◎ 　　对于重感情的九阿哥而言, 皇后去世是一件伤心的事情。 　　但显然有些人不是这样认为的。 　　关起门来，华妃跟心腹宫女商量：“如今皇后薨了, 你说皇上会不会册立继后？当年孝诚仁皇后薨了之后, 先帝还册封过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呢！” 　　先帝的皇后多，他前有发妻赫舍里氏，又有继后钮祜禄氏。后来佟贵妃病得快不成人样了, 先帝居然让佟佳氏当了一日的皇后。 　　算上如今的太后乌雅氏，康熙一朝足足出了四位皇后！ 　　当爹的是这般性子，当儿子的总该会差不多吧？ 　　华妃心里十分火热, 她有亲生儿子福惠, 哥哥年羹尧又是国之栋梁。若是她能当上皇上的继后…… 　　大清立国以来，可真没有这么风光过的皇后。 　　从前被记载下来的的大清皇后们，她们不是失宠, 便是终生无子, 又或者是人在生产的时候没了。至于靠儿子登基才能当上皇后的那种情况，类似先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和当今皇上的生母太后乌雅氏—— 　　若是能当下混成皇后，谁会把希望放在几十年后虚无缥缈的事情呢？ 　　有母凭子贵的，更有子凭母贵的。华妃想着自己的亲子，若是她能成为皇上的继后，那么福惠便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 　　若无意外，嫡长子合该继承家产的！ 　　寻常人家的嫡长子能继承男主人的房子和田地, 而皇上的嫡长子应该继承整个天下！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年氏很难不动心。她知道福惠并不是聪明绝顶的小孩，也不是最健壮的阿哥。可是在她的眼里，福惠也不差啊, 凭什么福惠不能当太子、当皇帝呢？ 　　在一个母亲看来, 自己的孩子不说样样出色, 但也样样都不差。 　　为了成为皇上心中的“贤妻”人选，华妃最近这段日子几乎是在上蹿下跳，不停表现。她先是给皇上做了三四套秋冬的衣裳，亲手在领口和袖口边缘缝上保暖的海獭毛。她又派宫人对阿哥们多加照顾，前日送炭火，昨日送毛皮，今日送锅子的。 　　皇上的亲生孩子并不多，除去在外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住在阿哥所里面的皇阿哥满打满算才三个人。 　　弘昼、福惠、小灯泡。 　　因为幼时同开一辆车的情谊，弘昼跟小灯泡更投缘许多。九阿哥是单身狗，皇上和宝嫔把他丢去阿哥所寄宿之后，便很少管孩子的吃喝。小灯泡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候他放学的时候把书包一丢，干脆上五阿哥那儿蹭饭。 　　九阿哥一进去五阿哥的院子里面，便有一条大狗飞快地冲过来，干嚎了两声，快活地朝他摇着尾巴。 　　“嗷呜——” 　　“二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灯泡抱着五哥家里的大狗，相见甚欢。他是个不怕狗的，二哈又是个不怕生的，一人一狗抱成一团，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他们才是一家的。 　　“九弟今日有口福了，今天刚好送来了菊花锅子！”弘昼走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是翊坤宫那边送来的。” 　　翊坤宫不就是华妃那边嘛！ 　　弘昼的心思粗中有细，他看出来华妃是想要刷“贤惠”人设，人家都送上门来，不吃白不吃。小灯泡对于华妃最近的行为也是知晓的，他私底下曾经偷偷问过额娘：“华妃娘娘最近总请我吃东西，你说她会不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张嫣纳闷了，道：“什么不好的事情？” 　　“比如她偷偷下毒？”小灯泡大胆猜想，“我看外面的话本都是这样说的！” 　　张嫣脑子一转，哭笑不得：“华妃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毒的，皇上春秋正盛，害死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假设她真的敢对你下毒，必定会让我仇恨她。我恨她，便会在皇上面前说她的坏话，甚至会怂恿皇上杀了她。华妃已经很少能见到皇上了，而我日日能见到皇上，你说皇上会信谁说的话呢？” 　　小灯泡很快推理出来：“华妃若是要害我，对她完全没有好处嘛！没有好处的事情，傻子才会做。” 　　年氏她又不傻。 　　所以翊坤宫那边送好吃的过来，只不过是年氏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慈母心肠”。 　　“当然，她没有道理害你，你也不能没有防备。”张嫣教育儿子，“进身的东西多检查一下，尤其是进嘴的东西！” 　　所以小灯泡跟弘昼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小动作总是特别多。九阿哥看到盘旋在炕下的二哈，他夹了一片鱼肉丢到锅里，然后冲着狗招了招手。 　　小灯泡：“过来，给你吃点鱼肉——” 　　二哈爆发出来惊人的速度：“嗷呜——” 　　菊花锅子是宫里的特色菜，民间少有如此金贵的菜。温房里面培育出来的鲜菊花放进去火锅里面烹煮，煮得一阵阵清雅的花香溢出。这样做出来的火锅味道清甜，它跟重口味的红油麻辣火锅之间的差距—— 　　犹如西施和杨妃。 　　一个清瘦纤细，一个丰腴动人。 　　用菊花煮的火锅也是好吃的，只是口味偏清淡，小灯泡不是太爱这一种口味。小灯泡猜测翊坤宫娘娘可能爱吃这一种淡口的锅子，所以她差人送菊花锅子过来阿哥所。 　　九阿哥烫熟了一片鱼肉，稍微放在碗里放凉。他知道不能给狗吃太咸的食物，而菊花锅子烫出来的鱼肉并不算特别咸。他把鱼片一丢，二哈以十分敏捷的速度在空中把鱼片叼在嘴里。他瞅着二哈嘴边流淌的口水，大约这条狗还没尝出来滋味，便把鱼片咽到肚子里去了。 　　弘昼见九弟对二哈这么好，他有些吃味：“骇，主子爷还没吃上呢，这条蠢狗就吃上了。” 　　小灯泡见狗吃得欢，扭过头来：“等会儿我给五哥烫足足一碗的鱼肉，五哥可别嫌弃鱼肉煮得老了。” 　　二哈吃过鱼肉，摇着尾巴过来继续讨食，瞧着精神头十分好。小灯泡摸了摸二哈毛茸茸的脑袋，当真下了满满一碗鱼肉，等烫得发卷之后捞起来给弘昼吃。 　　而他自己则是舀着一碗煮锅子的骨头汤，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里有菊花的香气，让人有种身处花房的错觉。有太监端上来几盘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两位阿哥一边烫着一边吃。 　　“……我看翊坤宫这回可真是被迷了眼，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多少钱都不够砸的。改日我回请福惠，九弟也来。”弘昼小声地说。 　　“我知道宫外有一家酒楼不错，做的是蒙古烤牛肉。”小灯泡爱吃牛肉，他提议，“不如我们凑钱，带福惠到外头玩一天，然后去吃牛肉？便是皇阿玛知晓，他也只会高兴。” 　　弘昼点了点头：“好，咱们三兄弟去吃烤牛肉。”不能他和九弟总一块儿玩却不带福惠，不然整得好像他们故意孤立福惠似的。 　　那样传出去不好听。 　　近日来华妃如此爱表现，福惠压根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意思。他收到五哥的邀约，兄长说带他一起出宫玩耍。他和五哥九弟同行，大家一起吃肉，吃得很撑，那样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 　　福惠在宫外给华妃买了一条孔雀线缂丝的帕子，那是九弟的产业，做工和质量不比内务府送来的差。本来小灯泡说要送的，但是福惠执意要给钱。 　　九阿哥做出大方的姿态，拒绝道：“要八哥破费，这多不好意思啊……” 　　“我不能白拿你的，鄂家人在那里看着呢！”福惠听闻这个弟弟和某个大臣家里合伙做生意的事情。他今日在铺子里遇上鄂家兄妹，他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白拿。 　　这一日，福惠把华妃送了一回礼物，他把自己在宫外买的帕子拿出来。他兴致勃勃地跟母亲讲自己的见闻，道：“宫外的街上好热闹，我们先去逛铺子，然后去吃烤牛肉。我去了九弟和鄂家合伙开的铺子，在那里还认识到鄂家兄妹。鄂家长子长得高壮，我看他像是练武的，有点舅舅的气势。鄂家格格倒是很爽朗的性子，她请我们喝福建茶，我喝着还不错……” 　　华妃听儿子讲着，心思动了起来。她知道皇上有个心腹大臣叫做鄂尔泰，京城鄂家便是他家。鄂家有格格，那可真是妙啊！ 　　华妃问儿子：“鄂家格格几岁了？你觉得她好吗？” 　　福惠有些茫然，他不太确定地说：“她大概跟我差不多大吧？她还比我高一个头呢！额娘，你在想什么呢——” 　　“额娘在想你的前程。”华妃的眼神很温柔，“福惠你要相信，额娘永远都只盼着你好，不会害你的。” 　　往后数日，华妃借着给皇上送汤水的机会，她在养心殿外面蹲了十来日，皇上总算召见她了。 　　瓜田李下，萧靖本来不想见年氏。但是对方每天都来，俨然是有事情要说的。他知道年氏想要当继后，他权当看不见华妃近日来的殷勤体贴。再不成，他便学着老爷子的“克妻”人设，对外公布说不再立后。 　　他让苏培盛把年氏领进来，问：“华妃有什么想要跟朕说的吗？” 　　小张叉着手站在后头，表情很臭，跟电视剧里面的拽妃特别像。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想好福惠官配，他对象可不能是鄂家格格。 　　虽说鄂家格格的年纪跟福惠更配一些。 第893章 四爷不熬夜（54） 　　◎清世宗回忆选秀◎ 　　华妃进去养心殿的时候, 并没有留意到后面的小张。 　　她是带着食盒过来的，她见着皇上先是笑, 然后殷切地说：“臣妾见皇上事务繁忙, 怕累坏了身子，特地炖了两个时辰的鸽子汤，煨得肉都要化了, 最是滋补。” 　　“嗯，不错。”萧靖寻思着华妃肯定没有炖汤的手艺，估计是她叫厨房的人炖的汤。他让苏培盛把食盒拿下去, 问：“你今日过来, 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臣妾疼爱福惠，心思跟皇上一般无二。”华妃先是刷了一把慈母心肠，接着说, “福惠今年也要有十岁了, 臣妾想要给他相看好人家的格格。皇上是知道的，这儿女婚事一向是宜早不宜晚，臣妾膝下没有女儿，还想把格格召进来宫里说话。” 　　“噗——” 　　站在后面张嫣忍不住笑了，福惠才多大，小孩毛都没长齐。这个时候谈婚论嫁着实是太早一些，怎么年氏急着给儿子张罗媳妇啊？ 　　华妃被她这么“噗”的一声吸引了注意力, 她终于留意到养心殿里面还有一个人。她刚才满心眼里都是皇上，这会儿见皇上宣了别人伴驾，眼红得几乎要喷火。 　　张氏她凭什么啊！ 　　“给华妃赐坐，你坐下来慢慢说。”萧靖吩咐苏培盛, 他转头跟张嫣说, “你也坐。” 　　苏培盛给华妃搬了一张椅子, 华妃弯腰坐下来的动作特别好看，腰身跟杨柳枝似的。另一边，小张毫不客气地坐在皇上的龙椅边边，一脸“吃瓜”的奇妙表情。 　　萧靖问：“华妃，你看上的是哪一户人家的格格？” 　　既然说是格格，应当那个姑娘是出身满洲老姓的。万岁爷忍不住猜想，能叫华妃过来一番说道的，应当是哪位朝廷高官的姑娘。 　　一家好女百家求，有些时候真的是手快有手慢无！ 　　萧靖回忆着四爷的人生经历，四爷本身就是早婚过来的，他的正妻乌拉那拉氏被定为福晋的那一年，这位福晋只有十岁。连英明的康熙爷都喜欢早作打算，早早为自家儿子定来别人家的好姑娘。如此算来，华妃为自己十岁的儿子相看婚姻，好像不难理解？ 　　华妃自认为自己是妃位，高人一等。她压根没有自己“截胡”的心态，她身子微微往前倾，道：“臣妾看好的是西林觉罗氏的格格，鄂家的独女，今年鄂家格格也有十岁了。” 　　萧靖：果然华妃看上别人家的小豆芽菜了！ 　　萧靖：西林觉罗氏……鄂家，听着咋那么熟？ 　　萧靖：鄂家格格不就是跟小灯泡合伙做生意的那个嘛！ 　　就冲着纯洁的合作伙伴关系，萧靖不能违心地坑害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他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皇上巴不得把公主留到十八岁的时候才出嫁，他怎么能叫别人家十岁的孩子结婚呢？ 　　童婚是违法的！ 　　萧靖板着脸，十分严厉地拒绝了年氏的请求：“华妃，你跟西林觉罗氏非亲非故的，你不能把鄂家格格请到宫里说话。宣召臣女，那是皇后才能做的事情。再说了，朕对福惠的婚姻自有安排，福惠的婚事你不用再操心。” 　　有些直白的话说出来很残忍，但总比藏着掖着好。 　　华妃脸色一白，她没想到自己那么简单的请求，竟然被皇上拒绝了。皇上的话像是刀子一样，直直地往她心口上扎。皇上说她不得宣召臣女，言下之意是他不会选她当皇后。 　　年氏的目光落在后头的宝嫔身上，她没能从对方的神色当中看到幸灾乐祸。 　　张嫣没有嘲笑华妃痴心妄想。 　　做人嘛，谁都会做梦。但是梦做得太过，沉溺其中，总会伤己伤人。 　　皇上的一番话把华妃从晋升皇后的美梦中拉出来，苏培盛一路送出去，太监瞧着华妃娘娘迈过门槛的脚步都是虚的，女子穿着花盆底有好几步都踩空了，险些要摔跤。得亏是旁边的宫女一把扶着，提醒道：“主子当心脚下——” 　　华妃平日里最爱脸面，她是不愿意当众摔跤，叫人凭白看了笑话。她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人几乎走不动了。萧靖见华妃大受打击，他特地派人用轿子把她抬回去翊坤宫。 　　他有些同情，年氏在这个时代甚至能称得上一句“聪慧”。但是年氏的眼光被限制住，导致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她特别希望得到自己眼前的一切好处。 　　换作是原身四爷，如果年氏说要相看儿媳妇，四爷肯定会答应的。 　　但是萧靖不会答应她这个无理的请求。 　　两人独处的时候，张嫣有些好奇：“舅舅刚才答应过华妃，你说你对福惠的婚事有安排，这个是真的吗？” 　　“我是有这样一个人选，但是也不太确定。”萧靖摸了摸脑袋，“我觉得有个那拉氏的格格不错，可以配给福惠。” 　　那拉氏是满人大姓，细分下去有四种那拉氏。历史上比较有名的有叶赫那拉氏和乌拉那拉氏。而萧靖想的那位那拉氏的格格既不是叶赫那拉氏也不是乌拉那拉氏。 　　大约是辉发那拉氏？ 　　雍正年间，四爷给四阿哥指了一位侧福晋那拉氏。皇上认为那拉氏的人品和相貌俱佳，这样的女子可以配给自己的好儿子。历史证明这位那拉氏格格的心性和手段都不差，只是她大概和弘历并没有什么缘分，所以最后落得一个几乎是废后的下场。 　　“若是过两年选秀的时候遇到一个那拉氏的格格，可以重点关注。”萧靖跟张嫣说起来这件事情，“那拉氏心性坚韧，她父亲只是一个佐领，不算高门豪族。那拉氏这样的女子不适宜嫁给太强势的男人，但是我看福惠是个软绵绵的性子，那拉氏若是能和他凑成一对，那也不错。” 　　张嫣打心里有些期盼：“选秀啊……” 　　因为皇上的后宫人少，小张现在混上嫔位，算是在后宫有头有脸的人物。宝嫔娘娘很喜欢去看人家选秀，她喜欢看到那些嫩得跟水葱似的小姑娘。选秀不是为皇上选的，而是为皇上在为全国满人搞相亲活动！ 　　小张：多有意思啊！ 　　萧靖：真是烦死个人。 　　萧靖每次在大选的时候看到那些小豆芽菜姑娘，心里默念一声造孽。有些姑娘年岁太小，看起来跟小学生差不多，皇上通常都会撂牌子，让人家自行回家婚配。有个别姑娘长得更成熟一些，但看起来像是高一高二的女生—— 　　就还是很小，看起来特别罪恶。 　　一些比较有脸面的大臣、比如家里跟皇上关系熟的，如果他家有早早相看好的对象，当阿玛的大多数会提前跟皇上通气。当然，不排除一些人家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期望姑娘通过选秀来改变家族命运的。 　　萧靖想到将来会参选的那拉氏，又想到今日被华妃提起的鄂家格格。他算了一下，道：“大概我想的那个那拉氏和西林觉罗氏的格格都是在同一批参选的，那拉氏好像比弘历要小，但是比福惠还要大一些。到时候全看孩子们的心意，若是大家都不喜欢，真凑在一起也是很烦人的。” 　　“将来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张嫣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她想着小灯泡是自己生的，“儿子长那么俊，你愁他找不到媳妇？” 　　“我不是怕他找不到对象，是怕他找一个有血缘关系的。”萧靖直叹气，“现在京城里的满洲权贵，祖上许多都是连过姻亲的。这样结婚很不好，很有可能到后来会发展成为近亲结婚。好比什么钮祜禄氏、赫舍里氏、那拉氏，这些满洲姓氏一说出来，几乎都是有连着亲的。” 　　张嫣摸了摸自己的脸，幸亏她这辈子可不是正经满人，她跟皇上之间也没有亲戚关系。张家是汉军旗的，家世平凡，要是没有选秀，张家跟皇阿哥绝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得亏是选秀制度，让她一步登天。她相信，将来的史书应当会记载下来雍正皇帝身边出了一位张氏，或者是张佳氏。 　　张嫣轻声道：“我娘家最近还好吗？也不知道他们的差事做的如何？” 　　萧靖想着：“要不咱们今天就出去逛街，买一些礼物，然后上你家拜会一下？上门不好空手去，要不要再拿点金子银子？” 　　张嫣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圆，这个主意不错，但是皇上驾到可能会把张家人吓得半死。她之前不是没有去过原身的张家，但是她回去过一次，娘家人吓得跪在地上，大家表情特别惶恐，以为她被皇上扫地出门—— 　　皇上把娘娘赶出来紫禁城啊，这是娘娘犯下多大的罪过！ 　　哪里有娘娘私自出宫的！ 　　“小灯泡早就会打酱油了，我还没去过张家。”萧靖反思一下，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嫣儿换一身衣裳，等会儿我跟你出门。穿上粉红色的那件旗袍，好看，再配那个绿色的包包。” 　　小张忍不住撇嘴。 　　粉色娇嫩，还得配上绿色的包，那得成什么样子了？ 　　岂不是枝头一枝花？红花需得绿叶配？ 　　作者有话说： 　　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结婚的时候只有十岁，这个不是我编的！四爷比乌拉那拉氏年长三岁，四爷结婚的时候只有十三岁！ 　　想到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女学生跟一个初一男学生结婚……我就觉得特别窒息……四爷在结婚前应该已经有格格吧？初一男生睡好几个小老婆，感觉真的非常反人类的。感谢在2022-04-15 21:54:45~2022-04-17 00:0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4章 四爷不熬夜（55） 　　◎清世宗做好事◎ 　　农历十一月的北京已经很冷了。 　　十二岁的乌林珠穿着茶色的棉袄, 她把头发梳成两条辫子，用红色的头绳扎好, 垂落在脸颊旁边。她呼吸的时候带出来一大股白雾, 她搓了搓手，对身后的小孩喊着：“讷苏肯，你先跟我去定上两车煤, 家里的煤不多了，得叫人在腊月前送过去。然后我们再去买两筐白菜，白菜也得屯一些。” 　　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 京城家家户户都在储存冬季要用的煤炭和菜蔬。至于年货糖果之类的零嘴, 这是有钱人家才会考虑的东西。 　　乌林珠摸着怀里的钱袋子，心想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啊。 　　“姑姑，你能给我买一根冰糖葫芦吗？”六岁的讷苏肯咽了咽口水, “姑姑, 你说过的，带我来街上就买冰糖葫芦。” 　　乌林珠看到远处叫卖冰糖葫芦的老头，灵机一动：“能不能吃上冰糖葫芦，那得看你的书念得怎样。” 　　讷苏肯很有信心地拍着小胸脯：“姑姑，我都会背了，学堂里面的先生都说我学得好呢。不信你听我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 壮有所用, 幼有所长, 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小孩的背书声在街上飞扬，他口齿伶俐，许多读书人忍不住看向这对年幼的姑侄。男孩在这个年岁能背下《礼记》的名篇，俨然是下过苦功的。 　　只可惜，想要实现《礼记》里面“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理想社会何其之难？ 　　反正乌林珠听懂了侄子背的书，她不认为现在的大清是书里描写的那样。乌林珠在心底胡思乱想：也许在好多年之前的先贤时期，那会儿的人们过的是这样的好日子？ 　　在侄子期盼的小眼神中，乌林珠豪爽地掏出来两文钱。她指了指卖冰糖葫芦的老人，道：“你去挑一根大的，我要吃两颗冰糖葫芦！” 　　一根冰糖葫芦只有八颗，乌林珠吃两颗，讷苏肯能吃六颗。姑侄两人毫不客气地把一根冰糖葫芦干完，把嘴一抹，回家之后大人们瞧不出来的。 　　这不是乌林珠和侄儿第一次团伙作案了。 　　乌林珠出身在一个传统的满人家族，据说祖上是辉发部的国主呢！全靠着祖宗的庇佑，乌林珠的阿玛讷尔布混成一个世袭的佐领。如今朝廷以一百三四十人为单位设置佐领，佐领这个官职说大不大，大约跟后世的街道工作人员差不多。 　　有点小权，但绝对不是高官。 　　只是讷尔布前些年生过重病，他把佐领的职位传给儿子讷礼。父亲当家跟兄长当家是完全不一样的日子，阿玛当家的时候，乌林珠读过几本书，勉强比得上汉人的“大家闺秀”。等到兄长讷礼出去办差，乌林珠便学会承担家务，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一个“闲人”。 　　当然，她不是两袖清风的人，她会趁着给家里屯白菜的时候弄来两个铜钱，然后奖励自己一根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她不怕被熟人瞧见，因为冰糖葫芦是侄子讷苏肯闹着要吃的，八颗山楂她只吃了两颗，讷苏肯吃了六颗。 　　为了两颗冰糖葫芦的事儿，家人能责备她吗？ 　　那拉氏还没有穷到那种地步。 　　虽然也不富裕。 　　没有在朝廷上混出名堂的满人家族，活得都是很苦的。乌林珠全家是镶蓝旗人，他们无事不得离开本旗。旗人不得经商，起码在明面上不可以。大约皇上怕满人都去耕地，从而荒废骑射，底层满人是没有田地的，他们有朝廷发放的饷米和饷银。 　　在饷米和饷银这一点上，乌林珠特别羡慕阿玛、哥哥和讷苏肯。在旗的男人们都可以有饷米和饷银，连讷苏肯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能拿到折半的银子。虽然层层盘剥下来，男丁拿到手的饷米和饷银并不算很多，但比什么都没有的女孩要强。 　　“怎么皇上不说格格也能拿银子和米粮呢？”乌林珠又在胡思乱想，“要是我也能拿到饷米和饷银就好了。”这样她吃饭的时候就能更有底气，吃得更多了。 　　乌林珠去到卖煤的地方，她拿出来一百个铜板当作定金，预定了两车好煤。她瞧见富有的煤老板用上带电的暖炉，打心眼里十分羡慕。 　　她多看了两眼，感慨道：“都说电器就是好用啊。” 　　近年来能用得上电器的人家是越来越多了，不只是王公贵族，一些较为富裕的人家也请人拉上电线。拉电线是一笔开销，电器是一笔开销，据说通电之后的电费又是一笔开销。这样的开销太大了，屋子里日日亮着电灯，夏天开电扇、冬天开电炉。 　　京城百姓们都说：“能用上电器的，那可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乌林珠家里没有电线和电器，阿玛说那个东西太贵了。不过旗人的衙门有电器，乌林珠趁着给哥哥送饭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她学会了电风扇和电灯使用方法。 　　“用电风扇也很简单嘛，那样一按，风扇就转起来了。”乌林珠跟人吹嘘的时候说得绘声绘色，“还有那个电台灯就是好啊，拉一拉那根线儿，灯就亮了。” 　　邻居家的小伙伴们不知道事情，手帕交的姑娘们都夸乌林珠见多识广。 　　乌林珠顺利地预定到过冬的煤炭，然后背着两只大竹筐继续走在路上。鞋底沾了煤灰，她不太在意，反正她的鞋子本来就是黑色的。她出门的时候带了两只大竹筐，那是装白菜用的。 　　大概是因为天气寒冷，这个时节的白菜有些蔫，但做菜的时候摘一摘掰一掰，又是一盘好菜。乌林珠挑了满满两大筐白菜，心想外头有些蔫的菜叶子放进去坛子里面腌酸菜，等腌好了之后跟好菜叶子没什么两样。 　　她吃力地背着一大筐白菜，走了还不到一刻钟，身后的讷苏肯呼呼大叫：“姑姑，好重啊，我们歇一歇再走吧。” 　　“你怎么想得那么美？”乌林珠催促道，“赶紧的，我们回去吃口饭，下午再来买几筐白菜。” 　　一趟屯两筐白菜，再跑上这么几趟，便足足有一两百斤菜，足够全家过年了。为什么不推着木头车来买？车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的大件！ 　　等到皇上微服出巡的时候，他看到街上有两个一高一低的孩子，他们背着满满的白菜，格外引人注意。乌林珠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颗石子，险些摔得狗吃屎。背上的东西太重了，讷苏肯走得踉踉跄跄的，步履十分艰难。 　　“帮一把吧。”萧靖跟张嫣说，“那么小的孩子脊梁还没长好呢，就背那么重的菜。平日里看不见就当是没有，今日见着了，总不能不闻不问。” 　　张嫣瞅了瞅皇上神色的绸缎衣裳，又看了看小孩背上的竹筐。她的意思很实在：“您的衣裳耐磨吗？我觉得竹子的边沿挺锋利的，一下子能把外衣划破。” 　　萧靖想着还要去张家呢，他不好穿得破破烂烂地去。他心里有城算：“让侍卫去替那对姐弟背白菜。” 　　皇上出门带了那么多侍卫，小伙子们两手空空，正没有事情干呢。皇上一声令下，一个侍卫不动声色地窜到乌林珠身后，托起她背后的竹筐。乌林珠察觉到身后有人，她还没反应过来，侄子讷苏肯喊得跟杀猪似的：“你是谁？抢我的白菜？” 　　原来是另外一个侍卫想要接过讷苏肯的竹筐，替他拎着白菜。 　　萧靖连忙上前两步，冲着两个孩子解释道：“你们可是住那条胡同里面的？我也是旗人，姓金，我跟你家阿玛吃过酒，以前是相熟的同僚。今日在街上见着，我请身边的侍卫帮你们拿些东西，那么小一个孩子背那么多东西，瞧着怪累人的。” 　　皇上说的这话跟万金油差不多，跟谁都能搭得上话。 　　北京城里就是旗人多，他瞧着打头的小姑娘耳朵似乎有三个耳洞，更确定她家旗人的身份。乌林珠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她回过神来，立刻感谢道：“多谢这位大人。”她赶紧拉住侄子讷苏肯，催促道：“快说谢谢大人。” 　　她看清楚了，人家穿得一身绫罗，还有侍卫可以使唤。这样身份的人哪里会抢她的几颗白菜？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萧靖毫不在意地说。 　　乌林珠瞧见对方带着夫人和侍卫出门，心道这样的不会是坏人，坏人没有如此豪奢的。她在前头带路，侍卫们帮他们姑侄把白菜搬到家门口。萧靖打了一声招呼，他让侍卫们把东西放下，然后带着人走了。 　　讷苏肯见刚才遇到的好人转身就走，问：“姑姑，怎么不请人进去坐坐啊？这位大人肯定跟阿玛很熟。” 　　“贵人肯定有事情要忙，咱们小门小户，不能耽搁人家。”乌林珠瞧见男人腰间的黄带子，她知根知底，她家从来没有认识黄带子的贵人。她估计今日是遇上好人，宗室老爷心地好，差人帮她把东西搬了一路，她应该知足的。 　　在这个世道上，好心人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我没能想出来四爷为什么让那拉氏做四阿哥的侧福晋。 　　大概是那拉氏本人特别优秀？她在选秀的时候让四爷一眼相中？那拉氏的父亲不过是一个佐领，她家没有高官，她的家庭背景比当年一进门就是侧福晋的小年糕差远了。而且对比后来升职的高侧福晋（乾隆高贵妃），高氏的父亲高斌能当官，而那拉氏的父亲似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关于乾隆继后那拉氏的姓氏，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乌拉那拉氏，另外一种说法是辉发那拉氏。《清史》记载继后为乌拉那拉氏，但是这位那拉氏皇后的祖先来自于满洲辉发部，从祖姓流传下来的角度来说她应当是辉发那拉氏。当时那拉氏有四个分支，乌拉那拉氏是大姓，族人较多，而辉发那拉氏的名声比较小。一些处于社会低层的那拉氏为了壮大家族声势，宣称自己是大姓那拉氏，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这里贴一下入宫成为妃子的那拉氏，实际上清朝没有叶赫那拉氏女子不能入宫的规矩。 　　清太祖：孝慈高皇后（叶赫那拉氏）孝烈武皇后（乌喇那拉氏）、清太祖侧妃（哈达纳喇氏） 　　清太宗：清太宗继妃（乌喇那拉氏）、清太宗侧妃（叶赫那拉氏） 　　清圣祖：惠妃（乌喇那拉氏）、通嫔（乌喇那拉氏） 　　清世宗：孝敬宪皇后（乌喇那拉氏） 　　清高宗：皇后那拉氏（乌喇那拉氏或辉发那拉氏）、舒妃（叶赫那拉氏） 　　清宣宗：和妃（辉发那拉氏） 　　清文宗：孝钦显皇后（叶赫那拉氏）、璷妃（叶赫那拉氏）、璹嫔（叶赫那拉氏）、玉嫔（叶赫那拉氏） 　　清德宗：孝定景皇后（叶赫那拉氏）感谢在2022-04-17 00:04:36~2022-04-17 21: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定蛋定定定 10瓶；每天都想厌世番、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5章 番外：张家 　　◎小张的娘家◎ 　　张家 　　张母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 袖口上是大片枣红色的绣花，耳垂上带着金耳环, 盘起头发的模样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近年来张家买了两个洗衣干活的小丫鬟, 买了两个做饭的仆妇，又给孩子们买了好几个书童，好歹是让门户多了不少体面。她瞧着大儿媳和二儿媳进进出出的, 问：“饭菜可做好了？等会儿要给老大和老二送饭过去呢，外面做的饭菜总不如自家的香甜。” 　　大儿媳那木都鲁氏笑着说：“快了，快了, 额娘, 今日做了豆角炖排骨，想要炖得够火候，还得差一刻钟的火。” 　　二儿媳舒穆禄氏吹着院子里的风, 道：“等会儿得给老爷们送点衣裳, 这还没到天黑呢，越发冷了。午憩的时候着凉最是容易生病，都快过年了，平平安安才好。” 　　张母听进去两个儿媳妇说的话，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她心有所感：“那么冷的天，得吃肉喝酒才暖和。老大家的到外面再打两壶酒, 老二家的到酒楼再买两条烤羊腿。” 　　烤羊肉的功夫多，张家是等闲做不来这等大菜。从前张家并不富裕，又偏向是汉人的生活习惯，一家人很少吃烤肉。倒是这些年生活好了, 宫里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赏赐下来好几回烤羊, 家里的孩子们都爱上那个一个口味, 便闹着要在冬天里吃烤羊肉。 　　一个小男孩围着张母，嚷嚷着：“吃烤羊肉，吃羊烤肉——” 　　另外三四岁的小女孩啃着手指，眼神里面流露出来渴望，俨然她也是想吃烤羊肉的。 　　“好，等会儿就给你们吃烤羊肉。”张母瞧着天色，她告诉孙子，“这会儿还没到正午呢，正午再开饭。” 　　大儿媳那木都鲁氏和二儿媳舒穆禄氏都提着钱袋，要出门买酒买肉。 　　张母瞧着儿媳妇们拿钱爽快的样子，心道如今的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好了。要是赶在十年以前，张家人花钱可没有这种阔绰的气度。 　　“只是不知道宫里的娘娘过得怎么样了？娘娘应该吃得很饱，穿得很暖吧？” 　　张母想到女儿。 　　自从张嫣在后宫有了位份，张家人便以“娘娘”来称呼家里的女儿/妹妹/姑姑。 　　张家是汉军旗，据说祖上是当过大官的。只不过张家祖宗的气节不见得有多少，清兵入关的时候，老祖宗叫投降就投降，因此成了满洲的旗人。张父有命无福的，他在儿女年幼的时候一命呜呼。张父去世的时候，张家大郎十三岁，张家二郎十岁，张家姑娘七岁。 　　张母不足三十岁。 　　二十几岁的妇人还能生育，现存的张家儿女证明张母是有不错的生育能力。当年有街坊劝张母改嫁，张母拒绝了。 　　她心想自己两个儿子，她再熬两三年，儿子们长高长大，家里便有了当家的男人，日子能继续过下去。又因为张家是汉军旗人，张大郎和张二郎有饷银和饷米，一家四口人的口粮是饿不死的。 　　然而生存跟富裕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张家的窘况直到张家姑娘去选秀的时候才得以改善。 　　张家姑娘踩中狗屎运，她在宫里一路混着，顺利混到王府。张母本来已经做好女儿被撂牌子的准备，她还给闺女看中前头粮铺家的长子呢。开粮铺的人家多好啊，不愁吃米，顿顿能吃饱。 　　谁知道张家姑娘一路选秀到最后，她以“格格”的身份进了王爷的府邸！ 　　“祖宗保佑啊！” 　　张母得知消息的那一日，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们是什么门户，王爷是什么门户！张家还挣扎在生存线上面，王爷家里的金子和银子堆得跟小山似的！ 　　张大郎和张二郎同样很激动，尤其是张大郎，他快二十岁还没说上亲事，一直打着光棍。张格格进府的消息一传出来，他被人介绍到许多相亲对象，其中有好几位是正宗满洲姓氏的姑娘！ 　　张家如今算是跟皇家扯上关系呢，就冲着这点微薄的关系，左邻右舍的人家都想要来巴结张家。 　　“格格的前程未卜，你们两个千万不能打着你妹妹的旗号去到处招摇！”张母定下神来，她狠狠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你们不能帮格格做事，便千万不要拖着格格的后腿！” 　　张大郎和张二郎连连称是，他们很快娶上媳妇，家里又有了孩子。他们从不对外人说“我家妹妹给王爷当格格”，张格格的事情很快就淡了。 　　张家人过着平凡的日子，跟四九城里的小百姓没什么两样。 　　要说是福晋、侧福晋和那些生育过子嗣的格格，她们的娘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收到王府的节礼，风光又体面。但是张家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张母没有不平，她只是在替女儿忧心。 　　“格格的名头听着响亮，还不是通房丫鬟？”张母想到通房丫鬟过的悲惨日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在落泪，“唉，都怪选秀，皇上怎么就把我家姑娘选走了呢？皇上他眼瞎，我家姑娘长得也不好看啊！” 　　张母总想着，要是姑娘寻常嫁人，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走亲戚呢，她总能见着女儿的。妇人终于体会到话本里面说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十几岁的时候离开家门，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一别多年，等到母女再见面的时候，险些把张母吓死。 　　雍正皇帝登基，宫里的宝贵人怀孕了。宫里的太监们抬着轿子，轿子停在张家门前，领头的太监说：“请张老夫人上轿！” 　　张母晃了晃神，这是在喊她？ 　　除了他们这一家，附近可没有人家姓张的。就在邻居们跑出来看热闹的时候，张大郎打开院门，随行的宫女们像是流水似的涌进来屋子里。宫女个个生得伶俐，一人替张老夫人更衣，一人替张老夫人梳妆，还有人为张老夫人穿鞋。 　　张母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此厚待，这是她家姑娘得宠了？ 　　太监给张家送来许多礼物，有衣裳鞋袜、首饰钗环有吃食糕点。大约宝贵人照顾得十分周到，送来的新衣裳既有男款，又有女款，张家人全家都换上新衣裳和新鞋子，太监请张母入宫。 　　张母有些忐忑：“这位大人，我家格格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大郎和张二郎都十分惶恐，妹妹在宫里肯定是发生大事情了。 　　“奴才可当不得一句大人。”太监满脸是笑，“恭喜张老夫人，宝贵人怀了三个月的身孕，皇上特意让您进宫去探望贵人呢！” 　　能怀上龙种是喜事啊！ 　　张母恍恍惚惚地坐上轿子，恍恍惚惚地进了宫城。她恍恍惚惚地被送到燕喜堂，她恍恍惚惚地看到一别十年的女儿。 　　张母：这是我家姑娘？ 　　张母：唉，她长大好多，险些认不出来。 　　燕喜堂内坐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妇人，她穿着嫩黄色的旗袍，头发梳成精致的小两把头，发髻上用的是整套的帝皇绿头面。她的手腕上带着近乎透明的绿翡翠手镯，光瞧着玉石颜色跟水头，张母敢说那对镯子能在京城换一套房。 　　“娘——” 　　张嫣笑得特别灿烂，原身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瞧着十分欢喜。 　　“好好好，主子现在有出息了，真是有出息了！”张母双腿一软，几乎是喜极而泣，“娘只盼着你过得好，如今亲眼瞧见，跟做梦似的。” 　　张嫣把张母拉到身边，很温柔地说：“怎么会是梦呢？我进宫那么多年，还没问过娘和大哥二哥过得好不好。” 　　张母抹着眼泪，道：“托你的福气，大郎和二郎在你进府之后都说上媳妇了，还是满八旗的呢。家里没能给你帮上忙，我让他们别跟你添乱，怕给你惹来麻烦。” 　　张嫣回忆着原身的记忆，道：“哥哥们只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罢了，我看他们都是忠厚的人，心中都是有成算的。要不是大哥和二哥用自己的饷米供养我，哪里有我今日的日子？” 　　好多年前的张家过得很穷，经济来源主要是张大郎和张二郎的饷银和饷米，外加张母替人洗衣裳挣来的银钱。半大小子的年纪本是特别能吃，便是两个人的饷米如何能喂饱四个人？ 　　张大郎二话不说，他和弟弟一人扛着一袋米，拿去粮铺全部换成糙米。这样得来的糙米分量更多，足够一家四口人来吃。张家姑娘吃着两个哥哥换来的米，兄长们把她养到能去选秀的年纪。 　　“我跟皇上提了一嘴，说我家哥哥还缺个差事。”张嫣的话险些把张母吓到，“皇上说了，城里要办几处灯光夜市，缺几队城管的人马。皇上说让咱家大哥和二哥去当城管队长，差事也不难，便是有手有脚，头脑灵活就能去做，俸禄跟八品官差不多。” 　　张母带着这个消息，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她有些被吓到了，闺女咋那么敢，她怎么敢给两个哥哥讨要官职呢？ 　　在张母看来，城管队长的官职挺大的，都比得上八品官的待遇了！ 　　“娘娘的孩子没生下来，她的位置还没站稳，便想着你们两个的好处。”张母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你们要是敢对娘娘不好，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把你们的肉丢去喂狗！” 　　等到城管的任命真的下来，张大郎和张二郎都去当差，张母意识到皇上是真的宠她家闺女。十个月之后，宫里传来消息和赏赐，太监说宝贵人生了阿哥，皇上册封张氏为宝嫔。 　　张母还没等到进宫探望宝嫔的机会，便听得她家的门被拍响了。大儿媳那木都鲁氏把门打开，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马面裙、有点像是汉女的小妇人。 　　“这位夫人，请问你找谁？”那木都鲁氏不认得张家姑娘。 　　“娘——”张嫣张嘴就朝里面喊，“我今日抽空过来探望你，给你买了点心呢！” 　　张母听见有女子喊“娘”，她探头一看，直到看清楚门外的那一张脸。老妇的手一抖，吃饭的碗掉在桌子上，她一个箭步冲出去，立刻把人拉进来院子里面。 　　张母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娘娘啊，你这是做什么了？怎么出宫来了？” 　　“是不是皇上要赶你走？他把你赶出来的？” 　　“皇上他连件好衣裳都不给你穿？怎么穿一身汉人的裙？” 　　“家里有饭，你坐下，娘给你盛饭啊……” 　　作者有话说： 　　这张是倒叙写法。 　　没查出来历史上四爷的张格格是什么背景身份，本章纯属虚构。 第896章 四爷不熬夜（56） 　　◎清世宗拜访张家◎ 　　第一次回娘家的时候, 张嫣费尽口舌才解释清楚，自己没有被皇上赶出宫的事儿。 　　“我跟皇上没有闹脾气啊。”小张捧着刚盛出来的米饭, 信誓旦旦地说, “皇上带我去圆明园住，园子里的规矩比宫里松一些。我跟皇上说好的，我出来街上耍一耍, 再买点东西回去。” 　　她那么大一个成年人，咋地，不能出门逛街？ 　　张母气得翻白眼, 亏她担心一场。她瞪了女儿一眼, 道：“你当你几岁来着？还到街上去耍？哪里有做娘娘的不在金屋子里头享福，非得跑到外头来野？” 　　张母有些迟疑：“你真的没有跟皇上拌嘴？你没惹皇上生气吧？” 　　她记得看过的戏文里面说的，唐朝有贵妃娘娘惹皇上不高兴, 一下子被皇帝赶回去娘家。 　　张嫣言之凿凿地说：“真没有, 拌嘴都没有！”她拿出来自己的钱袋，里面除了有买零食的铜板，还有金瓜子和银瓜子。她道：“皇上要是恼了我，他能叫我带那么多钱出来？我不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侍卫都在屋子外面候着呢。” 　　张母立刻跑到门外去看，她睁大眼睛，那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张嫣接着说：“能叫您看见了, 那可不叫皇上的亲卫。御前侍卫的功夫得有多好，人家埋伏起来跟隐形人似的，那才叫一个厉害！” 　　张娘娘扬了扬手，突然间有人从树上跳下来, 也有人从墙头上窜下来。他们的动作飞快, 人影一闪而过, 又埋伏回去了。 　　张母：“……” 　　是她少见多怪了。 　　张母见女儿跟皇上没有“家庭不和”的危机，明白皇上是喜欢娘娘，才叫娘娘出来街上玩耍。老妇欢欢喜喜地拉着女儿坐下来，要给她盛饭，又给她夹菜。张家煮饭的米不是什么江南贡米，只是寻寻常常的新米。米饭吃起来不够柔软香甜，但是比张格格原身记忆里童年常吃的糙米好吃多了。 　　张嫣没有嫌弃娘家的饭不好吃，她尝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油香辣香味道很足，感觉特别下饭。 　　她听得张母差遣两个儿媳：“老大家，你赶紧把老大和老二喊回来家里。当差不差那么一两日的，他们回来陪娘娘省亲才是正经事儿！老二家的，你到酒楼买两壶好酒，再打包几道好肉菜。” 　　大儿媳那木都鲁氏和二儿媳舒穆禄氏撒腿就跑，她们都惊呆了。她们长那么大一个人，没想到据说在宫里当娘娘的小姑子会一言不发就跑回来娘家。关键是娘娘还十分得宠，是皇上允许她出宫玩耍的！ 　　两女不太懂宫廷礼仪，冲着张嫣手忙脚乱地福了一礼。张嫣回以微笑，道：“两位嫂嫂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没多久，张大郎和张二郎收到那木都鲁氏的消息，他们匆匆向上峰告假，然后急急忙忙跑回来家里，差点连鞋子都跑掉了。 　　二儿媳舒穆禄氏到最近的酒楼买了两壶桂花陈酒，用桂花酿的酒花香味很浓，入口醇厚却不容易醉人，据说还有开胃的功效。舒穆禄氏心道：娘娘回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把娘娘灌醉反而不美，好入口的桂花酒应当错不了。她再在酒楼买了两只现成的烤鸭，刚出炉的鸭子皮脆肉嫩，是招待客人的好东西。 　　等人齐之后，张嫣看到数年未见的两个哥哥和不熟悉的两个嫂嫂，还有满桌子的菜，别人都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她喝了一口桂花陈旧，吃了一口烤鸭，道：“酒菜极好，家里的人也很好。” 　　“呼——” 　　张嫣仿佛听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身离家多年，毫不客气地说，如今她就是张家的神。两个哥哥因为妹妹而得到职位和差事，家里的孩子们因为姑姑而与有荣焉。张母因为生了一个娘娘，老妇在街坊邻里当中说话的嗓门更大了。两个嫂嫂对着小姑子展露出来善意的一面，竭力表现出来优雅的动作和姿态。 　　== 　　张嫣第二次回娘家的时候，她不是一个人回去的，她这回带着皇上。 　　这可是皇上啊！ 　　皇上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何止是神坛上面的人物，他简直比祠堂里的列祖列宗还要牛逼，地位堪比玉皇大帝。皇上证明自己身份地位的第一举动，便是拼命的撒钱。 　　“先去酒楼定两桌最贵的席面，让人抬去张家。” 　　“再去买两筐糕点跟果子。” 　　“布料也得整点，你家多少口人来着？大概每人两匹丝绸。” 　　“首饰什么的，也得去进点货。孩子戴的小金锁和女人戴的金镯子，男人的玉扳指一戴，身份和气度就端起来了。” 　　“还缺点什么？得给老夫人送两 　　尊百子千孙、多福多寿的摆件。” 　　萧靖没有让内务府准备东西，是他带着钱，然后跟张嫣在城里采买的。东西装了好几辆牛车，然后停在张家宅子的外面。 　　有御前侍卫过去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张母听到有敲门声，她站起来过去开门。好家伙，门一开，她看见的是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这人一张口，便问：“是张家老夫人吗？” 　　“你是谁？”张母有些警惕，自从她家闺女当上娘娘之后，想要跟她家拉关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娘——”张嫣在旁边喊人，“今日我出来逛街，是皇爷陪我出来。” 　　张母：什么黄爷？ 　　老妇看到自己闺女挽着这个男人的手臂，先是一懵，娘娘怎么可以做出来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她飞快地反应过来，能叫娘娘挽着的人物，除了那位，还能是哪个男人？ 　　自从儿女年岁大了，娘娘待她兄弟都不曾有如此亲近！ 　　张母大打开门，她退到一旁，结结巴巴地说：“您请进，请进——”她见孙子和孙女在院子里瞎玩，朝着两个孩子大喊：“快过来给贵人磕头，磕头！” 　　小孩不知道起情况，祖母叫磕头便磕头，以为家里是来了亲戚老爷。萧靖给男孩和女孩都送了一块沉甸甸的小金锁，道：“好孩子，过去一边玩吧。” 　　小男孩把金锁塞到嘴里使劲咬，咬出来一道牙印子。小姑娘有样学样，学着哥哥的动作把金锁往嘴里塞，差点噎得翻白眼。 　　张母看到孙子孙女的举动，差点要气昏过去。皇上送的金锁怎么可能会是假的？用得着咬金子吗？ 　　她有些手足无措，替孩子的行为道歉：“孩子们不懂规矩，贵人莫怪……” 　　“这有什么好怪的？”萧靖挥了挥手，直接在上座坐下，“我多年不曾来拜访，礼数不足，老夫人没有怪罪吧？” 　　张母：“……” 　　小百姓哪里敢怪您。 　　张母让仆妇去把张大郎和张二郎喊回来，什么差事要紧的，都不如皇上要紧。家里的锅炖着豆角烧排骨，张母亲自给皇上盛饭，米饭压得特别瓷实，还给他盛了冒尖的排骨。 　　萧靖盯着那只大碗，不敢声张，上面铺着的排骨起码有半斤！底下的米饭绝对有一斤！ 　　张嫣也得到亲妈盛饭的待遇，她本来想要帮忙的，被张母制止：“灶间烧火多脏啊，娘去给你盛，你要吃一勺饭还是两勺饭？” 　　小张瞅了瞅皇上满得跟山峰似的米饭，再瞅瞅她自己的小碗。她很不服气，道：“娘，怎么区别待遇呢。” 　　“我听说皇上都喜欢瘦的，那个什么王最好细腰。”张母瞅着女儿的腰身，“少吃点吧，瞧你胖的。你嫂嫂还去买烤羊肉，乖啊，等会儿叫你吃两块烤肉啊。” 　　张嫣：“……” 　　绝对是衣裳的锅，哪里是她胖了！ 　　富贵人家都喜欢放量大的衣裙，衣裳一大，就容易显得人胖。小张捧着饭碗回来，小声地问：“舅舅，我胖吗？” 　　“不胖啊。”萧靖一头雾水。 　　张嫣立刻朝着张母喊：“娘，皇上说我不胖呢，他说我能多吃一些。” 　　张母的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哎哟，她的好姑娘啊，一个敢问，一个敢说。她念叨着：“米饭有什么好吃的，等会儿娘娘多吃好菜好肉。” 　　皇上派人去买的席面送到张家，张大郎和张二郎也被喊回来了。大儿媳那木都鲁氏和二儿媳舒穆禄氏哪里见过皇上这等人物，她们手脚发软，说是给皇上磕头，头一磕下去差点起不来。 　　“咳咳。” 　　萧靖轻咳两声，他没想到叫张家人出洋相。 　　张母一拍板，她叫两个儿媳带着孩子们在屋子里开一桌，少许多约束。张大郎和张二郎身为男丁，皇上含笑，让大舅子和小舅子在一桌吃饭。娘娘坐在皇上身边，她屁股不肯挪地儿。张母想把女儿捉去女眷的那一桌，无奈女儿不听话，萧靖说：“老夫人，您也过来这一桌吃饭吧，这一桌菜多。” 　　皇上都这样说了，张母能怎样！ 　　那顿饭有酒有肉，十分丰盛，可惜张母没吃出来滋味，只觉得胆战心惊。皇上问张大郎和张二郎在工作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两人都说没有，工作很顺利，同僚们都是好人。 　　张大郎多喝两杯酒，脸色红润，人也渐渐放开许多。他高声道：“奴才便是拼了命，也要把夜市管好啊。九阿哥最爱去逛夜市的，他人小又贪玩，要不是有我给他兜着，他杀价那么狠，早被做生意的打出来！人家在地摊上卖什么成化尿壶，喊价五两银子的东西，阿哥敢杀到五十文！” 　　萧靖：嗯？ 　　张嫣：嗯？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发现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张二郎连耳朵尖都红了，瞧着也是酒量不高的样子。他十分高兴地说：“我就说九阿哥是个聪明的，他那么小一个人，吃喝玩乐没什么不会的。九阿哥最近不买古董啦，他跟福建人走得近，人家连大红袍都搞来给他喝。咱们也不知道这茶好不好，反正阿哥给我分了半斤大红袍，煮茶叶蛋挺香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要去面试工作，希望顺利……依旧是0offer的一天。 第897章 四爷不熬夜（57） 　　◎清世宗广招人才◎ 　　萧靖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 小灯泡最近在宫外跟福建人混在一块儿？ 　　不是说他对福建人有意见，而是孩子太小了, 他对谁都不放心。之前小灯泡跟鄂家的人走得近, 皇上对鄂家可是知根知底的，他连人家祖宗八代都查出来了。 　　“卖茶的福建人？”皇上笑了一下，“今日有好酒, 何不尝尝好茶！” 　　张二郎立刻跑回去屋子里面拿茶叶，他用一只青白瓷小罐把茶叶装起来。他双手将茶叶罐子递给皇上，念叨着：“奴才也不知道这茶好不好, 但这是九阿哥一片心意, 九阿哥说是什么福建大红袍，奴才如饮仙酿啊！” 　　张嫣悄悄撇了撇嘴，刚才二哥还说用茶叶来煮茶叶蛋呢！ 　　对于爱茶的人来说, 大红袍的名头真的很能唬得住人。对于不太了解茶叶的人来说, 什么大红袍，那不也是茶叶嘛。茶叶除了拿来喝，还能拿来做菜煮汤！ 　　因为处于封建统治阶级，萧靖本人在穿越过程中是喝过大红袍的。不仅是他，张嫣也喝过。大红袍在民间是比金子还稀罕的茶叶，但是对皇上来说，大红袍岁贡八两, 是养心殿的常备茶叶。 　　萧靖把茶叶递给张嫣：“瞧瞧是不是真的大红袍。” 　　“茶叶呈条状，颜色绿褐，的确是武夷茶的特征。”张嫣微微点头，“等再看茶汤, 便知是不是真正的大红袍。” 　　皇上要喝茶, 张母亲自去拿茶壶, 要烧水。滚烫的开水注入到茶叶当中，泡出来的茶汤呈橙黄色，色泽明亮清澈，略微带有花香的味道。 　　张嫣闻了闻茶水的香气，轻轻呷了一口。她微微摇头：“不是正宗大红袍，倒是不错的武夷山岩茶。茶水不错，入口回甘，能糊弄住绝大多数人。” 　　萧靖听懂了，有福建人拿好茶叶当作大红袍卖，茶叶的品质不错，但卖的并不是皇上喝的同款大红袍。这跟他在后世逛茶叶市场的情况差不多，去了杭州，到处都说是西湖龙井，去了福建，满街都说是正宗大红袍。 　　哪里来那么多正宗大红袍！ 　　便是萧靖本人，他每年也只得八两武夷山大红袍。他没觉得生气，他对这种市场现象表示理解。民间许多人都有好奇之心，只要说是皇上同款，便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好比卖荔枝的都说是妃子笑，到底是不是杨贵妃同款，谁都不知道。 　　萧靖的心放下一半，小灯泡爱跟福建人买茶叶，也不是什么不好的爱好。他跟张二郎打听：“那个卖茶叶的福建人来了多久？那人除了给阿哥卖茶叶，还有没有兜售什么东西？” 　　“这倒没有。”张二郎仔细地回想，“我看那个福建人卖茶叶挣了好多钱，四处交友，有捐官的志向。” 　　在清朝捐官不算违法，只要钱给得够，是能免试混上小官的。康熙年间先平三藩，后打准噶尔，又跟俄国人开战，这打起仗来哪儿都是要钱，朝廷收上来的赋税不够花销，康熙皇帝便把主意打到捐官身上。还有四爷的亲信大臣李卫，李卫早年便是捐官出身，他买的是员外郎职位。 　　萧靖自登基以来逐步缩减捐官的规模，他不许捐官的人到吏部任职，那样影响太坏了，容易造成大面积贪//腐。他还让人专门考察捐官的才能，若是人品太差或者脑子太蠢的，给的钱再多也不能让这种人当官。 　　皇上有心进一步调查是什么人跟自己儿子交往，他吩咐张大郎和张二郎：“下次你们看到那个卖茶的福建人，便提一嘴，说你们有捐官的门路，但是要收五百两银子的孝敬。你们是娘娘的兄弟，别人会信你们的。当然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张大郎和张二郎瞬间坐不住了，连称不敢，他们这算奉旨收孝敬？ 　　搁在别人身上，这事儿指不定是要杀头的。 　　== 　　自从妹妹升了嫔位，张大郎和张二郎的腰杆子挺直了好多。他们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城管队长，但是奈不住有一个超级爱逛夜市的外甥！他们不时能见到出宫的九阿哥，九阿哥对两个舅舅也挺好的。 　　“九阿哥那么小一个，万岁爷多番询问，是怕阿哥被人哄骗了。”张大郎叹气，他跟弟弟商量，“要不要我们把那个福建人给做了？” 　　张二郎多几分机灵，他皱起眉头：“做什么做，我看叫阿哥多认识外人，见识一下人心险恶也挺好的。”阿哥能有什么叫人骗的，不过是一些钱财罢了。小孩子遭了骗，这个教训一辈子都会记得，等到长大之后就不容易受骗。 　　更何况九阿哥很聪明，寻常人很难骗他。 　　张大郎想起可可爱爱的外甥，脸上露出笑容。他说：“阿哥不愧是娘娘的孩子，他跟娘娘一样聪明。什么成化古董，我瞧着就是假的，专门骗外地人呢，傻子才用白花花的银子来买呢。阿哥杀价正好，花个十来文，回家当个尿壶也使得。” 　　没多久，张家兄弟又在夜市上遇到那个卖茶叶的福建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大约十三十四岁的年纪，口齿伶俐，大声向旁人张罗着他的好茶叶。少年不过是来北京混了一个多月，说话居然已经带着一股卷舌的“京腔”，而原来的福建口音改掉很多。若是不知道实情的，恐怕以为少年是京城附近本土生长的人士。 　　“邹老板——” 　　张大郎朝着那个福建小伙拱了拱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邹老板好生意啊，财源广进，年少有为啊！” 　　少年见到两人，当即从铺子里面钻出来。他初来京城做生意，很快记住了当地的几个“地头蛇”。张家兄弟是地头蛇之一，别看他们的官职不高，但是他们掌管着夜市的秩序，在夜市里头权力很大。更别提他们有一个在宫里当娘娘的妹妹，这点关系不容小觑。 　　“两位爷今日得空，要不要来点好茶？”少年露出殷勤的笑容，“我这儿新来了一批福建大红袍，都没有卖给别人，专门留着招待您这样的贵客！” 　　张二郎闷声闷气地说：“什么大红袍啊，你莫诓我们了。你的茶叶是武夷茶不假，却不是大红袍。喝着没有兰花的香气，这算什么大红袍！” 　　少年邹秉均心里一打鼓，他常爱用名茶大红袍的名头来糊弄别人，没想到今日遇到有高手了。他学做卖茶生意，曾听说过上贡的大红袍有兰花香气，但是他本人是没有喝过的。 　　张家兄弟怎么知道真正的大红袍是有兰花香气的？ 　　这背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 　　邹秉均无意得罪张家兄弟，他把二人请到喝茶的雅间，真诚地道歉：“确实是小弟不对，我用最好的岩茶来充当大红袍，哄骗了两位大人。大红袍的产量十分稀少，每年产量不足一斤，全进贡给皇上了！” 　　他朝天空的方向拱了拱手，继续说：“我这茶虽比不得大红袍，但是跟大红袍是长在同一座山上的，采的是最嫩的顶端两片茶叶，喝起来自有妙处。” 　　张大郎往外间看了两眼，确定外头没什么人。他作出傲慢的表情：“你这个小子整天钻营，高价卖茶，不就是想要攒钱捐官吗？我有门路，能给你捐一个官身，但是先要五百两银子。嗯，这五百两不是捐给朝廷的，那是给我们哥俩的孝敬！” 　　张二郎微微垂眸，他心想这个姓邹的能拿出来那么多钱吗？ 　　邹秉均从福建过来京城，他的眼界和见识越来越广。他暗道行商终究不可长久，披一身官皮才是正经的。他有心捐官，如今见张家兄弟有门路，岂有不应之理？ 　　他往张大郎和张二郎的手里塞了两包好茶，欢喜地说：“两位大人容我宽限几日，三日内必定把孝敬送上。” 　　张家兄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还没到第三日，只过了一日半，张大郎和张二郎收到邹秉均孝敬的五百两白银，他们不敢花用，只等皇上那边有没有什么处置。皇上收到消息，他派人给张大郎传信：“你给那个捐官的小子透个信儿，就说是理藩院那边有空缺，问他愿不愿意去理藩院当个员外郎。不是跟蒙古人打交道，而是跟海那边的洋人打交道的。这个官职需要出海，不是坐着享福的，需要有吃苦耐劳的品性。” 　　皇上有意开放海岸，他想要搜罗一批能变通、擅语言的人才。人才不能太老，老头子出海不比年轻人能熬。万岁爷派人调查过这个卖茶叶的邹秉均，他认为对方是一个可用的人才。 　　“人还不足二十岁呢，他敢把福建的茶叶运过来京城，他能学会京话、保住货物，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萧靖对张嫣说起这个人，“小灯泡遇到这样的人，应当不会学坏。我想要和世界各国广通贸易，特别需要这样的人才。” 　　万岁爷摸了摸日渐稀少的头发，开海，必须要开海！ 　　开海看世界！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引入一个历史人物。 　　邹秉均，字永生，号鸣盛，福建，早期华侨商人之一。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出生于一个印刷业工人家庭，喜交游，兼营武夷名茶。成人后“孑然一身，驰万里异域”，“转适巴国”(今印尼)，进行丝绸、茶叶、瓷器等输出贸易。尽管南洋诸岛“人情风土迥殊，语言服食各异”，但秉均能“行己以恭，待人以信，巴人咸敬爱之”。年四十余，从海外归来，“游武夷，积茶通洋，总摄‘金春’字号，持筹握算，如愿以偿，不数载，黄金白镪累至巨万”。 　　我脑洞有些大，要是这个世界的《红楼》的林姑娘离开贾家，最后远嫁海外，小说看起来还是很悲……但是公主开海看世界就很爽！感谢在2022-04-19 21:36:35~2022-04-21 14: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8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8章 四爷不熬夜（58） 　　◎清世宗教外语◎ 　　张大郎和张二郎从邹秉均手里得来五百两银子的孝敬, 他们没有自己拿来花销。 　　他们找到九阿哥，竟然是要给外甥零花钱！ 　　“我听闻年大将军十分豪奢, 好东西成山成海似的送去给华妃。”张大郎跟弟弟商量, “我们全靠娘娘才有今日的富贵，我们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娘娘的，倒是这点银子也还能排得上用场。” 　　张二郎点头：“是这个道理, 娘娘在宫里辛苦了。我听说宫女太监都是势利眼，没钱使唤不动他们呢。” 　　兄弟二人等闲见不到后宫妃嫔，这不是还有外甥吗！他们瞅准哪天小灯泡又出来逛夜市, 张大郎把外甥喊过来, 塞过去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大舅，什么？”小灯泡看清楚银票上的数字，差点蹦起来, “你们这是抢了哪家钱庄？还是受//贿了？” 　　阿哥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年纪小，但也知道贪//污受//贿不好。 　　他得拉着舅舅们迷途知返呢！ 　　“什么受贿，这是别人给的孝敬！”张二郎在旁边解释，“这是皇上叫我们收的，我们这边收了，阿哥拿去花吧。你人小银子少，偏生爱买东西, 以后你逛街舅舅请你！” 　　小灯泡两眼都直了，原来这五百两银子是皇上也知道的事儿。危机解除，银子是能花的！他笑起来特别甜：“大舅和二舅疼我，这多不好意思啊——” 　　九阿哥嘴上说着不要, 双手却很诚实, 他把银票往衣裳的暗袋里面塞得稳稳的, 一点儿边都不会露出来。 　　张大郎笑骂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性子，想收就收吧。阿哥懂行，您要是有孝心，便给娘娘买点补身的人参鹿茸，我听说吃过的都说好呢！” 　　小灯泡：我娘年轻漂亮，她哪里用得着吃人参鹿茸？ 　　小灯泡：倒是阿玛一把年纪，他该吃点好药补补！ 　　九阿哥平白得了五百两银子的零用钱，他给皇上打包了一只夜市烤鸭，又买了一条烤羊腿。他是一个孝顺孩子，有心给老父亲买点好茶。 　　他发现皇上拿来做奶茶的茶叶快要喝（糟蹋）完了。 　　“邹大哥——” 　　小灯泡去到邹秉均的茶叶铺子，他喜欢喝福建茶，觉得邹家卖的茶挺不错的。他拿出挥金如土的气概，拍出来那一张银票：“邹大哥，你这儿有没有正宗大红袍！我家的大红袍快要喝完啦！” 　　邹秉均哭笑不得，他卖的“大红袍”产自武夷山不假，但并非真正的武夷山大红袍。自从被张家兄弟揭穿之后，他再也不对外宣扬售卖大红袍。 　　“我这里不再卖大红袍。”邹秉均一直知道小灯泡是黄带子，少年以为这个孩子是哪家宗室的子弟，“之前是我不对，我欺瞒你。我卖给你的是最好的武夷山岩茶，也是从山岩上采摘下来的，却不是大红袍树上采来的。” 　　“你怎么可以骗我！”小灯泡瞪大眼睛，内心十分受伤。他以为邹秉均卖的茶叶不错，应当不会有假，没想到这人把他骗了。 　　茶叶这玩意儿，实在是水太深了。 　　这回连九阿哥都被骗到了！ 　　邹秉均真诚地道歉：“是我不对，我骗了你。小兄弟要打我也行，骂我也对。”他捡起小灯泡递过来的银票，发现这张银票好眼熟。 　　怎么有点像他孝敬给张家兄弟的那一张银票？ 　　他瞄了一眼花纹和字样，嗯，确实是他送给张家兄弟的那一张银票。 　　邹秉均的心脏头一回紧张得像是打鼓，他心细如发，发现其中事情可能大了。他忍不住问：“小兄弟，看管夜市的张大人是你什么人？” 　　小灯泡气鼓鼓地说：“哦，是我大舅和二舅。怎么啦？邹大哥怕自己卖假大红袍，我喊大舅和二舅过来捉你不成？我虽然小心眼，但是我在判断茶叶上面眼力不够，我被你宰了几回，我自认倒霉。” 　　邹秉均：我都打听过了，张家兄弟因为有一个入宫的妹妹而得名。 　　邹秉均：造孽，能喊二张作舅舅的孩子，又是黄带子，那得是谁家的孩子？ 　　邹秉均心想自己这回得罪了皇上的儿子，那可真是玩大了。他偷偷瞧着小灯泡的神色，小灯泡反过来瞪他：“哼，邹大哥欺瞒于我，我以后都不来光顾你的铺子了！除非……除非你让我给你取字！” 　　九阿哥毛都没长齐，他哪里有资格给别人取字！换做是别人提这样的要求，那是十分羞辱人的。 　　邹秉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冷静地说：“小兄弟要给邹某字，邹某十分乐意。” 　　小灯泡眼珠子一转，他想起皇阿玛讲的那些故事。皇阿玛最爱讲父母双亡、开头退婚、莫欺少年穷的神仙故事，在那些故事当中，男主角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名字。 　　某长生。 　　在很小的时候，九阿哥听修仙故事听得入迷，他总爱问皇上：“为什么那些主角说自己叫长生，而不是叫万岁呢？” 　　小孩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附近的宫女太监几乎都给他跪了。好家伙，万岁是皇帝的专属称号，旁人怎么能叫万岁？ 　　谁敢叫万岁，那就是要造反！ 　　“我没有听说过叫万岁的男主角，只见过说叫长生的。”萧靖觉得好笑，他说，“要是小灯泡你以后写一个修仙话本，你的男主叫万岁好不好？” 　　“好！”年幼的九阿哥压根没觉得叫做万岁男主有什么不对劲。 　　等到长大之后，九阿哥明白旁人不能叫做“万岁”的道理，但是被唤作“长生”是可以的。小灯泡对“长生”这个名字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他总觉得这个名字的人是命途多舛但是将来牛逼的人物。他随口对着邹秉均说：“我给你取一个表字，就叫长生二字如何？” 　　“好！”邹秉均没有拒绝，“多谢小兄弟赐字。” 　　此时谁都没想到，许多年之后，《清史》上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邹长生。长生之名不仅传遍国内，而在南洋等地也是十分有名。因为邹长生的名气越传越大，民间许多话本小说以“长生”为主角，创作不断涌现。“长生”的男主之路，从清朝开始。 　　此为后话。 　　== 　　邹秉均被授予理藩院员外郎的官职之后，他把自己的茶叶生意交给亲戚打理，自己在京城先接受培训。他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混上官身，他抱着极大的好奇心，想要看看这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话本小说里面总说：一入官场深似海，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然而现实是—— 　　“拆那，拆那！” 　　“拆那，拆那！” 　　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在台上教授英吉利语，底下的年轻人们跟着大声在念。理藩院最近在培养一批能出海能留学的外语人才，头脑机灵的邹秉均正在培养计划之内。要说教蒙语、藏语甚至俄语的夫子都好找，但是整个京城居然找不到一个教英吉利语的夫子！ 　　萧靖：这就很离谱了。 　　萧靖：英国人的船都快开过来了，整个京城居然没有一个能教英语的。 　　也不是说京城没有说英语的人，但是西洋来的传教士最爱夹带私货，皇上不放心让这些传教士去给祖国的未来栋梁上课。皇上隐姓瞒名，他硬着头皮去理藩院给年轻人上课。这人不干活不知道，皇上一出来干活，他发现自己可能干了！ 　　“我能教好多门语言呢！” 　　“我不但能教英语，还能教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蒙语也能教，俄语不行。” 　　除了俄语，皇上一个人几乎能代理藩院所有的外语课。他跟同僚们相处得不错，哪个夫子没空教外语的时候，皇上居然热心地顶上代课。 　　皇上他沾沾自喜，他从教学任务当中获得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是批阅折子无法带来的。每次给人上完课之后，他会从宫外给老婆孩子带一只烤鸭，或是带两屉热乎的羊肉包子。 　　张嫣吃着烤鸭和包子，她哄儿子也跟着去理藩院学外语。 　　“皇上他一个人能讲那么多门语言，别人都学了，你这个当儿子的不学？”小张很有她的道理，“多学点东西不费事儿，还能省钱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舅舅给了你五百两银子，你整天没事做就在外面瞎逛！” 　　小灯泡大喊：“额娘，我冤枉啊！我拿了四百多两给皇阿玛买了鹿茸和虎骨酒补身，他把我的钱都花光了。” 　　小张一听，秀眉皱起，那还得了？ 　　她对着儿子嘀咕起来：“你给皇上买了补药，你不得盯着他？他每次回来就躺下睡觉了，你说他在宫外干了点啥？他是干体力活还是扛沙包了？怎么回来那么累？” 　　“嘶——” 　　九阿哥一点就明，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对上亲妈狐疑的眼神，立刻拍着胸口承诺：“额娘，我明天就去学外语。我天天去理藩院，我替你盯着阿玛啊。” 　　第二天，小灯泡在课室里面遇到熟人邹长生。 　　“长生哥，你来听我阿玛讲课啊？” 　　“嗯。” 　　九阿哥压根不知道，某位长生同学把他家的马甲都扒下来了。邹长生瞧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夫子，细思极恐。 　　作者有话说： 　　未来的亚洲首富：邹长生。 　　未来可能要求男主退婚的“恶毒”男配：九阿哥。 　　开局白胡子老爷爷：某位隐姓埋名教书/背景牛逼的老头。 　　历史上的邹秉均真的是字长生，这个不是我瞎编的。不知道谁给他取的表字，长生这个表字真的是太拽了。 　　一看就是男主命！感谢在2022-04-21 14:46:43~2022-04-22 23: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30瓶；噜啦啦 10瓶；雪舞罂粟、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9章 四爷不熬夜（59） 　　◎清世宗改善理藩院◎ 　　要说皇上到理藩院教外语课, 九阿哥跟着去上学，这没啥不好的。 　　一个爱教, 一个爱学, 多好的事儿啊！ 　　可问题却是出在五公主身上。 　　茉雅奇正值豆寇年华，是一个姑娘好奇心和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她见弟弟和皇阿玛整天出宫，她心中一动, 求到张嫣面前。 　　“额娘，我也想到理藩院去学外语。”茉雅奇特地煮了一壶香香甜甜的芋泥奶茶，捧到宝嫔娘娘面前, “额娘, 皇阿玛既然能教别人，不差再多我一个学生。我听说理藩院的生员都是饱读之士，大家举止彬彬有礼, 从不出格。我穿上男装, 带上瓜皮帽，我女扮男装应该也能混过去的。” 　　她不想被拘在紫禁城的这片天空之下，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年少的五公主知道世界很大，除了大清，还有别的大洋跟大陆。比如那些卷头发的洋人传教士，他们就是从大海的另外一边过来的。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茉雅奇对此十分好奇。 　　煮好的芋泥奶茶有一股奶香和茶香，芋泥加了厚厚一层, 一看就是特别好吃的样子。张嫣无法拒绝芋泥奶茶的诱惑，她猛地喝了一大口，答应下来：“这事儿我跟皇上说一声，他应该是能同意的。” 　　“嗯……好哇！” 　　茉雅奇有些难以置信, 额娘居然如此好说话。姑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敢肯定华妃或者齐妃听到她的请求, 她们肯定第一时间会拒绝的。 　　“傻孩子，到外面读书而已，怎不行呢？”张嫣见茉雅奇有些愣住了，她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嫩脸，这个年纪的孩子脸蛋真嫩啊。小张语气轻松地说：“茉雅奇，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待你跟九阿哥一般无二。他能到外面去学外语，你自然也是可以的。甚至不止是你们姐弟二人，我希望在一百年之后的大清，我能看到男孩和女孩一块儿坐在学堂里面念书。” 　　五公主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她就知道，额娘是最疼她的，也是最懂她的。 　　等到晚上，张嫣把茉雅奇想要到外面学外语的事儿告诉萧靖，萧靖一听，他笑得咧开嘴，往大腿上一拍：“这是好事儿啊，孩子主动去上外语课，学习积极性真不错！” 　　君不见数百年后的中国家长，爹妈哭着喊着要把孩子送去英语补习班。许多孩子不愿意去学，在课室里哭鼻子呢。 　　像茉雅奇这样爱学习且聪慧的姑娘是很少的，再加上姑娘生得十分好看，萧靖敢肯定女娲娘娘在造人的时候肯定仔仔细细地捏过茉雅奇的脸，又给她的大脑灌注了十足的智慧。 　　皇上很快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姑娘要去理藩院上学，女扮男装不是问题。唯独有一件事，上厕所它不雅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 　　“要不派人把厕所重新装修过，弄成小隔间？再搞上结实的大门，铁定不能叫人从外面看到里面——” 　　“还有午休的地儿呢，不能叫姑娘跟爷们一块儿躺啊，这样多吃亏啊。” 　　“不行，必须要弄单人午休的房间。” 　　萧靖摸了摸脑袋，感受到女儿要“富养”的迫切性。他想要满足茉雅奇到理藩院上课的愿望，起码要把厕所和午休室的配备搞好。如此下来，五公主是不能立刻去理藩院上课，装修估计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皇上把五公主喊到跟前，他亲自跟孩子解释：“茉雅奇，朕同意你去理藩院学外语，但是理藩院里面当差的是一群男人，男人们在一块儿乱糟糟的，不雅啊。朕想着把理藩院修整一番，你等上一个月左右，再去那儿学外语，如何？朕给你安排两本课本，你自己先在宫里自学，不懂就过来问朕。” 　　“多谢皇阿玛成全！” 　　茉雅奇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她想要学习的心胜过一切，她想着理藩院里面都是男人，一些不爱洁的男人身上难免有些臭烘烘的。但是她用手掌压了压胸口，她想自己能忍耐。 　　都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如果她连一点儿臭味都忍不了，她又如何学习到书中的精妙之处呢？同学的一点儿体味并不算什么，她听闻有考科举的学生遇到臭号，那才叫难忍呢！ 　　皇阿玛为了她去上学，专门让人整理理藩院。皇上考虑周全，茉雅奇认为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 　　== 　　皇上下令给理藩院重新装修厕所和午休室，用的不是朝廷的钱，而是他自己的私库。有许多官员和学生不知道个中缘由，众人以为皇上做事大方阔绰，纷纷夸赞皇上的仁德！ 　　“皇上仁德，他给我们如此好的条件，我们应该为皇上肝脑涂地才对！” 　　“嘶，这厕所这么一弄，干净整洁好多！比之前臭烘烘的完全是两个样子，还有人每个时辰都去清理！” 　　“中午小憩的房间也很不错啊，清净幽雅。最重要是隔音特别好，被人吵闹都不会影响到休息……” 　　有时候打工人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多，一个干净的厕所和能够单独午休的房间真的很刷人好感。尤其是学外语学到脱发的时候，能够躺下来歇一歇，再松一口气，下午继续上课学习！ 　　年轻的邹长生便是学习外语速度比较快的人之一，跟他一同在班上的有二十余人，他每次考试成绩都必定在前三。本来邹长生对于自己的外语天赋还是比较骄傲的，连夫子都夸他发音纯正，对词汇的记忆十分准确。 　　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邹长生永远都记得，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一个穿着竹青色绸缎袍子，戴着同色瓜皮帽的小子出现在教室门口。这人身材纤细，身量在班里算是中下水平，但是当他的脸暴露在光线之中的时候，几乎所有学生都倒吸了一口气。 　　“嘶——” 　　“嘶——” 　　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学生丑得不堪入目，而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少年的肤色是清透的奶白色，眼睛漂亮得像是春天的桃花。他对着众人露出来一个微笑，让很多人恍惚了一瞬。少年的腰间佩戴的是黄带子，其他人一看便知道他从宗室里面出来的小少爷。 　　这是用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只有源源不断的财产才能供养出来天真烂漫的笑容。 　　邹长生对于宗室的人际关系了解不多，但他知道九阿哥肯定比他懂得多。他假装不经意地问坐在前一排的小孩：“金玖，你知道那个新来的是什么家世吗？居然还有人敢中途插班！” 　　“那是我嫡亲的姐……亲大哥！”小灯泡压根不知道自己早已掉马，他冲着茉雅奇招了招手，快乐地说，“哥，你过来坐，你跟我坐同桌！” 　　茉雅奇背着书包，她一眼看过去班里的好几个空位，然后走到了弟弟—— 　　右后侧的座位上。 　　“我问过阿玛，他说这位邹长生同学的外语水平很厉害。”茉雅奇对着邹长生笑了一下，“邹同学你好，我叫金吴，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邹长生大吃一惊：“嗯，嗯？好的，你不懂问我就行。” 　　邹长生的大脑快速转动，他已知九阿哥的身份，而新来的同学是九阿哥的兄长—— 　　所以新来的同学是什么身份？ 　　“那就是龙子龙孙啊。”邹长生的心里直打鼓，“我这是撞到什么大运气了？怎么认识的人都是如此尊贵？” 　　邹长生担心自己的这位新同桌不好相处，确实，他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自己的新同桌有许多毛病：他爱用熏香，身上永远是干净的；即便是运动过后，这位新同学绝对不会像其他小伙子那样光着膀子，他从来不摘帽子，这一点够奇怪的吧？ 　　邹长生偷偷问九阿哥：“你这位兄长是不是头上有什么隐疾，他怎么不摘帽子呢？” 　　“我哥她有头风症，她头不能吹风。”小灯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她不会摘帽子的，你们谁也不能摘她的帽子！谁要是敢欺负我哥，我就要跟谁干架！” 　　比起斯斯文文、女扮男装的茉雅奇，九阿哥可是彪悍许多的性子。得亏他亲爹就是老师，不然毫不收敛的九阿哥很容易成为校霸一样的人物。 　　小学年纪的男孩有多难缠？ 　　真是猫嫌狗厌的年纪！ 　　茉雅奇对于自己在宫外上学的生活适应良好，她回家跟张嫣说：“额娘，外面的学堂有趣得很，一点儿也不比宫里的差。我那个同桌叫做邹长生，他经常教我外语，我给他送了一个芙蓉花的香囊，他欢喜得很呢。” 　　“怎么给他送香囊？”张嫣感到有些惊奇。 　　“芙蓉花是我在御花园摘的，我见那些花儿快要谢了，多可惜啊。”茉雅奇摇着脑袋，她很有自己的道理，“我看到花朵凋谢觉得不高兴，便把花瓣仔细收藏起来，做成一个香囊。我听阿玛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给邹长生送了一个香囊，省得他每日羡慕地看着我。” 　　收到香囊的邹长生：？？？ 　　少年小心翼翼地把香囊收进去自己的书袋，他心想同桌香喷喷的，真奇怪的。他闻到自己的指尖染上花香，像金吴那样好闻。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发低烧了，更新比较晚。 　　我论文外审结果终于出来了，我心里挺满意的，评分是2个b一个a，几乎算是过关了。感谢在2022-04-22 23:50:46~2022-04-26 00:0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0章 番外：葬花记 　　◎茉雅奇葬花◎ 　　茉雅奇从小是爱花惜花的性子。 　　萧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 　　自从五公主被皇上收养之后, 她一年中的时间都是跟随皇上和宝嫔住在圆明园或者皇宫。园子里的花草众多，皇宫里的御花园更是汇聚天下名品花卉。她从小有一种怜悯之心, 看见花朵凋谢会感到伤心。 　　秋天的时候, 小小的姑娘站在桂花树下，她看着满地桂花觉得特别伤心。她的眼睛红红的，一下子忍不住, 泪水就要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呢？”路过的萧靖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在伤春悲秋，觉得有些好笑，“花开花落自有时, 这是时间的规律, 花开不败那才叫见鬼呢。有一句诗说得好，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嘶——” 　　低头看着满地桂花的茉雅奇, 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落红啊, 桂花虽然小，但也能看出来是黄色的！ 　　五公主心疼皇上一把年纪，老父亲的头发还没有白，眼睛竟然已经开始瞎了。他老人家把黄的看成红的，小孩并不怪他。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红红地拍起彩虹皮：“皇阿玛的诗才惊人！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一句极妙！” 　　萧靖露出尴尬的微笑,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随口一说，竟然剽窃了后人的诗句。 　　对于雍正皇帝来说，这句诗的原创是后人吧？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一句诗是清朝诗人龚自珍所作, 在雍正年间龚自珍还没有出生呢。萧靖有时会会想到, 如果将来是一个不一样的大清, 龚自珍的名句还会诞生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 　　萧靖知道自己剽窃了别人的诗，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茉雅奇的心里，皇阿玛很厉害，他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人！皇阿玛脱口而出寓意深厚的诗，像她这个年纪，她就想不出来。 　　“等到茉雅奇再念几年书，你也能作诗啦。”萧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朕敢说，以你的才智，作出来的诗肯定比朕好。” 　　听到皇阿玛这样夸赞自己，五公主羞得脸蛋通红。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小：“我才不厉害呢，我听说四哥作诗特别厉害，他天天都能写诗。只不过四哥谦虚，他的诗从不往外流传，所以旁人不知道他的才学。” 　　“噗——就他这样的？” 　　萧靖差点想笑，乾小四算什么诗才，乾小四简直是把小诗当作微信来发，而且一天发好几条的那种。得亏如今的四阿哥不算张扬，没把他的诗作拿到皇上面前，让皇上每天品鉴。 　　不然万岁爷可能真的要疯！ 　　萧靖看着满地的桂花，他跟茉雅奇提议：“鲜花凋谢固然让人伤感，但是我们能把落花变成更有意义的事儿。比如——” 　　五公主睁大眼睛，她对此非常感兴趣。 　　皇上振振有词地说：“……比如把桂花做成吃的，桂花能做的美食可多了！桂花能直接泡成花茶，桂花能酿酒，桂花加白糖可以做成桂花蜜，桂花还能做成桂花糕！” 　　想到一地的桂花能作出来好多美食，萧靖很丢脸地咽口水了。他突然很想吃香甜绵软的桂花糕，米糕上面撒上香香的桂花，想必张嫣也喜欢吃。 　　茉雅奇：“……” 　　她难得的一点儿难过和沮丧，全部被皇阿玛的馋虫给吞了。 　　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她拍了拍萧靖的手，道：“皇阿玛想吃桂花做的吃食，不如我们把桂花都捡回去吧！” 　　她原本是想要把桂花埋到土里的，不过吃到肚子里面也没有关系啦。 　　有机灵的小太监立刻找来许多只精巧的小篮子，在篮子里面垫了一块干净的布。皇上和五公主两人各拿着一只小篮子，纷纷蹲在地上捡桂花。萧靖记得小时候的语文课本里写过：人们把树上的桂花摇下来，下了好大一场桂花雨，那才叫好玩呢！ 　　不过他瞅着茉雅奇的性子，小姑娘要是知道他想要把好端端的花儿从树上摇下来，肯定是要哭鼻子了。 　　反正自然落下的桂花已经够多了。 　　当天晚上，小张惊喜地遇到一桌桂花宴席。光是桂花糕都有两种，不仅有松软甜香的大米桂花糕，还有晶莹剔透的马蹄桂花糕（马蹄即“荸荠”）。主食是桂花馒头，大菜是桂花红烧肉和脆皮桂花鸡。 　　“今日怎么有那么多好菜？”张嫣笑意盈盈，“今个儿是桂花聚会？” 　　萧靖毫不吝啬地夸赞：“可不，都是孩子的孝心，是茉雅奇说要捡桂花回来做菜。孩子不停地弯腰在那里捡，肯定累啊，等会儿得奖她吃个大鸡腿！” 　　茉雅奇见皇阿玛夸奖自己，她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心里特别惭愧。她以为自己见识浅薄，只想过葬花，没想过用落花干点实事。是皇阿玛点醒她，桂花有种种用处，桂花能做成这么一桌子好菜！ 　　五公主生性喜欢吃甜食和素食，那么满满的一桌子菜里头，她更爱吃香甜的桂花糕。吃了两口糕，她感觉浑身充满桂花的香气，仿佛把落花永远地留在身边。本来食用花糕是一件极雅的事儿，谁知皇上突然递了一个碗过来—— 　　瓷碗里是两块炖得色泽红亮的桂花红烧肉，红烧肉做得精致，是一口一块肉的分量。金黄色的桂花点缀在肉皮上面，花香居然和肉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除了红烧肉，碗里还放了一根大鸡腿。脆皮烤鸡上面刷了一层桂花糖，阵阵甜香飘散过来，竟然比桂花糕还要香甜几分！ 　　“小孩子得多吃肉，不吃肉会长不高的。” 　　“两个鸡腿正好，茉雅奇吃一个，你额娘吃一个。” 　　“不用担心朕，朕吃个鸡翅膀就好啦！” 　　皇上的父爱是如此沉重，茉雅奇只好学着额娘的样子，徒手抓起鸡腿，小口小口地吃着。她抬头看向皇阿玛，皇阿玛正在啃着脆皮桂花鸡的鸡翅膀，吃得满手都是油。 　　这个男人吃鸡还嗦骨头！ 　　这就很过分了。 　　似乎留意到孩子的不安，萧靖特意解释道：“都是自家人，这样吃才痛快呢，不必拘那些俗礼。当然，在外人面前不可如此，用筷子夹着吃更守礼。” 　　茉雅奇一脸高深地点头：“儿臣受教了。” 　　原来在天家该是这样吃饭的。 　　五公主看见皇阿玛豪放的吃相，又瞧见额娘享受的笑容，决定全身心投入到吃饭大业当中。她不知道的是，即使在普通人家，家里的男人把两条鸡腿让给婆娘和孩子吃，是很罕见的一件事儿。 　　起码在清朝这个年代挺罕见的。 　　茉雅奇隐隐约约地回忆起自己的“旧阿玛”和“旧额娘”，以此对比。大约是离家的时候年岁太小，小姑娘对他们的印象已经不是很深刻了。在她模模糊糊的脑海里面，好像“旧阿玛”从未把鸡腿让给她和“旧额娘”吃。甚至……甚至她好像不常跟“旧阿玛”在一块儿吃饭的。 　　平日，她会跟着“旧额娘”在一起吃饭，哪天“旧阿玛”过来一块儿吃饭，“旧额娘”会像过节一样高兴。 　　小小的茉雅奇不知道哪种生活方式才是对的，人们该像“旧阿玛”和“旧额娘”那样过日子，还是像皇阿玛和额娘那样过日子？ 　　反正她还小，在她的认知里面，皇阿玛做什么都是对的！ 　　过日子就该像皇阿玛和额娘这样过嘛！关起门来吃鸡，是可以用手抓鸡腿，吃鸡翅膀的时候嗦鸡骨头的！ 　　等到懂事之后，五公主才明白自己养父母的相处之道是十分罕见且难得的。她跟堂兄弟们交流过，虽然同为爱新觉罗氏，王府主子们的日子也是各吃各的，男主人不会常和女主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大家吃饭讲究礼仪，绝对不会用手来抓取食物。 　　五公主观察着宫里的日子，各宫娘娘们吃饭时候的仪态都是极好。便是再疼爱儿子如齐妃娘娘，她也不过是把砍成块的鸡腿夹到五哥的碗里，然后五哥会用筷子夹着肌鸡肉，斯文地吃着。 　　茉雅奇一直记得，在弟弟还没学会吃肉的时候，皇阿玛最是大方，一只鸡的两只鸡腿永远都是她和额娘的。等到弟弟学会吃肉了，她有心把滑嫩的鸡腿让给弟弟，谁知道皇阿玛“啪”的一下，他直接把厚厚的鸡胸肉塞到弟弟的嘴里。 　　“唔唔——” 　　两岁的小灯泡咬着一大口鸡胸肉，差点被亲爹噎得翻白眼。小孩手舞足蹈的，皇上认为是小孩高兴的表现。 　　“男孩子吃什么鸡腿呢！男孩子就该吃鸡胸肉！” 　　“阿玛不会害你的，将来你会感谢阿玛的好。” 　　“鸡胸肉多好啊，高蛋白低脂肪，健身男孩都爱吃呢。只怕等你长大之后，家里不做鸡胸肉，你自己都得特意去买鸡胸肉来吃。” 　　茉雅奇看着旁边白白软软的弟弟，她生出怜悯之心。弟弟才那么小一个，胳膊还没有力气呢，他懂什么叫健身吗？ 　　萧靖会带着老婆孩子锻炼，美名其曰“健身”，强身健体之意并不难理解。尤其是天生有些体虚的茉雅奇，是皇上专门盯着的健身困难户。 　　健身好啊，健身能让人强壮，健身能让人长寿。皇上一把年纪健身，他感觉自己还能多活三四十年，宝嫔娘娘健身，小张感觉自己穿旗袍更有曲线了。 　　自打健身以来，茉雅奇的身体好上不少，最近是能一口气冲刺两百米的水平！ 　　可喜可贺！ 　　五公主瞧着弟弟啃着鸡胸肉，他啃得十分快乐，压根不觉得自己被坑惨了。她摸了摸弟弟的小手，有些愧疚地说：“小灯泡，我知道御花园里面有两簇昙花，昙花在晚上开过就谢了，多可惜啊。我拿昙花给你做面线好不好，昙花面线香香软软的，吃到嘴里滑溜溜的，特别好吃！” 　　“姐姐，吃呀——” 　　小灯泡一听到有新菜，他笑得小嘴咧开，牙缝里面还有鸡胸肉丝。 　　作者有话说： 　　要说茉雅奇的人设也不是说变就变的，全是萧靖这个沙雕的功劳。 　　以前葬花：埋起来。 　　现在葬花：吃掉！感谢在2022-04-26 00:09:16~2022-04-27 23:3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更努力长笛千宝 20瓶；大仙也饿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1章 四爷不熬夜（60） 　　◎清世宗的公主掉马◎ 　　五公主去理藩院学外语的事情瞒得不错, 但是邹长生心细如发，他发现不对劲了—— 　　“金吴”这个人太怪了, 他似乎跟别人有很重的距离感, 不喜欢跟同学有肢体上的接触。他的身上总有好闻的熏香，连汗巾都是香的。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而且饭量很小。 　　中午放学的时候, 邹长生看见金吴和金玖手牵手走着，两人回头瞅了瞅身后的学生们，顿时加快脚步冲刺到食堂。姐弟二人闻到饭菜的香味, 脸上都露出期盼的笑容。 　　茉雅奇在早上上课的时候非常投入, 大概是大脑使用过度，这会儿她感觉自己饿得好像前胸贴后背。她看向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弟弟，关切地问：“你饿吗？我这儿有话梅糖。” 　　“不要话梅糖！”小灯泡牵着姐姐的手, 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话梅糖酸酸甜甜，越吃越开胃，越吃越饿。姐……哥，我饿啊，我饿得好像能吃得下一头牛！” 　　“等会儿多吃点，不够就去添饭。”茉雅奇说。 　　理藩院食堂最为人称道的一点，就是四菜一汤, 主食管够。其实最早的理藩院食堂做的大锅菜并不好吃，食堂的饭菜是近年来才得到改善的。许多来当差的官吏不一定都是家境富裕之人，对于一些家里条件不好的官吏和学生，中午这一顿丰盛的伙食简直是皇上的恩赐！ 　　据说是皇上自掏腰包喂饱理藩院这群人, 每逢吃饭的时候, 众人对皇上的感激之情都上升到极点！ 　　萧靖：其实是我过来代课, 午饭不想吃得太糟糕。 　　萧靖：将心比心，大家吃好喝好，工作学习更有劲儿了！ 　　皇上富有天下，他愿意请一个单位的人天天吃饭，也不是吃不起。更何况家里有两个孩子在理藩院学外语，皇上对理藩院食堂的伙食看得很紧，他绝对不允许食堂在饭菜上糊弄人。他多次强调：“必须有菜有肉，营养均衡！” 　　营养均衡是什么概念，清朝人不太懂，但是“有菜有肉”这个词不难理解。 　　皇上花费银钱，他老人家肯定是希望能看到有成效的。理藩院食堂的厨子们对于皇上很敬畏，他们不敢偷工减料，每次做菜都十分用心。 　　“哥，今日食堂做的是什么菜啊？” 　　“我看看，有红烧鸡块、豆角炒鸡蛋、醋溜白菜、梅菜扣肉。汤好像是鱼汤，瞧着奶白色的一大锅，汤里面浮着绿色的叶子，好像是香菜。” 　　茉雅奇排在打饭的队伍当中，她伸长脖子，终于看清楚今日食堂做的什么菜。她轻声问弟弟：“你要鱼汤吗？我记得你不讨厌香菜吧？” 　　小灯泡咽了咽口水，他有些口渴：“不讨厌，我能喝鱼汤的！” 　　茉雅奇不爱喝鱼汤，也不太喜欢香菜，所以她没有要汤。但是她和弟弟一块儿吃饭，她不会阻止弟弟喝鱼汤吃香菜。这个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少年”端着餐盘，她特意跟打饭的阿姨说：“我不要太多米饭，大半碗就行。” 　　“小兄台，吃那么少饭啊！”食堂阿姨好心地提醒，“要不要多吃点，不要钱的！” 　　茉雅奇解释道：“菜已经很多，米饭我是吃不下太多的。” 　　而跟在她身后的小灯泡则没有这样的困惑，小孩举起餐盘，他对着掌勺的阿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姐姐，你给我多点饭行不行，我还想吃鸡肉，特别爱吃鸡肉！扣肉我不要太肥的，我想要半肥瘦的！” 　　“好好好。”食堂阿姨真的被小孩子给哄住了，她给小灯泡盛的米饭跟小山似的，打的两勺红烧鸡块冒尖了。她给男孩打了好大一片梅菜扣肉，又浇上一大勺肉香浓郁的汤汁。 　　姐弟二人坐在一起吃饭，茉雅奇吃了两块红烧鸡块，便把剩下的鸡肉夹到弟弟的碗里：“小灯泡，给，鸡胸肉最厚实了！我记得你一直爱吃鸡胸肉的，都让给你吃。” 　　“谢谢哥哥——”小灯泡露出感激的表情，然后低头猛吃。他吃了一口肉，又猛地往嘴里扒拉一大口米饭。他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完全感受到吃饭的快乐。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几乎没有几个不能吃的，一顿饭下去造两三碗饭都是常事。在同学们的眼里，“金吴”吃得太少了，而他的弟弟金玖胃口却一直很好。 　　邹长生把不寻常的情形看在眼里。 　　“金吴他一顿饭只吃大半碗米饭，这怎么够呢？他吃那么少，下午上课的时候会饿肚子的！” 　　邹长生看到茉雅奇的餐盘，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起初还以为这位同学娇生惯养，对方午膳吃得少，是因为饭不好吃。但是他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理藩院饭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荤素搭配，油水很足，比国子监的伙食都不差。 　　“金吴”相比同龄男生而言，“他”的胃口确实是太小了。 　　靠近观察之后，邹长生甚至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关键是金吴他有耳洞啊！不是一个，是三个！ 　　“金吴你怎么有耳洞呢？”邹长生拉着同桌，压低声音地问。 　　“有耳洞很稀奇吗？”茉雅奇说了一个皇阿玛说过的段子，“耳洞印痕有原因，邹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再说了——” 　　姑娘深呼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满人未入关时，也是有男子穿耳的习俗。我家里给我打了耳洞，只不过是遵循旧俗罢了。” 　　邹长生：“啊？” 　　他愣住了，没想到还能是习俗啊。 　　只是当夜深人静地时候，邹长生细想之下，他发现同桌的说法有很大的漏洞。“金吴”本是京城人，京城人杰地灵，亮丽佳人数不胜数，何必会请一个宗室男子来假扮观音呢？“金吴”又说打耳洞是满人的旧俗，可是他在街上见过好几个黄带子的，他们可没有打过耳洞。 　　也许百年前的满人男子是有耳洞的，但如今的爱新觉罗氏恐怕连皇上都不会打耳洞。 　　“真怪啊。” 　　邹长生忍不住嘀咕。 　　他认为“金吴”和“金玖”是兄弟二人，以谐音来区分，肯定一个排行第五，一个排行第九。他私下跟人打听，得知皇上的五阿哥已经成年。旁人告诉他，五阿哥虽说不是高大魁梧，但是那位阿哥从小练习骑射，身材并不纤细。五阿哥已经是当爹的年纪，绝对算不上是什么纤细少年。 　　邹长生暗中推理，“金吴和金玖，一听就是同父所生的两个孩子，他们之间举止亲切，绝对是亲生的无疑。然而金玖是九阿哥，金吴不是五阿哥，那么他是谁呢？” 　　兄弟姐妹，除了兄弟，那便是—— 　　有一个答案在他心底冒出来，惊得他不敢说出声音。 　　在理藩院学习的日子是比较枯燥的，“金吴”机敏聪慧，同学们都有目共睹。“金吴”在短短一个月内追上同学们的进度，他牢牢霸住考试成绩第一的宝座。 　　这多招人恨啊！ 　　只不过在一次考试中，邹长生听到旁边停笔的声音，他似有所感，他扭头往旁边看过去。只见他的同桌金吴痛苦地蹙起双眉，双手的捂着肚子，俨然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你还可以吗？”邹长生不顾考试纪律，小声跟身边的人说话。 　　茉雅奇摆了摆手，她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她反思自己也许是前几日贪吃凉食的缘故，所以这个月的月事来得气势汹汹。若是平常上课，她还能向夫子请假，但是今日是考试的日子，她总想要再坚持一会儿。 　　意志力是一回事情，但是这会儿真拿要她拿起笔答题，五公主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只能无助地趴在桌子上。 　　邹长生见状不对，他把自己的笔一丢，立刻站起来说：“夫子，金吴他有点不太舒服，我现在带他出去看大夫啊！” 　　他这么一说，坐在前面的小灯泡才发现事情不对。小孩立刻也跟着站起来，道：“夫子，金吴是我家兄弟，理应由我带他去看病，不用劳烦邹同学。” 　　小灯泡有心带姐姐出课室，无奈他人小力气不够大，背不动茉雅奇。无奈，他看着邹长生这个家伙把姐姐背在背上，然后九阿哥当即跑回去宫里找御医。 　　茉雅奇感觉头脑一阵阵的晕眩，她看着弟弟翻身上马，往皇宫的方向跑得飞快。她的脸色苍白，邹长生要为她请民间的大夫，她赶紧说：“不要你请大夫，不用，不用的——” 　　邹长生把她背到午休的寝室内，他看着虚弱的同学，居高临下地问：“金吴同学是看不起民间的大夫吗？还是看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 　　茉雅奇一咬牙，她平日里见邹长生也算是君子作风，心想若真瞒不下去，便叫此人保守秘密。她又羞又恼，道：“邹同学，我接下来会跟你说一件事儿，你要发誓，绝对不可对第二人说。如果你说了，你就顿顿吃不到饱饭，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楼下排队验核酸，排了好久……所以更新晚了。感谢在2022-04-27 23:30:36~2022-04-29 00:4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彼尔南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2章 四爷不熬夜（61） 　　◎清世宗改补考制度◎ 　　“呼——” 　　送走御医之后, 邹长生长舒了一口气。隔着一道屏风，他看见蜷缩在小床上的同窗。他拿起御医留下的药材, 转身去了学堂的厨房。 　　“大娘。”少年朝着后厨忙活的妇人喊了一声, “我同学生病了，我能借一个灶头给她熬药吗？” 　　好心的食堂阿姨追问道：“谁病了？我来给他熬药吧？” 　　“这里热，大娘歇着, 我来就可以了。”邹长生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求的姿态，“有劳阿娘借我一个小砂锅, 等会儿我煎完药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食堂阿姨当真给他分了一口灶, 又给他翻出来一只砂锅。邹长生拆开药包，将药材倒入砂锅中浸泡一刻钟，他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才开始点火熬药。御医开的方子里面有一些女子专用的药材, 比如益母草，有心人一看药材便知道是治疗何种症状的药方，所以他不愿意让食堂阿姨帮忙熬药。 　　因为事关重大。 　　邹长生可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出来的少爷，从来不踏入灶间的那种人。他小时候也是穷过来的，烧水、做饭、熬药这些生活必备技能皆熟练掌握。 　　随着水汽的蒸发，等砂锅里的药汤变得越来越少。少年掀开锅盖，探头看到里面的药汤大约只剩下一碗左右的分量。他把药汤倒在一个瓷碗里面, 然后装进去食盒。 　　他加快脚步，提着食盒回去午休小憩的宿舍。他在外头敲门：“笃笃——” 　　“嗞啦——” 　　是九阿哥听到门外有人，小孩立刻跑过来开门。他看到邹长生手里的食盒，行了一礼, 真心实意地说：“今日多谢邹兄为家姊熬药。”往日小灯泡对邹长生可没有那么恭敬, 今日邹长生伸出援手, 小灯泡又觉得这人的为人还是有些称道之处的。 　　茉雅奇从小床上坐起来，她身上还是很不舒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过她躺下歇了好一阵子，小腹没有刚才考试的时候那么难受了。隔着屏风，她弱弱地说了一声：“谢谢邹兄，今日多谢你相助。” 　　姐弟二人这是彻底坦白身份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 　　邹长生把药汤从食盒中取出，放在案上。小灯泡伸手摸了摸药，温度还很烫手的，他猜想邹兄从食堂出来一定是快步走的。这人能够在关键时刻急人之急，性情除去五分狡猾，还有五分厚道。 　　小灯泡朝着屏风后面说话：“姐，我等药凉一下，再端过去给你。” 　　“好。”茉雅奇应了一声，她和弟弟关系一向好，倒不必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至于男女大妨的问题，她连弟弟小时候尿裤子的样子都见过，在家的时候也常有在床边说话的，这会儿倒犯不上避讳。 　　需要回避的只有邹长生一个人。 　　邹长生立在屏风外侧，他听得这对姐弟没有其余状况，自觉地说：“我在外头守着，不会让人进来的。至于考试那一边，我替金吴同学向夫子请假，想来夫子可以理解。” 　　他知道姐弟二人拥有如此尊贵的出身，理藩院的老师们哪里有说不理解的？ 　　五公主和九阿哥旷考也不打紧，旷课也不打紧。只有他一个身份平平无奇的学生，他缺考是真的要命。 　　因为皇上曾说：期末会根据考试成绩，定下第一批出海的名单。全班考试第一名的学生，可以成为船队的领队。 　　皇上画的饼贼大：咱们大清的出海要比郑和下西洋还要微风，舰队要去到欧洲那一带！ 　　欧洲在哪里？ 　　如今理藩院的学生们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欧洲在大海的另一边，距离大清有十万八千里。卷发的洋人传教士便是从欧洲来的，既然欧洲人能来到大清，那么大清人去欧洲绝对没有问题。 　　大约邹长生的性格里头有热爱冒险的因子，很多人认为出海是背井离乡，他反而对出海的日子非常憧憬。他想要登上海对面的大陆，想要深入挖掘洋人的“西学”。他对学习外语有极大的热情，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金吴”总在班里考第一，同学们都认为金吴的名字不仅会在出海名单上，而且肯定会成为出海舰队的领队。若是金吴在这次考试中失利，顶上的第一名很有可能从金吴手里抢过领队的位置吗！ 　　大家抢的何止是考试的名次，那是未来的前程啊！是被载入史书的机会啊！ 　　以史为鉴，历史记载是“郑和下西洋”，却极少记录郑和的副手或者郑和的同僚。古人以青史留名为人生巅峰，理藩院的学生们都渴望成为下一个“郑和”。 　　邹长生也不例外，他希望自己能成为“郑和”一样的人，但他不屑于趁人之危，在同桌病倒的时候抢夺考试第一名的位置。更何况……他发现同桌的性别，他觉得她很坚强、很厉害。 　　少年心生敬意：“她是堪比谢道韫和蔡文姬的女子啊！” 　　邹长生从同桌的宿舍退出来之后，鼻尖似乎还残存着如兰花一样清幽的香气。他随意找到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想到考试时间只剩下一刻钟，再回去也考不成了。他想到自己未来的出路，他错过了这次考试，他很可能无法成为像郑和那样的领队，也许因此便错过在史书上留名的机会。 　　可是哪又如何呢？ 　　人生在世，若是事事讲求名利，做人得多遭罪啊。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蹭到肩膀上的落叶，随心而为的感觉竟然如此轻松。 　　少年的眼睛里面闪过精光，他今日虽错过考试，但是他的举动为自己获得阿哥和公主的友谊，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 　　萧靖今日不在理藩院，等到孩子们放学的时候，他才知道小灯泡在上课那会儿跑回来宫里请太医，说是五公主生病了。 　　等到吃完饭的时候，萧靖关切地问：“茉雅奇，你今天可是有哪里不适？” 　　茉雅奇的脸色羞得通红，她吃过药汤，现在身体的不适已经大大降低。她压低声音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是一些小病痛，多谢皇阿玛关怀。” 　　张嫣赶紧扯了扯他袖子，她问过出诊的太医，是姑娘关于生理期的事儿。在大清这个封建的年代，尚未开明到在餐桌上讨论这种病症。 　　萧靖被老婆一提醒，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很认真地问：“嗯，茉雅奇难受的话便在宫里好好休息，没必要一定去上学。你一向聪明，请几天假没关系的。” 　　五公主低头说：“我今日已经休息够了。” 　　茉雅奇自从锻炼身体之后，身体素质得到许多提升，她通常歇半天左右能症状大减。她想起今日陪自己旷考的弟弟和邹长生，弟弟是皇阿哥，又是阿玛和额娘的心肝宝贝，他年岁尚小，肯定不会争夺出海的名额。 　　但是邹同学的情况跟他们大不相同。 　　茉雅奇记得，皇阿玛曾在理藩院公开说过：知识改变命运，考试改变命运！邹长生与他们不一样，他出身贫寒，正是急切需要通过知识和考试改变命运之人！ 　　“皇阿玛，今日有一个同学背我回去宿舍，他还帮我熬药，他因此没能完成上午的那一场考试。”茉雅奇是一个感恩的性格，她想替邹长生求情，“皇阿玛，他因我而缺考，您能不能对他个人增加一场考试？他平日里考试成绩都很好的，对知识的理解也十分透彻。” 　　如果邹长生因她而当不上出海舰队的领队，她会十分自责且后悔。 　　萧靖听到“邹长生”这一个名字，他有印象，那是一个学习十分刻苦的少年。皇上不仅对理藩院的学生们进行考试，他还效仿许多大学的考试制度：满分为一百分，及格线为六十分，学生考试不过的话，明年继续补考该科目。但是补考通过之后，分数一律归为六十分。 　　这是对通过正常考试流程的学生的尊重，皇上防止有学生通过补考来刷分。 　　尽管到现在为止，皇上还没有遇到谁刷分的。 　　萧靖听懂了茉雅奇的意思，姑娘是想让邹长生加试，而非补考。若是邹长生参加补考，他考得再漂亮也不过是得到六十分。这对于一个在班级里面数一数二的尖子生来说，六十分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分数。 　　“这样吧，我同意对邹长生同学增加一场考试，满分按照一百分计算。不但会有像现在这样的笔试试题，还会有口试题目。口试的考官不是别人，我会亲自与之对话，考验其水平。”萧靖是一个惜才之人，他对人才的考核是很严格的，“如果有补考的同学愿意加考口试，满分同样按照一百分计算，不必归为六十分那一档次。” 　　口试，这可是口试啊！ 　　对于许多习惯哑巴式外语考试的学生来说，口试的难度无异于登天，皇上相信许多补考的学生不会愿意参加口试的。但对于真正要出海的人来说，口语的使用甚至比文书的书写更要重要一些。 　　茉雅奇听懂了，她露出盈盈的笑容：“多谢皇阿玛！” 　　她相信邹长生的水平，他是绝对有实力参加口试的。她最初讲外语的时候不好意思张嘴，还是他闲暇时拿着课本跟她磕磕巴巴地聊着。 　　“How are you？” 　　“I am fine， thank you，and you？” 　　“How old are you的意思是什么？” 　　“怎么老是你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雍正时期的西方英语是什么样子的，纯属个人瞎编哈哈哈哈。 　　我听过丘吉尔演讲，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仿佛学了一个假英语。 　　感谢在2022-04-29 00:41:13~2022-04-30 23: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syimy 10瓶；桑愚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3章 四爷不熬夜（62） 　　◎清世宗口语问答◎ 　　萧靖在理藩院教过好几节外语课, 他对班里的几个尖子生是有印象的。 　　邹长生是尖子生当中的一个。 　　约定好加试的时间和地点，萧靖坐在理藩院的办公室里, 等待邹长生过来进行单独考试。在学生还没到的时候, 萧靖随意翻开一份手抄本，字迹是原身四爷写的，书上不仅有公式, 还有图形和大段的文字解释。 　　那是康熙年间流传下来的《御制三角形推算法论》，作者是爱新觉罗·玄烨。先帝关于西学和几何的论文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看到的，而当今皇上恰好是先帝的忠实学生且读者之一。 　　原身四爷身为一个学霸, 他在西学和几何方面也有一定的知识基础, 更别提萧靖这个千年老鬼。萧靖快速翻完先帝的关于三角形的论文，长舒了一口气。 　　“呼——” 　　“一个三角形而已，先帝居然花费许多精力, 在三角形的计算方式上面将中学和西学进行对比。我不认同先帝‘西学中源’的观点, 他认为西方所有学问都来自东方，这样的观点太自大了。” 　　除去不认同的部分，萧靖打心眼里对康熙有些佩服：“先帝最早学习三角形的计算方法，也许是为了在大臣们面前装逼。为了装逼而去学习西学，可恶，这个逼真的被他装到了。” 　　先帝为了了解三角形，他苦读欧几里得的《几何学原本》, 又继续学习巴蒂氏的《实用及理论几何学》。萧靖特别佩服在高压之下还坚持学习的人，反正他自己是没有这个耐性和恒心。 　　先帝不仅要上班当皇上，下班翻牌看妃子，抽空还得算三角形几何体, 检查十几个儿子们的作业—— 　　萧靖：牛, 还是您老人家牛！ 　　萧靖：我只娶了一个老婆, 养着一儿一女，我都不想要上班，更别提说做数学题。 　　在后世，连小学三都知道三角形的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二”，但对于先帝来说，这样珍贵的知识值得他写一篇论文。 　　萧靖有些沮丧，他想要叹气。只不过是求三角形的面积而已，在后世满大街的学生们都懂得这个公式。而在清朝，这样的知识对于康熙爷来说竟然是很稀罕的东西，普天之下，知道三角形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二的，能有多少个人呢？ 　　皇上敢断定，整个北京汇集天下才俊，然而掌握“三角形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二”这个知识点的，不超过百人。 　　后世的小学生们真应该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辛劳的教育工作者们！ 　　感谢那些付出过努力的前辈们，是他们让知识“飞入寻常百姓家”。 　　皇上想要让全国所有小学生都学会“三角形面积等于底乘高除以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路漫漫其修远兮，这可能是他穷尽一生做不到的事情。 　　也许他的儿子那一代人能做到，或者他孙子的那一代人能做到。只要人们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总有一天能做到的。 　　“不过除了算三角形面积，还有太多东西需要添进去教育里头啊。”这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沉思了半晌，“先帝没考虑到一个问题，三角形它救不了新//中国啊！” 　　…… 　　“邹兄，邹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第二日，满血复活的茉雅奇找到邹长生。她坐在座位上，她瞧着旁边的同学没有看过来，特意压低声音跟他说：“我求了理藩院的夫子，他说可以给你一次加试的机会。这次加试能弥补你上次旷考的分数，满分是一百分，不是补考的那种六十分！” 　　“啊？！” 　　邹长生被她的消息一震，他以为自己错过宝贵的考试机会，没想到竟然还能补回来！ 　　“金吴，你是不是舍了好大的面子，去求夫子的？”少年想到自己这位同桌的身份，他咬了咬牙，“我当时是真心想要帮你的，没想过要弥补什么。而且旁人补考满分只有六十分，我补考满分却有一百分，这对其余同学不公平。” 　　比起自己一时的便利，他更希望处于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一旦打破这种公平，不稳定的因素会变得太多了。 　　“其实叫别的同学们知道也无妨，邹兄不用担心影响名声。”茉雅奇猜到邹长生的顾虑，她轻声道，“这次夫子对你的加试之所以是满分一百分，是因为你除了笔试以外，还要加考一次口语考试。口语考试的难度不同于我们平时的笔试，试题偏向灵活，旨在考核生员的实践水平和应变能力。我问过了，夫子说若是日后补考的同学也愿意参加口试，那么他们也可以按照满分一百分的比例去获得分数。” 　　“原来是这样。” 　　邹长生听得不停点头，加考口试的方式是比较公平的。他的性格脸皮厚，平日里总不胆怯说外语。他的眼里闪过笑意，对着身边的同桌爽朗地说：“有劳金吴同学陪我再重温几句对话，我怕到时候口试的时候应答不过来。” 　　“好。”茉雅奇应下来了。 　　趁着空闲的时候，少年和少女带着几本书，坐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打落下一大片阴影。朗诵和对答的声音清脆悠扬，伴着枝桠上鸟儿的哼唱，仿佛是午后的歌谣，相视一笑的瞬间，又好似画卷上的一笔。 　　多年以后，两人依旧记得今日在树下对答的情形。 　　练习一番过后，邹长生十分有信心地敲开办公室的门。他看清楚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位夫子，眼神保持着镇定，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嗯，他见过金玖喊这位做“阿玛”。 　　所以这位夫子是谁，不言而喻。 　　“学生拜见夫子。”邹长生恭敬地行了一礼，要不是时间和地点场景不对，他几乎是要跪下来五体投地。 　　“邹长生同学，不必多礼，你的情况我已知晓。”萧靖拜了拜手，“你是为了帮助同学，所以缺考一次。事出有因，夫子们一起商量过后，认为可以给你加试一场，但是必须要包含口试部分。” 　　其实皇上没跟其他人讨论商量，反正他做出来的决定只要不是太反人类的，同事们通常都是“对对对”“行行行”。 　　邹长生露出感激的表情：“学生准备好了，请夫子考试。” 　　萧靖用英语问了一遍：“请你介绍一下大清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 　　少年自信地英语表达：“大清处于东方大陆，是世界强国之一。大清有很多名胜古迹，比如万里长城、杭州西湖、长江三峡、北京宫殿和承德避暑行宫。大清有很多美味的食物，比如北京烤鸭，豌豆黄、驴打滚——” 　　萧靖对于邹长生前面的发挥挺满意的，学生在名胜古迹方面的词汇用得对，光是“承德避暑行宫”便不是每一个大学生都能想得出来的。但是皇上听到关于大清代表性食物的内容，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刚听到两个词组。 　　萧靖：Yellow pea和Rolling donkey是啥？这学生爱吃黄豆和滚犊子？” 　　所幸皇上是一个有礼貌的人，他当场没有打断学生发挥，静静地等对方说完。等到邹长生叽哩哗啦地讲完之后，他又改用葡萄牙语问：“如果你在海上遇到海盗，你会怎么做呢？这道题比较难，你听懂问题的话，可以加入汉语进行回答。” 　　邹长生想了想，用汉语说：“我会立刻挂出大清龙旗，以震慑对方。周边诸国臣服于大清国威，等闲海盗看到我国龙旗，会立刻散退。” 　　“然后呢？”萧靖忍不住追问，光升起龙旗不顶事啊，皇上很有自知之明，大清还没威风到这种程度。 　　“若是海盗仍不散退，那就只有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邹长生淡定地说，“我会和同伴们准备好战斗的武器，然后对着远处的海盗们大喊一句——” 　　少年说的是葡萄牙语：“Foda-se a tua m?e——” 　　萧靖：日尼玛的杀伤力真的好强啊！ 　　萧靖：咱们真喜欢这么有血性的小伙子。 　　萧靖对这个学生的反应挺满意的，他用意大利语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欧洲女皇喜欢你，她说要留你在她的国家，让你有享受不尽的金银财宝。你会怎么回答呢？” 　　这个问题出得毒辣，不止是考验个人的爱情观点，还在考验对方对大清的忠诚度了。皇上可不希望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学生，将来全跑去欧洲当上门女婿去了。 　　邹长生听懂这个问题，他沉思片刻，没有说话。他不是在回避，而是在回忆自己看过的一首西洋诗歌。 　　终于，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说。 　　“非常抱歉，我的心里已经藏了一个很好的姑娘。好比莎翁写过的一首诗，当她在我身边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清新的早晨。除了她之外，在这世上我不企望任何的伴侣……” 　　萧靖：磕到了磕到了。 　　萧靖：这个学生一看就是早恋。 　　萧靖：早恋好哇，这个学生肯定会回国的，不会被洋人姑娘勾搭去了。 　　皇上心情很好，他认为这个学生口试回答得很棒，除了个别语法和词汇使用错误，总体上瑕不掩瑜。他再根据邹长生对笔试的答题状况，给学生打了九十五分的高分。 　　半年之后，才发现学生暗恋人选是谁的皇上，他一反常态，骂骂咧咧的—— 　　“卧槽——” 　　“我不同意！” 　　“这门亲事我绝对不能同意！” 　　“嗯，起码是现在不能同意。” 　　作者有话说： 　　老康对三角形的兴趣爱好不是我瞎编的，大清学术论文《御制三角形推算法论》的作者是老康。 　　有引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 　　笑死，我突然想到穿越到康熙后宫的争宠新思路—— 　　《我在后宫狂炫三角形的那些年》 　　《皇上，臣妾算出来三角形三个角加起来是一百八十度！》 　　《皇上，臣妾知道直角三角形，钝角三角形、等腰三角形、等边三角形的区别！》 　　《皇上，臣妾不但会计算几何面积，我还会画辅助线！》 　　《皇上，臣妾会三角函数啊！》 　　《皇上，您除了算三角形面积，要不要算一下梯形？算一下平行四边形？算一下圆锥的体积？》 　　我居然会算三角形，估计老康要对我刮目相看了：）感谢在2022-04-30 23:56:35~2022-05-01 23: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更努力长笛千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4章 四爷不熬夜（63） 　　◎清世宗考虑婚事◎ 　　当众缺考的邹长生居然获得了95分的高分！ 　　消息一出, 理藩院的学生们都有些愤愤不平。邹长生在考试中途离开，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有人跑去问金吴和金玖：“那日你们也没能完成考试, 你俩有分数吗？” 　　“没有啊。”茉雅奇不是很看重分数的人, 她过来上学是为了学东西，不是为了考试，“我和弟弟都没有参加补考, 怎么可能有考试分数。” 　　她的回答在众人心里掀起轩然大波，金吴一向在班里考第一名，大家对“他”是十分信服的。往日的第一名都没有考试分数, 怎么邹长生无端有一个95分的高分？ 　　“金家兄弟都没有分数, 怎么那个邹长生会有分数？” 　　“这是舞弊，绝对是舞弊！” 　　“快，我们去找夫子问个清楚！” 　　在考试定前程的年代, 学生们对考试分数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要, 因为皇上说历次考试分数最高者将会带领舰队出海。一群年轻人横冲直撞地赶到老师的办公室，一个满头白发的夫子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老头看到那么多学生围过来，疑惑地问：“你们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都聚集过来？是有什么东西要请教吗？” 　　平日里学生见着先生，虽说不至于胆怯，但好多人像是老鼠看到猫似的，不大愿意往先生跟前凑。 　　今日这现象多反常啊！ 　　“先生——”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站了出来, 朗声道，“我等见邹兄在上次考试中获得九十五分的好成绩，特地想要来跟先生打听一番。邹兄是哪方面的题目做得特别好？我等想要向他多学习！” 　　这话说得委婉，集体参加考试的时候邹长生跑了, 他压根就没有和大家一块儿完成考试！ 　　同学们问邹长生的答题情况, 此人都没答题, 哪里来什么情况！ 　　“哦，你们说的应该是邹长生吧？” 　　白头发的夫子抚了一把胡子，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为何邹长生没有和你们一同考试，却有考试分数。这是我们办公室先生们集体商议过的，邹长生通过了加试，试题不仅包含笔试部分，还包含口试部分。等会儿你们把他的笔试答卷拿回去，可以对照着学习。然而口试部分是金夫子考的……你们谁要找金夫子对答口试？” 　　口试，竟然有口试！ 　　一听说是全理藩院最博学的“金夫子”，许多学生们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金夫子会精通英吉利语、佛朗基语和意大利语，除了这几种海外语言，他本人还通晓蒙语和满语！ 　　金夫子在学生当中很有威信，老夫子的此话一出，大家心里对邹长生的偏见消散了许多。以金夫子的人品……这位夫子绝对不会帮助邹长生作弊！ 　　“是我等太冲动了。” 　　事后，那个浓眉大眼的同学看过邹长生的笔试答卷，他亲自对邹长生道歉，“大家都看过你的加试题目，你完成的题目比那日我们考试的更难，更何况你还加考了口语。你能取得九十余分，我心服口服。” 　　“嗯，误会解开了就好。”邹长生表情温和，他不是太计较的人。他看到同学欲言又止，主动提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个同学问：“我想请教邹兄，那日金夫子对你进行口语考试，他都是怎么考的？” 　　“也没问什么太难的，夫子先让我用英吉利语介绍大清，他再用佛朗基语问我出海遇到海盗的应对办法。”至于第三个关于财富和爱情问题，邹长生没有跟同学说。 　　那个同学露出了然的神色，点头道：“原来如此！” 　　数日之后，萧靖过去理藩院上课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年轻的学生们分成两种人，第一种人聚集在大树下面，齐声朗诵小作文。萧靖听得清楚，学生们朗诵的内容大约是大学四级考试的那种常见题目。 　　“我来自大清，我的国家风景秀丽，有很多名胜古迹……” 　　“我们有长江和黄河，还有美丽的北京宫殿和雄伟的长城……” 　　“大清美食有北京烤鸭、涮羊肉、饺子、馒头……” 　　“我们的皇上是好国王，百姓们都喜欢他……” 　　皇上一边听着，露出迷之微笑。真好，大家都挺爱学习的，这种英语角的氛围完全值得表扬！ 　　他步行穿过这个英语角，只听得“吼吼”“哈哈”的声音，原来是一群年轻小伙子在打拳扎马步。他们光着膀子，把辫子盘在脖子上，腰间只穿着一条裤子。小伙子们的拳头挥出去很有力量，带起一阵旋风，风朝着人吹过去，一股浓郁的汗味朝着皇上扑面而来。 　　萧靖：“……” 　　年轻真好。 　　萧靖忍不住随手揪住一个学生，问：“你们这是在锻炼身体？”在理藩院锻炼身体，挺少见的。 　　这里姑且能算外交部，又不是培养武状元的地方！ 　　“回禀先生，我们这是在练武呢。”那个学生的前胸后背上都是汗，俨然打拳已经打了好一阵子。他傻乎乎地笑着，“大家讨论过了，若是在海上遇到海盗怎么办才好。打铁还要自身硬呢，我们勤习武艺，将来就不怕海盗了——” 　　萧靖：？？？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让人想要反驳。 　　萧靖忍不住插嘴：“你们将来出海风大浪大，坐船多颠簸，在船上扎马步恐怕用处不大，还不如练习游泳。万一你们真在海上遇到海盗，最好的策略是远攻，下下策才是近身搏斗。船上有炮弹不打，指望你们这几个沙包大的拳头？拳头能杀几个人？还不如大砍刀好使。” 　　他摇了摇脑袋，觉得这群年轻人太笨了。 　　也不是说太笨了，只是他们的脑子不太会转弯。 　　以皇上平生所见，班里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好稚嫩，倒是那个邹长生有几分机敏和急智。 　　…… 　　对于九阿哥和五公主而言，远在南洋的二伯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二伯号称“马六甲总督”，每年从南洋过来大清的船队会运送大量的橡胶原料和橡胶制品。橡胶能做成许多好东西，皇子皇女听说二伯又新增了好多处橡胶园，雇佣了好多农户。 　　这一年，远在南阳的理亲王向皇上写了一封书信，大概意思是他的长孙已经长大成人，孩子到了婚配的年纪，求皇上给孩子指婚。 　　正经宗室的婚事全由皇上做主，理亲王没有私自给孙子定下婚事，证明他对如今的大清皇帝还是比较尊重的。山高皇帝远，理亲王远在马六甲，皇上不太能管到那么远的地方。如果他让孙子私自办了婚礼，估计皇上也不知道实情。 　　萧靖有些惆怅：“二哥一去多年，如今连他的孙子都快要成婚了。” 　　当年九龙夺嫡，胤礽两立两废，如今他人在南洋，别人瞅着理亲王这一支的子嗣，总觉得像是被皇上流放似的。萧靖揣测片刻，他认为京城权贵们可能不太愿意跟二哥的长孙结亲。 　　若是京城的宗室老爷要娶福晋，这福晋之位自然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可是马六甲多远啊！ 　　把姑娘一嫁，恐怕这辈子就没有再相见的时候。 　　萧靖有些苦恼，他要替侄孙解决婚姻大事，他找什么哪家的姑娘赐婚比较好呢？赐婚赐得好是结亲，搞不好就是结仇！ 　　他苦思冥想大半天，没有想到特别好的人选。或者讲得难听点，他没想好找哪个大冤种姑娘嫁过去南洋。 　　张嫣见他愁得吃饭都不香，疑惑道：“舅舅在想什么？能叫你愁得这个样子？” 　　像他这种人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不知道给永琛（弘皙 　　长子）选一个什么样的福晋才好。”萧靖叹了一口气，“我不管选了谁，都好像会坑了别人家的姑娘，叫好端端的姑娘远嫁到马六甲，我的良心过意不去。” 　　张嫣一听，心里顿时有一个想法。她说：“大户人家的格格自然不愿意远嫁到南洋，你叫年羹尧的闺女嫁给永琛，估计年羹尧能造反！但是小户人家估计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些……嗯，比如罪臣之后，他们家肯定乐意把姑娘嫁过去。” 　　萧靖愣了，京城哪里有发达过又落败的罪臣之后？ 　　张嫣拉着他说：“我听闻内务府新进的宫女里面有一个姓曹的姑娘，生得年方二八，十分美丽。而且她为人口齿伶俐，如今在惠嫔那儿当差。” 　　小张因为养着茉雅奇的缘故，出于私心，她不太愿意茉雅奇与曹家的人走得近。不然主不主，奴不奴的，倒闹得面上不好相处。 　　“曹家……他们家被罚了这些年，大抵也差不多了。”萧靖想到曾经的江宁曹家，当年九龙夺嫡的时候，曹家没少给废太子提供便利。 　　都说百因必有果，曹家到如此境地，其中有一半的因果跟现在的理亲王有关。曹家姑娘都落魄到当宫女了，指不定她会愿意嫁到马六甲，给理亲王长孙当福晋。 　　“理亲王家的婚事先不能透露出去。” 　　萧靖沉思了半晌，他告诉张嫣：“你改日见到惠嫔的时候，把她身边的曹姓宫女借过来，问一下她个人意愿。”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居然跟探春那儿圆上了！ 　　从京城嫁到马六甲真的好远啊……要说历史上的江宁曹氏女出身包衣，她能被康熙赐婚给宗室讷尔苏当福晋，她是在赐婚前被康熙抬旗，从包衣奴才成了“曹佳氏”，这样赐婚就显得体面多了。 第905章 四爷不熬夜（64） 　　◎清世宗准备赐婚◎ 　　“春桃……” 　　“春桃, 主子找你过去念书呢。” 　　一个大宫女从内殿出来，她专门唤了二等宫女曹春桃。曹春桃顶着小宫女们羡慕的目光, 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她梳着小巧的两把头, 发髻上除了一朵小巧的海棠珠花，没有多余的装饰。她伸手理了理头上的海棠珠花，保证花朵在头上绽放出最好看的样子。 　　一根细细的海棠珠花簪子是主子赏给曹春桃的好东西, 她伺候的主子是惠嫔娘娘。 　　曹春桃原来不叫曹春桃，她仍旧记得自己在闺中的名字，家人唤她作“蓁蓁”。“蓁蓁”这个名儿出自《诗经》的《桃夭》, 曹春桃一直非常喜欢自己的闺名。曾经的曹蓁蓁模模糊糊地记得, 她年幼的时候，家里很富裕，屋子里有吃不完的点心, 还有穿不完的绸缎衣服。她好像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 她们亲切地称呼她作“三姑娘”。 　　家族败落的时候，曹蓁蓁的年岁太小了。一夜之间，家人们带着她离开江宁，众人来到陌生的京城。曹蓁蓁依稀记得姨娘给自己换下正红的锦缎小袄，再给她穿上寻常人家的灰色棉衣。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变得灰头土脸的，不仅是她, 好多曹家人都变得灰头土脸。 　　全家人都变成官奴，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都成了要伺候人的奴才。曹家太太被分配到富察家族当嬷嬷，据说她很得小主子的信任。原本曹蓁蓁是庶出的, 在家族里头是身份低微的。可这会儿全家人都成了奴才, 奴才的孩子还有什么嫡庶之分呢？ 　　庶出的三姑娘和嫡出的大姑娘之间的差距变小了。 　　太太生了大姑娘, 太太想通过富察氏的关系，把大姑娘送到皇宫当宫女。这位养尊处优多年的妇人不是想着让大姑娘去伺候别人，而是想要让大姑娘攀上皇上，或者哪个龙子龙孙。 　　乌雅氏当年不也是包衣奴才？他们家出了一个德妃，德妃生了阿哥，阿哥登基成了皇上，乌雅氏如今在京城可风光了！ 　　曹家试图去复制乌雅氏的荣光。 　　然而曹家刚被查抄没有多久，是皇上亲自下令抄家的。富察氏家族一向谨慎，他们才不会帮助曹家的大姑娘进宫。曹大姑娘的年岁渐长，耽搁不得，她最终不曾进宫，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等到三姑娘曹蓁蓁长成的时候，曹家的案子已经了结数年，京城里很少人再谈论当年的事儿。曹家把三姑娘送过去参加小选，曹蓁蓁没有被刷下来，最后竟然真的被留在宫里！ 　　不知道是内务府的人有意还是无意，曹蓁蓁最先被送到宝嫔娘娘那儿。宝嫔娘娘抚养着五公主，而五公主跟曹蓁蓁有血缘关系。 　　她们该是表姐妹。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说：“一群好整齐的孩子，你们走了那么长的路，肯定是饿了，先用些果子罢了。” 　　曹蓁蓁被领过去的时候，她低着头行礼，只能看到宝嫔娘娘的花盆底。娘娘看着她们的头顶，说她们俊，然后还给她们赏了果子吃。不单是曹蓁蓁有果子吃，跟她一块儿来的新晋宫女们都分得一小碟果子。 　　曹蓁蓁学着其他宫女的动作谢恩，她把果子塞到嘴里，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解馋又解渴。 　　那一道女声接着说：“我这儿不缺伺候的人手，要不公公上别处去问问？” 　　宝嫔没有要留下这群小宫女的意思，太监没有恼怒，他笑呵呵地把曹蓁蓁等人领到惠嫔娘娘那儿。曹蓁蓁悟出来一点儿意思：宝嫔娘娘得宠，她不要的宫人才轮得到惠嫔娘娘挑选。 　　曹蓁蓁没看清楚宝嫔娘娘的脸，她明白自己的家族希望她成为宝嫔娘娘那样的宠妃，或者太后娘娘那样的赢家。 　　唉。 　　姑娘悄悄松了松肩膀，以缓解长时间行走带来的酸疼。曹蓁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宝嫔娘娘或者太后娘娘，她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她想进后宫当差，然后混到二十五岁出宫的年纪。她若是伺候过哪位娘娘，那便是最好的。她靠着这样的经历可以到京城的权贵府上当教习嬷嬷，从皇宫全身而退的嬷嬷是大户人家花费重金争抢的人物！有能耐的教习嬷嬷很受夫人小姐们的追捧，大户人家还会给嬷嬷安排伺候起居的小丫鬟！ 　　曹蓁蓁觉得成为宠妃或者太后太难了，她还是当一个教习嬷嬷比较简单。 　　嗯，那是她二十五岁之后的事儿了。 　　惠嫔耿氏不是一个爱折腾人的主儿，她留下好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其中便包含曹蓁蓁。惠嫔主子习惯给丫鬟们取名，新进来的几个姑娘都是带“春”的，一个春果，一个春杏，一个春桃，还有一个春梅。 　　曹蓁蓁跟旁人一样，十分真诚地感谢主子赐名。从此她在宫里的名儿便是“春桃”、“曹春桃”，不再是“曹蓁蓁”。 　　惠嫔发现春桃识字，便让她每日到跟前念书。惠嫔娘娘爱听话本里头的故事，这份差事对于曹春桃来说并不困难。曹春桃是识字的，这让她在宫女当中很受人嫉妒。 　　同一个屋里的几个“春”都不识字，只有曹春桃识字，这样一来便把她凸显出来了。曹春桃发现有人对她使绊子，她遭过几次殃，后来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 　　这一日，她刚对着惠嫔娘娘念完一回《黄风岭唐僧有难》，便听得有太监来报，来人说宝嫔娘娘想找人念书，宝嫔听闻惠嫔这儿有一个擅长念书的宫女，欲把人借过去半日。 　　惠嫔是一个大度不计较的，她没有生气，道：“春桃，既然宝嫔想要找人念书，你便随人过去当差吧。” 　　曹春桃的心里十分忐忑，她怕惠嫔因为此事厌弃她，又担忧宝嫔不好相处，会为难她。她跟着宝嫔那边的太监走了一路，然后被带到燕喜堂。 　　“你就是那个曹姓宫女？”张嫣第一次看清楚曹春桃的脸，她笑了，“长得真好看，见之忘俗。” 　　曹春桃听见宝嫔夸赞自己的容貌，心里一顿，连忙说：“奴婢姿色平庸，当不得，当不得。”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担忧因为美貌而惹来祸事。 　　“噗——” 　　张嫣不由得笑了，这么好看的姑娘说自己“姿色平庸”，恐怕全后宫都是没有几人能比这个曹氏更漂亮的。她温声道：“我见你正是大好年华，若是留在宫里伺候人，未免是空耗光阴，十分可惜。你在进宫前可有相看好的小郎君？若是有，我和皇上会成全你的。” 　　曹春桃的后背发了一身冷汗，她哪里敢说自己有什么相好。更何况是没有，她从前想过当教习嬷嬷，没想过嫁人。 　　她低声道：“奴婢没有相看好的郎君。” 　　“我又问你，你愿意离开父母，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吗？”张嫣开门见山，“嗯，荣华富贵是不缺的，身份地位也还行。至于你的夫婿和你感情如何，要靠你自己经营。” 　　曹春桃：？？？ 　　天上难道真的会掉馅饼不成？ 　　曹春桃浑浑噩噩地离开燕喜堂，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三日之后，宝嫔娘娘再次向惠嫔把她“借”过去半日，她递过来一份折子。 　　是皇上批阅的奏折！ 　　吓得曹春桃结巴了，她几乎是跪在地上：“宝，宝嫔娘娘……” 　　“这是皇上叫我给你看的，说是要问一问你的意见。你若是想答应，明日起便可以开始准备婚事。”张嫣笑着说，“你若是不愿意嫁过去，那也没关系。只需要你守口如瓶，当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情。” 　　曹春桃颤抖着手，她把那份折子打开，竟然是理亲王的手书。上面先是一大段跟皇上请安的话儿，然后是理亲王替自己的长孙永琛请求赐婚。 　　姑娘深呼吸一口气，这个饼太大了。 　　理亲王一家远居南洋，尽管好多人谣言他家是被皇上流放，但是理亲王府的爵位是实打实的。理亲王没有嫡长子，他的长孙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王爷。 　　一个海外的王爷？ 　　她配吗？ 　　曹春桃不敢细想配不配，她认为自己是罪臣之后，原是不配的。只是这么大一块饼搁在她面前，若是错过了，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奴婢真的可以吗？”曹春桃不敢置信，“奴婢的家世……” 　　“当年你姑母也是包衣，她不也嫁给宗室当福晋了？”张嫣见这个姑娘有些意动，“事在人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把日子过得很好的。” 　　当晚，皇上亲自提问过曹春桃，他发现此人果真是一个机敏的姑娘。惠嫔见自己的宫女那么久还不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 　　“娘娘，恭喜，恭喜啊——” 　　有太监跑过来给惠嫔贺喜，道：“皇上相中了您身边的宫女春桃，下旨给她抬旗为“曹佳氏”！皇上说让人给曹佳氏教导一番，往后她便不回来您这儿当差了。” 　　耿氏：？？？ 　　太监这么一说，差点把耿氏吓死。耿氏后悔不迭，她做人一向谨慎，没料到身边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作者有话说： 　　耿氏以为小曹成功爬床了，笑死。 　　不知道曹老设定探春的结局是什么样子的，第六十三回 ，抽花名签时探春是“必得贵婿”，以及“日边”、“瑶池”、“凤凰“等后妃象征，探春嫁的对象应该还贵气的。 　　本章有参考红楼学说里面探春嫁给海外藩王的说法。 第906章 四爷不熬夜（65） 　　◎清世宗决定赐婚◎ 　　曹春桃, 不，曹佳氏摸着自己身上的新衣, 感觉将来的日子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了。 　　== 　　她在今日见过宝嫔, 晚些再见了皇上。皇上是一个很仁善的天子，他问她愿不愿意嫁到马六甲，去给理亲王的长孙当福晋。 　　“你若是嫁过去, 恐怕五六年都不能回来京城，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父母。”萧靖实话实说，“在外的日子过得如何, 谁都不好说, 全靠你一个人经营。没有娘家人在身边给你撑腰，恐怕你的日子会很艰难。” 　　当时的曹春桃跪在地上，她语气坚定地说：“奴婢不怕艰难险阻, 只求能为皇上尽忠。” 　　这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颇有几分“风萧萧其修远兮”的壮烈意味。 　　萧靖摇了摇头，道：“朕不需要你一个弱女子尽忠，你的婚事应当由你自己做主，跟家国大义扯不上关系。你愿意嫁过去，朕会给你准备好嫁妆和陪嫁的人手。你若是不愿意嫁，继续留在惠嫔身边也行。” 　　曹春桃低着头，她想着自己活着这么一辈子, 她真的愿意按照原定的目标，将来去权贵府上当一个教习嬷嬷吗？ 　　对于一个亲族有罪的女子，她成为一个教习嬷嬷，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是她目前能够挣来最优裕且安全的前程。按照原定计划, 她嫁不嫁人也没所谓, 有没有男人亦无妨，终身不嫁的教习嬷嬷也许更能得到主家的信任。 　　然而，若是能够成为福晋……王妃…… 　　王妃的命总比教习嬷嬷的命好太多了，她有着过人的美貌，又识得字，怎么不能当王妃？ 　　即便是一个海外的王妃。 　　曹春桃明白机会总是转瞬即逝，若是她抓不住，机会便会落到他人的手中。就好像惠嫔娘娘挑选宫女的时候，她壮着胆子说自己会识字，为娘娘念书的差事便落到她手中。 　　只要皇上公开说要为理亲王的长孙赐婚，甭管那一处王府是真流放还是假尊贵，总有人家愿意把妙龄少女嫁过去的。 　　曹春桃猛地抬起头来，在这一刹那，她竟然有胆量直视面前的皇帝。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道：“奴婢愿意远嫁到南洋，不为皇上，也是为了奴婢自己的前程！” 　　“你是一个有志气的人！”萧靖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愿生活不要磨平你的锐气和坚毅。” 　　不过是半日功夫，皇上的粘杆处早已把曹春桃，不，曹蓁蓁的身家背景全部翻出来了。萧靖有着厚厚的红楼滤镜，他认为曹蓁蓁跟小说里面的探春很像。 　　小说里的贾三姑娘总想要出头，如今他给曹蓁蓁一个机会，希望她能活出来自己的人生。他想要给曹蓁蓁赐婚，一个宫女奴婢的身份是配不上理亲王的长孙。 　　他说：“宫女曹氏抬旗为至上三旗正黄旗，日后称作‘曹佳氏’。曹佳氏赐住储秀宫偏殿，份例照比和硕格格。再赐两个嬷嬷教导曹佳氏，朕希望在半个月之后能看到不错的效果。” 　　皇上的旨意一出，曹春桃，不，曹佳氏瞬间成了宫里的“主子”。她连原来的行李都不必收拾，直接太监被领到储秀宫。有机灵小太监问她要不要回去惠嫔那儿取东西，曹佳氏想着自己原来的家当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鞋袜罢了。 　　她顿了顿，道：“天色以暗，想必娘娘已经歇下了，我不好再过去打扰。等明日一早，我再去向惠嫔娘娘请罪。” 　　皇上不仅给她赐了两个教导嬷嬷，更给她赐了六个服侍的宫人。短短一日之内，曹佳氏从伺候人的宫女，变成有宫女伺候的主子。身份转变之快，让她有些难以适应。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宽仁善良”的主子，而不是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在住进去储秀宫的第一日，曹佳氏迅速感受到皇权给予的种种优待。 　　有太监提来好几桶热水，让主子沐浴更衣。有宫女服侍她沐浴，给她轻轻地按揉肩颈处，以缓解酸疼。少女一连用掉五六桶水，连头发也洗得干干净净。 　　曹佳氏从浴桶中出来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浑身冒着热气，全身上下连毛孔都舒展开来。她见一个圆脸的嬷嬷用篦子给她梳头，脸红红地说：“嬷嬷，我头发里面没有虱子，不必用篦子吧？” 　　“主子的头发长，用篦子通一通能够更柔顺一些。”嬷嬷解释道，“若是在头发长虱子的，怎么能进到宫里来？” 　　曹佳氏露出感激的笑容。 　　片刻后，嬷嬷把她的长发梳顺，夸赞道：“主子的头发又密又黑，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奴给您用上一些头油，日后头发还能更漂亮呢。” 　　曹佳氏挺着腰背坐着妆台前面，她照着镜子，看到自己年轻的脸庞和一头青丝。半干的头发落在腰间，嬷嬷拿出来一个电吹风，把她的头发吹干。 　　（电吹风已经被研究出来了） 　　储秀宫里头也铺上电线，尽管这儿几十年没有人住了。要说储秀宫的上一任主子，那是康熙的平妃。 　　电吹风开启的声音很响，嗡嗡嗡的很吵，带出来一股热风。曹佳氏感受到温热的风扑面而来，忍不住眯起眼睛。 　　惠嫔娘娘自然是不缺电吹风的，而一个宫的十几个宫人却公用一个电吹风。曹佳氏在惠嫔娘娘身边当宫女的时候，她好不容易能洗一次头，结果电吹风比洗头的热水还要稀罕。 　　这是少女第一次使用电吹风，她装出镇定的样子，脸上没有惊讶的神情。电吹风当真好用，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便把她的头发吹得七成干了。 　　曹佳氏心想，她若是能决定嫁妆里头的东西，她不要金银财宝，却想要许多样电器。嗯，电吹风好用，必须要带过去南洋。她若是能挑选自己的陪嫁人手，她不要美貌的陪嫁丫鬟，她想要会铺设电路、会造电器的匠人。 　　她在心中默默说着：“我若是能带着这些东西和人手去马六甲，理亲王府应该会高看我一眼吧。” 　　非常之事需要非常之人，她不希望男方把她看作是寻常的妇人。 　　她想要显现出自己的能耐。 　　她看过书，知道传说中的文成公主给吐蕃带去种子和匠人，公主在吐蕃十分受人尊敬。同样是远嫁，她若是能给马六甲带过去大清的电器和匠人，马六甲的人没道理不敬着她这个福晋。 　　曹佳氏坐在妆镜前想得越发深了，她连外头的宫人们开始摆膳都没有反应过来。嬷嬷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的眼神方灵动起来，道：“有劳嬷嬷帮我更衣，也该是用膳的时候。” 　　嬷嬷为曹佳氏换上锦绸缝制的百花纹新衣，人靠衣装，穿上这一身之后的曹佳氏显得更加娇美。她见自己今日的份例有足足五道好菜，笑着说：“我吃不完那么多菜，有劳嬷嬷把这一盘冰糖肘子、烧羊排，还有那一道盐水鸭拿去分了吧。” 　　主子的好菜，尤其是肉菜，对于宫人们的吸引力是很大的。一时间，储秀宫内人人脸上露出笑脸，都为能吃到肉而感到高兴。连带皇上赐下的两位教导嬷嬷，嘴角都含着笑容。 　　这是曹佳氏新学的第一次施恩。 　　她吃着面前的一道清蒸鱼和白切鸡，鱼肉很嫩，鸡肉很香，她配着米饭小口吃着，心里并不平静。曹家兴旺的时候，年幼的曹蓁蓁时候似乎当过“主子”，但留给她更深的记忆是如何当一个奴婢。她不是天生顺风顺水的好命，她希望自己将来能当一个好主子。 　　吃饱晚饭之后，曹佳氏早早睡了。她想要养精蓄锐，她明白自己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惠嫔见春桃一夜未归，又听闻对方被抬旗的消息，心里一直不安稳。耿氏做过最坏的打算，便是春桃被皇上宠幸后赐下位份，然后她这个前任主子被后宫诸位耻笑罢了。 　　同一批进宫的几个“春”露出愤懑且嫉妒的表情，春果带头说：“娘娘待春桃如此之好，春桃不思感恩，反而——”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耿氏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她立刻制止了春果的言论，“曹佳氏自有她的前程，我相信皇上是明辨是非的人。” 　　这话说出来，小宫女们瞬间被震慑住了，不再谈论“忘恩负义”的春桃。而耿氏一脸镇定，其实她自己其实是不大信的。 　　皇上爱宠谁便宠谁，这是没有道理可言的。皇上把宝嫔捧着当块宝，一捧差不多十年。如今宝嫔颜色老去，皇上这是又寻得另一块宝？ 　　熹嫔钮祜禄氏听闻有一个新晋的“曹佳氏”，她转着手上的佛珠，表情跟神台上的佛祖一样与世无争。 　　华妃听闻后宫出了一个“曹佳氏”，脸上没有不悦，倒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她数年不得皇上召幸，如今有人截了宝嫔的宠，她竟然很高兴。她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她打听到原是宝嫔找惠嫔借一个会念书的宫女，那边方把曹佳氏借过去。不知道怎么的，皇上在宝嫔那儿看中了曹佳氏，就给曹佳氏抬旗，给曹佳氏赐住储秀宫偏殿。 　　华妃得意地笑了：“哈哈哈哈，宝嫔她也有今日！” 　　华妃娘娘对曹佳氏很感兴趣，她想要把曹佳氏召到身边说话。第二天上午，她派人过去储秀宫请人，谁知道储秀宫的太监一脸抱歉。 　　“今日一早，五公主便找过来了，然后她跟着主子一块儿去了惠嫔娘娘那儿，至今还没有回来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3 23:52:18~2022-05-04 23: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7章 四爷不熬夜（66） 　　◎清世宗吃水果捞◎ 　　五公主刚从理藩院放学回来, 她听到宫女们讨论新出炉的曹佳氏，她整个人几乎是要炸了。 　　“曹佳氏她真好命啊, 她从前不过是一个宫女, 连官女子都算不上呢。” 　　“欸，你说皇上会给曹佳氏什么位份吗？” 　　“我猜可能是贵人？皇上都给曹佳氏抬旗了，肯定是非常喜欢她吧……” 　　几个小宫女聚在一块儿说闲话, 没有留意到公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茉雅奇身边的嬷嬷脸色同样很难看，这群小的在主子背后嚼舌根子，宫里可容不得如此没规矩之人！ 　　嬷嬷一个眼神过去, 太监们把那几个说闲话的小宫女都擒住了。小宫女们瞬间闭嘴,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喊“主子饶命”。嬷嬷亲自向茉雅奇请罪，道：“公主, 是老奴没有掌管好她们。” 　　“不干嬷嬷的事儿。”茉雅奇微微皱眉, 她对着跪下的几个小宫女说，“你们几个今明两晚不许吃饭，好长长记性，以后若要再犯，直接逐出宫去。” 　　五公主的性格好，但不代表她是一个赏罚不分的人。几个说闲话的小宫女们听到五公主这样说，她们惊恐之余皆是松了一口气。五公主给出的惩罚其实是很轻的, 若是按照宫规处置，她们起码要挨几十下掌嘴，严重点可能会被杖责。 　　小宫女们在青石地上不停地磕头，感谢五公主高高抬手, 放过她们。明知道在宫里要谨言慎行, 为什么她们还能犯下低级错误？ 　　还不是因为曹佳氏是跟她们同一批进宫的, 她们一时眼红，看不过呗！ 　　茉雅奇从宫女们的口中得知后宫新出了一个“曹佳氏”，当她得知曹佳氏出自当年犯事的那个曹家，她气得两颊通红。她几乎是小跑跑到额娘身边，她看到额娘坐在那儿，她想哭。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委屈，又为什么会想哭。她明白即使皇阿玛真的多纳一个妃嫔，她本是不应该哭的。 　　姑娘一头扑到妇人的怀里，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娘，我……” 　　“茉雅奇，你怎么了？”张嫣见孩子哭着跑过来，大惊失色，“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外头的人？” 　　她直接站了起来，气鼓鼓地说：“谁欺负你的，咱们去给找场子去！这天底下是有王法的，有道理的！” 　　茉雅奇羞得一把拉住张嫣，她吸了吸鼻子，道：“额娘，不是外头的人，也没有人欺负我……我，我就是想问，宫里是不是多个一个曹佳氏，她，她……” 　　对于一个深信不疑父母会恩爱一生的孩子来说，当他/她得知父母当中某一方劈腿的时候，孩子的那种委屈—— 　　机智如小张瞬间想到这一个点儿，她轻轻擦掉茉雅奇脸上的泪珠，哭笑不得：“你以为曹佳氏怎么了？皇上怎么可能是那种糊涂的人！” 　　她压低声音，只跟茉雅奇说：“远在马六甲的理亲王为长孙求婚，这一去千里迢迢，好人家的谁会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南洋？皇上属意让曹佳氏嫁给理亲王府的永琛，这才给曹佳氏抬旗，故意抬高她的身份！” 　　“啊？” 　　茉雅奇神色一变，原来是这样啊。她破涕而笑，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她一想到自己差点误会皇阿玛，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姑娘不好意思地说：“额娘，要不我亲手给皇阿玛做点奶茶，算是补偿皇阿玛的？” 　　“皇上最近又胖了两斤，还喝什么奶茶！”张嫣想到某个男人日发渐长的腰围，毫不客气地把奶茶蝴蝶掉，“听我的，弄点水果捞，水果切成块再浇酸奶，这样的吃法健康，不容易胖！” 　　茉雅奇一听，蹬蹬蹬跑去弄水果捞了。 　　公主不知道的是，其实水果捞这玩意儿弄得好吃，吃得多的话也挺容易长肉的。 　　闽浙总督给皇上送来芒果和荔枝，这两样水果在后世的北京很常见，然而在清朝皇上才有资格享用的好东西。五公主亲自取了一篮子芒果和一篮子荔枝，她算是皇上的独生女，一向得宠，掌管贡品的太监们都没敢拦着她。 　　然后公主又拿了葡萄和西瓜。 　　“芒果削皮、切块，荔枝剥壳不用切块。西瓜一定要冰镇再切块，葡萄剥皮不用切块……”茉雅奇念念有词，“还得浇上冻过的酸奶，冰冰凉凉的才好吃呢。有蜂蜜吗？再浇点蜂蜜，最后撒上葡萄干和果仁粒，这样作出来的口感才丰富呢。” 　　然后这一天的夜宵，萧靖吃的是一大碗酸奶水果捞。 　　他大口吃着，芒果酸甜，荔枝清甜，西瓜沙田，葡萄甘甜，真是每一样水果都特别好吃。宫里做的酸奶可对味儿了，不掺水的酸奶味道特别浓稠，皇上一吃就爱上了。 　　他捧着大碗，问张嫣：“你要来两口不？” 　　“来！”张嫣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大口，塞得嘴巴满满的。水果的汁在她嘴里迸溅开来，叫她美得眯起眼睛。 　　孩子孝敬的水果捞做了很多，小张非常节制地只吃了两口（因为要减肥），剩下的给皇上包圆了。可怜萧靖因为贪吃水果捞，半夜里捂着肚子爬起来。 　　他不停地叹气：“老了老了，不能贪吃凉的，肠胃承受不住啊。茉雅奇做的水果捞挺好吃的，就是份量太大，跟喂猪似的。” 　　== 　　茉雅奇献上水果捞之后，一夜好梦。她第二天睡醒之后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以为自己是在半夜着凉，她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打算过去储秀宫找人。 　　五公主知道曹佳氏是不会进后宫的，心里一松，危机解除。她对这位表姐有些好奇，想要多了解一番。 　　“曹佳姐姐——” 　　茉雅奇笑着走进去储秀宫，她人还没见到，曹佳氏立刻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公主抬头看着眼前的脸庞，和她想象中的那种妩媚多情的美人不一样，这位曹佳氏长着一张鹅蛋脸和一双柳叶眉，眼角微红，宛如盛开的海棠花。 　　曹佳氏心中一动，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将来，可她哪里当得起公主的一句“姐姐”。若是婚事成了，日后相见的时候公主还算是她的长辈呢。 　　她恭敬地行礼：“奴婢曹佳氏拜见公主。” 　　“如今曹佳姐姐在后宫住着，总少不了闲言碎语。”茉雅奇携着人到屋内，细细分说，“旨意还没下来的时候，不如你我姐妹相称。若是外人问起，曹佳姐姐便说是给我当个伴读可好？” 　　曹佳氏心里一喜，连忙道：“奴婢跪谢公主指点！” 　　曹佳氏明白皇上之所以还没降下赐婚的旨意，是因为他还没有看到她跟随嬷嬷的“学习成果”。皇上希望自己的侄孙媳妇是一个很完美的人，而她并不是曹家当作福晋的人选来栽培的，她的礼仪和学识相比大户人家的格格仍有一段距离。 　　她欲通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把这段距离缩短，甚至超越。 　　如今公主让她以伴读的姿态出入后宫，能够掩盖住她在这段时间的身份上的尴尬，也不会让人小瞧她。 　　好玲珑的心思！ 　　茉雅奇想到皇阿玛对曹佳氏的安排，道：“曹佳姐姐平日里爱玩什么？指不定我们有玩得来的。” 　　曹佳氏有意显露一番，她拿出来自己昨夜临摹的兰亭集序。本来是她为了平心静气才写字的，这会儿倒是成了最好的证明。 　　嘴上说得再漂亮，也不如能办下的实事。 　　她说：“奴婢会念几本书，爱读唐宋的古诗词。奴婢还会练了一手行书，这是奴婢昨日夜里写的，写得匆忙，不知道能不能入公主的眼……” 　　“好漂亮的行书！”茉雅奇是个懂行的，她眼前一亮，“曹佳姐姐能写这样的一手字，字如其人，十分漂亮。”她喜欢有学识的人，立刻拉着曹佳氏的手，说：“姐姐今日过来陪我写几笔吧，我看到这样的字就喜欢。” 　　曹佳氏想起自己的安排，婉拒道：“今日恐怕不行，奴婢准备去拜访惠嫔娘娘。自入宫以来，惠嫔娘娘对我照拂颇多，奴婢怕娘娘仍在担心焦虑。” 　　突然间跑了那么大一个宫女，谁不焦虑啊！ 　　茉雅奇对惠嫔的焦虑表示理解，她表示愿意陪曹佳姐姐一起过去找惠嫔。两人虽然不能明说皇上的安排，但是能扯着公主当大旗，曹佳氏十分乐意。 　　就这样，五公主带着新晋热门小曹去到耿氏那儿。 　　“惠额娘——” 　　茉雅奇一进门就先喊人，耿氏听闻公主驾到，她哪里还管得上什么春桃还是曹佳氏。耿氏看到茉雅奇身后的曹佳氏，这位昔日的“春桃”换上贡缎的旗装，果然人靠衣装，变得气度不凡，样貌出众。 　　耿氏对于春桃是有气的，即使她不把这股气撒出来，她依旧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惠额娘，我见曹佳姐姐的学问不错，想要她给我当个伴读。”茉雅奇心念一动，“我特意向皇阿玛求了，皇阿玛他答应我了。我想着曹佳姐姐将来总要有一个好出身的，皇阿玛最大方了，他一听，就给曹佳姐姐抬旗了。” 　　公主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呢。” 第908章 四爷不熬夜（67） 　　◎清世宗想吃榴莲◎ 　　既然公主说曹佳氏是她的伴读, 惠嫔还能怎么说？ 　　耿氏的脑子有些懵，她抬眸瞧着公主和曹佳氏两张年轻娇美的脸庞, 猛地想起二人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五公主是皇上的养女, 她的亲生母亲是曹家的女儿！五公主念旧，她照顾进宫当差的曹家表姐，这不过分吧？ 　　而皇上一向疼爱女儿, 他愿意给曹氏一个体面，这也不过分吧？ 　　但是皇上让曹氏抬旗……这个行为就很迷了。 　　耿氏没想明白，她自己给皇上生了弘昼这么一个好大儿, 又混上嫔位, 她在后宫颇有成就，这会儿都还没抬旗成“耿佳氏”。皇上看在五公主的份上，他愿意优待曹佳氏, 怎么会给这样的一个女子抬旗呢？ 　　这份厚待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又难以理解。 　　“原来如此。”耿氏打着哈哈，她一脸“我懂”的表情，实际上她压根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情。 　　茉雅奇和曹佳氏从耿氏这儿出来，两人又去见了华妃。她们对着华妃也是这样一番说辞，年氏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可奈何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上把赐婚的消息瞒得忒好的。 　　结束后宫一日游之后，茉雅奇和曹佳氏回到寝宫内相对而坐。两个姑娘握着毛笔, 互相对着在练字呢。曹佳氏的一手行书写得潇洒，这是茉雅奇非常喜欢的地方。 　　大抵年纪相当，相处渐美。 　　“公主，您不必唤我作曹佳姐姐, 奴婢当不得您的姐姐。”曹蓁蓁的心里越发柔软, “奴婢闺名蓁蓁, 若是您愿意的话……直接唤我蓁蓁即可。” 　　茉雅奇甜甜地笑了：“蓁蓁姐姐——” 　　…… 　　曹蓁蓁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她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不仅学会了好几样南洋话儿，连当地的风土人情都了解得十分透彻。她对于电器方面的知识很感兴趣，她要来几台宫里报废的旧风扇，她竟然学会了自己修风扇！ 　　“人才啊！”萧靖听闻曹蓁蓁自学修风扇，“这样机敏的姑娘，我放心让她到外面去闯了。” 　　皇上这才下旨，说给曹佳氏与理亲王府长孙赐婚。他亲自问过曹蓁蓁的意见，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嫁妆和陪嫁。 　　曹蓁蓁鼓起勇气说：“奴婢想要十扇风扇，十把电吹风，以及各式各样的新式电器。奴婢听闻南洋的冬天不会下雪，电暖气片就不要了。奴婢的陪嫁里头不要丫鬟婆子，倒是想要许多懂得发电、制造电气的匠人。” 　　“你真识货啊。”萧靖允许了。 　　曹蓁蓁的家世不显，甚至能算得上是十分糟糕，原先是配不上理亲王府长孙的。但她本人生得美貌，性情肯学肯拼，这样的人儿如何能不叫人喜欢？ 　　茉雅奇最近很喜欢跟曹蓁蓁一块儿玩，没有外人的在场的时候，五公主总爱嬉笑：“侄儿媳妇，快给本宫冲一壶好茶来！” 　　公主最近习惯喝福建茶，她同桌邹长生送的。 　　曹蓁蓁最近忙着筹备嫁妆和婚事，她听闻公主到理藩院学外语，一直十分羡慕。她道：“要不是我忙得不可开交，真想要给公主当伴读，一块儿去上学。”旋即她的眼角微涩：“此去一别，不知道多少年还能再相见。” 　　她对于茉雅奇同样也是喜欢的，只恨两人相识得时间太短，转眼间又要分别。她亲手给公主泡了一壶清澈的武夷岩茶，将茶杯递过去。她想到要跨越茫茫大海才能去到马六甲，心中有些惆怅：“我以前总想着，要是亲眼见过大海，如曹孟德那样一观沧海，便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如今没想到，我的缘分竟然是在海的另一头。” 　　“唉。”茉雅奇叹了一口气。 　　五公主吹了吹茶汤，她一想到跟朋友分离，也有一种不舍之情。转眼间她又想到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蓁蓁姐姐要嫁过去马六甲，总要有人送嫁吧？蓁蓁姐姐的父辈兄弟拿不出手，焉知我不能去送她一程？ 　　公主想要出海去马六甲？ 　　她疯了吧！ 　　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玩的！ 　　茉雅奇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惊，她觉得皇阿玛不可能答应她这件事情的。但是她内心同时有一把声音在说：要不试一试，皇阿玛如此疼爱她，指不定皇阿玛会答应的。 　　公主十分纠结地过去养心殿，萧靖听完闺女说想要给曹蓁蓁送嫁的事情，他眉头一皱—— 　　皇上：就这？？？ 　　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 　　萧靖完全不觉得公主想要出海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在后世，十几岁的孩子要是能坐上出海邮轮，估计能开心得飞起。他一瞬间想到好多问题：我家姑娘要出海了，我要给她买邮轮还是买游艇？我要不要给她多整点零花钱？理藩院那群小子快要关不住了，让他们到马六甲去一趟，长长见识也是挺好的…… 　　皇上咽了咽口水，他飞快地想到一个特别奇葩的问题—— 　　“朕听说马六甲有一种果子叫榴莲，个头跟西瓜差不多大，圆的，外壳长满尖刺。朕没吃过榴莲，若是茉雅奇去到你二伯那边，你能给我带一船榴莲吗？” 　　皇上想着路途遥远，榴莲保存不容易。他甚至降低要求：“要是带不了榴莲，给朕烤点榴莲干也行。朕听说榴莲闻起来是臭的，但是吃着特别甜软……” 　　茉雅奇：？？？ 　　她跟她老父亲的思维果然不是在一条线上。 　　她在担忧皇阿玛不允许她外出的事情，而皇阿玛却在担心榴莲能不能顺利运送回京。 　　五公主无法理解榴莲星人对榴莲的狂热，如果真要严格地计算起来，可怜的萧靖差不多上千年都没吃过榴莲了。 　　造孽！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古有玄宗为贵妃送荔枝，今有公主为皇父寻榴莲。茉雅奇对于皇阿玛描述中的榴莲很感兴趣，她信誓旦旦地说：“皇阿玛你放心，等我去到马六甲，我一定去寻那个带刺的榴莲。我去到当地，先请人烤一部分榴莲干，或者弄成罐头也行。总之我一定把榴莲给您带回来，叫你天天吃才好。” 　　萧靖感动得鼻子一酸，他真的被她哄住了。 　　这天夜里，他跟张嫣提起榴莲的美味，他十分怀念地说：“嫣儿是没吃过榴莲的滋味，那个榴莲闻起来是臭的，吃起来是香的。又香又软，特别好吃。” 　　张嫣摸了摸他的脸，纳闷道：“舅舅这是想吃螺蛳粉了？”她跟着他吃过螺蛳粉，知道这个是臭的。 　　萧靖摇了摇头：“我不单想吃螺蛳粉，我想吃臭豆腐。” 　　眼下吃不到榴莲，螺蛳粉和臭豆腐倒是可以尝试一番。皇上对与榴莲的馋意很快转变成对螺蛳粉和臭豆腐的馋，等到第二天早上天亮的时候，他吩咐身边的太监苏培盛：“朕想吃那个加了好多酸笋的螺蛳粉，还想吃油炸的黑色的闻起来臭的臭豆腐。” 　　苏公公一脸便秘的表情，他亲自去厨房下了这一单外卖订单。 　　螺蛳粉是广西的特产，然而整个宫里的厨子都没有一个是广西人。大师傅们琢磨着螺蛳粉的口味，他们多加酸笋多加炸腐竹，终于研究出来能让皇上满意的米粉。至于臭豆腐是南京特产之一，宫里擅长做金陵菜的师傅研究了半晌，也把臭豆腐给做出来了。 　　这一日，整个养心殿附近都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 　　俗称屎味。 　　皇上沉浸在快乐当中，酸梅汤配螺蛳粉再加臭豆腐，简直发挥出1+1+1=10的完美效果。酸梅汤爽口解腻，螺蛳粉酸香入味，臭豆腐外脆里嫩，真是越吃越好吃，越吃越上头！ 　　皇上吃的东西味道重，飘散出去之后，宫女太监们开始传播小道消息了。这可是关于皇上的消息，拿到后宫或者前朝换好处，能换来不少呢！ 　　一个小宫女深嗅了两口，笃定地说：“味儿那么重，肯定是皇上放屁了！” 　　旁边的同伴反驳道：“放屁哪有放那么多的，我看肯定是皇上窜稀了。” 　　谣言越传越邪乎，到后面转变成：“不好啦，皇上染上痢疾，人拉得都虚脱了！” 　　后宫的嫔妃们都收到消息，以华妃的消息最为灵通。年氏想着要给皇上侍疾，好让皇上感受到她的温柔和贤惠。她带上儿子福惠，几乎是第一时间赶过去养心殿。 　　等到她去到的时候，母子二人看到这样的一幕—— 　　皇上捧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吃得满头大汗，说好辣好辣。五公主捧着一只大碗，埋头嗦得起劲，大约是在吃米粉一类的东西。而九阿哥拿着一枚田螺，他连嘴巴都吸红了，竟然还没能把里头的螺蛳肉给吸出来。 　　造孽啊！ 　　旁边的小张捧着一杯酸梅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她的酸梅汤是冰镇过的，汤水滑入唇齿之际，凉得她倒吸一口气。她瞧着门口的熟人，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酸梅汤——螺蛳粉——臭豆腐——” 　　“你们要来一起吃吗？” 　　作者有话说： 　　啊，我想吃榴莲。感谢在2022-05-06 23:59:22~2022-05-08 23:4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9章 四爷不熬夜（68） 　　◎清世宗指派十三爷◎ 　　当小灯泡得知茉雅奇有机会去马六甲的时候, 他嚷嚷着也要跟着去。 　　“我姐多漂亮啊，对不对！”九阿哥非常理直气壮, “我姐那么好看, 要是没有我在她身边护着，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岂不是叫人日久生情, 把她轻易哄骗过去！” 　　小孩眼珠子一转，叉着腰道：“再说啦，二伯每年给我送了那么多礼物, 我怎么能不去探望二伯, 吃一吃大侄子的喜酒呢？” 　　萧靖：“……” 　　其实你就是贪玩对吧？ 　　如今的海路可不同后世太平，海上不仅有倭寇，还有海盗。萧靖不太愿意放那么小的一个娃到海上, 无奈这个小子不停地软磨硬泡：“阿玛就让我去吧, 去吧……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辈子还没行过万里路呢。我想要出去长长见识，我长这么大一个人，还没看过大海呢！” 　　萧靖：小学生没看过海？ 　　好像是有点可怜。 　　皇上的态度有些松动，但他依旧有些担心：“你到了海上，万一生病怎么办？你那么小一个人，到外面非常危险的。” 　　“我把刘御医带在身边行不行？”小灯泡想到宫里的一个御医, 他飞快地反应过来，“刘御医的医术最高明，我有御医在身边，又带上药材, 肯定不会生病的。” 　　萧靖：你咋不说把爸妈都带上呢？ 　　要是带上爸妈, 保准让你出去玩。 　　皇上日理万机, 他是不可能离开京城下南洋的。到处潇洒游玩不是雍正皇帝的人设，他本人顶多到圆明园来一场北京一日游，却不是喜爱长途旅游的主儿。 　　萧靖不放心让小灯泡那么小一个人出海，茉雅奇正值豆蔻年华，这样的姑娘身边没一个老成人也不行。皇上打算托十三爷作为出海船队的主事，请弟弟对两个小的多加照顾。一来十三爷的身份压得住人，二来皇上希望弟弟外出旅游，顺带散散心。 　　十三爷平日里太忙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多。眼看着这个兄弟的头发日渐稀疏，这可不是长寿之相。 　　萧靖把十三爷请过来，他先是说了给理亲王府长孙赐婚，又说了九阿哥和五公主想跟着出海的事儿。十三爷刚想说“胡闹”，皇上再疼爱孩子，哪里有这样纵容孩子的。 　　“朕看着弘晏和茉雅奇两个，就仿佛看到当年的兄弟众人。”萧靖笑了一下，“朕记得十三弟也是十几岁的年纪，那会儿你为着能跟皇阿玛下江南，腆着脸求皇阿玛带你一块儿。”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哪里有不贪玩的！ 　　年幼的小阿哥们还没懂什么夺嫡不夺嫡的事儿，只想着能到处去玩，便开心得不得了。十三爷想到曾经的自己，眼眶微微湿润，这会儿他说不出不许侄子侄女出去的话儿。 　　“可是外头是很危险的。”十三爷想起在路上失去的一个弟弟，他隐晦地说，“皇上还记得小十八？小十八就是在外头……唉……” 　　先帝多疼爱儿子，他把阿哥们都带在身边。当年先帝巡幸蒙古的时候带上八岁的十八阿哥，小孩高高兴兴地出去的，结果在路上就没了。先帝大怒，为此训斥太子，他说太子不仁不义。而当年的十三爷是无辜被波及的路人甲，他为此被亲爹圈禁了大半年。 　　萧靖的脸色一冷，他是想过这一点的。但是他转念一想，只要带上御医和药材，在船上装备好足够的武器，小灯泡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不就去一回东南亚吗？咋地，小学生不能去？ 　　在后世出国游当中，东南亚这个旅游地可流行了！好多家长都带着孩子们去马六甲旅游，好让孩子增长见闻。 　　“所以朕请十三弟在路上多照顾两个孩子。”萧靖真诚地说，“有十三弟在旁边盯着，朕相信五公主和九阿哥的人生安全是能够保障的。” 　　十三爷：？？？ 　　从天而降那么大一口锅，为何就落到他的头上！ 　　十三爷对皇上的忠心绝对是日月可鉴的，他见确实无法改变皇上的主意，只好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把侄子侄女好生照顾。十三爷原本只想着自己带两娃，应该困难不大。谁知皇上给了他好几条大船，等到出海的时候，十三爷才发现船队里头多了一群孩子，竟然是如此闹腾！ 　　还是小学生的九阿哥绝对是真小孩，而对于人到中年的十三爷来说，从理藩院出来的那群十几岁的学生们也能算是孩子。 　　十三爷、小灯泡、茉雅奇和曹蓁蓁坐一条大船，后面一群学生坐的是另一条船。十三爷听见一群年轻人吵闹得像是三千只鸭子，只觉得非常头疼。 　　“这群小子竟然没有晕船的！” 　　“他们怎么敢……还说要下海游泳！” 　　“都怪皇上对这群小子太过纵容！” 　　十三爷无奈得摇了摇头，他见九阿哥握着一根鱼竿，在甲板上跑得飞快。大约是有大鱼上钩，旁边的五公主兴奋地喊起来：“快拉绳，我都看见水下的影儿——” 　　小灯泡人小力气不够大，他慌忙喊人：“十三叔，十三叔——” 　　十三爷赶紧过去，帮侄子把鱼线下面的大鱼扯上来。这是一尾大约十斤重的石斑鱼，被拉上来的时候鱼儿用力地扇着尾巴，一看就是肉质鲜美的模样。 　　小灯泡看见有大鱼，高兴地喊着：“今晚要吃菠萝鱼！菠萝鱼！” 　　菠萝是船队经过广东的时候采购的特产，这种水果在京城是没有见到过的。九阿哥一吃菠萝就喜欢上这种酸甜多汁的味道，他请人把菠萝烤成果干，又和姐姐茉雅奇一块儿把菠萝做成菠萝罐头。 　　他们出海之前，皇上给他们装了好多罐头，说留着在海上吃。姐弟从京城带出来的有红烧肉罐头、山楂罐头、杏子罐头和黄桃罐头。罐头能延长食物的保质期限，船队里人人都将罐头奉为圣物！ 　　对于跑船的人来说，能吃到陆上特有的食物，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当晚，九阿哥和十三爷吃了一顿菠萝鱼，罐头里面的菠萝和石斑鱼一起煮熟，味道算不上难吃，但是这个酸酸甜甜的鱼肉就是很怪。十三爷本人不太喜欢这种吃法，但他看见侄子吃得香甜，心道：果真是孩子呢，孩子都爱吃这种偏甜的口味。 　　至于茉雅奇则是和曹蓁蓁一块儿在船舱里吃饭。 　　曹蓁蓁自知身份低微，又要避疑，她很少到甲板上玩乐。公主过来陪她说话的时候，都是曹蓁蓁最快乐的时光。 　　曹蓁蓁轻声地问：“还有几天能到马六甲？不知道我的针线来不来得及做。” 　　“好像还有两日呢，快了快了。”茉雅奇安慰道，“民间都说新妇要给婆家奉上针线女红，我看蓁蓁姐姐不必把自己逼得这样急。那是汉人的规矩，咱们满人的福晋不讲究这个。” 　　再往前倒几十年，满人家的姑奶奶们哪里会有做针线的？姑奶奶们的手，那是骑马拉弓还差不多。 　　公主是姓爱新觉罗的，她是正宗的满人，又是天生的尊贵人，以后的驸马也绝对不敢要求她做针线。而曹蓁蓁的脸上露出苦笑，她祖籍金陵，金陵的姑娘大多以织锦针线的手艺为骄傲。再说了，她祖上占着江宁织造的差事数年，若是她一根线都捻不起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茉雅奇猜到些许，她探过头去，问：“蓁蓁姐姐现在做着的这件衣裳，做到多少了？”她瞧着像是男子的中衣，应当是蓁蓁姐姐给夫婿做的。 　　曹蓁蓁直言：“还差一双袖子。” 　　茉雅奇不想她把自己逼得这样急，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我看袖子不必缝上去，把边缘弄圆滑就行。都说马六甲气候炎热，长袖的衣裳多热啊！再说了，中衣是穿在里面的，旁人看不见，只要凉爽就好。” 　　她曾见过一群兄弟在大热天打布库，男人热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光着膀子。 　　“公主说得有道理。”曹蓁蓁点头，她果真没有在衣裳上面缝上一双袖子。 　　船队走得越往南，气候便越发炎热。天上的太阳照射下来，晒得甲板跟灶上蒸笼似的，当真一个热气蒸腾，连贪玩的小灯泡都不爱在白天的时候出来钓鱼了。更不别提后面那一艘船的理藩院学生们，他们受不了热，竟然跟下馄饨似的，一个个跑到水里游泳！ 　　十三爷看到绕着船游泳的少年们，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也不知道王爷本人会不会游泳。 　　等到船队在马六甲登陆的那一日，众人感觉到此地的气候实在太过炎热，晒得人提不起精神。十三爷是代表着大清出海的，他的仪态绝对不能有差池。他穿着一身厚重的亲王吉服，头上戴着帽子，热得汗流浃背，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而即将嫁人的曹蓁蓁穿着好几层的红色婚服，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脂粉都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九阿哥仗着自己年幼，嘴上没毛，小孩单穿一件丝绸袍子，脚上穿着木屐，他连袜子都不穿。小灯泡看到码头上不远处正有一队人马过来，小孩拿着竹喇叭，大声地喊着：“哪位是我的永琛侄儿？还不快过来把我家侄儿媳妇迎走！” 第910章 四爷不熬夜（69） 　　◎清世宗想吃的榴莲出现了◎ 　　理亲王府永琛的婚事由皇上赐婚, 要问永琛本人是什么想法？ 　　年轻人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的福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有一种近乎拆盲盒的忐忑和期望, 他更希望自己的福晋长得更美一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虽然以貌取人不好，但是永琛不希望自己娶回来一个丑女。 　　“阿玛，永琛的婚事怎么还找皇上赐婚啊？” 　　永琛的生父弘皙有些不服气, 他在马六甲定居数年，内心隐隐有一种“自立为王”的想法。弘皙想要成为能和大清皇帝平起平坐的人物，既然是平起平坐的, 那么他儿子永琛的婚事不应该由大清皇帝作主。 　　都说婚姻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永琛的婚事合该让他这个当阿玛的作主！ 　　听到弘皙竟然有这样的想法，理亲王胤礽大声斥责：“你这个蠢货, 你自己要死, 别拉上全家人！”胤礽还没死呢，老头子快七十岁了，脑子转得比许多人还要灵活。 　　永琛婚事是一种态度，代表马六甲对朝廷的态度。胤礽看好永琛这个长孙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他希望孙子这一代人和大清的关系依旧紧密。胤礽看得分明，他家之所以能在南洋扎根，还不是因为背靠着大清着一座大山。 　　西方的洋人在虎视眈眈, 他们把马六甲看得像是一块大肥肉，想要把这一带占为己有。要不是有大清运送过来的武器，理亲王府一家早叫荷兰人给绑去美洲大陆卖猪仔。 　　（洋人贩卖华人出国，俗称卖猪仔。） 　　“我看把你的脑子割开, 里头全被橡胶给糊住了”胤礽骂人的嘴特别毒, “你说马六甲的土地有多大？大清的土地有多大？马六甲的人口有多少？而大清的人口又有多少？” 　　老头子冷笑一声：“你想要跟皇帝分庭抗礼, 且把朝鲜和日本打下来再说。你有这个本事吗？没本事就别把牛皮吹上天！” 　　弘皙被训斥一顿，脸色非常难看。他低头认错：“是儿子见识浅薄，不比阿玛高瞻远瞩。” 　　“知道就好。”胤礽吩咐长子，“出去的时候记得叫人给老头我开一个椰子，火气大，得喝椰子水下火。” 　　马六甲的气候和大清完全不一样，这里不仅有榴莲，还有椰子。理亲王府众人在京城的时候，什么叫榴莲和椰子，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等来到这一处海岛之后，他们开始适应此地的气候，品尝此地的瓜果。 　　胤礽甚至下令更改自家的服饰。 　　如今的理亲王一把年纪，他已经骑不动很快的烈马。再说马六甲没有草原，跟蒙古那个策马奔腾的地方没法比。原本为适应草原游牧生活而诞生的满洲旗装，对于马六甲这片土地来说并不适宜。 　　在冬天的时候，草原上的汉子们最喜欢毛皮做的围脖和大氅。而马六甲全年不会下雪，压根不会给人穿毛皮大衣的机会。这里太热了，经常热得胤礽的脑袋冒出来一层汗。 　　长辫子的清洗是很麻烦的，尤其是天热沾满汗水的长辫子，那股味儿不亚于刺激性武器。理亲王瞅着自己日益稀疏的发量，后面干脆让人把自己的脑袋剃成光头，只在公开场合戴一顶长辫子的假发。人活到一定年纪，便越活越小，做事随心所欲。胤礽最是怕热，他不爱穿长袖的旗装，他学会上身单穿马甲，脚上配一双轻便的木屐。 　　大抵算是改良版老头背心加拖鞋？ 　　古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其实改变发型和服饰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 　　光头老王爷单穿一件背心到处溜达，王府里面主子们的穿着也开始变得“清凉”，头发变得越来越短。至于普通百姓和穷人，人们做衣裳能省些布料，那是巴不得的好事，因为布料很费钱的。 　　永琛带着人马去迎接新娘子的那一日，年轻人穿着一件无袖的背心，一眼看过去皮肤是偏深的小麦色。小灯泡看着马背上的这个大侄子，他看到大侄子的寸头和露出来的胳膊，小孩倒吸了一口凉气—— 　　九阿哥不敢相信，永琛侄儿的衣裳竟然如此……单薄？ 　　九阿哥以为自己单穿一件长袖已经很出格了，谁想到有人竟然穿背心出门！ 　　“永琛侄儿是刚从哪个寺庙还俗回来？”小灯泡胡思乱想，“怎么他的头发弄成这般？永琛侄儿的辫子去哪里了？” 　　永琛将要去到码头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了把假辫子戴上。他十分尴尬地跟来自大清的使团会面，打听清楚在场诸位的身份。 　　十三爷穿着一身亲王吉服，吉服上面的龙栩栩如生。永琛只在自己的祖父屋子里见过这种五爪四团龙的花样，年轻人的神色顿时一凛。永琛早看见那个大声喊叫的小孩子，敢喊他作“侄儿”的，应当是他的堂叔？ 　　小孩子旁边站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姑娘的旗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这是固伦公主或者和硕公主才有资格用的图样。 　　永琛猜测这位公主或许是他的哪个姑姑？ 　　他又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色婚服的姑娘，姑娘的脸上画了浓浓的妆容。永琛心中一动，这位是他将来的福晋吧？ 　　妆太糊，他看不清楚女子的模样，不过此女五官秀气，应该不丑。 　　永琛心神一定，福晋不丑就好。在场那么多人里头，他的辈分是最小的那一个。他打探清楚各人的排行，躬身道：“永琛拜见十三叔公！拜见九堂叔！拜见五姑姑！” 　　“不必多礼。”十三爷看着人高马大的永琛，微微皱起眉头。他认为这个侄孙穿着打扮太过离奇，甚至连头发都变成这样…… 　　等到十三爷见到二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这股“奇装异服”的风气是打哪里来的。 　　年老的胤礽穿着一件背心，他打听到是十三爷来了，连假辫子都懒得戴。他跟十三的关系其实挺好的，当年兄弟二人之间并没有龌龊，反而十三被他连累过好几回。 　　老头舒服得靠在一张贵妃椅上面，旁边搁着一只青绿色的大椰子，他将芦管插过椰子的孔，大口地喝着甘甜的椰子水。理亲王看到离别多年的弟弟，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是十三啊，你快过来坐。二哥这里有椰子可饮，还有榴莲可以吃。” 　　胤礽看到十三爷身后的两个崽子，忍不住道：“这是你家的？生得这般俊，十三好福气啊！” 　　“二哥，这可不是我家的孩子。”十三爷改换了一身轻薄的常服，接过二哥递过来的椰子，“阿哥是四哥家里的，排行第九。格格是四哥收养的姑娘，也是跟咱们同宗的爱新觉罗氏。” 　　“嘿嘿。” 　　胤礽笑了两声，看来老四没他有福气。他有好几个亲闺女，老四没有亲闺女，只能收养族里的女儿。他看清楚九阿哥的长相，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这个孩子才刚满月，如今一别多年，都长这么大了。 　　老头指了指十三爷身后的一男一女，道：“阿哥和公主也坐吧，二伯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拿，别把自己当外人。” 　　茉雅奇和小灯泡对视了一眼，都说：“多谢二伯。”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桌上的榴莲上面。 　　他们离开皇宫之前，都知道皇上馋榴莲馋得要紧。传说榴莲的名字是下西洋的三宝太监起的，因为榴莲之美味让他们“流连忘返”。 　　五公主和九阿哥都没吃过榴莲，只听说是有一种长满刺的大果。胤礽随着侄子侄女的目光看过去，他有些得意地说：“这就是榴莲，刚来的那一年我还吃不惯，嫌弃它味道恶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便渐渐吃得惯了。都说榴莲十分滋补，这边的大夫说吃一只榴莲跟吃一只鸡差不多。” 　　对于王公贵族来说，一只鸡还真不算什么。不过榴莲的美味，是许多马六甲人都认可的。 　　胤礽虽然年迈，但他握着刀子，颇有兴致地说要亲自开榴莲。随着金黄色果肉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刹那，十三爷表情一变，要不是顾及礼貌，他几乎是要捂着鼻子落荒而逃。 　　“这个什么榴莲……味道实在是太冲了！” 　　“就跟那个什么似的……” 　　小灯泡动了动鼻子，他是能吃螺蛳粉和臭豆腐的人，自然无惧榴莲的气味。茉雅奇记得有些跃跃欲试，她答应过皇阿玛，要把榴莲带回去孝敬他的。 　　“二伯，这个榴莲真的好吃吗？”茉雅奇有些好奇，“它满身刺，是长在地里还是树上的？采摘榴莲岂不是一项危险的工作？” 　　胤礽诙谐地说：“传说榴莲长着眼睛呢，它从树上落下的时候总不会砸到人。”他故意顿了顿，五公主和九阿哥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真的被骗到了。 　　理亲王被他们的反应愉悦到了。 　　“哈哈哈哈哈，骗你们的——”老头把金黄色的果肉取出，轻轻地放在瓷盘里面，他接着说，“榴莲果实从树上落下的时候，之所以不容易砸到人，是因为它总在深夜落下。大半夜的，谁会没事干在果园里闲逛啊，除非是做贼的。” 　　他盛情地邀请道：“你们快尝尝，这个榴莲到底好不好吃。十三，别想着躲，二哥总想给你吃点好东西，这个榴莲补得很——” 　　十爷屏住呼吸，他伸手拿了一块榴莲。他看了看吃得很欢乐的小灯泡和茉雅奇，终于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9 23:58:05~2022-05-11 23: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1章 四爷不熬夜（70） 　　◎清世宗的儿子参加婚宴◎ 　　独属于榴莲的浓郁香气一下子弥漫开来。 　　十三爷不太喜欢这股臭臭的味道, 起初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臭得浓烈的水果。但是当榴莲的果肉在他舌尖化开的时候，这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竟然逐渐转变成一股香甜的气息。 　　金黄色的果肉裹着一股浓郁之际的甜香味道, 袭得人措手不及。这种水果的果肉是软糯的口感, 其软化的程度和数透的水蜜桃可以相比，甚至还要更软一些。 　　一抿就融化。 　　要说榴莲还有干包和湿包之分，许多年轻人爱吃干包榴莲, 认为外脆里软的榴莲口感更好。而胤礽上了年纪，他很喜欢吃软糯的湿包榴莲，所以送到理亲王面前的榴莲都是极软的。 　　今日胤礽请弟弟品尝的便是软到极致的果子狸榴莲。 　　“据说果园里面的人用果子狸来分辨榴莲是否成熟。”胤礽在吃这方面颇有心得, “要是果子狸闻着觉得好, 那么这个榴莲肯定是熟透了。” 　　榴莲的火气大，理亲王一边吃榴莲，一边喝着椰子水降火。小灯泡人小胃口却不小, 他一口气吃掉两块榴莲, 眼睛滴溜溜地看向案上的大椰子。小孩本身又是自来熟的性子，笑嘻嘻地说：“二伯，我想要喝您喝的这种果子。” 　　九阿哥没喝过椰子，他脸大，心想自己如此可爱，二伯肯定会帮他开一个椰子来喝。 　　“这是椰子，二伯给你开啊。”胤礽听得小孩甜滋滋的声音, 当即允诺下来。他有些好奇，老四那样冰块般的性子竟然生出来爱笑爱撒娇的孩子。 　　他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在家里是被骄纵惯的。 　　理亲王年过七十，他的功夫虽然不像年轻时候砍/人那么利索, 但是拿刀子砍几个椰子还是行的。平常老头喝的椰子都是仆人们砍好递过来的, 这会儿有兄弟和侄儿瞧着, 老夫聊发少年狂，非要自己拿刀子砍椰子！ 　　十三爷劝都劝不动。 　　“二哥，你何必要自己动刀！”十三爷怕哥哥砍伤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他连忙劝道，“您说砍哪儿，我替你砍吧。” 　　胤礽本性有点倔强，他一意孤行：“老十三，你哥我喝这几年喝的椰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之前都没喝过椰子，哪里懂得怎么个砍法！” 　　十三爷：“……” 　　他读的书多，确实不懂得怎么砍椰子。 　　十三爷睁大眼睛，一阵胆战心惊。他瞧着哥哥提着一把大菜刀，锋利的刀锋落在青色的椰子皮上面。这一层皮极厚，等到把着一层皮砍没了，底下是一层坚硬的椰子壳。椰子壳上面似乎有几个圆孔，再用刀尖把圆孔戳破，源源不断的椰子汁便能顺着这个孔流出来。 　　胤礽把芦苇管往孔内一插，他把这个砍好的椰子递给侄儿。 　　“十三叔先喝。”小灯泡双手捧过椰子，他借花献佛，“十三叔脸上出来好多汗，肯定是渴了。” 　　十三爷：我那是看老哥砍椰子，看得我紧张的。 　　胤礽挑了挑眉，他觉得这个侄儿挺会来事的，性情比老四圆滑不少。老头忙活了这一阵子，眉间有点倦色，他把菜刀放下，吩咐仆人再跟小灯泡和茉雅奇各砍两个椰子，又换了几回当地特色的瓜果。 　　茉雅奇默默地喝着椰子水，她跟这位二伯没有话题，都是旁人在说话，她静静听着。反观小灯泡的脑筋转的飞快，他跟第一次见二伯可多话说了！若是旁人不知道的，恐怕以为他们是熟人久别重逢呢！ 　　“二伯，你这儿的榴莲真好吃啊，我想要带些回去给皇阿玛尝尝。他最近口味可奇怪啦，不但爱吃臭豆腐，还爱吃臭臭的酸笋……” 　　“二伯，你这儿的椰子水真甜啊，比蜂蜜水还甜。二伯你说能不能在椰子里头煮糯米饭？跟那个云南竹筒饭差不多，肯定煮出来的米饭特别好吃！” 　　“二伯，你每年送过我的雨衣和雨鞋，都特别好！哥哥们都羡慕我呢，我穿着雨鞋在外面跑步都不会弄湿脚趾……” 　　“二伯，我想去橡胶园玩玩，您带我去嘛……我没见过橡胶树，听闻您又开了好几个橡胶园，肯定能挣好多钱吧……” 　　“二伯，您说我去吃大侄子的婚宴，我是不是要给他弄点红包啊？我是长辈，是不是得坐在上席，让侄儿媳妇要给我敬酒？” 　　被小孩嗡嗡嗡的说话声吵得脑袋发胀，胤礽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呼——” 　　他好久没见过如此活泼的小孩了。 　　胤礽当太子的那会儿，他能见到的小孩多是在皇宫里遇见的。宫里的阿哥和格格最讲究谨言慎行，很少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个不停的。等到他被废的时候，旁人生怕触及他的怒火，便是他亲儿子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也跟鹌鹑似的很少说话。 　　再后来，他带着好几个儿子和孙子们来到南洋这边，他为了在马六甲树立威信，施展过许多铁血手段，对外一直不苟言笑。家里的孩子们都认为“玛法（祖父）”很凶，几乎不会在他面前说笑。 　　直到今日，他遇到了九阿哥这个奇奇怪怪的孩子，胤礽感受到什么叫枝头的麻雀叫喳喳—— 　　老头险些要把耳朵捂上，九阿哥真的是不怕生啊。 　　胤礽大手一挥，道：“九阿哥想要榴莲和椰子，二伯叫人弄几车过来，随你怎么折腾。过几日天气好的话，咱们可以去橡胶园看看。至于九阿哥还不算成人……唔，你过来吃永琛的喜酒，不必准备礼物和红包。等到吃酒的时候你坐在十三旁边，永琛媳妇会给你敬酒的。” 　　二伯这么一说，小灯泡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小孩子，居然凭本事能混到大人的那一桌酒席！ 　　等到永琛结婚的那一日，九阿哥惊奇地发现，便是永琛的亲爹弘皙都混不上他这一桌呢。 　　理亲王的身份最尊贵，又年长，只有十三爷才配和他坐一桌。而九阿哥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小马甲，头上戴着同色的瓜皮帽，看起来十分精神且可爱。小孩狐假虎威，坐在十三叔和二伯的中间，往来的宾客们没有不给这两位大佬敬酒的。 　　每逢有人过来的时候，总不能略过十三爷和理亲王中间的那个小孩吧？ 　　“那个孩子是谁家的？辈分竟然如此之大？” 　　“是王爷的这一辈吗？” 　　“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 　　小灯泡享受到叔伯这一辈的待遇，腰身挺得倍儿直。每逢有人给他敬酒，小灯泡便喝着酸酸甜甜的葡萄汁，以此来代替酒水，范儿特别足。等到新郎永琛过来敬酒的时候，小灯泡居然掏出来一袋子晒干的苹果干。 　　九阿哥深谙一个道理，二伯虽然说他人小不用送礼，但是礼多人不怪。 　　他今日过来吃酒，这礼还是得送的。 　　十三爷代表着皇上和朝廷，他给永琛送来一座火红色的大珊瑚。小灯泡提前知道马六甲气候炎热，这里的环境适合榴莲和椰子，却种不活苹果树。 　　小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永琛侄儿真可怜，那么大一个人还没吃过苹果呢。新鲜苹果又甜又脆，多好吃啊！可惜他没办法送来新鲜苹果，新鲜苹果不容易保存，他只能送来一些制作过的苹果干。 　　九阿哥对着侄儿祝福得真心实意，道：“苹果代表平安，我祝永琛侄儿和侄儿媳妇一生平平安安。” 　　永琛瞧着这位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堂叔，小孩毫不客气地递过来一袋子果干。年轻人有些愣住了，啊，堂叔送苹果干给他啊…… 　　看来这位堂叔挺实在的。 　　永琛在酒席上混了一肚子酒水，脸红红地被众人送入洞房。小灯泡爱热闹，他原本想跟着去闹洞房听墙角，接过被姐姐拦住了。 　　茉雅奇佯装严肃地说：“闹洞房不能叫小孩子去看的。”她努力装出长姊的威严，其实她年纪也没多大。她怕弟弟要胡闹，又说：“我刚才在女眷酒席的那边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晕，你陪陪我。” 　　五公主的辈分高，身份又尊贵，过来吃喜酒的亲戚和妇人没有不尊敬她的。往来的女客都给她敬酒，茉雅奇确实多喝了两杯。她的脸蛋透出来红润的光泽，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美丽。 　　“我守着姐姐，我哪儿都不去。”小灯泡知道轻重，他牵着茉雅奇的手，不跑了。 　　他跟姐姐一起回去暂住的院子里头，那儿环境清幽，远离洞房的喧嚣。小灯泡见姐姐在卧室里歇下，他坐在门外，吃着厨房新做的椰子糯米饭。他眺望夜空上的月亮和星星，品尝到甜点中椰子和糯米混合的甜香。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想家了。 　　“不知道阿玛和额娘今晚在吃什么呢？” 　　“我今天吃了好多东西，二伯阔气，我们这一桌有好多海鲜，有龙虾和很大的鱼，还有很大的蚝。” 　　“我今日第一次吃到龙虾，好吧，虽然龙虾的名字有点犯了皇上的忌讳……但是这个虾真的长得很大，很威武！” 　　“我一人分了一整只龙虾，那个虾真的很好吃！” 　　“唉，我要是告诉皇阿玛我吃了那么大的虾，皇阿玛肯定要羡慕死了。” 第912章 四爷不熬夜（71） 　　◎清世宗的儿子谈成大事◎ 　　要说永琛的这一门婚事, 永琛本人是挺满意的。 　　曹佳氏生得美貌，读过书, 又被宫中教导一番, 其言行举止皆很拿得出手。她祖籍金陵，打扮之后身上自带一股风流的气度，而且女子的肤色养得白皙水嫩, 比热带地区肤色偏黑的女子好看不少。 　　唯独有一样不好，就是曹蓁蓁的出身太低了。 　　永琛的亲阿玛弘皙十分不满，他觉得皇帝看不起人, 怎么给他儿子指了这么一个福晋！曹家是什么人家, 这是被皇帝抄了全族的罪臣！ 　　弘皙在儿子的婚宴上全程黑脸，不满地说：“阿玛，皇帝赐下这么一个福晋, 实在是欺人太甚！” 　　“当年曹家的事情……曹佳氏既然已经嫁过来, 好生待她便是……”胤礽对于这个孙媳妇倒没有什么不满，他眯着眼睛，回忆起好多年之前的事情。曹家鼎盛的时候数次接待圣驾，为此欠下大量银钱。曹家盘踞在江宁数年，当地的赋税被挪用了不少。明面上说是曹家为了招待皇上，当家的曹寅暂时向朝廷借款，实际上—— 　　钱财的这种事情, 花了就花了，怎么说得了准呢？ 　　当年的太子的手伸得有多长，弘皙这种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呢？ 　　曹家之所以败落，某些人并不无辜。人老了, 心倒是越来越软。胤礽的良心所剩不多, 老四抓住他的心理, 知道他不会为难曹氏女，反而很可能善待这个远渡重洋的姑娘。 　　“曹佳氏和永琛是祭祀过天地祖宗的，今后便是夫妻一体！”胤礽告诉弘皙，“你莫要为难曹佳氏，她一个弱女子如浮萍一样，已经足够可怜了。你有不满，有本事把气对着皇上撒过去！” 　　弘皙不敢反驳，他不明白阿玛为何对曹佳氏如此宽容。 　　在第二日新妇敬茶的时候，胤礽喝了长孙媳妇敬的茶，表明他承认曹佳氏今后的身份。他让仆人端出来一匣珍珠，算是长辈给晚辈的礼物。老人脸色和煦地告诉长孙媳妇：“以你的身份还不能佩戴东珠，倒是南洋的珍珠也不错，能拿来做点东西。” 　　曾经的废太子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能叫他说一句“不错”，那便是极好的东西。南洋产的珍珠饱满圆润，尤其是他今日送人的这一匣珍珠，每一粒都是淡淡的金色，看起来特别富贵逼人。 　　曹蓁蓁把头发梳成钿子头，十分乖巧地给这位玛法磕头。她明白自己想要在马六甲立足，少不了这位老人的庇佑。 　　小灯泡算是侄儿媳妇的长辈，他也有机会围观媳妇敬茶。他看见二伯给新妇送的珍珠，看得目不转睛，当即打起了主意。 　　“二伯，二伯——” 　　等到新妇的敬茶仪式结束之后，小灯泡找上胤礽，讨好地笑着：“二伯，我的额娘只是嫔位，论理只能戴一双东珠的耳坠……我见您这儿的南洋珍珠个头又大，光泽又好，比东珠都不差，您能不能卖我一些……” 　　九阿哥念着他的额娘，额娘那么好，怎么只能戴一对珍珠耳环呢！祖宗规定嫔位女子没资格用太多的东珠，若是改用同样美丽的南洋珍珠，则没有这种限制。 　　小灯泡是一个孝顺孩子，他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这会儿正念叨着给母亲带礼物了。 　　“怎么能卖呢？”胤礽觉得这个侄儿真是有趣极了，他看见小孩失落的眼神，故意逗小孩，“二伯跟你是什么关系，不要钱，便是给你一些又如何？” 　　小灯泡顺着杆子往上爬，立刻响亮地喊：“多谢二伯，二伯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大好人？ 　　胤礽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心想搁在好多年以前，老四指不定把他骂成什么样子。倒是老四的幼子挺有意思的，见人就爱笑，又能聊几句诙谐的，跟这类人相处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理亲王有心逗趣，故意问道：“九阿哥想要多少珍珠？想要什么颜色的？” 　　“二伯，我瞧着金色的珍珠就很好看……白的也成，或者黑的也不嫌弃……”小灯泡狮子大开口，企图萌混过关，“我前几天新读了苏东坡的一首词，叫啥来着？好像是叫一斛珠……” 　　胤礽没忍住：“噗——” 　　难为这个好侄儿了，为了能多讨要一些珍珠，那么生僻的词牌名都被他想出来。 　　《一斛珠》的词牌名来源于唐朝玄宗时候的一首曲子，据说当年有外邦使臣给玄宗皇帝送了一斛珍珠，当时的玄宗宠爱梅妃，将那一斛珍珠转赠给梅妃。 　　一斛珍珠大概有多少呢？ 　　一斛为十斗，一斗约四斤，整整一斛珍珠近乎有四十斤，便是使臣进贡给皇帝的珍珠分量，也差不多是这个数。胤礽心想这个侄儿如此贪心，果真是很像老四。 　　老四平日里装得跟什么似的，实际上最贪心就是他！ 　　抢着当皇帝的人，就没几个不贪的。贪官多贪的是钱财，而皇帝贪的是权，逐鹿天下的大权！ 　　“你额娘不过是一双耳朵，一个头，一个脖子。”胤礽觉得好笑，“你说一个女子要戴什么首饰头面，哪里能用得上那么多珍珠？” 　　小灯泡很有自己的道理：“哪里多了！我娘那么好看，我不仅想给她做珍珠头面和冠子，还想要给她做一件珍珠衫呢！我娘生我如此辛苦，我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胤礽的笑容一凝，他听到侄儿的拳拳孝心，他想到自己不曾见过的生母。 　　他的母亲因为难产而去，他想若是额娘还活着，他也愿意用无数的珍珠来给额娘增添光彩。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你这个小子想要一斛珍珠，我可以给你。”胤礽摸了摸九阿哥的小脑袋，他却说，“作为回报，九阿哥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二伯呢？” 　　一斛珍珠的价值可不低。 　　“我可以让皇阿玛把石油和煤炭运到马六甲。”小灯泡语出惊人，“石油只有东北和西北有，马六甲没有。石油可以燃烧，还能叫小车跑起来!” 　　胤礽消息灵通，他对于石油这种东西有所了解。他纳闷道：“如此大事，皇上能叫你作主，叫你说卖就卖了？” 　　他不信。 　　以老四那样抠门的性子，那位铁定会把好东西攒在自己手里，连手指缝也漏不出来。 　　九阿哥摇了摇脑袋，道：“二伯，你这就不懂了。皇阿玛说这个叫经济全球化，不能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以后大清的石油不仅能运到马六甲，指不定还能跟西洋人做生意呢。您在马六甲种植的橡胶树，产出来的橡胶也卖到大清，这样你买我的，我买你的，大家手里都有钱，经济不就能活络起来！” 　　小孩平日里在家没少听当爹的吹牛胡扯，这会儿小嘴吧嗒吧嗒地说，各种稀奇的观点和词汇真是张嘴就来。 　　“嘶——” 　　理亲王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四给孩子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起码当年太子全家在宫里的时候，皇孙弘皙可说不出来“经济全球化”这样的话儿。别说是小时候的弘皙，就是现在当爹的弘皙，也说不出来这样的概念。 　　“经济全球化”对于胤礽而言，并不难理解。老人读过很多书，他知道地球是圆的，说是“球”也不为过。而“经济”大约取自“经世济民”之意，使得天下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论起“经济”的本质，就是大家有好日子过，过好日子的标准就是手里有钱。 　　论二人教子，这种差距真的是特别明显。 　　胤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老四把孩子养得真是太精了，精明得十分过分。他又问：“那么大的一桩生意，皇上只让你拿点珍珠回去能成吗？” 　　比起石油这种战略物资，一斛珍珠虽然珍贵，但还真不算什么。 　　“这怎么不能成？”小灯泡扭扭捏捏地说，他脸红红的，“二伯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便给我送两船橡胶树苗，以及几十个善于种橡胶树的农户。嗯，榴莲也好吃，二伯再给我送一些榴莲树苗和种榴莲的好手。我在宫外认识一个西林觉罗氏的好姐姐，她阿玛在云南那边当差呢。云南有些地方气候炎热，应当也能种橡胶树和榴莲树。那个姐姐平日里总给我送孔雀线的荷包和衣裳，我过意不去，想给她家送一些营生。” 　　胤礽：？？？ 　　不对，现在小孩子的友谊都玩得那么大吗？ 　　理亲王看到侄儿腰间上的一只小荷包，荷包用的线色彩明艳，不是单纯的植物或矿物染料能染成的颜色。荷包的中心用细线绣成青龙的图样，手工特别精致。他眯着眼睛一看，青龙图案的质地竟然真的是绿孔雀羽毛做的线！ 　　好家伙，当年的太子再牛逼，也没有一个会送孔雀线荷包的姑娘。 　　胤礽只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他侄儿可真厉害啊。他知道橡胶树的用途广，大清的土地上要是能种活橡胶树，这对于朝廷而言是一件好事。当然，要是大清本土种植的橡胶能满足全国需求，这对于马六甲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该怎么选择呢？ 　　胤礽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侄儿想要橡胶树和榴莲树，二伯让人直接给你送几船过去云南。只是你此次出行要带那么多东西，你不需要过问怡亲王吗？” 　　不是他小瞧人，他觉得有些大事该让十三来谈比较好。 　　“十三叔不管这些事情呢。”小灯泡见目的达成，笑起来乐呵呵的，“皇阿玛叫十三叔出海一趟，本想要十三叔散心，我才不好叫这些小事让十三叔烦心。十三叔知道皇阿玛想吃那个榴莲，这会儿估计正在琢磨着怎么把那个果子带回去呢！” 　　小孩人小鬼大地说：“二伯，我还没吃过榴莲炖鸡，榴莲炖鸡肯定特别滋补。十三叔多吃这种药膳，把身体补得壮壮的，皇阿玛再见到他的时候肯定十分高兴。” 　　作者有话说： 　　小灯泡：我妈最美，给她带大珍珠回去！ 　　小灯泡：我家老头带点臭榴莲就差不多。 　　我今天去超市买了一个很大的榴莲，有十几斤重，开出来的肉真的特别好吃。我发现大榴莲的皮厚不是缺点，穷是我的缺点……同样是成熟的榴莲，十几斤的大榴莲真的比两三斤的小榴莲好吃很多，感觉大榴莲吸收到的养分更多，日照更足，吃起来更香更甜。感谢在2022-05-13 23:48:45~2022-05-16 21: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在你口袋里 10瓶；韵贤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3章 四爷不熬夜（72） 　　◎清世宗的儿子发现了奇怪的大象◎ 　　十三爷人在马六甲, 还真吃上榴莲炖鸡。 　　== 　　热带地区盛产榴莲，光是榴莲品种便有十余种。有的榴莲如奶酪般丝滑软糯, 十分美味, 而有些榴莲则先甜后苦，个小核大。小灯泡很爱吃二伯介绍的“果子狸榴莲”，这种榴莲成熟之后连果子狸都很爱吃呢。他的姐姐茉雅奇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售卖巴掌大小的榴莲, 这种小榴莲被当地人称作山榴莲。 　　五公主头一回见到如此“精致”的榴莲，觉得特别好玩。她用一小袋铜钱买了一大筐山榴莲回来，以为是物美价廉。她兴冲冲地戴着一筐小榴莲回府, 正巧看到弟弟从二伯那里回来。 　　她笑着向弟弟招手：“小灯泡, 快尝尝，你看这种山榴莲比果子狸榴莲如何？要是好吃，我们也把这种榴莲做成罐头, 给皇阿玛带回去。” 　　小灯泡一听, 顿时撸起袖子，非常积极地道：“唔，我先开一个小的出来，咱们一块儿尝尝味道。” 　　九阿哥虽然年纪小，但他自认为开榴莲这样的“糙活儿”应该是他干的。他姐跟仙女似的，哪里能让仙女开榴莲啊！ 　　某位小学生最近常常跟着二伯吃榴莲，俨然吃出来许多经验。他顺着榴莲果瓣的纹路, 用小刀撬出来一条缝儿。他再使劲一掰，居然把一整瓣榴莲的掰扯开来。 　　“咦？居然是红色的果肉！”小灯泡把榴莲壳里头的果肉分离到盘子里头，他兴致盎然地大呼，“姐, 你看这种山榴莲的果肉颜色为跟果子狸榴莲不一样呢！” 　　果子狸榴莲的果肉是金黄色的, 而山榴莲的果肉颜色是橘红色的。山榴莲的果肉个头很小, 小灯泡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儿，这一整瓣的肉还没有他的拳头大呢。 　　他语气诙谐地说：“姐，我先给你试毒！”然后一口对着榴莲咬了下去。 　　茉雅奇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她一双白皙细嫩的手已经伸向盘子里了。她追问：“如何？好吃吗？” 　　小灯泡的表情有些奇怪。 　　“嗯……有点酒味，又不是坏的那种……”小灯泡忍不住皱起小眉头，旋即吐出来一个堪比鸡蛋大小的核，“这个核忒大的，肉却没有多少。” 　　他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姐姐的头顶几乎写着“人傻钱多”三个字。换作是他，他绝对不会买这种个小核大的山榴莲，在他看来这种小榴莲比果子狸榴莲差远了。 　　茉雅奇有些惆怅，在买东西这一方面，她确实不如弟弟会讲价会挑选。她尝了两块山榴莲，却摇头说：“这是大人爱吃的味道。” 　　什么是成年人喜欢的味道？ 　　大概是甜中泛微酒味的味道。 　　小灯泡将姐姐买来的山榴莲给二伯送了一份，二伯告诉他：榴莲的核可以吃，味道跟板栗差不多。二伯又给他一大袋不少晒干的鱼翅，叫他拿去吃，说滋补身体。 　　小孩家家的火气大，哪里用得着吃鱼翅？ 　　该补的是十三爷和皇上这个年纪的人。 　　当天晚上，十三爷便吃到了一锅味道浓郁的榴莲炖鸡，外加一碗鱼翅捞饭。榴莲的果肉炖在汤里，几乎要融化成浆。汤里浮着几个几乎有鸡蛋大的核，十三爷脸色一变，他几乎能想象出来—— 　　侄儿含着这个榴莲核，又舔又咬，才把榴莲果肉吃干净。然后小孩又重新把核丢回去汤里煮…… 　　真恶心啊。 　　小灯泡见十三叔难以下咽的表情，很快想到什么，他连忙解释一句：“这个核没叫人吃过，是我和姐姐用勺子把果肉刮下来，做成榴莲罐头。那么大的核丢了挺浪费的，二伯说核也可以吃，味道又粉又甜……” 　　他这么一说，十三爷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十三爷用勺子舀了一枚榴莲核，吃了一小口，果真是如同板栗的粉甜滋味，还有一股清香。他低头用了半碗汤，榴莲炖鸡的味道太甜了，他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他更喜欢羊肉汤、牛肉汤那种咸香滋味的肉汤。 　　反而是小灯泡和茉雅奇都超级喜欢这锅榴莲炖鸡，他俩爱吃甜的！ 　　金黄色的汤汁里面全是榴莲的甜味，迸发出一种近乎奶香的味道。果园走地鸡吸收了榴莲的气味，入口变得格外肥嫩香甜。九阿哥和五公主都很爱喝这一道汤，他们一人吃一个炖的大鸡腿，感到特别香浓。 　　小灯泡吃着一碗鱼翅拌饭，觉得味道十分普通。他嘀咕两句：“还不如豆芽菜好吃呢，什么鱼翅啊，又要泡又要炖，全靠高汤去煨出来的味道，还不如吃个煨茄子呢。” 　　宫里曾有一道名菜，便是拿许多只鸡去煨熟茄子。萧靖认为这样的名菜太浪费食材了，他下令让厨子改用肉沫去煨茄子，照样把茄子炖得软烂入味。 　　比起鱼翅拌饭，九阿哥认为烧茄子拌饭更好吃。他小声地跟姐姐说：“我看这个鱼翅不好吃，咱们不必给皇阿玛带回去。倒是榴莲很好吃，我们不仅可以给皇阿玛带榴莲罐头，还能把壳粘上给他带回去开开眼界。” 　　萧靖要是知道儿子的想法，估计得说—— 　　“我真的栓Q了。” 　　千里迢迢给他送榴莲壳？那是想他跪榴莲吗？ 　　== 　　马六甲是海外贸易的中补给站，这里有云集了多国商人，不仅有卷发碧眼的洋人，还有浑身带着香料味道的南洋诸国的人。来自锡兰的象群在马六甲是很常见的，大象表演是时下的享乐方式之一。 　　只要花上一个铜板，就能去看一场大象表演！ 　　这个价格好划算！ 　　便是在富有的北京，想要看一场猴戏都不止这个价钱呢！ 　　小灯泡和茉雅奇一块儿去看锡兰大象的表演，大象的表演平平无奇，便是寻常的“踢球”和“转圈”，并不能勾起阿哥和格格的兴趣。 　　这些大象还不如宫里的百福懂得多呢！他们家的狗都会坐车，还会作揖！ 　　小灯泡观察过观众们的表情，他想到一件奇怪的事儿—— 　　“只要一个铜板，就可以看一场大象表演。”小孩在心里算着一笔账，“大象需要吃大量水果和植物，今日来看表演的人不算太多，观众们没有 　　对大象表示热情，可见当地人对这种表演已经看腻了。我看那些驯兽师眼神涣散，俨然在表演的时候并没有集中注意力。” 　　若是一个靠动物表演为生的马戏团，驯兽师应当积极改进表演方式，来获取更多的观众和门票钱。而眼前的这个马戏团的表演不说“十分精彩”，反倒跟摆烂差不多。 　　摆烂的马戏团能挣大钱吗？ 　　不能吧？ 　　小灯泡有钱，阔气，他一日连看了好几场大象表演，发现好多马戏团都在摆烂。摆烂赚不到多少钱，那么马戏团的人是靠什么活着？ 　　要打听一个马戏团的生存之道，这跟直接抢人饭碗差不多，太不礼貌了。九阿哥正处于好奇心和精力最旺盛的年纪，他仔细观察，发现马戏团登陆马六甲的时候，象背上放着好大的箱子。而马戏团离开的时候，象背上的箱子似乎轻了不少，大象走动的步伐都变轻松了。 　　他偷看的时候，发现马戏团的人从箱子里取出来一些东西，然后塞到大象的嘴里。大象吃了那个东西之后，眼神明显变得更加温顺了。 　　或者说是眼神呆滞。 　　“大象背上的箱子里面放了什么？” 　　“应该不单是表演时候用的道具吧？” 　　“是什么商品或者香料？药物？” 　　在小灯泡的内心，他觉得十分不安。大象本是陆地上最大的动物，马戏团的人不用鞭子不用大刀，竟然只靠某种东西就能控制住生性暴躁的大象。他找到使团里面理藩院的学生，第一次交代下去任务。 　　“皇上让你们考察马六甲的民风民俗，不是叫你们在当地吃喝玩乐的。”九阿哥板着脸，“你们暗中跟着有许多大象的马戏团，查一查他们装载的是什么货物，我怀疑他们是在走私。” 　　九阿哥的身份从出海的那一天起，便不再是秘密。 　　被点中的五六个学生心中一凛，其中便有邹长生一个。邹长生近日来跟小灯泡和茉雅奇走得远，不是他故意疏远姐弟二人，而是他领了任务，当真去考察马六甲当地环境。他的马六甲话儿说得不错，他对外宣称自己来马六甲投奔富商亲戚，竟然真的骗到了不少人。 　　他表现出自己对大象的喜爱，刻意展露出来“人傻钱多”的姿态。他看过几场大象表演之后，跟一个马戏团的团长搭上话儿，道：“你们的大象真好，真听话，我想要养一头雄象，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下？” 　　年轻人从兜里掏出来一小块黄金，金子美妙的颜色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马戏团的团长眼露精光，他的眼珠子粘在黄金上面，片刻之后才移开眼。他露出一嘴黑色的牙齿，有些犹豫：“大象不好养，我们也是费了大力气，才能够驯服一头大象。” 　　邹长生装作富家子弟，十分阔气地说：“我愿意出钱买你们驯象的法子，只要大象听话就行！我家有很大的宅子，我想要大象给我家看门！”他站得更靠近一些，他从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夹在着海水和蜂蜜的味道，有点像某种草本的味道，又有些臭。 　　作者有话说： 　　给大象喂阿片的做法不是我杜撰的，当时有东南亚人为了让大象听话，会给大象喂这个，然后大象上瘾后就不逃跑了。 　　马六甲是阿片贸易的中转站，其中一条路线是贩子们经过马六甲，再将阿片转运到中国。葡萄牙人曾向孟加拉输入训练好的锡兰大象,然后再把孟加拉的阿片卖往马六甲。 第914章 四爷不熬夜（73） 　　◎清世宗想用福惠◎ 　　邹长生问九阿哥要了一小袋黄金, 在经费即将花完的时候，他终于得知驯服大象的窍门—— 　　“这是爪哇国那边种的阿片, 我们也是从洋人手里弄来的。”那个马戏团的团长说话的声音很沙哑, “你要是想要养大象，隔上两三天便给它吃点阿片，多好的药啊, 可不便宜呢。” 　　邹长生脸色一变，这些人居然用阿片来控制大象，难怪生性暴躁的大象变得十分温顺, 打开枷锁都不会逃跑。它们哪里是不想逃跑, 而是被阿片生生控制住了。 　　身为一个福建人，邹长生是听说过阿片这一种东西。这几十年来，沿海渐起吸烟的风潮, 其中福建既是港口, 又是商贸繁华的地方，其吸烟之风更甚。 　　要说这个“烟”，大抵能分成两样东西。一种是烟草，烟草被人们制成旱烟、水烟或者鼻烟。这种“烟”在满洲盛行，许多当官的都喜欢随身挂着两个烟袋，或者在袖子里头藏一个精美的鼻烟壶。据说关外的满人为了抵御严寒，竟然比南方的人更爱烟草, 连大姑奶奶都爱吸上两口。 　　而南方沿海等温暖潮湿的地方，有钱人则更学会在“烟”中加入“阿片”。这种吸//食方法是从爪哇国传来的，据说早期的爪哇人通过这种方式来治疗痢疾等疾病。阿片进入大清需要缴纳高昂的关税，阿片的价格自然居高不下, 有些人为了抬高阿片的身价, 将其称为“福//寿//膏”。 　　邹长生在福建见过吸//食福//寿//膏的人, 那些老爷少爷们享乐过后，只能由仆人搀扶着出来。这些人的脸色发青，日渐消瘦，看起来并非是福寿之相。 　　他还知道县城最富有的人家，那一家的当家男人沾上了这一口，后来不仅生意做不成，连儿女都被典当出去。那一家的妇人喝下加入阿片的烈酒，当晚便去了。家里的姑娘和小子哭喊被人贩子带走，当爹的得来二十两银子，竟然面无愧色，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一处阿片馆子。 　　“哪里是什么福//寿//膏，分明是夺命刀！是害得全家都不得善终的恶鬼！”邹长生当时便想着，“我日后一定不能碰那种东西！” 　　邹长生发现马戏团的人给大象喂食阿片，原来这些人走遍南洋诸国，不是为了表演马戏，却是十足的阿片贩子。他悄悄告诉小灯泡：“马戏团的水太深了，您和公主日后莫要独自出去看马戏，也莫要跟那些人接触。我看吃阿片的人狠毒起来六亲不认，您身份贵重，莫要踩进去这一潭深水。” 　　“嗯，我知道了。”小灯泡紧紧地皱着眉头。 　　他跟谁都没有说，连二伯和十三叔都没有说。他当作不知道一样，带着送给父母的礼物顺利回到京城。 　　眼看着船队距离福建的海岸线越来越近，小灯泡跟十三爷说：“十三叔，我还没去过福建呢。不如我们在福建补给物资，再在福建玩两日。” 　　“行。”十三爷没有多想，船上确实应当补充淡水和食物。 　　众人趁机上岸休整两日，邹长生是福建人，小灯泡总跟他走在一块儿。很少人知道九阿哥这两日跑去哪里玩了，在小孩重新返回大船的时候，他从包裹里拿出来两包茶叶。 　　小灯泡递了一包茶叶给十三爷，笑哈哈地说：“十三叔，我这两日寻到一个好地方，给你买了最好的武夷山岩茶，据说跟大红袍都差不多！” 　　十三爷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全天下只有那么几两大红袍，恐怕小灯泡你是被人骗了。” 　　十三爷知道九阿哥的乳名，他也开始“小灯泡”“小灯泡”地喊着。他收下侄儿送给他的礼物，认为这个孩子有孝心，品行挺好的。这一包茶叶虽然不是正经大红袍，可毕竟是侄儿专门在福建给他买的，礼轻情意重。 　　小灯泡怕自己把一路的见闻忘记，他用蝇头小楷将事情记录在好几张小纸条上面，然后用蜡封好，搓成的小蜡丸混在一瓶香丸里头。他跟姐姐茉雅奇商量过：“要是我忘了把这些蜡丸交给皇阿玛，姐姐便替我交上去。其中有邹大哥的一份功劳，我不能独占。” 　　茉雅奇没有说多余的话，她握着弟弟的手，她知道他是在干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 　　等到孩子们回京的时候，萧靖带着张嫣早早在城门口等着。皇上的视力不错，他先看到马背上的十三爷，这个弟弟出去一趟，人没瘦，似乎还胖了。 　　“是胖了，胖了！” 　　等十三爷走过来行礼的失火，萧靖很高兴地扶起弟弟。他笑着说：“叫你出去一趟果真是对的，这人旅游完回来，休息足了，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 　　“臣弟惭愧。”十三爷有些不好意思，“臣弟一去数日，竟然是要皇上担心。” 　　“皇阿玛，皇阿玛——” 　　有一个晒得黑黢黢的男娃子从十三爷的后面跳出来，萧靖定神一看，好家伙，儿子白白嫩嫩地出去，如今晒得跟黑炭似的。他探头想要去看茉雅奇，小姑娘站着后头，朝着他抿嘴笑。 　　萧靖：“……” 　　造孽，长生仙草晒得这样黑，可见东南亚的太阳真的是太毒了。 　　十三爷自觉把阿哥和格格平安交回皇上手里，松了一大口气。张嫣拉着茉雅奇上了回宫的马车，她看到闺女肤色变黑，心疼得不得了。小灯泡的精力还挺好的，一路劳顿居然还不觉得累。他不要坐马车，非要骑在马背上，腰杆挺得很直。 　　这一日的晚上，皇上终于吃到了念念不忘的榴莲披萨。 　　从榴莲罐头里面取出果肉，然后烤得松软的发酵面饼上面铺了满满一层。只需要撒上大量的奶酪，那种烘烤后的香气是单纯的奶制品或者肉食制品无法比拟的。 　　那是榴莲特有的香甜气息！ 　　萧靖一个人吃了半个榴莲披萨，他看到儿子欲言又止的眼神，问：“你在路上看到什么事情了？憋得如此难受，快说说看……” 　　“我在马六甲看到马戏团的大象，那些人并非有高超的驯象技巧，而是以阿片来控制大象。”小灯泡握着一片披萨，只吃了两口，“马戏团假借动物表演，实则以大象来运输阿片。我派人暗访，似乎马六甲当地有人对此征收了高额的赋税，也不知道是真税还是假税。我们的船队在福建短暂停靠数日，我发现福建民间隐藏着数家阿片馆子，当地水师和贩子似乎有勾结。” 　　税收还能有假？事情还涉及到福建水师？ 　　萧靖嘴里嚼着的那口榴莲披萨是怎么都咽不下去，他的眼神一凛，意识到发生大事了。他听儿子的意思，大概是马六甲和福建这两个地方有人充当保护//伞，给阿片走私大开方便之门。 　　自清朝以来，阿片在民间并未完全禁止。因为此物是一种很好的药品，当然前提是不滥用。中国本身并不种植阿片，之前大清境内的阿片全靠外来进口。 　　康熙为了防止阿片泛滥，他对其提高关税，要求“每斤征税银三分”。然而高额的税收并没有阻挡阿片流入境内，反而使得阿片以一种外来奢侈品/补品的形象进入市场。 　　大清皇帝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害人吗？ 　　应当是知道的。 　　萧靖照抄四爷的禁烟令，颁布了《惩办兴贩鸦片烟及开设烟馆条例》和《申禁售卖鸦片及开设烟寮上谕》。他派人在京中抓了好几家阿片馆子和贩卖阿片者，在公开场合表示出对阿片的痛恨和斥责，建立阿片戒除所，以及对阿片成瘾的大臣不予录用。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阿片能带来的利润太大了，竟有人为此拼命和冒险。有大臣建议皇上在本土种植阿片，以本土阿片取代外来阿片，避免阿片走私的利润流入洋人手中。 　　“不可。”皇上当即大声骂了回去，“老百姓不种植粮食和菜蔬，都跑去种阿片，不吃饭靠抽鸦片能活吗？这是谁提出来的糟心主意？” 　　皇上一气之下，他把提建议的那个大臣贬到海南岛。 　　京中吸//食阿片的风气是被扼杀住一时，但是山高皇帝远，萧靖没想到沿海地区的吸（大）烟之风竟然屡禁不止。要不是小灯泡这次外出见闻，皇上恐怕还不知道马六甲竟然是亚洲阿片走私的一个中转站。 　　他不知道理亲王知不知道此事，对方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二哥到底是毫不知情者？还是贩子们的保护//伞？ 　　人心难测，其中包含的财富和利益足够让亲兄弟翻脸。 　　更何况彼此之间还有些说不上仇恨的仇。 　　“小灯泡，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朕会叫人去处理好的。”萧靖垂眸半晌，等他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心里俨然已经有了想法。 　　他派人给福惠送了两份马六甲的特产，吩咐苏培盛：“你去把八阿哥请过来，若是华妃欲打探消息，不必瞒她。” 　　作者有话说： 　　水师官兵包庇(甚至参与)阿片走私，这个不是我瞎编的，其受贿所得变成一种类似收税的固定名目———“土规”。所谓“土”，即烟土，也就是阿片烟，“土规”就是阿片走私贩子送给水师官兵(及海关官吏)的陋规。 　　关于福建等地的阿片走私问题,明末就已有记载。明《曾羽王日记》云:“余幼年闻有鸦片之名,然未见有吸者,止福建人吸之。” 　　所以本文私设福建那边阿片走私比较厉害。感谢在2022-05-18 20:29:54~2022-05-19 23: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你口袋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5章 四爷不熬夜（74） 　　◎清世宗的秘密差事◎ 　　福惠先是收到皇阿玛送过来的礼物, 那是一包来自南方的浮雕椰子碗，还有一大包椰子粉和椰子糖。 　　黑棕色的椰子碗上用了浮雕的工艺, 雕刻着农民们种田的场景。椰子不生于北方, 雕刻过的椰子碗是海南甚至更南面海岛的特产。福惠微微颔首，身边的太监将开水加入椰子粉，在椰子碗里头冲泡出来一大碗香浓的椰奶。椰奶的奶味很浓郁, 那是跟牛奶或者羊奶完全不一样的香气。 　　八阿哥含着一颗椰子糖，等待椰子碗里的椰奶放凉。他的思绪渐渐放空，他在最近的时间里面, 时常想到自己的九弟—— 　　九阿哥那么小的年纪, 被皇阿玛塞进去下南洋的使团。 　　为什么九弟能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是皇阿玛特别看重九弟吗？还是说因为九弟的生母格外受宠？ 　　为了保护九阿哥，皇上竟然让十三爷如此尊贵的重臣一同离京, 以在路上多照顾孩子。 　　福惠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想起母亲，他的额娘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人，年氏却不是皇上看中的女子。华妃在后宫数年内都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俨然已经失宠。她从刚开始的不忿变成无助，她唯有八阿哥这个儿子和母族可以依靠。 　　“儿啊。”华妃曾紧紧地抱着小小的福惠，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福惠一定会上进的, 对不对？娘向上天把你求过来，你会得到神佛的庇佑。” 　　华妃求神拜佛，然而收效甚微，她儿子的身体依旧不甚康健。或者神佛已经降下赐福, 将小福惠从必死的结局里拉了出来。 　　八阿哥的身体不够健壮, 这对于贫民人家来说是致命的缺点, 体弱的孩子是没资格活下来的。但是生于皇家，皇宫里有最好的药材和太医，天生体虚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大病。 　　福惠从会吃奶的时候便会吃药，他好不容易又长大几岁，能悠悠地骑在马背上，拉开一张牛角小弓。他自知体魄不强，无法参与皇位的竞争。他对于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是尊敬友爱的，从来不跟人拌嘴。他希望额娘在后宫不要总是树敌，他害怕有一日自己不在了，额娘可怎么办才好…… 　　皇宫里可从来没有天真的孩子。 　　福惠浅浅地喝着椰奶，嚼着椰子糖，他知道这些土特产应当是九弟带回来的。他羡慕九弟从小健康的身体，更羡慕九弟能得到皇阿玛的看重。 　　可是再羡慕又如何呢……皇阿玛也不会像对待九弟那样，把重任交给他…… 　　直到这一日。 　　福惠得皇上的旨意，前往养心殿给皇上请安。父子二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殿内连倒茶的宫人都不让停留。太监苏培盛在外头看门，连苏公公都不许当场听的，这事儿得有多机密？ 　　苏培盛竖起耳朵，他听清楚几句话儿，后背顿时沁出一身的冷汗。 　　“阿片之毒，在于蛊惑人的头脑，叫人六亲不认，使君子变成无德无义的小人。阿片毒害人的身体，会使得八旗子弟再也拉不开弓，骑不上马，手无搏鸡之力……” 　　“这是洋人的阴谋……企图用阿片毒害我大清国人的身心体魄……” 　　“朕把这件事情交予你处理，你年岁不小了，该为国家担当起一些责任。对付那些烟贩子不必有仁慈心肠，只管把人给抓了，把脑袋给砍了。提供庇护的官员也得一同治罪，大清最不缺的就是人，哪个官倒台了，底下大把人能坐好他的位置呢……” 　　“说什么求贤若渴，只要一个人有当官的才能，某些道德上瑕疵能轻轻放过……那些都是糊弄人的屁话，有些人连阿片这样的人血买卖都敢做，算个屁的贤才……” 　　皇上跟八阿哥面对面长聊，聊得福惠一心报国，满心都是一桩桩事儿，恨不得连夜把大事办成。福惠年纪轻，他没有什么料理大事的才能，手下也没有诸多人才。 　　可耐不住他舅舅是年羹尧！ 　　年羹尧打了许多年的仗，他有点本事，近年来越来越有桀骜不驯的苗头。萧靖没想着让福惠在禁//毒方便亲自操刀，但是年羹尧手下不乏精兵和忠心之人，着实可以用。 　　关于阿片走//私的事情，皇上不知道当地多少官兵被腐蚀，在其中充当一二的势力。他不信任当地的人，只能跨省调人过去福建。 　　说实话，他看上了年羹尧手里的人。 　　福惠从皇上这儿得了秘密的旨意，几乎是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他知道皇阿玛一心禁//烟，然而阿片的利润实在太大，总有人冒死趟进去这一单害人的买卖。 　　“我一定要替皇阿玛把这件事办成。”福惠紧紧地捂着心口的位置，他感受到胸膛下心脏啊一下一下的跳动，“好多人生来健康，这是上天给予最宝贵的礼物。贩子用阿片夺走人们的健康，这是万恶不赦的罪过。” 　　八阿哥时常生病，他最看不得害人生病的恶人和恶事！ 　　第二日，他去翊坤宫拜见母亲，华妃难得听闻亲儿子过来探望，当即喜出望外。她在镜子前上妆打扮，穿得一身富贵的旗装。她怕儿子以为她失宠，为她担心，总爱在外物上扮得十分华丽。 　　这样便显得人很有底气。 　　反正年羹尧有钱，他总把妹妹供养得十分富足。华妃看见儿子，她特意让宫人摆上一碟甜软的山楂糕，再配了一壶甜香的奶茶。 　　宫里不止五公主和九阿哥爱喝奶茶，其实八阿哥也爱和奶茶。 　　“还是额娘这儿的茶最好，阿哥所里头的都煮不出来这个味儿。”福惠一坐下来，觉得嘴巴有些渴，当即喝了一大口奶茶。他在母亲这儿无拘无束，旋即又捻起一块山楂糕在吃。 　　“我知道你打小就爱吃这两样，日日都让人备着。”华妃摸着儿子的辫子，黑的，似乎有浓密了一些。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头发乌黑代表人身体健康。 　　福惠听得母亲的话，十分感动。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额娘日日都念着我，我却不能日日来陪伴额娘。但愿日后我出宫建府，把额娘接出去享福，日日到额娘跟前请安。” 　　他这话说得并不隐晦，意思是等当爹的两脚一伸，他在宫外当一个宗室王爷，这样能把亲娘接到王府居住。 　　如此贴心的一番话，华妃几乎是要被儿子气得跳起来！ 　　“我不许你起这样的念头！”华妃压抑着怒火，她的牙关咬得死死的，“本宫身处妃位，你是宫里最尊贵的皇子，如何能起这等不长进的念头？皇上迟早会把差事交给你的，只要皇上看到你的才能，他会属意你当太子的……” 　　福惠摸着自己细细的手腕，骨头关节的形状十分明显。他心想自己这般瘦弱，皇阿玛怎么可能会让他当太子呢？ 　　他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母亲的话说下去：“额娘，皇阿玛近日确实是交给我一件差事。皇上苦于阿片之毒，想要派人把那些烟贩子统统揪出来，不叫他们祸害大清的江山。此事我一人办不成，我实在没有办法……” 　　华妃当即说道：“这有何难？有你舅舅！” 　　在年氏的心里，年羹尧是家族最厉害的一人，也是最可靠的一人。如今福惠身上有差事，当舅舅的不得给外甥鼎力支持？ 　　要说禁//烟这等大事，主持者除了要有智慧，身份上还得压得住人。须有许多善于侦察、追击的精兵，还要有审讯的手段。 　　寻常人很难办成这样的大事。 　　华妃给亲哥修书一封，要年羹尧帮扶福惠。年羹尧并不认为太子的考察标准全靠武力来评判，说句僭越的话，皇上的骑射功夫在诸位兄弟当中垫底呢，人家不也当上天下之主？ 　　可见想要逐鹿天下，体魄、力气并不是最关键的一项。 　　在年羹尧看来，福惠的体质虽然差了一些，但还是很有可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他平日里十分疼爱这个外甥，他认为禁//烟一事是皇上对福惠的考验，在福惠通过考验之后，皇上极有可能会选八阿哥当太子。 　　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他就是拼了命也得帮福惠做事啊！ 　　年羹尧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人和钱都投进去外甥的差事当中，皇上私下说八阿哥主持禁//烟一事，到头来全变成年大将军的活儿。偏生他干得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皇上对外以年大将军玩忽职守的罪名，解除了对方“川陕总督”的职位。皇上在福建周边新增了一个官职，叫做“台湾巡抚”，命年大将军在台湾海峡时常出海巡逻，给予他登陆福建和南下马六甲诸岛的权力。 　　明眼人都认为皇上对年羹尧有很大的怨气。 　　多大的愁，多大的怨啊，他年羹尧连个福建巡抚都混不上，竟然被发配去台湾！ 　　年羹尧露出愁容，他带着手下最忠心的人，登上了大船的甲板。他从皇上那儿领了秘旨，皇上说他是能办事的人，说海上的太平全靠他来维持。 　　皇上这是信任他呢！ 　　作者有话说： 　　萧靖这个坏人，他借着福惠把年羹尧给掏空了。感谢在2022-05-19 23:33:33~2022-05-22 00: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6章 四爷不熬夜（75） 　　◎清世宗任用年羹尧◎ 　　年羹尧被贬官之前, 曾到养心殿接受皇上的“训斥”。 　　事后，年大将军面如土色地离去, 旁人都以为他遭到皇上的厌弃, 几乎没有人知道君臣之间说了什么。 　　== 　　“亮工，请坐。” 　　（年羹尧，字亮工） 　　萧靖看到前来“负荆请罪”的年大将军, 心道年羹尧真是一个妙人。而华妃久居宫中，她跟外界的联系却是一直没有停止。 　　这不，他前脚给福惠说了一些事情, 不过数日, 年羹尧这一头就知道了。福惠身为皇子，又未成年，哪里能跟烟贩子斗智斗勇。而他的舅舅年羹尧就不一样, 年羹尧头脑好, 还能打，这样的人用得好，能办成许多大事。 　　“亮工本是进士出身，理应是文人。”皇上的语气十分怀念，“朕第一次到你家的时候，亮工在院子里举起近百斤的石锁，当场把朕吓得一跳。你力气大, 这一点福惠不如你多矣。” 　　“唉。”年羹尧大马金刀地坐着，他也觉得外甥的体质不像自己，这一点实在是太遗憾了。 　　年羹尧是很能读书的一个人，说是能文能武也不为过。他考进士, 那是因为文人的路子更容易出头。他知道满人最好勇武, 便有意在万岁爷和阿哥们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力气和功夫, 以此博得上位者的青睐。 　　他的料想是对的，当年先帝见他能拉弓能射箭，把他从内阁学士提拔成为四川巡抚。那一年他还不到三十岁，竟成为一方大吏，让全家人为他骄傲。也是因为他在仕途上的高升，他的妹妹得以在选秀的时候被选为雍亲王侧福晋。 　　这可是亲王侧福晋之位！他家还是汉军旗呢！ 　　满洲老姓贵族大多看不起汉军旗的，平日里满洲贵女总比汉女高一等。年家出身是汉人，照例女子给亲王当格格便差不多了。然而年氏能一举成为侧福晋，多是因为有年羹尧这样一个能干的哥哥。 　　当年的康熙爷很看重年羹尧，认为其年少有为。 　　萧靖抬眸看着年羹尧的侧脸，心想这样一个人，只要能挟制住他，还是能用的。年羹尧只比皇上年轻一岁，按理说是同龄人。彼此之间又有亲戚关系，应当是十分亲近的。 　　“广东新进了一些荔枝过来，亮工且尝一下，看还是不是当年的滋味。” 　　皇上把一盘新鲜的荔枝推过去年羹尧的手边，两人相对而坐，这是很近的社交距离。能和皇上坐在一块儿吃荔枝的，这份荣宠不可谓不厚。 　　一盘荔枝大约有十余枚，摆成大约是金字塔的形状，荔枝下面还垫了许多青绿的叶子。那是内务府的人从满满一筐荔枝里头挑着果形最好、颜色最艳的那几枚，才好送到皇上的跟前。 　　年羹尧毫不客气，他抬手拿了最上方一枚又大又圆的荔枝。他一向得宠，便是御前的荔枝也吃得。他年轻的时候曾在广东当过科举乡试的考官，自然是吃过当地的荔枝。 　　他当年给人当考官的时候才多大？ 　　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纪。 　　都说科举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儿，有很多参加乡试的生员考到两鬓斑白，还考不上举人。而年羹尧年纪轻轻，已经能给头发花白的老夫子当考官。 　　年羹尧尝着荔枝的味道，晶莹的白色果肉在他嘴里迸发出甘甜的汁水。他顿了顿，实话实说：“皇上这儿的荔枝味道不错，但是路途遥远，这比起广东当地的果子，到底是差了一筹。” 　　“嗯，朕也是这样觉得的。”萧靖微微点头，他把荔枝壳放到手边，“所以朕打算叫他们别再送了，今年的年景不好，叫无数臣民为朕的口腹之欲劳心劳力，实在是朕之罪过。” 　　今年的年景不好吗？ 　　这会儿还没到秋收呢！ 　　皇上说年景不好，必然是有其他烦心的事情！ 　　年羹尧听懂了领导的潜台词，很上道地说：“奴才愿意为皇上分忧。” 　　萧靖又吃了一枚荔枝，一脸苦恼地说：“朕听闻福建一带阿片猖獗，吸食之风蔚然。阿片毒害百姓的身体和意志，着实应当铲除。朕本想着叫哪个阿哥去料理此事，只是朕的皇子们太少，年长的几个早已被派了出去办差，弘昼又是不着调的性子，然福惠的年纪还太小……” 　　“唉。” 　　皇上又叹了一口气。 　　“要是福惠这会儿年长十岁就好了，他能够成为朕的左肩右膀，到外面去闯荡。” 　　年羹尧一听，皇上说八阿哥能够成为“左肩右膀”，那是看重八阿哥的表现。他幽默地来了一句：“八阿哥可不能早十年出生，那会儿吾家小妹还一个垂髫小儿呢。” 　　萧靖说：“福惠还小，恐怕办不成太大的事情。但是爱卿的才干，朕一直是看在眼里的。朕欲任命你到台湾、闽粤乃至马六甲一带禁烟，你可愿意？” 　　“奴才愿意！”年羹尧回答得很响亮，几乎是要肝脑涂地。 　　皇上给他面授机宜，他说禁烟一事不能张扬，得暗中查访，以免走漏风声。年羹尧佯装被贬官的伤心模样，捂着脸从养心殿退出去。 　　紧接着就是皇上废除年羹尧“川陕总督”的旨意，罪名是年羹尧桀骜不驯，不敬君上。 　　华妃以为哥哥真的得罪皇上，她带着儿子到养心殿门口跪着，欲要为年羹尧求情。八阿哥在长跪的过程中体力不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福惠——福惠你怎么了！” 　　华妃发现儿子状态不对劲，她一把将脸色苍白的福惠抱在怀里。她有些后悔，自己为哥哥求情便是了，何必把福惠带来受罪。养心殿里头的太监苏培盛听得动静不对，赶紧冲了出来。 　　“宣太医！宣太医！”苏培盛招呼出来一群小太监帮忙，“赶紧把八阿哥抬进去，倒水！” 　　太医很快背着药箱过来，先是给福惠身上的穴位扎了几针，八阿哥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很快有了反应。 　　“醒了，醒了！”华妃大声喊着。 　　福惠弱弱地睁开眼睛，有宫人给他喂了一碗盐水，华妃亲自给他擦汗。皇阿玛过来看他，道：“你这是中暑了，回去阿哥所之后好好休息。” 　　福惠体质较弱，中暑本不是什么大病，躺了一会儿就能走。华妃这会儿顾着带儿子回去休息，竟然忘了给哥哥求情的大事。等到她再想起年羹尧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年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想见皇上，皇上却不肯见她。所幸她的焦虑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第二天她收到了哥哥给的密信。 　　【奴才甚安，娘娘和八阿哥一切保重。】 　　华妃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哥哥一直比她聪明，他说没事，那便是没事。她担忧哥哥被贬之后的生活过得不好，还从宫里往娘家赐了好几回东西，以示抬举。 　　哥哥虽然被贬官了，但是她这个妃位还撑着呢！ 　　谁都不许欺负她家的！ 　　到底是有一个当皇妃的妹妹，又有一个当皇阿哥的外甥。虽然年羹尧从京城“落魄”离开，但是他到了地方依旧是身份尊贵之人。 　　因为他有关系啊！他家娘娘和阿哥就是他最硬的关系！ 　　他先去福建，在漳州听闻了一件关于走//私阿片案子。案子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漳州当地有个叫陈远的贩子，从海外贩来三十四斤阿片。漳州知州李治国查到此事，李治国立刻派人把陈远抓了，判处对方充军的罪罚。 　　年羹尧认为漳州知府李治国对案件的判处没有问题，因为姓陈的走私阿片人证物证俱全。皇上说了要禁烟，陈远被抓了不怨，被判了充军更不冤。 　　就当所有人以为事情了结的时候，谁知道陈家有门路，竟然能说服福建巡抚翻案—— 　　福建巡抚认为：陈家贩卖的是药材阿片，是许多药店的必备药。陈家无罪，药材阿片和皇上要禁的阿片烟没有关系！ 　　坊间的舆论变得飞快。 　　“陈远他犯了什么罪呢？他不过是给几家药铺供了一些阿片罢了。” 　　“阿片既能熬膏药，又能治痢疾，多好的一味药啊，怎么能禁呢！” 　　“皇上要禁的是阿片烟，那是制成的另一种东西，这和药材阿片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我说陈远他真的是冤枉的，全是漳州知府诬告他。天底下总不缺这样的人，那位李大人自己抓不到烟贩子，居然拿药商开刀……” 　　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漳州知府李国治气得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他见过吸//食之人，他知道阿片之毒胜过□□。阿片和阿片烟本是一样的东西，他抓陈远没有做错，明明错的是那些向人兜售阿片的烟贩子! 　　陈远是一个烟贩子，陈家在漳州开了数家阿片烟馆，祸害了城中不少人家。陈家不过是立了一个“春寿堂”的药材铺牌子，这会儿装什么正经药材商人呢？！ 　　那是把人当瞎子还是傻子？! 　　“福建巡抚……阿片……”漳州知府李国治的双眼充满愤怒，“他们沆瀣一气，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恨自己官低一级，他的奏折没办法上达天听。他呈给皇上的奏折需要经过福建巡抚的手里，那位的手里并不干净，如何会把他的折子呈给皇上？ 　　福建巡抚想整死他还差不多！ 　　“最近来了一位台湾巡抚，他是什么背景？” 　　“年羹尧？年家娘娘在宫里当皇妃，又生了一位八阿哥，年羹尧是皇上的大舅子，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起复！” 　　漳州知州李国治退无可退，他听闻有年羹尧这样一个人物，心思一转。他备上厚礼，当即要去拜访这位年大人。 　　作者有话说： 　　漳州那个关于阿片走私的案子不是我瞎编的，有参考历史案件。 　　雍正七年福建巡抚刘世明奏称：漳州府知府李国治拿得行户陈远鸦片三十四斤，拟以军罪。而陈远于巡抚过堂时，坚称鸦片原系药材必需，并非做就之鸦片烟。当传药铺户认验，供称“药名鸦片，熬膏药用的；又可制鸦片丸，医治痢疾。这是并未做成烟的鸦片”，等语。巡抚因谓：“鸦片为医家需用之药品，可疗病，惟加入烟草始□□害人，为干犯例禁之物。李国治以陈远家藏之鸦片为鸦片烟，甚属乖谬，应照故入人罪，列款题参。” 　　前几天关于毕业的事情跑了好几趟学校，还头疼，所以没更新。感谢在2022-05-22 00:02:49~2022-05-25 21: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7章 四爷不熬夜（76） 　　漳州知府李国治去拜访年羹尧, 这位知府打听到年羹尧喜豪奢，特意备上许多价值不菲的厚礼。 　　年羹尧暂时在福建落脚, 他在此地没有正式官邸, 门庭稍显落魄。但是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台湾巡抚”，指不定人家哪天把皇上哄开心，不仅能官复原职, 还能再升一级呢！ 　　皇上虽然削了年羹尧“川陕总督”的官职，可没有削了他“抚远大将军”的名誉称号。自大清立国以来，能当“抚远大将军”的人物无一不是皇帝的心腹大臣, 如宗室王爷福全, 还有当年亲征准噶尔的十四爷。 　　他年羹尧又不是姓爱新觉罗的，他爬上抚远大将军的位置，难道不是因为皇上信任他吗？或者说他妹妹得宠, 四舍五入年羹尧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亲戚？ 　　许多当官的本事再大, 那也耐不住皇上那边的枕头风。华妃在皇宫有位份，还生了皇子，年家对于外人来说是很能唬得住人的。 　　年羹尧本人的腰杆挺得倍儿直，压根没有自己“被贬官”的颓势。 　　他连官服都不穿，直接穿着常服来接待漳州知府李国治。他看出来李国治是走投无路，福建巡抚想要把这位下官按死在这儿。 　　一边是烟贩子横行，他们和部分官吏沆瀣一气, 享受着沾血的富贵。一边是李国治这样的人，他们虽然算不上是青史留名的贤能，却在当真在执行皇上的禁烟政策。 　　这个世道，到底是该听谁的？ 　　自然是皇上最大！ 　　年羹尧对皇上算得上几分忠心, 他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事情, 像漳州知府这样的人肯定是要保的。但他一向跋扈, 他看到李国治送来的礼物，并没有给好脸色。 　　“就只有这些？” 　　年大将军看到礼物当中有许多西洋人的玩意，一面是巴掌大的玻璃小镜子，镜子的背面画的是一个不穿衣服的卷毛小孩。一盒黑糊糊的点心，说是什么巧克力。还有好几把象牙雕扇子，扇面画着袒胸露乳的女子，花样不是清人喜爱的梅兰菊竹，倒像是西洋扇子的风格。还有许多匹布，说是什么西洋绸。 　　“李大人，你不知道本官的兄长是工部侍郎吗？”年羹尧有些不满意，这些西洋景儿对于别人来说是稀奇，对于他家来说还真不是什么。 　　每年洋人贩来多少实用的好东西，工部那边的大臣们都会把东西研究一番。年羹尧的兄长年希尧在工部任职，因此年家能见识过的海外特产可真是太多了。 　　“是下官的不是。”漳州知府李国治生怕走不通年羹尧这边的路子，连忙求饶，“下官以外来的东西有几分稀奇，能哄得大人高兴便是它的造化。大人看不上这些，下官那里还有……” 　　“你这是把本官看作是什么人了！与人交际非要金银财物不可？” 　　年羹尧冷着脸，站起来直接走人，气势上瞬间把人压制住了。他撇下来访的漳州知府，径直走到院子里头。年大将军看到李国治送来的好几只青地白纹的花盆，里面砌好的是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按理说水仙花该是春天开的，夏秋时节开的水仙花非常罕见。 　　黄色的花盏犹如金色的酒杯，旁边被洁白如玉的花瓣承托着。水仙的花型不张扬不妖艳，香气却胜过牡丹，越闻越清幽，甚至有“国香”之名。漳州的水仙花十分有名，甚至能和洛阳的牡丹花相比。 　　“洋人的东西不过如此，要说好的，还得是咱们本土的东西。单拿那么一盆漳州产的水仙花来说，比那些西洋镜都要好看。”年羹尧赏了好一会儿水仙花，他说话嘴毒，“这个时节少有水仙花，要是宫里的娘娘能得这么一盆花儿，肯定十分开怀。若是李大人愿意替本官送一回水仙花，此围可解。” 　　叫从四品的朝廷命官去给你家妹妹送花？ 　　你咋那么大的脸呢？ 　　换做是旁人，铁定要大骂年羹尧折辱人，老大一口唾沫喷过去。但是李国治听明白了，他躬身行了一礼，道：“漳州新得一祥瑞，下官必要亲自禀报皇上。娘娘钟爱水仙花，下官必亲自送入京城。” 　　什么是祥瑞？ 　　祥瑞是可以人造的，比如红色的大石头、白色的孔雀、天生畸形的牛（装成麒麟）……祥瑞那么大的事儿，皇上他不关注吗？他不稀罕吗？他不得问问当地的官员吗？ 　　这边有年大将军的背书，漳州知府李国治准备上要送给华妃的水仙花，当即要连夜进京。他有年羹尧派来的人马保护安全，竟然打算把自己捉拿的烟贩子陈远一并带去京城。 　　留在福建，夜长梦多，肯定会被福建巡抚针对。 　　只有他跑了，福建巡抚拿他没有办法，肯定想不到他会进京。 　　李国治想着，他按照皇上的政令禁烟，不说有功，肯定是无过吧？ 　　等他带着卖阿片的罪人去到京城，皇上指不定还要嘉奖他呢！ 　　牢房里的陈远抽搐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满脸疲惫的神情，他知道家里使了关系，肯定会保他出去的。漳州知府判了他充军的罪名，他不认，他不想被发配到军营。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牢房里面突然进来一群人，有人把他按倒在地，有人将他的眼睛蒙上、嘴堵上。他们挟持着他行动，不知道将他带去那儿。 　　“唔唔唔唔……” 　　陈远胆战心惊，事情超出他的预测了。这些人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是劫狱的吗？是救他的吗？ 　　不会吧，他家的人可能会买通官吏，却没有劫狱的胆子。 　　再说了，劫狱这种大事……怎么可能有强人会接呢？ 　　陈远感受到自己的手脚被牢牢捆绑住，他似乎被丢到马车里面。他的头“砰”地一下撞到车厢壁，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这种人真是死不足惜。” 　　“卖阿片的害了多少人啊！活该被砍头！” 　　“叫皇上砍了他的脑袋！” 　　“还得叫皇上抄家，抄他九族才好！我听闻卖阿片的都发大财，也不知道大将军会不会让我们去抄家……” 　　陈远被人压着，他的脑袋贴在马车的木板上，姿势比狗还屈辱。车走得很快，颠簸得十分厉害，叫他的脑袋磕碰了好多次。这辆马车里面塞了好几个人，都是年羹尧底下出来的狠人。 　　那些人在谈论阿片的事儿，毫不犹豫地表现了自己对那种东西的痛恨。 　　陈远的心越来越冷，他明白这些人不是救他的，而是要送他去死。他的脸色发青，皮肉骨头仿佛被蚂蚁虫蛇啃食，他疼得厉害，突然猛地抽搐起来。 　　“哈，哈……” 　　即使是被捆住手脚，他还是难熬得在马车里不停得打滚。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是濒死的鱼。看管他的人见他有状况，有人扯下蒙着他眼睛的黑布，对方看到的是一双瞳孔突然扩大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像人，反而像是野兽。这双眼睛里面看不到任何感情，反而浑浊得像一潭臭水。 　　“欸，他是不是要死了？还是突发急病？” 　　“别管他，他那是阿片烟瘾犯了。” 　　“啧啧啧，真可怜啊。” 　　“他卖阿片的，肯定知道阿片害人，他自己怎么也抽了那个玩意儿……” 　　“谁知道呢？” 　　有人摇了摇头，给陈远喂了一口水。陈远囫囵喝了，没多久清水连带胆汁全吐出来。轮到吃饭的时候，那些人扯下陈远嘴里的破布，他又饥又渴，第一句话竟然是—— 　　“好大人，有没有阿片？赏小的一口吧，小的家里有钱，家财万贯都献上……” 　　陈远这番话说出来，漳州知府李国治脸色一动。 　　李国治心想，原先他想着判陈远充军，这个惩罚已经十分严厉。如今看来，陈远这样的人哪里能熬到军营？哪里能在军队里为大清保家卫国？阿片已经毒害了陈远的身心，只要给这人一口，叫他杀了亲爹亲娘绝对眼都不眨。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皇上他坐在九重天上，他见过这样的人吗？” 　　“万岁爷他见过跟行尸走肉、活得跟狗一样的人吗？” 　　漳州知府李国治不敢想，朝廷里头有多少人会粉饰太平、欺瞒皇上。比如福建巡抚就是那样的人，他不用猜都知道，那位巡抚肯定是跟阿片贩子有勾结的，所以才会力保陈远。 　　李国治想到皇上，想到要送给华妃的水仙花。他想到漳州暗地里经营的阿片烟馆，阿片燃烧时候的气味很臭，即使是整个漳州最香的水仙花都掩盖不住。 　　他想做一个好官啊。 　　他始终认为自己抓了陈远，并没有抓错人。上峰构陷他，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那些犯罪的人，迟早他们都会完蛋的。 　　“给他一碗水，一块馒头，吊着命就行了。” 　　知府大人沉声说吩咐下去，他发现抽阿片的人好像吃不下太多东西。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因为穷人最缺的是粮食，万一有一天穷人发现阿片可以充饥呢？目前阿片只毒害有钱的富人，万一哪天连吃不起饭的穷人沾上阿片…… 　　天下要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5 21:46:28~2022-05-28 00: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蛋捕手 30瓶；大仙也饿了、鹿雨柠萌 10瓶；艳、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8章 四爷不熬夜（77） 　　◎清世宗亲判阿片案◎ 　　福建巡抚刘世明认为：漳州药商陈远卖的是能治病阿片药材, 不是违禁品阿片烟，所以陈远没罪。既然陈远没罪, 那么抓他的漳州知府就是诬陷良民！ 　　“漳州知府李国治有罪啊！” 　　福建巡抚刘世明特意翻案, 他欲把漳州知府李国治捉拿审问。结果他的人还没到漳州知府的官邸，只听到看门的大爷说：“知府大人早出门了，他说要亲自给皇上老爷献祥瑞呢！” 　　一心要为皇上献祥瑞的人, 怎么不是忠臣呢？ 　　忠心耿耿的漳州知府提前几日跑路，现在已经不知道人去到哪儿。福建巡抚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急败坏, 他亲自给皇上写了折子：臣传药商认验, 皆称陈家所贩系药材，为治痢必须之品，并不能害人。惟加入烟草同熬, 始成鸦片烟。漳州知府李国治妄以鸦片为鸦片烟, 甚属乖谬，应照故入人罪例。 　　他这是先行告状了，他说李国治诬陷良民，皇上您应该给姓李的判罪！ 　　一个官员若是被判罪，可没有坐牢那么简单，大抵是流放充军，或者杀头的那种……福建巡抚分明是想要漳州知府去死！ 　　福建巡抚的折子是用快马传上去的, 而漳州知府李国治等人是坐着马车进京。马车的速度不如骑兵迅速，到头来竟然叫他们同时达到京城。 　　那一日，萧靖收到福建巡抚告状的折子，又得知漳州知府李国治等人抵京。按理说地方官员不能离开自己管辖的州府, 漳州知府李国治知道自己搞不好就要被领导穿小鞋、丢脑袋, 哪里还管得上那么多？ 　　“这是官员版的告御状吧？” 　　皇上的心情很难受。 　　一届知府都能被顶头上司逼得来告御状, 何况是那些升斗小民。在收到福建巡抚的奏折之前，他还收到了年羹尧的秘奏。 　　年羹尧：请华妃安，请皇上安！奴才刚来福建，发现漳州知府是能办事的人。这人捉了一个烟贩子，那个烟贩子家里搜出来三十四斤阿片，奴才检查过之后确凿无误，就是阿片！这个姓陈的是罪人，您一定要严惩！奴才不才，愿意帮皇上去抄了这个罪人的家！ 　　自皇帝登基以来，他已经抄了好多人的家，民间有传言他是“抄家皇帝”。“抄家皇帝”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但是替皇上抄家的人手里有没有卡点油水，这谁知道呢？ 　　反正年大将军很乐意替皇上去干抄家的活儿。 　　那些卖阿片的狗东西多肥啊！ 　　萧靖没有怪罪漳州知府李国治擅离岗位的罪名，在后日的朝堂上，他特意传了漳州知府和那个卖阿片的陈远同时上殿。李国治看起来有些憔悴，到底精神头还不错。他穿着四品雪雀补服，头上戴着青金石顶戴的官帽，后脑的辫子梳得十分整齐。他知道皇上是一力禁烟的，朗声道：“臣查明陈家私藏鸦片三十余斤，城中私营烟馆高达六处！陈远向平民兜售禁售物阿片，此乃一罪！陈远沟通海外，走私货物，此乃二罪！陈远私营烟馆，供阿片烟床及烟具，又设点烟婢女，此乃三罪！” 　　皇上：“陈远有贩//毒罪和走//私罪，容留他人吸//毒//罪，贩卖毒//品数额巨大，情节严重，当斩。福建巡抚监察不力，其包庇陈远罪行，当撤职，细查。” 　　萧靖看着底下的官员和倒在殿中的烟贩子，口出大清第一例关于处死毒//贩的判罚。敢走//私三十几斤阿片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乱世需用重典，要是现在不遏制住吸//食阿片的势头，一百年之后的大清跟乱世也没什么区别了。一想到百姓们过得跟行尸走肉似的，萧靖的心脏揪着疼。 　　他刚好站到高位，有巨大的权力，他的一句话，也许可以改变百年后许多人的命运。 　　别人不理解，别人骂他，他不怕。那些贩卖阿片的人可能会诅咒他，他当听不见。 　　底下有官员神情不赞同，他们大概认为皇上的判罚过于严厉。有些人躲在家里，私底下兴许会来两口的。这是时代的悲哀，好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阿片的毒害之处，这是普法和禁//毒教育做得还不够到位。 　　皇上又加了一句：“阿片有毒，甚于□□，谋财害命。非官府及专业大夫批准，私用阿片乃使用毒品，有罪。” 　　他指着犯了阿片烟瘾的陈远，道：“你们看他，被阿片所控制，已失人性，不堪为人。” 　　陈远穿着一身囚服，身上戴着厚重的木制枷锁。他比离开漳州的时候更瘦了，他时常犯瘾，只求有人能给他送点阿片。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京城，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 　　他对于皇上是畏惧的，皇上是真龙天子，真的很威严啊。皇上皱一皱眉头，底下所有人都在害怕。要不是在这个境况中见到皇上，陈远觉得自己在朝廷见到皇上的大事，能跟子孙后代吹嘘一辈子。 　　皇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许久之后，又有些同情和可怜。皇上穿着龙袍，突然间走到他的面前，问：“你吸阿片，有多少年了？” 　　陈远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一直没有听懂皇上在说什么。正因为他听不懂，他不知道皇上判他砍头。他想要给皇上磕头，却被枷锁困住身形。还是同行的漳州知府用当地土话转述：“罪人陈远，皇上问你，抽阿片抽了多久？” 　　“奴才从十五六岁起就卖那个啦，今年二十有五。”陈远张开嘴，嘴里的牙齿脱落许多，“刚开始就是每旬抽烟一次，等到再有钱一些，便三五日抽一次。上个月纳新小妾的时候，吃得最厉害。奴才知道一个海外方子，阿片加硫磺和穿山甲，熬成膏，吃了金枪不倒。我家开的药铺真的是卖药的，铺子里专卖这个壮//阳膏，好多人都来买……” 　　难怪陈远咬死自己是“药商”，他家还卖壮//阳药。 　　漳州知府李国治把陈远的话用官话再说一遍。 　　“原来你才二十五岁。”萧靖低头看向这个人，“朕看你形容枯槁，还以为你今年五十有二。” 　　本来大好年纪的小伙子，全让阿片毁了。一张嘴巴，嘴里的牙齿比皇上这个老头子掉得还多。皇上传太医给陈远把脉，言：内里已空，仅剩皮骨。 　　唉。 　　萧靖今年保养得不错，他的牙齿整整齐齐的，一颗都没有掉。他拿陈远当例子，跟着大臣们说：“你们看他，沾了阿片没几年，二十几岁老得跟五十几岁似的，就算朕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你们哪个想提前去阎王爷那儿做客，也不用抽阿片，谁想死的来报个名，朕允许你们去战场上为国捐躯。” 　　皇上一向嘴毒，当场鸦雀无声。 　　陈远被砍头的前几日，他所坐囚车在京城的街道转遍好几条大街，许多看热闹的小孩朝着他丢臭鸡蛋和烂白菜，然后迅速地跑开。他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心里有么有后悔。 　　“哇，那个是坏蛋，打他！” 　　“卖阿片的罪人！” 　　“不能吸阿片，那个是害人的！如果知道家里谁吸阿片，应该向官府举报！” 　　“就算是大义灭亲，也要举报！” 　　这是很多京城小孩的第一次“禁毒”教育，给他们留下了很深刻印象。往后数年，被抓来的烟贩子都是同样的待遇，罪大恶极者押送进京、游街示众、砍头。 　　陈远被行刑的前一日，有狱卒过来问他有没有想要吃的菜。陈远明白，如此丰盛的一顿饭，大概是断头饭了。他不像别的死刑犯想吃鸡鸭鱼肉，他比划着说：“我想吃蚵仔煎，家乡的蚵仔煎。” 　　他靠在牢房里头，眯着眼睛，回想起少时爱吃的蚵仔煎。他小时候爱做白日梦，曾渴望在长大之后做一个卖蚵仔煎的小贩，这样他天天都有蚵仔煎吃了。蚵仔煎多好吃啊，里面的蚝仔好香，好嫩。 　　要是他没有碰阿片这个东西，是不是他现在天天都能吃到蚵仔煎了？兴许他还会提着铲子，亲自到沙滩上挖蚝仔，挖够一桶就回家。 　　京城人不会做蚵仔煎，或者会做的大师傅不愿意给死刑犯做饭，又或者是狱卒听不懂福建话儿，没弄明白陈远想吃的是什么。 　　陈远到最后也没有吃到家乡的蚵仔煎，狱卒丢给他两个肉包子，算是他最后的一顿饭。吃完包子，陈远被带到刑场，刑场旁边围着好多围观的人，仿佛看杀头很有意思。他吐了一口唾沫，狠狠骂了一句别人听不懂的家乡话，惹得围观的人一阵嘘声。 　　皇上穿着便服，他带着在京的阿哥们，几人站着人群里面看行刑。 　　弘昼挺直脊背，还能维持住镇定。福惠脸色不忍，站久了，摇摇欲坠，有些体力不支。小灯泡在一旁扶着福惠，他看到最后的陈远，心道像陈远这样的人在大清还有很多，得把这些贩子全部抓起来，不能叫他们卖阿片来祸害人。 　　作者有话说： 　　关于案子的描述以及福建巡抚的折子引用自《雍正硃批谕旨》，非虚构。我不知道当年四爷看到福建巡抚的奏折，到底是什么表情的。四爷本人是主张禁烟的，大概会很生气吧？ 　　关于漳州人陈远听不懂皇上说的话儿，这个情节有参考关于雍正皇帝的记录：“朕每引见大小臣工，凡陈奏履历之时，惟有福建、广东两省之人，乃系乡音不可通晓……官民上下语言不通，必致吏胥从中代为转述，于是添饰假借，百弊丛生。”四爷听不懂广东人和福建人说话，心情很烦躁。 　　关于阿片壮阳膏的方子非杜撰，来自网络资料。清朝为什么那么多有钱人抽那个，因为据说阿片有壮阳之用。感谢在2022-05-28 00:05:30~2022-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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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靖记得在清朝后期，国内很多老百姓都学会拿阿片来止疼，因为当时阿片开始本土化种植，从而价格变得更加低廉。阿片不再是只有权贵能享用的奢侈品，连穷人都能抽上两口。更有一些地方的农田不种粮食改种阿片，农户自产自吸，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费钱甚至还能赚（阿片比粮食价格贵），实则把整条村的人全部掏空了。 　　“我想要做一件现阶段很麻烦的事情，我想要全国的大夫都必须进行《行医执照考核》。那种滥用阿片来开药的郎中，绝对不能任由他们行医……” 　　“还有药品的使用必须向朝廷登记备案，如阿片类易成瘾性的药品、像砒//霜那样具有毒性的药物必须有规范化管理……” 　　“还有一些特殊的药品，我打算收归朝廷管理和生产，民间不得私自生产和买卖。好比阿片这种药，哪家药房未经登记允许而进行采购和炮制，那就是违法的！不管是药品阿片还是大烟阿片，药商一律不得跟洋人购入，只能向朝廷申请用药……” 　　萧靖慢慢地上说着，他知道自己这些政令在目前的大清来说不容易推广开来。但是他类比一下，如果将行医的大夫当作是读书人，全国那么多大夫全部都考核，似乎也不是很难？ 　　几年考一次科举，全国在册登记的秀才、举人和进士可不在少数呢！ 　　既然读书人能考，大夫便也能考。药店规范化经营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君不见几百年后的中国已经做到了。 　　张嫣听他讲着，提出心中疑问：“如此一来，有人难以在药铺买到阿片，会不会转向黑市高价收购？私底下的阿片贩子会不会因此赚得更多？会不会有人为了钱，不要命地去干这一行？” 　　“会。”萧靖点头，他叹了一口气，“药铺这一关控制住了，接下来就是在黑市上缉//毒的功夫。只要把大夫和药铺看好，滥用阿片的现象会大大减少，起码不会说你肚子疼就给你随意用阿片。” 　　皇上左思右想，决定行医执照的考核和药铺的规范化管理交给儿子去管。人到用时方恨少，皇宫里上看下看，居然也就五阿哥一个闲人还能使唤。 　　== 　　要说弘昼本人，他本来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很擅长“苟”之一道，能偷懒的时候绝对不出头。他无心夺嫡，平日里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干多大的差事，出多大的脸面。 　　啃老不好吗？ 　　家里有钱，五阿哥啃老啃得心安理得！ 　　眼下三阿哥和四阿哥都不在宫里，全家上下不就只剩下弘昼这一个能干活的阿哥？ 　　萧靖让人把弘昼喊过来，他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弘昼啊，你都那么大了，前面两个哥哥都有差事，该你有的，你也会有的。” 　　弘昼：？？？ 　　什么！当个啃老族不好吗？居然要他干活！ 　　“皇阿玛，儿臣还小呢。”弘昼打着哈哈，“夫子说儿臣的书总读得不好。”皇阿玛你快别让我办差，我想读书，不想干活。 　　“都说书海无涯，书怎么可能读得完呢？”萧靖摇了摇头，“能读懂一本《论语》，便足够做一个七八分的好人。朕看你这些年读书的成果也就那样，再继续读十年书也不是当大儒的料子。” 　　弘昼：您老真是慧眼如炬啊。 　　皇上说儿子读书不行，这句话真叫人丧气。不过他旋即又加了一句：“读书要看天分，咱们家没有这个天分，何必强求？朕最近想到两件事儿，兴许叫你去办，能够办好。” 　　“皇阿玛请说。”弘昼做出倾听的谦逊姿态。 　　萧靖把《行医执照考核》和药铺药品规范化管理的事情再说了一遍，听得弘昼是一愣一愣的。再给五阿哥三个脑袋，他也想不到父亲琢磨的竟然是这种事儿！ 　　弘昼以为，朝廷砍了几个卖阿片的贩子，已经足够铁血手段。他没想到皇阿玛还想要监管给人看病的大夫和药铺！ 　　“皇阿玛思虑周全，比我强多了。”弘昼心想，“搁着我脑袋里，我只想着自己不抽阿片便是了，我绝对想不到从大夫和药铺那边下手。” 　　从前洋人向大清贩卖阿片，一说是加到烟草里面抽，皇上严打这种抽的，说有毒。第二种是大夫给人治病的时候用到阿片，皇上如今说治病也不能够再用阿片了，得改用其他的药。 　　弘昼自己不懂医，他怕皇阿玛的政令遭遇许多大夫反对，他劝了一声：“皇阿玛，要说药品滥用，这个范围不好界定啊……” 　　萧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要是关羽刮骨疗伤，皮肉都割开了，定是要用一定剂量的阿片来麻醉的。即便是这样动刀子的手术治疗，用到麻醉的阿片剂量也需要仔细斟酌。还有妇人难产，若要用刀剖开肚子、取出婴儿……自然也可以用阿片来麻醉。” 　　弘昼听得打了一个寒战，他看小说的时候读过关羽刮骨疗伤，可他没见过妇人剖腹产啊。老大一个刀把女人的肚子剖开，这人还能活吗？ 　　皇上想到一个主意：“都说理越辩越明，你何不邀请天下名医，在京城举办数场关于阿片药用价值和毒性的研讨会？再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杏林圣手起头，大家商榷《行医执照考核》的事情？形式可以跟僧道讲经差不多，只要有人来听，便是街边妇人和小儿都能坐下来听！” 　　弘昼眼神一亮，研讨会？这事儿有搞头！ 　　他佩服地说：“皇阿玛高见，儿臣这就去筹备这个研讨会！” 　　五阿哥的差事只跟大夫、药铺扯上关系，这是时人向来不重视的方面。他跟京城几各州府的大夫们广发英雄帖，丝毫不怕陷入夺嫡的漩涡。 　　中华上下五千年，没见过有谁夺嫡不笼络官员，反倒笼络一群行医的大夫！ 　　弘昼性子跳脱，他不但盛情相邀中医大夫过来参加研讨会，更是约上洋人的大夫。他找到一个叫做罗怀中的西医，别看这个名字看起来很像中国人，但是罗怀忠却是实打实的意大利人。 　　罗怀中在康熙五十四年来到大清，被授予“扈从御医”的身份。他除了肩负传教士的身份，还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要说老罗治疗过哪位比较有名的王公权贵，便是他差点成为八爷的主刀医生！ 　　这个年代已经有手术了！只不过“手术”这种治疗方式并未推广至民间罢了。 　　弘昼寻到意大利人罗怀中，他好奇地问：“罗先生，我听说您曾跟八叔商议病情，关于是否用刀子去除八叔脚上的烂肉。拿刀子割肉多疼啊，请问您跟八叔商议的时候，有没有说准备使用什么镇痛的药物呢？” 　　“……比如阿片？” 　　作者有话说： 　　意大利人罗怀中以及他跟老八讨论做足部手术，这个不是我编的，确实是有这样的事儿。罗怀中因“以精明外科医理，奉召进京，内廷行走。”有满文历史档案中记载，罗怀中与胤禩就是否为胤禩的足疾开刀所进行的讨论。 　　感谢在2022-05-30 00:01:42~2022-06-02 21:1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0章 四爷不熬夜（79） 　　◎清世宗参加研讨会◎ 　　罗怀中是一个医术相当不错的西医外科医生。 　　他当年在澳门上岸, 被当地的官员举荐到康熙皇帝身边。康熙皇帝看重西医，而这个意大利人敢给人开刀做手术。为了嘉奖这个有本事的意大利大夫, 皇帝给他赐名“罗怀中（一说“怀忠”）”。 　　要说当年老八正值夺嫡的紧张时期, 西医罗怀中到底有没有给八爷做足部的手术，这个还没有查出来。而八爷找过罗怀中看病，两人就病情的治疗方案上商量许久, 这是在太医院有记录在案的。 　　弘昼一下子就查到了当年关于八爷病情的记录。 　　在大清混了差不多二十年，罗怀中的中文已经说得很好了。 　　“当年奴才并没有给廉亲王进行足部的手术，若是真要进行手术, 确实是要用到阿片止疼的。”罗怀中如实回答, “廉亲王长期在外行走，若是进行手术，便不宜走动。” 　　伤筋动骨一百天, 做完手术不得好生躺着？八爷多能折腾的人啊, 他能在术后遵从医嘱，躲着不出门见人，不联络官员？ 　　所以八爷当年并没有选择手术治疗的方案，而是选择保守治疗。 　　罗怀中叹了一口气：“奴才不知道廉亲王如今的病情是否有好转……奴才当年给他用了郭巴益巴油，又在镇痛的药膏里加了少许德里鸦噶。” 　　他见弘昼露出不解的神情，解释道：“郭巴益巴油的主料为大蓟、毕澄茄和毕拨，能治刀伤、去腐肉。而德里鸦噶是一味海外膏药, 主要是由沿海地区的大臣进贡。此药以毒蛇的蛇胆和阿片制成，止疼效果好，少量使用不容易成瘾。” 　　弘昼“啧”了一声，原来八叔脚疼, 给他治疗的药品里面已经含有阿片成分！他有些明白皇阿玛的担忧, 不是说阿片不能入药, 实在是用药的剂量必须要严格把握好！ 　　搁着外头的庸医，使劲给人用猛药，瞧着脚是不疼了，然而人却对阿片上瘾，那可怎么办才好？ 　　弘昼又继续询问：“罗先生，您懂得多……我想问问您说的那个什么德里鸦噶，太医们给人治病的时候用得多吗？” 　　虽然罗怀中说德里鸦噶不容易成瘾，可是他担心啊。 　　谁都不想自己因为生病就变成阿片鬼！ 　　“先帝在时，常给一些患病的大臣赐德里鸦噶。”罗怀中想起当年的事儿，“当年的廉亲王曾头疼腹痛，先帝曾赐他德里鸦噶治病。还有保寿阿哥曾腹痛呕吐，先帝也给保寿阿哥赐德里鸦噶。” 　　弘昼：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西洋大夫大约是隐形的八爷党。 　　怎么他老给八爷看病呢！ 　　还有一点，阿片成分的药当真见效很快，所以太医们爱用含阿片成分的药材来给王公贵族治头疼和肚子疼。 　　“……若是不见有效，先帝会下旨停用德里鸦噶。”罗怀中见弘昼的神色数次变换，他立刻解释道。 　　先帝又不蠢，康熙对阿片的成瘾性应该是有认知的。若是德里鸦噶能治病，那就用，若是不能有起色，先帝会让太医立刻停止使用该药。 　　或许先帝也意识到药品滥用并不是一件好事。 　　弘昼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他意识到即使医术高明如太医，他们给人治病的时候也极可能存在药品滥用的问题。他想到皇阿玛说的“理越辩越明”，天底下除了太医，其他地方应当也有很多好大夫的。 　　有些东西，不应该藏着掖着。 　　他告诉罗怀中：“我欲在京城举办数场关于阿片药用价值和成瘾性的研讨会，邀请全天下的杏林高手共同讨论阿片的正确使用方法。在安全的情况下，用药的剂量该是多少，这些东西都需要仔细斟酌商量。罗先生若是有空，不妨去参加几场，和同行互相探讨。” 　　“好。”罗怀中想了想，接受了五阿哥的邀请。 　　== 　　从罗怀中那儿离开，弘昼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回禀皇上。萧靖整个人傻眼了，他对于一些古古怪怪的药材名字并不了解，平时也没有多留意。 　　原来宫里的太医真的会用阿片成分来给人治疗头疼肚子疼！ 　　萧靖觉得很荒谬，他在武英殿内翻到了当年先帝储藏的德里鸦噶。像老八那种人，他最爱刷存在感，有什么头疼脑热都爱跟先帝说。不就拉个肚子罢了，先帝给这个儿子赐德里鸦噶，还让太医给他熬中药西瓜津。 　　萧靖：也不知道老八的身体还成不成。 　　在这个年代，很多药材的药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需要一步步探索着来。皇上说阿片不能滥用，兴许很多大夫嗤之以鼻。别人可能反过来埋怨皇上，说这么好用的药怎么能不用？皇上是外行指挥内行呢！ 　　这个时候必须要“实践出真理”。 　　皇上命人驯养许多小鼠，让太医用小鼠来做用药试验。皇上跟太医院所有太医说了：“如果小鼠吃药后暴毙，就证明某些药是有毒的，用药的时候更应该斟酌，不能罔顾人命。如果小鼠吃药之后过分暴躁，出现攻击同类等行为，证明某些药是会影响人的精神，甚至可能会让人产生幻觉。” 　　“有些药有慢性毒，小鼠吃了一日，可能不死。但是连续吃上十日，便死了。” 　　“即便是小鼠吃药十日不死，吃上二十日呢？吃二十日死不死？” 　　“兴许小鼠吃药二十日，不死，然内脏早已病变。你们用小刀剖开小鼠的腹部，能观察到内脏病变的情况……” 　　太医们：这是一个试药的好办法！ 　　除了很费小鼠。 　　一时间，宫里的老鼠几乎被抓光了，太监们不停地驯养小鼠，给太医们拿来做实验。宫里的老鼠被抓没了，内务府的人又到宫外去收购。皇上让太医用小鼠实验来试药，他没有对这件事情保密。好几位宗亲王爷都打听到了，王府里头常年供养着几位大夫，府里又有储藏药材的仓库。 　　大家跟着皇上学，一些医术精湛的民间大夫也开始拿小鼠试药。 　　京城鼠贵是一种什么概念？ 　　等到各地杏林高手齐聚京城的时候，众人发现一个神奇的事情。京城的街道不仅干净，便是一只过街老鼠都见不到。太医们经过一系列小鼠实验，他们不得不承认：含阿片成分的药物对精神会起到一定影响，有的小鼠在昏睡中死去，有的小鼠格外暴躁，产生攻击同类的行为。有被喂食过阿片的母鼠变得十分狂躁，甚至把自己生下的鼠崽全部吞食。 　　母子相食，多骇人的事情啊！ 　　在关于阿片药用价值和成//瘾性的研讨会上，有太医把小鼠实验的结果公布出来（在皇上的授意下），引起一片哗然。皇上甚至赞助了许多笼小鼠，给大夫们继续做实验。 　　有人拿出家传的方子，认为阿片对于治疗阳痿有良效，不应该被禁止。结果他家的药给小鼠喂了，公鼠是亢奋了，却畜生把笼子里的母鼠给转头咬死了。 　　有大夫认为阿片有醒酒的功效，将酒液和阿片先后喂给小鼠。结果小鼠服药后两腿一伸，死得比平常更快了。 　　“阿片佐酒，想死的速来！” 　　壮阳、醒酒、止疼、止泻……大夫们对阿片的功效和毒性讨论得热火朝天，研讨会现场倒是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只见此人支起一口大锅，底下烧着火，锅里炖着香气浓郁的羊肉汤。他看起来不像是给人治病的大夫，烧火的架势倒有几分像是厨子。要说真劳动人民，那也不像。他的皮肤偏白，身上有肉，身上的棉质长袍一个破洞都没有，看得出来生活过得不错。 　　他锅里的羊肉炖得酥烂，肉汤的香气飘了很远，馋得人口水直流。 　　有大夫闻着味儿过来，招呼道：“羊肉汤多少钱一碗？来一碗！” 　　“这是加了罂粟壳的汤，会让人今日喝了，明日还想喝。”萧靖自己闻着也觉得流口水，可他忍住了，“罂粟壳，就是那个罂粟果子的壳，壳里头的浆熬干了，就是阿片。皇上圣明，叫所有人都能来研讨会辩一辩。老夫不懂医术，但是老夫知道除了阿片，罂粟壳拿来做菜同样会让人上//瘾。” 　　他对着在场的许多大夫说：“罂粟壳做菜吃了叫人上//瘾，该不该禁？要是我开饭馆的，我天天拿这个炖肉汤，以此吸引客人，我做得对不对？要是有客人天天吃这个汤，您说他连续吃十天半个月之后，一旦不喝这个汤，他会不会生病难熬？” 　　在别人想着禁烟、禁止药物滥用的时候，皇上又想到食品安全的问题。虽然在这个年代没有人关注食品安全，但是真要有人往炖肉里面搁罂粟壳呢？ 　　这种人也该定罪！该抓！ 　　罂粟壳也是能治病的一味药，但是拿罂粟壳去炖汤……是许多大夫没有想到的方向。研讨会现场有小伙子瞧着也是学医的，他自告奋勇：“大叔，我不怕死，劳烦您给我盛一碗汤尝尝。您明后几日还过来吗？我想试试连续几日都吃这个汤，是不是真的会上//瘾？” 　　“以身试毒，你真勇敢啊！” 　　萧靖给这个年轻的小大夫盛了满满一大碗羊肉汤。 　　研讨会还有六七个敢于一身犯险的大夫，他们过来讨要加料的羊肉汤，萧靖都给了。他告诉大家，明日他会继续熬这个汤，不怕死的就来喝！ 　　作者有话说： 　　八爷头疼肚子疼，太医用德里鸦噶来给他治病，这个不是我瞎编的。康熙很爱收集德里鸦噶，沿海地区的大臣数次上贡此药，也有西方教廷的人给康熙送这个药。 　　清朝的德里鸦噶是一种含阿片成分的西药。 　　在清朝应该除了男主，没有人会想到要禁止用罂粟壳来做菜的问题，感谢在2022-06-02 21:11:32~2022-06-04 01: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1章 四爷不熬夜（80） 　　◎清世宗颁布第一条食品安全法◎ 　　在研讨会开了十日, 萧靖送了十日的“加料”羊肉汤。 　　他希望能借此引起大家对罂//粟有关的食品安全问题的重视。 　　起初的那几日，皇上用的羊肉是最好的肉, 用足了火候来熬, 本来肉汤的味道就不差。他还在汤里加了不少胡椒粉，微辣辛香的滋味闻着特别馋人。他在熬汤的时候顺手丢进去两个晒干的壳子，别人不容易弄到这样的东西, 皇上却是能弄到的。 　　光凭着羊肉汤浓郁的美味，第二日又有大夫冒着风险来喝他的汤。 　　“这个汤加了罂//粟壳去熬的。”萧靖每送出去一碗羊肉汤，都会跟对方说, “罂//粟壳是会成//瘾的, 如果连吃数日，一旦不吃这个汤，人很可能会出现戒//断反应。” 　　什么是戒//断反应？ 　　对于阿片成分上瘾, 轻微的戒//断反应大概是头疼、流鼻涕、无精打采……这可能跟感冒初期的症状有点像。 　　时人对于罂//粟壳的成瘾性没有太深刻的认识, 也不没想到食品安全问题。有一个大夫把羊肉汤大口喝下去，意犹未尽地说：“不过是一些罂//粟壳罢了，并无阿片之毒。我还吃过用罂//粟籽熬的粥呢，那个粥的味道可真鲜美啊。” 　　萧靖：“……” 　　话说得清楚一点，你是从哪儿得来的罂//粟籽？ 　　你们学医的咋那么大胆的，啥都往嘴里塞！ 　　在中国历史上，确实是有食用罂//粟籽的记载。罂//粟籽被称为“御米”, 据说有古代皇帝爱吃罂//粟籽煮的粥（萧靖没吃过），认为味道很好。而在西方烘焙上，也有人拿罂//粟籽来烤蛋糕和面包，把它当作是一味调味品。 　　“罂//粟籽不能在国内当作调味品流行开来。”萧靖心想, “虽然罂//粟籽能算无毒, 也可食用, 但是种子的灭活难以监管，兴许种子撒到地里还能活呢。要是谁家都能随随便便买到几粒罂//粟种子，岂不是能种出来漫山遍野的罂//粟花？谁家在罂//粟果上面割上一刀，岂不是人人都能在家熬阿片？” 　　“我看皇帝一心禁止阿片，以后恐怕连市面上的罂//粟籽、罂//粟壳等物都会加以监管。”萧靖披着“羊肉汤大叔”的马甲，在研讨会上发表言论，“虽然罂//粟植物的各个部位都有疗效，能治某种疾病。但是搁在不懂行的人手里，胡乱吃着，那是会要人命的！” 　　“是这个道理。”有大夫认同他的想法。 　　关于罂//粟壳在食物中添加会使人成瘾的问题，在数日之后，终于暴露出来。萧靖前几日炖的羊肉汤确实食材很好，胡椒放得多，调味也很棒。但是往后几日，他做得越加敷衍，他将鲜嫩的羊肉换成味道很大的羊肠，汤里连辛香料都不放，闻着特别一大股臊味，他煮成一大锅臭烘烘的汁水。 　　他送人的羊肉汤变得很难喝，他的手艺变得很差。可是有人不嫌弃，前几日喝过羊肉汤的大夫，这回喝完他的汤之后，闭上眼睛细品：“就是这个味儿！” 　　不是说这个汤有多好喝，叫人回味无穷，而是罂//粟壳开始起作用了。加料之后，人被控制住了，明明是那么难喝的东西，居然喝了还想要再喝。 　　真是可怕的一个事实。 　　有喝完汤的大夫看到锅里漂浮的羊肠，差点一口呕了出来。这个熬汤的大叔太缺德了，他连肠子都不洗，直接把一整根羊肠丢在锅里乱煮。肠子煮久了，爆了，从羊肠里面涌出来许多疑似隔夜食物残渣的东西。 　　“呕——” 　　真有人吐了，他对着萧靖怒目而视。 　　“罂//粟壳会使人成瘾，甭管多难吃的手艺，还能叫你吃得下去。”萧靖撇了撇嘴，“我认为朝廷应该禁止在食物中添加罂//粟壳，这是投毒，这是犯罪！” 　　前几日喝过羊肉汤的好几位大夫，他们被萧靖这锅加料羊肠汤恶心到不行，偏偏觉得特别想喝，心理和生理上受到双重折磨。有之前没喝过羊肉汤的同行好奇地凑过来，把这群壳子上头的可怜人当作实验素材。 　　一部分大夫俨然“中毒”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郎中说：“我听闻醋和乌梅能解罂//粟壳之毒！等我给你们熬一锅汤药，看看能否解毒……” 　　有之前喝过加料羊肉汤的，这会儿人已经开始流鼻涕，催促道：“快，快给我熬解毒汤。” 　　有一个大夫另有见解：“乌梅的方子我听说过，我还听闻用小麦煎煮成粥，汤汁能解此毒！” 　　有人求道：“小麦粥也赶紧煮上……” 　　还有人说出来不同的方子：“甘草、防风水煎……解毒……或加半边莲景和万年青……” 　　不然怎么说中医博大精深，光是为了解罂//粟壳之毒，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来好多种治病的法子。所幸研讨会背后有皇上鼎力支持，药材很快都送过来，还弄来了许多个能煎药的小灶和砂锅。各位大夫各显神通，不到半日功夫弄出来七八种“解毒汤”。 　　等汤药熬好之后，给中毒的几人灌了下去。又等了一刻钟时间，萧靖关怀地问：“如何？这罂//粟壳之毒能解不？” 　　“好像好了一些，又好像没有。”一个年轻大夫吸着鼻涕，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疼，“莫慌，大不了把我关在一个屋子里头，只留食物和清水，大约几日能好。” 　　靠着自身熬过去，也是一种解毒的办法。 　　萧靖找人出面，他在京城毫不费力地弄来几间空的房子，把几位中招的大夫关进去“解毒”。吃含有罂//粟壳的食物中毒，这是一样很好的课题。萧靖请诸位大夫把此次经过记录下来，并且由大夫联名提出—— 　　禁止在食物中添加罂//粟壳！ 　　应当为此立法！ 　　没有人想到大清第一条食品安全法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而始作俑者正是皇上本人。皇上自己“采纳民意”，他丰富了法令的内容：禁止售卖罂//粟籽，禁止私人种植罂//粟，禁止在食物中添加罂粟壳、罂粟籽等一切罂//粟成分！ 　　有大臣不解，道：“自宋明以来，常有服食御米（罂//粟籽）粥，以强身健体。宋时苏辙曾做《种罂//粟》，言罂小如罂，粟细如粟。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 　　他的意思是，连大诗人都说吃着能好的东西，皇上您不应该禁吧？ 　　萧靖：“……” 　　他要是早知道苏辙私自种罂//粟，早派人去把苏家铲了。 　　算了，他认识的苏辙跟历史上的苏辙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他的蝴蝶效应那么大，等他两腿一伸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了。 　　“民间不应自种罂//粟，若有发现，当立即铲除。”皇上跟大臣们说，“若是百姓自种罂//粟，又懂制作阿片之法。国内将阿片盛行，万千百姓的身体将受到毒害。” 　　罂//粟种植和阿片生产的技术含量不算高，萧靖不希望看到以后谁家得了几枚种子，便在家里自制阿片。他听说过一件说法：凡是种植过罂//粟的土地，之后很难再产出其他作物。 　　不是说罂//粟抢肥，导致土地肥力不足，这片土地往后无法种植粮食。而是通过罂//粟来生产阿片会带来巨大的利润，农民一旦获得过这种高额利润，他们不会再愿意种植粮食。 　　种粮食它挣得少啊，种罂//粟它种得多啊！ 　　萧靖不希望看到云贵高原上开满罂//粟花，也不喜欢在蒙古草原上看到罂//粟花。他不希望看到各省将阿片当作是一种“财源”，此财路一开，便很难刹车。 　　自古财帛动人心。 　　五阿哥弘昼在朝廷上大胆提出，要对全国大夫进行“行医执照考核”，仿照科举的制度，对各地方大夫进行登记和考核。他在研讨会上取得很多为杏林高手的联名，有真才实学的大夫并不怕考试，大家反而为“执照考核”提出很多设想和办法。年轻人顶着大臣们的目光，继续说：“儿臣提议要在全国药铺规范化管理，要严格把控各家药铺对阿片类药物的使用，药品阿片应当归朝廷管控……” 　　要说“行医执照”的推广看起来虽然麻烦但是合理，然而五阿哥希望国家加大对阿片类药物的管控，不知道触及多少人的利益。哪个权贵家里没几间药铺，谁知道他家药铺有没有卖什么奇奇怪怪的壮//阳药还是止疼药。 　　居然一下子没有大臣附和弘昼说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萧靖自然不可能让别人拆弘昼的台，更何况这台是他授意弘昼搭起来的。皇上沉着脸色，道：“朕认为五阿哥言之有理，如今国内乱象频出。各地大夫和药铺确实应该推行管理之法，医药乃救命的大事，绝不可疏忽大意！” 　　“如果是谁不赞同，那就是跟人命过不去！朕不愿意造孽，谁私底下造了多少孽障的，且行善积德，回头是岸！” 　　作者有话说： 　　中国古代是有食用罂//粟籽的记载，目前国外在烹饪和烘焙中有使用罂//粟籽调味的情况。我国法律禁止在 　　食物中添加罂//粟籽，关于罂//粟籽能否食用的问题，罂//粟籽含有的吗//啡等成分虽少，但被人体摄入后有累积效应，长期食用后有潜在的上瘾危险。 　　不知道二苏吃罂粟籽煮粥有没有上头，苏辙这个种田达人，他种罂//粟是真事，可能苏轼也有种。搁在现代社会，苏辙种了那么多罂粟，足够民警把他家里铲好几回。 　　苏轼：童子能煎罂粟汤。 　　苏辙：予闲居颕（颍）川，家贫不能办肉，每夏秋之交，菘芥未成，则盘中索然，或教予种罂粟、决明以补其匮，寓颕（颍）川诸家多未知此，故作种药苗二诗以告知。 　　有引用苏辙的《种罂//粟》：筑室城西，中有图书。窗户之余，松竹扶疏。拔棘开畦，以毓嘉蔬。畦夫告予，罂粟可储。罂小如罂，粟细如粟。与麦皆种，与穄皆熟。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槌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养肺胃。三年杜门，莫适往还。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我来颍川，如游卢山。 第922章 四爷不熬夜（81） 　　◎清世宗判典型案例◎ 　　皇帝一言既出, 京城风起云涌。 　　别的地方山高皇帝远，政令推行情况如何, 这个不好说。反正在北京左右的这一片地儿, 一群大夫抱着医术在日夜苦读，为接下来的《行医执照考核》做准备。而京城数家药铺挂上“停业”的牌子，被朝廷勒令整顿, 情节严重者，涉案人员全部被抓了。 　　有一家叫做“回春堂”的药铺被官兵封住门口，掌柜、坐堂的大夫还有一个抓药的童子都被押在地上。官兵从药铺的柜子里面搜出来许多枚黑色的药丸子、尚未制作好的药材渣子, 以及数十斤黑色的块状物体。 　　官兵头头将其递过去给陈太医辨认, 询问道：“大人您看——” 　　“……这个药丸里头应该是加了阿片的，还有一些晒干的壳子正是罂//粟壳。” 　　经验丰富的陈太医用水化开少许药丸，分辨着其中所用的药材。本来他是给宫人看病的, 不过皇上叫他出来协助工作, 他便跟随着官兵们出来干活。 　　得益于太医的身份，他不用参加《行医执照考核》！皇上说了，他们医术好，是免试通过的! 　　陈太医对于自己的优待表示满意，他免试得到《执照》，为皇上办事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他想让天下的同行们看看，皇上没有选错人！他是有这个实力的！ 　　有好奇的群众围在药铺外头, 伸长脖子问里头的人：“这是犯了什么人命官司？害死了哪个？” 　　陈太医通过检查残留的药渣，他大致分辨出来一服药丸里头所含阿片成分的比例。他皱着眉头，道：“这家药铺没有直接害死谁，但估计因它而伤亡的家庭不在少数。这家回春堂之前卖的什么止咳丸子, 里面加了大量阿片。阿片极其容易上瘾, 别到时候咳嗽没治好了, 又新增了药瘾。这药不能断，一断就人难受得不行……” 　　陈太医这么一说，回春堂的掌柜和座堂大夫露出心虚的神色。一个大夫给病人开了什么药，到底心里有几分成算。对于黑心的商人来说，管你吃好还是吃坏呢。旁人天天过来买药吃，天天有生意做，那样岂不是很好吗？ 　　“难怪我前头那一家，有个咳嗽鬼老过来买药吃呢！”人群中有人大声说着，“造孽，这样的黑心钱都有人挣！” 　　“要不是朝廷的人过来抓人封铺……咱们老百姓还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多久……” 　　“皇上是青天大老爷啊——坏人就该抓——” 　　回春堂存在滥用药物的行为，证据确凿，被抓人确实不怨。它除了卖“咳嗽丸”，还有卖治疗肚子疼的“腹安丸”和治疗头疼的“舒脑丸”。经过检验，“腹安丸”和“舒脑丸”同样含有阿片成分。 　　有懂算学的小吏寻得这家药铺的账本，发现这家药铺一年下来通过售卖各种“有奇效”的药丸子，获利超过五千两白银。 　　积少成多，那得卖出去多少药丸子才能挣那么多黑心钱？这个涉案金额足够当作大案来办了！ 　　回春堂的案子被当作是“典型案例”，送到皇帝的御案面前。萧靖看到这个案子，他跟弘昼商量：“要抓典型，回春堂这样的案子绝对不可以轻轻放过。朕不管他背后有没有人，是不是哪一家大姓门下的铺子，反正判流放都是轻的！” 　　弘昼问了一句：“皇阿玛，要不要株连九族？” 　　“九族那么多人，多少人冤枉啊。”萧靖横了这个儿子一眼，他知道弘昼嘴里浑话多，是信不得的，“回春堂掌柜和大夫判死刑，抄没家产。三族男丁流放，三代不得行医……至于那几个抓药的童子，念在其尚未成年，只算帮凶，不算主犯，判服役十年。” 　　“是。”弘昼把这个判罚结果记了下来。 　　在五阿哥看来，这个判罚并不算重。最近京城砍了多少阿片贩子？那些为了黑心钱卖药的大夫跟阿片贩子也差不多了。 　　皇上鼓励百姓举报不法行为，他自己出奖金，致力于养成“北京群众”。衙门的官吏前脚接到百姓对数家药铺的举报，后脚接到了另外一桩关于吃食的举报。 　　一个汉子神色焦急地说：“大人，我要举报！东街那一家卤菜确实不地道，都不知道放了什么料，叫我们一家总是今天吃了，明天还想吃!” 　　他旁边的小孩嚷嚷着：“爹，我饿——我要去吃卤猪耳朵——” 　　男人接着说：“证据？我买的卤菜里面有这个碎的壳子……大人看看是不是罂//粟壳……” 　　朝廷近日来做的普法禁//毒教育确实不错，有不少百姓都知道什么是阿片、什么是罂//粟壳。来举报的男人从兜里拿出来两枚药材的碎壳，瞧着形状圆润，十分像罂//粟壳。 　　官兵头头一看是这样的壳子，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忙了一整日，还没歇过，旋即又招呼一声。 　　“来几个得空的兄弟！又有案子了！” 　　官兵们根据报案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一家卖卤菜的馆子。馆子不大，食物的香气徐徐飘散出来。馆子里头摆放着几张木桌和长凳，长凳上坐满了人，生意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好多食客坐在那里等吃的。 　　“噤声，噤声！官差办案！” 　　官兵头头一迈过门槛，他手下的人一哗啦地涌上来，先把这家馆子管事的给控制住。原本坐着的食客有好几个往外冲，没冲出去的那几人坐如针毡。掌勺的厨子脸色一白，负责装菜的老板娘腿脚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老板娘低声道：“大人，小店向来安守本分，没犯什么事啊……” 　　这是一家夫妻店，收钱、装菜的是她，做卤菜的是她男人。 　　“接到举报，例行检查。”官兵头头板着脸，“若是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继续营业。” 　　老板娘灵机一动，瞬间从抽屉里拿出来几枚碎银，要塞到领头的人的手里：“这是请各位大人喝茶水的……” 　　官兵头头没看那点银子，他心气高，不屑于这点三瓜两枣。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想多做点实事，等来年的时候升上去呢！ 　　一行人径直闯进去厨房，一阵翻箱倒柜，几乎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挖了一遍。官兵头头抢过厨子做饭的大勺，他在炖煮的卤菜汤底里面舀着，看看里头放了什么料。一个圆脸的小兵寻到一只油纸包，高声道：“头儿，您看这个是不是那个罂//粟壳！” 　　为了防止香料受潮，特意用油纸把里面的东西包着。打开油纸，里面装着八角、茴香、桂皮、香叶……还有几枚罂//粟壳。 　　“就是这个！” 　　官兵头头辨认了一下，他很确定油纸包里面装着的香料混有罂//粟壳。他之前跟着陈太医去查药铺，术业有专攻，各种药丸里的成分他认不出来。 　　他只能学会认出罂//粟壳。 　　卖卤菜的老板娘见被人翻出来东西，狡辩道：“大人，这是我乡下带来的草果，草果是好东西，拿来做卤菜味道特别好。” 　　她确实托人从乡下买过草果。 　　老板娘的一番说辞，没有哄住官兵头头。他把香料里面的壳子都捡出来，仔细分成两堆。他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把人当成傻子？这个才是草果，而这个是罂//粟壳。” 　　要是他没学过草果和罂//粟的区别，今日还真可能被这个娘们哄骗过去了。 　　草果两头偏尖，种子如小砂石。而罂//粟壳偏圆，里头的种子细小如粟。官兵头头让手下把一整锅卤水汤都倒出来，只见汤水里面泡着一只布包。 　　打开布包，其中同样有罂//粟壳。 　　“证据确凿，你如何狡辩？”官兵头头一挥手，“来人，将这两人带走！” 　　这是京城查获的第一单在食品中添加罂//粟壳的案子，这家卤菜的生意好、回头客多，从前还有许多人称呼老板娘作“卤菜西施”，认为她家的厨艺了得。如今案情一曝光，惹得许多人哗然。 　　尤其是一些常年光顾的食客，他们气得脸都青了。他们想到自己身体的异样，赶紧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难怪这家的生意好，原来都是在汤里下毒！” 　　“要不是被查出来，不知道多少人还会继续被骗。” 　　“难怪我前日昨日吃过这一家的卤菜，今日不知道为何还想吃。我以为是自己馋嘴，谁想到是中了罂//粟壳的毒！” 　　萧靖在宫外也有几家特别爱吃的馆子，他昨日才吃过炸灌肠，今日还想吃。今日又吃完一顿炸灌肠，睡觉之前他还在琢磨—— 　　要不明天再吃炸灌肠？ 　　炸灌肠多好吃啊，外焦里软，蒜味特别带劲。不对，他怎么可以整天想吃的呢？ 　　皇上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企图骂醒自己。他叫粘杆处去查自己常去的馆子，底下的人汇报：未见有异样。 　　张嫣瞧他坐立不安，道：“您这是嘴馋了，赖人家做什么？近日来案子看多了，当真风声鹤唳？” 　　萧靖：“……”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小张拿出来一串钱，叫儿子出去买十斤炸灌肠。皇上早上吃炸灌肠，中午吃炸灌肠，晚上吃炸灌肠，终于把自己吃腻了。 　　“欸，人家多好的小生意，我不应该怀疑别人。” 　　萧靖承认自己疑心多。 　　“我昨天想吃烤鸭，今天吃过了，我明天还想吃烤鸭。” 　　“我想吃的东西可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吃了咸蛋黄炒肉蟹，特别好吃。我买了两斤肉蟹，放了八个咸蛋黄！ 第923章 四爷不熬夜（82） 　　◎年羹尧查案◎ 　　都说山高皇帝远, 然而沿海一带也被彻查得厉害。 　　前一任福建巡抚被撤职，新一任的官员还没有被任命下来。一时间暂居福建的台湾巡抚年羹尧竟然成了当地最大的官儿, 他带头扫//毒, 当真是干得风风火火。 　　“这天下将来是留给咱们外甥的！” 　　“哪里能留着这些蛀虫来祸害呢？” 　　“阿片贩子该抓该杀，滥用阿片的大夫也该抓！开烟馆和胡乱卖药的药铺更该抓！” 　　年羹尧对于八阿哥福惠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他总认为自己考过科举, 上过战场，他这一生的履历拿出来够牛逼吧？都说外甥多似舅，福惠随他厉害, 那样多正常啊？ 　　再说了, 福惠不像他，孩子像他老子，那就更厉害了！皇上不厉害吗？福惠像皇上, 哪能是个蠢货呢？ 　　年羹尧认为皇帝的脑子聪明得不得了, 福惠随他爹，脑瓜子肯定也好。如今河清海晏，皇帝只要脑子好，便可以稳坐江山。满人入关已经那么多年，底下的人对于上位者的武力已经不是那么看重了。皇上的弓马功夫娴熟固然最好，但是武力上差了那么一点儿，他的智慧能补足就行。 　　在年大将军看来, 中宫无嫡子，余下几子里头该由他的外甥称霸王才对！八阿哥的生母位居妃位，年家又得力，胜过其余其他阿哥太多。 　　至于说八阿哥体弱的事儿, 谁家小孩小时候不生几场病呢？小孩的力气差一些, 拉弓弱一些, 这不能怪福惠，孩子他爹当年也这样啊…… 　　旁人胡乱造谣，说八阿哥“体弱”，那真是太可恶了！ 　　在年羹尧的心里，他外甥的优势那叫一个明显。皇帝不把帝位传给福惠，还会传给谁呢？ 　　年羹尧：我膨胀了。 　　年大将军向来自信，行事也桀骜。他对着皇上尚且有几分傲气，对着下面的人脾气就更硬了。水师总兵给他送来钱财，想叫他高抬贵手。如今国内少有自制阿片，而福建沿海吸//食阿片者众多，为何能有那么多海外阿片流入当地？ 　　绿营水师的那群官兵可说不上“清白”二字。 　　“年大人……这是小的一点儿心意……求年大人稍微抬一抬手，让底下的日子好过一些……” 　　年羹尧露着一张臭脸，他先把钱财收了，叫对方安心。然后他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准备带着家伙杀去海上！ 　　“就那么一点儿小钱就想要买通我？” 　　“笑话！” 　　“我年羹尧岂是会背叛朝廷之人！” 　　海面上泛起一阵阵雪白的波浪，摇得船身一晃一晃的。年大将军坐在一条蒸汽船上面，船舱里配着大炮和火//枪，这可谓是大清目前最好的配置了。他接到耳目的禀报，说看到有“快蟹”从南面驶来。年羹尧一声令下，直指不远处的“快蟹”，大喝一声：“瞄准敌人船头，开炮！” 　　不过是弹指之间，“快蟹”被炸得四分五裂。“快蟹”的船头碎得厉害，整艘船失去平衡，一头扎进去海里。 　　“快蟹”是一种经过改装过的船，船上不设篷窗，两侧多浆，数条船桨宛如蟹腿，因此得名。快蟹的行驶速度极快，胜过寻常商船，船头加装大炮，具备一定的攻击能力。 　　走私贩子、海盗等不法分子爱用“快蟹”，他们在海上频频得手，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他们得意忘形，又给“快蟹”起了一个特别威风的别名—— 　　“扒龙”。 　　大概意思是他们就算遇到龙王，也敢从龙王的身上扒一层油水下来！ 　　“天子坐的御船还不敢叫这种僭越的名儿呢！”年羹尧看着渐渐沉没的“快蟹（扒龙）”，冷哼一声，“不过是贼人几艘破船，哪里能配得上一个龙字？我看就是一只软脚蟹，仗着海里无龙王，竟然叫这等畜生横行霸道！” 　　其实“快蟹”的速度对于民船来说已经很快。 　　不过蒸汽船跟它对比起来，那是一个降维打击。 　　“快蟹”上面原本也配有火炮，大抵是那些刀尖舔血的狂徒跟西洋人买的装备。如今“快蟹”一下子被炸沉，火炮还没来得及用。“快蟹”上的人见一阵火光袭来，死的死，逃的逃。有侥幸跳船保住性命的男人，他们抱着破碎的甲板在海上漂浮，一时间连原本船里的货物都顾不上了。 　　年羹尧指挥着蒸汽船：“开船过去！先把那几个漏网之鱼擒了，再来几个水性好的，把快蟹里头的货物捞上来！” 　　他心里有数，哪里有什么正经货物，很有可能“快蟹”运送的正是阿片！ 　　蒸汽船往“快蟹”沉没的方向开了过去，之前几个跳船逃生的男人冲着蒸汽船大声喊着“救命”。他们顾不得是谁朝着他们开炮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活命。这儿离海岸线还有近百里的距离，常人游泳是很难游回去的。 　　人多是苟且贪生之辈，只要能多活半日的功夫，谁都不想死。 　　“救命——” 　　“救命——” 　　“救……咳咳……救命……” 　　有海水呛进去人的喉咙，呼救声断断续续的。年羹尧看到海面上漂浮着的几颗脑袋，盘算着这几个人价值多少。要是能从他们嘴巴里头撬得一些东西，留他们一命又何妨？ 　　蒸汽船上面撒下来一张大网，落水之人用双手紧紧地扯着网，被拉到蒸汽船上面。他们形容狼狈，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上来就被人用火//枪指着，毫无反抗之力。 　　同时，有擅长潜泳的蛙人从蒸汽船往下跳，他们屏住呼吸潜到海里，将随身携带的绳子绑住海底的数只箱子。船上的人一使劲，箱子被缓缓地拉到水面上。 　　年羹尧用枪对准几个抓来的人，他沉声问箱子里头的货物：“那是什么？” 　　那些人浑身湿漉漉的，有人打了一个寒战，含含糊糊地说着：“是，是药，是一些西洋药。小的做的是正经营生……什么罪过都没有啊……” 　　年羹尧冷冷地说：“既然你们不说实话，那就全丢到海里去喂鲨鱼。”他平日里多雷霆手段，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要不是他狠心，也不会一开始就炸沉了“快蟹”。 　　他宁愿杀错也不会放过！ 　　“你们不能杀了我！”有人看到逼过来的刀锋，突然间说，“我们是绿营水师的人，你们杀人，就是要跟朝廷作对！你是什么人，竟然对着朝廷的水师开火！” 　　真是恶人先告状。 　　年羹尧今日没有穿一身官服，他有武力，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正经人，却像是黑吃黑的大盗。他嗤笑一声，水师当真有鬼！ 　　“切，你们这几个臭鱼烂虾，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 　　“绑了，杖军棍八十！什么时候松口，什么时候军棍暂停！” 　　“军棍”二字一出，那些被抓的人心里一骇，知道是遇到军中的人，按照军队的规矩行事。八十军棍一口气打下去，就算人不死，进出的气儿也不剩下多少了。都说大水冲破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年羹尧吐了一口唾沫，呸，谁跟这些烂人是一家人。 　　沉船运输的十几箱阿片很快被打捞上来，这些都是明晃晃的证据。别看十几箱看起来不是很多，雍正年间每年走私的阿片大约有二百余箱。要不是现在遏制住阿片走私的势头，将来每年运输到国内的阿片可能会变成两千箱、两万箱…… 　　“啊！”“啊！” 　　那是军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得捉来几个水师小卒连连求饶。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年羹尧很快得到不少情报。 　　“我说，我说……”有人被打得熬不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掏出来，“起先是我们把海外的船放进来，他们每个月给我们钱，任由阿片流入。总兵大人嫌他们给的钱少，干脆让那边把阿片准备好，我们几个去海上取货，回来福建散卖，这样挣得更多。我们出来跑船的，每个月能得十两银子，营里人人都有钱得，大家都抢着干这门差事……” 　　年羹尧一听，脸上冷笑。水师包办走私，这是为谁当的差！难怪他来了福建那么久，皇上不让他直接用这儿的兵呢！ 　　他审问几人：“说清楚一点儿，你们去海上哪儿取货。” 　　那人说：“是马六甲一带的岛，具体是什么岛，我也不知道名字。那儿有各国的商船停靠，除了卖阿片，洋人还爱跟我们买茶叶。来时我们的船装着茶叶过去，离开的时候从那儿带走阿片。” 　　年羹尧没想到这些人当真是“生财有道”。 　　“哼。” 　　他冷哼一声，既然他已经得到那么多消息，便是把这几只小鱼小虾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他叫人把水师的人绑了起来，连带缴获的十几箱阿片装到另一条船上。 　　“人证物证都送回去京城，叫皇上瞧瞧。”他吩咐心腹手下，“本官出来那么久，也不是没有做事的。你给皇上带给口信，说本官为皇上尽忠，百死不辞。” 　　他是一个敢做事、敢做大事的人。 　　海上风浪无常，一个不小心船翻了，人没了，这多正常啊。年羹尧瞒着消息，水师营以为运送阿片的人和船都是意外没了的。 　　水师这边继续派人出海取货，年羹尧的船不紧不慢地追在后头。 　　他没有追击的意思，更像是光明正大地“跟踪”。他登陆马六甲的海岛的时候，先是派人给理亲王递过去拜帖，说要拜见这位老王爷。当年年羹尧在九龙夺嫡里头没有给老四使出很多力气，到底他不是寥寥无名的人。 　　年羹尧的科举成绩是先帝亲定的，他的官职是先帝钦定的。胤礽记得有年羹尧这样一个官员，说可以见他。 　　年羹尧没有第一时间进府拜见王爷，而是先寻找各国商人聚集的地方。他对外的理由说得响亮：要寻得一二宝物，献给宫里的娘娘。 　　娘娘一向得宠，国内什么宝物她弄不到呢？唯有这马六甲一带多稀奇玩意儿，希望能博娘娘一笑。 　　作者有话说： 　　走私阿片的“快蟹”船不是我瞎编的，船身狭长，两舷各置船桨数十支，摇动时如蟹脚伸张，故得名。它速度奇快，在水上行走如飞，船上配壮汉和枪炮，被官兵追缉时，能逃则逃，逃不掉便开炮拒捕，因而很令官兵头痛。 　　清朝人魏源有写到：水师巡船“每月受规银三万六千两，放私入口”；水师副将韩肇庆更典型，不但放私，还专门护送走私，甚至干脆由水师包办走私鸦片运输，每万箱抽数百箱报功，然后以缴获烟功升官，“保擢总兵，赏戴孔雀翎”。感谢在2022-06-07 00:15:49~2022-06-09 23:0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4章 四爷不熬夜（83） 　　◎年羹尧到了马六甲◎ 　　马六甲气候炎热, 年羹尧只穿了一件丝衣，腰间挎着宝刀。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随从, 这让年大将军看起来像是一个混社会的富家翁。 　　这样的人一看起来就很有钱, 肯定能买下好多东西！ 　　在当地的集市上，五官长得各有特色的外国商人看到年羹尧，就像看到金山似的, 两眼放光。好多人围了过来，举着自己手里的货物，大声地招揽着客人。要说语言可能不通, 但是货物却是能看懂的！ 　　有妇人捧着一匣子珍珠挤过来, 她的脸上露出讨好的微笑。她是一名采珠女，这些珍珠都是她从海蚌里面采来的，珠子的个头有大有小, 颜色也不一样, 有的是金色的珍珠，有的却是粉色珍珠。 　　“老爷，买点珍珠吧。”妇人说着马六甲当地的土话，“珍珠多漂亮啊，您买回去送给您家的夫人和小姐！” 　　年羹尧没听懂女子的话，但他的目光在珍珠上面停留了一瞬。他知道宫里的娘娘不能随意享用东珠，然而南洋这边的珍珠却是可以用的。他念着自己的妹妹, 道：“你这珍珠成色不错，但我却不是都要的。我只要大的，不要小的。” 　　他做出了挑选的动作，把匣子当中龙眼大小的珍珠都挑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 采珠女冲着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她没有说反对的话。 　　没有反对, 就是同意。 　　“我要这粒，这粒……还有这粒珍珠……” 　　年羹尧为华妃挑了十余枚珍珠，粒粒皆有拇指指头一般大。他设想着妹妹把这些珍珠做成钿子，戴在头上的时候一定光华璀璨吧？ 　　娘娘合该是这样尊贵体面的人儿！ 　　“我就要这些，够了。” 　　年羹尧把自己看中的珍珠收起来，他掏出来一袋子碎银，用以支付交易。采珠女立刻把银子收下，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察觉到许多贪婪的目光。她把没卖出去的珍珠收好，趁着旁人不注意，她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她的动作甚至比猴子还要灵活！ 　　“这个妇人如此警惕，这个地方不太安全。” 　　年羹尧根据女人的反应，得出来这样的判断。他冷笑一声，不安全的地方才好呢，混水好摸鱼。 　　他刚才花了一笔钱来买珍珠，这一举动更加坐实他“有钱人”的身份。有肤色黝黑的男人凑了过来，那人捋了捋身上的长袍，好让自己看上去也是一个体面人。 　　有钱人不跟穷鬼说话。 　　想要从有钱人手里骗钱，首先要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 　　“这位老爷——” 　　那人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官话，他的语言水平可比刚才只会说土话的采珠女厉害多了。他的身上喷了一些洋人的香水，闻起来是一股又香又臭的奇怪味道。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这位老爷，小的知道有几处好客舍，不仅有上好的厢房，还能有人陪着玩牌九，也能请姑娘们过来一块儿玩……玩累了还有烟可以吃，既有旧的吃法，也有新式的吃法……” 　　年羹尧：哦，那么会玩，这是开阿片馆子的吧？ 　　他一下子就听懂了。 　　目前大清国内大肆宣扬阿片成瘾性的危害，所以很少有人会跟人说“来吧，过来抽阿片”。要坑骗一个有钱人是比较难的事情，当谁都知道阿片坏处的时候，谁会轻易吸//食这种不好的东西呢？ 　　这个时候就需要包装起来了。 　　年羹尧抬眸望了过去，这些人将阿片馆子包装成客舍、赌场、妓院等场所，听起来很能吸引贪图享乐的富人。有些人玩到兴头上，这个时候旁人递烟过来，兴许便会抽两口。 　　抽普通的烟草不犯法，抽阿片烟才犯法！ 　　至于你说抽烟，烟草里面有没有加料，谁知道呢？ 　　明清以来，挺多有钱人喜欢抽烟的。据说当年前朝的崇祯皇帝为了禁烟（烟草），直接下旨：嗜烟者死！ 　　年羹尧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你说的抽烟，都有什么吃法？” 　　“要说旧式的吃法，便是旱烟、潮烟、水烟、鼻烟这几种……” 　　那人见年羹尧通体富贵，嘿嘿一笑：“旱烟的劲特别大，小的不知道老爷您吃不吃得惯。潮烟是在烟草里头撒了花露，又名兰花烟，多是夫人小姐吃的。水烟是阿拉伯那边出来的吃法，客舍里供了一种名为‘仙鹤腿’的好烟，有姑娘跪在地上，双手替您点烟。至于鼻烟嘛，我们这儿不卖这个，老爷们都有自己惯用的鼻烟壶和烟坯，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就不惹人笑话了。” 　　年羹尧问：“那么新式的吃法呢？” 　　那人挑了挑眉，表情暧昧地说：“便是在烟草里面加入各种药膏子，说是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新式吃烟最享受，那是躺着吃的！有十五六岁的姑娘帮您点烟，一个人是吃不成的。再叫几个小丫头给您捶腿，那叫一个舒坦！” 　　什么男的女的，通常很能激起男人的兴趣。 　　年羹尧心想，这不说的是阿片烟吗？这人说得含糊宛转，其实就是那玩意儿。 　　他自己不抽烟，但是见过抽烟的人。唯有阿片烟是躺着吃的，要将烟膏放在小火上慢慢烘烤，同时用手揉搓。有些人喜欢雇佣妙龄女子来烘烤阿片烟膏，供人吸食，认为乃世间妙事一桩。 　　才怪！ 　　年羹尧摸了个底，心里大约有数了。他问了地址，承诺：“有空会去玩两把牌九，再找几个姑娘吃烟。” 　　那人还想直接拉他过去，被他用另一个理由拒绝了—— 　　“家中有些急事，想给王府递拜访的帖子，如今要准备送给贵人的礼物。”年羹尧反问一句，“你们搞这些营生的，认识的人多，可有认识那位贵人的门路？就算见不到老王爷，便是找一找王府里的老爷帮忙说话，也是好的。” 　　那人眼珠子乱转，却不把话说死：“这个嘛……” 　　年羹尧当即把一块成色不错的金子塞到这人的手里。 　　那人见钱眼开，收下金子，挤眉弄眼地说：“这位老爷，小的一定帮您问问，至于贵人们什么时候有答复……这个小的也说不准。” 　　“这是自然。”年羹尧道。 　　打发走了这个阿片烟馆的人，年羹尧神情悠闲，他当真是来买特产的，花钱的时候丝毫不手软。他在集市上买了许多鲍鱼、鱼翅等之前的海味，还买了十来斤燕窝，打算回去的时候带给家人！ 　　他想给宫里的娘娘和八阿哥送几斤燕窝，燕窝养人，对娘娘的身体有好处。这边是产地，燕窝价格比京城低了三倍不止！ 　　他没买榴莲，他吃不惯这个味儿。他见到有榴莲摊子，远远地绕着走了。 　　数日之后，他带着礼物去拜见理亲王，收起脸上桀骜的神色。理亲王头发都掉光了，穿着一件轻薄的葛衣。老人坐在高堂，双眼有神，十分有气势。 　　年轻的时候，年羹尧不曾和理亲王有过交锋。他如今拜见这位老王爷，被气场震慑到了。 　　这位应当是理智通达之人！ 　　老人说话依旧是京城口音：“年大人自远方来，本王年老力衰，不曾亲迎，有失礼数，不要见怪啊。” 　　年羹尧行了一礼，姿态谦逊地说：“明明是奴才唠叨王爷，还望王爷恕罪。”他向来自傲，那也是对着底下的人傲。他又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不敢对着这位理亲王傲气，他寻思自己可能还有要求人的地方。 　　年羹尧仿佛是接了皇上的旨意，一脸关切地慰问道：“皇上托奴才问您，如今生活可好？皇上在京城，日夜思念您呢。” 　　官场上的瞎话，谁不会说？便是皇上在现场，恐怕皇上本人把兄弟情谊说得更加肉麻。 　　明明只是塑料情谊。 　　“都好，吃好，喝好。”老人笑着说，“我住在这儿，儿孙满堂，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我长孙的福晋有孕四个月有余，尚不知男女。曹佳氏是个能生养的好孩子，皇上替永琛选了一个好福晋啊！等年大人回京见到皇上，记得替我向皇上报喜。” 　　“是。”年羹尧记了下来，理亲王将要抱重孙了，这件事情是挺值得高兴的。 　　永琛是胤礽的长孙，胤礽有心给孙辈锻炼的机会，让人把永琛唤来说话。永琛听闻有客人，他匆匆赶到祖父这儿。这个年轻人瞧着是个懂事的模样，不像是会干坏事的奸恶之徒。 　　年羹尧的妹妹嫁给当今皇帝，他姑且能算是永琛的长辈亲戚。他是科举出身的，他抽了几个经义的问题来问，永琛都能答上来。两人又在院子里比着射箭，射箭是满人的传统功夫，两人比得不分上下，大多射中了箭靶的红心。 　　也不知道是谁放的水。 　　“王爷您后继有人！”年羹尧对着胤礽拍了一个马屁，“奴才年轻时候可没有这番功夫！” 　　胤礽撇了撇嘴：“年大人谦虚啦，我自个儿的孙子有几斤几两，老头的眼睛还没有瞎。”就永琛这文化和武功的水平，搁在当年他兄弟一群人里头，还真不够看! 　　年羹尧今日只见到永琛，却不见到理亲王的长子、永琛之父、多罗郡王弘皙。他故作好奇地问：“如何不见多罗郡王？” 　　胤礽脸色一沉，道：“不肖子卧病在床，身子骨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呢。他在屋中好生养病，大夫说了不能叫他见风。” 　　作者有话说： 　　想了好几日，终于定下来这个情节。 　　根据记载，废太子绝对是脑子一个很聪明的人。感谢在2022-06-09 23:06:04~2022-06-12 00:0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5章 四爷不熬夜（85） 　　◎胤礽软禁长子◎ 　　多罗郡王弘皙已经“称病”数日。 　　理亲王胤礽虽然年迈, 但是他依旧牢牢把握住权力。老人要求长子在屋内“养病”，将其与旁人隔绝。老人甚至对外宣称儿子染上一种传染性极高的流行疾病, 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弘皙。 　　传染病啊！搞不好会死很多人的！ 　　连弘皙的长子永琛都不能去为亲父侍疾。 　　“玛法, 阿玛他近日来还好吗？”永琛见到有好几位进出的大夫，人人脸上皆一脸苦色。年轻人的表情十分担忧，“要不我陪他到庄子上去养病？直到好了才回来？或是我给皇上写个折子, 求御医南下给阿玛治病？” 　　宫里出来的御医，医术应当比马六甲当地的大夫更高明一些。他们家是皇室宗亲，但凡向皇帝求一求, 皇帝会答应的。 　　“曹佳氏刚怀着身子, 你莫要私下跟你阿玛见面，过后却把病气传染给你的福晋。”胤礽一脸平静地告诉长孙，“弘皙的病来得又急又烈, 诊过的大夫皆不得治疗之法。都说寿岁乃是上天定的, 你阿玛的病若真是治不好，莫要把你们拖进去，你们还年轻，后面还有很长的日子……” 　　永琛的心情很复杂。 　　祖父的意思是：父亲的病若是治不好了，死他一个就算了，不要拖累全家。对于患上烈性传染病的人来说，隔离治疗的办法是最正确不过了。 　　然而, 永琛不知道他亲爹患的并非是传染病—— 　　在一处隔音极好的院子内，四周守卫的人都是理亲王的死忠。老人迈进去院子里面，推开房门，看到里头被软禁起来的长子。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你辜负了圣祖爷的教导, 你是列祖列宗的罪人！” 　　“我就怎么生出你这个赛思黑？！” 　　“你是驴吗？你的脑子呢？” 　　屋内, 胤礽对着不成器的儿子破口大骂。他先是用汉语骂了一通, 怒气上头，又再用满语和蒙语骂人。弘皙被绑在椅子上，双目通红，时而流露出忏悔之意，时而又露出凶恶的眼神。 　　弘皙有些时候昏昏沉沉的，他看到面前破口大骂的老人，竟然认不出来。他恍惚回到几十年前的时光，那时候他住在皇宫，还是最尊贵的皇长孙。他时常被祖父带在身边，是宫里最尊贵的阿哥。 　　他大声喊着：“你是谁，竟然敢骂我？我阿玛是太子，我玛法是皇帝！你这个奴才敢对我不敬，我叫玛法砍了你的脑袋！” 　　弘皙扯着嗓子继续喊：“来人，给我砍了这个死老鬼的头！” 　　胤礽重重地瞪了弘皙一眼，他觉得这个儿子真是无可救药。他怒火上头，骂起人来竟然顾不得早逝的孝诚仁皇后。 　　胤礽大骂：“老子砍你奶奶个头！” 　　刚说完这句话，理亲王反应过来，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不是有意冒犯死去的额娘，他只是太生气了。 　　在那一刻，胤礽的内心十分难受，仿佛被油炸一般。他痛苦地捂着脸，他认为自己在百年之后无颜去面对孝诚仁皇后和圣祖爷。 　　皇额娘和皇阿玛曾对他寄予过许多厚望，他都辜负了。他没有当好太子、当上皇帝……刨去许多外在的身份，单拿出父亲这个角色而言，他没有教养好弘皙。弘皙如今犯下大错，他这个阿玛应当承担一半的责任。 　　“弘皙不能一错再错了。”胤礽喃喃自语，下定决心，“我必须要把危险阻止！” 　　起先，他并不知道弘皙做下来的事情。儿子都那么大了，他总不能把人拴在裤腰带上，处处管儿子跟什么人相识，跟什么人交友。 　　自从来了马六甲之后，弘皙被胤礽派去分管一部分事务。弘皙认识了许多品性复杂的人，可以说弘皙上半辈子在京城活的那些年，接触的混蛋都不如现在的多。阿哥在紫禁城住了好些年，长辈们一直将他保护得很好。都说九重天的神仙们各显神通，即使彼此争斗得再厉害，都没有让阿哥沾染到地上的污泥。 　　圣祖爷在驾崩之前，都担忧这个长孙的将来如何是好。直到当今皇帝承诺会善待弘皙，圣祖爷才安心地去了。 　　胤礽一度担忧过老四会不会报复他这一支的子孙，担忧过自己会不会不得善终，唯独没有考虑过儿子太蠢。 　　当一个在温房长大的花骨朵认识许多混蛋之后，他会“出淤泥而不染”还是“近墨者黑”？ 　　弘皙喜欢听人奉承，企图恢复当年的荣光。偏偏他没有本事，光有野心却没有本事的人往往会惹来许多祸事。 　　弘皙结识到许多三教九流的人，他在马六甲认识到许多洋人。他认为自己得祖父教养，其他堂兄弟没有比得过他的。他认为“反攻京城”乃是长久之计，只要他活得够久，总能打败年迈的四叔。 　　“一时蛰伏不要紧，我这是在卧薪尝胆。勾践尚且能复国，我如今的处境比勾践要强多了。” 　　弘皙在烟雾中告诉自己，他恍惚看到了巍峨的宫墙，看到自己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前面。他疯狂地大笑起来，吓得旁边点烟的丫头跪在地上。 　　来自英吉利的洋人给弘皙送来几盒好膏药，说是能帮人长寿。弘皙尝试过后，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确实舒坦很多。他不喜欢马六甲当地皮肤黝黑的女子，他纳了一位肤色白皙的西洋女子做妾室。 　　男人嘛，有点风流的传闻，听着不是什么过错。 　　胤礽得知弘皙纳了一个房“西洋小妾”的时候，没有当一回事情。没过多久，孙子永琛的福晋曹佳氏有孕，孕事公布之后，弘皙竟然想要为永琛娶侧福晋！ 　　“阿玛，曹佳氏如今有孕，儿子看永琛身边的人也太少了……” 　　“儿子相中了一位温柔贤淑的沙氏，年龄和永琛也相配……” 　　这可是侧福晋之位！对于满人来说，侧福晋的位置仅次于正妻，那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位置。未入关前的满洲贵族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侧福晋拥有和福晋同等的权力！ 　　胤礽对长孙永琛有几分重视，因为爱屋及乌，他说：“把沙氏女叫来，我看一眼。” 　　沙氏，听着像是一个汉姓。胤礽对于孙子有一个汉人侧福晋没有意见，好比理亲王本人，他也有许多汉军旗出身的妾室。 　　然而大概见到沙氏的时候，胤礽惊呆了。 　　沙氏竟然是一个洋人女子！ 　　沙氏生得丰满白皙，穿着袒胸露乳的长裙，瞧着是很有异域风情。她不晓满文和汉文，只会满嘴西洋话儿。她不懂礼节，弯腰行礼的时候动作过大，大片胸脯肉都快要从裙子里跳出来了。 　　理亲王这种老古板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他不能接受这种人成为自己的孙媳妇，在他的择偶观里，屋子里的女子可以是满人、汉人、甚至是蒙古人。 　　但是没有西洋人啊。 　　沙氏的头发是卷的，眼睛是灰的，这让老人十分不喜。胤礽不明白弘皙为何举荐这样的人成为永琛的侧福晋，他板着脸让沙氏退下，过后派人去调查沙氏的身份。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沙氏在胤礽眼里是没教养的番邦女子，但是在洋人圈子里头却是有大来头的。她的家族以贩卖阿片起家，而弘皙近日来竟然与沙氏家族来往甚密！ 　　胤礽知道阿片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那个东西是可以害人的！他知道皇帝下了政令，要在国内严禁吸//食阿片和打击阿片烟馆。而弘皙跟阿片贩子来往，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胤礽预感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他暗中吩咐下去：“给我盯着弘皙，我要知道他每一日的行程，见过哪些人，说了哪些话。” 　　“是。”躲在阴影中的人很快离开。 　　弘皙没想到隐瞒自己的行踪，他为了自己的“大业”，他需要数额巨大的钱财。他没有经商的本事，那么钱从哪里来的呢？ 　　起初是洋人想要在岛上补给饮水和食物，说给多罗郡王上贡财物，弘皙同意了。后来是洋人想要在岛上建立集市，散卖货物，说给多罗郡王抽成，弘皙同意了。渐渐的，那些人在马六甲开了许多店铺，也开了许多药铺、赌场、商店等经营的地方。他们送来的黄金越来越多，甚至把家里的姑娘送给弘皙当小妾。 　　弘皙尝到了甜头，他枕在黄金上面，幻想着紫禁城的富丽堂皇。他还看到了洋人的军舰和武器。洋人的船能航行很远，他们的大炮打出来很有威力。洋人有枪，他们的枪同样能轻易杀死一个成年人。 　　弘皙感受到洋人的实力，他想到了“联姻”的办法。从此，他可以长久地获得财源，还能拥有从海外购买武器的渠道。 　　所以他希望儿子永琛娶一个洋人女子做侧福晋。 　　…… 　　胤礽赶在年羹尧拜访之前，便把弘皙做的“好事”查得水落石出。为家里这个蠢货感到心痛之余，理亲王是真正能狠心的人。 　　他把弘皙软禁起来，他怎么不能理解弘皙的野心？但是野心是一回事，被野心害了自己的性命，那就是蠢。 　　他叹了一口气：“你玛法在世的时候，总教人以史为镜。” 　　“弘皙，你总觉得是你四叔对不起你。可是你看看史书上未能成为皇帝的太子，哪个是能够善终的？汉朝刘据的儿子们连个活口都没留下，只活了刘据的孙子。唐朝的李建成更可怜，全家男丁都没了，只活了几个女儿。” 　　“哦，唐朝的李承乾倒是留了后，那是因为高宗皇帝仁德。高宗继位，李承乾和李泰都能活。” 　　“你四叔那个人……说他仁德，那是高看他了。先帝当年之所以选了他，大概是因为他继位以后，诸子皆能活下来吧。” 　　老大和老二势同水火，其中谁当了皇帝，另外一人必定活不了。老三是个爱告状的，心思狭隘之人不配当皇帝。老五是被蒙古太后养大的，先帝好不容易减少蒙古人对大清的影响，哪里会让老五继位。老八最爱拉帮结派，底下好几个弟弟都叫他拉拢过去了，这样的人能当权臣，却不是当皇帝的苗子。 　　哪里有万岁爷带头搞小帮派的？ 　　没有。 　　从来只有别人讨好万岁爷的份儿，没有万岁爷去拉拢别人的份儿。多掉价啊，老八他对着八福晋都硬气不起来！ 　　如今过去多年，胤礽反复揣摩着皇阿玛的心思，总算有一二心得。老四看着是不起眼，但他本人没什么大缺点。老四向来勤恳，能辨是非，勤恳的皇帝即便不擅开疆拓土，那也能成为一个守成之君。 　　胤礽瞧着自己的孙子，永琛不算才高八斗，但是这个孩子野心不大，是能守成的。 　　老人想着，弘皙被人哄骗，死他一个就算了。他不能看着永琛被他父亲拉下水，永琛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这个孩子以后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作者有话说： 　　本章情节纯属虚构。感谢在2022-06-12 00:04:55~2022-06-15 23: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6章 四爷不熬夜（86） 　　◎清世宗欲为八阿哥择选福晋◎ 　　胤礽将弘皙软禁起来, 年羹尧自然是见不到人的。 　　年迈的理亲王开始着手整理马六甲一带的乱象，他对于来自朝廷的年羹尧表示抱歉：我年老体衰, 顾不得那么多事情啊。年大将军你多带带永琛这个孩子做事, 需要用人的时候尽管向我提出来！若是您要料理哪些不好的人和事情，尽管出手，不用顾忌我！ 　　瞅瞅人家这话说的, 可真大气！ 　　年羹尧在朝堂和战场上混了这些年，胆识和能力都被磨砺出来，称一句“能人”并不过分。永琛身为王府长孙, 年轻人若是能跟年羹尧学到一点儿本事和作风, 大约足够受用半生。 　　“年大将军——” 　　永琛专门给年羹尧准备了价格不菲的礼物，他还带着自己的福晋曹佳氏拜访年羹尧。曹佳氏挺着滚圆的肚子，她怀孕的月份大了, 脸色看起来十足红润, 可见婚后的生活过得不错。 　　曹佳氏另外备了好几份礼物，想要托年羹尧送给宫里的娘娘和五公主。她说：“奴才能得这桩姻缘，多亏了五公主和娘娘们的帮忙。还望年大人帮忙转运这些薄礼，叫娘娘和五公主赏玩罢了。” 　　宫里的妃嫔人数不多，曹蓁蓁便是给每位妃嫔都送一份礼物，也花不了太多钱。而且她念及着五公主的恩情，要不是有五公主, 皇上哪里会想得到她？她有心维持马六甲跟朝廷的关系，皇帝看重她，她和孩子以后的前程会更好。 　　娘娘们和公主都收到礼物，她们高兴, 皇上应当也会跟着高兴吧？ 　　年羹尧微微颔首, 表示自己会帮曹佳氏送礼入宫。等丫鬟扶着曹佳氏离开之后, 他和永琛在书房内商量大事。 　　他开门见山地说：“马六甲抽烟之风盛行，永琛你可知？阿片烟会毒害人的身心健康，皇上已在大清数次命令禁烟。马六甲不听从朝廷公布的禁令，难免会让人以为……啧……” 　　年大将军“啧”了一声，这很容易让人以为你们这一家有不臣之心。 　　皇帝的政令都不管用了，你们这一家子是不是想要造反？！ 　　“朝廷颁布的禁烟条例，马六甲等岛屿一直有公布下去……”永琛露出尴尬的神色，他有些惶恐。天子的政令是一回事情，可是底下的人遵不遵守，又是另一件事情。 　　不然怎么说山高皇帝远，皇帝管不着呢？ 　　永琛低下头，说话很没有底气：“马六甲一带，疟疾盛行。民间有传闻阿片可治疟疾，又可入药。民众难买贵药，于是阿片难以禁止。” 　　说到底是一个穷字，百姓得病了没得到正确的治疗。大家听闻阿片能治疟疾，便胡乱抽了起来。 　　“此乃洋人之阴谋啊！”年羹尧叹了一声，“阿片起于西方，洋人散播谣言，言阿片可治疟疾等数种疾病。其在马六甲设点，欲将阿片散往我大清各地，毒害国民。其心可诛！” 　　他横了永琛一眼，道：“阿片一事涉及利益过百万，其关联之人只怕不在少数。世子可有胆量，随我去剿灭毒巢？” 　　“我愿意，我愿意！”永琛脸色通红地喊。 　　有理亲王府的长孙和朝廷来的年大将军牵头，马六甲的毒风瞬间被狠狠打杀了一波。开烟馆、赌场和妓院的，许多店铺在被整治范围之内。年羹尧还记得之前被人搭讪，说请他去玩的那一家“客舍”。 　　“那一家必须狠狠地查。”他皱起眉头，“肯定是不清白的，应当还有下套的，把好人家的哄进去玩。等染上烟瘾，多少身家都会被掏空。” 　　马六甲来了一波打黄扫非，不知道抓出来多少鬼。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法，理亲王意识到阿片的毒害之处，他是能使铁血手段的人。老人家下令：贩阿片者超过一斤者，死刑！容留他人吸食阿片，查抄家产！阿片成//瘾者，必需集中戒烟！ 　　一时间，岛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被抓起来砍头的人，其中有洋人、华人甚至马来人。理亲王拄着拐杖，亲自去到海边的刑场。不管是什么人，犯了罪就要被抓，重罪之人被判处死刑。老人家面无表情地说：“砍完头就丢进去海里喂鲨鱼，这些人的血都是黑的，别脏了底下的地儿！最近几个月可别吃鱼了，连鱼也不干净！” 　　一些洋人的大商团财大气粗，他们还想着要抗议。有棕色头发的洋人在刑场外抗议：“你们这是不人道的，私刑！我要向我国国王和大清的皇帝控诉你们的行为！强烈要求释放被关押的所有洋人！” 　　“你跟我说皇帝？”胤礽冷笑一声，“就是皇帝要整治你们这群祸害！你们几个是不是贩烟者的同伙？是的话，现在就要抓拿归案！” 　　老人话音一落，跑出去几个持//枪的年轻侍卫。那个闹事的洋人见势头不对，当即躲到一旁，飞快地跑了。 　　“嘿，这群老鼠！” 　　胤礽唾骂了一声，他非常相信，在原则面前，老四的内心肯定如自己一般坚定。洋人向国内兜售阿片，居心叵测这绝对是该杀头的罪过。还有那些勾结之人…… 　　年羹尧顺藤摸瓜，已经找到水师跟洋人接头的地方。他找到地方的时候，人家还在忙着散货呢。附近的气味非常难闻，被熬煮后制成的阿片刚被搬到船板上面，还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在那里看门。 　　“这就叫人赃并获！”年羹尧挑了挑眉，“哟，这是来挣外快的？给你们多少银子了，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十两？二十两？” 　　被抓的时候，那个水师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他有些害怕，等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求道：“我跟大清朝廷有关系，你不能杀我！” 　　“呸——”年羹尧骂了一句，“就没有我年某人不敢杀的人！” 　　涉事的水师被关押起来，连带散货的窝点被一下剿了。年羹尧缕了一遍思路，他将事情写成折子，让属下将犯事的人和阿片全部运往京城。他将马六甲一带查了数遍，持续了将近半年，这才停歇下来。 　　闲暇的时间里面，他抽空给皇帝和妹妹写了请安折子。 　　【奴才问华妃安。】 　　【妹妹啊，不知道我给你送的珍珠和燕窝，你收到了没有？我在这边干活挺清闲的，并不难过，指挥手下的干活就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沿海地区气候炎热，还爱下雨，经常衣服都是不干的。】 　　【我从马六甲离开之后，将会前往台湾看看情况。我之所以那么拼命，都是为了福惠的未来。你在宫里好好养着福惠，记得叫孩子勤练武艺，锻炼身体。等福惠再长大一点儿，福惠又会有孩子，你只管含饴弄孙，享福就是了。】 　　等萧靖收到折子的时候，他先是听闻年羹尧给宫里各位嫔妃都送了礼物，连张嫣都有。皇上挑了挑眉，年羹尧怎么突然这么会做人？这么大方？ 　　原本的年大将军只对妹妹大方。 　　“听闻是理亲王府长孙福晋送的土仪，托年大将军转交的。”张嫣说，“我看有许多当地的特产，还有什么扣费豆。” 　　萧靖有些懵了：“扣费豆？谁起的那么奇怪的名儿？”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咖啡豆，咖啡是能做成饮品的东西，跟茶叶差不多。” 　　在国家大事前面，小小咖啡豆实在激不起皇上的兴趣。他的神色算不上十分快活，他早料到福建当地有人私通烟贩，但是没想到水师当中有些人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前往海外取货，待回国分销。如今证据确凿，皇帝不得不料理当地的大事。 　　“福建水师等一系官员，立刻控制起来，彻查。不许接触武器库，防止叛变。” 　　“在福建当地选拔贤才，为临时官吏。经过考察起后，可转正。” 　　“年羹尧这趟差事办的不错，必须要嘉奖他一番。唔，他的官职已经没什么好奖的，除了赏赐一些财物，倒是可以把恩惠落到他的家人身上。” 　　比如福惠。 　　这不，年羹尧在折子里头都在幻想八阿哥有了孩子之后的事情呢。 　　皇上召见了福惠，福惠今年都快要十二岁，不算小孩了。皇帝看向底下站着的八阿哥，心想自己刚穿来的那会儿，福惠还是一个吃奶的娃娃呢。 　　一转眼，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福惠，年羹尧的差事完成得很好，朕觉得十分欣慰。” 　　萧靖夸了一句，福惠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小孩为舅舅感到高兴，在他的心里，二舅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福惠有些激动地说：“皇阿玛，二舅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有些想念二舅了。 　　“年羹尧暂时不会回来，他将去台湾巡逻。他一直十分挂念你，定是希望你能娶一个好福晋。”萧靖话锋一转，“福惠你年岁不小了，今年选秀也该相看福晋了。” 　　“啊？”福惠有些懵了，娶福晋……娶福晋的事儿跟明年一样遥远。 　　半个时辰之后，八阿哥迷迷糊糊地走出去养心殿，他原先想着二舅，这会儿想到将来的福晋，他忍不住脸红。皇阿玛说了，因为他舅舅立下大功，所以皇阿玛会亲自为他选一位福晋。 　　从另外一个意思来理解，八阿哥的婚事可不由得年家插手。 　　作者有话说： 　　之前好忙……忙到头晕眼花…… 　　朋友们，我在试用期离职了，又开始家里蹲。最近会继续面试找工作，然后会每天更新。 第927章 四爷不熬夜（87） 　　◎清世宗举办选秀◎ 　　皇上欲为八阿哥选秀的消息, 算是对滚烫的京城加了一把火。 　　好家伙，当年先帝的儿子多, 哪个大家族出了一位阿哥福晋, 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当今只有那么几个孩子，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早已娶妻，剩下只有八阿哥和九阿哥两人的婚事未曾定下。 　　五分之一的概率啊！ 　　要是谁家闺女当上阿哥福晋, 那是有五分之一当皇后的概率啊！ 　　那可是中宫之位，皇后的母族得有多风光啊！ 　　许多家族攒着劲儿，企图让自家姑娘在选秀的时候一飞冲天。得亏华妃不是可以接见命妇的皇后, 不然翊坤宫的门槛可能要被人踩破了。 　　年羹尧的妻子爱新觉罗氏穿着命妇的服饰, 特地过来请示翊坤宫娘娘的主意。这位太太出身皇族，是英亲王阿济格玄孙女（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当血脉已流传数代, 她跟当今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淡薄了。可谁叫她是出身皇族的女子呢, 拥有一个好姓氏呢？ 　　爱新觉罗氏得了不少优待，在年家的女眷当中，只有她能时常入宫拜见娘娘。她不是被约束在闺阁当中的弱女子，她和年羹尧互相帮扶，早些年头年羹尧递上去的满文折子，还是她给拟的！ 　　“奴才拜见娘娘——” 　　一脚迈进去翊坤宫的时候，爱新觉罗氏对着华妃弯下了膝盖。爱心觉罗氏的出身再尊贵, 到底是不如皇帝的妃子。 　　华妃看到这位二嫂，脸上泛起了笑容。她道了一句“快快请起”，便要拉着爱新觉罗氏的手，邀她一同上座。华妃想到自己的爱子, 笑着说：“皇上说了, 他要在这一届秀女里面为福惠相看福晋, 一想到福惠快要成家了，我的心也替阿哥高兴。我数年不曾回家，也不知道如今家里的境况如何。” 　　爱新觉罗氏心神一动，非常上道地说得：“家里的格格最近都在读书，还做了几件女红，回头我叫她给娘娘绣几条帕子，让娘娘考考她的功夫。”年家本是汉人家庭，因为年家出了一位娘娘，年羹尧娶了爱新觉罗氏做媳妇，年家开始学习满人的作风，称女儿为“格格”。 　　爱新觉罗氏跟年羹尧生了一个女儿，他们都希望女儿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年羹尧私下给媳妇写信，他立下功劳，他女儿未尝不能嫁给福惠。这表哥表妹嘛……自古以来，都是最容易成就姻缘好事的。 　　“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侄女，当年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华妃眉眼温婉，“改日二嫂把咱们家的格格带过来给我看看。” 　　“好。”爱新觉罗氏的嘴角含着笑容。 　　其实在选秀之前，爱新觉罗氏和年羹尧已经给女儿相看过好几位婚姻人选。刨除福惠这个“好对象”以外，年羹尧还看中过孔家的男丁，衍圣公孔毓圻的侄子。年羹尧本人在战场上立下过功绩，但到底他是通过科举出仕的。只要读过几本书，没有权贵不渴望跟孔家结亲。 　　本来姓孔的汉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耐不住人家是孔夫子的那个孔！ 　　人家祖上是出过大贤的，历代皇帝都得把这一支姓孔的供着！ 　　“如今我立下功劳，皇上指不定抬举我们家的格格，与孔家的婚事作废。”年羹尧写信告诉爱新觉罗氏，“福惠那个孩子懂事听话，不会辜负我们格格的。” 　　对比起皇子阿哥，孔家的婚事便是差了一档。爱新觉罗氏信心满满，她的出身这样好，年羹尧又得力，他们的女儿怎么嫁不得八阿哥了？ 　　皇上和娘娘想来是不会反对的。 　　爱新觉罗氏的心情喜悦，她忍不住多了几句嘴：“纳兰氏那边也有话传出来，说想要举荐他家的格格。”年羹尧在爱新觉罗氏之前还有一任妻子，那个女子出身纳兰氏。 　　华妃眉头微蹙，思索着：“纳兰氏啊……” 　　纳兰氏是满人的世家大族，组内的男丁众多。比起年氏一族的汉军旗，满州大姓纳兰氏的名声响亮多了。 　　华妃一时陷入纠结，到底是选择娘家人好呢？还是选择纳兰氏的女子好呢？ 　　她想要找皇上一番说道，但是她想着皇上“自有打算”。福惠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总不能不盼着孩子好吧？ 　　“我要先给福惠挑两个格格（代指小老婆）。”华妃心想，“福惠大了，该晓事了。” 　　华妃在翊坤宫为儿子甄选宫女，消息很快传到萧靖的耳朵里头。他眉头一皱，福惠不过是小学六年级的年纪，这个年岁的小男孩订婚已经很反人道了。 　　小学生还想娶小老婆？ 　　造孽！ 　　皇上亲自过来跟华妃说话：“福惠幼时爱生病，得多养养才好。朕怕伤着福惠精气，什么侍妾格格之类的，不许安排这样的人！” 　　“臣妾领训。”华妃低下头，她心想皇上说得也有理。 　　她不给福惠安排通晓人事的格格便是了。 　　不出数月，八旗女子的选秀开展得热火朝天。比起年长几岁的八阿哥，九阿哥这种“小孩”并不在秀女们的目标之内。不少姑娘都盼着能在皇上和娘娘面前留一个好印象，面君不能失礼，这可是阖家阖族的大事！ 　　有些精明的姑娘有自己的小算盘，即便是选不上福晋，撂牌子回家自行嫁人，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她们的家世不错，早早想看好婚姻的人选。若是叫皇上胡乱指婚给某个人家，还不如回家嫁给钟意的人呢。 　　十五岁的乌林珠穿着刚发下来的宫装，混迹在秀女堆里。她听着一位姓纳兰的秀女不停炫耀自己的亲族，乌林珠的内心丝毫没有被打动。 　　“……要说这宫里，我家的姑祖母还嫁给先帝爷做娘娘，然后生了直亲王。” 　　“……纳兰性德是我堂叔，先帝爷夸赞我堂叔是满州第一才子！” 　　虽然纳兰性德已经亡故好多年，但是他在满人当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许多小姑娘因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好希望，对这位前辈十分仰慕。因为同姓那拉氏（纳兰/那拉，满语音译都一样），那个出身纳兰氏的姑娘冲着辉发那拉·乌林珠昂起下巴，道：“乌林珠，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御花园玩呀？” 　　皇上大方仁厚，他愿意把自己的花园分享给这些小姑娘（萧靖眼中的小学生/初中生）玩耍。别人好不容易来故宫一场，来都来了，逛个御花园不算什么。 　　乌林珠看着纳兰氏身后的好几个姑娘，俨然已经是被对方拉拢过去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怕晒，外面的日头大，我就不出去玩了。” 　　“切。”人群里有人嗤笑一声。 　　论肤色，乌林珠的皮肤并不是最白皙的，来自汉军旗的姑娘比她白多了。这会儿人都进了宫里，才说要把皮肤捂白？肤色变白能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吗？ 　　纳兰氏觉得乌林珠没脑子，她轻哼了一声，扭头带着几个小跟班出门了。乌林珠在她们离开之后，并没有躲在屋子里头。她在其他留下来的秀女们闲聊，很快摸清楚了旁人的底细。 　　“那几个头上用着珊瑚和绿松石做头饰的格格，是从蒙古来的贵女。” 　　“那几个说话柔柔弱弱的姑娘，虽然是满军旗的，但是她们的阿玛在南方当差。她们自小在苏杭一带长大的，难怪很像是传说中的江南美人。” 　　乌林珠打小在京城里头长大，她没见过江南的风景，对此了解只存在于书籍当中。她听着市井百姓唠嗑的时候，人们说起先帝宠爱过几个江南出身的汉女，当时父兄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脸上有些不屑。 　　满人总觉得比汉人高人一等的。 　　满洲的格格也应该比汉族的姑娘更加尊贵。 　　可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乌林珠不觉得是这样的。 　　她见到那位长得像水仙花一样娇弱的年家姑娘，因为年家出了华妃，年家姑娘穿着料子格外好的宫装，戴着最好的头花，自有一番清贵的气度。乌林珠留意到有另外一个满洲姑娘，对方的年岁比她还小一点儿，笑起来双眸十分灵动。 　　是一个好漂亮的人儿！ 　　“你不是那拉氏的吗？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玩耍呢？” 　　宁聂里齐格见到乌林珠这个被小团体孤立的“那拉氏”，感到十分好奇。她起初以为乌林珠的背景很硬，背景硬的人到哪里都不怕被人孤立。 　　宁聂里齐格试探着问：“你的阿玛是？” 　　“我叫乌林珠，我的阿玛曾是一位在京的佐领，现在佐领职位由兄长担任。”乌林珠不卑不亢地说，反问道，“这位格格，你的阿玛是？” 　　宁聂里齐格挺直腰板，她最不怕拼爹了：“我叫宁聂里齐格，我家是西林觉罗氏，家父鄂尔泰乃云贵总督。” 　　有一个当封疆大吏的父亲，确实是挺值得牛逼的。 　　乌林珠听得对方的家世如此不凡，她的内心被震了一下，却没有多少胆怯。她心想，我老子混成这个样子，别人的老子混得那个样子，他们之间的官职和权势有天壤之别。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她乌林珠不也和权贵家里的格格一起选秀嘛？ 　　在皇上面前，不管亲族的官大还是官小，大抵这些女子都是差不多的。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历史资料，年羹尧第一任老婆出身纳兰氏，是纳兰性德的女儿。他的继室姓爱新觉罗氏，出身皇族。年家不是单纯的汉人家庭，从婚姻对象来看，年羹尧一家的满化程度应该挺高的。年羹尧年轻时候可能满语水平不好，据说他的满文折子是继室爱新觉罗氏帮忙写的。 　　历史上年羹尧的女儿曾跟孔家定亲，但是婚事没结成。感谢在2022-06-24 00:28:51~2022-06-25 23: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20瓶；永不安静 10瓶；桑愚鱼 5瓶；兜兜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8章 四爷不熬夜（88） 　　◎清世宗选秀中◎ 　　在一众秀女当中, 年家格格因为家中关系，时常被华妃召见。年家格格的举动瞒不了其他人, 在秀女堆里头掀起巨大的波澜。 　　“……欸, 她又梳洗打扮好，跟着宫人出去了。” 　　“……欸，她回来了, 华妃娘娘这回又给了什么赏赐？” 　　“听说娘娘给她赐了两匹贡缎，又赏了一枚珍珠簪子。啧，娘娘看中了年家格格, 指不定会选她当八福晋的。” 　　年羹尧常年给妹妹送了不少东西, 华妃从手里漏出来零星几点，足以让年家格格在宫中过得十分舒坦。萧靖对于年家格格的事情听了一耳朵，他对于华妃的算盘心知肚明, 然而他是不可能让年家格格嫁给福惠的。 　　造孽, 这可是表亲的关系！ 　　近亲结婚是不对的！ 　　皇上吩咐下去：“华妃要召见娘家侄女，这一点是可以的。但是年氏与八阿哥之间的婚事，乃谣言，禁止任何人在宫中散播谣言！若有发现者，按照宫规处置！” 　　很快，没有人再敢传年家格格和八阿哥之间的绯闻，风气清明许多。年家格格神色如常, 她时常过去翊坤宫侍奉华妃，端的是贤惠孝顺的做派。 　　秀女们偶尔会组队过去御花园玩耍，小灯泡人小好奇心重，他竟然敢拉着福惠“埋伏”在御花园的假山顶上。两人从皇阿玛那儿借来铜镀金嵌珐琅望远镜, 举起望远镜往下看, 看得那叫一个入迷。 　　萧靖也不管管他们！ 　　福惠看了一阵子, 脸色通红：“九弟……都说君子非礼勿视，我们这样做不好吧……” 　　“可是皇阿玛没有反对啊。”小灯泡眨了眨眼睛，理不直气也壮地说，“皇阿玛明知道我们借望远镜的用途，可是他不反对，那就是同意呀。” 　　皇上同意，那不就是支持的意思？ 　　九阿哥的逻辑成功把八阿哥绕进去了。 　　萧靖自诩是已婚人士，是做不出来拿着望远镜去偷看小姑娘的事儿。但是福惠是将要订婚的人（虽然福惠才十二岁），若不选一个合他心意的福晋，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呀。 　　要说的合不合心意，头一样的就是眼缘？再说多观察一阵子，人品性情也能看出来一二。 　　年家格格静静地坐在一处亭子里面，旁边没有人打扰她。纳兰氏带着一群小姐妹去看新贡上来的紫龙卧雪（菊花品种），她们吱吱喳喳的，对着菊花好一阵“吟诗作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我花开后百花杀？” 　　小灯泡听着几个姑娘在“作诗”，他和福惠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那几个哪里是在“作诗”，顶多是在背诗罢了。 　　福惠露出体谅的神色，他小声地说：“能懂几句诗歌，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叫四哥作诗，兴许会写什么一瓣两瓣三四瓣，五瓣六瓣七八瓣什么的……” 　　“哈哈唔唔——” 　　小灯泡差点忍不住笑，立刻捂着嘴巴。他没想到八哥也是这样诙谐的人，竟然学会调侃四哥了。九阿哥挤眉弄眼的，他调皮地问：“八哥，你有没有觉得哪个姑娘特别好看？” 　　“我，我觉得那个姑娘好厉害啊……” 　　福惠露出吃惊的表情，他的手指指向一个僻静的方向。小灯泡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有个姑娘先是在一张石桌旁边坐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她蹲下来，开始研究青石绣墩上面的花纹。 　　石头上面刻的是西番莲纹，那是一种来自国外的植物，纹样多缠枝，有连绵不绝的意境。乌林珠看得入迷，她为了看清楚绣墩上雕刻的花纹，禁不住直接将那件绣墩提了起来。 　　这可是宫里的花纹，多贵气呀！ 　　一件制作精美的青石绣墩少说也有六十斤以上，对于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来说，有这份力气的人可不多。福惠看得眼都直了，他觉得那个姑娘的力气好大！ 　　“她是满人吗？她会拉弓射箭吗？” 　　福惠有些惭愧，他想起自己在骑射一道上面并不擅长。若是让这样的姑娘去练骑射，对方的能力兴许比他还好呢。 　　比不得，当真是比不得。 　　小灯泡的力气还算不错，他没有感到太过经验，只是多看了那个搬石绣墩的姑娘两眼。他的目光在园子里来回移动，突然落在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上面。 　　有个姑娘站在疙瘩柏前面，百无聊赖地数着柏树的树瘤，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大概没有特意关照过，她身上的衣裳和头花不是特别鲜亮，比年家格格和纳兰氏差了一些。 　　更比她平日出来玩穿的那一身差远了。 　　“那不就是宁聂里齐格吗？她也来参加选秀了？” 　　“哦，也对，她虚岁满十二了。” 　　九阿哥把事情记在心里，等到见到额娘的时候，他提起这件事情。他想着额娘在后宫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应该能给宁聂里齐格多一些关照。 　　“额娘，我今日远远见着宁聂里齐格。额娘，你要不像华妃娘娘那样，召见一下宁聂里齐格，然后给她一些赏赐的布料和头花？” 　　张嫣：？？？ 　　人家华妃频繁召见娘家侄女，那是想要让娘家侄女嫁给福惠。如果她也像华妃那样，召见某个秀女，相当于在宫内散播出来一种讯号—— 　　宝嫔欲在秀女当中为九阿哥挑选福晋！ 　　人家小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小张的心情十分纠结，她不知道该告诉儿子“早恋不好”，还是应该告诫儿子不要去“乱看小姑娘”。她把自己的烦恼告诉萧靖，然后萧靖一脸“就这？”的表情。 　　“宁聂里齐格是云贵总督鄂尔泰的女儿，鄂尔泰数月之前已经递过折子上来，说想让他家格格自行婚嫁。”萧靖完全能理解鄂尔泰的爱女之心，“鄂尔泰想让他家姑娘低调一些，好混过选秀。不然以鄂尔泰的官职来说，正二品大官的嫡女，多得是上赶着去巴结的人。” 　　宫里好多人都爱看人下菜，宁聂里齐格对外只报了“西林觉罗氏”的姓氏，却没有大肆拼爹。别人想不起她来，分给她的宫装和头花都不是顶好的。 　　小灯泡替宁聂里齐格感到一点儿委屈，所以才会请亲娘给宁聂里齐格多一些关照。 　　萧靖不以为意地说：“嫣儿可以召见西林觉罗氏的宁聂里齐格，请人家小姑娘吃点心，送头花和缎子都可以。鄂尔泰为朝廷办事那么多年，他干的不错，咱们不能叫姑娘的阿玛寒心。”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鄂尔泰把闺女送到紫禁城小住一段日子。人来都来了，不说是款待周到，起码该吃好喝好。 　　不然小姑娘到时候回家，亲爹问：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啦？ 　　小姑娘说：骇，甭提了，皇上是个抠门的，吃不好穿不好，那日子还过得不如咱们家的舒坦呢。 　　萧靖允许秀女们到御花园玩耍，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在宫里度过一段不错的时光。起码若干年后回忆起来，她们跟人唠嗑吹嘘的时候可以说：咱们也是去过皇宫的人，皇宫里的伙食真不错，地方好玩，长见识了！ 　　张嫣听他这么一说，当即说：“那我明日就召见西林觉罗氏家的小姑娘，欸，舅舅说我该准备什么点心？她爱吃甜的还是咸的？她爱吃蒸的糕还是炸糕？” 　　萧靖被她逗笑了：“你问我，我问谁？”他想小灯泡跟西林觉罗氏的小姑娘比较熟，道：“要不你去问问小灯泡？他估计知道。” 　　既然是待客，张嫣的投喂欲很强，她想要把西林觉罗氏的小姑娘喂得饱饱的才好。她问儿子，“你知道你朋友爱吃什么吗？她的口味如何？” 　　小灯泡不假思索地说：“额娘，她喝惯她阿玛送的普洱茶，喜欢吃乌塔饽饽和加了奶油的萨其马。” 　　张嫣：听懂了，那个小姑娘肯定一个奶味控。 　　吃多了奶香的甜食，来一壶普洱茶确实特别解腻。贵族多推崇洞庭碧螺春（康熙爱喝）或者武夷大红袍（自明朝的贡茶），要不是西林觉罗氏出了一个在云贵当官的鄂尔泰，上等的普洱茶在宫里还真不好找。 　　鄂尔泰最上道，他在任上几年，每年会给皇上送普洱茶作为礼物。 　　（历史上四爷爱喝普洱） 　　张嫣从萧靖那儿要来普洱茶，打算用来制作待客的茶水。她派人去请西林觉罗氏的时候，宁聂里齐格本人是懵的。 　　“宝嫔娘娘要请我过去说话？” 　　“我阿玛……应该没有搭上宝嫔娘娘的关系吧？” 　　“哦，九阿哥的生母是宝嫔。” 　　宁聂里齐格很快反应过来，她理了一下头发跟衣裳，大大方方地跟着宫女出门了。她虽然听阿玛说的，尽量低调行事，可她也不怕事。 　　她认识九阿哥，九阿哥的性情通透，两人做了好多年的合伙人，挣得不少钱，皆大欢喜。要知道世上最难的事情之一，大概是和别人合伙做生意？ 　　宁聂里齐格觉得九阿哥是个可靠的人，身上没有纨绔子弟的毛病。她心想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宝嫔娘娘的性子应该也是挺好的。 　　少女跟随着领路的宫女，辗转被领到养心殿附近。宁聂里齐格就算是近视眼，她也看得清楚宫殿门口“养心殿”的那么大的一个匾额！匾额上面写得分明，左边是汉字，右边是满文！ 　　乖乖，养心殿是皇上起居的地方，可不是哪个小秀女随随便便可以进来的！ 　　“这位姐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宁聂里齐格有一瞬间害怕，忍不住问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鄂尔泰估计真给雍正上了折子，求情，让皇帝允许他家姑娘自行婚嫁。不然以他家那么好的条件，就是阿哥福晋也做得。历史上鄂尔泰的女儿嫁的人家挺普通的，既不是满族高官，也不是宗室。感谢在2022-06-25 23:42:58~2022-06-26 23:5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9章 四爷不熬夜（89） 　　◎清世宗想吃的奶贝◎ 　　“宝嫔娘娘住的燕喜堂在养心殿后面。”领路的宫女解释道, “格格无需担忧，这地儿是没走错的。” 　　宁聂里齐格不懂装懂地微微点头, 心想宝嫔娘娘不住后宫, 竟然住在皇帝的寝宫旁边。这跟外面传说的一样，皇上对宝嫔娘娘十分宠爱，竟是一日也离不得的。 　　真稀奇啊！ 　　文人墨客描述玄宗皇帝对杨贵妃如何宠爱, 今人看不见到底是怎么个模样。反倒是宫里的宝嫔娘娘盛宠不衰，毋庸置疑是当今的宠妃。宁聂里齐格跟随宫女绕过气势恢宏的养心殿，走向后头的东耳房。 　　少女的杏眼睁大, 她瞧见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面摆着一只金色的大水缸, 似乎是上面镀了一层黄金，看起来特别气派。水缸里养着睡莲，莲叶底下悠哉游哉地游过几尾金鱼。 　　宁聂里齐格被金水缸和金鱼的颜色闪瞎了眼睛, 金子的颜色看起来特别富贵！她品出来一丝趣味：不知道是皇上喜欢金灿灿的颜色, 还是宝嫔娘娘喜欢金色？ 　　从院子走向回廊，宁聂里齐格乖巧地候在外头，等候主人家的接见。很快又有另外一个宫女领她走进去，冲着她满脸是笑：“格格来得正巧，点心正好都备齐了，刚从小厨房端出来的，正热着呢。” 　　宁聂里齐格露出来一个秀气且腼腆的笑容, 跟普通人家的闺秀没有两样。这么一段短短的话儿，小姑娘听出来两个意思：宝嫔娘娘请她过来吃点心，她应该吃一点儿，这样娘娘会高兴的；宝嫔娘娘是拥有小厨房的人, 这位娘娘不吃御膳房的大锅饭, 这又是皇上的一样偏爱之处。 　　宁聂里齐格更加好奇了, 宝嫔娘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内室上座的女子穿着一身浅藕荷色（粉色）旗袍，袖口绣着雪白的秋海棠，领口和衣襟绣着月白色的菊花纹。内衬的窄袖上面绣着金色的小鱼和水草纹，瞧着跟外头的金鱼十分相像。 　　看到小步走过来的小姑娘，张嫣的态度十分热络，“好孩子，快过来。鄂大人写了折子递给皇上，皇上专门叮嘱我，叫我好生招待你。” 　　宁聂里齐格听到阿玛的名讳，她的神情忍不住放松一些。她被领到女子的面前，温声道：“奴婢宁聂里齐格拜见宝嫔娘娘，愿娘娘青春永驻，长寿安康。” 　　“坐，先喝点茶润润嗓子。外头天气热，一路走过来肯定辛苦了。”张嫣让人小姑娘上了一杯茶。她瞧着宁聂里齐格惊奇的神色，道：“这是鄂大人送入京城的普洱，不知道跟你家里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宁聂里齐格捧着盖碗，轻轻拨动着茶汤中的茶叶，小口地喝着，表情十分珍惜。盖碗这种茶具……对外算是一个稀罕玩意儿，是从康熙年间的宫廷流传开来的。民间会用盖碗喝茶的人不多，鄂家刚好是这等条件的富贵人家。宁聂里齐格在家时喝惯了阿玛寄回来的普洱茶，她也爱用盖碗喝茶，自从进宫选秀的这些日子，便再也没有喝过了。 　　也不是说嬷嬷和宫女亏待她，她吃不了苦头。而是往常的日子习惯了是那样过，一下子改变了生活方式，她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娘娘这儿的普洱茶极好，比奴婢家里的茶叶好上七八分。奴婢在家时喝茶，还没有这么香的。”宁聂里齐格又不是傻子，她怎么能说阿玛送给皇帝的茶叶跟他家自用的一个样儿呢？ 　　肯定是皇上/娘娘这儿的茶更好！ 　　张嫣觉得惊奇，这个西林觉罗氏的小姑娘真聪明，也是真圆滑。难怪小灯泡愿意和这个小姑娘玩耍，跟这样的小姑娘打交道多舒心呀。 　　“今日备了几份点心，都是奶味重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不够的还能再加，小厨房整日都是开着火的。”张嫣指着炕桌上的摆满的各色高点，脸色温和地说，“这是加了奶油揉面的萨其马、这个是软奶馅儿的饽饽，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这一道怪模怪样的，上面撒的粉是奶粉，皇上说这个叫奶贝，倒是近月来才做的。” 　　奶贝？好奇怪的名字！ 　　小姑娘爱吃奶味重的点心，萨其马和饽饽对她而言都是往日吃过的。她对于宝嫔娘娘推荐的奶贝很有兴趣，当即拈了一枚。 　　然后她一伸手，就发现不对劲了。宁聂里齐格的内心大喊：“欸，欸，居然是软的。快要拿不住了，要掉了，要掉了！” 　　她原以为这个所谓的“奶贝”类似包子或者松糕，结果她大错特错。奶贝外层裹满雪白的奶粉，奶粉之下是一层蓬松的奶油。奶油再往下是烤得极软的蛋糕，两片圆形的蛋糕之间夹满了一种奶味香浓、却风味独特的酱。 　　如果萧靖在现场的话，他能讲出来这个叫做“卡仕达酱”。 　　宫里的大师傅们为了熬成皇上心中的那个“奶酱”，废了老大的劲儿了！ 　　吃奶贝的仪态确实说不上好，因为外层的奶粉会“刷刷刷”地往下掉，奶油很容易沾得满手都是。宁聂里齐格吃得有些狼狈，她不好意思地抬头，然后发现宝嫔吃的比她更欢乐。 　　宁聂里齐格；惊奇！原来贵人吃东西也不用讲究仪态的吗？ 　　小张：这是我家，我吃东西掉点屑屑，又咋啦？ 　　张嫣也爱吃奶味重的点心，最近她总爱吃奶贝，吃得脸蛋圆润了一圈。配上解腻的普洱茶，这样的一顿下午茶确实不错。等茶水和点心都用过几轮之后，她才开始问：“宁聂里齐格，你近日在宫里生活得如何？还能习惯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人为难奴婢，宫里的生活挺好的，都能习惯。”宁聂里齐格微微颔首，旋即她又腼腆地笑了一下，“不过说真话，还是在家里的时候更自在一些。”所以娘娘您千万不要把我留在宫里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说想家，多正常呀。张嫣对此表示十分理解，她附和着说：“当年我刚入宫的时候，日日想家，想得睡不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不过这是张格格的记忆，不是她的。 　　张嫣把没吃完的点心都用油纸包起来，尤其是萨其马这种炸得发酥的，还能放两日左右。她交代宁聂里齐格：“回去晚上饿了就吃点心，别留太久。过几日我再请你，继续吃新的点心。我有一个女儿，她跟你一般大。你们这年纪的孩子，胃口总是额外大一些。” 　　宁聂里齐格瞬间笑起来像一朵花，宝嫔娘娘对她真好！ 　　她带着打包回来的点心回去，她没怎么瞒着，同住的秀女很快就知道了。旁人七嘴八舌地问她点心是哪里来的，宁聂里齐格是个大气的，她将吃食分一分，都不留隔夜。 　　“我家里跟宝嫔娘娘有些关系，让娘娘在伙食上多关照我几分。”小姑娘摸了摸肚子，“我这会儿又饿了，得多吃一些！” 　　“我未曾见过宝嫔娘娘呢！娘娘是不是生得很美？”有秀女羡慕地说，“我也想去拜见宝嫔娘娘。” 　　皇帝、娘娘在民间都是被神化的人物，尤其是对于小门小户出来的秀女来说，宫里的贵人几乎都可以跟神仙差不多。外头许多人传闻皇上有一个特别宠爱的妃子，为着她都看不见其他女子。等进宫之后，秀女们才发现何止是宠爱—— 　　宁聂里齐格心想，皇上就差带着宝嫔娘娘，两人一块儿住进去养心殿算了。 　　自从大清建国以来，从来没有皇帝把嫔妃养在自己身边。若是往前再数七八年，九阿哥最爱玩耍的那会儿，小孩总爱开着小破车，在养心殿前面转悠。 　　不少宫人和大臣见着九阿哥，还给这位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头：养心殿阿哥！随着小灯泡渐渐长大，那样的说法才渐渐淡了。 　　宁聂里齐格记得自己跟乌兰珠打过招呼，彼此是那种互相认识、印象还不错的关系。她今日得来的点心不少，便想着给乌兰珠拿两块萨其马过去。萨其马是满人的传统点心，乌兰珠出身那拉氏，她应当也吃得惯的。 　　“宁聂里齐格，多谢你还记得我。” 　　乌兰珠看到小姑娘打开帕子，里面包的是两块拇指长短的萨其马。她毫不怀疑地把萨其马吃了，夸赞道：“这是加奶揉的面儿？再炸的？奶味特别足！真好吃！” 　　“是加了奶油的，下次我得了什么好的，也拿过来给姐姐尝尝。” 　　宁聂里齐格心想自己还小，又有阿玛的折子递上去，皇上肯定不会给她定亲的。她看向十五岁的乌兰珠，对方的胸脯和腰身已经显示出来，脸色红润有光泽，瞧着是一种健康的美感。 　　她见乌兰珠吃得香，小声地问：“乌兰珠，你有没有想过前程呢？你长得也好看，皇上指不定会给你许配一户人家呢。” 　　乌兰珠咀嚼的动作一顿，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缓了片刻才说话。 　　“估计皇上会给我指一户满人？大约是哪个佐领？或者是侍卫什么的？我希望能当爷们的正妻，就是汉人说的正头娘子。” 　　乌兰珠难得异想天开：“或者皇上指我嫁给那个辅国公？那我可真是撞大运气了。”见鬼的大运气，她家这等背景，她嫁给辅国公恐怕都要当小的。 　　唉，她可不想当小的。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那拉氏当上了乾隆继后，虽然后来她跟乾隆闹崩了，但是我感觉她本人很励志呀。别人选秀都拼爹，她没怎么拼爹（其父只是佐领，不是大官），居然在一开头就做侧福晋了。刚登基时乾隆好像不是特别喜欢那拉氏，但是在后来又立了她做皇后。 　　不知道雍正当年看中了那拉氏哪一点呢？人品好？身体素质特别强？ 　　小高都是全靠她爹高斌能干，她才能从格格升职成侧福晋。似乎那拉氏家的男人没有谁特别能干的，我没想明白四爷为何选了那拉氏当侧福晋。 　　今天有点事情，只有三千了。感谢在2022-06-26 23:53:50~2022-06-28 23: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0章 四爷不熬夜（90） 　　◎清世宗御花园选秀◎ 　　能做正妻, 谁愿意做小的呢？ 　　可是皇上给秀女们指婚，皇上让你嫁给哪个男人, 你便要嫁给哪个男人。听闻前朝不是这样的规矩, 这是满人的规矩，只有在旗的格格才有这等“福气”。 　　宁聂里齐格听到乌林珠的志向，小姑娘不由得眉头微蹙。 　　她对于乌林珠是同情的。 　　多亏西林觉罗氏出了一个鄂尔泰, 寻常旗人的家世还配不上宁聂里齐格。所以宁聂里齐格完全不用担忧，只 　　要不是皇上本人看上她，皇上绝对不会把她指派给哪个宗室王爷当侧室。 　　可是乌林珠…… 　　乌林珠的父亲曾担任过佐领的职位, 她的哥哥也是佐领。“佐领”这个官职搁在满清入关之前, 被主子们称为“牛录”。佐领是旗人最基本的军事编制单位，康熙年间以一百三十人左右为一单位，设置一佐领。 　　用后世的概念来理解一下, 大约清朝的佐领相当于是一条村的的民兵队队长？ 　　在拼爹的年代, 这个官职可太低了。乌林珠打心里没底气，她希望自己将来的丈夫身份低一下，千万别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宗室王爷。她若被指婚给一个在旗的侍卫，兴许她能当正头太太。她若是撞了大运气、被指给王爷，必定是做“格格”之类的小妾。 　　乌林珠羡慕宁聂里齐格的家世，羡慕人家有一个好阿玛。但是她不嫉妒，她认为宁聂里齐格不像纳兰氏那样眼高于顶, 也不像年家格格那样整天端着，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选秀之后，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乌林珠吃人嘴软，她笑着看向宁聂里齐格。她心想, 大概是不能了。 　　各自生活的阶层像是一道天堑, 会将她和宁聂里齐格远远分开的。 　　== 　　萧靖有心给福惠定亲, 关于这个儿子结亲的人选，他有几样观点—— 　　“第一，肯定不能是近亲结婚！祖宗往上四代人，都不能有姻亲关系！”这一点很难做到，不少满族大姓经皇帝赐婚，就连年羹尧那样的汉人都娶了纳兰氏和爱新觉罗氏当老婆！ 　　萧靖瞪着眼睛，他派出粘竿处的暗卫，花了好几日时间才把各家弯弯绕绕的族谱调查明白。在这一步，皇上划掉好几位满姓姑娘的名字。许多姓氏譬如喜塔腊氏（努尔哈赤生母）、叶赫那拉氏（皇太极生母）、佟氏（康熙生母）、纳兰氏、年家、钮祜禄氏等等，祖上几代人有过联姻，这些家族的姑娘不能嫁给福惠。 　　“其二，福惠体质较差，我希望他将来的妻子身体比较健康。不然两个病秧子凑在一起，造孽，两人在家里比赛喝药吗？” 　　今年皇帝天马行空，居然不考文化考体育！ 　　这就很过分了。 　　要说中华上下五千年，到哪个朝代都没有在选秀的时候考体育的。之前华妃还想要举荐自家侄女，萧靖告诉她：“福惠是你我的儿子，孩子这辈子的权势、富贵肯定都是不缺的。朕想为福惠选一个身体健康的福晋，不说什么举案齐眉、长命百岁，起码能两人互相扶持。朕想考察每个秀女的身体素质，选其中最健康的姑娘，跟福惠相亲。若是年轻人看对眼了，再赐婚下去……” 　　华妃犹豫了一下：“……行吧？” 　　一群秀女先是被集中到御花园，这是她们最近常来玩耍的地方。皇上带着一群妃嫔，他看了看底下那群跟小麻雀似的姑娘，道：“今年选秀改革，不考四书五经和女训女诫。” 　　“啊？” 　　“什么？” 　　“不考读书考什么？考针织女红？” 　　姑娘们花容失色，谁都没有想到在自己的选秀的时候遇上题目改革的事儿。年家格格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在家的时候，家人们还为她模拟过选秀的现场—— 　　额娘爱新觉罗氏曾问她：“皇上选秀，肯定会问你在家学过什么？你如何说？” 　　年家格格微微颔首，做出才女的温婉姿态：“回禀皇上，奴婢在家读过《论语》、《春秋》、《史记》。” 　　爱新觉罗氏一听，恨铁不成钢地说：“错了，错了！你这是奔着八福晋的位置去的，不是像你姑姑那样选侧福晋。侧福晋兴许要为主子爷红袖添香，自然是读过几本书最好。但是你是我的女儿，你身上流着爱新觉罗氏的血。你要拿出满人姑奶奶的气度，告诉皇上，你在家到时候学过满文和蒙文，然后用满语和蒙语向皇上请安，夸耀皇上威武无比！” 　　今年的八福晋兴许能成为日后的皇后呢。 　　熟读史书经义对于皇后来说固然重要，但若是不懂满文和蒙文，如何能成为大清的皇后！ 　　爱新觉罗氏自己吃过这方面的红利，她懂满文和满语，年轻时候的年羹尧不懂。早些年，年羹尧与继室爱新觉罗氏成亲，他向皇帝写满文折子，在这方面多有仰仗她的。爱新觉罗氏自己的日子立住了，她觉得女儿可以跟着自己的路子去走。 　　年家格格点头：“我听额娘的。” 　　姑娘牢牢记住母亲的话，她会满语和蒙语，这是她胜于许多秀女的地方。四书五经的书可以用钱买到，但是精通满文和蒙文的师傅可不是那么好请的。 　　年家格格在参选之前都模拟好了，等皇上问她的时候，她会用满语夸赞皇上：“您真威武，是天下的巴图鲁！”然后再用蒙语夸赞皇上：“您真勇猛，是草原上的成吉思汗！” 　　结果等到正式选秀的时候，皇上问过她了。 　　萧靖跟旁边的华妃说：“那位格格是你侄女？长得怪像你的？怎么她没有遗传到亮工的体质呢？不说有一把力气倒把垂杨柳，起码别绕着御花园走两圈就晕啊……” 　　华妃翻了一个大白眼，她对于皇上的话十分无语。 　　年家格格的神智迷迷糊糊的，她被太监搀扶起来，扶到树荫处歇息。得亏隔了一段距离，她没有听见皇上说的话，不然她肯定要羞愧死了。 　　皇上命选秀的秀女绕着御花园跑五圈，按照花费时间的先后选出前五名。年家格格在第一圈的时候还能勉强跟上，她落在队伍的后头，神色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熬过一圈，等到第二圈开始的时候，她跑得越来越慢，最后她眼冒金星，一个趔趄，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跟地面亲密接触。 　　守着的宫人们立刻将她扶起来。 　　从年家格格被扶走之后，越来越多的秀女们坚持不住了。她们的步伐越来越慢，摔倒的摔倒，停下的停下。能一直坚持下来慢跑的，不超过十个人。 　　看到这些状况，萧靖有些失望，他不知道是年家格格天生体弱，还是目前社会上主流的教育方法出了问题。别人的家庭，皇上说不上太了解。但是年羹尧他是知道的，年羹尧的身体素质多棒啊，一个人能打十个都不带歇的。 　　结果年羹尧的女儿就这？ 　　萧靖看向华妃偏瘦的模样，华妃的体质不算太健康，早年有“弱柳扶风之姿”，她在四爷身边是“得宠”的。兴许年家觉得这样的姑娘大有前程，所以年羹尧把自己亲闺女养成那种柔柔弱弱的风格？ 　　萧靖：这就很可怕了。 　　皇上的眼神挺好的，他还没有老花眼。他发现有好几个秀女的跑步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他跟张嫣说：“你看那几个，是缠足还是穿小鞋了？我看着脚的尺寸也不太对，怎么十几岁姑娘的脚只有那么一点儿？” 　　如果说大多数女性的脚有三十四码到四十码，那几个姑娘的脚大概只有旁人的三分之二的大小，比巴掌还要小。 　　萧靖看到这样的小脚，不觉得美观，只觉得毛骨悚然。明明清朝不许缠足女子进宫，怎么有选秀姑娘的脚如此之小？ 　　皇上低声说了几句，太监把那几个脚特别小的姑娘扶到一旁歇息（她们也跑不动了）。张嫣笑着说给所有姑娘赐鞋，实际上是让宫女去看看那几位秀女的脚。 　　大约一刻钟后，看脚的宫女回来了。张嫣跟萧靖说起她们的脚，道：“不是那种很严重的缠足，但是有用布条把脚裹了。她们的脚趾是往里扣的，不是正常舒展开来的脚掌。” 　　“传令下去，按照先帝制定的规矩来。”萧靖沉着脸说，“有裹足者，其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议处。兵民交付刑部，责四十板，流徙。其家长不行稽察，枷一个月，责四十板。” 　　康熙是反对女子缠足的，为此制定过政令。萧靖让那几个秀女撂牌子，至于她们的父兄必须要当作典型来处置。 　　看以后还没有谁敢缠足！ 　　萧靖没想到一场选秀里头，还能掀出来缠足的风波。他看向御花园所剩不多、还在坚持跑步的姑娘，心道这几个身体素质棒的，必须要好好表扬！他看到一些无法坚持跑步的秀女，有人的脸上露出愤懑之色，俨然是对这场考核的内容不服气。 　　如果考文化课，她们肯定是不会输。她们的肤色是那种不自然的白，是常年在室内生活而捂出来的白，而惨败的脸色因为运动而快速变得通红。 　　皇上把那些半途放弃的姑娘集中到一起，语重心长地说：“身体是本钱，你们跑不动了，是因为平日里缺乏锻炼。锻炼能使人的身体健康，使人获得长寿。也许有人告诉过你们，你们在屋子里乖乖看书、做针线就好了，不要多晒阳光，因为阳光会让肤色变黑，会让你变得不好看。闺阁女子嘛，你们要文静，跟外头的野丫头不一样。” 　　“但是朕想要告诉你们，你们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活的。”他说，“你们不应该被关在屋子里头，连使用双腿跑动都不曾有过。当年的族人们走出白山黑水，他们难道个个有马可骑，有车可坐吗？还不是靠着双腿去走，去跑？” 　　他佯装不经意，漏出来一个消息：“论慢跑，宝嫔比你们都强多了。她能绕着紫禁城，从东华门跑到神武门。” 　　小张：？？？ 　　诶，咋说她了？ 　　唉，还不是为了减肥。 　　作者有话说： 　　《清朝野史大观》记载：“康熙三年。遵奉上谕，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官员会议。元年以后所生之女，禁止裹足。其禁止之法，……若有违法裹足者，其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议处。兵民交付刑部，责四十板，流徙;其家长不行稽察，枷一个月，责四十板。” 　　这是康熙关于缠足的政令（如果不是野史的话），但是清朝缠足的现象还是屡禁不止。上头的皇上您说您的，底下那群人他们干他们的。感谢在2022-06-28 23:54:54~2022-06-30 23: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平无奇 10瓶；莫小爪 3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1章 四爷不熬夜（91） 　　◎清世宗的八阿哥表演节目◎ 　　皇上说宝嫔本人能一口气跑几里路, 听在别人的耳朵里，那就是皇上喜欢贼能跑的这一款。 　　唉。 　　他这个爱好真奇怪啊。 　　别的皇帝喜欢貌美腰细的美人, 有人喜欢胸大的, 或者有人喜欢脚小的。可就是没有男人说自己喜欢跑步快的，那些还没跑完的秀女们气喘吁吁，有人咬着牙关, 坚持着跑完最后的路程。 　　眼看终点就在前方，乌兰珠深呼吸一口气，跨大步子冲了过去。当即有太监敲响铜锣, 仿佛科举唱名一般, 尖声喊着：“辉发那拉氏，头名，头名！” 　　有宫女冲过来要搀扶, 乌兰珠把手递过去, 脚步慢慢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眼睛被汗水浸得发酸，身上都是汗。她觉得自己汗流浃背，真是狼狈极了。 　　偏偏皇上在这个时候召见她！ 　　萧靖听到铜锣一响，便知道是有第一个姑娘绕着御花园跑完五圈。他的脸上露出笑容，道：“虽然大部分秀女都不能跑完全程，到底还是有人能坚持下来的。” 　　这个社会还不算坏得特别彻底, 女子当中是有体魄强健者的。 　　乌兰珠被宫女领导皇上面前，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差点不会呼吸。她听见皇上问她姓名和家世，她愣了一下, 朗声答道：“奴婢出身镶蓝旗辉发那拉氏, 小名唤作乌兰珠。家父曾任佐领, 兄长亦是佐领。” 　　她有些忐忑，佐领的官职太低了。别人的阿玛都是四品官、五品官，她阿玛好像没品啊。 　　谁知道皇上抚掌，笑着道：“佐领也不错，手下有百十号人，走在城里挺威风的。朕依稀记得，鄂尔泰年轻的时候也是佐领？他在佐领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多年。” 　　西林觉罗氏的鄂尔泰，正是宁聂里齐格的父亲，也是当今皇帝的心腹大臣。好多满族男人在年轻时候能混个佐领的职位，已经挺不错了。其职位跟后世的编制差不多，走出去有编制的人，腰板格外直。 　　当然，对于一心进取的人来说，佐领的官职太小了，连六部都混不进去。可是对于庸碌之辈来说，佐领的位置已经很厉害了。 　　宁聂里齐格刚跑过线，便听到皇上说道她阿玛的名字。她喘着粗气，一时间有些茫然。皇上不是跟乌兰珠问答吗？为何会提到她阿玛的名字？ 　　“乌兰珠，你是这次体育考核的头名，当奖。”萧靖又看向底下的秀女，问，“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乌兰珠睁大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通过跑步，就能获得天子的奖励。她的神色有些激动：“皇上，奴婢什么都可以要吗？” 　　“当然。”萧靖点头。他加了一句，“前提是不违反法令，也不违反朕的本心。” 　　这个年岁的姑娘喜欢什么呢？ 　　喜欢金银首饰？喜欢绫罗绸缎？ 　　萧靖打算嘉奖这个身体素质很棒的姑娘，希望天下的女子能学习一二。他以为乌兰珠会索要财富或者珠宝之类的东西，谁知道她没有。 　　乌兰珠跪下来，毫不犹豫地说：“奴婢有一个心愿，是希望能嫁一个好人，然后当正头太太。”她不希望皇上给她胡乱指婚，然后把她分配给哪个男人当侧室。 　　都说皇上明察秋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皇上认为的好人，一定会待她好吧？ 　　“你这个要求不难。”萧靖点头，这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皇上心情一高兴，他甚至提出来，“等你嫁人的时候，朕给你送一份嫁妆。” 　　乌兰珠：！！！ 　　赚大了，真的赚大了！ 　　包括乌兰珠在内，一共有十名秀女成功完成了考核。宁聂里齐格瞧着人小腿细，没想到她竟然跟在乌兰珠后面，跑了个第二名。 　　她比乌兰珠还要小三岁呢。 　　若是旁人得了第二名，瞧着第一名的荣光，心里指不定还会嫉妒。但是宁聂里齐格挺高兴的，她自己过来选秀就是走个过场，不求通过婚姻来改变命运。她见乌兰珠得偿所愿，还替对方感到高兴。 　　等到皇上说集中奖赏她们的时候，宁聂里齐格心有所感，她佯装腿抽筋，跟旁边的宫女说：“不好，我腿好疼，好疼。” 　　宫女连忙把她搀扶到角落里休息。 　　剩下的只有九名秀女，萧靖把福惠喊过来现场。皇上命人端上点心和茶水，众人心照不宣，这有点相亲现场的意思。福惠脸红红的，他快速地瞄过所有姑娘们的脸，然后站在一旁，不敢抬头再看。 　　萧靖：骇，胆子忒小的。 　　萧靖见八阿哥没有反应，他毫不客气地问福惠：“平日里你读过几本书？学了什么武艺，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展示一番？”连雄孔雀求偶都知道要开屏跳舞，这孩子站着这儿跟木头人似的，多蠢啊。 　　人家姑娘们跑得那么辛苦，刚刚展示过自己的体魄，这会儿该八阿哥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 　　福惠一脸懵逼，他还得当众表演啊？ 　　八阿哥从来没有想过，阿玛给自己选媳妇，到头来要他来表演才艺。搁在平民百姓家里，过节走亲戚的时候，大人们总爱喊小孩表演节目。可是天家跟别的家庭不同，便是官大如年羹尧，年羹尧也没有那么大的脸喊外甥表演诗歌朗诵或者打拳。 　　若是先帝在时，皇孙们可能会给老爷子表演节目。但是先帝驾崩的时候，福惠尚在襁褓当中。 　　从来没有人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过节目。 　　今日可算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 　　福惠紧张得手心出汗，他的脑子不算太笨，唱了一首《出其东门》。等到清朝的时候，会唱诗经的人已经不多了。而皇阿哥所接受过的教育，让福惠学会其中的韵律。 　　少年人的声音带着青涩，有些沙，像是春天的梅子一样。太酸了不好吃，但是让人有些憧憬。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首诗的大意是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慕之情，故事里头的姑娘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东门外有那么多美人，多得像天上的云朵，但我只看到你这个人，我眼里都是你，想要接近你。 　　在场的秀女们听见皇阿哥唱歌，人人脸上都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乌兰珠听懂了这首诗的意思，内心忍不住为八阿哥赞叹。 　　“听着是个不错的人呢。”她想。 　　萧靖听得直点头：这首诗里的男子专一，并不在乎女子出身，福惠终于聪明一回了！ 　　等唱完这一首诗，不少秀女对福惠的印象变得格外好。皇上想让八阿哥再表现一下武艺，福惠深知自己力量不及同龄人，他深呼吸一口气—— 　　他把辫子缠绕在脖子上面，然后在御花园侧身翻了两个跟斗。他的动作还算灵巧，一下子就翻过去了。 　　萧靖：“……” 　　这孩子拉弓不行，咋不打拳呢？ 　　八阿哥他脑子不灵光啊！ 　　华妃没想到儿子会当众表演了一个翻跟斗，她捂着脸，几乎是没眼看了。张嫣看得津津有味的，她长那么多年，还没看过皇阿哥翻跟斗呢！ 　　“咳咳。”萧靖点评了福惠的跟斗，“挺好的。” 　　就是下次表演节目别再翻跟斗了。 　　秀女们进来皇宫一回，包吃包住数日，最后还听到八阿哥唱歌、看他翻跟斗，几乎是值回门票价了（虽然萧靖没收门票钱）。这一日过后，萧靖私下问福惠：“你在那群体育很好的姑娘当中，没有哪个相中的秀女？” 　　“我，我……”福惠刚开始没答上来，他对上父亲关切的眼神，脑海里很快冒出来一个人影。 　　是那日在御花园里举起青石绣墩的那个秀女。 　　她不仅力气大，还跑得快。她当日绕着御花园跑了五圈，得了头名呢。她好厉害，比他要厉害。 　　萧靖问：“到底有没有呀？” 　　福惠揉了揉自己的脸，连耳朵尖都红了：“有一个挺好的……就是那个跑得很快的姑娘……” 　　萧靖听懂了，隔日张嫣请宁聂里齐格吃点心的时候，特地把乌兰珠也请过来“吃下午茶”。小张开门见山：“乌兰珠，你看八阿哥如何？八阿哥人比较单纯，不是那种有花花肠子的。皇上最是开明，若是你没看上八阿哥，就当没有这回事情。若是你相中了，皇上说愿意给你赐婚，做八阿哥的嫡福晋。” 　　乌兰珠：我去！ 　　她在某一瞬间陷入了疯狂之中，不敢相信真的会从天上掉馅饼！ 　　原本在她的设想里头，她以为嫁一个佐领就差不多了。谁知道皇上竟然如此看得起她，竟然愿意让她嫁给八阿哥！ 　　她何德何能。 　　乌兰珠怀抱着巨大的惊喜，她从养心殿旁边的燕喜堂出来，脑子里晕乎乎的。与她同行的宁聂里齐格笑得眉眼弯弯，小姑娘贺喜的话还没说出来，两人在回去的半路上又遇到另外一队宫人。 　　“两位小主，熹嫔娘娘这边有请。” 　　领头的太监打量了两人一眼，道。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诗经.郑风.出其东门》。 　　本书剧情里的熹嫔钮祜禄氏，四阿哥弘历的亲妈。感谢在2022-06-30 23:32:10~2022-07-02 23:2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20瓶；懵懵懵、靖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2章 四爷不熬夜（92） 　　◎清世宗为八阿哥赐婚◎ 　　这些年来, 熹嫔在皇宫内外名声不显，但是却没有人敢小看她。 　　因为她出身大姓钮祜禄氏, 还有一个长成的四阿哥, 儿子似乎还挺得皇上看重。光凭借着这一点，足够她在后宫立足了。 　　“熹嫔娘娘……” 　　乌兰珠在心中暗想，熹嫔娘娘有成年的儿子, 这是她需要顾忌的地方。她去拜访宝嫔娘娘，九阿哥年幼，绝对不会有人将她与九阿哥联系起来。可是她若是与熹嫔生的四阿哥有什么传闻, 对于她可大大不利。 　　瓜田李下。 　　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那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幸好四阿哥本人目前不在宫中。 　　“万幸！”乌兰珠万分庆幸四阿哥外出当差了。 　　乌兰珠看了看矮了自己一头的小姑娘，她隐隐站在宁聂里齐格身前，像是守护的姿态。她与宁聂里齐格对视了一眼, 这个机灵的小姑娘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两人被太监带到熹嫔娘娘住的景仁宫，与宝嫔住的燕喜堂不同，景仁宫的摆设十分富丽堂皇。尤其是正中央的一座鎏金座钟，钟摆一下一下地晃着，种面镶嵌着许多宝石。其中摆着好几只纹样复杂的花瓶，连待客的茶碗和碟子也是颜色花哨的。 　　熹嫔穿着一身满绣的旗装，通体没有一处是简单的。乌兰珠与宁聂里齐格朝着熹嫔行礼, 齐声道：“奴婢参见熹嫔娘娘，愿熹嫔娘娘万福金安。” 　　“快快请起，免礼。”等她们结结实实地行完这一礼，熹嫔才笑着应答。 　　有宫女扶着两位年轻的格格落座, 熹嫔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二人。一人大约及笄, 正是花苞似的年纪, 而另外一个小一些，还是个嫩瓜秧子呢。熹嫔没有跟皇上在御花园一块儿选秀，她人不到，却有门路打听到消息。她打听到皇上以秀女的体质健康论英雄，而第一名的是这个姓辉发那拉氏的秀女，第二名是姓西林觉罗氏的。 　　熹嫔都问过了，辉发那拉氏的父兄都是佐领，家族里头没有一个能在朝廷上说话的男人。而西林觉罗氏家族本是世袭的佐领，原先家族是跟辉发那拉氏差不多的境况。奈何西林觉罗氏出了一个能人叫鄂尔泰，鄂尔泰攀上当年未曾登基的四爷，等到皇上一登基，鄂尔泰便成就了如今的朝廷重臣。 　　命运的事儿，真是十分神奇。 　　往上倒数五十年，辉发那拉氏跟西林觉罗氏恐怕是半斤对八两。现如今西林觉罗氏抖起来，鄂尔泰的亲女儿变得非常值钱。 　　熹嫔看了看年长的乌林珠，又看了看年幼的宁聂里齐格。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两人各有优点，可惜这些优点不能全在一人身上。 　　熹嫔心想：弘历身边还是要再添一个妥当的人才好。 　　她的弘历长那么大了，他屋里的女人也有不少怀孕的。虽说那些女子生下来的孩子夭折了几人，但活下来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也有三四个了。熹嫔发现一个问题，弘历的子女都是全是姓富察氏的女子所生！ 　　四阿哥的长子是富察格格生的，次子是四福晋富察氏生的。四阿哥的长女是四福晋生的，次女是富察格格生的。 　　那还得了？！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熹嫔整个人惊得快要跳起来了。她读过的书不多，却知道当年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娶了一堆姓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他的皇后哲哲姓博尔济吉特氏，生儿子的庄妃姓博尔济吉特氏的，挚爱元妃还姓博尔济吉特氏。 　　后宫里头都是同族的妃嫔，这样真的好吗？ 　　世祖皇帝冷落来自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将蒙古人对大清后宫的控制力降到最低。先帝爷的后宫也有不少同姓或者同族的姐妹花，若是其中一女得到宠爱和子嗣，另外一女肯定是要被冷落的。 　　若是姐妹二人都得宠，两人都有孩子，后宫估计会不安稳了。 　　熹嫔看着偶尔过来请安的四福晋和富察格格，不得不装出和蔼可亲的笑脸，心情却并不愉悦。她认为弘历被富察氏家族的女子笼络住了，此事大大不可为。 　　于是熹嫔开始扶持弘历后院的苏格格和高格格出头，稍有成效，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苏氏和高氏是汉军旗出身的，家族出身比纯正的满人还是差了一些。 　　所以在这次选秀上，熹嫔瞄中了辉发那拉氏和西林觉罗氏两位秀女。二女都是正宗满人家族出身，光是一个姓氏便比汉军旗的金贵。她还打听到二女能绕着御花园跑好几圈，身体是十足的健康。 　　身体健康=好生养=能生儿子。 　　在熹嫔的观念里面，能生儿子比什么都强。她本人全靠生了一个儿子，才有今日的地位。她瞧着年幼纤细的宁聂里齐格，担忧地叹了一口气，道：“西林格格还是太年幼一些。” 　　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生儿子呢？ 　　宁聂里齐格听懂了，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低头吃着碗里的茶。她抬头的时候，有些腼腆地说：“奴婢还想要做一辈子的孩子，长长久久地陪在额娘和阿玛身边。” 　　俨然是个没开窍的。 　　熹嫔以挑剔的目光看过乌林珠的胸脯和腰身，这个瞧着倒是能生育的。她满意地点头：“那拉格格生得跟娇花似的，日后会有一个好前程的。” 　　乌林珠装傻，笑得像个大傻子：“熹嫔娘娘好眼力啊，皇上也说奴婢有福气呢。皇上说给奴婢赐婚，让奴婢嫁给一个好人当正房太太。皇上多好的人啊，还说给奴婢赏一台嫁妆。” 　　熹嫔：？？？ 　　竟然有这事儿？怎么不早说呢？ 　　显然熹嫔的消息不算十分灵通，给她卖消息的人只说了一半，却留了一半没有说。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若是她早知道这一点，就不会跟辉发那拉氏说这些蠢话了。 　　她的眼神瞬间转向西林觉罗氏，这个年纪小是小了一点儿，但是看得出来将来是个美人胚子，养养就长大了。 　　宁聂里齐格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瞬间打了一个寒战。 　　熹嫔没有多留二人，她的话说得模糊，叫人心里也糊涂。离开景仁宫之后，等走出去很远，乌林珠才松了一口气。 　　熹嫔娘娘的目光……真的叫她很不舒服。像是考评一件货物有多大价值似的，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宁聂里齐格，你要当心。”乌林珠轻轻握住了朋友的手，“我看那位可能一计不成，又想起另外的法子……” 　　“我不怕。”宁聂里齐格先是心里一紧，然后很快放松下来，“那个谁又不在宫里，那位就算有心，也得去皇上那儿说去。”她阿玛早跟皇上打过招呼了，皇上那样好的人，定是不会把她胡乱指人的。 　　也不知道宁聂里齐格为何对皇上如此有笃定。 　　很快，熹嫔找到皇帝面前，说有事情要商量。萧靖想起这位是乾小四他妈，是宫斗剧重点关注人选，肯定是得见一见啊。 　　他好奇地问：“熹嫔今日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臣妾想四阿哥的身边人还是少了一些，想求皇上为四阿哥赐一位品貌皆全的侧福晋。”熹嫔说到儿子的时候语气温柔，像极了慈母，“臣妾看今年选秀有一位姓西林觉罗氏的秀女不错，姓氏大方，臣妾此前召见过一次。” 　　萧靖：嗯？ 　　乾小四他妈没看上历史上的辉发那拉氏，却相中了西林觉罗氏？ 　　他都答应过鄂尔泰，不给宁聂里齐格指婚的！鄂尔泰在外头打工不容易，咱们做老板的，不能趁人家当爹的不在，把对方的闺女扒拉到自己家里。 　　“西林觉罗氏年纪尚幼，与弘历并不般配。”萧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反倒提出来一件事儿，“朕见高斌治河颇有成效，弘历身边的高格格好像是高斌之女？因其父的功劳，高氏可为弘历的侧福晋。” 　　历史上的高氏是弘历的侧福晋对吧？ 　　虽然弘历的另外一位侧福晋被蝴蝶掉了，不过高侧福晋还是有的。萧靖凭借着自己看宫斗剧得来的“常识”，勉强对儿子的后院情况“了如指掌”。 　　熹嫔听得皇上要册封高氏做四阿哥的侧福晋，气得表情差点儿绷不住了。皇阿哥的侧福晋之位多珍贵啊，怎么能留给高氏呢！ 　　在钮祜禄氏的记忆里头，能当上侧福晋的女子，要不就是能生，要不就是她有一个好家族。当年的李氏生过许多个孩子，所以她可以当四爷的侧福晋。年氏有一个考过科举、当大官的哥哥，所以她可以当四爷的侧福晋。 　　高格格她凭什么？她家都是包衣奴才出身的！ 　　熹嫔前脚走了，后脚皇上册封高氏为侧福晋的旨意就下来了。四阿哥院子里一片喜气洋洋，没过多久，八阿哥的院子里也跟着热闹起来。 　　原来是皇上又下了一道旨意，说定下秀女辉发那拉氏为未来的八福晋，择吉日再成婚。 　　福惠被兄弟们簇拥着，脸蛋红得跟桃子似的。小灯泡拿着一只琉璃酒壶，笑着要给这个哥哥灌酒。五阿哥弘昼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那种，拍着手说：“福惠都是快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喝酒怕什么啊？快喝！满上！”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头疼得不行，今晚喝了咖啡，终于不疼了。 　　找工作好难哦，今天联系了三个hr，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感谢在2022-07-02 23:29:28~2022-07-06 00:2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丹娘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3章 四爷不熬夜（93） 　　◎乌林珠与福惠◎ 　　乌林珠刚进宫的时候, 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被选为八福晋的。 　　皇阿哥是什么人，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神仙！ 　　谁知道皇上今年在选秀上改革, 不问才貌, 却考体育。恰好她是秀女当中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八阿哥对她有过少许印象。 　　所以福惠稀里糊涂地选择了她, 乌林珠也稀里糊涂地成为被皇上定下的八福晋。皇上下旨，八阿哥和辉发那拉氏先订婚，再择吉日成婚。大吉大利的日子不常有, 钦天监的大人们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选出来好几个日子, 最后过来请示皇上的意见。 　　萧靖上看下看，挑中了距离最远的那一个。 　　是三年之后的十月，那时候该是秋天,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其他的秀女们陆陆续续地离开皇宫, 乌林珠被安排住在储秀宫，有经验丰富的嬷嬷专门过来教导她。教她的嬷嬷叫伊嬷嬷，听着是一个汉姓，实则出身满洲伊拉哩氏。伊嬷嬷笑起来像是一个脾气温和的老妇人，倒比平常人家的教养嬷嬷还要宽容几分。 　　“小主的运气是极好的。”伊嬷嬷教导乌林珠皇子福晋该用的礼节，“小主的腰身挺得再直一些，别低头。地上没有金子捡的, 大大方方更好一些。” 　　乌林珠昂起脑袋，努力拿出福晋的气势出来。她发现皇宫里的规矩跟传闻中的很不一样，外面的人都说奴才见到主子，要弯腰弓背行礼。尤其是见到皇上的时候, 头更是快要贴到地上去, 当真五体投地一样。 　　只是根据少女的观察, 她发现皇上不太喜欢那样的人。 　　因为“未来八福晋”的身份，乌林珠有幸近距离观察过天家的生活。华妃娘娘是她的未来婆母，娘娘一向骄傲，从来没有过低眉垂眼的时候。 　　同龄的五公主偶尔会过来找她玩耍，公主长得娇美柔弱，举止却是不拘小节，走起路来像是一阵轻快的风。乌林珠又见过在宫中溜达的九阿哥，九阿哥跟八阿哥差不多高，跑起来比八阿哥快多了。 　　而八阿哥时常会红着脸过来找她说话，他的体质不是最强壮的，眼神却是像是一条小溪，叫人一眼能看穿水底，又爱泛起涟漪。福惠从前压根没有谈过对象，他想着待人好的法子，便是给那个姑娘送一些点心。 　　他从小就看见五姐过来阿哥所给九弟送点心，五姐和九弟在幼时一起长大，姐弟两人的关系更好一些，那也是正常。福惠羡慕却不嫉妒，他笨拙地学着五姐的方式，天天地给乌林珠送糕点小吃。 　　有时候是他亲自提着食盒过来，有时候是他身边的太监送过来。前两天送的是粉糯香甜的栗子糕，昨日送的是奶味醇厚的牛乳糕，今日的呢？ 　　“乌林珠，我见今日的茯苓饼挺好的，便想着你可能爱吃。”福惠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端出来一只盘子，盘子上面摆着几片白色的饼。 　　饼皮很薄，薄得像是纸一样。两片薄可透光的饼皮中间夹着蜂蜜和核桃的馅儿，闻起来带着一丝丝甜香的味道。 　　“好薄的饼！” 　　乌林珠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想纸片似的饼皮，不愧是宫里大师傅的手艺。她拿了一片茯苓饼，又把另一片塞到福惠的手里。八阿哥的年纪比她还小三岁，她想着把他当弟弟那般照顾。 　　福惠吃着被塞到手里的饼，他扭过头去，见乌林珠吃得香甜，心里一松。他打小脾胃不好，茯苓是能养胃的好东西。御厨们变着法子将茯苓做成吃食，送到八阿哥的面前。他今日见这道茯苓饼新奇可爱，便想着带过来与乌林珠分享。 　　“……皇上说了，等我再学一个月，就可以还家备嫁。”乌林珠用帕子擦着嘴角的饼屑，吃相十分斯文，“等我还家了，八阿哥记得要过来看我。” 　　她怕自己一离开皇宫，福惠就不管她了。 　　他总是给她带点心，怎么能不管她呀？ 　　乌林珠开始习惯皇宫里的生活方式，学着挺着腰板说话，身上穿着光鲜的旗袍，手腕上戴着碧绿的玉石镯子。她明白这一切的好处，都因为八阿哥而得来。 　　因为他会是她将来的丈夫，而她是将来的八福晋。 　　福惠想着自己都那么大一个人了，也是能出门的年纪。他肯定地说：“乌林珠，等你出宫，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他又加了一句：“你爱吃宫里的点心，我就带着点心去看你。” 　　乌林珠摸着手上的玉镯子，她从宫里得到许多价值高昂的珠宝和衣服，也不如食盒里的两片糕饼。她冲着福惠就是笑，他愿意专门给她带些点心，比金山银山都要强。 　　她开始讲着自己家里的情况：“……阿哥还没去过我家，那儿可不好找呢。城里跟宫里不一样，有好多条胡同，一条胡同里面又有好多户人。我家住在耗儿尾胡同的第三间房子，你到时候去到耗儿胡同附近，问一问人就知道了。” 　　很快她一拍脑袋，笑自己犯傻：“我这会算是富贵了，肯定在胡同里面出了大名气。阿哥去到左右附近，不必问人，指不定还有人宣扬这儿出了一个娘娘呢。” 　　说实话，皇子福晋并不算“娘娘”，乌林珠这番话算是僭越。但是福惠见她眉眼灵动的活泼劲儿，不忍厉声斥责她。他咳了两声，轻声地说：“我不如兄长们有能耐，能叫你十分富贵。” 　　八阿哥觉得自己就不是当皇帝的命。 　　“能当阿哥的福晋，已经是实打实的富贵。”乌林珠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反思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好。她重新改口说：“阿哥已经十分上进，有空多读几本书，练练跑步，那就很好。” 　　皇上鼓励旁人跑步锻炼身体，俨然在宫里掀起一股热潮。 　　乌林珠打小能跑能跳能干活，她十一二岁的时候能背三四十斤过冬的白菜，走好几里路程。她瞧着阿哥的胳膊细，估计背白菜的功夫还不如她侄儿讷苏肯。 　　得亏阿哥天生命好，不用干体力活，一大堆宫女太监伺候他的生活起居。不然他这样的人投生在乡里，估计活不到成年就饿死。 　　一个月后，乌林珠坐着一抬六人抬的轿子，被抬回去原本的家中。她还没下轿子，就听到外头是父亲讷尔布和哥哥讷礼的声音。 　　“……格格终于回来了，家里准备好没有？” 　　“……格格平日里爱吃的果子，快，快摆上！” 　　“……阿玛，咱们要不要给格格见礼啊？” 　　“格格”是满洲贵族对姑娘的称呼，辉发那拉氏一家不算大贵族，平日里家人都是直接喊乌林珠的名字。结果这次乌林珠被选为八福晋，其父讷尔布觉得女儿不同寻常，是贵人的命格！他认为家里要一改往日的做派，要像豪门贵族那般称呼女儿！ 　　乌林珠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阿玛和哥哥大大的笑脸。他们两人“格格”来“格格”去的，听得她真的好不习惯。 　　“我觉得阿玛和哥哥都把我喊得生分了。”乌林珠的表情一言难尽，她冲着亲人露出大大的笑容，“什么格格，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是乌林珠。” 　　乌林珠一进家门，就觉得家里变了好多，不过总体上是往好的方向去变。屋子里摆着好几只不曾见过的雕花箱子，乌林珠一打开，里头装的竟然全是象牙、犀角、点翠这等奢侈的物件。其中有一双象牙丝编制的枕头，盈白如玉，价值万金。还有一副点翠的头面，蓝绿色的折光特别漂亮，不知道要取了多少只翠鸟的羽毛才能制成。 　　这是谁送的礼儿？ 　　这些礼物太贵重了！ 　　她露出震惊的表情，阿玛讷尔布说：“你被定为八福晋的消息传了出来之后，不单是咱们家，就是整条耗儿尾胡同都是与有荣焉。年家给咱们家送了礼物。我想着年家是八阿哥的舅家，也就收了。” 　　“年家格格本来想要做八福晋的，谁知道她体力不支，没能在御花园完成考核，所以没有被皇上选中。”乌林珠透露出来，“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年家再送礼物过来，阿玛和哥哥就说咱们小门小户，这非年非节的，没能帮上年大将军的忙，如何能受此厚礼？若真推脱不了，咱们家就对外借钱，再买一些豪奢的礼物，作为回礼转送回去。” 　　“啊？” 　　哥哥讷礼惊呆了，怎么回礼还倒要借钱、赔钱？ 　　乌林珠想了想，道：“咱们家本来就不富裕嘛……这是皇上也知道的事儿，外头也轻易能打听到。年家知道咱们家举债回礼，后面就不会再给我们家送太贵重的礼物。” 　　父亲讷尔布和哥哥讷礼平生第一次收到那么贵重的礼物，只觉得东西值钱，心里高兴！ 　　乌林珠在宫里被教了一段日子，她心思敏感，这礼收得她有点不舒服。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总觉得年家有些施舍的情分在里头。同样是送礼，皇上派人送她出宫，叫人给她做了几身衣裳，再送她两匹新的贡缎。皇上的礼物是很实在的，又恰好是她需要的。 　　而年家的礼…… 　　唉。 第934章 四爷不熬夜（94） 　　◎清世宗派留学生出海◎ 　　很快, 在福建、台湾努力干活的年羹尧收到家书。 　　他原以为自家格格生得妍丽可爱，读过四书五经, 会说满语蒙语, 仪态落落大方，这般十全十美的姑娘上哪儿去找？格格去参加选秀必定是十拿九稳！ 　　他自认为对当今皇上十分了解，皇上当年最喜欢他妹妹, 潜邸里面那么多女人，数他妹妹最得宠。而他家格格跟他妹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头养出来的，皇上既喜欢他妹妹,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家格格呢？ 　　一个人的审美和偏好总不可能改变太多。 　　夫人爱新觉罗氏给年羹尧写信, 她在信中十分气愤地写道：“咱家格格不但没有做成八福晋，连个寻常宗室的福晋都选不上。还是咱家娘娘仁善，给格格赐了不少礼物, 在宫中多有关照。快离开皇宫的时候, 皇上给格格赐了一些珠宝，然后内务府的人用骡车送格格回家。” 　　年羹尧光是看着这段文字描述，都能脑补到自己姑娘那个落魄的模样。格格定然是伤心透了，灰溜溜地离开皇宫。 　　爱新觉罗氏又给他写：“皇上选定的八福晋出身那拉氏，到底是满洲大姓出身。可能那拉氏势大人多，咱家格格出身汉军旗，所以在这一头上面输了。” 　　那拉氏……年羹尧早死的前妻就是那拉氏（纳兰氏）的, 那个女子是满洲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女儿。若是纳兰容若不早逝，那个女子还活着，还真没有爱新觉罗氏的事儿。年羹尧的续弦爱新觉罗氏不喜欢年羹尧跟前妻的家人有过多来往，故意用了这般模糊的描写。 　　果不其然, 年羹尧以为八福晋是纳兰氏的人。 　　他怒气冲冲, 一掌拍在案上：“好哇, 我本想着咱家格格没有嫡亲的姐妹，若是格格能当上八福晋，不妨提携一下那拉氏那边的姑娘。谁知道那拉氏憋着坏心，暗地里攒着劲儿，抢了咱家格格的好姻缘！” 　　至于说年家格格落选，连个皇上指婚都没有得到，年羹尧对此十分闷闷不乐。他心中发苦：他家格格这般好，皇上不叫他家格格当八福晋，怎么着也能混个宗室王爷的正妻吧？ 　　跟爱新觉罗氏的家书前后脚的，是皇上给年羹尧的私信。 　　萧靖在信中写道：“朕在选秀上见过亮工的格格，你家格格挺好的，就是一点儿也不像你……” 　　年羹尧：？？？ 　　喂，皇上您的话说清楚，我家姑娘怎么不像我了？那还得了！ 　　年大将军的内心拔凉拔凉的，好像在大热天喝了一大碗冰水。他硬着头皮看下去，只见皇上继续写：“朕还记得第一次上你家时候的情形，亮工你光着膀子，在院子里舞着近百斤的石锁，看起来真不像是一个书生，反倒像是一个勇猛的巴图鲁。朕跟你一同吃过好几回饭，你一顿饭能吃两斤肉，当时朕觉得你好能吃，难怪力气那么大！” 　　这种回忆当年交往和情谊的写法，是很能博得好感的。年羹尧叹了一口气，往事不可追忆，但是皇上记得那么多事儿，可见他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年羹尧继续往下看，皇上写道：“亮工如此威武，你像是天上的老鹰，你家格格却跟小鸡崽似的，每顿吃饭的量可能比鸡崽还少。朕听闻她每顿饭只吃半碗米饭，生怕她没吃饱。朕在御花园考核诸位秀女，让她们绕着园子跑圈。你家格格跑了半圈就晕了，吓得朕一跳。” 　　年羹尧：我一个大男人能打能吃，我家姑娘在这一点不如我，那是正常的。 　　年羹尧：什么，皇上你居然在选秀上要求秀女们跑步！ 　　夫人爱新觉罗氏给他写信的时候，可没有提到这一茬事儿。 　　年大将军阅人无数，也知道时人评价一个女子的方式，不外乎是德容言工这四样。可是他哪里能想得到，皇上给八阿哥选老婆，不看容貌和才学，居然考身体素质。 　　艹！ 　　年羹尧恨恨的，他早知道皇上选儿媳是这般条件，他定要早早带着女儿习武。他给夫人爱新觉罗氏写了一封回信：“家里还有我平日练功的木桩和石锁，你每日叫格格多练习几回。还有后头养着的几匹马，你有空带着格格多去跑马，射箭也练一练。” 　　他自认为跟皇上的关系不错，在家书里写道：“等咱们家格格的体魄练好了，我回京述职的时候带着格格再去拜见皇上。我争取让格格在皇上面前骑马射箭什么的，皇上见格格有长进，会再给格格赐一门好的婚事。” 　　类似叮嘱并不只是发生在年家。 　　好多人在外地的大臣得知自家姑娘在选秀中失利，都写信回家，交代姑娘要勤加锻炼身体。已经参加过选秀的大姑娘是没有机会了，可是谁家没有三两个孩子？姑娘底下还有妹妹呢！ 　　“……九阿哥还没有娶亲，指不定几年后，九福晋也是这么个选法。” 　　“听闻九阿哥幼时是被皇上养在养心殿里头的，那得多得宠啊！” 　　“都说人多偏爱幼子，皇上都这把年纪了，九阿哥很可能是皇上最后一个孩子了。九阿哥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咱们家一定要好好争取九福晋的位置！” 　　如今九阿哥才几岁？ 　　已经有那么多人算计到他这儿了。 　　“哈嚏——哈嚏——” 　　小灯泡一边吃着冰糕，一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心想这是谁在唠叨他，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想着他？ 　　“肯定是邹大哥在想我！”九阿哥心想，“皇阿玛让邹大哥准备出海，邹大哥去到海上肯定会更想念我的。” 　　皇上斥巨资，欲组建船队出海，让一群年轻学生公费留学，争取带回来各个国家的最新资讯和技术。祖籍福建连城的邹长生（邹秉均）因为在京城读过书，又学过外语，他的学习成绩优异，被列入出海的名单当中。依照皇上的计划，船队要走到最远的地方是欧洲的英吉利国和法兰西国。 　　这条路线比郑和下西洋时走的路线都要远。 　　对于大部分老百姓来说，英吉利国和法兰西国远得跟天边似的，听都没听说过。出海要走那么远的路，比唐三藏取西经还要艰难。海上是有很多风险的，搞不好人是要失去性命，尸骨无存。 　　理藩院那么多学外语的学生，最后愿意出海走这一条路的，只有三十余人。 　　这是大清派去的第一批留学生，注定在历史上被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上挨个召见这群学生，亲自与他们每个人握手，表彰他们的勇气和魄力。皇上提前大半年给他们培训，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皇上首先提议他们剪去长长的辫子，然后把前额的头发留长。 　　萧靖说：“海上淡水少，头发太长容易滋生细菌，不卫生。洋人的头发都是不秃的，就你们几个头秃，不得被人嘲笑啊？” 　　邹长生和同学站在一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居然允许他们把辫子剪掉？ 　　这可是违背祖宗法令的！ 　　不过皇帝的祖宗也不是他们在座其他人的祖宗，皇帝本人都不介意了，一群年轻的小伙子拿起剪刀，咔嚓一下，毫不犹豫地把辫子剪了。刚剪去辫子的秃头真的很难看，过了一段时间，大部分人的额前才长出细碎的头发。 　　“哈哈，李生你的头发怎么长不出来？” 　　“原来是个天生秃的！” 　　那个叫“李生”的学生摸了摸自己光光的头顶，想哭。平日里他的秃头很好打理，谁也没看出来，这会儿却成被暴露成为缺点。邹长生摸了自己头皮上硬硬的一茬短发，安慰同学：“没事的，我看洋人多爱戴假发。你出去的时候戴一顶假发就好了，谁也看不出来。” 　　他这个人对待同学多热心啊，说话还好听。 　　除了发型上的改变，萧靖还教这群留学生穿西装，吃西餐。都说入乡随俗，到了欧洲那边，再吃穿不习惯的话，到时候可太难了。 　　皇上不再让人在三餐提供米饭，顿顿都有大面包。刚出炉的法兰西面包还能入口，放久了真是又干又硬，几乎能拿来当棍子打人！皇上还教留学生吃什么薯条炸鱼，说这是英吉利国的特色菜。 　　（其实这个年代的英吉利国应当还不流行吃薯条炸鱼，那是十九世纪以后的事儿了。） 　　在这群留学生们离开京城之前，皇上对着大家开了最后一场会议，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国内不能固步自封，得走出去看看。你们还年轻，能跑船能吃苦，朕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足迹遍布世界的每一个国家，我们大清的船队不仅能去马六甲，还能去更远的英吉利。为什么洋人的传教士能到我们这儿，我们却不能去他们的国家呢？” 　　“我们对洋人的国家一无所知，少许的认知仅从他们的传教士和使臣嘴里听来。”萧靖叹了一口气，“这样很不好，跟聋子瞎子差不多。” 　　一群小伙子的心神大受震撼，高声呐喊：“臣愿去海外，充当皇上的眼睛和耳目！” 　　是啊，怎么洋人能到大清的土地上，却几乎没有听说过有清人去到洋人的国度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8 01:06:17~2022-07-10 00: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书 30瓶；蛋定蛋定定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5章 四爷不熬夜（95） 　　◎清世宗谈人设◎ 　　八阿哥的婚事都定下了, 年长几岁的五公主的婚事还没有定下。 　　在民间的老百姓看来，这种事情是很奇怪的。怎么弟弟都要订婚了, 当姐姐的还嫁不出去呢？ 　　“公主比阿哥娇贵, 择婿一事上面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张嫣特地告诉茉雅奇，怕这个孩子多心，“你阿玛跟我说过, 想要把你留到二十岁再嫁人。” 　　茉雅奇笑了笑，点头：“我晓得。” 　　当今皇帝没有长成的亲女，只有一个养女, 五公主的生活起居和份例都对照着先帝时的公主们来养。先帝在世的时候, 好几位公主都是晚婚。固伦荣宪公主（康熙荣妃之女）是先帝养到成人的第一个女儿，先帝对这个女儿的感情不可谓不深，荣宪公主是在十八岁的那年出嫁。 　　姑娘留到十八岁才嫁人, 在民间都少见, 许多人家把十三十四岁的姑娘早早嫁出去。先帝不是愚昧之辈，他也知道女子早婚不好。除了荣宪公主，恪靖公主嫁人的时候也晚，她是在十九岁的时候嫁出去的。纯悫公主成婚的时候则更晚了，她是二十二岁的时候嫁人的。 　　对比起姑姑们嫁人的年龄，才十五岁的茉雅奇对于自己的婚姻当真一点儿不急。她觉得自己还小呢，还能在家里呆好些日子。嫁人之后要面对公婆, 要照顾夫婿，还要养育孩儿，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五公主尚未做好嫁人的心理准备。 　　“额娘，我还不想嫁人。”茉雅奇扶着张嫣的手臂撒娇, “我想要呆在家里, 长长久久地和阿玛和额娘在一起, 还有弟弟。” 　　张嫣哭笑不得，道：“说什么傻话呢，以后你遇到心仪的男子，兴许就想要嫁给他，跟他一起组建家庭。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不嫁也行，皇上不是那等不开化的家长，他会同意你留在家里的。” 　　孩子还小，说什么婚姻大事，那就是瞎扯淡。至于结不结婚，要等公主长大之后再决定。 　　在千年老鬼小张看来，十五岁的年纪是挺小的。这个年岁的姑娘脑子一热，随便找个人嫁了，那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家里不缺茉雅奇的一口饭，便是姑娘终身不嫁，家里也养得起。 　　婚姻大事还是需要谨慎一点儿。 　　茉雅奇想到自己日后可能的婚姻，她的脸颊又红又热，红得像成熟的桃子一样。她害羞地说：“要是我日后的额驸待我，有皇阿玛待额娘一般就好了。” 　　“那可不成。”张嫣摸了摸茉雅奇年轻稚嫩的脸，“我把你养到那么大，希望你的额驸待你一心一意。皇上后宫那么多人，我要是心窄的，这日子非得过不下去。” 　　他们两人穿越的时机不太对，所以日子也就这般含糊地过着。皇后、齐妃、华妃都是给雍正皇帝生育过子嗣的女子，如何能把她们赶出去呢？ 　　顶多就是皇上不再纳新人罢了。 　　茉雅奇回握住额娘的手，她是能够理解额娘的想法。她读过纳兰性德的“一生一代一双人”，曾经觉得这是人世间最美的词。但是后来她打听到，那位纳兰大人在妻子卢氏去后，又有续弦官氏和侧室颜氏。他在去世前一年还纳了一位江南才女为妾，那么这些女子又算是什么呢？ 　　这样的爱情太荒谬了。 　　“外头的人都说纳兰大人情深意重，他在前妻卢氏去世之后，没几年也跟着去了。”茉雅奇跟张嫣吐槽，她觉得纳兰性德背叛了爱情，“可是我并不觉得他往后的日子十分难熬，他得到很大的名气，被誉为“满清第一才子”，又得到先帝的看重。他和其余的女子又有了好多孩子，如果他的情谊都许给了前妻卢氏，这些女子和孩子又算什么呢？” 　　“可能是炒作人设？” 　　萧靖站着门后面偷听了好一阵子，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茉雅奇没想到皇阿玛在偷听，她意识到讲别人小话不好，尤其是关于一个已逝之人。她的脸色一白，神情十分慌张：“皇阿玛——” 　　“没事儿。” 　　萧靖摆了摆手，他进屋，一屁股坐下来。在他的吩咐下，宫女太监早已退到外面，没有其他人敢偷听的。皇上神色和蔼地说：“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朕也读过纳兰词，词写的还不错，不过其中讲述爱情的诗……要不就纳兰性德把心分成好多瓣，他对每一个女子都是真爱。要不就是他有些过分夸大了，明明只有五六喜欢，却夸成八九分的真爱。” 　　“噗——” 　　茉雅奇忍不住笑了，她没想到皇阿玛是这么诙谐的人。要是外头的文人学士听到他这么说，非得生气不可。 　　尤其是纳兰家的人，他们往往为那位已逝的大才子感到骄傲无比。 　　萧靖一向胆子大，他是什么话都敢跟孩子说。他想起先帝一朝的风云事迹：“纳兰明珠爱弄权，他家儿子跟在先帝身边当御前侍卫。纳兰性德要是也走权臣的路子，先帝肯定会防备他了。” 　　皇帝任用官员，最讲究的是平衡之道。前有纳兰明珠权倾朝野，后再有纳兰性德在皇帝身边吹风，大家的日子还怎么过了？ 　　别说是先帝会怎么想，若是纳兰性德一心往上爬，其他家的大臣首先容不下他们父子！所以有一个强势的父亲，纳兰性德必定要显示出来更多的弱势，表明自己无心朝政和权力。 　　这样父子都能很好地存活下去，纳兰家族能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萧靖继续说：“在这个时候，走人设往往就很有用啊。人设这种东西，很多大臣都会搞。纳兰性德走的是爱妻人设，又爱钟情于山水诗词之间，这种人设往往叫其他大臣生不出防备之心。有人是走的是野心家的人设，这种人爱成为皇帝的刀，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有人装作耿直之臣，皇上哪儿爱花钱，他必定是要极力反驳。” 　　他歪题歪到自己派人出国留学的事儿，那些大臣认为此举花费甚大，甚至有人拿“郑和下西洋耗费明朝国本”为例，试图打消皇上的想法。 　　“……都不知道从哪儿来那么多耿直之臣，非得上书劝谏，说出海耗费甚多，有损国本。可是如今的情况和明朝下西洋的时候又不同，咱们是派人去留学，大家都是过普通人的日子，几百号人光是吃喝拉撒，其实花不了多少钱。明朝的郑和带着数千人出海，船造得极大，光是宝船就有六十余艘，其间多次给番邦国家赠礼，就又是很大的开销。” 　　明朝郑和的目的是炫耀国威，肯定是要带不少特产宝物上船，下一次西洋估计耗费数百万两白银。但是派学生公费留学却节省很多，只要把船队众人和学生们照顾妥当就行。 　　萧靖叹了一口气：“朝中许多大臣不懂装懂，固守自封，或是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如今的大清是否落后于世界，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茉雅奇点头：“我也有听闻去海外留学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五公主曾经去外头跟理藩院的学生一起学外语，她的好几位同学都上了留学的名单，邹长生就在其中。其实她也想去海外留学，但是她知道父母是不会答应的。 　　历朝历代都没有公主在外国留学的先例，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五公主出海去那么远的地方，估计来劝谏的唾沫星子能把紫禁城给淹了。 　　萧靖似乎看穿了姑娘的心中所想，他一向喜欢好学之人，道：“今年是第一届搞留学，路途通畅未可知，与许多国家也还没有正式建交。等事情都办妥了，茉雅奇想出去留学，也是可以的。” 　　“真的？！” 　　茉雅奇惊得差点跳起来，皇阿玛的想法真是太开明了！ 　　如果有机会出去……她确实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怎么当不得真呢？” 　　萧靖很确定地语气说道，茉雅奇生在大清，她虽然聪明，却不知道在后世出国留学真是太寻常的一件事情了。好多年轻的男孩女孩会选择到外国留学，也有很外国人到国内上学。 　　皇上数了数手指，感觉自己的眼光真是领先世界好几百年。 　　== 　　茉雅奇知道自己很多同学即将要出海留学，特意给他们都准备了一份礼物。此去一别，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才能相见。 　　她送的礼物真是实用极了，除了有各种急救的药丸，还有一大罐茶叶。她听皇阿玛提起，吃茶叶能预防坏血病，防止因为吃不到新鲜菜蔬而生病。礼物里面还有干净的纱布、棉花和酒精，那是防止有人受伤，拿来包扎伤口的。 　　除此之外，她在每份临别赠礼中都加了一张笺子，手抄诗词来表达同窗数年的情谊。为了防止日后掉马落人口舌，她没敢用自己的诗，皆用前人所作。 　　有的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有的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有的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还有一张写的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当要给邹长生写笺子的时候，茉雅奇提着笔的手顿了顿，然后行云流水地落下来一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她知道他即将出海，他在海上看到那一轮月亮，与她在北京看到的应当是一样吧？虽然身处异地，却能共赏一样的月色。 　　这样的诗句多美啊。 　　她是一个胆小鬼，收起笔，没敢写到下一句。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辛弃疾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以及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感谢在2022-07-10 00:17:13~2022-07-11 00: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6章 番外：大清出海记 　　◎孟买◎ 　　其实五公主的心事, 皇上早已看出来一二。 　　萧靖知道理藩院里面有一个叫做“邹长生”的小伙子，此人跟小灯泡和茉雅奇的关系特别亲近。皇上早早查清楚了, 这是一个祖籍福建的汉人, 年纪轻轻靠卖茶叶挣过很多钱，然后来京城过“北漂”的日子。 　　邹长生的运气不错，小伙子得“高人”指点, 捐了官身，一跃从商人变成官员。他在理藩院学过外语，为人机灵聪明, 很会抓住机会崭露头角。 　　“这样的人很了不起啊。”萧靖十分感慨, “在这个年代，不是谁都有勇气千里迢迢过来北漂的。更何况是一个卖茶的少年商人，商人想要出头, 难, 真的难！” 　　这可是重农抑商的清朝！不是盛产大商人的春秋战国年代！ 　　萧靖觉得他可以给邹长生一个机会，一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机会。他以嘉奖理藩院考试成绩头名的生员为由，单独召见优秀学生邹长生。他看着下首站着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朕知道五公主与你私交之事，如果你愿意离开五公主，朕可以给你许下一方知府的官职。如果你执意纠缠五公主, 那么朕只能将你发配海外了。” 　　皇上说话的表情很严肃，声音沉得像石头，当真跟电视剧里面棒打鸳鸯的恶毒家长差不多了。 　　邹长生险些给他老人家跪下了！ 　　年轻人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皇上把他喊过来, 聊的是关于五公主的事情。他知道五公主女扮男装去理藩院上学, 女子去男子的学堂是很出格的行为。常人都说女子天生弱于男子, 什么“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的，但他并不这样认为。 　　五公主十分聪慧，学习刻苦，她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在班里名列前茅。邹长生在内心认为五公主尤胜于他，只不过公主低调，把考试的头名让给他罢了。 　　她若是要考第一，还有谁能赢得了他？ 　　分明是她让他的。 　　他占了本属于她的荣光，获得了她应得的机会与便利。他在皇上面前跪下来，垂着脑袋说：“奴才才疏学浅，不敢高攀公主。公主如同天上的明月，奴才不过是地上的水坑。水坑窃取了月亮倒影下来的光，才能叫人看见罢了。” 　　“这么说来，你愿意去地方赴任？譬如去当个知府什么的？”萧靖挑了挑眉毛。 　　“奴才何德何能，既不懂治世，又不懂治国，不敢成为知府那样的大官，只怕误了诸多百姓。”邹长生的头贴在青石板上，对着皇帝做出俯首的姿态。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心脏奔涌到额头，明明血那么热，他说出来的话越发冷静，“奴才愿意出海，替五公主去看看更远的大海。” 　　五公主的心愿是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天地是不是真的天圆地方。邹长生觉得公主的理想荒诞却美好，他不愿嘲笑她痴心妄想，却想帮她实现。 　　海水到底是蓝色还是绿色的？ 　　东方的太阳升起，它真的会在西方落下吗？ 　　只要船队够快，大船能在海面追上太阳吗？ 　　当年夸父能逐日……他能吗？ 　　“你既然有勇气出海，朕就成全你。”萧靖从板着脸的表情，突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说出来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朕计划组建留学团，到欧洲诸国留学。你，邹长生，可为其中之一。至于五公主……” 　　他顿了顿，说：“朕会把五公主再留几年，唔，公主金贵，便是二十二、二十三岁嫁人也不嫌晚。” 　　今年茉雅奇才十五岁，也就说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邹长生听到了皇上的言外之意，巨大的惊喜将他击倒了。他的脸色瞬间变红，连带耳朵尖都是红的。他试探着问一句：“奴才出海之后，能给五公主寄信吗？” 　　萧靖：“……” 　　萧靖：“你给谁寄信，那是你的自由。谁收你的信，也是对方的自由。朕不会干涉别人的自由，当然，别人给不给你回信，朕不会担保。” 　　邹长生：！！！ 　　他紧紧地握住拳头，那就是成了！ 　　少年加入了留学的团队，他在天津港口登上大船的甲板。他在船笛鸣响的时候回头张望，他一脸期盼，然后看到岸上的人群里头，有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小子。小子牵着一个矮半头的小男孩，两人冲着他不停地挥手。 　　嘿嘿。 　　他笑得像个大傻子，使劲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 　　== 　　邹长生途径孟买的时候，船队上岸采购食物和淡水。他跟随着上岸游历，发现了很多值得关注的事情。 　　孟买原是印度的地盘，在百年前被苏丹割让给佛朗基人。因为佛朗基人的公主嫁给英吉利国王，而孟买作为公主的嫁妆，随着公主出嫁落入英吉利皇室的控制当中。 　　英吉利皇室以每年十英镑的价格，将孟买这座东方的小岛租给东印度公司。 　　得知这段历史之后，邹长生的内心大受震惊。 　　失败者割让国土，这在中华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但是一个国家以“十英镑”的白菜价格将土地租给一个公司，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少年发出惊叹：“天呐，东印度公司可不像是正经商人！它后面肯定是有英吉利国撑腰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花点钱，然后租来那么大一座岛。” 　　邹长生自己做过生意，他原以为吕不韦之流已经是人生巅峰。他从未想象过有这样的生意，能叫一个商行（公司）把那么大的岛给霸占了。在他看来，每年十英镑的租金跟白给没什么区别。英吉利国把这么一座岛白给出去，它图什么呀？ 　　图的是东印度公司给英吉利国带来更大的利益，这份利益肯定超过百万、千万……绝对会是一个令人惊奇的数字。 　　邹长生无法在短时间内打听东印度公司的利润，但是他能在码头看到来往的船只。他看到东印度公司的人将装满香料的船开到孟买，再将印度送到孟买的棉布运送出去。货物在孟买的港口转了一圈，又在亚洲诸国转了一圈。船队甚至不用开往欧洲，只需要建立起来东南亚的贸易链条，获利的银子便会只多不少。 　　东印度公司还做阿片的生意，他们在孟买买卖阿片。这个公司的人借着贸易之名，在印度的土地上雇佣当地人种子罂//粟，产出的阿片在亚洲倾销，以此获得暴利。 　　“我认为东印度公司跟英吉利国有很大的勾结，其所图甚大。”邹长生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给皇上写信，“东印度公司不是一家简单的商行，不单纯属于某个姓氏或者某个家族。它的背后应当站着英吉利皇室，英吉利人开疆拓土的步伐已经十分靠近大清，皇上您不可不防！” 　　来自大清的留学生们看到在孟买随处可见的洋人，起初觉得稀奇，后来才觉得害怕。这个地方在好多年前应当是属于印度人的地盘，怎么现在就成了洋人的地方呢？ 　　洋人图谋了这一带的岛屿，他们难道就不会图谋背后更加辽阔的大陆吗？ 　　邹长生神色平静，他逛着孟买的市场，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当地的消息。他戴着洋人的假发，画着色彩的妆容，又把肤色涂成小麦的颜色。他看起来不像是来自东方的汉人，倒有几分像是洋人和当地人所生的混血儿。 　　他兜里还有点钱，只要有小钱开路，许多消息都是不难打听到的。他的怀里捧着一尊大象的木雕，那是他跟一个路边的老人买的。那个孟买老人的肤色很深，看向洋人的眼神有着很深的忌惮。 　　不过在邹长生买完东西之后，老人的眼神和蔼多了。老人讲述着孟买的历史，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的人，知道的东西总比别人多一些。 　　“前几年北方的马拉地人还跟英吉利人打过几场仗呢，马拉地人差点打赢了。”老人说，“好像英吉利人找来佛朗基人帮忙，佛朗基人出动了好大的战舰，然后他们把北方的马拉地人打跑了。” 　　邹长生俯下身来，问：“你认为马拉地人赢了好，还是英吉利人赢了好呢？”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了。他收好身上所有钱，一路躲着巡逻的洋人，飞快地跑远了。 　　邹长生看着今日的孟买，好像看到了好多个地方的影子。他对于英吉利这个国家的兴趣更深，忌惮也更多。他写信告诉皇上，一定要防备来自远方的英吉利人，对了，佛朗基人也是要防备的。他又告诉皇上，印度多产阿片，恐怕对国内不利。 　　他想了想，给五公主写了一封信，连同刚买的大象雕像装进去一只箱子。他像是写游记一样，文笔轻松极了：“我刚到孟买，看到人们都敬畏大象这种动物。听闻附近有一座象岛，可惜时间不够，没办法去看一看象岛上面的石雕大象。我听闻这里的人信奉湿婆，湿婆是当地的一种很厉害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1 00:00:02~2022-07-15 00: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糕 20瓶；桑愚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7章 番外：大清出海记2 　　◎西班牙+法国◎ 　　来自大清的船队花了大概六个月的时间, 才抵达欧洲大陆。这是大清历史上有记载的、国人第一次前往欧洲。 　　“前面就是皇上说的欧洲？” 　　邹长生拿着望远镜，眯着眼睛在眺望。他身边是兴奋地吱吱喳喳的同学, 一群年轻人隐隐看到大陆的海岸线, 内心皆是激动不已。邹长生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同学，大家挨个看过望远镜，然后确定前方的确是欧洲大陆。 　　欧洲？ 　　这就是传说中的欧洲！ 　　从大清理藩院出来的生员都知晓, 英吉利人、什么佛朗基人，都是从欧洲大陆来的。皇上告诉他们，北边的罗刹人也有一部分国土在欧洲境内。 　　传说中的欧洲得有多大啊？ 　　大清建国那么多年, 只有欧洲人来到东方, 却少有东方人航海到欧洲的记载。萧靖派一群年轻人外出留学，他那边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 　　“闭关锁国乃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怎么可以轻易更改呢？若是派出去的人私通外敌, 大清国本堪忧！” 　　“下西洋耗费众多, 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皇上，皇上……” 　　刚公布留学项目的那几日，劝谏的折子几乎能把皇上的案上堆满。萧靖不得不声明“留学所费皆是朕之私库”，用的不是朝廷的钱，才给大清换来一个睁眼看世界的机会。 　　按照规划的路线，一群留学生坐着蒸汽船，穿过红海和亚历山大港, 抵达的第一个欧洲国家是西班牙。西班牙皇室衰微，上一任西班牙国王没有儿女，如今的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五世与上一任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浅薄了。 　　费利佩五世的祖母是上一任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姐姐，所以费利佩拥有对西班牙的继承权。费利佩五世出生于法国, 他的父亲是法国太子。与其说费利佩五世是一个西班牙人, 这位西班牙国王更像是一个法国人。 　　皇帝的国外侄孙继承皇位？ 　　这在大清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好比哪个大清皇帝没有儿子, 朝廷大臣们绝对不会请来某位蒙古王公和大清公主所生的儿子，说让这个小子当皇帝。 　　不过留学生们在出国之前，他们早就被萧靖交代过：“欧洲的王室大多联姻，各国的王子与公主通婚都很正常的事儿。今日瞧着那个谁是英吉利王孙，明天那个谁指不定能当法兰西太子。骇，今日还是小王孙，明天撞了大运气，可能就是另外一个国家的国王呢！” 　　来自东方的船队在西班牙登陆，这可是一件令整个欧洲都震惊的事情！ 　　邹长生等人留着干净利索的短发，他们身后并没有一条长长的辫子，这跟欧洲人刻板印象里的清人并不一样。有来过东方的欧洲人回去吐槽：“大清男人都留着一根很长的辫子，他们的头顶是秃的，看起来很奇怪。他们不喜欢洗头，辫子特别臭！” 　　这个传言在各国王室之间传开了，国王们都以为有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那里的男人都有一条很臭的长辫子。 　　当费利佩五世见到邹长生的时候，这位西班牙国王愣住了—— 　　说好的辫子呢？ 　　就这？ 　　“确定这个人不是骗子吗？他怎么没有辫子呢？”费利佩五世低头跟身边的皇后埃丽莎贝塔说话，“这些人不长得不像欧洲人，他们该不会是阿拉伯人假装的吧？” 　　对比起欧洲大陆，阿拉伯是东方国家。但是比起阿拉伯，大清才是真正的东方之国！ 　　其实仔细辨认之下，能看出来东方人的五官跟阿拉伯人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的。 　　西班牙王后埃丽莎贝塔最喜欢刺绣，她对于东方的刺绣很感兴趣。她告诉这群宣称来自东方的年轻人：“如果你们能拿出令我震惊的东方刺绣作品，西班牙会承认你们的合法身份，并且和大清建立友谊。” 　　王后定下这样的外交大事，西班牙国王居然一句反驳都没有。费利佩五世乖巧地坐在王后埃丽莎贝塔身边，听话得像是一只小鸟一样。 　　邹长生瞧着屋子里充满女性偏好的装饰，心想这个西班牙的国王是完全被他的妻子拿捏住了。与其跟西班牙国王打交道，还不如直接交好西班牙王后。 　　“东方的刺绣天下第一！” 　　邹长生不会西班牙语，他说着流利的法语，他猜测国王和王后完全掌握这一门语言。他打开与同伴们打开一只箱子，在西班牙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拿出来一件精美绝伦的作品。 　　那是一把双面绣的团扇，一面绣着金丝猴，一面绣着大熊猫。团扇之美，在整个欧洲大陆仅此一份，别无二家。双面绣的团扇用玻璃罩子罩着，隔绝外界的污染和尘埃。邹长生先用干净的帕子擦过双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生怕手上的汗渍会不会玷污这幅作品。 　　他把双面绣交给宫廷侍女，用法语说：“这是大清皇帝送给西班牙王后的礼物，在我们的国家，这是皇室女眷才有享用的好东西。我敢说在整个欧洲大陆，找不出来跟这个一样好的扇子！” 　　东方的扇子在欧洲本是一种稀罕的东西，更何况是一把双面绣的扇子？西班牙王后埃丽莎贝塔轻轻地抚摸着扇面，她忍不住惊叹出声：“亲爱的，你看这就是东方的艺术，是不是很美？” 　　“是很美。”费利佩五世十分认同的点头。 　　一面绣着大熊猫，一面绣着金丝猴的小扇子完全击中了王后埃丽莎贝的心。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刺绣，便是跟大臣们谈论政事的时候都喜欢做上两针。她几乎完全控制住丈夫费利佩五世，俨然是西班牙的摄政女王。 　　与王后埃丽莎贝交好之后，大清留学生们的欧洲之旅变得顺畅多了。他们离开西班牙，下一步的目的地是海边的法国。如今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是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五世侄子，西班牙王后埃丽莎贝让丈夫给路易十五写信，她的善意使得留学生们能够顺利进入法国宫廷。 　　比起从前未曾有过建交的西班牙，法国和大清之间的外交事务可多得多了。 　　前几任法国皇帝都会曾派传教士到东方留学，康熙很青睐的一个洋大臣白晋就是法国人。白晋曾奉康熙之名，从大清返回欧洲，这位洋大臣为大清聘请海外的科学家，又将《易经》等传统著作的译本带到欧洲。 　　《易经》太难懂了，路易十五至今没看懂这本书，但这不妨碍他对于大清这个东方国家产生浓厚的兴趣。他十分好奇地问这群大清留学生：“你们真的是大清人吗？怎么你们没有辫子呢？” 　　邹长生苦笑了一下，不得不跟这位法国国王解释这个问题。 　　“在海上淡水很少，留着长辫子不方便清洁……吾皇仁慈，特赐我等便装短发行走……” 　　路易十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自己很少洗澡，全靠香水和香料的气味来掩盖头发的味道。在这个神奇时代，法国国王的头发也没有比大清本土老爷们的辫子干净多少。 　　这位国王他不爱洗澡。 　　路易十五大方地表示：“你们可以来我的国家学习，在这个国家游历。你们必须要尊重红衣主教弗勒里，弗勒里是我的好朋友。” 　　红衣主教治国理政，当真稀奇啊。 　　邹长生头一次见过这种宗教首领统治国家的方式，他把这种见闻写在信里，想要送回去给皇上。他和同伴们走过法国的公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交通带来的便捷。法国设立桥梁学校和道路学校，负责修造的平坦笔直的公路，公路从巴黎延伸到遥远的乡村。 　　“我们大清也该搞这个！咱们的泥路不如这个路好走，等路修好了，可用百年，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一个圆脸的留学生露出激动的神色，感觉找到人生理想的方向，“我想去学修路和搭桥，有人想一起吗？” 　　在大清，并没有专门教人修路和搭桥的学校。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小伙子一下子看出来桥梁和道路的用处。 　　在他们的眼里，桥梁和道路足以成为国家的百年基业！皇上好不容易送他们出来留学，就是想要他们出来学技术的！ 　　第二个留学生站出来高呼：“我跟你一块儿，去学修路和搭桥！” 　　男生大多有工业梦，很快有第三个留学生站出来：“我，我也去学！” 　　如此一来，这三人留在法国学习桥梁和道路技术，剩下的同伴们坐着船，跨过了英吉利海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5 00:11:41~2022-07-18 00:2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糕 29瓶；大仙也饿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8章 番外：大清出海记3 　　◎英国1◎ 　　按照当时欧洲的形势来说, 其实法国的国力强于英国。 　　法国的农业十分发达，生产能力也强于英国。对于想要学习现代工业的学生来说, 法国是一个好去处。萧靖提前给留学生们布置下任务：你们要去学法国的技术, 又去学英国的制度。 　　英国的制度是什么制度？ 　　1689年颁布的《权利法案》、1694年的颁布的《三年集会法案》、1701年的《王位继承法案》早已改变了英国国王“一言堂”的地位。国王的权力被大大约束起来，甚至国王想要额外多花钱，都需要得到议会的批准。 　　这在大清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情。 　　历朝历代的中华皇帝们想要做什么事情, 谁能拦得住他呢？皇上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人，但凡不是被大臣和百姓赶下来的倒霉蛋—— 　　皇帝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花钱就花钱, 他想□□就□□。 　　权力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宝剑。 　　“皇上为什么想要我们去了解英吉利国的国制？是为了知己知彼吗？”邹长生起初十分疑惑, “权力都掌握在皇上的手里，这样不好吗？历代君主都想要把所有权利集中在自己的手里，英吉利国王把权力分散出去, 这难道不是一种蠢事吗？” 　　最开始的时候, 年轻人觉得皇上犯蠢，他不敢说。但是当他看到史书当中某一页的时候，他生出一种大胆的想法。 　　“大业元年，每月役丁二百万……东京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车载死丁……” 　　隋炀帝挥霍着手里的权力，天下男丁苦于徭役, 苦役者的尸体多得要用大车来运走。这就是权力没有收到控制的结果，即使是精明者如杨广，也难免陷入权力的漩涡，最后亡于权力。 　　有时候天大的权力真他妈不是一个好东西。 　　邹长生若有所感, 皇上大概是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权力控制起来的。有时候高度的集权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当权者没有一个好脑子的时候。如果皇帝把手里的权力分散出去, 这能否延续一个皇朝的生命？ 　　邹长生不知道，也不敢说，这样的想法和做法是不是对的。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英吉利国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嘛？英吉利国的将来如何，他们大清兴许可以从中参考一二。 　　一群大清留学生刚进入英国的时候，他们说着口音奇怪的英语，在泰晤士河附近租了一处带花园的宅子。他们自称是来自东方的商人，卖出的茶叶和丝绸很能坐实他们的身份。精美绝伦的丝绸帮助他们快速地进入当地的社交圈子，他们在剧院、音乐会、舞会等地方打听到各方的消息。 　　胆大包天的邹长生甚至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大清贵族的身份，他自称是东方的伯爵。 　　在英吉利，遥远的大清对于人们是传说中的国度。这个国家产出的茶叶、丝绸和瓷器在伦敦十分有名。当一个“伯爵”出现在伦敦的时候，许多热情的贵妇都向“伯爵老爷”投来青睐的目光。 　　贵族的身份总能让人高看一眼的。 　　这位年轻的伯爵有着一头丝绸般顺滑的黑发，眼眸是和夜空一样漂亮的黑。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举着一把画着山水画的油纸伞，行走在小雨当中，这是泰晤士河旁边难得的一景。有年幼的卖报童冒着雨水向他冲来，哀求道：“这位好心的伯爵老爷，买一份报纸吧，买一份报纸吧——” 　　“你这里有那几种报纸？”邹长生已经学会了伦敦的口音，除了个别晦涩难懂的词汇，他的口音真是流畅极了，“叫我看看，如果有可以的话，我愿意给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卖报童露出激动的笑容，脸色涨得通红。他太高兴了，果然这位来自东方的伯爵大人真是富有极了。 　　小孩把湿漉漉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翻着手里的包，他举着好几份不同的报纸，竭力不让雨水沾湿报纸上的油墨。小孩不停地大声介绍着：“伯爵老爷，这是《每日新闻》、这是《晨邮报》……如果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能给您送来今天的《晚邮报》！” 　　“《每日新闻》和《晨邮报》我各要五份。”邹长生递过来小巧的一枚银币，“在星星出来之前，你能把《晚邮报》送到我的住址吗？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 　　“知道！”卖报童用力地点着脑袋，在他们的圈子里早已传遍了，有一群来自东方人住进了泰晤士河附近的别墅。 　　这群来自异国的老爷们出手阔绰，他们带来一箱箱时兴的丝绸，能让许多贵族太太们疯狂。他们还带来许多东方的小玩意儿，能在伦敦卖出高昂的价格。 　　邹长生拿出一条丝质的帕子，将帕子递给卖报童。他温声道：“可怜的孩子，擦一擦脸上的雨水吧。你叫什么名字？你跟我在大清的弟弟年纪一样大。” 　　小约翰紧紧地握住那条丝帕，高兴得快要昏迷过去。他的眼睛被雨水模糊了，道：“嘿，伯爵老爷，他们都叫我小约翰。我的父亲叫做老约翰，我的哥哥也叫做约翰！” 　　一家男丁共用一个名字，这在大清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这在英国是很常见的，邹长生已经打听到，死去的老国王叫做乔治，如今的国王也叫做乔治。邹长生甚至猜想，下一任国王兴许也叫做乔治！ 　　他跟小约翰约定好报纸的事情，道：“以后你每日都过来我住的地方，你把报纸交给我的同伴，他们会给你钱的。当然，报纸不能有错漏，不能自字迹模糊，不能脏污的地方……” 　　“伯爵老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最好的报纸给您送过去！”小约翰握着丝帕，一边尖叫着，一边飞快地跑开了。 　　邹长生拿着今日的报纸，笑着摇了摇头，他回到了留学生们居住的据点。这个地方是大家一起住的，大家在一块儿商量，心里都盼着为皇上办成大事。 　　报纸是了解一个国家制度和民情、很好的工具。 　　伦敦街头有许多小报，邹长生负责的是卖报的任务。他把报纸摊在一张大圆桌上面，一群年轻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今日的报纸到了？快看看，都讲了些什么事情……” 　　邹长生瞄了一眼，道：“今天头版讲的是杜松子酒法案。” 　　一个口才好的小伙子大声把报纸的内容翻译成汉语，另外一人拿着笔和纸，将内容以汉文快速记录下来。 　　【杜松子酒法案通过，政府加强对杜松子酒加以管制和征税。哦，杜松子酒法案确实应该推行，联想到之前的迪福尔案，杜松子酒泛滥让人震惊！迪福尔是一位守寡的年轻女子，她在周末带着女儿玛丽外出，之后玛丽便失踪了。真实情况是，酒鬼迪福尔勒死了自己的孩子，卖掉了女儿的新衣服，只是为了去买杜松子酒……】 　　邹长生听着同学对这一则文章的翻译，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杜松子酒在英吉利泛滥，对下层贫民造成的影响真是坏透了。为了一件衣服而害死自己孩子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他禁不住联想到鸦片，恐怕鸦片泛滥之后，造成的后果会比杜松子酒坏多了。他见过鸦片上瘾的人，比伦敦街头酒瘾发作、醉得袒胸露乳的妇人更加可怕。 　　皇上一力禁烟，是明智之举！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讲完这一则新闻之后，有同学发出感叹：“英吉利能酿出那么多杜松子酒，耗费的粮食不在少数。可见农作物的产量十分之大，在供给百姓温饱之余，还能有余量拿来酿酒！” 　　“杜松子酒造价低廉，又是烈酒，其成//瘾性和麻//醉性强。爱其者多是穷人，而非贵族。贵族权力虽大，但是穷人人数众多，我看英国政府想要禁止杜松子酒，恐怕一时半刻未能有成效。”邹长生甚至想到一个荒谬恶毒的念头，“等到哪一年粮食歉收，杜松子酒泛滥的问题自然就没了！” 　　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来的粮食酿酒呢？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在哪个国家都 　　是准确的。在英国的食物价格并不高昂，这群大清的留学生们生活得还算滋润。 　　翻译完这一则关于杜松子法案的头版新闻，已是用去大半个时辰的时间。邹长生给同学们泡了一壶红茶，让大家在工作之余可以休闲一刻，再提起些许精神。大家不爱吃英吉利的食物，有同学自告奋勇为大家去采购食材，并且加以烹饪。 　　邹长生摸了摸肚子，心想也该是吃饭的点了。 　　英国不产水稻，多产小麦、大麦、燕麦等作物。有出身北方、擅作面食的同学买来小麦面粉，又买来三四磅新鲜的牛肉和一篮子菜蔬，提议道：“今天做牛肉包子，大家看成不成？” 　　“成！”“太好了！” 　　众人对于这样的餐食是举双手欢迎。 　　大清禁止食用耕牛，在座的人在国内几乎很少吃牛肉。但是牛肉在英国价格低廉，一磅牛肉的价格在三便士左右。便士是英国最基础的货币，一英镑等于二十先令，一先令等于十二便士。 　　一户英国农民辛苦耕作，他们一家一年的收入大约在十五磅左右。按照三便士一磅的牛肉价格来计算，他们一年下来能买一千多磅牛肉！ 　　（英国一磅约等于0.9市斤。） 　　那个出去买菜的留学生说：“我问过卖肉的大叔，他说农民每天都能吃上黑麦或者大麦做的面包，每周至少吃两次烤牛肉或者烤羊肉。羊肉的价格比牛肉低一些。我拿着报纸的内容跟大叔讲，大叔竟然也是识字的，他也在看《每日新闻》！” 　　下一秒，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在我爹娘半个月才吃一回肉，我爹认识的字不算多。” 　　英国底层人民的文盲率不断下降，好多人都能吃上肉，可见这个国家的生活渐渐富裕起来。而在大清，种地的农民是不常能吃到肉的，更别说是牛肉。 　　邹长生抿了抿嘴唇，他见士气一时间有些低落。他一拍手，高声道：“别的国家有好的办法，我们把这些东西学通了，再带回去国内，这不就是皇上派我们出来的初衷吗？我们这代人努力一下，等到我们儿子、孙子的那一代，恐怕天天有肉吃，吃肉吃到要减肥呢！” 　　“减肥”这个概念，是皇上说过的。皇上贵为天子，不缺吃不缺穿的，他老人家自然有“肥”可以减。 　　邹长生心想，如果一个国家的老百姓都肥到要减肥，这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他真希望能看到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一章，明天更一章，后天更一章，八月份总共更三章。九月份的稿子攒到中秋节再更新了，这样大家每个月都有得看（虽然只是一点点）。 　　因为作者找的工作是类似996的，我一周上六天班，通勤时间单程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最近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背诵的业务内容，所以下班回来几乎没有精力再写文了。我每周只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然而我还想瘫，一觉醒来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目前总体来说，我感觉的是现在大环境不好，技术类的专业可能找工作还好找一些，尤其我的学士服和硕士服都是粉色领子的那种（没技术的文科专业），想找高薪的职能类工作的话，很难。我现在是从事咨询师的工作，大家都很忙，我刚入行，唉，社畜的生活。感谢在2022-07-18 00:25:57~2022-08-29 22: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糕 40瓶；瘦瘦子 30瓶；靖靖 15瓶；?℡墨痕☆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9章 番外：大清出海记4 　　◎英国2◎ 　　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 乡愁可能不是摸不到的“海上升明月”，而是一个即将能吃到嘴里、散发着粮食香气、蓬松柔软的包子。 　　一想到家乡的肉汁饱满的大包子, 有留学生的鼻子忍不住发酸了。 　　负责买菜做饭的青年叫李福, 他吸了吸鼻子，略带嫌弃地说：“英吉利的黑面包太难吃了，还不如俺家里的杂粮馒头好吃呢。每逢过节的时候, 我娘定要蒸上两屉包子，再包一大锅饺子……” 　　不过旋即他又说：“英吉利国的肉价便宜，好多人都吃牛肉, 跑船的也爱吃牛肉。唉, 英吉利国的国情跟我们大清不一样，他们都不种水稻，自然不需要耕牛。” 　　想在大清隔三岔五就吃一次牛肉？ 　　这恐怕是蒙古王公才有的待遇！因为蒙古人也不用耕地, 他们世代放牧的！ 　　中国历朝历代禁杀耕牛, 牛肉绝对不是大清百姓餐桌上的常客。但是到了英国，只要是还过得不错的普通家庭，每周能吃上一次牛肉还是不难的。 　　连农户都能偶尔吃一顿烤牛肉来打牙祭！ 　　一群中国留学生嫌英吉利本土的烤牛肉做法太过粗糙，他们把牛肉细细剁馅、以香料调味，做成包子、饺子、馄饨、肉烧饼一类的吃食，这样的吃法更加精细，能保存下更多肥润的肉汁。 　　揉好的面团放在壁炉旁边发酵, 很快蓬松成如云朵一样的一团。剁碎的牛肉泥加入洋葱和胡椒碎末，能使得臭烘烘的膻味大量减少。留学生们当中还有人会泡葱姜水，有小伙子端着泡好的葱姜水，高声道：“葱姜水加进去肉馅里头, 蒸熟的包子汤汁可多了！” 　　留学做饭, 是增进感情的一种很好的团建活动。 　　邹长生不擅长做包子, 他是福建人，在家时没捣鼓过这一味儿。他在同学们之间帮忙打下手，一会儿刷蒸笼，一会儿添柴火，双手是一直都没有停下。在包子被放入蒸屉之后，众人在等待食物成熟之际，聊起报纸上的另外一则新闻：“……这份《晨邮报》的头版新闻是：有议员提议派军队登陆美洲大陆，民众对此呼声很高。那个傻子把美洲描绘得成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想要鼓动英吉利国政府对美洲殖民。” 　　“唉。” 　　在座的同学忍不住发出叹息，为美洲本土人的命运感到悲伤。 　　不出国，不知道天地之大。在大清的时候，在众人认知里面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北方的蒙古和罗刹国，或者是海上的马六甲诸岛。等一群年轻人来到欧洲之后，他们才知道天大地大，远方有法兰西、英吉利等诸多小国，这些小国企图占据海的另一头，那是比大清全国加起来还要辽阔的大陆领土—— 　　美洲大陆！ 　　“英吉利人狼子野心，他们把美洲看成一块大肥肉，指不定他们把大清也看成是一块大肥肉。”邹长生皱起眉头，“美洲没有稳固的政权，姑且能算是无主之地，尚且可以争一争。但是印度孟买一带皆有土著贵族之流，英吉利人强行占据地盘，又逼迫当地人种植阿片，实在是罪恶滔天，利欲熏心！” 　　“是啊。”有同学回应道，“所以皇上才叫我们出来打探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被人蒙着眼睛，当瞎子当聋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如今的英国人已经盘算着攻下远方的美洲大陆，大清本土好多人还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 　　有留学生讲出自己的一个发现：“我看英吉利时常对外宣战，却不见国库空虚，实在是太奇怪了。我观察数日，发现英吉利政府对外举债筹钱，向百姓兜售国债。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英吉利人在打下来的领地上面大搞生意，做生意也能挣钱！” 　　银行、外贸，这是目前的大清并不算十分发达的两个行业。在中国的历朝历代，皇上和朝廷几乎没有对外举债（艰难时期就是卖官卖爵位），连朝廷和皇室老儿都要跟老百姓借债来过日子，那日子得过得多磕碜啊！是要被全国老百姓笑掉大牙的！ 　　至于经商一道……好多老古董都觉得商贾是贱业，有头有脸的大人都不去干这一行。但是人家英吉利国在印度开了一家“东印度贸易公司”，钱没少赚，听说背后还有皇室在指点。 　　有学生搭话：“我看这两样都得学，英吉利能做成，咱们大清指不定也能做成。” 　　众人沉默了一瞬，皆在思考国债、外贸二策在大清国内的可行性。如果国债在国内兴盛起来，皇上能从民间筹集经费，则不必再担忧无钱征讨准噶尔，也不必再担忧北方的罗刹人。 　　在康熙年间，先帝曾允许朝廷以每位五百两白银的价格售卖九品官员的官职。圣祖爷难道不知道卖官丢脸吗？他老人家难道不知道花钱买官的，极大可能是尸位素餐之辈？ 　　可是当年朝廷没钱打仗，为了支付高额的军费，精明如康熙爷也只能想出来卖官的法子，以此筹集银钱来用于西北战场。卖官确实丢人，那么国债跟卖官相比呢？ 　　突然间不知道哪个人嘀咕一句：“……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只要皇上不觉得借债丢脸，大清朝廷自然也可以发行国债。 　　渐渐的，蒸包子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食物的气味减缓了这种尴尬的气氛。邹长生深呼吸一口气，岔开话题：“先吃东西再说，明天咱们也去买那个什么国债。都买，咱们还没进过洋人的钱庄呢！”还是洋人朝廷搞的钱庄，真稀奇啊。 　　邹长生完全没有担心过经费的问题，皇上为人大方，给的经费都是完全足够的。说一句并不夸张的比喻，萧靖给每个留学生预留的花销大概够这群人花几辈子。 　　“欸，吃东西，吃东西！” 　　一说到吃，同学们瞬间响应起来。 　　英吉利人不吃包子，铺子里头卖的最好的面食是夹了奶酪的白面包。来自大清的小伙子们不爱吃面包，常常念叨着家里的包子、馒头、面条和米饭。欧洲少有吃米的，米饭不好捣鼓，只要肯动手，包子之类的却可以常做。 　　一口咬下去，鲜美流油的牛肉大包子牢牢锁住所有人的心。吃肉能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尤其是有嚼劲、气味浓郁的牛肉，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就没有不爱吃这一口的。 　　原本揉了小十斤面，做成好几屉牛肉大包子。结果一顿下来，包子吃个精光，半滴肉汤都不剩的。众人又切了蔬菜煮汤，叫大家顿顿顿地也喝完了。 　　片刻后，狼吞虎咽的邹长生把嘴一抹，长出了一口气：“呼……这顿吃得真舒服啊。” 　　吃完牛肉包子的第二天，这群“有钱”的大清年轻人在伦敦银行开了一账户，拿出二十英镑来买国债。出乎众人的想象，来买国债的不仅有坐得起马车的老爷，更有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升斗小民。 　　连卖牛肉的乔尼大叔都举着英镑，在银行柜台前面大声地喊着：“快，给我买美洲战场的国债！我昨天看了报纸，国家要派军队去美洲，我看这次肯定又能赚回来不少钱！” 　　邹长生眯着眼睛看向这一幕，觉得很不可思议。 　　伦敦的民众于各种时事如数家珍，尤其是外交贸易方面的大事。“莫谈国事”在伦敦是不存在的，但凡兜里有几个钱，好多人愿意掏钱来买一份报纸，然后瞧着今天讲印度、明天讲美洲、后天又是“太平洋某处岛国”。 　　“国债可行！” 　　邹长生暗暗记下，“民众对于海外征战热情很高，因为他们投了钱进去买国债，希望国家□□，能给他们反馈更大的收益。没有一个百姓愿意撤军，因为那意味着从前投进去的钱会打水漂！” 　　这种全民好战的情绪是很可怕的，它能够鼓动一个国家的士气。除了卖牛肉的乔尼大叔，连带附近卖衣帽的老怀特和卖报纸的小约翰，都能关于英吉利对外征战的事情，将出个一二三来。 　　买完国债之后这一日夜里，业务邹长生点着一根蜡烛，他在灯下给皇上写信：“……目前尚未接触英吉利的王公贵族，但从平民来看，英吉利国情与我国大大不同。英吉利朝廷举债度日，其长期向百姓借债，日子过得并不惨淡，反而蒸蒸日上。每当英吉利国的军队打下一处海外殖民地，定会挖掘当地香料、矿产、黄金等物，以资国内。同时又将国内的商品运往殖民地倾销，又换来一笔不菲的财富。如此往来，英吉利国民越发富裕，连百姓都能从战争中获利，” 　　“……英吉利国的出版业和报纸业十分发达，民间读新闻的风气盛行，人们多读新闻纸（报纸）。平民百姓如屠夫、农户者，识字者有十之四五，着实令人震惊。” 　　“……英吉利平民多酗酒，妇人尤爱杜松子烈酒。吾听闻某一任英吉利国王推崇杜松子酒，饮酒之风从此蔓延。英吉利酗酒妇人甚至多于男子，皆因妇人掌握家庭钱财，当真厉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22:40:27~2022-08-30 21: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0章 四爷不熬夜（96） 　　◎清世宗思考制度◎ 　　不动声色的, 一群中国留学生居然在英国对外战场的国债上投了一笔钱！ 　　众人从英格兰银行出来的时候，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莫名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错觉, 是他们真的以借债的方式参与到英国对外战场。指不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头，哪个英吉利士兵身上的军服和军粮都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呢！ 　　他们看到同样从银行里面出来的，在伦敦肉店里上卖牛肉的乔尼大叔。乔尼大叔满脸横肉, 人胖得像一座大山，挥舞的双手十分有力量。此人能长得如此肥胖，显然平时的日子是过得不错的。乔尼大叔带着鼓鼓的钱袋来到银行, 然后美滋滋地换回来一大叠债券。 　　瞧, 小民小户的经济实力不容小觑啊！ 　　“乔尼大叔！” 　　时常去买菜的留学生李福冲着乔尼大叔挥了挥手，他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问：“大叔你今日买了多少国债？这回得发一笔大财吧？” 　　“就一点儿。”乔尼大叔的眼里闪过兴奋和期盼, “我很看好这次美洲战场的行情, 军队肯定能捞一大笔回来，国债绝对不会亏！我听说美洲那里的土地有那么多！地上全都是金子！” 　　下一秒他露出懊恼的表情：“可惜现在那片地方被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占了。” 　　听着英国人这番话，邹长生眼神晦暗不明。连一个区区屠夫都能如此关心战事，英国人在美洲战场上的结果已经赢了一半了。同时，他从乔尼大叔的话当中再次听到了英国政府为了筹钱、糊弄人的一套说辞—— 　　【美洲遍地黄金。】 　　“黄金”“发财”这些字眼往往能勾起人心底最贪婪的想法，在英国普通民众的认知里面，打美洲、发大财是国家最应该做的事情, 国家会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国债来带动小百姓发财。国债带来的利息极高，又有国家作为背书，这种理财投资应当是不会亏钱的。 　　普通民众如乔尼大叔，每当有战事动向的时候, 都会争先恐后地来买国债。眼看着黄金在地上都不知道捡起来, 那叫大傻子！ 　　印度遍地黄金, 就该出兵！ 　　美洲遍地黄金，就该出兵！ 　　邹长生皱起眉头，他想到一个叫做“马可波罗”的意大利人，此人将东方同样描述成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遍地黄金的富裕之地……这可不是一个太美妙的形容词。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财不可露白”，又有另外一句老话叫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英吉利国的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殖民地上大肆种植阿片，其目的不是将阿片运回欧洲，而是先将阿片在东方倾销，待获得巨额的金银之后，再用船队将财富送回国内。”邹长生给皇上写信，“如此一来，英吉利在东方的殖民地越发贫困潦倒，而英吉利越发富有。” 　　“大清作为东方第一大国，大清一力禁烟，印度产的阿片无法销往大清的后果就是英吉利人的财路断了大半，英吉利人难以从阿片贸易中获利。对于利欲熏心的英吉利人而言，这种结果可能是无法接受的。为了在大清继续倾销阿片，英吉利与大清势必会有一战……” 　　当萧靖看到这些信件的时候，皇上本人也认同这个观点。他十分惆怅，转头跟张嫣说：“阿片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小张不懂：“什么阿片战争？洋人把不好的东西卖过来，咱们不打上门去？难道他们还敢打过来？” 　　“我们很可能在未来的十年、百年内跟英吉利人开战。”萧靖叹了一口气，“阿片战争肯定会打，英吉利人对外殖民的野心不会停止的。只有我们自己强大起来，把不怀好意的洋人舰队打残，他们才可能偃旗息鼓。” 　　他把从海外寄过来的信递给张嫣，在她一目十行的时候，道：“我们现在看到的国际大势，航海、技术、外贸、金融等这些行业，个比个的赚钱，是务必要发展起来的。比起留学生们看到的国债、贸易、殖民，我寻思着我们往后的改//革，恐怕不在于这些小道，而在于制度的大道。” 　　“制度？”张嫣险些惊叫起来。 　　萧靖点了点头，封建制度在中华大地上存在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要进入现代社会。历史上的封建皇朝不断高度集权，然而延续文明的方法并非是把权力牢牢把握在某一任君王的手里。 　　当君王不贤的时候，那样一个人给国家带来的恶劣影响堪比天灾。 　　对于现在的清朝……皇帝突然说撂担子不干，大家一起去革命，一起去当平头老百姓，这样肯定不现实。不等起外地的义军攻进来北京，恐怕一群满清贵族都能把皇帝给换了，再立一任新皇。 　　立宪的制度倒是可以学一学。 　　萧靖细细说来：“我看那个英吉利国，人家搞了一个《权利法案》，说要立宪。我们也可以学学，不能叫往后的皇帝手里握着太大的权力。遇到一个好皇帝，自然是好事，但是遇到一个没头脑的蠢货，那可就太糟糕了。” 　　他又拿《权利法案》当中的法条来举例：“这两条规定，我觉得就很不错，百姓享有讨论国事和言论自由的权利，国民可以自由请愿等，比什么文字狱强多了……再有一点，皇帝不经政府许可，不能随意废除法律，也不能停止法律的执行，不得征收捐税。这一条可以防止横征暴敛，防止以后的皇帝滥用自己手里的权力。” 　　张嫣戳了他一下，她自然是听出来立宪的好处。但是她很快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怕往后的子孙后代戳你脊梁骨？说你傻透了？” 　　自大清建国以来，轮到康熙爷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把中央权力拢在手里，这会儿轮到当他儿子当政，却说要把手里的权力撒出去。 　　这傻不傻啊！ 　　“百十年后国都亡了，大家一块儿上街讨饭去，那才叫大傻子。”萧靖冷哼一声，“谁敢反对？咱们儿子肯定不敢说不好。” 　　他想到自己跟张嫣生的小灯泡，九阿哥打小接受新思想，肯定会赞同立宪的。弘昼是个滚刀肉，虽然他脑子有点聪明，但这个小子是万事不理的性子。福惠向来听话，又有些文弱，只要当权者做下决定，八阿哥是不会反对的。 　　至于家里有另外一个集权狂热者……未来的乾小四恐怕就不是这样看了。 　　== 　　远在准噶尔的四阿哥露出温和的表情，看起来当真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主子。弘历有意学着八叔待人接物的态度，他看着越来越多追随自己的人，隐隐想到为何当年八叔能给皇阿玛造成那么大的压力。 　　谁不愿意跟一个好主子呢？ 　　当年的四爷喜怒不形于色，弘历很少见过父亲跟旁人开怀大笑、推心置腹的模样。但是八叔最擅长笼络人心，似乎每个人都是他的肱骨之臣，每个人都听过他掏心窝子的话。 　　当着外人的面儿，八爷大声夸赞这个侄子：“四阿哥当真贤良！” 　　“贤良”是一个很好的名声，弘历毫不客气地享受着这样的赞誉。他的贤名越传越广，似乎好多外族人都听说过这位“贤王”的名头。弘历跟在八叔身边，看着准噶尔被清军攻打下来，又瞧着众人在田里打井，然后很深的井里开始对外渗出一种茶褐色的油脂。 　　有士兵将原油装在盆里，四阿哥往盆中扔了一根柴火，木盆瞬间被火焰包裹起来。火焰闪过各种的颜色，发出噼哩哗啦的声响，一时间十分美丽。 　　“烧了！烧了！” 　　“当真是石油！” 　　“特大喜事，特大喜事！今日成功打出来一口油井——” 　　成功开出石油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营地，好多人的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弘历直勾勾地盯着燃烧的木盆，心想又成了一口油井。 　　真好。 　　工匠们的能耐已经证明了石油是一个好东西，当年的准噶尔汗国空守宝山而不知。四阿哥弘历不由得庆幸准噶尔汗国不懂得石油的妙处，不然他们那些人怎么轻易可能放弃这一处盆地呢？ 　　皇上在地图上面画了一个圈，说准噶尔盆地的底下有石油。 　　弘历苦思冥想，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皇上是从哪儿得知准噶尔有石油的消息。 　　“莫非是皇阿玛身边有高人？”四阿哥猜想。 　　八爷被皇上派过来监督石油开采，没多久四阿哥也来了。八爷刚到盆地的时候，好多人都造谣八爷是被皇帝流放，才到这种偏远之地。等到四阿哥跟着过来的时候，旁人又造谣此地有宝藏，皇帝生怕八爷独吞好东西，所以才让四阿哥盯着。 　　“准噶尔汗国哪里会留下什么宝藏？”弘历第一次听到谣言的时候，不由得发笑，“倒是有几个被囚禁的倒霉蛋。” 　　南疆曾经有一个汗国，叫做叶尔羌汗国，叶尔羌汗国信奉□□教，贵族被称作“和卓”。准噶尔的噶尔丹曾派兵打下叶尔羌汗国，将这些“和卓”们囚禁在伊犁。随着准噶尔部逃亡，“和卓们”终于被清军解救。 　　当四阿哥弘历得知有“和卓”存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是：放人，还是不放人？ 　　叶尔羌汗国早已灭亡数年，在南疆扶持一个独立的国家对于大清来说几乎没有好处。但是作为“贤良”的四阿哥，他对于这些“和卓”视而不见，或者杀掉，显然是不行的。 　　人设一定不能崩！ 　　四阿哥不懂“人设”这个词，但他知道做好人嘛，最好要做全套。他亲自带人去关押“和卓”的监狱，亲手砍掉牢房的枷锁。他脸上带着最热心肠的表情，向这群南疆贵族表达朝廷对他们的关怀和重视。当他遇到某位和卓之女的时候，他的笑容真挚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按照我们的说法，你应该是叫做和卓氏。” 　　“真是可怜的姑娘，你从这里出去，以后会是体面人的。” 　　“不用担心，我会安顿好你的父兄的。”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清朝和卓叛乱的事件，本章和卓氏女子纯属虚构，如果是正史的乾隆一朝代的和卓氏（容妃），是没那么早出生的。 第941章 四爷不熬夜（97） 　　◎清世宗派四阿哥平定叛乱◎ 　　“四阿哥, 你真是一个好人啊！” 　　年轻白皙的和卓·巴特玛脸色一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皇城那边来的贵人, 贵人又正好跟她说话。她的汉话说得不算好, 只能勉强叫她听懂四阿哥的意思。她明白四阿哥话中的暖意，十分轻易地对这个人产生好感。 　　四阿哥像救世主一样，他举着火把, 带头走进来乌黑的囚房。他救下来一群和卓氏贵族，将可怜兮兮的老爷们从牢房带到太阳底下，在场的异族人没有不感激他的。 　　至少在这一刻, 被关押在伊犁的和卓贵族都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位皇阿哥, 感谢他让大家重获自由。 　　因为刺眼的阳光让眼睛感到不适，和卓·巴特玛低垂着眸子，这样的神态显得她的睫毛更纤长了。她的肤色很白, 是因为常年关押而不见阳光的冷白, 她偷偷用余光瞄着四阿哥的面容，觉得他生得跟族人口中的天神不一样，但又像神明一样令人敬畏。 　　四阿哥生得跟西域这边的人不一样，他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颧骨高，嘴唇偏薄，典型的满洲人长相。他闭嘴不说话的神态十分严肃, 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当他让人给和卓氏们准备丝绸衣服和可口的食物，这群来自南疆的贵族都毫不吝啬地夸赞他，夸赞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一个很好的人, 一个很英明的首领。 　　因为四阿哥在救人的时候跟和卓·巴特玛说过几句话, 和卓氏的老爷们互相对了对眼神, 他们决定让这位族中最美丽的少女留在四阿哥身边，不必跟着族人回去南疆。当然，被解救后的巴特玛狠狠地洗了一个澡，她用上昂贵的香料，确保自己的皮肤跟新生的羊羔一样干净。 　　弘历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庆祝和卓氏贵族从牢中出来。年轻人穿着代表皇子的蟒袍，他端着精巧的白瓷酒杯，嘴角含着笑意，似乎是被热闹的场景感染，心情相当不错。 　　他在内心发出赞叹：“此情此景，怎能不赋诗一首？” 　　席间，和卓氏的老爷们嚼着焦香的烤羊肉，吃得满嘴流油，直到肚子快要被撑破也没有放缓进食的速度。精心打扮的和卓氏少女穿着色彩艳丽的裙子，在鼓声和琵琶乐声中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巴特玛站在舞池的中央，一边旋转一边舞蹈，当她察觉到四阿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足尖旋转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弘历露出陶醉的笑容，他想到自己此行伊犁功劳不可谓不大。他当场作诗，高声道：“乘时命将定条枝，天佑人归捷报驰。无战有征安绝域，壶浆箪食迎王师！” 　　“好诗，好诗！” 　　“四阿哥才华横溢，此诗气势不凡！” 　　“四阿哥的诗应该广为传颂才对啊！” 　　在场的和卓贵族们纷纷赞叹，他们其实没太听懂这首诗是什么含义，也分不清楚四阿哥的作品跟“不破楼兰终不还”“古来征战几人回”有什么区别。不过在这种场合，不要犹豫，夸就对了。 　　“哪里哪里？”四阿哥谦虚了几句，下巴微微抬起，“不过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罢了。” 　　他如此谦逊的态度，让别人的夸赞来得更猛烈了。一个头发斑白的和卓老头挤了挤眼睛，似乎被四阿哥的作品感动到哭。他激动地说：“四阿哥文武双全，何必如此自谦？” 　　旁人也附和道：“西域一带还有谁不知晓四阿哥礼贤下士的名声？噶尔丹是暴徒，四阿哥是贤主！” 　　弘历被夸的身心通畅，他很少有这种待遇。他少时念书的时候，每次兴致勃勃地作诗，皇阿玛听后都不曾夸赞。后来宫中收养了五公主，五公主的诗写得极妙，年长几岁的弘历便很少当众作诗了。 　　直到来了西域之地，这里的读书人不多，诗词并不盛行。弘历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情景所感染，时常作诗，皆能得到赞誉。 　　他变强了，他更自信了！ 　　四阿哥听着和卓氏的恭维，瞧着美丽动人的和卓·巴特玛从舞池中跑下来。少女香汗淋漓，她伸出白嫩的双手，为四阿哥奉上最新鲜的葡萄， 　　四阿哥说：“你以后跟在我身边，你的父兄便回去南疆罢了。” 　　弘历抓了一把饱满多汁的葡萄，丢到嘴里吃着。他肯接受巴特玛的殷勤，在场的和卓氏们都松了一口气。弘历心想南疆如此之大，若是能插入自己的势力，那该多好啊！ 　　四阿哥在内心盘算，“和卓氏被准噶尔掳掠多年，如今得我相助，方得以返回故土。我给和卓氏出过力气，又有救命之恩，他们焉能不听从我的号令？” 　　西域之大，各地皆有土司首领，实在是不好管辖。南疆的和卓氏本来能算是一支势力，四阿哥把他们从伊犁救出来，又计划着将这群人送回去南疆。他可不是千里送鹅毛的好人，他自有自己的一番盘算。 　　有什么关系比姻亲关系更密切的呢？ 　　四阿哥想到大清立国之初，后宫进了不少蒙古妃嫔，甚至有好几位蒙古皇后。如今他想要稳固自己在西域的势力，正室之位是不可能给出去的，不过一个格格或者侧福晋的位置，是可以腾出来的。 　　“和卓氏，你先当进府当格格。”弘历摸了摸巴特玛的脸，此女的脸蛋十分娇美，“等你立下功劳，可请封为侧福晋。” 　　巴特玛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她不是很懂格格和侧福晋之间的区别，但她她明白四阿哥会是自己以后的男人。 　　等到准噶尔盆地的石油开始稳定产出的时候，四阿哥准备带着身边的和卓格格回到京城。他人还没回到京城，宫里的熹嫔收到关于儿子的消息，快要晕过去了—— 　　“那等番邦女子，怎堪配我儿？” 　　“前些年皇上说高斌有功，让服侍四阿哥的高格格升为侧福晋，已是破例。今年本宫替阿哥相看过好几位满八旗的贵女，他怎么就被外头的和卓氏迷了眼？” 　　熹嫔为了儿子能够一飞冲天，她的后头的谋划可从来没有少过。她类比一下自己当年在王府里面的标准和待遇，看儿子的后院真是哪儿都不顺眼。当年的雍亲王府，李氏是因为多生子女，才被四爷请封为侧福晋。年侧福晋是有一个好哥哥，人家刚进门就是侧福晋，年氏瞧着是娇娇弱弱的，在府里也没少生孩子。 　　而当年的钮祜禄格格，她只生了一个孩子，数目一点儿也不多。因为生得少，所以钮祜禄氏无法升为侧福晋，她认了。 　　熹嫔按照自己当年的标准来看儿子的后院，高格格不曾怀孕，不甚配得上侧福晋的位置。而和卓氏连格格之位都配不上，此女在伊犁被关押在牢房内，出身说不上十分清白。 　　在长期相处之下，弘历挺喜欢巴特玛的。他起初存了笼络南疆势力的心思，才把巴特玛带在身边。后来他认为西域女子别有风情，又有两人相处出来的情分，便更加宠爱和卓氏。 　　他甚至幻想过，当他坐到那个位置之后，他会给巴特玛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皇后之位是正妻的，妃嫔的位份正好—— 　　直到和卓氏叛乱的折子被呈到御案上。 　　萧靖傻眼了：“历史上的和卓氏叛乱没那么早吧？” 　　他隐隐记得，他看电视剧的时候，宫里的香妃/容妃可不是这么早进宫的。乾隆的和卓氏妃嫔是在新疆和卓氏叛乱结束之后，她作为战败方的女眷，被送入皇宫。和卓氏进宫的时候，乾隆皇帝已经一把年纪了。按照和卓氏进宫的时间来算，和卓氏叛乱应该是乾隆中期才发生的事件。 　　为什么和卓氏叛乱提前发生了？ 　　在前朝后宫众人的眼里，要造反的和卓氏跟四阿哥带回来的和卓氏格格，那是一个姓氏呢！ 　　“既然是一个姓氏的，又是一个老家出来的，肯定是沾亲带故的。”萧靖沉吟半晌，吩咐下去，“四阿哥院里的和卓格格禁足，暂时不许她在宫中行走，不许她与旁人通信。” 　　既然和卓氏要造反，与和卓氏有殷勤关系的四阿哥，他清白吗？ 　　在朝中好多大臣都有猜忌的念头：四阿哥要说自己对和卓氏行事一无所知，谁信啊？ 　　可怜弘历刚回来京城，人还没歇上两天，“造反”的帽子居然被沾着边儿地扣在他的头上。弘历大呼冤枉，跑到养心殿前面跪着。熹嫔替儿子苦苦哀求，道：“皇上，阿哥他一向孝顺明理，哪里敢有那种荒谬念头！定是外人造谣，想要离间皇上和阿哥的父子情份！” 　　眼看着四阿哥有大难，五阿哥弘昼本着多年兄弟情谊，闻风过来养心殿求情。福惠和小灯泡收到消息，两人也飞快地跑过来，皆替四哥求情。 　　弘昼：“皇阿玛，四哥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福惠：“皇阿玛，此事应当与四哥无关，皆是当地贼人所为！” 　　小灯泡：“望皇阿玛彻查！还四哥清白！” 　　“朕也知道四阿哥应当不会是那等不忠不孝之人。”萧靖叹了一口气，亲手把弘历扶起来。勾通外敌造反，四阿哥还没有这等胆子。 　　弘历急得双眼通红，他哪里能知道和卓氏那群人会背着他造反？他跪着不停磕头，道：“儿臣监察和卓氏不力，以至南疆叛乱。儿臣愿奔赴南疆平定叛乱，以此赎罪！” 　　萧靖想了想，同意让四阿哥去平定叛乱。他的心中有一些想法，和卓氏叛乱应当与弘历没有关系，极有可能是有心人推波助澜。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乾隆的《西师底定伊犁捷音至诗以述事》。 　　上班好难，我单休，明天又要上班了。国庆再更！ 　　感谢在2022-08-30 21:55:53~2022-09-11 18: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火火、?℡墨痕☆ 10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2章 四爷不熬夜（98） 　　◎四阿哥平叛◎ 　　想起背叛自己的和卓氏, 四阿哥弘历的内心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自己将那些人从伊犁释放出来, 明明自己是和卓氏的恩人，他们怎么能背着他叛变呢？ 　　真是恩将仇报。 　　“都是一群脑子被狼吃掉的蠢狗！” 　　“一个个忘恩负义之人！” 　　“阿其那，塞思黑！” 　　离京之前, 四阿哥站在自家院子里头，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是受过满汉双语教育的人，不仅用汉话在骂, 骂得不过瘾还用上满语来骂。 　　后院里的和卓氏格格被家族叛乱一事吓坏了, 她跟着四阿哥来到京城，本以为是来享福的。谁知道她没能等到封为侧福晋的旨意，反而得到皇上命令她禁足的圣旨。她十分惶恐, 竟然听从婢女的建议, 摘下钗环，穿着素白的旗袍，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来。她的鞋子在路上跑丢了，等她跌跌撞撞地找到四阿哥的时候，她双眼含泪，赤着脚，“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和卓·巴特玛大喊一声, 宛如看到救星：“主子爷！” 　　“是谁允许你出来的？” 　　弘历头一次对和卓格格露出黑脸，他看着这个容貌娇美的女子，眼里没有半点情谊。和卓氏家族犯下如此大罪，和卓女万死不能赎罪。他神色十分冷淡, 呵斥着身边的太监：“谁把和卓氏放出来的？通通都下去领一顿板子！没有皇阿玛的御旨, 和卓氏不得离开院子一步！” 　　不到一刻钟, 和卓·巴特玛被太监拖回去居住的小院子里头，俨然她已经失宠。 　　在这一日太阳下山之前，萧靖听闻和卓格格的遭遇。他叹了一口气，和卓格格应该是一个无辜的女子，她的家族远在西域，那些人在西边干的事情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小灯泡也听了一耳朵四哥后院的事儿，他寻思半刻钟，特地往张家走了一趟。阿哥穿着便服，一进门就喊“大舅”“二舅”。阿哥压着声音说：“近日西域有叛乱，若是有来自西边的人在京城经商居住，有劳两位舅舅多盯着一些，莫要叫叛民混迹其中，在京中闹事。” 　　张家大郎皱着眉头，他的消息也有几分灵通，说：“我听说四阿哥夜御十数个西域美姬，民间还有人盛传，说四阿哥沟通西域，想要造了老子的反。” 　　张家二郎“啧”了一声，他挤眉弄眼地说：“这次能把那个拉下来不？” 　　小灯泡心中想得分明，舅舅们对于四阿哥倒霉是乐见其成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皇位只有一个，而如今又没有嫡出的皇子或者太子。随着诸位阿哥年岁渐长，有些东西暗地里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比如钮祜禄一族、年家……还有他的两位舅舅。 　　九阿哥摇了摇头：“皇阿玛明辨是非，叛乱的事情应当与四哥无关，四哥顶多是犯了失察之错。若是钮祜禄氏有人给咱们家送礼，两位舅舅且收着，叫人进门喝一盏茶再走，别太殷勤，也别叫人难堪。” 　　他又说了一句：“毕竟，我有给四哥求情。咱们家收这个礼，收得理所应当。” 　　张家大郎瞧着外甥自有一番主意，心中宽慰。孩子有主意好啊，有主意的人往往能立住。 　　张家二郎琢磨了一下，砸吧砸吧嘴，迟疑道：“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 　　多好的机会啊，往后可不一定能找到四阿哥的把柄！ 　　“皇阿玛不杀和卓氏格格，还供她吃，供她喝，这难道不是仁吗？”小灯泡低声道，“天子善待罪人女眷，这样的事情合该让百姓知道。” 　　传播天子的善迹，比叫百姓散播那种“四阿哥收千百个西域美妾”的狗屁风月强多了。四阿哥的名声坏了，外人会怎么想？是好竹出歹笋，还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九阿哥觉得父亲当真是一个大善人，皇上下旨让和卓格格禁足，便是不让别人把她弄死。若是任由四阿哥或者他后院的女子料理，指不定哪天就让和卓格格无声无息地没了。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四阿哥弘历奔赴西域的路上，突然想到这一句诗。他骑着飞快的黑马，浑身骨头疼得快要散架了。他低头看着手指已经被缰绳磨出的褐色血泡，抬头看到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 　　因为和卓氏叛变一事，父皇命他快速奔赴平叛。他日夜兼程，已经连续三日在夜间赶路。 　　他的眼神中露出凶光，他想起临行前皇阿玛跟他讲过的一番话。 　　“……和卓氏的首领是反复小人没有错，但是他们一族被囚禁多年，胆子早已被吓破大半。昔年明太祖想成事还得‘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和卓氏一族被准噶尔弄得元气大伤、一无所有，是谁给他们的底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造反？” 　　“……你想想，和卓氏此时造反，他们有什么可依仗的？或者说，他们又被谁挑唆了，受谁的指使？” 　　弘历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思考到底是谁在谋害自己。他回忆着自己平日的行事作风，他与诸位兄弟友善相处，各位阿哥的母族之间虽偶有小摩擦，但是皇阿玛龙体康健，如今并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想要在西域挑事，他的兄弟们还没有这份本事。 　　四阿哥想着能在西域插手的人，他的脑海当中突然浮现出一张人脸。他有些难以置信，又将信将疑。半刻钟之后，他捂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 　　他找到人选了。 　　不管做没做，只要证据确凿，那便是做了。 　　四阿哥勒住马头，突然朝着身后的护军下达整军的命令。他拿出皇阿玛赐给自己的宝剑，朝着京城的方向高举，高声道：“此行奉皇上秘密口谕，皇上命尔等在此接旨！” 　　护军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道：“奴才接旨！” 　　四阿哥面不改色，道：“皇上命我等平叛，胤禩妄蓄大志，勾结和卓氏逆贼，今其事旨已败露，务必将人捉拿归案！” 　　回到西域的时候，弘历像是往常一样，带着一群侍从去拜见八叔。八爷还没说话，就被四阿哥带来的人给按倒在地上。然后是护军冲入营帐搜查，果然搜出谋逆的信件。 　　“此乃证物！”有识字的护军佐领发话。 　　弘历看到证物的时候，瞳孔快速收缩了一瞬。他的谋算是将八叔拿来当替罪羊，好把自己的嫌疑完全洗清。但是他真没想到，和卓氏谋反的事情当真与八叔有关！ 　　这下好了，蒙对也算对，真把人给逮着了！ 　　八爷被押解上囚车的时候，他一脸愤怒的表情，大声地质问：“四阿哥，你当真要制造冤案？拿自己的亲叔父来顶罪吗？” 　　弘历的眉头深深地皱着，这可真是一个难缠的人。叛乱的事情太紧急，他没时间跟八叔周旋，得赶去料理和卓氏的那帮废物。 　　四阿哥剑指和卓氏，率领众人快速行军。他在路上遇到和卓格格的两个兄弟，他们正跟着几个亲族往布鲁特迁徙。大清的军队把这一支不足十余人的队伍团团包围，弘历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他一眼认出和卓·玛木特与和卓·图尔都。 　　兄弟二人跟和卓格格一样，有一双很漂亮的碧色眼睛。 　　“玛木特，图尔都，你们这是要叛乱吗？” 　　四阿哥朝着对方喊话。 　　“四阿哥，我们不是要谋逆！我们是逃命啊，我们想请求大清皇帝的保佑！”和卓·玛木特与和卓·图尔都从马背上跳下来，他们匍匐在地上，作出投降的姿势。兄弟二人看到四阿哥，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族内大乱，有好多人被杀了！我们不肯听从叛军的命令，被驱逐出来，无家可归！我们听闻布鲁特还有一些无主的草地，打算到那个地方放牧！” 　　听到和卓·玛木特与和卓·图尔都的话，弘历松了一口气。很好，和卓格格的兄弟没有参与叛乱。在这个时候，只会摇尾巴的蠢狗比凶猛的野狼要好。 　　再说了，只要给他一把刀，他能把狼皮剥下来，披到蠢狗的背上。 　　四阿哥看了和卓兄弟一眼，他们被吸纳到大清的护军当中。和卓兄弟当不成流浪的牧民，反而成了兵卒。弘历让人给和卓·玛木特、和卓·图尔都发了一把锋利的刀，再发了一身半旧的盔甲。他冷笑一声：“你们哥俩可真有福气，单凡你们能砍下来半个叛军的人头，我都会给你们请功！” 　　要不是还有和卓格格的那点关系，这两个傻蛋定要被护军砍了充当人头功劳，连骨头渣子都嚼得半点不剩！ 　　但是有和卓格格的关系在—— 　　四阿哥因为替自己洗清嫌疑，所以更要替这两个蠢货谋算。他一边平叛，一边向皇阿玛写秘折：“……允禩在西域勾结和卓氏，意图谋反……和卓·玛木特、和卓·图尔都大义灭亲，杀敌一百零二人……”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不会坑，绝对不会坑！感谢在2022-09-11 18:49:30~2022-10-03 21: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仙也饿了、桑愚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3章 四爷不熬夜（99） 　　◎清世宗判罚八爷◎ 　　西域和卓氏叛乱的事情在京城传了好几个月, 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情了。皇城车水马龙，老百姓的日子照样过, 大部分富贵人家的日子也没什么影响。 　　有京城当官的老爷关起门来, 跟幕僚嘀咕两句：“圣上哪年不打仗呢？” 　　“康熙一朝年年打准噶尔，耗费了多少钱粮和人马，满宫上下的阿哥爷都跟着去干仗, 那才叫大事呢！还有北边的沙俄，虎视眈眈，那也不是好对付的！” 　　“现在京中只派了四阿哥去料理, 那位爷年轻得很, 也没带多少大将随行，可见西边闹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要说对于西域叛乱关注得最多的，便是四阿哥府上的家眷和钮祜禄氏一家。 　　钮祜禄氏一族人口众多, 先祖据说是出自东北长白山。康熙朝的孝昭仁皇后便是出身钮祜禄氏, 生父是一等公、辅政大臣遏必隆。而如今宫中熹嫔和孝昭仁皇后的那一支的亲戚关系已经非常疏远，不过因为熹嫔育有四阿哥，这几年依附她家的人更多了。 　　熹嫔的父亲钮祜禄·凌柱收到一点内幕消息，说八爷在西域要反，连忙叫门子停了那位的往来。这会儿有点紧急撇清关系的意思，也不是说他们家跟八爷的关系有多亲密，反正逢年过节的, 礼多人不怪嘛！家里这近情况好了，又不是没钱送礼，每年过节的时候差人送几份礼物和果子，那才不失礼啊！ 　　“前年阿哥还说那位爷对待他十分照拂, 让我们跟八爷好好处着, 哪知知人口面不知心！”凌柱对此十分震惊, 他关起门来跟几个儿子非常严厉地说，“阿哥说八爷有谋逆之心，又给皇上写了折子，那肯定是真事的。” 　　“八爷真谋逆了？” 　　凌柱的长子伊通阿睁大眼睛，他有佐领的职位，那么多满人不好管啊！他从前拜山头的时候拜八爷，一直觉得那位爷待人如春风，真是和煦极了。 　　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叛逆之人。 　　“阿哥英明，怎么会看错？阿哥说证据确凿，即刻将罪人押送回京！”凌柱瞪了长子一眼，外孙说八爷谋逆，那肯定是谋逆的。这等大事，四阿哥绝对不会乱说。 　　弘历身为当事人，他派人先是跟自己的外祖通知了一声，更多关键的事情是要写成奏折、快马加鞭呈给皇上的。萧靖看到弘历的折子，又看到老八沟通外人的证物和书信，叹了一口气。 　　他说：“老八这是贼心不死。” 　　皇上想着老八，想着弘历，想到和卓氏，想到西边遥远辽阔的土地。他觉得老八脑子有坑：“即使是政见相左、或者有什么私人恩怨，怎么能在这等主//权问题上挑起事端呢？” 　　“你说他图什么？”他琢磨不明白，问了张嫣一句。 　　“我得不到的，砸得稀巴烂也不给你？”张嫣也想不出来胆大包天背后的缘由，随口一说，“还是说老八活够了，想要毁掉一个人。” 　　“毁掉谁？”萧靖眼神一动。 　　“那个。”张嫣有手指比了一个四。 　　“不可能吧？”萧靖皱眉，“如今太子之位没有定下来，他此时对付出手弘历，为时过早。” 　　张嫣摇头：“唉，那就慢慢看着吧。” 　　萧靖告诉九阿哥，让儿子通知张家那边查一查有没有跟老八的往来。小灯泡穿着一身乔装，第二天一早进了张家，大舅和二舅都在吃早饭呢，男人们端着一大碗米粥，配着两碟油炸糕吃着。见了外甥过来，张家大舅惊了：“阿哥吃了没？要不再用一些？” 　　“大舅，二舅！” 　　小灯泡张嘴就喊人，他本来不饿的，看到炸的金黄的糖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本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明明在宫里吃过一碗面条，但是出门遛个弯又饿了。 　　他说：“我要一块油炸糕，一碗粥。” 　　当即有小丫鬟给阿哥盛粥，又拿出一双等闲不用的银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块油炸糕。瞧着贵人有事情要谈，屋子里的闲杂人等全部都退下去了。 　　只留下张家大舅、二舅和年少的九阿哥一边吃着，一边讲着话—— 　　到底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灯泡嚼着外脆里软的油炸糕，又喝了两口粥润润嗓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话：“……两位舅舅，我今日过来，想要问清楚一个事儿。咱们家跟我那位八叔有没有往来的？” 　　“没有往来过，都是听阿哥的差遣。” 　　张家大舅闻言，神色淡淡地说。 　　康熙朝八阿哥有一独子，叫做弘旺。弘旺的生母张氏，那个张家从前仗着八爷的关系，得了好些便利。张家大舅在那一家得势的时候听闻过几句，十分羡慕。 　　只是他转念一想，他家妹妹进了四阿哥府里当格格，他这个做哥哥的却去依靠八爷的关系，这让主子爷怎么想？ 　　真是里外不是人。 　　“圣上是个宽厚待人的，娘娘和阿哥平安，家里一切都好，我们没有什么好求的。”张家二舅生的是一脸忠厚的模样，道着，“家里的孩子都知道读书，以后好帮上阿哥的忙。” 　　小灯泡微微颔首：“好啊，有劳两位舅舅照顾好家里。” 　　历史上的老八拉拢弘时，把这个三阿哥哄得跟二百五似的。现在的老八撞到四阿哥身上，四阿哥将其押送回京，听候皇上处罚。 　　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儿，谁知渐渐传出来谣言—— 　　说是四阿哥图谋不轨，谁想大事没成，却把叛乱的罪名推在叔父身上？ 　　“八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八福晋到处找亲戚哭诉，“皇上说涉嫌人等要革职查办，但是没说要把爷当犯人处置！” 　　回到京城的时候，八爷很瘦，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但是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被御前侍卫带到大殿，当着王公大臣们的审判，他只说自己有失察、未能及时上报军情的罪过。 　　至于私通外敌、资助和卓氏叛乱的罪名，他是没有承认的。 　　“皇上明察秋毫，定能为奴才分辩清楚！” 　　八爷把头磕在殿内，除了对待君父时候的战战兢兢，他第一次对兄长磕头磕得那么用力。他知道四阿哥被皇上留在西域继续平叛，脸上的神情越发真挚。 　　皇上的脸色阴沉，“胤禩怀挟私心，遇事播弄是非，动摇军心，交由宗人府管教。” 　　其实萧靖这句话说得很含糊了，老八想要对付四阿哥，皇上却是要保住弘历的。老八说四阿哥甩锅给他，如果锅不在了，自然不存在甩锅一事。 　　谁通敌了？ 　　没人通敌。 　　这下四阿哥清白了，八爷除了愚蠢有私心，没有其他的大罪。但是都是抱孙子的年纪了，八爷却被宗人府扣着，要“对他管教”。八爷“被学习”的期限，大概是到他断气为止。连带他生的弘旺，也被带着一起“学习”，至于弘旺什么时候能从宗人府出来，可能是要等下一任陛下登基的时候了。 　　“这回八哥糊涂啊！” 　　兄弟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阵唏嘘。不知道有没有人看透其中的手段，反正没有人说破，就当作是没有。 　　当年跟在一起忙活的九爷，听到八爷被关在宗人府的时候，沉默了一瞬。他自己有了差事，年纪也大了，打心眼是不想再折腾了。 　　有这点闲的，回家带孙子不好吗？听听小曲吃吃酒不好吗？ 　　八福晋求上门来，九爷想都没有想，只道身体不好，不便见人了。他叹了一口气，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能靠着一腔热血而活，只讲兄弟情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他现在都老了，从前想不明白的一些事情，现在想的是越来越通透。 　　他不能带着一大家子跟着去填火坑啊！ 　　八爷家里人丁稀少，胆子大，当家的没有什么不干做的。但是九爷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他看着老十，人家跟钮祜禄氏好的跟一条裤子似的，满朝多少和他家有关系的大臣站着，不也什么都没说嘛。 　　十四爷如今不仅儿女成群，当真子孙满堂。他在家开着电暖片，屋子里的电灯照得亮堂堂的。他的房子造得极大，屋子里暖和极了，比阳春三月的时候还要暖和几分。孩子们只穿单衣在屋内跑跳，也不怕着凉。 　　几个四五岁男孩穿着薄薄的小马甲，在堂屋里打布库耍着玩。刚留头的格格们也不甘示弱，在拿着鞭子甩陀螺玩。 　　十四爷听说八爷在宗人府读书，还吓唬孙子孙女：“你们不听话，我把你们都丢去宫里读书！谁读不好的，不许回家！皇上可凶了，揍人老大一个巴掌，哼哼。” 　　这一招百试百灵，一群小阿哥和小格格瞬间乖顺许多。 　　“家里人口多，真是烦人。” 　　十四爷跟福晋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我上书叫皇上把电路通到全国，以后咱们子孙到外面做事，也不怕冷了。我看皇上的那个汽车也好，以后孙子开车回来，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我辞职了，工作了三个月，本来已经转正了，但是还是决定离职。但是我很认真地想了好几遍，这个工作不是我喜欢的，压力也很大，是没办法长久的。 　　之后会每日准时更新，感谢各位宝贝的支持！感谢在2022-10-03 21:54:00~2022-12-01 16:4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靓仔电视机、瑶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4章 四爷不熬夜（100） 　　◎清世宗观小汽车◎ 　　归来见天子, 天子坐明堂。 　　加装了大吊灯的乾清宫才是真正的明堂呢！ 　　== 　　自打西域叛乱平息的好消息传来，京城里面的电价居然便宜了一分。别看仅仅是小小的一分, 摊在皇上这样的大户身上绝对是省下一大笔电费了。皇宫运转需要的人力物力耗费巨大, 简直是一只会吞金的巨兽。 　　但是能成为皇宫的主人，这笔钱还是花得挺值得的。 　　萧靖抬头看着头顶的水晶大吊灯，暖黄色的光线照射到“正大光明”匾额上面, 感觉屋子里的气派一下子上来了。现代西式风格的水晶吊灯跟传统中式审美碰撞在一起，流光溢彩，居然有一种令人惊叹的美感。 　　“这个月, 整座紫禁城的电费恐怕能节省下来三四千两银子。” 　　皇上接见十四爷的时候, 心情颇好地打趣道。他知道十四爷不是闲的没事干爱扯家常话的性子，今日进宫，必有事情想说。 　　“可不？西边能安定下来, 可见四阿哥是能做事的。”十四爷摸了摸新蓄的胡子, 顺带捧了一把亲侄子。从前他年少气盛，连亲哥的脸面都不爱给。如今年纪不小了，倒是愿意为别人家的孩子说几句好话。 　　说几句好话也不用给钱。 　　十四爷瞧着皇上心情十分好，打蛇随棍上：“这电用得确实好，做的灯又大又亮，比蜡烛好用。这几年下来，地方的衙门也陆续用上了。只是物力昂贵, 要是电网落到千家万户，还是需要户部多加支持。” 　　萧靖点头，他如何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对比起后世万家灯火的景象，如今的清朝还是太落后了。他沉声道：“这件事情交给你去总管, 至于钱的事情……户部那边还有余钱的, 但是切记不可贪污、不可浪费！” 　　他眼神一横, 生怕十四贪念起了，从中捞钱。 　　“四哥别这样看我。”十四心里一凛，连忙说，“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咱们这辈子什么都没缺过，好东西用得都不稀罕了，至于为了这三瓜两枣坏了名声嘛。” 　　萧靖不过吓他一下：“嗯，你知道就好，你也得管着手下的人，不许贪腐！” 　　“遵旨！”十四爷应得十分响亮。 　　乾清宫里面也烧着暖气，熏得人暖意融融的。十四爷聊完电网的事情，却没有走，一看就是有心事没说完。萧靖也不管他，直接吩咐房弄了些奶茶喝着。皇上爱喝加了奶油七分糖的奶茶，顺带给十四爷分了一盏。 　　十四爷双手捧着冒热气的奶茶，这和咸口的蒙古奶茶不一样，甜香味和奶香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面钻，一看就是小孩爱喝的口味。十四不敢说亲哥一把年纪，居然喝的跟小孩似的。 　　他磨蹭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家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也见大了，小子还会娶妻生子，整天蹲在家里能把人吃穷，我都想要把他们轰出去呢。只求皇上这儿给个差事，让小子们领了俸禄，我好赶他们出门，别整天呆在家里的。” 　　孩子们的就业问题，是古今上下的第一等难题！ 　　十四爷自己子女多，孩子又会生养孩子，虽说含饴弄孙是人间乐事，可不代表十四爷愿意让一大群儿子孙子来啃自己啊！姓爱新觉罗的宗室是越来越多，京城一块牌匾掉下来兴许能砸死三四个皇亲国戚呢。肥差就只有那么几个，会做人的吃肉，不会做人的连口汤都喝不上。 　　十四爷瞅着亲哥当皇帝，他还能给子孙争取一些好处。万一皇上不好了，换人上位，他在侄儿那里可没有那么多面子情可以用了。 　　皇上点头：“你家的弘映和弘暟是同一年生的吧？好像生辰都是在康熙四十六年的冬天，左右差不过一个月” 　　萧靖一听，就想起来十四爷的三阿哥和四阿哥是哪个侄儿。全赖十四爷是四爷的亲兄弟，又赖四爷有一个好记性，他一下子就答上了。 　　十四爷连忙道：“正是，正是弘映和弘暟这两个小子。一眨眼过去，孩子大了，该成家立业了。” 　　自古有云成家立业，身为龙子龙孙，结婚对象包分配，是不用愁成家的事情。至于立业，那得看上头的旨意—— 　　“全国电网需要大量的人去做，只要你家小子能吃苦的，都可以去做。”萧靖把话题转回来最初的事儿，弄电网可不是一个舒服的活儿，爬山涉水的情况都有。“……还有一样，最近需要培养一批能开车的御前侍卫。你家孩子脑子灵活的，就先过来学开车。” 　　皇上坐着春秋大梦，想要在皇宫门口开车练兵呢！ 　　“那就让他们去学开汽车！”十四爷二话不说。 　　古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御”指的是驾驭牛马车的技艺。如今更新换代，汽车即将成为新的交通工具，不会开汽车便算不得“君子”。 　　虽说让王爷的儿子去当御前侍卫，那是屈才了。可是给皇上开车的御前侍卫，那是普通的御前侍卫吗？ 　　不能啊，那得是穿黄马褂的侍卫内大臣才有资格给皇上开车！ 　　十四爷替两个儿子领了差事，心里挺美的。他有点贪心，进而跟亲哥说：“皇上，你看着汽车那么好，不如给我两辆车，叫孩子们回家也练练——” 　　其实是他自己心痒，他还没学过开车呢，想要借机玩玩。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萧靖一挑眉，“等夏天吧，夏天的过来练车。” 　　十四爷听出来亲哥想要发货了，赶紧得了好处就遛。冬天练车有冬天的好处，夏天练车有夏天的好处—— 　　比如夏天练车会收获一身十分健康的肤色。 　　等到西域叛乱完全平息下去，四阿哥班师回到京城的时候，皇上特意托十四爷在京郊大营接他。十四爷穿着朝服，带着厚重的官帽，跟他头上的顶戴花翎很不搭的，是身后一辆擦得锃亮的小轿车。 　　以及老十四黝黑的肤色。 　　本该武将配宝马，这么一个钢铁小车子……风格真的很不搭啊。 　　奈何这个时代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有见识的人都认为汽车比汗血宝马宝贵多了。 　　弘历在外晒得又黑又瘦，没想到十四叔的肤色比自己还要夸张。他从马背上下来，行礼道：“拜见十四叔——” 　　“好侄儿，皇上让我接你回宫呢。”十四爷结结实实地受了侄子一礼，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这一路上辛苦吧，上车吧。” 　　弘历穿戴着厚重的盔甲，跨进去车门的时候还费了好些功夫。好不容易身子进了，头盔险些卡住。他犹豫了半晌，没顾上礼仪，干脆摘下头盔，抱着头盔坐进去后排的座儿。他离宫好些时日，殊不知科技发展真是日新月异。他走之前的汽车还是将将能跑好几里路，偶尔会在半路熄火。现在瞧着是能一口气跑上百里路，从京郊大营回宫的这段路课不短。 　　四阿哥瞧着开车动作十分熟练的十四叔，不动声色地问：“十四叔学开车，学了多久？京中有车的人家多吗？” 　　十四爷一时看看前方，生怕路上跑出来一只傻狍子。下一秒又左顾右盼，看左右两个镜子。他语气轻松地说：“嘿，没多久，便是夏天才开始学的，学了一个月左右。皇上仁慈，给府里赐下来两辆车。” 　　才一个月就敢上路带人了？ 　　四阿哥忍不住发了一层冷汗，他学骑马学了多少年啊，从五六岁开始学骑马，到如今二十余岁，从未敢说骑术十分精通。他有些胆战心惊，不敢说，对着十四叔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他坐立不安的模样落在十四爷的余光当中，便是坐得不舒服的。十四爷贴心地说：“车顶有窗，要不我把窗开了，让你好透透气。等快到宫门的时候，估计皇上已经候在那里，你提前把头盔带上？” 　　武官的头盔就像文官的顶戴花翎一样，面君的时候不守礼节，是大不敬。 　　弘历赞同这个主意，点点头。 　　十四爷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去扯天窗的开关，动作之惊险，看得弘历心惊肉跳。四阿哥不停在心里念佛，只求路上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好不容易天窗开好了，四阿哥把半个身子钻出去，站直站稳。他戴着头盔，显得头更大了。 　　一想到能很快见到皇上和家人，弘历忍着忐忑，内心是越发激动。当他看到红色的宫城，城门上又站着几个人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做出了挥手的动作。 　　得知弘历今天回来，萧靖特意带着一群嫔妃家眷站着皇宫城楼门口。他拿着望远镜，先是看着远处驶来的小汽车，然后看到车上站着的一个人，等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他傻眼了—— 　　旁人只当是皇上看到儿子，激动的。 　　“是四阿哥！” 　　“四阿哥回来了！” 　　“是啊，四阿哥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离得近的小张听得萧靖小声嘀咕：“难道这就是小说男主的王八之气？乾小四站着车上挥手，整的跟首领似的。以后我要是也来这么一场，别人会不会说我是抄他的啊……” 第945章 四爷不熬夜（101） 　　◎清世宗喜提新车◎ 　　皇上坐汽车总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 　　作为一种穿越时代的大发明, 汽车的研发和面世经历了十余年实验，才被工人们做出来“每时辰行走百里、能持续行走”的钢铁猛兽。九阿哥小时候玩的小车能算小孩玩具, 开上大半个小时已经差不多了, 再玩下去会有太监和嬷嬷劝道“玩物丧志”。 　　而皇上自己坐的车呢？ 　　萧靖聚集全国的能工巧匠，要建设京城第一汽车厂。他这个人不讲出身，只讲才能。如果是在造车上有潜能的, 便是草民、流氓出身也能谋得差事。如果是没能力的，即便是姓爱新觉罗皇亲国戚也得从厂子里被人轰出去。 　　起初人才不够，皇上下旨让地方举荐能人, 冶金、炼铁、制漆、擅长鲁班机关之术者, 都接受采纳，有几分像古时的“察举制”。刚开始官员们推荐上来不乏滥竽充数之辈，经过考察, 有人露馅, 当即打发回家，连带举荐的官员也落得一个“识人不清”的差评。 　　此举一出，地方官员再也不敢糊弄皇上了。好些“能人”打退堂鼓，半路抱病说请辞。 　　而留下的人，当真是大浪淘下剩下的金子，都是各有所长的。工厂里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的人，甚至连说的话都不一样, 但是想要为皇上效忠、出人头地的心，都是一样的。管事的的大人拿着竹制的大喇叭，天天说：“皇上就盯着这个汽车呢，什么时候做出来能日行千里的, 那就是青史留名的事迹啊！” 　　青史留名有多威风？ 　　普通人对“青史留名”的感觉, 可能还不如面对一百斤黄金时候激动。萧靖让侍卫把一百斤黄金悬挂在工厂的大梁上, 放出狠话：什么时候能把汽车做出来，就把这一百斤黄金分了！ 　　古有燕昭王千金买骨，先买的是千里马的骨头。现有圣上千金买车，他想要的是开进去紫禁城的大奔！ 　　“皇上真豪奢啊……” 　　每日清晨，工人们进厂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梁上挂着的黄金，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热血沸腾，恨不得满腔抱负都为皇上做大车。管事的大人读的书更多一些，看到此情此景，都十分感慨地想到一句诗：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没有梁上宵小敢偷皇上的东西，悬挂的百斤黄金就是当今的黄金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等到圣寿将近的时候，汽车厂那边传来喜讯—— 　　第一台汽车终于造出来了！ 　　四爷生日在农历十月三十日，汽车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气温很冷的时节。萧靖在一早收到消息，笑得合不拢嘴，比中了彩票大奖还要高兴。正好今日没有朝会，他立刻跟张嫣说：“今天穿窄袖的袍子和羊皮靴子，戴一顶厚实的帽子。再拿两件厚的大氅，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小张心领神会，立刻换上民间的装扮，她把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再往上戴一顶毛茸茸的东北款帽子。虽说别人看她，都知道她是女的，但是这样行走特别方便！ 　　“外头好像快要下雪了，得穿厚点的鞋子，不然路不好走。”张嫣指了指天色。 　　萧靖很高兴地说：“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地方，带你遛几圈，走路不算多！” 　　皇上带着人，冒着鹅毛一样细密的小雪，从紫禁城溜出去。他去到汽车厂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工人们都上工了，一堆人围着刚造好的新车，眼神发亮，仿佛看着大金山。 　　可不是看着大金山！皇上金口玉言，说车子造出来的时候就给大家分黄金！ 　　“皇上这金子什么时候分啊！”有一个干瘦的工人嘀咕着，“都快要过年了，家里不知道怎么样呢。” 　　旁边有人听了，调侃道：“老杨，皇上说好的事儿，难道还能赖你不成？皇上是什么人，哪里是我们相见就见的。皇上若是来厂里了，不得把一群人都轰出去，只留几个官老爷陪着？” 　　旁边的人听了，心里的火热散了几分。是啊，如今车做好了，皇上却不是等闲人能见的。 　　在众多普通工人的心目中，皇上比家里供着的祖先还要稀罕，祖宗牌位逢年过节还能拜一拜，皇上却不是谁都能拜的。皇上的地位跟天上的神佛差不多，谁都没有见过神仙下凡。 　　谁知今个儿真的见到了。 　　萧靖带着张嫣，一进门的第一感觉，就是厂子里工人好多。他的第二个想法居然是：那么多人，一百斤黄金分下去，其实每人得到的钱没有多少。 　　大概跟半个小孩巴掌大、一块厚实点的金币差不多？ 　　大概也就顶后世十万块钱年终奖差不多。 　　工厂的管事收到皇上要来的消息，腿一软，差点要喊全部人清场。得知皇上要“体察民意”，他忍住了，在心里求个不停：祖宗保佑，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萧靖虽然在后市开过汽车，但是他不懂清朝汽车的构造，干脆从头开始非常虚心的学一遍。当他看到那一辆汽车是大红色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个颜色好骚啊。” 　　大清的皇族颜色以黄为贵，皆因技术的限制，目前汽车厂还没有研发出来明黄色的车漆。而为什么用红色？负责制漆的杨师傅是世代做漆器的，漆器涂的颜色也是红的！技术再延伸一下，研发红色的车漆难度不是特别大。 　　“听闻宫墙是红色的。”老杨胆战心惊地揣测圣意，“皇上应该不讨厌红的。” 　　汽车厂众人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没有尊贵的黄色车漆，涂红色的漆应该也是使得的。萧靖看到红色的汽车，表情有些古怪，以他的审美，这个颜色的车应该是女司机开的。 　　他扭头说悄悄话：“等你学会开车，我把这辆车给你。” 　　张嫣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大清第一辆汽车呢，他连自己都还顾不上呢，就说给她了。她谦虚了一下：“我用不上那么好的车，舅舅留着自己开吧。” 　　萧靖小声地说：“下一辆车看看能不能做成黑色的，我更喜欢黑色，大气。” 　　张嫣的表情差点崩了，感情他是嫌弃这个颜色太娘们了，才把车给她的啊。 　　汽车厂的管事早就看出来了，皇上今日出来是带着娘娘的。娘娘打扮得英姿飒爽，跟在皇上前后是丝毫不怯。两人先是学了一遍汽车的构造，让懂行的工人过来介绍和教授，再到细节处，哪里不懂就问，神色谦逊得很，一点儿都没有上位者的傲气。 　　在旁人看来，皇上不耻下问，那是相当厉害的心境。 　　萧靖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他对于汽车制造是懂了一些，没全懂。比如发动机的改造，还有零件的制造和修理，他不懂的地方特别多。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常常提问，被他问到的工人，都被他称呼一声“某工”。萧靖不觉得别扭，在后世的工厂，技术专长的工人/工程师，不也是“某工”嘛！ 　　那个研发出来红色车漆的杨师傅，就被皇上夸了一句“杨工”！ 　　“杨工的漆做的不错，好正的红色。”皇上夸得真心实意，“天地玄黄，杨工下次可以研究玄色的车漆。也不一定要是黑中带红的颜色，纯黑色的车漆也是可以的。” 　　干瘦的老杨被带到皇上面前，得了这么一句考评，激动得快要晕倒。他颤颤巍巍地跪下来，涕泗横流：“奴才一定不负皇上的旨意，定给皇上做出来玄色、黑色的车漆！”老杨是湖广一带的人，说话带着浓浓的口音，这几句官话还是进京之后才开始学的。 　　这一时间，“某工”这个称呼竟然比“某某大人”还要体面呢！ 　　了解完汽车的外形和构造，萧靖亲自坐车兜了好几圈。汽车厂的后头开辟出来很大一块空地，工人们把路上的小石子都清理过好几遍，路面平整得很。车厢没有最宽的马车车厢那么大，显得有些狭窄，但是萧靖还是挺满足的。 　　他评价道：“这真皮座椅挺舒服的，牛皮全手工定制，比什么劳牌马牌强多了。” 　　张嫣也没嫌弃车小，她早有预感，小车能造，大车肯定也能造。等大车造出来，车厢不就大了嘛？兴许过几年，车厢大得很，在里面吃饭睡觉也可以。 　　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皇上让侍卫将绑在梁上的一百斤黄金解下来，金灿灿的颜色亮瞎人的眼睛。汽车厂里是有熔炉的，干脆把大金子融了，倒进去模具里面，变成一块块寸大的金币，分给那么多工人。 　　人人期盼，人人喜悦，真有点太公分猪肉的意思。 　　杨工被皇上夸了一句，得了三块金币，旁人只有两块呢。他把带有温度的金币捂到怀里，滚烫滚烫的，热得老泪又一次掉下来。他盼着休沐日回到家里，把御赐的金币掏出来，老婆和孩子肯定乐坏了。金币不但颜色好看，花样也好看，上面有着吉祥的花纹，还写着皇上的年号—— 　　雍正十一年十月。 　　金币不许卖，一代代传下去，就是传家宝了！他还记得跟皇上的对答说的话，让大孙子用纸笔记录下来，一代代背诵！ 　　作者有话说： 　　好冷，好想吃羊肉串啊，我家附近的新疆羊肉串是新疆人开的，还有整只烤羊，味道可正了！五块钱一个串，很多肉了！感谢在2022-12-02 17:22:56~2022-12-03 17:2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波板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波板糖 4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6章 四爷不熬夜（102） 　　◎清世宗的宴席◎ 　　四阿哥弘历平定西域叛乱, 又平安回到京城，这可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十四爷亲自开车, 将侄子送回到宫里。乾清宫里面早已摆好了丰盛的宴席, 后宫妃嫔以及阿哥福晋皆有出席。 　　熹嫔钮祜禄氏看到黑瘦的儿子，心疼得眼睛发酸。她脸上维持着端庄的神色，轻声道：“臣妾提议, 阿哥平安回来，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 　　“给四阿哥赐御酒一壶。”萧靖点头，旋即又说, “四阿哥刚回来身体疲劳, 先用膳，莫要贪杯。赐四阿哥一碗三鲜鸡丝羹，一碟时蔬烩羊肉。” 　　弘历跪下谢恩, 脸上露出感激君父的神情。皇阿玛让他先吃饭再进酒, 又专门赐下汤羹和好菜，那就是为儿子的身体着想，空腹喝酒不好。 　　有一个愿意惦记着你的父亲，总比冷漠无情之人好太多。 　　萧靖瞧着弘历瘦了很多，脸上的肉少了，眼神却多了几分刚毅之色。原本乾小四是瘦长的脸型，内双眼皮, 肤色偏白，长着一张“爱新觉罗”的传统脸，身高和营养也跟得上。如今一看，人黑了许多, 倒是跟他叔—— 　　十四爷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萧靖看到因为夏天学车而晒得黝黑的十四爷, 忍不住发笑。 　　五公主茉雅奇看出来了, 笑道：“皇阿玛笑得眼边都笑纹了，因为四哥回来了吗？” 　　萧靖指了指两人：“这可真是亲叔侄呢！长得一样一样的！” 　　十四爷猝不及防被点名，手里的半杯酒差点洒了，赶紧道：“四阿哥哪里是像我，分明是像皇上。” 　　弘历一听，脸上保持着笑容，心里一顿。皇阿玛说他像十四叔，这个评价可算不上十分好啊。他不知道皇阿玛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说。 　　“我也想要像十四叔一样高，威武！以后能拉十石的大弓！”小灯泡察觉到气氛有点诡异，连忙跳出来，朝着十四爷露出羡慕的眼神。九阿哥是嘴上没毛的年纪，他这么一说，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有志气。 　　满人尚武，又有骑射的习惯。“会挽雕弓如满月”是勇士的标准，小小年纪的九阿哥若是能做到这一步，那可不得了！ 　　十四爷年轻的时候十分勇武，也是能领兵打仗的人物。据说他当年能拉十石的弓（不知道是不是十四自己吹牛），萧靖见小儿子这么讲，笑道：“来人，给九阿哥赐一副十石的牛角弓，日后定要勤加练习，争取早日把这把弓拉开。四阿哥平叛有功，赐一把宝刀，去岁十月蒙古亲王进贡的那一柄刀。” 　　弘历接了蒙古宝刀，当即谢恩。他看着太监捧出来一张更大的弓，这是皇上说要给九弟的。 　　要想拉动十石弓大概要近千斤的力气，九阿哥握着新的的宝弓，跑到十四爷面前炫耀。他人小拉不动这样的弓，脸上却是喜意盈盈：“十四叔，看我新得的弓！” 　　十四虽然已经是抱孙子的年纪了，但是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很行，很厉害。他多喝了两杯酒，吃了两斤肉，觉得自己老当益壮十分有劲，廉颇都不一定有他能打。他撸起马蹄袖，双腿扎稳马步，双手握着牛角弓，使劲拉开—— 　　“九阿哥可要好好瞧瞧，你十四叔是怎么个厉害的！” 　　十四爷使劲得额头冒青筋，一咬牙，当真是拉开了牛角弓的一角，动作定了足足三四个呼吸才卸下力气。小灯泡惊呆了，他说说而已，没想到十四叔却是来真的。 　　九阿哥下一秒大声叫好：“好，好极了！十四叔厉害啊！” 　　八阿哥福惠自己武力不行，他也很羡慕能行的人。他跟着鼓掌：“十四叔真是大清的巴图鲁啊！” 　　两位皇阿哥这么说了，在座的人没有不夸十四爷厉害的。萧靖看十四得意洋洋的样子，特意多给弟弟赐了一条烤羊腿。肚子里有点东西垫着，喝酒不容易喝醉！ 　　弘历让身边的太监倒酒，他看到这一场卖艺似的，班师回朝的好心情所剩无几。本来他是宴席的主角，结果九弟一句话就得了赏赐，然后人人都在夸十四叔勇武。他不敢多言，生怕哪个弟弟拿着弓跑过来问他，让他也拉一下十石的弓。 　　他自认武功不凡，一人能打十人，但跟十四叔这把天生的好力气还是差了不少。 　　这种感觉真是憋屈！ 　　五阿哥弘昼见四哥低头喝闷酒，特意凑过来说话：“四哥，你出征多时，外面有没有什么少有的见闻，说来给我听一下呗？”不然没有人搭理四哥，这可太尴尬了。 　　“见闻啊——”弘历很乐意来一个听众，他耐心地讲着，“西域那边跟我们这里的气候完全不一样，白天热得流汗，晚上却冷得要烤火。行军途中有路过沙漠的，风光壮丽宏大，当真是应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那句诗……” 　　四阿哥心里有数，虽然他自己爱作诗，但是此刻他没用自己的诗，却是用前人的名句来形容西域特有的景色。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句是李太白的诗？”弘昼砸吧砸吧嘴，仿佛能品出来一点悠长的诗意。可惜他刚吃了炖肉，嘴里没品出来诗意，却有一丝肉香。 　　“这可不是李太白的诗，是摩诘居士的诗。”弘历被这个弟弟气笑了，连这一句名诗都能弄错的，可见弘昼幼时读书不大认真。 　　“摩诘居士是谁？” 　　“王摩诘，王维！” 　　“早说是王维，不就知道了。”弘昼挤眉弄眼的，他可知道谁是王维，不过刚才是逗四哥一下。四哥当真了，嘿嘿，叫他骗过去了。 　　弘历对上弟弟狡黠的神情，瞬间明白过来。从小到大，弘昼的性子最贪玩，也爱开玩笑。他哭笑不得，亲自给弘昼倒了一杯酒，举杯：“你啊——” 　　这个弟弟什么都看出来，估计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如今的形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四阿哥的看到自己的额娘，额娘穿着厚重的宫装，脸上涂着很白的脂粉，掩盖不住年岁的痕迹。额娘不年轻了，她的旗头上面带着好大的金簪和金钗，虽说金子是贵重，但是在皇宫里还算不上是第一等的好东西。 　　他余光看到宝嫔的打扮，宝嫔头上的首饰用的不多，但是坠着的翡翠步摇晶莹剔透，颜色是浓艳的绿。另外一支钗用的是凤鸟的纹样，应当是皇上赐下来的东西，不然内务府不敢递上去这样的东西。他不敢多看庶母，到底心里是有了比较。 　　宝嫔得宠，所以身上穿戴的都是好东西，时常接到御赐的赏赐。他的额娘老了，这几年不见有圣宠，皇上更是从不留宿，男女情谊恐怕不剩几分。 　　虽说关注皇阿玛的后宫之事，着实是不应该。但是身为皇子，一个有机会的皇子，弘历总是忍不住多想。 　　他想着皇上对九阿哥和宝嫔的这份偏爱，是出于“老子疼幺儿”，会随着年岁变换而减淡吗？等九阿哥再长大几岁，皇上对这个儿子会格外看重呢？还是像对待其他阿哥一样，一视同仁呢？ 　　弘历又喝了一杯酒，长呼出来一口气。三哥已经出局，五弟同他一起长大，应当是更亲近他的。八弟身后的年家，这几年早已沉寂下去，华妃也不见再有跋扈之势。 　　九弟……年纪尚幼。 　　小灯泡仗着自己年纪小，在席上找了好多叔父/伯父/亲戚说话唠嗑，别人对他的防备不多，让他收获了许多秘辛。比如谁家福晋十分贤惠，替丈夫一口气纳了十几个妾室、谁家王爷最近爱捧哪个角儿，花钱花得跟流水似的。听得多了，当别人问九阿哥最近有什么稀奇的见闻，小灯泡露出半是骄傲半是嫌弃的表情，道：“皇上最近得了一辆新车，前几日带我兜了两圈。” 　　有宗室贝勒爷好奇地问：“汽车啊？那车坐着是不是特别舒坦的？我家小子也闹着要弄一辆呢，被我一巴掌打回去了！我骂他，那是你能有的东西吗？那是皇上的宝物！” 　　汽车出现在清朝、让人震惊的状态，完全不亚于后世的人看到上太空成功登月。怎么就有不用牛马，就能行走的车呢？这不就跟《三国》里面的木牛流马那样？ 　　九阿哥看了看左右，见没有闲杂人等盯着。他凑过去，压低声音地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啊，你们莫要告诉旁人了，不然皇上定要责罚我等。” 　　这群大人真是坏透了，被勾起兴趣，竟然真的想从小孩嘴里套话：“欸，欸，九阿哥您说，我们一定替您保密！” 　　小灯泡深呼吸一口气，憋得脸色通红，然后才慢慢地呼出来。旁人屏住呼吸，都不敢打断他。等把别人的好奇心吊得高高了，他才说—— 　　“我说一个秘密啊。” 　　“皇上的车技真是太差了，太差了。” 　　“我坐他开的车，一路上吐了三回，颠得胃都快要吐出来了。他开得还不如我，要不是说我不够十八岁，我都要把皇上赶下来，替他老人家开车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吃饭，更新晚了。 第947章 四爷不熬夜（103） 　　◎清世宗谈公路◎ 　　笑着, 闹着，好像日子一眨眼就过了。小孩长成大人, 而大人则渐渐年迈。 　　雍正十三年, 五十八岁的萧靖戴着新作的老花眼镜，捧起一本书，顿时觉得眼前的景象清晰很多, 奏折上的“恭请圣安”顿时顺眼了。眼镜在清朝不算跨时代的发明，原本就已经有了嘛！四爷本身也是一个眼镜控，甚至会换一个时辰就换一幅眼镜来佩戴！ 　　现在皇上佩戴眼镜, 对镜框的要求只有三点—— 　　轻便的, 不重的，摔到地上不容易碎。 　　原先内务府呈过玳瑁和象牙做的镜框，虽然又轻又漂亮, 但被皇上狠狠地发火, 说不许用这等动物制品。匠人们改进许久，终于研发出来纯钛框架和塑料框架的眼镜。 　　“钛矿是承德那边偶然发现的，也是运气。本来我想着，能做出来塑料框架的眼镜就很不错了。”萧靖跟张嫣讲起，“今年夏天好像越来越热了，咱们开车去承德避暑，不骑马了。” 　　张嫣兴致勃勃地说：“我记得要把墨镜捎带上！” 　　墨镜是皇上带起来的风潮, 主要是萧靖怕晒出来眼纹（其实老了谁都长纹）。在超大的眼镜框上面镶嵌茶色的镜片，瞅着别提多稀奇了。旁人不太懂，但跟着皇上照做就是了。 　　前朝和后宫很快掀起一阵墨镜风。 　　只是张嫣有点不理解，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为什么墨镜特别大？比老花镜的要大那么多？”皇上画的墨镜设计图太夸张了, 一下子把大半张脸都挡住。 　　“镜片大了, 就显得脸小嘛！”萧靖很有心得, 他把墨镜架在鼻梁上面，抬起略显圆润的下巴，“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脸小了？” 　　小张很认真 　　地看了三秒钟，实话实说：“我看您总说压力大，结果又胖了不少。” 　　萧靖：“……” 　　这个天真的是没法聊下去了。 　　和大的东西一对比，视觉上确实是容易显小。张嫣看懂了“大墨镜显小”的道理，她当即给自己配了好几副墨镜。她比皇上年轻几岁，视力好得很，没有老花眼和近视，能很清晰看到一百米以外的东西。 　　她闲暇时叮嘱茉雅奇和小灯泡：“一定要注意用眼，莫要像皇上那样把眼睛看坏了，如今离不了眼镜。” 　　戴眼镜是四爷年轻的时候就有的习惯，康熙爷还给儿子赏赐过眼镜。四爷幼时大抵学习十分有功，不乏挑灯夜战，长久以往，视力渐渐下滑。 　　“额娘，我都知道的，夜里从不看书。”茉雅奇乖乖地应了。 　　“不是不让你们夜读，只是要注意休息，而且夜间看书的光线要保证足够。”张嫣摸了摸女儿的手，对于要考科举的寒门子弟来说，这句话仿佛是“何不食肉糜”。但是皇帝的儿女又不用考状元，生活作息该怎么健康怎么来。 　　小灯泡若有所思：“我听闻好多地方通了电网，皇上专门在各地开设图书馆。不仅有藏书，还有电灯，让学子在馆内读书。” 　　图书馆是打破知识垄断的一种方法，在大清供养一个读书人还是很费钱的。官办的图书馆藏书颇丰，不仅有四书五经，还有皇家贡献出来的许多古籍的印刷版本。 　　谁家的藏书有皇帝家里的多？ 　　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敢拍着胸口说自己家的库藏堪比皇室。更何况清朝以弓马建天下，好些八旗老爷的老祖宗都是在草原上混着的，哪里有多少文书古籍传承！ 　　康熙爷好学，宫中收藏了大量著作，更不乏前明时候的藏书。等到萧靖当家的时候，他是更加开明的人，下令让图书馆内不仅有前朝的、当代的著作，更有许多洋人写的书，关于航海的、天文的、算数的，真是应有尽有。 　　源源不断的书籍被印刷出来，被收纳在各地的图书馆内。图书馆里面通了电线，点着电灯，读书的光线真是好极了，比点蜡烛看书不知道好上多少。而且最妙的是，皇上允许读书人在馆内抄书、借书，成千上万穷苦的读书人都感念皇上的仁德。 　　“承德那边也建了图书馆。”小灯泡品出来一些意思，“等到皇阿玛到承德避暑，恐怕当地的读书人都要在行宫附近大呼万岁。” 　　张嫣胆子很大地说：“别人夸的一两句好，那都是虚的，不足以骄傲。有许多事情，功在千秋，百年后依旧有益处，那才是真正的好事！” 　　建图书馆只是萧靖的初步计划，用以培养民间学习的风气。如果他告诉清朝人，后世的全国小孩都去上学，学费和杂费全部由国家负担，恐怕别人都当他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先把图书馆做好，做大。”萧靖曾经自言自语，“九年义务教育，恐怕是我孙子、曾孙那一代能做到的事情。” 　　== 　　皇上去承德避暑坐的旅途，计划坐的是汽车。 　　从北京到承德用沥青铺出来一条公路，近三百里的距离，花费不少，反对的声音很多，但萧靖一意孤行，说要开路！他说在全国开路的那些日子，议论的折子像雪花似的，纷纷飞到御案上面。 　　离开皇宫之前，皇上抽出其中几本言辞最激烈的奏折，分给几位皇阿哥看了，问大家的有没有什么看法。 　　除了不在场的三阿哥，四阿哥序齿最大。弘历想了想，谨慎地道：“在国内开路，人力物力耗费深大，且需要征召民夫，需要从长计议。” 　　萧靖点了点头，这会儿小四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五阿哥弘昼看了看四哥，很干脆说：“修路一事，我不如工部的大臣们懂得多，需要花多少银子，我算学也算不清楚。但是如果皇阿玛叫我想法子，我长这么大了，也有一把力气，可以去帮忙搬转头运沙子什么的……”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哦——” 　　五阿哥这是想把自己当民夫用啊，摆明了不会动脑子，但是卖力气。 　　轮到八阿哥福惠发言的时候，他的力气比不上兄弟，体魄算不上十分好。他是一个有想法的，说：“全国那么大，各处的地理大不相同。在湖泽旁边修路、与在沙土上修路肯定要用不一样的法子，而且当地气候不同，修路的难度和耗材不能一概而论。” 　　“嗯。”萧靖露出赞同的目光，修路确实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最后是该九阿哥说话，小灯泡想起额娘说的话，道：“修路要用长远的目光来看，许多大人说反对，是因为觉得耗费很大，不值得。但是值不值得，是要用百年、千年来看的。如今漕运每年运送的税收和米粮，用的也是当年的运河啊……” 　　九阿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正是因为听明白，所以没有人敢出声。 　　怕犯了皇上的忌讳，怕皇上以为他们用隋炀帝杨广来影射他的做法。 　　“是啊，京杭大运河，隋炀帝的功劳也是在这里。他这个人有功劳也有不好的地方，没什么不能说的。”萧靖环顾了几个儿子各异的神色，语气放轻松一些，“怎么了，自己家里关起门来，连一句实话都说不得？朕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 　　“皇阿玛说得是。”弘历附和道。 　　萧靖叹了一口气，没继续和阿哥们继续讨论修路的问题，他看出来天家父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大家约束更多。 　　都没有人敢说实话了。 　　搁在后世寻常人家里，什么美丽国川宝，北朝国金宝，一家人如数家珍，侃大山的时候侃到唾沫横飞，据理力争呢！明明那么寻常的话题，现在大家都避讳这个，忌讳那个的。 　　“四阿哥和八阿哥留在宫内，处理要事和急报。”萧靖有所安排，“五阿哥和九阿哥，随朕到承德避暑。” 　　“领命。”诸子皆应答下来。 　　皇上又说：“弘历是哥哥，你京中多教教福惠。福慧，不是皇阿玛不疼你，现在去承德的路没有完全修好，颠簸的很，你又是容易晕车的，出远门一天吐七八回，太遭罪了。” 　　八阿哥福惠露出感激的神色，他是个怕坐车的。 　　弘历看向八弟，友善地笑了笑，承诺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照顾弟弟，好好对待留京的各府家眷。 　　弘昼一听自己能跟着去承德，笑得像个大傻子似的，合不拢嘴。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跟着皇阿玛一路游玩，真是太棒了！ 　　公费旅游谁不稀罕啊？ 　　“在路上我可要好好摸摸车！”五阿哥凑过去跟九阿哥讲话，“嘿嘿，我刚学了两天，方向盘还没转熟练呢。” 　　小灯泡险些翻白眼：“五哥你可要认真学，再开车啊！我听皇阿玛说，车技不行的都是马路杀手！” 　　弘昼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马路杀手？” 　　小灯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御驾里面可没有那么多车，好多人坐的还是马车呢。旁边都是骑着的马，你一个不小心，把马撞死了，不就是马路杀手嘛……” 第948章 四爷不熬夜（104） 　　◎清世宗逛图书馆◎ 　　皇上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北京, 前往承德避暑。 　　今年的御驾和往年的不一样，先是骑兵开路, 然后是队伍中间开着十几辆汽车, 后头又是马车和骑兵，看起来好笑又新奇。张嫣坐在红色的汽车里头，她瞧着旁边的萧靖, 颇有兴致地问：“怎么舅舅不坐前头那一辆车，非要跟着坐我这一辆车？” 　　皇上想要的黑色轿车也造出来了，正在前头让人开着呢。可是萧靖这会儿偏偏没上那辆车, 转身坐了第二辆车。 　　“不是有个故事, 说张良找大力士轮了老大个锤子，砸到秦始皇的马车上，要刺杀皇帝嘛！”萧靖随口胡扯, “鬼知道有没有人要行刺皇上？若是有人拿起大锤子, 冲着我的车砸过去，他把前头那辆车砸了就砸了呗。” 　　张嫣：“……”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乌鸦嘴吧。 　　不知道说皇上太过豁达，还是太过粘人。反正他自己的车没有坐上去，反倒是上了宝嫔的车，隔着车窗看外头的景儿，嘴里还咔嚓咔嚓地吃着零食。可惜外面围了一圈骑兵和侍卫, 视线朝外看去，他除了飞扬的马尾巴毛和灰扑扑的马蹄子，什么也没看到。 　　萧靖叹气：“唉，下次开车不带那么多人了, 围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没看到, 也没什么意思。” 　　张嫣：“……” 　　没什么意思你还吃那么多零食？ 　　她瞧着从发动机启动开始, 这人的嘴巴就没有停过！先是吃了一回烤得发酥的牛肉干，然后吃肉吃腻了，就开始剥奶油花生在吃。剥了花生壳，花生米的皮儿还没有去，他这人开了车窗，朝外去吹花生米的皮儿—— 　　这行为多损呐！如果是在后世，这么不讲卫生的人肯定是要被后面跟车的骂死的！ 　　可惜后面跟车的是皇上的儿子们，儿子们可不是外人啊。 　　队伍里面的第三辆车是弘昼和小灯泡坐一块儿，弘昼才正经学了几天开车，小灯泡怎么说都不敢让这位哥哥在路上碰方向盘。虽然一时间没办法亲自上手，弘昼有一点小沮丧。但是他心情很快就快活起来，他打开车窗吹风，那种刚出了一层薄汗，然后清风扑面而来的感觉特别爽。 　　夏天多热啊，吹点小风真是享受得不得了。这会儿的汽车还没有空调（技术还没快到这种程度），只能是行驶的失火带起来一阵阵风。 　　“风里面怎么一股香味？” 　　弘昼把整个头都探出去，深深一嗅，闻到风中有一股坚果的香气，好像又有点奶油的甜味。他没想明白怎办么会有这样一阵“香风”，一刻钟之后把头缩回去车厢里面。 　　下一秒，小灯泡大呼一声，“五哥，你的头起皮了？！” 　　弘昼瞪大眼睛：“什么？”他昨天还特地洗澡洗头呢，堂堂皇阿哥，怎么可能会发生那么丢脸的事情。 　　“你头上的啊，不是我瞎编的……”小灯泡伸手，轻轻把月亮头上面的碎屑摘下来。他看了看弘昼难看的脸色，不说话了。 　　弘昼盯着弟弟摘下来的“头屑”看了一分钟，突然间大骂出声：“是哪个蠢货在吃花生？这都是搓碎的花生皮！”难怪他刚才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呢！都是奶油花生的味儿！ 　　小灯泡努了努嘴，护军里面都是骑兵，别人可不敢一边骑马一边吃花生。这方圆百里也没有别的人家，可想而知是谁在吃花生，又是谁在搓花生皮。 　　“唉——” 　　弘昼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懊恼得拍大腿。 　　== 　　承德有行宫，以供皇上起居之用。萧靖逛了一圈行宫之后，又换了一身衣服，拿起折扇，到外面溜达。 　　美名其曰微服私访。 　　“承德这边的图书馆开了有三个月了吧？”萧靖心想，“来都来了，去图书馆看看也好。” 　　官府开的图书馆占地极大，门口敞开，不乏有学子进进出出。皇上穿着一身棉质的长衫，脚上穿着布鞋，虽然没有丝绸衣裳那么阔气，但也是干净整洁的。他进去图书馆的时候，没有人拦着他。在他前头进去的一个小子，衣裳上面有七八个补丁，也没有被人拦着。 　　很好。 　　萧靖微微点头，这回穷苦的读书人也有可以学习的地方了。 　　进门后面有一口很大的水池，瞧着是活水，左边的水池水质清澈，右边的水池水质发黑。萧靖颇有兴趣地看着别人的举动，进门的人大多会在左边的水池洗手，然后从图书馆出来的人会在右边的水池洗砚台洗毛笔。 　　他内心深受触动，心想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洗干净手再看书，不容易弄脏、弄坏书本。谁需要在图书馆抄书的，可以在池子里洗干净砚台和毛笔，也不妨成为一桩雅诗。 　　“这位老爷，可要买笔墨纸砚？馆藏的书都是可以抄写的，抄完可带回家去品读。您可以在小的这里买一份笔墨纸砚，或者用自家的纸笔也行。” 　　萧靖走进去藏书的室内，看到有一个小子凑过来，笑嘻嘻地兜售纸笔。小子长得清秀，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看起来也是机灵会认字的。萧靖不反感这样的小生意，只要不搞霸王条款，底下的人心思灵活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指着问：“你这里卖的是什么笔？什么墨？” 　　“笔都是上等的狼毫和羊毫，狼毫是用的黄鼠狼尾巴上的一撮软毛做的，大名鼎鼎的关东狼毫！羊毫用的是山羊毛，价格比狼毫便宜不少。”这个卖文具的小子挺起胸膛，仿佛这样更有说服力，“我这儿还有西洋人的羽毛笔，写的笔触更细，好多人买呢。” 　　萧靖点头：“那就给我两支羽毛笔，一刀宣纸。砚台和墨条你随便挑着也行。”他看过此人卖的东西，质量属于中上，随便挑都不差。 　　“好嘞！”那个小子见能一口气做成那么多生意，笑得眼睛眯起来。他还给萧靖送了一只精巧的篮子，用来装着买的笔墨纸砚。 　　萧靖提着篮子，在图书馆里面转悠了好几圈。他伸手摸了摸装书的架子子，用的是松木做的，木材质地很硬，没有虫口，可见没有偷工减料。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几何原本》，放在篮子里头，找管理员登记借阅。 　　承德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一个年过五旬的大爷，据说还有秀才的功名，能读书能写文章的。《几何原本》是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的著作，在国内读过的人不多、科举又不考这种，是一个大冷门。管理员大爷知道借《几何原本》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当他看到萧靖要借这本书的时候，还多打量了两眼。 　　此人莫不是拿海外算术来逗趣的老夫子？ 　　“本人刚好对算术有些了解。”萧靖露出自信的微笑。 　　他找了一个靠近电灯的位置坐下来，灯下光线足，皇上看到好多捧书学习的人都爱坐在电灯下面。他用羽毛笔在纸上算了几道几何题，感觉越做越顺手，当年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感觉都做出来了。 　　他做题的时候全神贯注，没想到当他做完一道难度偏上的体积计算题之后，身后竟然围了一群人！ 　　萧靖吓得一跳：“啊，诸位，怎么了？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年轻公子首先站出来，夸赞道：“大爷才思敏捷，竟然能解出来如此难题！我前几日看过这本《几何》，觉得难如天书！尤其是如何计算球型的体积，我等苦思冥想多日，终不得解……” 　　“球的体积是4/ 3πr。”萧靖还没把高中的公式忘光，他露出自得的神色，“算这个根本不难嘛。” 　　那位公子迫切地追问：“何为派，何为那个阿？” 　　萧靖：啊，我要怎么解释π是3.1415926535……我还要怎么解释这个公式是怎么得来的？高中的时候老师好像教过怎么推导公式，但是我不记得推导过程啊啊啊啊啊！ 　　幸亏能当皇上的脑子灵活，他扯开话题：“这个法子是我从别的书里面看过来的，我年纪大，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本书。我还想到另外一个法子，就是曹冲称象的道理，若是用水灌满一个球体，再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称重，就能求出球体里面的体积多少……” 　　旁听的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萧靖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着自己没用完的笔墨纸砚。至于今日解答集几何题的草稿，他送给好学的公子，对方视若珍宝，还说改天请他吃饭。 　　张嫣在行宫等他回来吃饭，见他一身朴素地回来，连零食和糕点都没买。她好奇地问：“今天去什么地方了？午饭在哪里吃的？饿不饿？” 　　“去图书馆了，忘了吃中午饭，但是不饿。”萧靖感觉自己过得充实极了，感慨一句，“有句话说得好啊，都说知识是人类的精神食粮，看了大半天书，中午都不觉得饿！” 　　张嫣心想，才怪，读书才不扛饿呢。中午饭都没吃，难道不是因为早上吃得太多了嘛。早饭吃的御土荷叶鸡，就是取行宫里面的泥，做的叫花荷叶鸡，皇上一口气吃了大半只鸡才出门的。 　　皇上出门遛弯的时候，兜里还拿了两把奶油花生呢。花生油大，也扛饿啊。 第949章 四爷不熬夜（105） 　　◎清世宗观坦克◎ 　　热河行宫的范围内除了有宫室楼阁, 还有一大片草原和山峦。 　　康熙爷最好骑射勇武，当年来避暑的时候都不忘考差儿子们的骑射功夫, 还让八旗子弟在左右打猎射箭。如今圣上来承德避暑, 也让护军封锁周边平原和一大片山岳，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区域。 　　瞧着好像挺正常的吧？应当是皇上要在此间行猎游乐？ 　　才怪！ 　　萧靖没有带太多的人马，只带了弘昼、小灯泡, 以及一些亲近的心腹侍卫大臣。众人驱车前往平原地带，没有带弓箭之类的打猎武器。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萧靖首先下了车，他在腰间别了一把□□, 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空地。只听得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吹响, 然后是看到一阵烟尘从陆地上升起，紧接着是感受到地面的持续震动。这番动静越来越大，众人目不转睛,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晰了—— 　　是十余辆怪模怪样的“汽车”缓慢匀速行驶，但是这种“车”和皇上的“御驾”的外型相差甚远。车头上面驾着一根长长的管，看起来特别怪异，又让人有一丝熟悉之感。 　　紧接着，号角声换成了更高亢的调子，只见这些“汽车”调整位置，车上的长管瞄准一个方向。众人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见数百米开外垒了一座三四米高的石山，又堆了许多木头做的人型。 　　九阿哥心有所感，他扭头瞧见皇阿玛捂上耳朵，自己也赶紧捂住耳朵。突然, 号角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 猛地有火光从车上迸发，带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阵飞沙走石，百米外堆砌的石山被炸成拳头大小的渣渣，众多的木头人也被击落成碎片。 　　“这是能跑的炮啊！” 　　弘昼被震得耳朵嗡嗡嗡响，大受震撼。他刚刚没有反应过来捂耳朵，这会儿听外面的声音都听不清，大半天才缓过来。他不知道这是哪位人才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把汽车和炮台结合在一起！ 　　他顾不上忌讳，喃喃道：“真是厉害死了！” 　　小灯泡看着被炸得粉碎的石头和木头，心有余悸，这样厉害的武器用在军队上面，可抵千军万马！即便是西楚霸王项羽在世，都不及这样一台战车能打。 　　“皇阿玛，这是什么战车？”九阿哥很虚心地请教。 　　“这是坦克。”萧靖露出怀念的神色，初代坦克才到哪儿啊，以后还能搞水陆两栖的坦克，那才叫厉害！“坦克既能当车，又能当大炮，在战场上用处很大。” 　　他也是在汽车被造出来之后，才组织加快坦克的研发。后世的坦克在现代战场上有许多天敌，反坦克武器的种类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在清朝整上这样的大家伙，无异于是往茅厕里扔手榴弹—— 　　炸疯了！ 　　皇上敢想敢做，他还有钱有人脉，硬是凭一己之力把大清的武器水平拉到一个新高度。今日坦克的第一场发射，炸的是石头和木头，第二场发射之前，则是由心腹侍卫赶出来几十头活牛。 　　萧靖觉得特别对不起牛牛，在心里默念：“对不起牛牛，希望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轰——轰——轰——” 　　坦克的枪口对准活牛，又是一阵火光四射，原本站着吃草的牛被炸成好几大块，弘昼眼睁睁地看到一条硕大的牛腿飞上了天空。他不自觉抓着小灯泡的手，弟弟才那么小的年纪，肯定害怕死了。 　　小灯泡低头看着哥哥的大腿：“五哥，你抖什么啊？” 　　弘昼嘴硬：“那是风吹的，冷啊！” 　　草原上的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刺鼻味道，还有血液的腥味，熟肉的味道。小灯泡抬头看了一眼，没忍住“呕——”的一声，吐了。弘昼也觉得喉咙干涸难受，但是他竭力忍着，没吐。 　　萧靖沉默了一瞬，道：“回去这几天难受就吃素，别吃肉了。” 　　小灯泡和弘昼连连点头，都看了这么一场，谁还能吃得下去啊。弘昼心中有些成算，皇上弄的坦克是秘密武器，是国之重器。除了今日在场的人，谁都不能透露出去一个字。 　　便是四哥问起了，他打死也不说的。 　　== 　　弘历带着八弟留守京城，虽然没有监国的圣旨，但是四阿哥从不敢携带疏忽。除了料理日常的政务，他对着大臣和宗室皇族多有照顾，生怕谁说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的。 　　起初弘历十分惶恐，他何德何能可以统管那么多大事。后来他渐渐上手，对待事情的处理方法有了许多心得。 　　“难怪别人都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和福晋富察氏谈论的时候，弘历感慨了一句。他看到户部那边呈上来的折子，皇上到承德避暑，沿路粮米、消耗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先不论衣食住行，光是皇上行猎十日，就花掉了十万白银。 　　“……一天一万两银子，我都不知道皇阿玛是吃什么山珍野味。”弘历摇了摇头，下一秒他被自己逗乐了，“幸好皇阿玛不是爱行猎的，登基十余年才头一次巡幸承德。要是皇上每年都到承德避暑的话，国库得耗费多少钱粮才够啊！” 　　四福晋富察氏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皇阿玛是天子，这点钱自然是花得起的，便是年年去承德避暑也花得起。听闻圣祖爷多次巡幸木兰围场，妾身这辈子还没见过那边的风光。” 　　阿哥的福晋可没有什么机会去木兰围场，若是皇帝的后妃……则是可以跟在皇上身边，前往木兰围场的。 　　清朝皇帝的活动范围大概是“京城—承德—木兰围场”这个路线，弘历也说不准，皇阿玛离承德之后，会不会顺便北上巡幸木兰，让蒙古亲王们前来拜见。他感受到了福晋的话外之音，内心越发火热。 　　皇阿玛是天子，天子富有四海，一次行猎花费十万两银子哪里算多。便是御驾北上蒙古、南下江南，钱粮也是耗费得起的。是他的眼界狭窄，把自己限制住了。 　　他握住富察氏的手，信誓旦旦地说：“若是爷有机会去木兰，定是要带上福晋的。” 　　“妾身记着呢。”福晋笑靥如花，过一会儿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担忧，“妾身的弟弟如今领了蓝翎侍卫的差事，他才十四岁，恐怕要吃一番苦头。” 　　弘历想起妻弟，语气十分赞赏：“傅恒年纪虽小，但是机灵过人。有他跟着御驾行军，爷也放心。” 　　才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四阿哥指望着他给皇上护驾吗？ 　　必然不是！ 　　他把傅恒安排进去护军，是用来当作千里耳和千里眼的。富察一族对他忠心，傅恒的人品忠厚，四阿哥对他十分信任。傅恒不是皇上的心腹，不曾有机会跟着五阿哥和九阿哥等人去看坦克。 　　他只知晓皇上带着两位阿哥出去行猎，等到皇上和阿哥们回到行宫之后，这些贵人吃饭只要素菜和素汤。 　　傅恒猜测：“莫非是外面吃野味吃多了，吃肉腻着了？” 　　皇上的肚子里油水多，而护军里面的油水则少太多了。傅恒在家的时候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说是一顿饭吃十几个菜，起码吃肉绝对管够的。四阿哥将他塞进来护军，他对于姐夫的安排没有埋怨，只有感激。 　　谁知道在外面的日子跟在家里的完全不一样！ 　　在侍卫堆里头，十四岁的傅恒排不上头名，是中不溜的那一梯队，待遇自然也是随大流的。吃饭的时候粮食管够，但是肉没有太多。偶尔加餐一顿肉汤，同僚的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笑容。 　　傅恒想着皇上和阿哥们吃素，他们却有肉汤可以喝，感兴趣地问：“这几天都有肉汤吃吗？” 　　掌勺的厨子：“这可是皇上在草原上猎来的肉，不吃可惜了！” 　　傅恒：皇上猎来的肉分给他们这些人吃啊？ 　　傅恒：怎么不是分给阿哥和娘娘吃呢？ 　　傅恒：我何德何能，我不配啊！ 　　傅恒拿着碗，分得自己的一碗肉汤。他用筷子捞了一块肉，发现肉的一面烤焦了，吃着发苦。他低头喝了一口汤，品出来了。 　　这是牛肉汤啊！ 　　傅恒在内心拥有无数个疑问：“皇上行猎为什么要打牛呢？” 　　“皇上行猎不应该打老虎黑熊之类的猛兽吗？” 　　“皇上……皇上的用意是什么呢？啊，我想不通，我好笨啊！” 　　傅恒认为自己不够聪明，只好把自己的发现写的密信里面，让人加急送给四阿哥。弘历看到妻弟的来信，先是思索了一阵子，他想明白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弘历：皇阿玛他不擅长骑射，自然打不到老虎和黑熊啊！ 　　弘历：打牛多好打啊，牛像是一堵墙那么大，朝着牛射箭可简单了！ 　　弘历：为什么给护军加肉汤？额……皇阿玛不太稀罕吃牛肉吧，那就送给底下的人吃呗。 　　弘历：为什么皇阿玛和两个弟弟吃素？肯定是皇阿玛带着弟弟们在外面吃野味啦，吃得肚子饱饱的，回到行宫就不想吃肉啦！ 第950章 四爷不熬夜（106） 　　◎清世宗召见海蚌公主◎ 　　和四阿哥猜测的一样, 皇上在热河行宫度过了炎热的夏天，然后在秋高气爽的时候前往木兰围场。木兰围场是圣祖爷划下的皇家猎场, 置以木栅、柳条为界, 规定平民、牧民不得进入。 　　康熙北巡的时候喜欢带领大军，在木兰围场驻扎，并在此间召见蒙古诸部亲王、郡王和贝勒。萧靖登基之后第一次前往木兰围场, 他对于召见的蒙古亲贵人选，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一个女子—— 　　固伦恪靖公主。 　　“恪靖公主真是一个人物！”他对着张嫣说，“天下男儿不如她的多矣！” 　　康熙爷将许多女儿嫁到蒙古各部, 以加强大清和蒙古的联系。绝大多数公主红颜薄命, 没能活到白头的年岁。但是有一位公主不仅活得很好，还控制住蒙古部下的力量。 　　萧靖讲着这位公主的人物背景：“……恪靖公主是先帝爷的郭络罗贵人所生，在诸位公主当中排行第六。她原先在宫里瞧着不起眼, 没想到却是有谋略的。自从她嫁去喀尔喀蒙古之后, 牢牢张控制漠北、漠南蒙古诸部，她参与当地政事，蒙古带兵出征的将领都跟她请安问好。将军们尊称恪靖公主为海蚌公主，这可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海蚌公主听着好奇怪。”张嫣露出迷茫的眼神，“还不如叫明珠公主呢。” 　　萧靖差点翻白眼：“海蚌是满语音译！是参政议政的意思，海蚌公主指的是‘参与政事、很有政治话语权的公主’，不是说公主跟海里的贝壳一样漂亮。” 　　对于一个女人最大的赞誉, 不是说她的容貌像珍珠一样美好，而是承认她具有出色的能力。 　　张嫣露出尴尬的神色，她对于语言不熟练，得亏没有在外面的场合出洋相。她连忙问：“等恪靖公主过来拜见, 要准备什么礼物呢？京城的绸缎布匹？宝石首饰？还是给她送一把手//枪？” 　　“给恪靖公主送五六把手//枪、一箱子子//弹, 让她平时闲着打来玩玩。再弄几箱贵重的宝物, 珠宝首饰绸缎都可以。”萧靖想了想，不能把恪靖公主当作寻常女子看待。 　　历史上的恪靖公主亡于雍正十三年，萧靖自己跨过了四爷的死期，也没忘把这位妹妹拉上一把。他提前一年给恪靖公主送去医术精湛的太医和大量药材，年初的时候恪靖公主大病一场，如今收到消息说已经痊愈了。 　　听闻皇上要北巡木兰围场，恪靖公主收到圣旨之后，快速带着人马来围场拜见皇帝。哥哥当家和父亲当家，总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天子是太后生的，恪靖公主是郭络罗贵人生的，两人可不是同一个妈，年少时候在宫里连见面的时候都不多。 　　亲情淡薄的情况下，皇上还愿意照顾恪靖公主，给她赐医赐药。 　　恪靖公主对着自己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皇上仁德啊！”当年她在皇宫的时候，真没看出来四哥是这么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恪靖公主年过半百，头发已经发白了，但是她的精神头很好。她的身边跟着驸马和旗下数位将军，人人以能够拜见大清天子为荣。驸马敦多布多尔济身为蒙古亲王，他在政事上没有什么才能，唯一的才能就是他有自知之明、且十分大方。 　　他知晓公主在理政的才能远胜于自己，便任由公主分享他的权力。旗下的将军们本应拜见敦多布多尔济亲王，渐渐改为拜见恪靖公主。 　　距离木兰围场还有十里的时候，萧靖派人开了汽车过去，专门去接恪靖公主和敦多布多尔济亲王。 　　敦多布多尔济亲王第一次看到会自己动的“铁疙瘩”，吓了一跳，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倒是恪靖公主消息灵通，她身手敏捷地翻身下马，沭爽朗的笑道：“早就听说京中盛传的汽车，我长这么大一个人，今日总算有机会坐一坐！” 　　她见有侍卫给她开了车门，她跟着毫不犹豫地低头，钻进去车厢里头。敦多布多尔济亲王犹豫了一下，也弯腰跟随公主坐进了车里。 　　在这个年头的草原上坐车，体验感还真的很一般。路上每逢有土疙瘩或者小石子，开车路过的时候必定要经受颠簸。恪靖公主在路上被颠了数下，下车之前连忙问驸马：“你看看我头上的珠宝有没有散了？” 　　敦多布多尔济亲王很干脆地说：“没有，没有。” 　　等萧靖终于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海蚌公主”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头梳得那么大，坐车的时候是不是要头顶到天窗了？上车不好上吧？下车也不好下吧？ 　　恪靖公主竖着巨大的牛角头，发髻上插满了玛瑙、珊瑚、绿松石做的宝石首饰，顺着发髻往下是一条十分粗的大辫子，辫子上系着的是黄金做的流苏，流苏上缀着拇指大小的珍珠和红宝石。 　　一看就是特别累脖子，但是特别富贵的装扮。 　　“看到妹妹别来无恙，朕就放心多了。” 　　萧靖让人给恪靖公主和敦多布多尔济赐座、上奶茶，兄妹多年未见，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亲热。恪靖公主今日坐了车，她想到京城那边的传闻，道：“听闻皇上在全国修建电路，何不把电路铺设到蒙古诸部，让皇上的仁德照亮整个草原。汽车也是一样好物，待皇上把路修到蒙古，以后往来更加便捷！” 　　恪靖公主这一番话确实很有远见！ 　　“修路要经由蒙古各部，其中谁家草场谁话事的，朕不清楚各部的意见如何。”萧靖看了敦多布多尔济亲王一眼，“不如由妹夫作为领头人，妹妹协领蒙古诸部？” 　　“奴才遵旨。”敦多布多尔济跪下来谢恩。 　　敦多布多尔济是有蒙古血统的亲王，但成婚后几十年掌握话事权的却是恪靖公主。恪靖公主听见皇上让她协领蒙古诸部，脸上的笑意更真诚几分。等到皇上给她赐下□□和子弹之后，她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那么好的东西，可得带上眼镜好好来打。” 　　恪靖公主带上一副银框眼镜，她的手很稳，连发数枪打中了百米外的靶子，最后两枪甚至打中草丛中藏匿的野兔。萧靖瞧着妹妹这个彪悍的劲儿，忍不住在旁边竖起大拇指。 　　难怪是“海蚌公主”！ 　　驸马敦多布多尔济比恪靖公主年长三岁，今年也是六十岁高龄了。皇上瞧着一把年纪的妹夫在旁边给妹妹递枪递子弹的模样，心道这位也是人才，俗语都说怕老婆会发达，这位亲王的福气在后头呢！ 　　等拜见完皇上，恪靖公主身为皇室女眷，又应了宝嫔的邀请，去参加女眷那边的宴席。张嫣摆了一场蒙古风味的宴席，准备上烤羊肉和酸奶。一整个羊挂在烤架上，烤得肉香四溢。酸奶是偏甜的口味，加上炒米和果酱别提有多好吃了。 　　五公主茉雅奇坐在张嫣的旁边，还有弘昼的福晋吴扎库氏作陪。恪靖公主一来，茉雅奇和吴扎库氏都向这位长辈行礼，恪靖公主侧身避过了。 　　等介绍完众人的身份之后，恪靖公主一眼相中了茉雅奇，夸赞道：“公主好俊的人品，今年几岁了？可有定下人家？”她的长子根扎布多尔济是要继承驸马的爵位，若是能娶得爱新觉罗氏的女子作为妻子，亲上加亲，那可是妙事一桩。 　　皇上登基数年，不曾让公主嫁到蒙古和亲。他只有一个公主，公主年纪尚小，之前大家都表示理解。 　　今年五公主好像有十八岁了吧？ 　　十八岁可不小了，是该成婚的年纪了！ 　　张嫣活了那么多年，她可太了解这种相亲的话题套路了。她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绕过去：“……皇上把茉雅奇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巴不得把孩子在身边多留几年才好。皇上说了，公主的婚事等到二十岁再相看也不迟，若是公主嫁在京城，离得近就更好了。” 　　当年康熙爷最疼爱德妃所生的温宪公主，只有温宪公主嫁得最近，她嫁给了京城的佟家。可惜温宪公主早逝，活得远不如嫁到漠北的恪靖公主。 　　恪靖公主一听就知道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附和道：“皇上疼爱子女，日后定会为公主择一名良婿。”反正她和皇上有那么多兄弟，哪个兄弟家里有女儿的，皇室格格与她的长子根扎布多尔济婚配也不错。 　　皇上不舍得自家的女儿，但是会舍得别人家的女儿吧？ 　　五公主茉雅奇听出来姑姑的意思，先是脸色一白，但是她听得额娘的话，很快心神安定下来。她见额娘把话题转换，从丝绸布匹聊到时兴的首饰钗环，便借口更衣躲出去了。 　　“呼——” 　　五公主心想，她真的不想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蒙古表哥啊！但是听姑姑的语气，如果嫁到蒙古的不是她，那么姑姑希望嫁过去的是她的堂姐妹、爱新觉罗氏的其他女儿…… 　　“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茉雅奇跟小灯泡聊到自己的心事，“但是我真的不想要嫁给根扎布多尔济表哥。” 　　“人皆有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灯泡一拍大腿，觉得姐姐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你放心好了，依照皇阿玛的性子，不但五姐姐你不会嫁到蒙古，其他府里的格格也不会嫁到蒙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7 21:16:08~2022-12-09 20: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214539 31瓶；大仙也饿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1章 四爷不熬夜（107） 　　◎清世宗见弘时◎ 　　萧靖的想法和小灯泡猜测的一样。 　　即使恪靖公主在皇上面前夸一万遍儿子, 也顶多叫皇上给公主之子根扎布多尔济册封一个固山贝子的爵位。根扎布多尔济被带到皇上面前，又是拉弓又是射箭的, 以满洲男儿的标准来看非常优秀。 　　皇上抚掌大乐, 夸赞道：“好！” 　　他给根扎布多尔济赐了一把宝弓，一把精钢锻造的腰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天晚上, 萧靖和张嫣住着同一个蒙古包，这种在外住宿旅游的感觉挺新奇的。两人盖着羊毛毯子，在被窝里说着话。张嫣讲起恪靖公主：“公主先是看上了茉雅奇, 她想把茉雅奇娶回去做儿媳妇, 我把话题挡回去了。” 　　“我也察觉到了。”萧靖想起白天见的大外甥，直摇头，“根扎布多尔济瞧着挺精神的, 但是盲婚哑嫁不好。更何况近亲结婚不好, 根扎布多尔济和咱们家里的姑娘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张嫣压低声音说：“我瞧着恪靖公主也不一定是要茉雅奇，她透露出来，说那位阿哥的女儿也不错。”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三”。 　　“恪靖看中了弘时的女儿？弘时的女儿才四五岁吧！”萧靖大受震撼且不敢相信，这辈分和年龄完全不对啊！满人入关都那么多年了，没道理让自家姑娘嫁给表叔的。 　　张嫣横了他一眼，虽然三阿哥弘时在北方草原镇守，可是弘时年纪还没到当岳父的时候呢。她解释道：“恪靖看中的是先帝的三阿哥, 诚亲王家的格格。可能她想着荣宪公主是抚蒙公主当中混得比较好的，有血亲姑姑作为榜样，三爷再舍一个女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康熙爷送了那么多个女儿去和亲，其中活得最好的除了郭络罗贵人生的恪靖公主, 便是荣妃生的荣宪公主。荣宪公主给公主们开了一个好头, 她活到五十六岁, 在这个年头算是有福气的。 　　“我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怎么能把老三的女儿嫁出去呢。”萧靖推己及人，“我要是把赐婚的圣旨送到老三府上，估计他能站起来骂娘呢，薅羊毛也不能光逮着他这一支来欺负的。” 　　三爷不知道全靠皇上的良心，他家格格逃过了一劫。恪靖公主带着驸马和儿子离开之后，萧靖把北方的弘时召到木兰围场。得亏齐妃没有跟着皇上北巡，不然她看到儿子，肯定又会有感而发—— 　　连张嫣都忍不住说：“三阿哥好像又长高了。” 　　萧靖：？？？ 　　你怎么抢了别人家的台词呢？ 　　弘时都三十出头了，还长高啊？ 　　三阿哥在北方住了好几年，身高估计没长，但是整个人壮实很多，给人一种“长高”的错觉。如果说三阿哥之前大约是一百二三斤的体重，那么三阿哥现在起码有一百八十斤！ 　　再裹上厚实的皮草大衣，弘时的个头看着就更大了。 　　萧靖看着像大熊一样的长子，感慨道：“都说北方天寒地冻的，朕瞧着北边的气候养人啊。”弘时比从前胖了不少，胖若两人。 　　营帐内升起好多个火盆，烘得温度暖洋洋的。弘时被热得头上冒汗，他脱下外面的皮草大衣，露出来的肚子是圆鼓鼓的。不过年头，胖一些显得有福气。 　　皇上让太监给三阿哥上热茶，三阿哥捧着杯子一饮而尽。萧靖赐下来几盘热乎乎的炒菜，弘时一看就喜欢，他净挑着里头的瓜菜来吃，脆生生水灵灵的青菜好久没吃上了。似乎吃了几口又觉得失礼，弘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儿臣在路上吃了好几天烤肉和干饼，看见蔬菜就想多吃几筷子。” 　　萧靖点头，表示理解：“路上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能要求太高。三阿哥路上过来可还顺利？家里的孩子和福晋都好吗？” 　　“好，好着呢，福晋和阿哥格格都很好。”弘时咽下自己嘴里的菜，才说话，“北方太冷了，冷就止不住吃肉喝酒。这肉吃多了，嘴里都是腻的，但是下一顿又是食欲大开。” 　　萧靖点头，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后世好多俄国大叔大妈都长得膀大腰圆，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很瘦的哇。 　　弘时好不容易有机会面见父亲，多吃几口蔬菜，萧靖不但不计较还觉得高兴，这个儿子的感情没有生分。用过一顿饭之后，弘时把自己封地上的特产送上来，道：“……这几十罐奶粉，都是今年最新鲜的，皇阿玛和额娘、弟弟妹妹都可以喝，多喝多身体好。几十头最肥的牛，都在围场里养着，皇阿玛什么时候想吃牛肉了，就直接杀了来吃。还有几车今年的皮子，冬天拿来做依附，最暖和了。” 　　“弘时有心了。”萧靖道，“你在外面过了好几年，人懂事了不少。” 　　弘时脸色一红，他明白自己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太荒唐了，不事生产，整天只知道这里混混，那里混混，反正他家吃喝管够，从来没挨过穷。等他去到北方之后，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手抓。他开始掌握粮食播种和收获的季节，学习机械和生产的技术。他知道如何在冬日储存蔬菜，也知道伤寒来临的时候该如何预防。 　　他很诚恳地说：“从前一直在皇阿玛的庇佑下活着，儿臣只觉得万事有皇阿玛料理，一切都不用操心。如今儿臣自立起来，只恨自己懂得的太少，儿臣还想从京城请几个师傅过去封地。” 　　萧靖表示同意：“学海无涯，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你想要请懂行的师傅，要别人心甘情愿跟随你北上才行，不能强行押着别人跟你走。” 　　“这是自然。”弘时应了下来。 　　== 　　远在京城的四阿哥收到皇上驻留木兰围场的消息，又听闻恪靖公主、三阿哥等多位贵族被皇上召见。 　　“皇阿玛在想什么呢？”弘历琢磨着上位者的用意，“皇阿玛是打算拉拢蒙古那边的势力吗？会相中谁家的格格呢？” 　　四阿哥记得大清与蒙古和亲的惯例，如今宫中只有一个五公主，五公主最得皇上疼爱，她不一定会嫁到蒙古。而在儿子辈当中，三阿哥是有女儿的，他也有女儿。假如皇阿玛的寿岁同先帝差不多，到时候几位阿哥生家里的格格都能长大了。 　　康熙爷在的时候，老人家不就指了几位孙女去抚蒙？ 　　弘历过去福晋的院子里说话，福晋生的格格今年四岁了，生得玉雪可爱。小姑娘看到父亲，嫩生生地喊“阿玛”，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弘历把女儿抱起来，逗趣地问：“耐日勒吐贺其杨贵今天吃了什么呀？” 　　“耐日勒吐贺其杨贵”是小姑娘的满语名字。 　　“我今天吃了饽饽和牛乳。”小姑娘用满语作答，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用满语说，“阿玛今天好威风，我最喜欢阿玛了！” 　　格格年岁小，由四福晋亲自教育，懂的满语词汇不少。弘历露出慈爱的眼神，他抱着孩子进屋，看到福晋从炕边站起来行礼。四阿哥把孩子放到炕上，他看到炕桌上放着的笔墨，道：“福晋无须多礼，刚才是在抄写佛经吗？” 　　四福晋富察氏柔顺地说：“是啊，妾身学着娘娘，抄经替皇上祈福。娘娘近日抄了一本，妾身远不如娘娘。” 　　“爷相信福晋最虔诚不过了。”弘历露出和煦的神情，他看明白了，福晋的经书是抄给他看的，好在这会儿表一表功劳。宫里的女子大多这样行事，他的额娘抄了多少经书，可惜也得不到皇阿玛的宠爱。 　　他看到女儿在炕上玩九连环，与福晋商量道：“耐日勒吐贺其杨贵年岁不小了，明年过完年，就让她把蒙语一并学了。” 　　“那么早学蒙语吗？”四福晋惊了，女儿过完年才五岁！不仅要学汉语和满语，要学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弘历沉吟道：“该这个时候学了，以后轮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我再给耐日勒吐贺其杨贵配两个蒙古嬷嬷和蒙古宫女，让人陪她读书玩耍。” 　　四福晋听明白他的意思，险些要晕过去。耐日勒吐贺其杨贵那么小，孩子的阿玛却是狠心的，他已经盘算到孩子的将来。她不敢反抗，只能一边应下，默默把女儿抱在怀里。 　　“额娘。”小姑娘伸手去摸四福晋的脸。 　　“额娘的耐日勒吐贺其杨贵，你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四福晋几乎要落泪，有福气个屁，“你阿玛说给你添几个嬷嬷，让你好好读书学习，你高兴吗？” 　　小姑娘不知愁，很干脆地说：“高兴呀。” 　　四福晋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她好不容易把格格养大，绝对不愿意让格格嫁到遥远的北方。她想到皇上的行事，皇上的女儿都没有抚蒙呢，她的女儿一定也不用嫁过去的。 　　再说了，四阿哥前头还有三阿哥呢，三阿哥也有女儿，要嫁也是三阿哥家里的格格先嫁！ 　　这样她的女儿就能留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恪靖公主的长子娶的是三爷的女儿。这门婚事是康熙爷指的，他让孙女嫁出去的。这里蝴蝶一下剧情，变成恪靖公主的长子还没结婚，三爷的女儿还没有嫁人。 　　弘历和富察氏生的和敬公主，历史上是嫁到蒙古的，耐日勒吐贺其杨贵这个名字参考资料，不是我瞎编的。 第952章 番外：和敬公主的未来被蝴蝶掉了 　　◎四福晋为女筹谋◎ 　　如今皇上没有册立太子, 宫里自然没有太子妃。 　　三福晋董鄂氏跟着三阿哥北上数年，宫人们对她的印象已经不多。而五福晋吴扎库氏跟着五阿哥, 她有幸跟随圣驾出游, 此刻人不在宫中。 　　能进宫请安的皇子妃只有四福晋富察氏和八福晋那拉氏，那拉氏的家境是普通旗人，她尚未开怀, 瞧着是一脸稚气，她本身还是个半大孩子呢。而富察氏出身满洲权贵家庭，本人已经生育儿女, 俨然是长嫂的作风。她素有贤名, 她时常入宫请安，关怀各位母妃的饮食起居。 　　眼下所有留京的皇子妃当中，自然以四福晋富察氏为首。八福晋那拉氏是个聪明人, 她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绝对不敢在此时与妯娌争着出风头。 　　四福晋富察氏想着丈夫的前程，又想到女儿的将来。她默不作声，心里却渐渐有成算。她轻声跟弘历商量：“还有五日又该给娘娘们请安了，要不妾身到各宫娘娘那里都坐坐？尤其是几位娘娘那里。” 　　上头没有皇后，熹嫔便是四福晋的正经婆婆。但是从孝顺一门来论，四福晋不但要孝顺熹嫔，更应该照顾好华妃、齐妃等人。 　　更何况官大一级压死人, 华妃和齐妃若是想要欺负熹嫔，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后宫的生存链也是非常残酷的！ 　　弘历心疼亲母的处境，让福晋时常到后宫探望熹嫔，看额娘有没有吃好喝好, 再看看额娘有没有被不长眼的宫人怠慢。他道：“我这里还有几箱门人送来的貂皮, 有劳福晋送给华妃娘娘和齐妃娘娘。”貂皮是好东西, 民间不得流通，三品以上大官才能将这等好皮子穿在身上。 　　他又说：“至于额娘和耿额娘那里，我再准备两箱狐皮，想必额娘是理解的。”额娘对他有养育之恩，耿氏在后宫与额娘互相扶持，也不能忽视。 　　四福晋明白，熹嫔钮祜禄氏的位份低于华妃和齐妃，所以阿哥出于尊敬和孝顺，只好把最好的貂皮给两位妃母，再把次一等的狐皮送给亲母。她想了想，提议道：“我娘家那边买了一户江南的金匠，据说是三四代人的手艺了，最早从金陵曹家出来的。不如我让匠人打几副时兴的头面和首饰，到时候一并送给几位娘娘，冬天过了便是新年……” 　　除了华妃有年家补贴，其余几位母妃早已失宠，指着那点例银过日子，腰包恐怕不会太富裕。谁不稀罕新首饰新头面呀，等到过年的时候好戴出来撑撑场子。 　　弘历握住富察氏的手，夸赞道：“还是福晋思虑周全，你比爷有远见，爷都没想到过年的事情呢。”恐怕过年的时候皇上也该回京，一屋子女人穿戴得体体面面的，去迎接皇上的时候那才让人高兴。 　　不然他替皇上管了几个月的家，却叫娘娘们灰头土脸地过年，不仅老子脸上不好看，他的脸上也没有光彩！不知道他为人的人，恐怕会以为他苛待几位母妃！ 　　四福晋的行动力极强，她回了一趟娘家，又带了好几匣宝石和玉石，让金匠去打磨过年要戴的首饰。她特意叮嘱道：“那袋子透着粉色的红宝石，镶得大大的，配着一套才好看。” 　　等金匠送来成品的时候，便是好几妆盒金灿灿的首饰。其中一匣头面里头，红宝石被磨成荷花簪子的花瓣，中心佐以绿色的翡翠，瞧着花朵盛开、色彩艳丽，好不富贵。 　　四福晋赏玩了一会儿荷花簪子，又把东西放回去妆盒。她心里下了决定，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是要送给妃位的娘娘。 　　家底殷实的华妃会稀罕这样的东西吗？ 　　才不会。 　　四福晋入宫请安，她给华妃送去貂皮和首饰。华妃客套地留她坐了一会儿，请她喝完一盏茶，便露出疲倦的神色。四福晋特别会看眼色，不多时便退了出来。 　　论到第二家，她拜访的是齐妃娘娘，三阿哥离宫多日，齐妃娘娘的肚子里藏了许多话，既是担忧儿子，又是担忧皇上。她一腔慈母之心，难得今日有听众前来。讲到激动的时候，齐妃忍不住落泪：“皇上也是狠心的，走了那么多日，连信纸都不见一张。我想让皇上把弘时召回来，可是皇上他不见我啊……” 　　无法共情的四福晋：“……” 　　我对你们母子失宠的事情真的没有兴趣啊！鬼知道你们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啊！难道你想要我跟着你一起骂皇上是个负心汉不成？ 　　骂谁都不能骂皇上啊，谁有那条命去怨怼天子啊。宫中的女子等闲不说人闲话，这是教养，也是规矩。 　　富察氏只能含糊地附和着：“啊……是这样啊……真想不到啊……” 　　她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还不能扭头就走！ 　　她给齐妃送上皮草和首饰，齐妃看到一箱子貂皮和粉红色的宝石簪子，紧锁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内务府的太监也有给齐妃送来首饰，可是她的儿子不在身边，送来的宝石头面都没有往日的鲜亮。 　　“还是你有孝心。”齐妃拍了拍富察氏的手背，“不像董鄂氏，一整个狐媚子做派，不劝阿哥上进，一点用处都没有！” 　　齐妃娘娘骂的是三阿哥的福晋董鄂氏，也就是在骂她的正经儿媳妇。 　　齐妃可以说儿媳妇不好，但是富察氏不能跟着说妯娌不好。四福晋听了一耳朵“婆婆吐槽儿媳妇”的废话，脸上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心里却越发不耐烦。她露出同情的神色，提了一个建议：“可怜天下父母心，娘娘记挂三阿哥，何不把三阿哥的格格接过来身边抚养。当年温宪公主由皇太后抚养，祖母待孙女最是疼爱，公主也得圣祖爷看重。” 　　齐妃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的身边还是养着孩子的好。她在王府做格格、侧福晋的时候，她生得的孩子最多，她身边的子女最多，便是为了儿女，主子爷也常在她屋里坐坐。 　　如今她年老色衰，早无圣宠，身体也没办法生育。虽然她不能再有一个孩子，但是她有弘时，弘时有女儿，她有亲孙女啊！若是她效仿孝惠章皇后，把孙女养在身边，含饴弄孙何不快哉？还能把皇上引着过来，多问一句小格格呢！ 　　四福晋见齐妃被自己说得有三分心动，继续添了一把火，道：“听闻皇上在木兰围场召见了恪靖公主，这位公主的赐座得比蒙古诸部亲王还要靠前，可见是个有本事的。这位公主当真是女中豪杰，一人平定大半个蒙古，皇上也是相当看重。只恨妾身家里的格格太小，不然让格格效仿恪靖公主，日后也为皇上和大清做事！” 　　齐妃听得入迷，她想的是恪靖公主一个女子，竟然这般得皇上青眼。如果她的孙女日后也有这般造化，弘时也会跟着被皇上更加看重吧。 　　这样的路子可行，不然四福晋怎么会想着让女儿效仿恪靖公主呢！ 　　齐妃看了富察氏一眼，压根没有“偷别人计策”的心虚。她毫不客气地收下四福晋送来的礼物，又吃了一盏茶，便是到了送客环节。富察氏离开齐妃这儿，脸上保持着恭顺的表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这么蠢的人，要不是命好，曾给皇上生了那么多儿女，不然怎么能够爬到妃位呢？ 　　惠嫔耿氏向来忠厚，她收了四福晋的礼物，亲亲热热地道了谢谢。熹嫔钮祜禄氏是四福晋的正经婆婆，富察氏每次面对这位婆母的时候，总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钮祜禄氏看到儿媳送来的礼物，脸上是笑的，可是富察氏总觉得婆婆没有特别高兴。钮祜禄氏听闻儿子为孙女索要蒙古嬷嬷和宫女的事情，道：“该准备的总要提早准备的，等皇上摆驾回来，皇上看到小格格有长进，心里也会高兴。” 　　听这一番口气，熹嫔是不反对孙女去抚蒙的。 　　四福晋富察氏心里一提，差点把手里的茶打翻。她心想，婆母没有生养过女儿，此话说得倒是轻巧。若是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当娘的哪里舍得让自己的亲闺女远嫁他乡？ 　　四福晋默默地喝着茶，觉得茶水越发苦涩。等一盏茶喝尽，她站起身来辞行：“今日日头不早了，请额娘容妾身回府，改日再来唠叨。” 　　“回吧，府上大小事情劳你料理。”熹嫔也不留儿媳。 　　富察氏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方松了一口气，今日拜访过几位娘娘，比过年走亲戚还要累人。她回头看着身后朱红色的宫墙，在这一瞬间觉得皇宫像是一头巨兽，能把人吞噬。 　　眼看着也要把她的小格格吃掉。 　　她握了握拳头，定要把女儿护住才好。她对齐妃用了阳谋，她并不后悔。便是日后追查起来，也怪不到她的身上。人皆有私，齐妃想要三阿哥复宠，熹嫔想要四阿哥继位，而她既想要丈夫荣耀，却又想要儿女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0 19:44:24~2022-12-11 19: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3章 四爷不熬夜（108） 　　◎清世宗收到京城来信◎ 　　皇上远在木兰围场, 但他与京城并不是完全没有沟通。 　　四阿哥弘历身为留京的阿哥，又居长, 他每隔十日便写一次奏折汇报情况：京中最近没有大事发生, 全赖皇阿玛的仁政，各部发生了以下事件……皆顺利处理。妃嫔、宗室等皇亲国戚都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八阿哥福惠年纪尚幼, 萧靖没打算未成年的孩子能干出来什么作为。福惠的来信富有生活气息：今日带着一百两银子，和福晋那拉氏一起去逛琉璃厂，收获一对白玉如意瓶、一双仿宋汝窑插花簪子、一扇包金画山水屏风……屏风留着自己在家里摆设, 入宫把花瓶和簪子送给额娘, 额娘很高兴……额娘想念皇阿玛，她说祝您在外头生活愉快，身体健康。 　　萧靖不知道华妃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反正他大人有大量, 就当是对方给他最真诚的祝福。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后宫的妃嫔们居然也有给他送信！ 　　== 　　妃嫔们有机会送信出来，是得益于四福晋的提议。四福晋富察氏询问四阿哥：“皇上虽然人不在宫中，大抵也希望了解后宫的情况。爷不如行个方便，让各位娘娘也去给皇上送一回书信？” 　　弘历想了想，他自己是男人，明白男人的占有欲是很强的。而皇上虽然不宠幸这几位娘娘, 但不代表皇上不希望这些女子对自己表达思念和情谊啊！他自问对待后宫的庶母们也算尽心尽力，他盯着内务府的那些人，每月的例银和用度都是发得足足的，他不怕嫔妃向皇上告他的状！ 　　“福晋真是女中诸葛！” 　　弘历搂住富察氏的肩膀, 觉得福晋真是他的贤内助, 既是花容月貌, 又是聪慧无双。富察氏低头羞涩一笑，心道她的女儿一定能保住的。 　　四阿哥认同后宫的娘娘们可以给皇上去信，他让福晋代为传达消息，他自己不宜踏入后宫。收到消息之后，华妃年氏有儿子傍身，她一向性子高傲，跟四福晋说：“本宫要叮嘱的话已经告诉八阿哥，让八阿哥代为传达，眼下就不劳烦四阿哥了。” 　　四福晋一脸好脾气的面团子模样：“不麻烦，娘娘若是有什么急信要送出去的，立刻派人往我们府里通知一声就好。” 　　“嗯。”华妃抬了抬下巴，表示知道了。 　　四福晋又往齐妃那儿走了一趟，齐妃得知可以给皇上送信，高兴的不得了。她兴奋地说：“本宫写两封信，一封信给皇上，另外一封信给三阿哥。给三阿哥信托皇上转交，这样可以吗？” 　　四福晋：“……” 　　您把皇上当驿站中转站了？转手给您寄信？ 　　恐怕天底下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脸面呢！ 　　四福晋没说不行，齐妃就当是“可以”的意思。想说的心底话那么多，齐妃的信一时间写不完，四福晋贴心地说：“娘娘您把信拟好，妾身三日后派太监再来取信。” 　　“行吧，那谢谢你啊。”齐妃开心了，难得今日她会给小辈道谢。 　　等萧靖收到妃嫔们来信的时候，他看得光明正大，压根没有心虚的。华妃没有另外写信，齐妃的信却是极厚，厚度基本上能比得上一本小册子了。熹嫔和惠嫔都写了薄薄一封信，内容大意是：我在宫中替皇上您祈福，祝您万事顺心，身体健康。 　　萧靖两眼看完熹嫔和惠嫔的信，跟过年的问候差不多，比较套路。而齐妃的信……她有时候不跟套路来走，这回倒要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皇上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把三阿哥请来。” 　　弘时被点到的时候，刚好在围场里面与兄弟们一同围猎。他身为长兄，底下两个弟弟都很捧场。弘昼不是会拆台的，小灯泡瞧着又高又壮的弘时，更是“三哥”前“三哥”后地喊着，神情特别亲热。 　　“三哥好臂力，好眼力啊！” 　　小灯泡瞧着三阿哥把弓拉得如满月，放箭，下一秒天上的大雁就掉下来了。有侍卫追出去把射中的大雁捡回来，箭头正正穿过大雁肥厚的大腿。 　　“啪啪啪啪啪啪——” 　　九阿哥他非常捧场地大力鼓掌，拍得手掌都红了。五阿哥赶紧配合此刻的氛围，也跟着举起双手，大力鼓掌。 　　“一般一般。”弘时特别得瑟地笑着，他瞧过自己打下来的猎物，嘴上是谦虚的话，“等你们到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能有这般功夫。” 　　小灯泡特别真诚地说：“希望我以后也能跟三哥一样厉害。”要是他能长得三哥这样高、这样壮就好了。阿玛和额娘都说多喝牛奶能长高，他天天都有喝牛奶。 　　弘昼也想要附和几句，还没说话，就看到远方有人打马朝他们的这儿过来。他眼睛一眯，道：“欸，三哥，那边是不是皇阿玛派过来的人——” 　　马背上背着御赐的旗帜，晃眼得很！ 　　几位阿哥心有所感，纷纷从马背上下来。弘时居长，两位弟弟都站着他的伸手。来的是御前侍卫，他见着阿哥先行礼，然后恭敬地说：“皇上口谕，让三阿哥到御帐觐见。” 　　小灯泡和弘昼互相看了一眼，皇阿玛这是只喊三哥过去？ 　　“三哥先去吧，我和五哥在外头再玩会儿。”小灯泡拉了一下弘昼的衣袖，“五哥可会照顾我了！” 　　弘时有点不放心两个弟弟，不忘叮嘱：“那你们再玩两刻钟，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去！不然我可是会派人出来寻你们的，遇到豺狼虎豹不许逞强！” 　　他怕两个小的不懂事、爱逞威风，遇到猛兽都敢上去斗一斗。他身为兄长，没照顾好弟弟就是他的责任。弘昼许诺自己一定带好幼弟，“我们就是随便打点兔子什么的，不会跑远的。” 　　弘时跟着御前侍卫，骑马回去营地。经过通报之后，他进去皇阿玛的御帐。请安问好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听到皇阿玛“啧”了一声。 　　三阿哥心惊肉跳，皇阿玛这是对他不满了？他这几日下来，带着两个弟弟到处玩，皇阿玛是不是因为他们贪玩而生气？ 　　萧靖看到弘时来了，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示意对方打开。弘时见信封上面的字迹有几分眼熟，再拆开—— 　　嗨，大信封里面还有两个小信封呢！ 　　一封信写的是“问皇上安”，一封信写的是“问三阿哥安”。 　　弘时不敢拆给皇上的那封信，便拆了给自己的那封信。当看到来信的人，他懵了三秒钟。 　　“这是额娘给我的信？额娘她给我写信了？！” 　　“是齐妃给你的信。”萧靖点点头，齐妃应该是想儿子了。 　　弘时把信的内容读出来，皇阿玛不是外人，额娘写给他的内容也应当让皇阿玛知晓。额娘开头写的话是问候他的身体健康、读书事业，弘时飞快地读过了。当下一部分内容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弘时捧着薄薄的一页纸，一时间居然念不下去。 　　萧靖看出弘时的为难之色，却说：“继续念吧。” 　　“是。”弘时的眼神里闪过纠结和不解，“额娘说想把儿臣家里的大格格接到京城抚养，就养在她的身边。额娘说想要让大格格效仿恪靖公主，日后好为皇阿玛分忧……” 　　讲完最后一句话，弘时几乎是整个人跪下去的！ 　　天地良心，他从来不敢利用自己的女儿，去谋夺权势。他的大格格才那么小一个人，如何能离开父母？他自知愚钝，更不敢让女儿去踏上恪靖公主的命运！ 　　天知道那么多嫁到蒙古的公主，活得好的就只有寥寥数人，大部分人都在花样年华折进去了。 　　“朕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应当是你额娘想岔了。”萧靖的神色十分平静，瞧着是不会在眼下发火，“弘时，你额娘想念你，你日后定要多给她去信，好让她安心。” 　　皇上希望齐妃收到亲子的消息之后，不要想七想八，去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弘时少时读书不好，这会儿情急之下，竟然想到苏轼的一句诗。他想要为自己和额娘分辩两句，表面自己没有利用女儿邀宠之心。他急得头顶冒汗，道：“儿臣疼爱自己的大格格，像是疼自己的眼珠子似的，一刻也不愿意大格格离开身边。大格格最像儿臣，读书不好，也不会作诗……儿臣记得在阿哥所读过苏东坡的一句诗，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大格格是皇阿玛的孙女，她注定能一生顺遂，安享富贵，什么阴谋诡计都不会沾到大格格的身上。” 　　“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养着。”萧靖明白弘时的心态，“朕对于抚养孙女没有什么兴趣，齐妃估计也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的。” 　　弘时长呼出一口气：“呼——” 　　额娘糊涂，这回险些害惨他了！他白着脸告退，然后脚步匆匆地从御帐里头出去。 　　萧靖看着弘时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暗道人心易变。三阿哥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京里另外一位却是能够狠心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些头疼，吃了布洛芬，喝了两杯柠檬水。 第954章 四爷不熬夜（109） 　　◎留学生要回来了◎ 　　四阿哥索要蒙古出身的嬷嬷和宫女的事情, 可瞒不过皇上。 　　萧靖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他纳闷了一晚上。他跟张嫣讨论这件事儿：“你说弘历是怎么想的？孩子才还不到五岁, 就想让孩子把蒙语都学上了？孩子得多累人啊？弘历是想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多门语言多条路？” 　　深受后世“鸡娃教育观”的熏陶, 萧靖的猜测方向也是很神奇的。得益于媒体和短视频的发展，他曾见过许多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嘴里已经能蹦出来好几个英语、法语、日语、俄语等多国外语词汇。 　　张嫣：“……” 　　什么起跑线？身为皇帝的孙女已经投了一个足够好的胎, 这让好多人羡慕嫉妒恨了！ 　　“弘历家的格格注定富贵无双，哪里需要奋斗？”小张表示不理解，她讲出来自己的看法, “我看是四阿哥有心让女儿抚蒙, 决定未雨绸缪。” 　　这样孩子早学点东西早做准备，以后嫁到外头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怎么用蒙语跟驸马说话都不知道。 　　萧靖皱起眉头, 如果弘历早早存了让女儿抚蒙的心思……这样的阿玛真是狠心极了。当年圣祖爷在的时候, 多少公主和格格都被指去抚蒙？哪一位皇阿哥会高高兴兴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四爷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得以把亲女留在京城嫁人。人皆有私，说句难听的，四爷宁愿嫁过去抚蒙的是兄弟家的女儿，却是不愿意舍自己的女儿。 　　当年直郡王府的长女被圣祖爷嫁给科尔沁台吉（台吉，亲王之意）, 废太子的三女被嫁给土默特部贝勒，三爷胤祉的二女也被嫁到蒙古科尔沁部，五爷胤祺的长女被嫁到蒙古喀尔喀部。 　　四爷将自己的二格格嫁给京城的那拉氏，在众多兄弟当中, 只有他的女儿得以留在京城。 　　萧靖不清楚弘历存的是什么心思, 他跟张嫣讲起的时候, 脸上带着火气：“……不知道是为了大义，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即便是为了大义，也没有用女子的牺牲来换取和平的大义。” 　　大家都想要和平，但是以嫁娶贵女的方式来联系姻亲关系，这样的大义不是真正的大义。 　　也不值得提倡。 　　推己及人，萧靖想到自己这辈子养的孩子。他琢磨茉雅奇未来的婚事，道：“茉雅奇最近有没有相中哪个蒙古贝勒？最近好多年轻人跟着阿哥们围猎，拉弓射箭什么的，那么冷的天啊，故意露出来老大一个膀子……” 　　好些蒙古年轻贵族为了博得皇上的青睐，在展现武力的时候十分拼命，有肌肉的秀肌肉，没肌肉的露出来一个大肚皮，简直跟选美冠军选秀一样！ 　　张嫣摇了摇头，她自己养的闺女，哪里能看得上这一类型的小郎君。她哭笑不得：“您瞧瞧茉雅奇的那个小身板，别人长得跟熊似的，一个能打她十个，根本就不般配嘛！我前几天还瞧见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挺着很大将军肚，跟在九阿哥身后射箭。后来小灯泡告诉我，人家今年才十六岁，是某个台吉（亲王）的庶子，想要效忠皇上！” 　　萧靖没忍住：“噗——” 　　十六岁的络腮胡壮士？ 　　大概是家里伙食好，吃肉吃得多，人长得壮吧。 　　== 　　“今日是吃牛肉吧？” 　　“吃牛肉，这里牛肉比猪肉好吃！” 　　远在欧洲大陆的大清留学生聚集在一起，他们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炖牛肉，脸上露出快活的表情。他们喜欢牛肉更胜过猪肉，因为这里的猪肉总有一股难闻的腥臊味道，这股气味难以去除。 　　负责做饭的男生神采飞扬：“今日可是我的拿手好菜，牛肉炖土豆，还有牛肉番茄汤！我们吃好喝好，等上船之后就没有那么多新鲜的菜式可以吃了。我等会儿再烙一筐牛肉馅饼，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先吃馅饼……” 　　邹长生坐在同学的中间，他露出一个微笑，对于今日的晚餐充满期待。不仅是对于晚餐，他对于自己的将来也一样充满期待—— 　　他在外漂泊数年，如今学有所成，是时候回国了。 　　一群来自大清的年轻人，怀着各自的抱负和梦想，在欧洲曾扎下根，竭力吸取这里的营养和文化。他们当中有人学习建筑和桥梁、有人学习法律、有人学习银行与金融、有人学习战争和贸易。 　　邹长生在经商一道颇有天赋，他在英吉利银行开过户，买过战争国债，挣了很大一笔钱。离开伦敦之前，他跟安娜婶婶买了最美味的手工巧克力。甜蜜的巧克力里面加入酥脆的坚果，是城中情侣最喜欢的零食。在欧洲，巧克力总是跟爱情联系在一起，仿佛甜蜜的巧克力能吃出来爱情的味道。 　　安娜婶婶大笑着问：“邹，你是要送给心爱的姑娘吗？你终于有喜欢的人吗？” 　　邹长生点点头，没有否认：“要送给我家人，他们住在很远的地方。还请婶婶将巧克力包装得更紧密一些，怕在路上受潮了。” 　　安娜婶婶狡黠地笑着：“没问题，我用纸把巧克力包好，再用天鹅绒的盒子装起来吧？”天鹅绒是很贵的，用天鹅绒盒子做的包装，要加钱！是伦敦最有钱的大贵族才舍得用这样的盒子来包装食物。 　　“就用天鹅绒的包装盒吧。”邹长生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把银币，“红色的天鹅绒比较好看。” 　　安娜婶婶收了钱，用最漂亮的天鹅绒将一盒巧克力包装起来，她还在盒子上面贴心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邹长生接过这一盒巧克力，嘴角微微翘起，心想回到国内的时候应该巧克力还没坏吧。 　　他想把这一盒巧克力送给公主。 　　他在大清的时候也吃过巧克力，是公主送给他的。公主告诉他：“巧克力是能补充体力，你在路上没其他东西吃的，可以吃巧克力的。你今日先尝尝，可还吃得惯巧克力的滋味？” 　　公主朝着他伸手，手里递过来一颗油纸包的巧克力。他接过那一枚带着温度的巧克力，然后拆开，将巧克力含到嘴里。 　　香甜、醇厚的味道，第一次冲击邹长生的味蕾，让人十分陶醉。他第一次吃到这个味道的东西，便把巧克力的味道记住了。 　　他说：“谢谢公主送的巧克力，十分美味，吃得惯的。” 　　等去到欧洲，他在法国、英国都遇到卖巧克力的铺子。他在当地品尝过数种巧克力，有加牛奶的，也有加坚果的口味。卖巧克力的安娜婶婶告诉他：这是情人之间互赠的最好的东西！ 　　“是吗？”当时的邹长生暗暗吃惊。 　　真巧啊。 　　公主知道巧克力的含义吗？ 　　邹长生回忆着巧克力的味道，想到远在北京的公主。欧洲物资贫乏，瓷器、绸缎都不如国内的精美，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配得上公主高贵的身份。他在欧洲挣了不少黄金，而公主她应该也不缺黄金吧？ 　　他除了一腔心意，也没有其他外物能配得上公主的人品和身份。 　　大清留学生们登上回国的船，众人在途径阿拉伯的时候上岸补给数日。邹长生在在阿拉伯人的集市上逛了一圈，在一个香水铺子前面停下脚步。香水用浅绿色的琉璃瓶装着，瓶身上有精美的贴花图案，非常引人注意。 　　很会做生意的阿拉伯人先给客人闻一闻香水的气味，然后告诉客人：乳香象征着虔诚的祈祷，是人们送给上帝最好的东西。 　　“果真香气不同平常俗香。”邹长生嗅了一口夸赞道，“这几瓶像水份作价几何？” 　　阿拉伯商人要价一枚金币，邹长生爽快掏钱的姿势一度让阿拉伯商人后悔要价要低了。 　　哪里来这么一头不还价的肥羊？啊，居然错过了砍一刀的大好机会！ 　　与邹长生同行的伙伴在集市上买了上百斤乳香原料，皆因香料十分值钱，运送回去大清又能挣一笔钱。邹长生用篮子装着数瓶乳香香水，直接将篮子提在手上。同学问他为什么买成品而不买大批原料：“明明买香料挣的钱更多呀！” 　　邹长生大大方方地说：“我是给家人带的，买那么多原材料也不会用，倒不如香水用着方便。” 　　“哦——”同学们露出善意的微笑，这是想家了。 　　出国那么多天，大家都是想家想得不行。在外面看到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是惦记着给家里的人带上一份。 　　邹长生把乳香香水放在行李箱最里头的位置，生怕在路上砸碎摔坏了。旁边他用厚厚的旧衣隔着，放了一大盒巧克力。他在欧洲的时候已经听过乳香的典故，阿拉伯人用乳香敬神，认为这种悠长的香气充满着神性，能在香气中看到自己信仰的真神。 　　他想起公主，公主便是人间的神仙，只有这样的香气才能配得上她。他爱慕公主如同爱慕神明，公主如同明月，每逢观月，他对公主的思念便有更深一分。 　　一分一分又一分，他已攒下了百分千分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今天煮了陈皮水喝，还喝了柠檬水，又下单了五斤柠檬。柠檬最近涨价涨的好快，我刚买的五斤，花了五块多，现在一眨眼，老板涨价涨到二十几块钱。感谢在2022-12-13 20:20:01~2022-12-14 20:0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5章 番外：接人 　　◎五公主去天津接人◎ 　　一大早, 茉雅奇睁开眼睛，她从朦胧的梦境中挣脱开来, 愣了三秒钟之后, 想起自己今日要办的事儿。她听闻留学生们大概会在今日中午登陆天津港，想要去到码头接一接同学们。 　　虽然她无法留学，但她很高兴别人能带着她的梦想航行。一别数年, 不知道同窗们在外面过得怎样？他们过得顺利吗？是不是也会遇到不少坎坷？ 　　她在被窝里犯了一个身，动静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子里的宫女瞬间轻声唤道：“公主这是要起了？” 　　“嗯, 起吧。”茉雅奇干脆做起来了。 　　嬷嬷和宫女伺候五公主洗漱和梳妆, 她们正准备像往日那样，给公主梳一个小巧的两把子头，然后在发髻上戴上各种精巧的首饰。结果茉雅奇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略微歪了歪头, 道：“今日就梳一条辫子就可以了，我要出宫玩耍。” 　　“是。”负责梳头的嬷嬷恭恭敬敬地应了，那个和善的样子看的后头的小宫女一愣。 　　小宫女心想，皇宫里头是最重规矩的，怎么今日公主不按常规打扮，嬷嬷也不劝诫一番？ 　　嬷嬷瞧着公主生得花容月貌，这般好看的姑娘即便是梳着男人的辫子, 别人瞧着也知道她是女儿身。嬷嬷问：“公主今日要配哪一顶瓜皮帽？依奴婢看，前日内务府晋上的那一顶宝蓝绒面镶嵌白玉的帽子就很不错。” 　　茉雅奇点点头，道：“就戴那一顶帽子，再配一身天青色的长褂。” 　　五公主的身形纤细苗条, 穿上男装, 又把眉毛画粗了, 瞧着有七八分像俊俏的美少年。她还有模有样地在手上戴上玉扳指，这般身份的“贵公子”在外头无人敢惹。 　　嬷嬷为公主准备好这一身装扮，才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宫女退出去。小宫女憋了一肚子话，等离得远了，才羡慕地问：“嬷嬷，公主可以女扮男装？还可以出宫玩呀？” 　　“主子想穿什么，想做什么，哪里是你能够说嘴的！”嬷嬷严厉的瞪了过去，“若是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嘴，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办差了！” 　　小宫女吓得腿脚一软，小声求饶：“奴婢不敢！嬷嬷且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嬷嬷见小宫女听话，这才收了要打下去的巴掌。她年岁大，伺候过的主子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见过的贵人多得去了。圣祖爷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如今宫里头是什么光景，她心里门儿清。 　　圣祖爷养的公主，跟照着书本来养的似的，公主们具备了世间最好的品德，她们少时从不离开宫门，也不见外男。如果公主想要女扮男装到街上溜达？ 　　做梦去吧！ 　　而当今皇上的脾气向来不小，他更爱纵着五公主，让五公主尽情地享受世间的宝物。五公主爱到街上闲逛，便是一天出宫个四五次，皇上也不曾责怪。 　　到底是谁做得对，谁做的好？ 　　嬷嬷瞧在眼里，谁家的孩子谁来疼，反正她瞧着皇上应当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好到近乎溺爱。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当爹的，要是五公主要天上的月亮，兴许皇上还会差人去把月亮摘下来呢！ 　　== 　　茉雅奇穿着一身潇洒的男装，大步走过去养心殿的方向。她少时身体不好，换季的时候容易伤寒咳嗽，但是自从父母兄弟带着她一起锻炼，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是那种能在紫禁城徒步走一圈、暴走两小时的健康！ 　　萧靖和张嫣正准备吃早饭呢，他们起得晚，眼下早饭还没吃上。听得太监禀报说五公主过来了，张嫣赶紧说：“快让公主进来，把早饭和碗筷多准备一份！” 　　皇上的早饭做得分量多，别说是多来一个小姑娘，便是多来两三个小姑娘也够吃。桌上摆着萧靖心心念念的皮蛋瘦肉粥、炸油条和炸春卷，这是他特意点的。另外的一笼羊奶饽饽、一笼羊肉包子、一笼糯米烧卖、一笼白糖发糕便是御膳房做了多年的常规点心。 　　至于原本清宫御膳单子上的“鸭子白菜锅”、“海参熘肉段”、“溜野鸡丸子”、“小炒肉”等肉菜炖菜，早就被萧靖剔除出去。谁家会在大早上吃这些大菜肉菜啊？又蒸又煮又炸的，多油腻啊！ 　　即便是皇帝家里有钱，肠胃也耐不住这样造的！ 　　萧靖不爱在早饭的时候吃锅子吃炖肉，消息传到民间，居然让皇上得了一个“节俭”的好名声。张嫣爱吃甜的，两个甜包子或者甜糕就能满足她的胃口，花费不多。茉雅奇的饭量本来不大，不过她早上一路从自己的宫殿走过来养心殿，路程大约一小时，她运动过后越发饿了。 　　五公主看到父母桌上摆着的早饭，撒娇道：“额娘，我想要吃羊肉包子，再要一碗粥。” 　　“吃吧吃吧。”张嫣大方地给她塞了两个碗口大的羊肉包子。 　　茉雅奇看到那么大的肉包子，热乎乎的，香喷喷的，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自从皇上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宫里做包子的师傅大概是走草原复古风，做出来的包子都倍儿大，肉馅跟不要钱似的放进去，蒸熟之后能爆出来好多汤汁。 　　“额娘，这样的大包子好吃多了，肉是肉，汤是汤，面皮也是分明的。”茉雅奇的吃相很好，她咽下去嘴里的食物才点评道，“还是您这里的早饭好吃，我那儿的包子做得象棋大小，吃完都不明白吃的是什么馅儿。” 　　张嫣一下子就明白，大概是给公主做饭的厨子认为女孩子都喜欢小小萌萌的东西，所以连包子也是做成一口吞的分量。而给皇上做包子的师傅要顾及男人的胃口，叫大老爷们吃冬枣大的小包子？ 　　那是找抽呢！ 　　萧靖看着闺女这一身打扮，便知道茉雅奇今日是要出门的。他关心问：“茉雅奇，你今天是打算去哪里玩？手里的银钱还够不够？” 　　“够的，够钱的。”茉雅奇点点头，然后恳求道，“皇阿玛，我想去天津一趟，坐汽车去。嗯，明天应该是能回来。” 　　张嫣紧张地问：“去天津做什么呢？是在京城玩腻了吗？”孩子大了，喜欢自己出门短途游了，在外过夜，真让人担心啊。 　　萧靖也看向茉雅奇，怎么孩子今天突然要去天津。 　　茉雅奇有些紧张，手心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让自己保持冷静，详细讲来：“……是这样的，我之前有许多同窗到海外留学，这件事情皇阿玛也知道嘛。”她求救似的看向皇阿玛。 　　萧靖点头：“嗯，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难得一场同窗的情谊，他们终于要回来了，是从天津港湾上岸的。我想去接一接他们，给他们接风洗尘。”茉雅奇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所以我想要去天津那边，接他们上岸，然后再带他们去吃饭休息。” 　　萧靖一听，这个丫头不得了，消息跟自己一样灵通，连留学生回来的事情都知道了。他装作不知，道：“派人去接他们就行了，再让驿馆的人备好车马和酒菜，何必亲自走一趟？” 　　茉雅奇有些急了：“皇阿玛，这不一样啊——” 　　张嫣瞧着闺女差点都要急哭了，这女大不中留，逗孩子做什么呢。她扯了扯萧靖的衣袖，小声道：“差不多就行了。”留来留去容易留成仇呢。 　　“咳咳。” 　　萧靖咳了两声，他不是特别喜欢为难别人的人。他板着脸，神情严肃地说：“茉雅奇，朕允许你到天津去一趟，等到明日再回京。但是有一个要求——” 　　“皇阿玛，什么要求？”茉雅奇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要求达成了，连忙露出乖巧的神色。 　　“你把你九弟一块儿带走，他总在眼前蹦跶，烦死了。”萧靖露出烦恼的表情，“你带着弟弟两天，也好让你额娘松快松快。” 　　茉雅奇露出同情的神色，弟弟好惨哦，居然被父母嫌弃他。 　　小灯泡还不知道自己真成“灯泡”了，只听得圣上口谕，说让他和五公主一同外出。他换好衣裳，打包好自己的小包袱，背在身上，然后找到姐姐。他十分兴奋地问：“姐，你说，咱们要去做什么大事？我要不要打扮得更平民一些？” 　　九阿哥最近看多了一些“微服私访”、“钦差下江南”、“尚方宝剑斩贪官”的故事，他的脑洞也是挺传奇的。他想着自己要不要潜伏进去什么帮派和府衙？穿的普通一点儿应该不起眼吧？ 　　茉雅奇心疼弟弟遭人嫌，含含糊糊地说：“阿玛让我带你去天津走一趟，说让你长长见识。我们坐车去天津，大概明天会回来的。” 　　小灯泡耷拉着脑袋：“哦……” 　　原来不是斩贪官，是短线游啊。 　　不过对于小孩来说，短线游也不错，只要能离开爸妈的管控，简直跟放归大自然的小鸟一样开心！九阿哥的好心情持续到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海风把他的脸都快要皱了—— 　　他看清楚陆续从船上下来的人，还有他姐笑得比蜜甜的样子。他走到姐姐的身前，尽力垫高脚尖，把姐姐挡住挡住！ 　　哼，原来姐姐是在等人！ 　　他说等谁呢？ 　　就是在等那个邹长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4 20:08:28~2022-12-15 19:3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6章 番外：水果登陆记 　　◎进口水果香不香◎ 　　要回国, 值得带的东西总是很多的。 　　邹长生和同学们在上船之前，在英吉利国买了好几筐酸果, 又将一部分酸果切片晒干, 以备在航海的时候饮用酸果水，从而降低患航海病的风险。他们跟地中海最擅长种植的果农买了十几株酸果树苗，打算带回去献给皇上。 　　在海外混了这些年当然要带一些好东西回国, 这跟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许多种子是一个道理！除了酸果，留学生们还在法兰西国买到一种红色的果实种子，种植的农夫说这种果实的籽好多。有学生说“多子（籽）多福”, 皇上兴许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果子呢！ 　　还有另外一种恰恰相反神奇的果实, 一个果实只有一个核，但是核巨大。 　　酸果的名气在欧洲极大，一个叫李福的留学生说起酸果的起源, 兴致勃勃地说：“听闻酸果还是我们东方出来的东西, 好像酸果它娘是国内的香橼，它爹是橘子，然后生出来是酸果？” 　　香橼在大清本土的书籍上是有记载的，皮厚，直接吃不好吃，但是气味非常好闻。这种水果产于云南，会作为贡品送给皇上, 摆在宫里熏房子，会散发出来天然的清新香气。 　　至于橘子，在民间也是比较平常的水果，吃过的人不少。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让这两种外表截然不同的物种进行杂交, 竟然生出来酸果这种味道极酸的果实！ 　　旁边的同学想起酸果的味道,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酸果……嘶……太酸啊, 我打听到英吉利国的海军在外头都喝这个，咱们也跟着学，喝酸果水。” 　　这几年英吉利国的海军东征西征，获得黄金和土地无数，在欧洲名噪一时。一群学生们忧心仲仲，必定是要将这等战报禀报给皇上，让皇上提前做好防备啊！ 　　“酸果是个好东西，必定是要送给皇上的。我看欧洲种酸果的国家颇多，大清的好多地方应该都可以种植酸果。”邹长生思考道，“至于法兰西国买的那种多籽果实种子，市面上没有人吃过和见过，算是一个稀罕物吧，但是有什么效用还不知晓，要等太医仔细研究分辨。” 　　众人赞同地点头，功效不明的果子，他们也不敢一下子让皇上吃到嘴里。如今酸果的功效经由英吉利国海军证明，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带回去国内可以让皇上尝尝。这种酸掉牙齿的滋味—— 　　留学生们忍不住吸溜一口口水，只要品尝过酸果的滋味，就没有人能忘记这种酸得灵魂发颤的感觉。说起在欧洲种植新奇的水果，酸果算一个，“猪油果”也算一个。 　　“猪油果”是留学生们私下给这种水果取的名字。 　　这群肩负使命的年轻人喜欢打探各种消息，不仅有英吉利国的战报，更有探险家从海外采来的物种和特产。“猪油果”是一位探险家从美洲收集到的果树，从树上结出来的果实。这种果实不像酸果一样，会散发出来清新的气味。它吃起来的味道很奇怪，既没有酸果的酸，也没有桃子的甜。 　　它的味道甚至带点咸味，油乎乎的，就很怪。 　　“这个味儿怪吧？”第一个吃到猪油果的留学生问。 　　留学生李福砸吧砸吧嘴：“怪啊，怎么吃着好像吃猪油一样？这种果子能拿来炸油条吗？”他爱吃油炸食品，油多稀罕啊，逢年过节才能炸上一回呢。他娘抠门，平日里都不会炸一次油条，说炸着费油。 　　要是家里种上这样的一棵树，果子结出来的都是油，这样比养猪才有猪油要便宜多了。 　　邹长生好奇地品尝了这种水果的味道，提出：“能不能炸油条，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这群年轻人跟探险家买来一篮子奇怪的果实，扒开黑色的果皮，将黄绿色的果实挖出来。这种果实的果核大得惊人，他们把果核丢到锅里水煮，李福尝了一口，发现果核是苦的，不能吃。 　　“好可惜哦。”有人发出遗憾的叹息，那么大的核，要是能吃多好啊。 　　旁边的同学催促道：“快，把果肉也熬一下，看看能不能熬成油。”要是能把果实熬成融化的猪油，那就赚大了。 　　留学生们把碾碎的果肉倒到铸铁锅里面，学着家里母亲熬猪油的样子，开火熬着锅里的果肉。出乎意料，果肉没有融化成液体油，而是煮成一种奇怪的果酱。果酱的颜色发绿，并不能吸引人的食欲。 　　“要不把这个酱抹在面包上试试？”李福提议，“就跟英吉利人吃那个黄油涂面包差不多。” 　　有人不乐意吃这种绿糊糊的酱，后退了一步：“你先试，我再吃。” 　　李福：“我吃就我吃。” 　　这个年轻人拿着勺子，迈出了足以被记录在书籍上的第一步！ 　　他把这种并不好看的果酱涂在厚厚的白面包上，大口咬了下去，颇有一种“尝百草”的英勇之感。他大口大口地把面包和酱吃到嘴里，然后掉头就走—— 　　“怎么了？是太难吃吗？是要吐了？”邹长生追上去关心地问。 　　“普难次（不难吃）。”李福把抹了果酱的面包吃干净，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种果酱挺好吃的，等我去加点蒜泥、胡椒、细盐，那才能更香呢。” 　　加入蒜泥、胡椒和细盐之后的果酱，瞧着依旧不好看，可是味道却被大大提升。李福继续切了好多片巴掌大的厚面包，涂上绿色的果酱，递给诸位同学。他自吹自擂：“都尝尝，我李爷的手艺绝对好吃，调的酱绝了！” 　　邹长生取了一片抹酱的面包，他咬了一小口，发现入口的味道又醇又香，比黄油面包还要好吃。大蒜的香气很好地中和了牛油果的腻味，而胡椒的辛辣、细盐的咸味与果肉本身的油脂混合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鲜味。 　　“好吃哦。”有同学赞叹道，“这样做的果酱抹面包，跟我娘做的猪油渣馍馍一样香。” 　　油脂和碳水混合在一起，容易让人产生满足和喜悦的情绪。留学生认可这种果酱的味道，然后给这种水果起了一个名字—— 　　猪油果。 　　猪油果的名字饱含着众人乡愁，在家的时候，人们吃荤油多是猪油。这种果实的味道跟猪油一样香，绿色的果酱拌饭吃出近乎猪油拌饭的肥美！ 　　大家一致认为：“就叫它猪油果！猪油果！” 　　那个叫做李福的学生吃了一个月猪油果拌饭，体重胖了五斤，脸色更加红润。经此试验，留学生们认为猪油果不仅美味，还容易长肉，真是好处多多。发胖在这个年头不是坏事，若是能再胖一些，别人都会认为这个人家境十分优渥。 　　李福惊喜于自己发胖，嚷嚷道：“等回到京城，我把猪油果献给皇上，这么养人的好东西绝对要送给皇上！” 　　酸果算一样，猪油果算一样，不知道功效的多籽果实算一样。它们历经海上的风浪和颠簸，被留学生们带回来大清的土地上。等呈到御案之上，皇上带着老花眼辨认一下，很快分辨出来。 　　萧靖拿起几片圆形的水果干，虽然果肉已经氧化成褐色，单凭这种果干泡水酸溜溜味道，他很笃定地猜到，应该是柠檬，柠檬水就是这样的味道！ 　　他看到小小的树苗，非常手贱地扯了两片叶子下来。叶片散发出来柠檬特殊的清香，这棵树苗果真是柠檬！ 　　另外呈上来一对圆滚滚的巨大果核，外表十分光滑。皇上摸着果核觉得有点腻手，像是发油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他召见留学生代表李福，询问这种几种果实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李福激动地说：“回禀皇上，那个果干泡水非常酸的，我们叫它做酸果，英吉利海军会在海上饮用酸果汁，据说能治疗航海病！那个很圆的果核，长出来果实我们叫做猪油果！猪油果做出来的果酱比猪油更香，而且吃了容易长肉！” 　　下一秒，他不太自然的神色：“还有一种红色果实的种子，是在法兰西买来的。我们没有尝过果实的味道，只听人说过这种东西，籽很多，寓意多籽多福呢。” 　　萧靖：酸果？柠檬？ 　　萧靖：这是牛油果吧？怎么改叫猪油果了？ 　　萧靖：猪油果就猪油果吧。 　　萧靖：吃个水果还多子多福？莫不是红色火龙果的种子？ 　　皇上神色喜悦，赞赏地说：“你们把诸多物产带回来大清，乃是大清的功臣，重重有赏啊！” 　　猪油果后世好像在云南有产的？等会儿派人到南方种猪油果！柠檬好像好多省份都有产的，也要把柠檬传播开来，柠檬蜂蜜水喝着不错！ 　　至于那个“多籽”果实的种子，留学生们没有吃过这种果实的味道，也没有见过，只是道听途说。萧靖想着硕大的火龙果，取了几粒种子种在大盆里，给它浇水，等它发芽。 　　等种子冒出苗头之后，他一拍脑袋：“啊，年纪大犯蠢了！火龙果好像是热带水果吧？我在北京露天种火龙果种个毛线啊！” 　　种都种了，皇上只好认命，希望天降奇迹。渐渐的，他发现种出来植株很矮，叶片很小，跟粗壮的火龙果枝干没有半毛钱关系。植株开出来嫩嫩的小白花，跟酷似昙花的火龙果花完全不一样！ 　　皇上不抱希望，认为是留学生们在法国被人哄骗，买了假种子。他大度地想：“算了，年轻人已经够努力了，不要责怪他们。” 　　萧靖想放弃种植，是张嫣闲着没事干，接手这盆“假种子”种出来的植物。小张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和失落，兴匆匆地许愿，还给小白花授粉：“我希望种出来的果实又香又甜，甜的，一定要甜的！千万不要像酸果那样酸的！” 　　大概小张的许愿老天爷听到了。 　　又过了两个月，植株的花朵谢了，结出来的果实慢慢红了。萧靖好久没有搭理这盆小东西，突然间一看，惊喜坏了—— 　　“哇哇哇，哪里来的草莓！” 　　“草莓，我要吃草莓！” 　　作者有话说： 　　带入一下小张视角，辛辛苦苦种草莓，然后等草莓慢慢熟，那颗最大的草莓已经瞅了好多天。结果第二天醒来—— 　　卧槽，第一个红的草莓被人摘了！感谢在2022-12-15 19:32:08~2022-12-16 20: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7章 番外：电灯泡 　　◎人如其名◎ 　　小灯泡原本以为姐姐带自己去天津玩, 姐还允许他在外头过夜呢！ 　　多爽！ 　　结果坐车到了天津，没去人来人往的天后宫, 也没去文气鼎盛的孔夫子庙。汽车一路开到天津港的码头, 码头上停靠了许多船只，还有不少渔民在码头上兜售打来的鱼虾海鲜。 　　“小少爷，要买点海鲜吗？” 　　“鱼, 刚出水的活鱼——” 　　“大黄，大黄，八两重的大海母蟹——” 　　小灯泡看到一只有巴掌大的螃蟹爬啊爬啊, 成功从船边掉回去海里,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好一阵惋惜。旁边女扮男装的茉雅奇给弟弟穿上一件披风，还拿出来一顶毛茸茸的帽子, 道：“把帽子戴上, 码头风大，吹伤了要生病的。” 　　“姐，回去你也要喝点姜汤压一压。” 　　小灯泡把帽子衣服穿好，回头握住姐姐的手，察觉是暖和的，才放心。额娘说姐姐小时候身体不好，他要多照顾姐姐。他想着刚才逃跑成功的螃蟹, 十分期盼地说：“姐，你今天带我出来是吃海鲜的吗？”天津靠海，这里的螃蟹可好吃了！还有三四寸长的海虾也特别好吃！ 　　“今晚再吃海鲜。”茉雅奇给小灯泡戴正帽子，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们今天来, 是要接人的。” 　　“接人？接谁？”小灯泡没反应过来。 　　茉雅奇脸色微红, 不知道是被风吹还是害羞的。她轻声道：“当年我们在理藩院上学，其中有不少同窗都出海留学，去学一身好本领回来。我打听到他们今天应该会在天津港上岸，便带你来这里接一回，好成全同学之间的情谊。” 　　“哦——”小灯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放空地瞧着远方的海面。 　　那么隐秘的消息，他都不知道，他姐是怎么知道的？若说姐姐插手政事，窃听御前的消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有人和五公主暗中通信，告知五公主，留学生们会在这一天上岸。第二种可能是皇上得知留学生们会在这一天上岸，通知五公主过来接人。 　　小灯泡抬头瞧着姐姐越发美丽的容貌，心道：皇阿玛那么讲究的人，怎么可能通知姐姐单枪匹马过来接人，还在外头过夜？那么好看的姑娘在民间可不多见，若是姐姐表明身份，不得一大堆男人都冲过来争抢求娶？ 　　他想，必定是姐姐得知消息，私下去央求皇阿玛。皇阿玛一向对姐姐有求必应，这才同意让姐姐过来天津走一趟！ 　　是谁，跟姐姐暗中沟通？是那群留学生当中的人吗？他们保持沟通了多久？ 　　小灯泡的内心快速升起一种警惕心，他姐打扮得通体富贵，即使穿着男装也漂亮得一塌糊涂，简直把“人美钱多”四个字凿在头上。按照话本里面的写法，这种人最容易被坏男人欺骗了！他一定要看好姐姐，不让姐姐在外面被人哄骗！ 　　“姐，你怎么这么神！知道同窗们今天会回来啊？”小灯泡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我好几年没有见他们了，真有些想念啊。” 　　茉雅奇听着弟弟的疑惑，她想起邹长生一路送给自己的特产和土仪，脸越发红了。她不敢明示，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着：“你往年最喜欢的那一尊大象木雕，便是同窗所赠，从孟买那么远的地方送回来的。礼尚往来，我们收了别人好几次的礼物，如今可要好好给他们接风洗尘。” 　　小灯泡倒吸一口凉气，他屋里放着一尊大象木雕，木雕本是他在姐姐那里看到，他觉得稀奇，雕刻风格颇有异趣，便多上手摸了两把。姐姐看他喜欢，遂将木雕转赠给他。 　　他从前以为那尊大象雕像是番邦国家贩过来的特产，没想到是同窗送给姐姐的。木雕的价格不算太高，却被山遥水远地运到京城，当真是礼轻情意重！ 　　一定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才会赠送这样的礼物吧。 　　但是小灯泡很快发现姐姐话里的漏洞：“姐，我只拿了那么一尊木雕，怎么就收了好几次礼物？是你收了别人好几次礼物？哇，都给你送了什么？” 　　茉雅奇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打死不松口：“没有的事儿，你听错了。”她不能连累了同学的名声，私下交际的事情传出去不好。 　　小灯泡见姐姐口风很紧，也不急着打探。他心里有了想法：今日倒要看看是哪个男狐狸精在勾搭他的亲姐姐！肯定是留学生当中的一个！ 　　随着太阳爬得越来越高，在中午回港的船越发多了。茉雅奇坐在码头旁边的茶摊上，一边喝茶一边等人，眉眼透露出来几丝担忧和焦虑。旁边的小灯泡探头探脑的，不住地张望，终于他看到一艘冒着黑烟、通体漆黑的巨船—— 　　“姐，那是蒸汽船！官府的蒸汽船！” 　　“姐，你看，是不是我们的同窗都在那艘船上啊？” 　　茉雅奇的思绪正有些纷乱，她一听弟弟的喊声，“刷”地一下站起来。她和弟弟牵着手走到码头前面，亲眼看到那一艘巨大的蒸汽船缓缓靠岸。蒸汽船的甲板上站满了人，留学生们想到回家就坐不住了，这下一哗啦地全跑出来！ 　　“姐，姐，船上的是我们的同窗呢！”小灯泡看到甲板上几张熟悉的面孔，欢喜地大喊起来。 　　他虽然对勾搭姐姐的“男狐狸精”心存不满，但也更希望看到出海留学的同窗们能够平安回来。他看到蒸汽船上面的学生们挨个下船，数了数人数：“一、二、三……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三人全齐，特别好，没有伤亡！” 　　邹长生留着一头短发，戴着帽子，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他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万万不敢想象自己在回到国土的这一刻，能立刻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是公主。 　　她居然在码头上等他。 　　她像是码头上最耀眼的一景，把发黄的海水和灰青色的码头都衬得生动起来。 　　邹长生在心中默念公主，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他见公主一身乔装打扮，所以不愿说破她的身份。他笑得像个大傻子似的，露出来老大一排牙齿：“金吴，好久不见！” 　　金吴是茉雅奇在上学时候的别名。 　　小灯泡不喜欢被人忽视，赶紧举着手：“邹长生，还有我呢！我呢！” 　　“对，还有金玖小兄弟，好久不见！”邹长生被人提醒，这才看到公主旁边的男孩。他微微一笑，眼里有些歉意。 　　他在外国的时候读过一句诗：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都瞧不见了。他刚才只看到公主，没有看到九阿哥，九阿哥应该不会生气吧。 　　才怪—— 　　小灯泡气鼓鼓的，他亲眼看着姐姐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装模做样地说要帮邹长生提行李。他的老天爷，他姐那么细的胳膊，怎么能帮男人提行李箱呢！若是他姐姐是真男人也就罢了，男同学给男同学搭把手，那还算正常。可他姐姐偏偏是一个姑娘家呀！ 　　九阿哥决定要给姐姐解围：“让我来吧，我力气大，邹兄，你累了，我来帮你提行李啊——” 　　邹长生毫不客气地把行李箱递出去。 　　于是，五公主和她的好同学悠悠地走在前头，某个大冤种在后头扑哧扑哧地使劲，恨不得把手里的破箱子给丢出去。可偏偏他又不能丢，因为邹长生那厮在讲述自己在海外闻：“……欧洲流行吃巧克力，我在伦敦的一家铺子买了一盒巧克力，是留着送给你的，巧克力里头还放了果仁呢……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阿拉伯人的国家，我买了几瓶乳香香水，也是当地的特产……” 　　茉雅奇一听有自己的礼物，笑得比蜜还要甜。她不愿意白要别人的东西，笑意盈盈地说：“既然你给我带了土仪，我便带你去吃好喝好。天津这边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我在附近的驿馆定好酒席，是要请诸位同窗去吃的。八两大的海蟹管够，还定了几坛好酒。不过你们长期在海上，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腻了螃蟹。” 　　有心上人请他吃席面，邹长生顿时心情美得像做梦一样，他心里一高兴，多日航行以来的疲惫全消，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他完全把身后的九阿哥往了，两条大长腿走得飞快。 　　小灯泡：我懂了！ 　　小灯泡：原来就是邹长生一直在给我姐送礼！ 　　小灯泡：他就是那个勾搭我姐的男狐狸精！ 　　九阿哥心里委屈，但他不说。等到准备吃酒席的时候，同学们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谈天说地，好不欢乐惬意！茉雅奇和邹长生作为当年学习成绩最好的两人，被同窗们安排坐在一块儿的位置。 　　小灯泡眼看势头不对，非要坐在两人中间。他跟姐姐撒娇：“我想坐在中间，姐你让让我！” 　　茉雅奇一向疼爱弟弟，她二话不说让弟弟坐在中间。一个位置而已，旁人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 　　哼！ 　　小灯泡闷哼一声，感觉自己今天真是立下大功。他瞧着邹长生有些生气，气得一个人吃了两只八两重的大螃蟹。他坚决地挡在姐姐和男狐狸精的中间，才不会退让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顾着买菜和买药，更新晚了。我对门的邻居和对面阳台的家庭都中招了，我目前是痰多，没有其他症状，喝了很多水，吃了一粒感冒药。我妈是发冷和低烧，非常不舒服。希望看文的每个小天使都平平安安。感谢在2022-12-16 20:51:55~2022-12-17 21: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8章 四爷不熬夜（110） 　　◎清世宗讨论公主的择偶问题◎ 　　一大早, 小灯泡摸着自己从姐姐那里得来的香水，悄悄过去养心殿。 　　他找到萧靖和张嫣, 把两人拉在一块儿, 然后压低声音，十分紧张地说：“皇阿玛，额娘, 我看姐姐最近有状况啊！” 　　“什么状况？”萧靖突然间被这熊孩子整懵，不是吧，没道理茉雅奇出去一次短途游就有状况啊。他相信茉雅奇是有分寸的, 这个孩子不会在外头胡来。茉雅奇不会去欺负别人, 别人也欺负不了她。 　　“邹长生，就是我们的同窗！他给姐姐送了一盒英吉利国的巧克力，好大一盒, 说是从那边的国都专门带回来的！”小灯泡比划着巧克力盒子的大小, 砸吧砸吧嘴，有些回味地说，“姐姐昨天给我吃了两粒别人送的巧克力，很甜，很好吃的，巧克力里头还有果仁，果仁很香。” 　　这个小屁孩继续告密：“邹长生还给姐姐送了好几瓶香水, 说是乳香香水。我问姐姐要了一瓶，姐给我了，这个香水喷在衣服上很香的！” 　　为了佐证自己说的话，小灯泡拧开一只琉璃瓶子, 把里面的液体倒在手心。瞬间一股悠长清爽的木质香气弥漫开来, 张嫣用过的好香水不少, 她很懂行地评价：“应该是真的乳香原料熬制的香水，不是假货。” 　　小灯泡瞧着额娘淡定的反应，有些急了。这哪里不是真货假货的问题呀，分明是别人给姐姐送东西，哄得姐姐晕头转向的问题！他紧张兮兮地说：“这有我盯着呢，姐姐这几天平平安安的，邹长生不敢再耍什么花花肠子。” 　　萧靖很严肃地点头，什么巧克力啊，香水啊，搁在现代当真是约会标配礼物，十分浪漫。若不是小灯泡充当着巨型电灯泡，他都不知道双方感情会发展到哪个程度。姑娘大了，会恋爱，会收礼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男生为人可靠，他也不反对茉雅奇跟男生谈恋爱。 　　只是人会变的，邹长生从前十分仰慕公主。谁知道他留学几年，会不会学坏了？ 　　把前来告密的九阿哥打发走了之后，关起门来，皇上对五公主的恋爱情况表示担忧。他皱起眉头，说：“男留学生在外面都玩得很花的，同时相好三四个姑娘的都有，还有人喜欢去找外国妞。好多瞧着挺好的孩子送出去，回来都学坏了。” 　　张嫣：？？？ 　　您打哪儿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没有亲眼瞧见的事儿，不能这样平白污蔑别人啊！ 　　小张没混过留学圈，也没有被未来的那些营销号和小编荼毒。她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很有信心，很笃定地说：“我相信茉雅奇的眼光，能叫她看得上眼的，必是有不凡之处的。你没看到茉雅奇写的诗，璧坐玑驰，恐怕纳兰容若再生才能和她般配。” 　　萧靖听得直摇头，张嫣不知道邹长生是什么人，他确实知道一二的。邹长生能从福建的一个小县城混到京城，又出国继续深造。此人擅长经济营商，挣钱对于他来说并不为难，但说起诗才嘛—— 　　“邹长生的文笔恐怕还不如四阿哥。”萧靖叹了一口气，给出评论，“只要不写诗，四阿哥的文章还是作得不错的。”乾小四可是打小从皇室传统教育里头出来的，很懂八股文的套路和歌颂圣恩的文章写法。 　　张嫣：“……啊？这样呀？”从爱好上面来说，那个姓邹的小伙子和茉雅奇很难匹配啊。 　　不过小张也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嫁人嫁人，除了志趣相投，还要找个能互补的。咱们闺女爱风花雪月、吟诗作对，额驸就要找个会过日子的，懂算计的。到时候额驸他负责柴米油盐酱醋茶，闺女日后只顾着享福就行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不然两个人都只顾着风花雪月，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谁照顾谁呀。公主的日子注定富贵，但也要有一定的危机感。”历朝历代，被连累、遭殃的公主和驸马不要太多。 　　萧靖觉得张嫣说得很有道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你，我在负重前行，让你去风花雪月。”为了这个家，他真的是牺牲太多了！ 　　张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烫啊，没发烧啊。 　　她又看向窗外，太阳正高高挂着呢，这大白天的，就睁眼说起梦话来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 　　五公主收到同窗所赠的礼物，将东西珍藏地放在自己的卧室。她叮嘱身边的宫女：“巧克力怕热，莫要拿去暖气旁边，那是要热化的。还有这几瓶香水，留一瓶放在我的梳妆台上，其余的两瓶在箱子里放好，莫要打开盖子让味道走了。” 　　宫女的内心闪过惊讶，随即照做。 　　内务府搜罗得来多少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不见公主如此珍惜。外头偶尔有人送过来的礼物，虽然瞧着不是太名贵的东西，但是公主总是视若珍宝。 　　茉雅奇一想起邹长生送给自己的巧克力和香水，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面，脸颊不由得泛红。她向来是大方的性格，昨日弟弟向她讨要巧克力和香水，她犹豫了一下。 　　“巧克力只给你吃两块，不能多吃！”茉雅奇故意板着脸，装出严肃的表情，“阿玛说不许你多吃糖，吃多了糖牙齿会坏掉的！” 　　往常一盒巧克力，在她的宫里是最普通的零嘴，全给弟弟也可以。但这回是邹长生专门从海外带回来给她的，她不舍得。 　　不舍得这一份心意。 　　她瞧着弟弟从她的那一盒巧克力里头摸了两个，立刻把盒子合上，一颗都不许多拿。弟弟闻了一下她的香水，求了她半天，又说想要一瓶。 　　“姐——我都没有香香的，你给我一瓶擦手的嘛——” 　　“姐——你看我今天陪了你大半天，还在码头上吹那么久的风，你给我分一一一一点吧——” 　　“姐——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姐——我给你保密，不告诉皇阿玛和额娘——” 　　小灯泡信誓旦旦说要保密的样子，把茉雅奇给逗笑了。她见邹长生送的香水有四瓶之多，便给弟弟转赠一瓶。她不知道的是，弟弟拿着“证物”，专头就把她“卖了”。 　　在茉雅奇沉浸在思绪当中的时候，一个宫女在门外禀报：“公主，宝嫔娘娘说想过来坐坐，派人过来问您现在是否方便？” 　　茉雅奇猛地回过神来，反应道：“方便，方便，你们快给额娘备好茶水和点心！” 　　五公主宫殿内的宫女和太监瞬间转得跟陀螺一样快，有人去取茶叶烹茶，有人去膳房提点心。等张嫣走到茉雅奇这儿的时候，茉雅奇刚打扮好，正要朝着额娘行礼。 　　“快快免礼。” 　　张嫣赶紧出声，把闺女一把扶了起来。她看着自己养大的姑娘，长大的茉雅奇出落得宛如神仙妃子。小张敢很笃定地说，整个京城都没有比茉雅奇更好看的姑娘啦！ 　　张嫣捧着热茶，不动声色地问：“前几日你到天津给同窗们接风洗尘，大家那么久没见，都还好吗？” 　　茉雅奇没有防备，她笑着说：“都好着呢，当年出海的时候去了二十三个同窗，回来的也是二十三个同窗，一个都没有少。大家说走了那么久水路，除了刚开始的晕船，没有其他的毛病。他们刚下船的时候有些疲倦，歇几日就好了。” 　　“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啊。”张嫣拍了拍女儿的手，假装不经意地问，“这次回来那么多个青年才俊，你有没有觉得哪个小伙子特别好的？你也大了，皇上希望你日后找一个知根知底的、能相处得来的，不要盲婚哑嫁……你张家舅舅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干了那么多年的小官，在京城有些人脉，你看上哪个小伙子，便叫你两个舅舅去打听清楚对方的为人和背景……” 　　“额娘！” 　　茉雅奇大呼一声，羞得用帕子挡着脸。额娘居然想得那么远，连张家舅舅都要喊来帮她打探消息。她的内心有些渴望，万一……万一能成呢？ 　　可是她转念一想，邹长生只给她送了一些礼物，也没说喜欢她吧。万一别人对她只是同窗之谊，而非男女之情呢？若别人无意，她一厢情愿，岂不是十分尴尬？ 　　张嫣似乎看透了茉雅奇的内心想法，她不戳穿女儿的心事，反倒分享自己过来人的经验：“额娘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你花钱、花时间或者花精力去送你礼物、帮你做事情，多半是对你有好感，或者有求于你。你看皇上他的性子，他最抠门又小气，他若是不喜欢你，多一个铜板都不给你花！皇上他之所以总是送东西给我、给我帮忙，是因为他稀罕我啊！” 　　茉雅奇有些懵圈：“……啊？这？” 　　额娘你太自信了吧！ 　　额娘你真的好敢说！ 　　下一次茉雅奇见到皇阿玛的时候，刚好皇阿玛和额娘坐在一起吃松子。东北进贡的松子又大又香，炒熟之后会爆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气。皇阿玛好不容易剥了一小碗炒好的松子，费劲巴拉的，他把壳放在一边，把果仁都放在一个碗里。结果额娘伸手一抓，抓了老大一把，把香香脆脆的松仁都往自己的嘴里倒！ 　　茉雅奇不敢出声，她看到皇阿玛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花费那么大功夫剥好的松子叫人吃了，谁不生气啊？正当她以为皇阿玛要发火的时候，下一秒，皇阿玛说话了。 　　“唉，娘娘的指甲留得长，戴护甲真好看呀，还能做漂漂亮亮的美甲。” 　　“唉，娘娘的指甲好看，当然不能用来剥松子啊。” 　　“唉，剥松子这种活儿还是我这种没留指甲的人来干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些发冷，吃了药，没有其他症状，希望能一直保持健康！感谢在2022-12-17 21:54:31~2022-12-19 22:4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9章 四爷不熬夜（111） 　　◎清世宗亲自相看公主的对象◎ 　　茉雅奇对比着父母的爱情, 来思考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少时并不是生于皇家, 而是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里住着。后来亲生父母因为犯下罪过, 府内被罚抄家。而她被皇上收养，充作宝嫔的女儿，后被记入玉蝶, 获得公主的地位和富贵。 　　对于皇阿玛和额娘，她是感激至极的。他们让她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让她上学读书, 给与她教导。她甚至想过：万一哪天皇阿玛需要她嫁给某位蒙古亲王或者贝勒, 她不会有半句怨言，只会高高兴兴地嫁过去。 　　皇宫里面只有她这一个公主，若不是她嫁人, 难道还能让阿哥们嫁过去蒙古不成？ 　　那样也太荒唐了！ 　　茉雅奇从开始上学之后, 就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和压力。她享受了那么多年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总该是要回报皇上和娘娘的。她对待幼弟的时候，更是细心照顾、谦仁礼让，弟弟和她不一样，他是家里亲生的孩儿。 　　九阿哥很小的时候，五公主的“谦让”表现得不是特别明显。萧靖看到那么大的小姑娘总是围在弟弟的摇篮旁边，对着弟弟在笑。他以为小姑娘觉得小娃娃有趣, 爱多看两眼。 　　等到小灯泡再长大几岁、嘴巴能吃得动零嘴的时候，萧靖看到茉雅奇总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弟弟，然后露出渴望的眼神，盯着弟弟吃下去。这一日分的点心是枣糕, 蒸软的枣糕特别香甜软糯, 连小朋友的乳牙都能吃得动。 　　一双小胖手伸了出来, 脆生生地说：“姐，我要，要糕糕——” 　　“给你。”茉雅奇尽管自己很想吃那一块枣糕，但是她把手里的糕递给小灯泡。 　　萧靖看在眼里，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再看看咽口水的茉雅奇，这个孩子明显是想吃枣糕的。既然自己想吃，她为何把自己手里的点心分给弟弟？这是天生的圣人？还是自己钻进去牛角尖了？ 　　皇上觉得任由这个问题发展下去，会十分严重。 　　他把茉雅奇拉到身边，好声好气地问她：“茉雅奇，你想吃枣糕吗？阿玛也想吃枣糕，不如我们再让御膳房拿一份枣糕过来？” 　　“我……我有点想吃的。”茉雅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阿玛面前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旋即她又晃着小脑瓜，“御膳房这会儿会不会没有枣糕了呀？” 　　萧哭笑不得，给孩子解释道：“御膳房的大厨子蒸枣糕，每次会蒸好大一盆的，大概有四五斤重。”他怕孩子不理解重量的概念，又用手指比划着：“嗯，大概那盆枣糕有比屋子里的聚宝盆还要大！” 　　陶瓷做的“粉彩聚宝盆”是屋子里的装饰物，皇上偶尔会往里头丢几快碎银和铜板，希望自己做梦能暴富。茉雅奇也很喜欢这个盆，因为它是漂亮的粉色！ 　　“哇，原来一盆枣糕有聚宝盆那么大吗？” 　　五公主第一次觉得自己犯蠢，既然御膳房做出来那么多点心，肯定是够吃的呀。她把枣糕让给弟弟……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 　　皇上一声令下，御膳房火速拿出做好的枣糕。除了刚刚切出来最漂亮的几块袖珍枣糕，剩下的枣糕还是很多的，尚未被御膳房众人分食完毕。萧靖抱着这盆大枣糕，采用了特别原始的吃法—— 　　用手揪着吃！ 　　他用手扯着巴掌大的一块糕，然后以眼神示意。茉雅奇学着皇阿玛的样子，伸手揪了一大块糕下来，小口小口地吃到嘴里。小灯泡早已吃了两份糕，这会儿几乎撑到嗓子眼，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茉雅奇扭头去看弟弟，试探着问：“皇阿玛，不分给弟弟吗？” 　　“你弟弟已经吃了那么多枣糕，别再叫他多吃。”萧靖摸了摸茉雅奇头上的小流苏，“以后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乐意跟别人分享，好比这个枣糕，你给弟弟掰两小口的糕也无妨。若是你不想将东西分给别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茉雅奇懵懂地问：“便是额娘问我要枣糕，我也可以不给吗？”额娘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她是愿意把好东西分给张嫣的。 　　萧靖努力把孩子的观念掰过来，道：“你自己的东西由你自己做主，即便是朕，也不能擅自拿你的东西。如果你面前只有一块糕，你快要饿死了，自然是该自己把这块糕吃到嘴里，连皇帝都不用分！” 　　“哦——” 　　茉雅奇懵懂地点点头，这跟她在上学时候听的“孔融让梨”故事完全不一样啊。皇阿玛教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第二天她悄悄去问了先生，那一日先生的表情—— 　　几乎是吓死了。 　　茉雅奇无法从先生那里得到答案，随着她一日日长大，她晓得越来越多道理，才明白皇阿玛和额娘教给她的东西可抵万金！父母给予她极大的自由，甚至同意让她自己选择夫婿。 　　那一日额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茉雅奇想了想，道：“我想找一个能听懂我的话的，会照顾我的，嗯，还要给我剥松子壳的！” 　　张嫣乐了，剥松子壳倒是简单，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过了几日，她亲自来茉雅奇这儿，笑着说：“说起最近的新鲜事情，外头有一个姓邹的郎君，给你张家两个舅舅送了礼物，他说自己和九阿哥曾经一同读书，想托张家将礼物转交给九阿哥。都是海外来的稀罕物件，一幅大的西洋镜和八音盒，在外头可不好买到。” 　　她又说：“你两个舅舅见了人，说那个小伙子生得一表人才，谈吐和人品还真是不错，是能做实事的人。我再问了你弟弟，你弟弟也说那个姓邹的同窗是一个好人。” 　　才怪！ 　　小灯泡骂骂咧咧的，几乎把邹长生的老底都抖出来了！说这个人处心积虑，总是给他姐送礼吗，来讨姐姐的欢心！ 　　张嫣握着茉雅奇的手，有些不舍得地说：“额娘心疼你，希望你嫁得近一些，不要去遥远的塞外。这个姓邹的郎君又是留学生，你弟弟对他知根知底，他家里并无亲事定下。若是你有意，你两个舅舅再探一探那位郎君的态度。” 　　“额娘……”茉雅奇害羞得没脸见人，她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呢。 　　张嫣继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彼此有意，家庭合适，就可以结为夫妇。” 　　== 　　邹长生琢磨着自己可能得罪了九阿哥，特意往张家送了礼物作赔。不到数日，张家两位舅舅找到他，当时好一番盘问！ 　　张家大舅生得像一座肉山，站出来很有分量。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子，问：“邹长生，原名邹秉均，福建连城人？今年刚留学归来，官职未定？” 　　“是。”邹长生低眉顺眼地应了。 　　张家二舅瞧着这个小子的脾气还不错，笑着道：“你家里原先是做书坊印刷的匠人？能生出这么一个人中翘楚的儿子，邹家这是撞了大运气了……” 　　邹长生刚开始还不知道张家的人寻他做什么，这会儿见张家的两位舅舅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快要查遍了，心里一激灵。当张家人问他是否婚配的时候，他挺着胸膛说：“邹某尚无婚配，在家时也没有和其他女子定亲。” 　　“嘿嘿，你这个小子真他娘的好运气！” 　　张家大舅“嘿嘿”笑了两声，当即带着家仆把邹长生给绑了，顺带把邹长生的头脸也给蒙住。人是送到一处茶楼的包厢才解绑的，邹长生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包厢内坐着一个气度非凡的中年人。 　　“你就是邹长生？”那人问他。 　　邹长生眨了眨眼睛，觉得问他的那个中年人生的好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哦，他想起来了，他们是在金銮殿上面见过。皇上高高坐在上面，他和一群同窗在底下对着皇上跪拜。 　　皇上以这种方式将他绑来，是要做什么呢？总该不是要谈朝廷大事吧？在这种环境、这种氛围下谈事情？ 　　邹长生露出恭敬的神情，道：“学生拜见夫子，夫子近日来可好？” 　　萧靖一看就知道，这个臭小子是把自己认出来了，记性和心理素质都不算太差。他板着脸，很严肃地说：“吾家有一女，生得花容月貌，才比蔡姬与谢姬。今日吾瞧你还算不错，可愿与吾女结为婚姻配偶？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离弃！” 　　邹长生先是心神一震，皇上的女儿便是公主。公主喜欢他吗？她愿意嫁给他、和他结为夫妻吗？所以皇上才会这样问他？ 　　他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听皇上的口吻，看来公主也是喜欢他的。虽然皇上凶巴巴的样子很能吓唬人，但是邹长生的心里只有激动，没有害怕。他想要和公主结为夫妻，一辈子都对她很好。公主是天上的明月，他何德何能，能把明月拥入怀中。 　　他“刷”地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呼道：“我愿意，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午开始发烧，最高去到38度多，我应该也是阳了，觉得骨头疼，难受。吃完饭和药好了一些，明天休息一日，不更新。 　　我觉得我好神奇，会特别想哭，不爱吃肉，洗完全家的碗之后神清气爽。感谢在2022-12-19 22:42:02~2022-12-20 21:1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宫静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0章 四爷不熬夜（112） 　　◎清世宗封后想法◎ 　　皇上给五公主相中一门亲事, 他看好的人选并非满蒙贵族，连汉八旗出身都不是！ 　　邹长生他祖籍福建, 他的祖宗世代都是纯纯正正的汉人。他的父亲是印刷书籍的匠人, 便是从邹长生这一个人开始，邹家才开始发迹的。 　　关于额驸人选的小道消息传出来，阖宫上下皆十分震惊。自大清建国以来, 公主的婚姻多用于满蒙联姻，或是嫁给满洲大姓出身的子弟。昔年先帝的第十四女和硕悫靖公主嫁入孙家，孙家的根子上是汉人, 可是额驸孙承运的祖父孙得功为明末降清将领。孙家这一脉被太//祖努尔哈赤授过功勋和爵位, 是大清建国的有功之臣！ 　　虽然本质上都是汉人，邹长生此人平平无奇，怎么能和当年孙家的那位额驸相比呢？ 　　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如何能成？莫不是皇上昏了头？ 　　茉雅奇在宫里听到不少流言蜚语, 心中难免紧张担忧。皇阿玛是应承过她的婚事, 但是朝中大臣必定是反对邹长生的。她微微蹙眉，在和九弟相处的时候难免心不在焉。小灯泡看出来一二，但他一点儿不紧张。 　　他挤眉弄眼地说：“姐，我一向是支持你的！据我观察邹长生的人品还可以，我勉强同意他做我的姐夫。如果他待你不好，我定是要出手揍他！” 　　“什么姐夫？你可别乱说？”茉雅奇羞得脸色泛红，“啪”的一生, 一巴掌拍在弟弟的肩膀上。 　　她的力气不大，小灯泡却是呲牙咧嘴的，佯装疼得长吸一口气。 　　“姐，疼, 疼, 疼——” 　　“姐, 我不说了，不说了。” 　　“汉人额驸这才到哪儿啊？”九阿哥心想，“这是先走的一步棋，等过几年大臣们都能接受满汉通婚，到时候我额娘还当不得皇后？” 　　小灯泡心疼姐姐，也更心疼亲娘。他对照过皇祖父当年的后宫情况，又对照皇阿玛如今的后宫势力，不由得觉得头疼。按照当年康熙爷的做法，便是元后没了，皇后的位置也轮不到下面那群出身不高的嫔妃。 　　大清皇后之位不论女子的生育能力，也不看女子是如何美貌出众，而是要看她身后支持的家族。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和孝懿仁皇后佟佳氏，身后都站着满洲大姓的族人！乌雅氏要不是儿子当上皇帝，撑死便是一个皇考贵妃。 　　雍正元后乌拉那拉氏去世之后，曾有大臣提议当今皇上册立继后。他们们提议的人选有出身那拉氏、钮祜禄氏、佟佳氏等家族的秀女，甚至蒙古那边也表示他们也有“德容兼备、命格极贵的格格”！ 　　小灯泡听到前朝和后宫的声音，心中替母亲感到委屈，“额娘生了我，又把姐姐养的漂亮又聪明。她那么好，除了心眼不大以外，真是什么缺点都没有啦。” 　　等长大几岁之后，九阿哥明白了许多事情。额娘是出身汉军旗的，朝堂上的满人大臣是不会同意让汉人的女子当皇后的。即便是额娘能十分幸运地当上皇后…… 　　那也不是因为大臣们认可她这个人。 　　而是因为她生了一个皇帝儿子。 　　隐秘的野心一旦蔓延，就会像是野草一样快速生长。小灯泡曾在张嫣面前流露过争储的心意，下一秒钟，他又不免有些害怕。 　　额娘会不会觉得他太坏了？ 　　“我想着我也是皇阿玛的儿子。”小灯泡小声地说，“我读书会用功的，骑射也不敢懈怠。我瞧着别人是一个脑袋，我也是一个脑袋，别人是两条胳膊，我也是有两条胳膊。” 　　“……我不比别人差啊。” 　　他又小声地嘀咕一句：“额娘也不比别人差啊！” 　　张嫣瞧着那么小一个孩子，他还没长成呢，便开始为自己和母亲筹谋。九阿哥一脸“我是不是做错了，但是我还是坚持这样想”的倔强样子，真的超级可爱！ 　　她把孩子拉到身边，眼神亮晶晶的：“你没有做错呀，我肯定是站着你这一边的。你有上进的心思，我是支持你的。但是有一点——” 　　下一秒她说：“人要走正道，不能搞那些阴谋诡计的事情。就像是牌匾上面写着的，要正大光明。” 　　“嗯嗯。” 　　小灯泡点点头，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额娘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做人太天真啦，真正的夺嫡之事怎么少得了各种算计呢？ 　　他猜想，当年康熙朝九子夺嫡，皇阿玛要对付那么多为伯父和叔父，皇阿玛应该耗费许多心力吧。 　　九阿哥恍然大悟：“难怪皇阿玛看起来那么显老。”用脑子多的人容易衰老。 　　== 　　萧靖有心让张嫣当皇后，但是现在的时机并未成熟。他要是敢提出这一茬事儿，大臣们肯定会把张嫣当成是祸水妖妃，孝献皇后第二。 　　好歹当年孝献皇后董鄂氏还是满洲大姓的格格呢，她的父亲鄂硕是二等男爵，她的身后站着许多支持她的董鄂氏族人！张嫣怎么配和董鄂氏相提并论，张家连张佳氏都还不是！ 　　“孝献皇后董鄂氏在历史传闻中名声并不好，但是我觉得她恐怕并不是什么迷惑君主的妖妃。” 　　萧靖跟张嫣讲起这位名声很大的祖奶奶，“大清立国之初，后宫有位份的女子几乎都是来自蒙古的势力，满洲的女子只能为庶妃（没有册封没有名号的妃嫔，康熙生母佟佳氏也曾是庶妃）。顺治爷宠爱贵妃董鄂氏，又让满洲姓氏的庶妃生下孩子，应当是以此方式来遏制蒙古人在大清后宫的控制力。” 　　顺治爷的两任皇后、七位正妃都出自博尔济吉特氏，满洲女子的位份大多低于蒙古女子。等到康熙一朝的时候，来自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再也没有出过皇后，后宫也仅有两位蒙古妃嫔。 　　萧靖有些感悟：“说起来应当感谢先帝，先帝后来宠爱汉军旗的秀女，又给四爷指了李氏、耿氏和年氏。现在一瞧，皇后乌拉那拉氏没有嫡子，后宫里头除了钮祜禄氏是正宗满人，其余的娘娘都是汉军旗的。” 　　只要皇上表现出愿意推动满汉结亲的念头，其余几个妃家必定会使力。既然公主的额驸能是汉人，以后的皇后自然也可以是汉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开了先例，往后的阻力就会小很多了。 　　所以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五公主的婚事居然顺顺当当地定下来。流言蜚语是有不少，但诡异的是没有大臣跳出来反对。 　　熹嫔钮祜禄氏早早收到风声，特意交代儿子：“一个额驸之位而已，只要皇上高兴，我自然也是赞同的。”五公主又不是皇上的亲生闺女，嫁给谁不是嫁呢。既然五公主自己乐意低嫁，钮祜禄氏一族是撞昏了头才会蹦跶出来指手画脚。 　　弘历十分淡定，他明白皇阿玛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只有赞成的理儿。他听闻邹长生此人去过洋人的国家留学，认为此人应当是有点能耐。 　　有能耐却无根基之人，便是最好拉拢了。 　　弘历备上许多打造好的家具和宝器，先是给妹妹添妆，说是祝茉雅奇以后婚姻美满。他又派人去给邹长生送礼，说给未来妹夫赏玩的。 　　邹家是普通人家，往上数七八代兴许都是贫农，哪里能有什么传家宝。这家只出了那么一个麒麟子，为了娶公主恐怕把家底都掏光了，还不见得有多少好东西。 　　四阿哥愿意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哪个属下不稀罕跟着这样的明主呢？而且妹夫和大舅子之间，本来就是有婚姻亲戚关系，便更容易相处了。 　　邹长生见四阿哥送礼，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了。他回赠一首自己写的酸诗，什么明月啊，情谊啊，志向啊，哄得四阿哥直接把他当作人生知己、莫逆之交！ 　　茉雅奇本身诗才不俗，即使是喜欢这个人，她也没办法捂着心口说邹长生的诗写得真好。成婚之后，她瞧过邹长生写给四哥的诗，内心跟吃了屎一样难受，道：“你跟四哥又不熟，给他写这种腻腻歪歪的诗？” 　　恐怕整个宫里，也就四哥会欣赏这样的诗！ 　　邹长生微微一笑：“唐朝汪伦给李白赠送厚礼，不也得诗一首，作为回报？四阿哥送我如此丰厚的家资，我给他写诗回赠，不过分吧？” 　　茉雅奇：“……” 　　呵呵，也就是四哥这个傻子会高兴。 　　换作是九弟，那么一封回信，一首破诗，在小屁孩心里的分量恐怕还不如两颗巧克力。小灯泡出宫探望嫁人的姐姐，他进门见了邹长生，第一句话就是：“姐夫，今天请我吃什么？要是不请我吃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我就到皇阿玛面前说你的坏话！” 　　“噗——” 　　茉雅奇忍不住发笑，她弟这个馋嘴的，最是牙尖嘴利。这才是兄弟呢，有什么话直接说，在亲姐家里吃完了还要打包兜着走。 　　邹长生无奈地笑了笑，这位小舅子可比四阿哥难缠多了。四阿哥的心眼是多，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人也好哄。 　　至于九阿哥嘛—— 　　邹长生心想，估计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许久没更，先是生病，然后是生活中的一些烦心事比较多。今晚出去谈事情，没谈妥，这几天继续谈。感谢在2022-12-20 21:15:21~2023-02-01 23: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150瓶；25637883 33瓶；越儿 29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1章 四爷不熬夜（113） 　　◎清世宗取消选秀◎ 　　萧靖有心废除清朝奇葩的选秀制度。 　　历朝历代以来, 选秀并不罕见，但罕见的是全族婚姻都由皇上包办处理。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加上汉军八旗, 一共有二十四旗, 以及内务府包衣三旗的宫女选拔。理论上三年一次选秀，除了是“觉罗氏”的皇族格格，所有在旗的女子都要参选, 不仅可以供皇帝充实后宫，也是宗亲福晋的人选来源。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皇上你自己不娶媳妇, 亲戚家里的男孩们还指望着您给他挑媳妇呢！ 　　萧靖：咋那么烦呢！ 　　萧靖：你们娶不娶得上媳妇关我屁事！ 　　萧靖想起每三年一次选秀的事情, 他越发觉得脑壳疼。皇上这辈子有那么多兄弟，兄弟家里又生下那么多孩子。那些小阿哥们都指望着皇上给他们赐婚一个好媳妇，这样的重担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都说结亲结得不好, 那就是结仇！”萧靖跟张嫣嘀咕这事儿, “我哪里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天呐，一下子我要给近百户人家总是赐婚，别人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光是宗室未婚青年的人名都看得我头晕眼花！要是没能给别人许一个好媳妇，以后岂不是要怨怼我？” 　　他可不乐意为别人的人生和婚姻负责。 　　张嫣摇了摇头，道：“怨怼皇上倒是不至于，但是夫妻两人恐怕会相看两厌。” 　　赐婚这样的事儿, 皇上赐得好，那就是皆大欢喜。皇上赐得不好，恐怕两家被赐婚的人心里都会不高兴的。 　　萧靖有点摆烂的想法：“反正我都一把年纪了，我有那点闲心, 管好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不好吗？亲戚家里的孩子结不结婚跟我无所谓啊, 反正少了我指婚, 他们也能讨到媳妇吧。” 　　过年最烦人的亲戚肯定是对年轻人婚事唧唧歪歪的长辈了！ 　　得亏萧靖这辈子站得够高，所以他能插手别人家婚事。搁在现代社会，他敢指手画脚，亲戚家里的孩子绝对敢当着他的面儿，给他脸色看！ 　　他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包办婚姻不可取。无论是皇上给宗室子弟包办婚姻……”还是自家的长辈父母给年轻人包办婚姻。 　　做事要看实际情况，要是萧靖一下子跟大清的人们说：大家都不要搞包办婚姻了，咱们要自由恋爱，要勇敢追求自由的爱情！ 　　估计别人都会以为皇上的脑子被墙给撞了。 　　饭要一口口吃，步子要一步步走。萧靖打算先取消选秀与赐婚，让各户旗人自行婚配，再根据民众的反应，来商量下一步路子的走法。 　　== 　　“皇上真的不用旗人选秀了？” 　　“是真的啊！真的不用选秀了！” 　　“那以后宗室的婚事怎么找？阿哥们娶谁家的格格来当福晋？” 　　十四爷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真是大吃一惊。他的儿子们都已经结婚，四哥取消赐婚对他家儿子的影响不大。恰恰相反，他突然一拍手，他家这回是能占便宜的！ 　　他很高兴地说：“皇上说年老体衰，他以后不会弄赐婚的那一套儿，有阿哥的人家要自己相看福晋，有格格的人家也要自己相看夫婿。按照他的这个说法，以后咱们家里的六格格和七格格都能留下来，她们嫁给谁，就由我说了算！” 　　若是往上数几十年，康熙朝那会儿，哪个皇阿哥敢给自家孩子私自定下婚事？爱新觉罗氏的格格们不都留着抚蒙？ 　　现在能婚姻自主了，这才叫好呢！ 　　十四福晋完颜氏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自家六格格和七格格的婚事由十四爷做主，还不如由皇上做主呢。她看了这么多年，也算看清楚一些，自家这位爷贼不靠谱。 　　十四爷开始畅想未来，他露出得意的神色：“都说一家好女百家求，咱们家里的格格那么好，以后岂不是人人都登门来求娶？福晋你定要做好筹谋，要给六格格和七格格挑一门好亲事！” 　　十四福晋完颜氏：这两个姑娘都不是她亲生的，她自己也没生过女儿，她来筹谋，能得啥好处？ 　　十四福晋完颜氏：看吧，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连皇上都不乐意干呢！ 　　福晋完颜氏出工不出力，她嘴上应得好好的，相看女婿的这等烦心事全让十四爷去忙活。十四爷开始在四九城里溜达起来，打听谁家有听话乖顺、知书达理的好儿郎，来配他的两个格格最好。 　　有时候手快有手慢无，优秀的男女人才在婚姻市场特别罕见啊！ 　　在十四爷的婚配标准里头，他的亲闺女自然是要嫁给满洲八旗的旗人，蒙八旗和汉军八旗的都差点意思。像他自己娶的福晋，完颜氏，正宗满人，指不定祖上是出过金国皇帝。他的两位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正宗满人，光是姓氏都挺值钱啊。 　　然而现实是—— 　　十四爷找着找着，他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怎么汉人那么多，满人那么少呢？他想看过许多满洲八旗的子弟，不说有吕布之勇、有潘安之貌、曹植之才……卧槽，怎么那群小年轻的，连老子当年都比不上啊！ 　　一群遛狗逗鸟的，怎么能叫他放心把女儿嫁出去呢？ 　　哦，这个不溜狗不逗鸟的，他爱上八大胡同听曲儿啊！ 　　那个谁谁谁，问他三句论语，连一句都答不上来！ 　　得益于先帝的严格教育，十四爷年轻时候好歹是把四书五经都读完，课余时间还要练习拉弓射箭。虽说他在诸位兄弟当中排不上头几名，但是他到了外头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他想要给闺女找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谁知自己看到两眼发黑都没找到合适人选，他实在是觉得困难，只能求到皇上面前。 　　十四爷在养心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要给亲哥跪下来了：“四哥您不如还是给侄女赐婚吧，您给我家的六格格和七格格赐婚！” 　　他露出信赖的神色：“您看好的人选，肯定是能靠得住的。我听您的，二话不说，就把咱家格格嫁过去。” 　　萧靖故意逗他：“那——朕把你家六格格嫁给许配给蒙古科尔沁部的贝子，可行吗？” 　　十四爷：“噗——” 　　啊，那当然是不行啊！谁愿意让女儿嫁去科尔沁啊，那里离京城有这么远！ 　　萧靖看出来十四爷的心思，这个弟弟最爱占便宜，却是半点亏都不能吃的。若是皇帝把他家格格指婚给纳兰容若这一等的高富帅，十四爷肯定会愿意。当年的纳兰容若多厉害啊，出身满洲大姓，会读书，人又长得俊朗不凡，还懂武艺。 　　但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如假包换的高富帅啊？ 　　萧靖意有所指：“十四啊，你要把格局打开，不能只看到眼前的那么一点点。你找女婿的事儿，不能只盯着满洲八旗，汉八旗也有许多年轻才俊啊。年羹尧年轻时候已是文武双全，皇阿玛便将一个族妹赐婚给他。” 　　康熙皇帝挺会看人的，他把一位爱新觉罗氏的宗室格格嫁给年羹尧当续弦，算是买了一把年羹尧的股。老爷子都能同意满汉成婚，你十四爷只会盯着满洲的那几个精神小伙？ 　　这日子不可能越活越倒回去的！ 　　十四爷听着直点头，既然先帝曾从汉军旗当中挑选人才，赐婚爱新觉罗氏，那么他也可以从汉军旗里头挑女婿。 　　萧靖想要推动的满汉通婚，不仅是满洲八旗和汉军旗的通婚，更是两个民族之间的婚姻自由。往长远去看，甚至会是所有民族之间的婚姻自由，以及外国人和中国人之间的婚姻自由。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可能会影响到两个家庭），但是扯到两个民族的对立和歧视，那也太扯淡了。 　　旁人都没能理解到皇上的深意，只以为皇上年纪大了，嫌烦，不想再干媒婆的事儿了。 　　十四爷经亲哥启发，他调转目标方向，开始在汉军旗当中搜罗年轻人才。他瞅着有没有哪个看得顺眼的，纳入女婿后备人选。谁叫他是当爹的呢，他最疼孩子们啦。 　　西林觉罗氏的鄂尔泰（雍正心腹大臣）想着自己家的格格宁聂里齐格参加过上次选秀，格格到了最后一关才被撂牌子。本来他打算把女儿在家里留两三年，再相看好人家、然后嫁人的。谁知道皇上突然弄了这么一遭，这下导致京城适龄优秀的好男孩特别抢手！ 　　鄂尔泰问了原来有意的那户人家，结果男方支支吾吾的，没有当年的爽快，显然是想攀更高的枝儿。更有甚者，言语里的意思说宁聂里齐格在选秀中被撂牌子，皇上当年都没给她赐婚，肯定是这个姑娘品行和相貌不太行。 　　“格格啊，是阿玛对不住你，误了你啊！” 　　鄂尔泰气得额头冒青筋，那些人怎么能这样恶意揣测他的女儿呢！皇上与他暗中约定，同意让他的格格自行婚嫁。明明这是好事，到头来却弄得这样的结果。 　　唉。 　　十五岁的宁聂里齐格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她感受到外面世道的变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家人们都在为她担心，却不敢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来，是怕她更加忧虑。她知道阿玛从前为她看好的婚事恐怕被人截胡了，她并没有太多的怨恨。 　　她跟那一户人家的子弟并不熟悉，顶多是知道对方的姓氏。她和那个人选之间也没有感情，便是失去了也不可惜。 　　她还是想要未来可以成婚的，因为成婚能让阿玛都放心，家族也光彩一些。嗯，她还是比较憧憬甜蜜的爱意，并未对爱情失去希望。 　　她想着自己认识的人，突然提笔疾书，写下来一封信，交待婢女送出去。信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 　　【你阿玛把我撂牌子，又突然停止赐婚，导致我现在嫁不出去。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没办法我就赖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1 23:45:21~2023-02-04 20:0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泠风 2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2章 四爷不熬夜（114） 　　◎清世宗的恋爱观◎ 　　“噗——” 　　小灯泡看到宁聂里齐格的来信, 惊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旁边的小太监连忙递上帕子，让主子爷擦擦。 　　“她说自己嫁不出去, 就要赖着我了？”九阿哥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 “西林觉罗氏有钱有家世，宁聂里齐格没道理嫁不出去啊，她的阿玛是朝廷重臣, 她想要嫁人，估计很多人家会乐意求娶吧。” 　　小灯泡偷偷跑过去找额娘，他想要帮宁聂里齐格的婚事想一个解决方案。他认为宁聂里齐格在信中所言不过是一时气话, 她肯定不是想要嫁给他的。以她的家世, 若是她想要当阿哥福晋或者宗室子弟的福晋，她在当年选秀的时候肯定能选上的。 　　人家连八阿哥都瞧不上呢！ 　　“——我觉得吧，宁聂里齐格只是想要我帮忙想法子, 不是真的要赖到我这儿的。” 　　当着额娘的面, 九阿哥很肯定地说。 　　张嫣瞧着儿子的蠢样，不由得乐了。她心想这个小子在其他地方都很机灵，偏偏这个时候脑子跟糨糊似的，糊涂得很。人家姑娘的意思都写得那么明白了，偏他傻得可以。 　　她把事情掰碎了，跟儿子细细地分析：“成婚这件事情，且不说怎么攀高枝、往高处走, 起码是要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 　　小灯泡听得直点头，他明白这是门当户对的意思。下一秒，他富有探究精神地问：“所以, 阿玛当年是怎么瞧上额娘您的呀？” 　　这小子眼睛睁得比驴都要大, 一脸“我发现大八卦”的表情。 　　张嫣：“……” 　　问得好有道理, 但是这话没办法解释。 　　小张发挥超级自信的心理素质，一本正经地忽悠儿子：“当然是因为额娘我聪明又善良，所以你阿玛才喜欢我啊。” 　　康熙爷愿意给全体旗人选秀，这才让张家格格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张格格得以进入潜邸伺候四爷。换成现在这会儿旗人自由婚配，张格格能嫁给皇阿哥身边的侍卫随从，那都是高攀之后的结果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主子爷能坐上那个位置，他身边的侍卫很有机会能成为将来的御前侍卫大臣！ 　　小灯泡：“嗯？” 　　九阿哥认真地思考，比起门第、财富、相貌这些可以快速考察的标准，“聪明”和“善良”这两样品质真的太难甄别了。看起来聪明的人不指定是真聪明，传闻中的大善人，可能实际上是一个恶棍。小灯泡想了半晌，突然觉得为难：“如果人人都按照聪明和善良作为衡量的标准，如此来寻找婚姻对象，那岂不是很难？” 　　他觉得像额娘这样说的，他自己以后可能讨不到媳妇了。 　　== 　　“这样不难啊！” 　　从门外进来的萧靖偷听了半天，突然一步跨进来屋子里头。他好奇张嫣在跟这个小子瞎吹牛逼，他自然没有揭穿她的，反问小灯泡：“都说日久见人心，如果你和一个人相处久了，不就能知道一个人是否聪明和善良吗？” 　　皇上打了一个比方：“如果你和一个人认识三年五年，你觉得你能够看清他的本性吗？” 　　小灯泡点了点头，道：“若有三五年时间，自然是能的。” 　　可是下一秒小孩提出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 　　可是现在找媳妇，大多数人靠的是媒婆的三言两语和找熟人打探，适龄的男女压根没有相处的时间和机会啊！ 　　“这个简单！”萧靖毫不犹豫地说，“若是你，你和旁人家的姑娘出去玩个三五年，隔三岔五就出去玩耍、吃饭，那不就能认识到她的本性嘛！能合得来的，就成婚！不能合的，即使是浪费三五年时间的感情，也不要耽误自己一辈子。” 　　皇上的这番话，在大清这个封建主义社会不亚于耍流氓了。你牛逼你厉害，谁家姑娘会白白陪你出去玩个三五年呢？ 　　你当人家是陪客的啊？ 　　“啊？” 　　小灯泡大吃一惊，他看了自己的老父亲一眼，不敢反驳，他觉得皇阿玛真的好不要脸。张嫣反倒展现出一些“先进”思维，她说：“儿啊，你和你喜欢的人，成婚前可以多出去玩。等你们成婚以后，也可以继续出去玩，不要老憋在家里。” 　　谁说女子只能关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的？ 　　小张：那样不公平！ 　　小灯泡：唉，打不过只能加入！ 　　九阿哥按照父母的思路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然后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满京城那么多姑娘，恐怕也只有宁聂里齐格愿意时常出去跟他玩耍，玩个三五七八年。他自问看人也有几分本事，等闲的人不能蒙蔽他的眼睛。 　　宁聂里齐格聪明吗？ 　　这姑娘打小就聪明，买东西还会讲价呢！ 　　宁聂里齐格善良吗？ 　　她没有做坏事的心思，也不曾害人，那就是善良。 　　“按照皇阿玛和额娘的观念来看，宁聂里齐格挺适合我的，我爱出门，她也爱出门。”小灯泡又想到皇阿玛提过的、近亲结婚不利于后代的问题，除了太//\\\\祖皇帝有一个西林觉罗氏的庶妃，其余西林觉罗氏的族人和爱新觉罗氏没有太多的姻亲关系。 　　那不就得了？ 　　小灯泡转念一想，天底下竟然没有比宁聂里齐格更适合他的女子啦！他可参考的恋爱过程并不多，家里只有姐姐茉雅奇是自由恋爱的。姐姐傻得很，邹长生给她送点西洋来的新玩意儿，就把她哄得跟什么似的。想到相亲甚至成婚的过此。小灯泡觉得自己不能够像姐姐那么傻，他虚心地向父母询问建议：“皇阿玛，额娘，你们大概多久出宫玩耍一次呢？大概花费多少？一天玩几个时辰？中途去哪一家酒楼最好？要买点什么作礼物吗？” 　　萧靖：！！！ 　　他儿子那么快就有情况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皇上很感兴趣地追问，“你若是有对象，朕给你多加一倍的零花钱！”谈恋爱没钱可不行！ 　　小灯泡毫不隐瞒：“就是西林觉罗氏的宁聂里齐格。” 　　萧靖听到这个名字，不觉得被驳了面子，反倒有几分高兴。宁聂里齐格的阿玛鄂尔泰是他的大臣，鄂尔泰疼爱女儿，才在上一次选秀当中求皇帝不要将他的女儿赐婚给别人。如今九阿哥对宁聂里齐格有意，那也不是不能成的。 　　不过萧靖很严肃地问儿子：“别人稀罕你吗？她乐意跟你出去玩？你即使是阿哥，也不能强迫别人家的姑娘和你一起出去玩耍！”恋爱要自愿，咱们家可不兴拿着强迫别人。强迫别人和你谈恋爱结婚，那是犯法的！ 　　小灯泡犹豫了一下，拿出来宁聂里齐格给他的信。信里宁聂里齐格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他替她开脱：“……皇阿玛，她不是这样的人，对您绝对没有怨怼的意思。她为人挺好的，平日里也爱开玩笑。” 　　“朕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萧靖摇了摇头，十几岁年纪的小孩说话大多是这种调调，天老大她老二的，这样可正常了。 　　== 　　小灯泡得了加倍的零花钱之后，表现出来更得瑟了。找了几个不用上学的日子，他约宁聂里齐格出门玩耍，放出豪言壮语：“今日要买什么？我九公子包了！” 　　“你这是发了大财还是在路上捡着金子？”宁聂里齐格捂着嘴笑，她戴着瓜皮小帽，穿的一身绸质长马褂，脑后编着一条大辫子，瞧着是好一个俊朗小生。 　　她好不容易溜出来，深呼吸一口气，外面的空气真香甜啊！她在家呆着的时候只觉得烦闷，阿玛为她的婚事烦忧，家里的哥哥们和嫂嫂们也关心她的婚姻大事。这本来是家人的好意，但是落在自己身上，那种滋味真的是—— 　　“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他们整天都催我去相亲！” 　　宁聂里齐格压低声音地说，心里的一把火越来越大。好不容易遇到朋友，她忍不住一直吐槽：“……二哥同窗上旬介绍的那个觉罗氏，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我偷瞄了一回，我穿上花盆底比他都要高两存，偏偏二哥说那人忠厚老实，十分好相处。前几日又有媒人说了一个那拉氏的，说是人能上马能拉弓，颇有满洲风范。我偷摸跟了一路，呸，那人跑马跑到八大胡同里面去了！” 　　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丧气：“……早知道成婚如此艰难，我还不如当年在选秀的时候被皇上指婚，早早嫁人，倒少了这些烦忧。” 　　小灯泡理解她的心理，要换作是他，要嫁给这样的“歪瓜裂枣”，指不定早就掀桌要闹了。他想着彼此未来茫茫，有几分同病相怜，也知根知底。他心里有了想法，道：“你说要赖我的事儿，我跟皇阿玛说了——” 　　宁聂里齐格眉心一跳，她那样“胡说八道”的话儿，本来是私底下闹一闹，谁知叫皇上知晓了？皇上会怎么想她？皇上会不会觉得她很坏？ 　　她追问道：“皇上是怎么说的？皇上有没有说怎么罚我？”不等朋友解释，她脑子里飞快的转过一个念头：要是有大事，皇上早派人到她家里训斥她了！如今她还好好的，可见皇上大人有大量，没有计较她这样的小女子嘛。 　　小灯泡本来想要吓她一下，结果没吓到。他顿了顿，道：“皇阿玛说了，叫我多跟你出来玩耍。他多给我一分钱，让我出手大方一些。” 　　“皇上说了，谈感情嘛，三年五年不嫌少，七年八年不嫌多，谈妥了，了解清楚再成婚也可以！” 　　什么三年五年，七年八年？ 　　宁聂里齐格的心跳得飞快，她胆子大的很，一下子伸手揪住九阿哥的耳朵，笑骂道：“你还想再耍我七年八年？好哇，你这个小流氓，我让阿玛找皇上分辩，倒要问问皇上是怎么教的阿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4 20:05:31~2023-03-23 21: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愚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3章 四爷不熬夜（115） 　　◎清世宗登长城◎ 　　小灯泡兜里有钱, 又习得萧靖“男人就要出手大方”的传统观念，每逢上街玩耍必定是主动买单, 和他同游的人绝对不会感到为难。他约宁聂里齐格一同玩耍, 京城的首饰铺子、绸缎铺子已经逛得不新鲜，有名气的酒楼和街边小吃也早已吃遍。 　　玩到最后，两人无处可玩, 竟然约定下一次要去一个非常意思、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长城！ 　　如果往后倒推三四百年，全国人们对长城都不陌生，许多游客都能爬上去玩玩, 拍照留念。但是在清朝这个封建主义社会, 长城是能叫人随随便便上去的吗？ 　　这可是传承数百年的军//事重地，肩负着防御外敌的重要任务！万一北方有什么风吹草动，长城会是保护皇城的最后一条防线。 　　“你们想要去长城上面看看？想爬哪里的长城？” 　　萧靖听到儿子下一次的一日游目的地, 不觉得荒唐, 他反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要说他来走过明清数百年，来都来了，皇上竟然没有去爬过长城，说出去真令人惋惜。如果有机会，他是愿意去长城登高望远，眺望底下的无限风光。 　　小灯泡心里是有分寸的，他瞧着皇阿玛没有立刻反对, 继续说：“我们不是要去朝廷驻军的长城，是去爬明朝的长城。我听闻延庆州有一段长城已经废弃，只有一些老兵在看管，便打算去那里看看。” 　　萧靖听得点头, 延庆州的那一段长城, 又被称作八达岭长城, 是距离北京最近的长城。那一段长城上面有一座特别有名的关口，叫做居庸关。居庸关与嘉峪关一同并称“天下雄关”，都是明朝时候修建的军//事建筑，为的是防备关外的鞑子。 　　而到了雍正年间—— 　　清兵进关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用于防备鞑子的八达岭长城渐渐被废弃。而清朝朝廷修建、驻军的长城用于防备漠西蒙古，不靠近京城一带。 　　所以，小灯泡想要去爬的延庆州长城，属于废弃军//事建筑，阿哥的行为也不属于刺探军//事机密。明长城上面还有前朝的炮台和敌楼，普通百姓肯定是不能去看的。但是皇阿哥嘛……小灯泡认为自己去看看明朝的长城，从律法上看是完全可以的。 　　应该可以的吧？ 　　九阿哥偷偷看着皇阿玛的神色，萧靖一脸思考的表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小灯泡被他整的这么一出，心里开始没底，悄声地问：“皇阿玛，如果您不乐意我去，我就不去了。”他这孩子多乖啊，最听阿玛的话了。 　　“去，都去！”萧靖很快反应过来，“都快要到重阳了，今年咱们全家都去登高，就去爬那一段长城！朕听闻那一段长城上面的路宽阔得很，还能在上面骑马。” 　　在长城上面跑马，那可是现代人想都不敢想的！ 　　重阳节有登高的风俗，皇上这么一说，“爬长城”瞬间从小对象双人游升级到家庭多人游，附带保镖（御前侍卫）若干。宁聂里齐格起初以为是她和九阿哥偷摸去爬长城，顶多带几个随从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她到了集合地点，好家伙，九阿哥旁边围着呜啦啦一大群人，人堆里有男的有女的，还带着许多匹耐力好的蒙古马。 　　宁聂里齐格可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她心里纳闷，脸上却是乖巧的神色。她瞧见一位长得跟九阿哥有五分相似的中年人，当即打了一个千儿，道：“奴才见过大人！” 　　“嗯，你好。”萧靖微微颔首，他瞧着西林觉罗氏家的格格挺聪明的，一眼就把他的身份看穿了。 　　张嫣穿着一身骑马的装束，脑后梳着一条乌黑的辫子，腰间系着马鞭，显得英姿飒爽。小灯泡把宁聂里齐格带到额娘面前，道：“额娘，这就是我的朋友，西林觉罗氏的宁聂里齐格！今天她可以陪你说说话呢。” 　　宁聂里齐格：！！！ 　　天，这样偷偷见父母的事儿，怎么不提前跟她说呢？ 　　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呀！ 　　虽然皇上出游带了数辆马车，但是小张想要骑马，她翻身上了一匹黑色的宝马，欢快地驾着马儿往前跑。宁聂里齐格也跟在旁边骑马，两人聊着宫外的见闻，天南地北地瞎扯，一时间气氛甚好。宁聂里齐格第一次瞧见宝嫔娘娘在外头的样子，她起初以为娘娘是汉军旗出身，肯定是那种温柔娴静的女子。 　　谁知道娘娘能上马能打//枪，比她这个满洲出身的格格更加彪悍 　　张嫣在爬山的路上看到有野兔子窜过，兴奋地追过去：“打兔子，打兔子！”她来不及拉弓，立刻掏出腰间的□□去打。她连发数枪，前两枪都打空了，第三枚子弹才跟兔子擦肩而过。兔子被火光吓得一跳，下一秒撞到一棵树状上，两腿一蹬晕乎过去。 　　跟着的御前侍卫跑过去把兔子捡起来，装到牛皮袋子里头。萧靖很捧场地鼓掌：“夫人好身手，今日有蜜汁烤兔子可食！” 　　张嫣露出得意的神色，瞧瞧这个家还是得靠她吃肉呢。 　　爬山的路是陡的，但是长城上下当真是壮丽至极。等众人爬到长城顶端的时候，心中激起的豪情壮志是难以用三言两语来描述的。此时此景，怎么可以没有诗歌相应和呢？小张联想到明军从长城往上北伐的场景，有感而发：“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靖大赞：“好诗，好诗啊！” 　　小灯泡：额娘念的是这好像是李白的蜀道难？写的是四川的剑门关吧？ 　　小灯泡：这一句虽然不是写长城的，但是用来描述长城，还怪合适的！ 　　小灯泡：额娘念书不多，不要拆穿她啦。 　　等张嫣念完，萧靖也想到几句，他随口而出：“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小灯泡：阿玛念的这词儿想象力真丰富啊，看到长城就想到黄河。 　　小灯泡：这会儿秋天都还没下雪呢，哪里来的银蛇蜡象？ 　　小灯泡：欲与天公试比高这一句，当真是心气高啊！ 　　九阿哥没好意思说自己阿玛的词写偏题了，他十分捧场地说：“阿玛的词儿写的真好啊，当真是气势恢宏！” 　　萧靖很享受得到夸赞，那位的词嘛，肯定是好的。他丝毫不知道儿子早就看出来破绽，只是不拆穿他。 　　宁聂里齐格见皇上和娘娘都作了词儿，她跃跃欲试，在这个情境下她也想要念几句呢。她突然想到一句，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觉得自己绝对是压中题了，皇上说“茫茫（莽莽）”，她也说茫茫。 　　小灯泡：长城脚下哪里有牧人敢靠近？她眼神打哪儿看到的牛羊？ 　　小灯泡：好一个姑娘，她眼神不好哇。 　　小灯泡：算了，满人格格读书能读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 　　九阿哥体贴极了，他十分真诚地夸赞道：“这一句也用的好，天地之大，苍茫至极！” 　　得益于萧靖和小灯泡两人一脉相承的“夸夸大法”，这一次长城之行，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大家都觉得快乐极了。众人在长城上吃了一顿烧烤，临别之时，张嫣还送了一盒宫中做的菊花糕给宁聂里齐格，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怎么能叫小姑娘空着手回家呢。 　　“出来玩耍嘛，肯定是要带点东西回去的。”张嫣十分热情，“今天玩得真开心啊，过完重阳就是开山节，到时候我再请你到山里打猎，吃人参炖野鸡。” 　　开山节是满人的传统节日，在农历九月中旬开始。最早是关外的满人为在山里采得更多的珍贵草药和人参，而进行的祝福活动。只不过京城里面的满人早已不以采集和打猎为生，知道这个节日的人可不多。 　　张嫣不是正宗满人，她就是喜欢玩，所以找机会把人约出来。论起找乐子，小灯泡比她还差上不少。难得遇到一个看得顺眼的儿媳妇人选，张嫣还挺喜欢宁聂里齐格的。 　　西林觉罗氏的格格落落大方，会念诗会骑马，这怎么不算好呢？ 　　至于宁聂里齐格比小灯泡年岁大的问题，张嫣压根不在意。只要孩子们互相看对眼，年龄不是问题。 　　宁聂里齐格跟着皇上一家玩了一天，险些把她的家人们急坏了。这姑娘一大早跑出去，平日里都是玩到晌午就归家，今日却不见有回来。等到太阳快要西沉，格格的影儿还没有瞧见呢。 　　鄂家的小厮在京城的几家铺子和酒楼都问过了，那些掌柜都说今日没见过西林觉罗氏的格格。鄂尔泰的儿子们跑到外城去寻，也没有寻到妹妹。 　　鄂尔泰担忧女儿的平安，在家里急得跟火坑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就在他万般焦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厮跑了进来，一脸喜色道：“老爷，格格回来了，回来了！是宫里差人送回来的，宫里还给格格赏赐了东西呢！” 　　鄂尔泰得知女儿寻回，先是一喜，然后是一怒。 　　皇上他比自己还大两岁呢，都一把年纪了，可怜他的宁聂里齐格—— 　　唉，唉！ 第964章 四爷不熬夜（116） 　　◎清世宗回城◎ 　　靠骑马出游, 从皇宫到长城的距离是挺远的。 　　小灯泡和宁聂里齐格在早上出发，中午才到达长城的山脚下。众人爬山登长城, 中午在长城的城楼上吃了一顿, 然后是不紧不慢地下山。等到太阳落下之后，一群人才堪堪回到京城。 　　眼下还没吃晚饭呢！ 　　“今天玩得真累啊。” 　　张嫣摸了摸肚子，她有点饿了, 又有些累。她在回程的时候选择坐车，没有骑马。宁聂里齐格陪她一起坐车、说话，这个小姑娘真是乖巧极了。 　　宁聂里齐格感觉自己的腿也快要废了, 但是她的精神头很不错, 兴冲冲地提议道：“娘娘，要不要我帮你按一下肩膀和手臂？我在家的时候，给我额娘按过, 我额娘说我按得好极了。” 　　“不用, 不用。” 　　张嫣摆了摆手，这还没进门呢，她怎么能使唤别人家的格格。她从马车的柜子里面掏出来一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果脯和肉干，还有十几块用油纸包着的萨其马。车里还放了一只能保温的大壶，里面倒出来的是热乎乎的奶茶。 　　“外出的时候就数萨其马最耐放, 口感也好，吃了也扛饿。”张嫣把食盒往旁边递了递，示意宁聂里齐格拿点吃的垫垫肚子，她又给小姑娘倒了一杯奶茶, 然后叹了一口气, “可惜肉包子放久了不好吃, 我这会儿好想吃肉包子，那种肉乎乎、好多汁水的牛肉包子。” 　　秋游能有萨其马吃都很不错了，赶路还想吃肉包子？ 　　旁人赶路吃的都是大饼子，越干越硬的饼子越耐放呢！ 　　宁聂里齐格拿了几块萨其马，慢慢地吃着，心里在想着办法。今日娘娘一直都在关照她呢，娘娘是那么好的人，不过是想吃几个牛肉包子罢了，怎么着都要满足她啊。 　　宁聂里齐格吃完手里的一块萨其马，又用油纸包起两块。她掀起车窗的帘子，瞧见九阿哥这会儿在外头骑马。她把油纸包递了出去，然后喊了一声：“阿哥要吃萨其马吗？”大家一起出门那么久，他这会儿也该饿了。 　　小灯泡打马凑了过去，他见有吃的萨其马，乐了。他伸手把油纸包接过来，几口把萨其马吃掉，问：“我额娘有什么事儿吗？” 　　以他对他额娘的了解，接下来宁聂里齐格要说的话儿，八成是跟他额娘有关系的。 　　宁聂里齐格把头伸出去，小声地说：“……娘娘想吃牛肉包子，我想牛肉包子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该让娘娘吃上的。要不差遣侍卫去买几屉外头的包子回来？或者让人快马回宫，叫宫里先把包子做好？” 　　小灯泡一听，便知道是他额娘的性子。额娘有时候会突然想吃某一样东西，人总是容易嘴馋的，这多正常啊。他骑马靠近前头的马车，然后在车窗旁边打了一个响鞭。 　　坐在御驾里面的皇上探出头来。 　　萧靖：“啥事儿？” 　　小灯泡：“额娘想吃牛肉包子，我瞧她应当是想吃榴街卖的，回民做的牛肉大包子。前几日阿玛您出宫，不就带过那边的包子回来吗？” 　　萧靖：“行，朕这就去买。唉，你都不知道那家铺子可难找了，排队买牛肉包子的人可多了！” 　　只见皇上从马车里钻出来，改骑马，一溜烟地打马出去了。宁聂里齐格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她本来想着顶多是九阿哥亲自去买包子，谁知道这回差遣到皇上头上去了？ 　　儿子为母买吃食，说出去就是儿子孝顺。而皇上亲自去为娘娘买包子…… 　　得亏娘娘这会儿想吃的是京城的包子，不是岭南的荔枝。 　　宁聂里齐格对于皇上的了解，瞬间上升到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高度。她想着当阿玛的是这样疼爱媳妇的人，儿子应当也不差。许多男人在外头瞧着是挺好相处的，回家却是爱欺负婆娘和孩子。 　　显然皇上不是这类窝里横的人。 　　推理可得，九阿哥应当以后也不会欺负老婆和孩子。 　　宁聂里齐格越想，越觉得九阿哥这个人的优点真是不少。她之前相亲了好几号人，没有一个人能从家世、财富和人品上面比得过九阿哥的。现在老天爷真叫她遇到这样一个好人，她若是不抓住，以后肯定是会后悔的！ 　　更何况九阿哥的家人也很好相处，这一点就更好了。天知道多少大户人家的老爷和太太都不好相处，新媳妇嫁进去都得晨昏定省，夹着尾巴做人。 　　皇上不像是会为难儿媳妇的人，娘娘的性格就更好啦。张嫣听到外头说萧靖出去买牛肉包子，笑得眼角弯弯，显然是开心的。她瞧着天色越发晚了，便拉着宁聂里齐格说：“再过半个时辰都该吃晚膳，格格不如随我进宫再吃一顿便饭，也尝尝京城里头好吃的牛肉包子。皇上富忧天下，哪里有叫人空着肚子回家的道理？” 　　“多谢娘娘的厚爱。”宁聂里齐格一口应了下来。 　　她一路坐车，跟着娘娘进宫，相当于是做客来的。张嫣怕孩子累着了，让精通按摩的宫女给宁聂里齐格捏了肩膀和手臂放松，舒服得宁聂里齐格长舒了一口气。按了大概两刻钟左右，张嫣带宁聂里齐格整理一下衣裳和头发。不多时，外头有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 　　萧靖成功买到好吃的牛肉包子，他提着一只篮子进门，立刻说“免礼”。他将顶上最大最香的一个大包子递给张嫣，然后才把底下的牛肉包子分了。他一口咬掉半个包子，这还是牛肉大葱馅的呢。他跟小灯泡、宁聂里齐格吹牛逼：“……要说京城里的牛肉包，要数榴街回民做的 　　最地道。他们信教的不吃猪肉，店里从来不会有猪肉。不像其他人卖的牛肉包子，说是牛肉馅儿的，不仅放猪肉，还放其他奇奇怪怪的肉进去。” 　　小灯泡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之前吃过的一家牛肉包子的肉馅口感很怪，但是又有一股牛肉的气味。我现在想起来他家应该是把牛肉的肥油和猪肉一起剁馅，以此来欺骗食客。” 　　萧靖想起前世各种营销号的文章（不知道是真是假），道：“听说有人将鸭肉卷起来，冻硬了，在天冷的时候当作牛肉来卖。还有把剥了皮的的狐狸肉，当作牛肉来卖的呢！” 　　张嫣：“噗——” 　　好恶心啊，这人怎么可以在吃东西的时候讲这种话题呢。 　　宁聂里齐格差点被呛到：“咳咳，咳咳——” 　　打死她都想不到，皇上日理万机，还会关注谁家的牛肉包子掺假不成？这天家父子谈论的话题，不是国家大事，而是各种各样的“牛肉造假秘笈”。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吃过皇上买来的牛肉大包子和宫里的御膳，宁聂里齐格抱着娘娘送给她的菊花糕，从皇宫回家。皇上说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特意让好几位御前侍卫去护她一路，驾车送她回去。 　　“他们家人真好啊！” 　　宁聂里齐格回味着自己十分充实的一日，感悟很深。 　　她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紧张兮兮的阿玛和哥哥们，大家都一脸不安的样子，担心和焦虑皆有。鄂尔泰看到女儿平安回来，焦急地问：“你今日到哪里去了？怎么遇到皇上的？皇上有没有说什么？宫里给你赏赐了什么？” 　　鄂尔泰最怕皇上那个不要脸的，把他如花似玉的闺女纳进去后宫。他女儿才多大，皇上都多大了！ 　　妈的，真的一想就很生气，但是又不敢发火。 　　宁聂里齐格不知道阿玛七拐八拐的想法，她脸上露出笑容，高兴地说：“今日我去延庆州爬长城了，皇上和宝嫔娘娘带着我们一起去爬的，九阿哥也去了。宝嫔娘娘留我在宫中用饭，还给我送了重阳节吃的菊花糕。” 　　“娘娘送你的，还好还好。”鄂尔泰顿时松了一口气，听着像是皇上全家一起出门，不像是有那等心思的。下一秒他语气严厉地说：“天爷啊，宁聂里齐格你的胆子有那么大！谁说你可以去爬长城的？你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延庆州的长城是前朝的汉人修建的，目的就是用来防备他们这些北方的鞑子。往上再数几百年，什么蒙古人、女真人，在汉人的眼里都是鞑子。 　　宁聂里齐格露出委屈的神色，道：“九阿哥跟我说过的，他说可以去，我才跟着去爬长城的。长城的景色确实壮丽无比，皇上还在长城上作诗，大家今天玩得可开心了。” 　　她凑近鄂尔泰身边，小声地说：“阿玛，我瞧着娘娘和皇上最好相处，他们家的烦恼事也少。我不想和那些那拉氏、觉罗氏的阿哥相看，我瞧着九阿哥也挺好的，您和皇上关系不错，您叫皇上指我当九福晋成不成？” 　　“啊？” 　　鄂尔泰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好家伙，他闺女今天跑去跟别人一家子爬长城，回来就想要定下终身大事？ 　　西林觉罗氏出一位阿哥福晋，听着倒是挺不错的。 　　可关键是，你阿玛的脸可没有那么大啊！ 　　皇上凭什么听他的呢？！ 第965章 四爷不熬夜（117） 　　◎清世宗想要下江南◎ 　　九阿哥的婚事定的超级快的。 　　== 　　没等鄂尔泰试探着问, 皇上乐不乐意让他家闺女做儿媳妇。萧靖那边倒是先有反应，他把鄂尔泰召过来养心殿, 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啊, 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孩子们都大了！” 　　“是啊，是啊。”鄂尔泰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能张嘴附和着。 　　萧靖想到自家小子，一家好女百家求，好姑娘在哪个年代都很抢手哇。他沉吟了一下, 意有所指：“九阿哥如今也快要出去办差, 是该定下婚事的。” 　　“是啊，是啊。”鄂尔泰发表什么意见，皇帝家的儿子要去哪里办差, 这哪里是他可以说的？能伸手进军机处和户部当差, 那离太子也不远了！阿哥身上没有差事的，估计就是闲散王爷的命了。 　　萧靖看了这个大臣一眼，嘿嘿，鄂尔泰向来是人精，这会儿却是在装糊涂，想要明哲自保呢。在清朝，某个家族如果出了一位阿哥福晋, 全族上下会自然而然地绑在那位阿哥的战车上。 　　西林觉罗氏在满语中是“雄兵”的意思，早年在女真部落中是负责士兵的一支力量。西林觉罗氏不如那拉氏、钮祜禄氏、富察氏等家族人多势大，但是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老牌传统满洲家族。这一个姓氏的族人很少通过婚姻来拉拢关系，自大清建国以来, 西林觉罗氏的后宫女眷一个巴掌都凑不齐。 　　“爱卿啊——” 　　皇上突然间用了这个很“肉麻”的称呼, 吓得鄂尔泰险些跳起来。 　　鄂尔泰：妈的, 都是老男人了，还爱不爱卿，真不害臊啊。 　　萧靖一点儿也不脸红，他不紧不慢地说：“爱卿啊，朕看你家格格知书达理，是能当家作主的人物，比许多满洲男子也不差。朕的九阿哥如今没有妻室，年龄正好，无不良嗜好，不如就将你家的格格聘过来作福晋，爱卿你可愿意？” 　　鄂尔泰：？？？ 　　鄂尔泰：什么，皇上说想要让我闺女当九福晋？ 　　鄂尔泰：我就只有宁聂里齐格这一个女儿！ 　　鄂尔泰：所以皇上想让宁聂里齐格当九福晋？ 　　当人遇到特别重要的事情，思维的转速是会放慢的。鄂尔泰被萧靖的一番话砸懵了，没有多加思索，晕乎乎的回答道：“好啊好啊，宁聂里齐格是想当九福晋的。” 　　说完这句话，鄂尔泰反应过来，差点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瞧他这张嘴，显得闺女多真不矜持啊！ 　　哪里有人上赶着想当别人媳妇的？ 　　萧靖没有觉得别人家的姑娘不矜持，他反而很高兴。皇上一出马，不到十分钟就把儿子的婚事谈成了，这样多厉害啊。搁在后世，相看的男女两家没吃上三四五顿饭，都谈不成小两口的好事呢！ 　　这会儿谈好儿女亲事，萧靖的态度更热络了。他让鄂尔泰留下，两人细细商量小灯泡和宁聂里齐格的婚事和未来生活安排。主要是萧靖在发表自己的建议，鄂尔泰哪里敢插嘴。 　　“朕瞧着夏天成婚好，多做七八个菜都不会放凉。冬天吃席不好，菜都还没上完，盘子里的油都结块了。到时候再弄点几头烤羊和酒水，宾客们吃得肯定开心……” 　　“九阿哥年岁还小，朕瞧着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成亲之后不必急着要子嗣。九阿哥和九福晋留在宫里头先住三年，不然两个孩子到了外头没有大人管着，真叫人不放心……” 　　“你家格格朕看过，是个懂事有分寸的。等你家格格作了九福晋，朕觉得不应该拘着她，福晋想要常回娘家也是可以的。不能说嫁人的女子就是泼出去的水，朕让九阿哥多陪着福晋去你家，小两口留下用饭和过夜什么的都可以……” 　　“九阿哥身边没有格格和侍妾，朕和宝嫔都没有给他安排。至于成婚之后要不要安排格格和侍妾，朕的看法是没这个必要。你们家里不用给九福晋准备陪床的丫鬟，免得九阿哥见异思迁，坏了秉性！” 　　鄂尔泰听得皇上的一番“见解”，不由得惊呆了。他们家族没有出过皇室福晋，从来没有听说过到阿哥和福晋的日子是这样的。如果说皇上想在夏天吃席，还属于正常。那么皇上允许九福晋经常回娘家、阿哥后院没有通房的格格，那就是极大的恩典。 　　大到大清见过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 　　谁家阿哥的后院没几个格格（此处格格指小妾的一种称呼）？谁家阿哥的后院没几个侍妾？ 　　便是皇上在潜邸的时候，他家已经有七八个格格，如今名声在外的宝嫔在便是当年府里的张格格。除了格格，还有侧福晋。满人进关之前是多妻制度，阿哥同时有好几个福晋，各位福晋之间不分大小。等到进关之后，满人开始学汉人的那一套，才改为阿哥可以有一个福晋，几个侧福晋和若干格格。 　　对于自家的闺女，皇上赐予的恩典太大，大到鄂尔泰有些无法接受。他恍恍惚惚地出了皇宫，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他是带着一套全新的蟒袍补服回来的，那是皇上赐予福晋亲父的衣裳。等到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按照宫中婚俗，鄂尔泰将要穿着这套蟒袍补服，来送女儿出嫁的。 　　除了蟒袍，萧靖还给鄂尔泰送了不少衣料、女子的首饰、家具、玩器、干果、点心和酒水。 　　几个儿子见鄂尔泰从皇宫回来，身后还跟着送东西的太监，当下又惊又喜。鄂尔泰的长子鄂容安拿出好几个红封，分发给送礼的太监，将东西都接进来屋里，才喜笑颜开地问：“今日皇上召见阿玛，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肯定是发生了大好事，宫中赐下来的礼物那么多，比寻常人家娶媳妇的订礼还要多。 　　“今日啊——” 　　鄂尔泰喝了一口茶，顿了一顿。他见儿子们都看过来，缓缓地说：“把格格先请过来。” 　　很快，宁聂里齐格一头雾水地过来。她没想到到皇上的效率那么高，这会儿就跟她的阿玛把她的婚事定下来。 　　鄂尔泰见人齐了，公布好消息：“皇上想指咱们家的宁聂里齐格当九福晋，这是好事一桩。等钦天监把八字一合，赐婚的圣旨便会下来。成婚的日子估计会定在明年的夏天，皇上喜欢在夏天吃酒席。皇上对宁聂里齐格十分看重，许她日后时常出宫回娘家，又说不给九阿哥安排通房格格和侍妾。” 　　这么大的料，把西林觉罗氏全家都震惊了！ 　　宁聂里齐格忍不住原地蹦跳起来，喜笑颜开：“皇上真是一个好人，我说想当九福晋，皇上便让我当九福晋。” 　　她的大哥鄂容安思虑更多：“皇上说九阿哥没有通房格格和侍妾，这话儿听着……”真的让人难以置信啊。 　　二哥鄂实有些担忧：“会不会是那个不，不什么行啊。所以皇上不给那位安排格格和侍妾？”做男人嘛，都觉得小妾越多越好，像皇上那样有三宫六院的，多爽啊！ 　　鄂尔泰今日跟皇上商谈一番，本来他觉得是天上掉了一块大馅饼。这会儿被儿子们提醒，方察觉这门婚事仿佛有“隐患”。他看向闺女，这门婚事由皇上说了算，即使阿哥有某方面的问题，女方也没办法说退亲。 　　他忧虑地说：“宁聂里齐格，兴许要委屈你了。” 　　宁聂里齐格睁大了眼睛，大家怎么会这样想呢，阿哥清清白白地跟她过日子不好吗？她咬着牙说：“便是那样，我也愿意嫁。九阿哥的性格不差，家世也好。不就是以后没孩子嘛，日子照样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好。” 　　她现在还年轻，压根没考虑过孩子的事情。 　　== 　　萧靖不知道自己的叮嘱，给小灯泡带来不少麻烦。等鄂尔泰离开之后，他美滋滋地跟张嫣邀功：“我今日把西林觉罗氏的婚事定下来啦，以后咱们儿子就有媳妇啦。等九福晋进门之后，你多教教她，但是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 　　“我明白怎么做的。”张嫣点头，他们都不是第一回 跟儿媳妇相处了。 　　小张想得挺美的，想着宁聂里齐格嫁进来之后，就可以多一个人陪她逛街啦。现在后宫有好几位嫔妃，但是她不愿意和那些女子做朋友。叫她和华妃、齐妃一起在御花园赏花吟诗，她是脑袋昏了不成？ 　　张嫣露出憧憬的神色：“等宁聂里齐格嫁进来，我给她配一套车。我教她开车，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开车出去逛。多开一台车，可以多买好多东西——” 　　她这几年在家里越发坐不住了，道：“还能再喊上茉雅奇，我们三个出去，不仅在京城，还能去河北、去河南、去蒙古。然后皇上在京城看家，我们出去玩。” 　　萧靖：你这胆子是原来越大了！ 　　萧靖：居然敢抛下我出去玩！ 　　他忍不住想要坑儿子，提议道：“我们可以出去玩，留小灯泡看家就行了。阿哥成婚之后就可以正式当差，叫他监国，我们去远点，去江南玩！” 　　人家乾小四都好几次下江南了，可想而知肯定很好玩。如今皇上兢兢业业干活好多年，人没下过江南，这话儿说不过去呀。 第966章 番外：野心 　　◎当下与未来◎ 　　在嫁人之前的那个晚上, 宁聂里齐格缠着额娘，好奇又羞涩地问：“额娘, 你给我讲讲, 你当年刚刚嫁给阿玛的时候，日子是怎么过的？” 　　额娘喜塔拉氏摸了摸女儿的脸，叹了一口气：“当年你阿玛的身边清净, 家里没有姨娘，这是极好的一样。但是新媳妇嫁过来起码要熬三年，等你生下好几个儿子, 脚跟站稳了, 才能松一口气。” 　　旋即，喜塔拉氏又松了一口气，说：“宁聂里齐格, 皇上体恤你, 不让你急着生孩子，这是你的福气。孩子在将来会慢慢有的，不着急，晚点生也没关系。” 　　喜塔拉氏是鄂尔泰的续弦，鄂尔泰在前头还有一位原配。那位原配福薄，早早就去世了。喜塔拉氏在进门之后陆续给鄂尔泰生了六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除了一个女儿夭折了, 其他的孩子都留住了。外人都觉得喜塔拉氏很有福气，只有她觉得心里有苦。 　　孕育的过程真的很辛苦，连续生子、教养孩子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更何况她的丈夫是一名官员，鄂尔泰的仕途走得越来越顺, 送妾的同僚和下属并不少数。对于“如何拒绝丈夫纳妾”的这一个课题, 喜塔拉氏在这个年代是有极有话语权的。 　　鄂尔泰身为朝廷重臣, 他没有小妾，多稀奇啊！许多男人混到他的份上，都想要纳妾，一个两个不嫌少，五个六个不嫌多。 　　“首要，要丈夫爱重你，这是一切的前提。”喜塔拉氏语重心长地告诉女儿，“你阿玛心悦于我，所以我说不想要家里有小妾，他愿意听我的话，拒绝那些外人送来的女子。如果丈夫不喜欢你，你说的什么话，就是放屁！那么你就不要跟他闹了，闹开了反而面子里子都没了。” 　　宁聂里齐格点点头，额娘的话在理。她目前瞅着九阿哥还挺喜欢她的，九阿哥愿意听她说话儿。 　　喜塔拉氏想起一些往事，语气愤愤地说：“其次，你不要装成什么贤惠的主儿，主动替丈夫纳妾，给身边的丫头开脸。像我怀孕和来月事的时候，有一些人呐，话里话外想要我主动给你阿玛纳妾，帮他纾解。我呸，我身子已经那么辛苦，男人忍一忍，又算得上什么？” 　　宁聂里齐格无比认同额娘说的话儿，即使未来在她怀孕的时候，她也不想在让别人把九阿哥占去。她的东西就该是她的，谁都不能抢走。 　　男人不舒坦，叫他忍一忍，那不就得了？ 　　反正她是不会替阿哥找什么小妾和姨娘！他若是自己找……那她就打他！还要带上一群哥哥，拿起藤条去打他！ 　　她有六个哥哥，那么多人揍他一个，非得把他揍成猪头那样才解恨！ 　　“哈嚏——” 　　此时此刻，在皇宫里头，小灯泡感觉突然一阵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恋地说：“莫非是我长得太帅了，连晚风都舍不得我成婚，所以要一巴掌刮醒我？” 　　他摇了摇头，故作成熟地自言自语：“皇阿玛说得对，婚姻啊，就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我瞧着阿玛是挺想出去的——” 　　【萧靖：你别造我的谣，不然小张要打人！】 　　下一秒，小灯泡又笑了：“不过我还是想要进去着一座围城，成婚还是挺有意思的。”以后他的身边就会多了一个好伙伴，一个可以信任、并肩前行的伙伴。 　　如果他有足够的好运气，他想要和他的妻子过一辈子。 　　== 　　要问九阿哥成婚之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照样呗。 　　除了身边多了一个福晋以外，多一个人和自己吃饭，其他没什么两样的。 　　宁聂里齐格觉得成婚之后的日子真是舒心极了，她跟着小灯泡住进来阿哥所，被宫女和太监称呼为九福晋。原本刚嫁过来的时候，宁聂里齐格想要学着“好儿媳”的路子，天天给婆母请安、伺候婆母。要知道在宫外，许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都是这样伺候太太的。且不说作得跟婢女一样，给婆婆端茶倒水暖被窝，那也该跟在旁边，整天陪婆婆聊天解闷吧？ 　　可是当她和小灯泡商量这个想法的时候，小灯泡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一早过去打扰额娘呢？额娘是会睡懒觉的！” 　　宁聂里齐格：啊？真的有嫔妃会在皇宫里面睡懒觉吗？ 　　宁聂里齐格：娘娘不要在一大早伺候皇上吗？ 　　宁聂里齐格：虽然讨论公公和婆婆的私生活不好，但是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小灯泡真怕她这头一热，大清早跑过去给额娘请安。他关起门来，细细掰碎了跟她讲：“额娘有时候起得晚，然后她喜欢慢慢吃早饭，等她吃好了之后，会自己找乐子玩。皇阿玛也不管她的，若是有早朝，那便是皇阿玛自己去上朝，额娘不起床的。” 　　宁聂里齐格大感惊奇：“啊？这样啊？” 　　皇上对娘娘的这份爱重，真的是沉甸甸的。若是传出去，娘娘这种做派真的很不“贤惠”啊！ 　　小灯泡给她支招：“若是你想去拜访额娘，那就选下午，下午的时候额娘通常都会有空。但是额娘要午睡，一睡就是一个时辰。所以下午你过去的时候也别太早，不然额娘没睡醒，申时左右就合适。” 　　宁聂里齐格有些不确定：“下午申时候才去的话……若是坐上好一阵子，岂不是快到用膳的时候？” 　　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去拜访，听着真的很不礼貌啊！ 　　申时（下午三点钟到下午五点钟）在民间又被称为哺时，若是那些过一日两餐制的人家，会在申时的时候用饭。清朝皇宫里头原来也是过两餐制的日子，但是萧靖不习惯这样吃饭，他喜欢一天吃三顿饭，偶尔还来几顿下午茶和夜宵。 　　皇上想要加餐，你能拿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 　　自萧靖登基以来，皇宫里头渐渐开始“一日三餐”的作风。皇上不爱吃特别金贵难得的食材，传到民间也不至于落下一个“奢靡”的作风。什么鱼翅、燕窝、骆驼峰，萧靖从来没吃过。 　　“一日三餐”的做派传到民间，顶多就是让百姓觉得皇上的“饭量大、胃口好”。甚至有传闻说皇上的胃口特别好，一顿能吃三四锅稀饭，三四十个馒头！ 　　【萧靖：是谁造谣他一顿能吃那么多的，还全都是碳水？】 　　穷人家里吃不起饭，饿了就忍着。但是皇上如此富有，他饿了，难道不能吃饭吗？ 　　绝大部分百姓觉得皇帝老儿一天爱吃三顿饭，那可真是太正常啦！如果是他们家有钱有粮，他们也想要一天吃三顿饭呢！ 　　宁聂里齐格嫁过来之后，才渐渐习惯宫里一日三餐的作息和饮食。她认为打扰别人用饭是不礼貌的。但是小灯泡却说：“你若是在申时过去，额娘应该会在那个时候吃下午茶点心。你若是去了，额娘和你一道吃，她肯定会更高兴的！” 　　宁聂里齐格睁大眼睛：“当真？” 　　小灯泡微微颔首：“那当然啦，若是你自己一个人吃东西，哪里有什么滋味呢。多一个人吃东西才香，皇阿玛说过，一头猪不吃糠，两头猪吃得香！” 　　宁聂里齐格气得捂脸：“……” 　　这都是什么破比喻啊！ 　　有了九阿哥的这句话，九福晋隔三岔五便会在申时的时候去拜访宝嫔娘娘。娘娘那儿不仅有好吃的点心，连奶茶都比外头的香甜。娘娘的肚子里有很多见闻，每一样说出来都让她大开眼界。 　　张嫣对于小姑娘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她非常高兴能有人和自己一块儿喝奶茶、吃点心，顺便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儿。 　　“宁聂里齐格，今日见你来了，真是高兴啊！”张嫣拉了一下小姑娘的手，发自内心地笑了，“如果四福晋和熹嫔那边有什么闲言碎语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宁聂里齐格有些懵了：“四嫂和熹嫔娘娘？”她和四嫂不熟，走动也少。至于熹嫔，她只在成婚之后去拜访过一次。她在宫里没搞什么关系网，也没有专门打听消息。故而她的消息有些闭塞，这会儿倒是慢了半拍。 　　张嫣眼波一转，后宫的那些弯弯道道，她都看腻了。她把事情揉碎了，掰开跟宁聂里齐格讲：“……富察氏最是贤惠的，在你嫁进来之前，她伺候熹嫔跟伺候祖宗似的，那叫一个孝顺体贴。她在宫中的名声极好，又生有子嗣，其他几位阿哥福晋都不爱和她争锋。” 　　“只不过嘛——” 　　宁聂里齐格听懂了，她嫁人之后最爱上宝嫔娘娘这儿，在外人眼里便是“九福晋伺候婆母真孝顺啊”。走孝顺贤惠人设不打紧，关键是人设撞了，这就有点难看了。 　　这整得她好像在跟四嫂较劲似的。 　　宁聂里齐格连忙低声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着要和四嫂争的。” 　　张嫣自然明白这个孩子的意思，宁聂里齐格不是爱在妯娌之间出风头的人。但是在宫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它便是这样的。她耐心地启发宁聂里齐格：“熹嫔爱面子，她不会直接为难你的。除了逢年过节，富察氏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宁聂里齐格的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说，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难嘛！”除了一些闲言碎语，旁人不能给她造成实质性伤害。 　　“对！”张嫣笑着点点头。 　　她喝了一口奶茶，一步步地教着这个孩子：“有些时候啊，出名要趁早。四福晋为什么想要在妯娌当中拔尖，显得自己很贤惠？她自然是有她的目的的。如果是一个亲王的福晋有好名声，其实是没什么多大的用处。但是在那个位置……名声就很管用了。” 　　“而你愿意这么做吗？” 　　你愿意和阿哥一起，成为他的伙伴和战友吗？ 　　在这一瞬间，宁聂里齐格只觉得心潮澎湃，全身的血液仿佛滚烫起来，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在快速滋长。那个位置……她从来不敢妄想。但是她现在已经是阿哥的福晋，未来……也不是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有人会更进一步，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她呢？ 　　她握了握拳头，眼神十分坚定。 　　“我愿意！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是野心家的战争啦，我有点头绪，但没想好具体剧情。我和其他大大认同一个想法：其实我们也只是比读者早几个小时知道剧情啦~ 　　孩子大了肯定是要抢皇位的！感谢在2023-03-27 21:03:59~2023-03-30 16: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火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7章 四爷不熬夜（118） 　　◎清世宗想十四爷◎ 　　江南好啊,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要是不好, 怎么康熙爷会六下江南呢？ 　　萧靖如今是没有下过江南的, 但是他自己也想要去江南玩玩。在他想象中的江南水乡，在那个烟雨朦胧的季节，有船夫披着蓑衣, 撑着小船在乡中划过。路上有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姑娘的眉眼里是淡淡的忧愁，啊, 那是丁香花似的姑娘…… 　　“听闻江南的姑娘极美, 长得特别好看！” 　　“江南还有条头糕吃，我之前看的那个什么剧，说条头糕很好吃的！” 　　“还有西湖, 西湖旁边是不是有一座雷峰塔！圣祖爷还给雷峰塔提过字, 不过这个年头西湖旁边的雷峰塔跟白蛇传、法海没扯上关系。” 　　他眉飞色舞地跟张嫣描述，自己幻想中的江南美景。如果他去了江南，必定要好吃好玩。他早想好了，这回要玩上两三个月，吃饱了睡，睡饱了玩。什么朝廷大事，别想着找他干活！ 　　“恐怕皇上想看的是江南的美人, 而非江南的景色。”张嫣嘟囔着说，“我跟从前的嬷嬷聊天，说当年圣祖爷下江南，带回来的妃嫔一个巴掌都数不完。” 　　康熙晚年最宠爱的密妃王氏, 便是当地一个知县的女儿。因为康熙巡幸江南, 王知县的女儿被选到苏州, 从而晋到皇帝身边。密妃为康熙皇帝生了三个儿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皇十八子都是她所生的。另外先帝的后宫还有一位穆嫔陈氏，陈氏是苏州人，她为康熙生下了皇二十四子，二十四阿哥是康熙最小的儿子。 　　如果“江南派”算后宫的一个帮派，那么这一派的势力在康熙晚年的后宫当中绝对不容小觑。 　　张嫣勒令：“在江南不许乱看美人，当地官员不许上贡秀女！” 　　萧靖：“遵命！” 　　既然想要出去长途旅行，许多事情都是需要提前准备的。萧靖最担心的人是家里的小儿子，别看小灯泡娶上媳妇，别人都说九阿哥已经是大人了。但是皇上每次看到九阿哥和九福晋那两张年轻稚嫩的脸，都感觉是两个中学生。 　　叫两个中学生自己当家，他不放心啊！ 　　他把小灯泡喊到养心殿，跟这个小子提前打好“预防针”：“朕准备过一段时间之后下江南，带上你额娘一道。这次朕打算不带太多人，花费应该不会特别大。到时候你留在京城和几个哥哥一齐监国，不必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啊？” 　　小灯泡一愣，他没想到皇阿玛会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张嘴就问：“姐姐去不去江南？” 　　他很关心茉雅奇。 　　萧靖想好了：“如果茉雅奇想要跟着去江南，当然是要带上她的。主要是要看她自己想不想去啦，姑娘大了会有自己的安排。” 　　小灯泡：可恶！如果姐姐也跟着去江南，岂不是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京城？ 　　小灯泡：不对，幸好有福晋陪我。 　　小灯泡就算再怕寂寞，他也不想叫姐姐留在家里，专门来陪他。他设想一下父母不在家，他留在京城监国，大权在握的情景—— 　　似乎还挺厉害的？ 　　小灯泡一时心潮澎湃，压低声音问：“皇阿玛，你让我监国，我到时候去哪里当差啊？”去户部、吏部还是兵部？户部和吏部都是朝廷的根基，兵部会触碰兵权，也是一个要认真当差的地方。刑部、工部、礼部没有前三部那么要紧，但也不能忽视。 　　若是不去六部，去军机处、理藩院也行啊！ 　　萧靖想到一个好去处，道：“你去上书房吧，那些小孩子没人盯着不放心。” 　　小灯泡瞬间表情垮了下来，原来他是去看孩子的啊！上书房是未成年的宗室阿哥去念书的地方，如今念书的多是皇孙辈的那群小阿哥！ 　　九阿哥想象中的监国：指点江山，翻云覆雨。 　　实际上他的监国：我在皇室幼儿园/小学做生活老师的日子。 　　小灯泡一想到上书房里头鸡飞狗跳的情形，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造孽啊……” 　　他也明白，自己年纪小，嘴上没毛说话不牢，所以皇阿玛不会把特别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皇阿玛，我要不去其他地方转转？” 　　萧靖看着小儿子一脸“我有点小野心但不多”的表情，觉得特别好玩。他哭笑不得地说：“朕给你一块令牌，你想去哪里转，就去哪里转。正常情况下，朕只许你旁观学习，不许你打扰其他大人的工作。” 　　“如果不是正常情况呢？”小灯泡竖起一双耳朵。 　　萧靖语气淡淡地说：“非正常情况，自然要采取非正常手段。” 　　== 　　什么是非正常手段？ 　　九阿哥想了很多，但没想得太明白。 　　他过去找额娘请安，看到额娘正在高高兴兴地准备下江南的新衣裳。厚的薄的旗袍挂满了好几座衣架子，还有几件形似前朝规制的衣裳。见儿子过来，张嫣兴匆匆地拿出来好几匹布料，询问他的建议。 　　“听闻江南那边汉风盛行，汉家女子都是穿汉服的。那边的天气没有京城那么冷，据说过几个月就暖和起来。”她问，“你说我要是做几条轻薄的马面裙，到时候穿着出去逛街，怎么样？” 　　小灯泡：啊，这…… 　　小灯泡：您喜欢就好。 　　九阿哥点头，十分真诚地夸赞道：“额娘穿什么都好看，皇阿玛都会乐意的。” 　　张嫣：皇上他敢不乐意吗？ 　　张嫣：他肯定不敢啊！ 　　小灯泡一直都是妈妈的心肝宝、马屁虫，额娘说好的事儿，他鲜少有反对的。他认为自己的额娘眼界很高，特意来向她请教：皇阿玛说留他在京城里面监国，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张嫣放下手里的衣料，很认真地替他想：“如果一切风调雨顺，朝廷和地方都没有什么大事，等皇上从江南回来，就没你的事情了。咱们打一个最坏的比方，嗯，家里的大人在外头出了事儿，没能回来，那你会怎么做呢？” 　　小灯泡听懂了，并且为这种预设感到心惊肉跳。皇阿玛一直是他的主心骨，若是皇阿玛在外头没了……他想都不敢想！ 　　他沉下心来想，如果他当真不幸，遇到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出路可以走：第一种是锁起来好好过日子，不争不抢。甭管哪个哥哥当了继承人，最后都少不了他的爵位和富贵。但是这种“富贵”日子，不是他真心想要的。 　　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呢？ 　　“我可以做到吗？”他用最小的声音和母亲说话，“我不愿意束手就擒，也不想认输。我也是皇阿玛的儿子，只不过比哥哥们晚出生几年罢了。” 　　张嫣的眼神冷静极了，道：“当年世祖皇帝是怎么发家的？爱新觉罗氏的史书记载，你看得比我多，当年那么小一个娃娃都能成事，你没道理不可以。” 　　皇太极去世的时候，福临阿哥才六岁。福临阿哥在诸多兄弟当中排行第九，论长论贤，皇位本该落不到他的头上。 　　可偏偏就叫这么一个小孩子当上皇帝。 　　小灯泡扪心自问，同样排行第九，他比当年的那个“九阿哥”年长那么多岁，没道理他不可以。他自己是有这份心，可哪里来找一个“多尔衮”来扶持他呢？ 　　“世祖得叔父扶持，难道你没有吗？”张嫣的脑子灵活极了，“与你父最亲厚的是十四叔，十四爷身强力壮，又能打仗，是一个能人。过几日你带着福晋去拜访你十四叔，带上一些好酒好礼物。” 　　关键是十四爷有野心。 　　有野心的人，有些时候就会很好用了。 　　小灯泡点了点头，认同了母亲的这个看法。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万般不愿走到这个地步，我只想要皇阿玛和额娘都顺顺利利地回到京城。有什么波折都冲着我来，我宁愿自己折寿十年，来换父母平安。” 　　他满腹心事地离开张嫣这里，有些事情他能跟额娘说，却不能跟皇阿玛说。额娘只有他这个儿子，皇阿玛却有好多个儿子。 　　== 　　等小灯泡离开后两刻钟，萧靖才推开门进去。刚刚张嫣和儿子的私下讨论，他在隔壁屋听着呢。他认为留阿哥在京城监国，是一个锻炼孩子的好机会。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 　　“都教给他了？”萧靖问。 　　张嫣指了指门口，道：“都说了，咱们的儿子那么聪明，一说就明白了。过几日他会去拜访十四爷的，十四爷是他可以用的人。”比起年长的三阿哥、四阿哥，十几岁的九阿哥好控制多了。有个万一，十四爷不扶持九阿哥，难道扶持早已成年的四阿哥？ 　　但凡十四爷想当皇叔父摄政王，必定要择幼主来扶持。别看多尔衮死后被毁墓掘尸，但是多尔衮刚死的时候曾被顺治皇帝追封为“成宗”，也算是当过皇帝的人。 　　萧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琢磨着自己的兄弟们。其他人他都不放心，十四顶多可以放十分之一颗心。 　　他喃喃道：“十四啊……” 第968章 四爷不熬夜（119） 　　◎小灯泡拜访十四爷◎ 　　小灯泡想着带宁聂里齐格去拜访十四爷一家, 宁聂里齐格没有和这一家子打过交道，心里没底。她好学地询问：“十四叔是什么样的性子？要准备什么礼物呢？是要送价值贵的？还是送点天南地北的稀罕货？” 　　十四爷是皇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比起其他叔父的关系自然更亲厚一些。要是送的礼物不合适, 传出去可丢人了！ 　　“十四叔这个人，说好相处，也好相处。说不好相处, 也不好相处。”小灯泡有点感悟，他想起来皇宫里头养着的御猫，十四叔的性子就跟那些猫儿差不多。猫儿乖顺起来, 是可爱的。但是猫儿被人惹恼了, 挠你一脸血也是寻常。 　　猫儿的攻击性可不弱，天底下最大的老虎，论理来讲不也是一只猫儿嘛！ 　　小灯泡愿意提点福晋：“只要顺着毛去捋, 十四叔是一个挺好相处的人。他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性子, 不然当年也不会跟那几位玩到一块儿。但是他的气性可不小，他是仁寿皇太后最小的儿子，打小是受宠着长大，寻常东西他都不稀罕呢……” 　　在四爷出生的时候，他的生母乌雅氏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对孩子无法提供太好的条件。等到十四爷出生的时候，德妃已经稳坐四妃的位置, 她在后宫有一定的势力，而十四爷是在父母的爱护当中长大的。等十四爷娶了福晋之后，康熙爷依旧疼爱这个儿子，还让内务府一直供应他家的吃穿用度。 　　被宠着长大的皇阿哥, 有什么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没见过？ 　　等闲礼物不能打动到十四爷。 　　小灯泡想到一样, 道：“我翻阅当年的记载, 看到热河民间有一种好酒，名曰酒楼子。圣祖爷在巡幸木兰的时候喝过这种酒，赞曰‘皇宫玉液’。福晋不如遣人去买来这种好酒，到时候送到十四叔府上，十四叔肯定开怀！” 　　跟着康熙爷去巡幸木兰的日子……大概就是十四爷的青春？ 　　谁的青春不怀念呢？ 　　小灯泡记得皇阿玛说的一句话：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他又说：“至于送给十四婶和府里其他人的礼物，就按照寻常宗室亲戚节礼的规格，送一些能用得上的好东西。不要让旁人拿了心里有负担，也莫要让别人小觑了我们。” 　　宁聂里齐格无所不应。 　　== 　　等备好礼物，递过帖子，小灯泡特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过去拜访十四爷。如今十四爷也上了年纪，不如年轻的时候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但是这位爷穿着马甲，在院子里面带着孙儿练习射箭，长长的大辫子别在腰上，瞧着那股架势完全不输年轻人！ 　　“咻”的一声响过，瞬间一根羽箭正中靶子的红心！ 　　“十四叔！” 　　小灯泡一进门就喊人，脸色的神色别提多亲热了。旁边的宁聂里齐格跟着行礼，也是一脸乖顺小媳妇的样子。 　　“哟，九阿哥，九福晋，稀客啊！” 　　十四爷很高兴有后辈来拜访自己，他把弓箭丢到一旁，让太监捡着。他是嫡亲的叔父，完完全全敢受侄儿和侄儿媳妇的礼。他家的一群儿孙却没有这个底气，纷纷给九阿哥和九福晋还礼，很快便作鸟兽散。十四福晋完颜氏亲自过来把宁聂里齐格迎到后院里接待，端的是十分看重了。 　　这是宁聂里齐格第一次到宗室亲戚家里社交呢！ 　　小灯泡冲她眨了眨眼睛，给她鼓劲。十四婶不是一个爱为难人的，后院里头肯定会上茶上点心，福晋吃点喝点，随便发挥一下就行。 　　“安心。”他默默做了口型。 　　宁聂里齐格笑起来眼尾弯弯的，她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了，她才不怕呢。 　　十四爷把年轻人的眉眼官司看得真真的，等完颜氏领着一群女眷离开，他笑骂道：“人都走了，还看啊！你十四叔也是大方的，你爱看就到后院跟着去看！” 　　小灯泡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温声道：“西林觉罗氏年幼不知事，仰赖婶母多照料一番。以后婶母多带教教她，那便是她的福气。” 　　“完颜氏就那么点脑子，哪里能教你媳妇？宫中哪位娘娘不比她强？”十四爷嗤笑一声，“她能有什么本事啊，我可没看出来。” 　　小灯泡沉默了一瞬，十四叔能嫌弃十四婶不好，但他这个做侄儿的却不能说长辈的坏话。他再抬起眼，笑了一下，飞快地转移话题：“十四叔，我听皇阿玛说您的骑射功夫厉害，想要约您去京郊行猎。我听皇阿玛说过当年木兰秋狝的场景，要数你打得猎物最多，打中的鹿皮最完整！” 　　“怕十四叔嫌弃我的功夫不行，这回我特意带了好几坛酒篓子过来。十四叔若是收了我的酒，就请带我一道行猎。” 　　十四爷看了礼物当中确实有好酒，心中满意，脸上却不显。他哼了两声，瞪了小灯泡一眼：“几坛子破酒就想要差遣你十四叔做事？这还差得远呢！” 　　“不敢不敢。”小灯泡连忙告饶，“十四叔府里什么都不缺，寻常金的银的哪里能进您的眼？侄儿听闻热河产的‘酒篓子’是皇玛法都称赞的好酒，才敢那给您品鉴。” 　　康熙五十年七月，皇帝木兰秋狝，于热河大宴群臣。当地的‘酒篓子’是一种浓香型白酒，曾得康熙皇帝赞诗一首：御道行宫木兰秋，江山美人奈何愁？古洞酒篓藏美酒，皇宫玉液醉君候。 　　当年的那一次木兰秋狝，十四爷是陪同着皇帝一道去的。他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不是他自夸，就当今的那点力气，在猎场上打个狐狸和兔子勉强还成。哪里像他，对上老虎野熊都不带害怕的。 　　十四爷是一个好酒的，他想起美酒的滋味，心里头痒得跟蚂蚁爬似的。他当即吩咐厨房：“整一头烤羊，摆在院子里边烤边吃。” 　　他转头看向侄儿：“好酒要有好肉来配，九阿哥今日来了，不醉不归！” 　　请客人吃好喝好，那才叫待客之道！ 　　很快，一头七成熟的烤羊被挂在烤架上，摆到院子里头，用炭火继续烘着。底下的羊肉烤得滋滋作响，皮越发焦脆，渐渐散发出来一阵浓郁霸道的肉香，让人垂涎。十四爷开了一坛“酒篓子”，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大赞道：“就是这个味儿，闻着就知道这酒不差！” 　　他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感觉，小小的白瓷酒杯喝酒他嫌不够劲儿，硬是让人取了碗来。他不仅给自己满上，还给侄儿满上。 　　“喝啊，喝啊！”他看向小灯泡，劝酒道。 　　小灯泡虽然人小，但是他在喝酒这一道上也有点经验，十四叔最坏了，空着肚子喝酒很容易醉的。九阿哥取来小刀，把烤好的羊肉一片片地割下来，直接吃到嘴里。等吃到半饱之后，他才端起装酒的瓷碗，把碗中的酒液干掉一半。 　　那么半碗酒下肚，他的脸蛋瞬间涨的发红，笑容瞧着更傻了。 　　十四爷嘲笑道：“哈哈，就这点酒量，瞧你十四叔的！你还小，要练练才算大人呢！” 　　十四爷看到侄子一喝酒就脸红，被逗得哈哈大笑。九阿哥瞧着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哪里会喝酒。这点子酒量比起他可差远了，他一口气干掉一碗酒，还嫌不过瘾，嚷嚷着要满上。他回想起自己当年在木兰秋狝时候的场景，忍不住心潮澎湃、眉飞色舞。 　　“木兰”在满语当中是哨鹿、捕鹿的意思，“木兰秋狝”在字面上的含义是“在秋天捕鹿围猎”。关外的满人很喜欢猎鹿、吃鹿肉，清朝人进关以来，皇帝们把这一项传统习俗保留下来。民间甚至有传言，说皇帝猎鹿喝鹿血，皇后寻鹿吃鹿胎。满人相信鹿的各个部位都有滋补功效，是非常养人的食物。 　　康熙爷精于骑射，也爱猎鹿。他在木兰围场猎鹿收获很多，被记载的有百余头鹿。康熙爷的儿子们也跟着学习猎鹿的技巧和功夫，要论其中的本事，四爷恐怕不如十四爷。 　　吃着烤肉，喝着美酒，十四爷跟着侄子吹嘘：“老子当年的眼神比这会儿好多了，射箭最准！一箭过去射穿鹿眼，皮毛一点儿都伤不到。我还会用哨子的声音模仿母鹿的叫声，等公鹿靠近之后一举射箭，然后取鹿血来喝！” 　　小灯泡：？？？ 　　小灯泡：鹿血，他还没喝过！ 　　不到年纪，宫里是不会给小阿哥送上鹿血这种大补的东西。而萧靖很少到木兰巡幸，所以小灯泡也没有亲自取鹿血、喝鹿血的机会。 　　十四爷见侄子很感兴趣，挤眉弄眼地说：“用腰刀把鹿角割破，然后有鹿血流出来，装得满满一壶。等到晚上喝了之后……嘿嘿……四五个女子都不是问题。” 　　小灯泡脸色瞬间爆红，连耳朵都红了。 　　大概这就是长辈们喜欢喝鹿血的原因？ 　　待酒过三巡，九阿哥表示要请十四叔一家去京郊打猎，说是梅花鹿和马鹿管够。他不仅请十四爷一人，还对十四爷的子孙辈表示欢迎。他邀请十四婶完颜氏一道去打猎，派人往后院送了口信。 　　“十四婶不如一同去玩玩，不仅可以野炊，我听闻附近还有温泉可以泡。据说泡温泉不仅能润泽肌肤，还能延年益寿。” 　　十四福晋完颜氏刚招待过宁聂里齐格，她非常喜欢这个懂事大方的侄儿媳妇。眼下九阿哥对她礼貌相待，她也十分高兴。 　　像十四爷那样的过气冷灶，愿意烧的人可不多。 　　完颜氏看到脸嫩又好相处的九阿哥，觉得对方听话又乖顺，比那些眼睛看到天上的阿哥好多了。等九阿哥和九福晋告辞之后，完颜氏和十四爷在后院说话，她的神色是止不住的兴奋。 　　“爷，我们这回是不是要准备出去玩的衣裳和骑装？是该多做几身，到时候咱们泡温泉，要多换衣服的！” 　　“爷是骑马过去还是坐车？家里开五辆车过去够不够？” 　　“要不要妾身遣人去您爱吃的馆子，多定几坛子路菜？到时候带在路上吃，冷了味道也好。” 　　十四爷瞧着完颜氏忙得团团转的样子，内心觉得好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冷眼瞧着，九阿哥这个小子哪里是约他一块儿出去玩的，分明是意有所指。 　　当年康熙五十年的木兰秋狝，夺嫡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太子被废，又再度被立。表面上皇帝宠信太子，实际上已经把太子给逼到死路。兄弟们争得跟斗鸡似的，恨不得你啄我一口，我把你脑子给开了。 　　表面上大家都是兄友弟恭，私底下……呵呵。 　　十四爷心有所感：“如果真的跟我想的那样，之后恐怕会有大动静了。” 　　嘿，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木兰秋狝和清朝名酒酒篓子的相关资料。酒篓子传到后面，就成了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哈哈。感谢在2023-04-02 21:25:45~2023-04-04 21: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097414 50瓶；顾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9章 四爷不熬夜（120） 　　◎四阿哥出场多◎ 　　四阿哥弘历自从九弟的福晋定了西林觉罗氏之后, 他对这个家里最小的弟弟便隐隐有了防备之心。三阿哥弘时早已成为宫中的隐形人，他的妻族董鄂氏折腾不起来。五阿哥弘昼的嫡福晋出身吴扎库氏, 吴扎库氏一族最牛逼的功绩便是祖祖先在开国的时候追随过努尔哈赤（带着四十几个人来投奔努尔哈赤）, 因征明有功获得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 　　而八阿哥福惠的嫡福晋辉发那拉氏，她家是因为她被选上嫡福晋才渐渐有了名声，辉发那拉氏一家子男人连个上朝站着说话的官爷都没有。 　　对比起妯娌们的家世, 原先四福晋富察氏绝对是最拔尖的，她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她的祖父米思翰被康熙皇帝提拔为户部尚书，位列议政大臣, 加太子太保。她的二伯父马齐历任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等要职。她的三伯父马武任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 封怡亲王副使。 　　虽然四福晋完颜氏的亲父李荣保略显平庸，没有太大的才能和政绩。耐不住四福晋有两个得力的伯父，伯父们疼爱她, 富察氏一族都愿意为她使力。 　　只是比起隔了一层的伯父, 当然还是福晋的亲爹做大官更好！ 　　四阿哥弘历猛然察觉，九福晋西林觉罗氏有一个贼靠谱又贼会往上爬的亲爹，九福晋的阿玛鄂尔泰说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鄂尔泰在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员外郎，全靠买了四爷的股，在雍正年间升得跟坐火箭一样快。鄂尔泰在云贵川转了一圈，先任三省总督，后任保和殿大学士, 如今他在内阁的地位不亚于首辅，又因政绩被晋封为伯爵。 　　比起老牌世家的兴旺繁荣，这种普通人的爆发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四阿哥弘历扪心自问，他如果投胎成家世寻常的旗人, 可能他无法像鄂尔泰那样晋升之快。比起老牌世家的兴旺繁荣, 这种普通人的爆发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如今九福晋西林觉罗氏有一个很能干的亲爹, 妯娌们拼爹要数她第一。九福晋还有六个同母的兄弟，要是她的兄弟们都能在朝廷出头，诸子又齐心协力，那么西林觉罗氏一族的将来不可谓不风光。九福晋的大哥鄂容安任军机处章京（章京的意思大概指处理文书的文职公务员）。别小看章京的职位不高，但是这可是军机处啊！ 　　军机处是朝廷的中枢部门，萧靖恐漏泄机密，军机处的每一个人选都是经过仔细选拔的。即便是宫里的皇阿哥，也不能向军机处安插人少，通过搞关系把人送进去。 　　四阿哥弘历看得眼热，要是他的大舅子小舅子也能进去军机处就好了。他费尽心力，也只是把小舅子傅恒塞进去御前侍卫团队。傅恒出身名门，人长得英俊高大，经过武艺、人品等诸多项目的考察，很顺利被选为御前侍卫。 　　因为这件事，弘历还略有一些歉意。他握妻子富察氏的手，轻柔地说：“傅恒是福晋的兄弟，便是我的亲兄弟。都是自家人，我帮他一把是应该的。” 　　四福晋富察氏听到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感动得快要落泪。她何德何能，让爷把她的弟弟视为亲弟。 　　其实傅恒被选上御前侍卫，四阿哥起到的作用不算太大。打铁还须自身硬，傅恒本身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小伙子，只要选拔过程当中没有黑幕，他是绝对会被选上的。自从傅恒被选上御前侍卫之后，四阿哥弘历从他那儿提前得到的消息更多了。 　　这一日，傅恒刚刚下值，便匆匆回家将侍卫补服换下，穿着寻常的长褂出门了。他收到风声，说皇上想要在御前侍卫当中选拔一批精英，随御驾南下。选拔精英的要求很高，不仅要精通骑射，还要会使用火铳。最绝的是，皇上还会考察诸人的语言学习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 　　“最近恐怕是会有大变动！”傅恒跟姐夫弘历这样说，“我瞧着这么一选，十个人里头能选上五个都悬。南人的语言众多，听闻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南边那些的乡民咿咿呀呀的，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鸟语。” 　　弘历微微皱着眉头，如此严苛的选拔标准，选出来的人才绝对是万里挑一。他相信傅恒的才能，自幼习得满蒙汉三族语言，为人有急智，考察对于傅恒来说不会太难。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个信息—— 　　“皇阿玛最近想要南巡？！” 　　康熙爷数次南巡，有他开了这个头，南巡对于后面的皇帝来说不是一件出格的事儿。当今皇上自即位以来，为人俭省，鲜少带着大军南下巡游。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皇帝若是要巡游数月，花费的银子恐怕不下百万。 　　吃喝玩乐要钱，随驾军队的粮草也要钱。不过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玩法，没钱人有没钱人的玩法。 　　当了那么多年儿子，四阿哥弘历有点摸到皇阿玛的心态。 　　弘历结合傅恒给消息，进行大胆的推测：此番南下，皇阿玛恐怕不会带着大量的人马和护卫力量。皇阿玛之所以要对御前侍卫精益求精，那是因为他带的人数少啊！ 　　皇帝想要把一个人当三个人来用呢！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弘历的心脏跳得飞快。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阿玛带着那么少的人出去，万一遇到什么意外……那么…… 　　他不敢细想下去，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的胆子真的是太大了。皇阿玛外出的安全绝对是有人保护的，闲杂人等不能近身。像当年圣祖爷六下江南，这位皇上时常住在曹家和李家。曹寅是圣祖爷的奶兄，而李煦是曹寅的大舅子，圣祖爷只有在这种心腹大臣的家里方能住得放心。 　　不过当今把曹家和李家都给抄了！ 　　“所以皇阿玛南下，不可能像皇玛法那样住在臣子家里。”四阿哥弘历心想，“在吃住方面，皇阿玛需要忧心和谨慎的事情很多啊。” 　　万一哪个不要命的，在皇上的饭食和起居上面投毒或者搞刺杀……呵呵……那就好看了。 　　四阿哥弘历怀着隐秘的心思，一个人都不敢说，全部严严实实地藏在自己肚子里头。他以为自己是兄弟当中最先得知皇阿玛要南巡的人，谁知道过了半个月，他才察觉他的兄弟比他会钻营多了。 　　还是福晋富察氏告诉他的。 　　富察氏的消息灵通，最爱打听妯娌之间的动向。她略带烦躁地说：“最近九弟妹不知道听了谁的指点，时常去拜访十四婶，送了不少好礼物。十四叔也不年轻了，还被她家缠着，说一道去京郊打猎。” 　　她继续说：“我也是心疼十四叔一把年纪，还要卖力气陪九弟打猎，却得不到多少好处。听闻十四叔打得一头猛虎和好几头马鹿，虎皮和鹿血全不敢自留，全部送到宫中，让皇上享用了。” 　　四阿哥弘历一听就精神了，本来只是亲戚之间的八卦，却叫他品出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十四爷可不是那种疼爱侄子、乐意喜欢陪孩子玩耍的大人，普通侄子想要十四爷帮忙打猎，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更别提把猎物当中最好的部分给拿了，送到皇上那儿做人情！ 　　四阿哥弘历分析道：“十四叔把猎物送给皇阿玛，皇阿玛会念着他的好。至于九弟那么小一个人，还没长成呢，皇阿玛能指望他打到什么好东西？” 　　皇上比十四爷的年纪更大，上了年纪的爷们谁不稀罕上好的虎皮和滋补身体的鹿血呢？九阿哥又不是天生神力，武艺瞧着不像是西楚霸王的那一等。若是九阿哥主动猎虎猎熊，皇上可能还怕自家小儿子出岔子呢。 　　如此一来，九阿哥得了脸面，十四爷在皇上面前也卖了好。叔侄两人黏糊糊地勾搭在一起，对谁最有利？以十四叔的性子，他是不会主动去和侄子交好的。那么这种情况，只能是九阿哥主动去交好叔父。 　　讨好嫡亲的叔父能有多大的用处呢？ 　　四阿哥弘历苦思冥想，将九弟和十四叔一同打猎与把皇上南巡的事情合在一起，翻来覆去地嚼，终于嚼出来一些滋味。恐怕他那位好九弟，早早察觉皇阿玛要离京的事情，所以才上赶着去讨好十四叔，以希冀在皇阿玛不在的那段日子，十四叔会给他一些帮助和庇佑。 　　身为皇阿哥，不缺吃不缺喝的，何时要用到叔父的帮忙？ 　　四阿哥心想：“若是落到那个境地，自然是出手帮忙的人越多越好的！” 　　弘历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想到一种情况。民间有传言当今得位不正，在潜邸的时候认了隆科多当舅舅，全靠隆科多的帮忙才在夺位的时候占尽优势。 　　往事的真假不可追查，四爷当年有没有腆着脸去讨好隆科多，这个不好说。但是比起讨好隆科这种便宜舅舅，交好自家嫡亲的叔父不丢人啊！ 　　四阿哥弘历叹了一口气，九弟已经交好十四叔，他才想到这一层，当真是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九弟年幼，能仗着脸嫩给叔父当孝子贤孙。换作是早已成家的弘历，他可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等皇上下江南的旨意公布之后，皇上又指了诸位皇子共同监国。弘历被指派去户部，弘昼被指派去吏部，福惠被指派去工部，而小灯泡被留在上书房。几个哥哥都去了六部，唯有最小的九阿哥被留在上书房，盯着亲戚家里的孩子们读书。 　　弘历的儿子也有在上书房念书的！ 　　四阿哥弘历爱多思多想，他觉得自己能去户部当差很不错，但是比起户部，上书房又有另外一种妙处。上书房是宗室子弟念书的地方，他设想万一大事将起，九弟把上书房控制住，相当于勒住多少家宗室的咽喉！ 　　孩子就是每一个家庭的未来啊！ 　　他想都不敢想：“……万一南边出了事故，十四叔以皇叔父的身份直接带着亲兵进去乾清宫，在‘正大光明’匾额后把遗诏翻出来，当即宣布大事！等大事定下来，方从上书房把各家各户的小阿哥放回去，能省多少心！” 　　这条路子直接粗暴又简单，想得弘历几乎都要心动了。但是他和十四叔不是过命的交情，十四叔不会帮他。而且他没办法像九弟那样，名正言顺地在监国期间控制上书房。 　　“……如果说九弟是自发去交好十四叔的，那么他管着上书房，却是皇阿玛的旨意。皇阿玛为什么如此安排呢？皇阿玛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皇阿玛在防备着谁？他又在护着谁？” 　　“而九弟去交好十四叔，会不会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他经人授意的呢？” 　　“九弟那么小一个人，哪里能想得到那么精妙的计谋！他还没有出宫建府，身边也没有得用的幕僚。” 　　“宝嫔性情任性，只不过被皇阿玛宠爱罢了，不足为虑。而宫中为九弟出主意的，多半只能是……” 　　弘历越想越惊人，他怕自己背了黑锅。他怕皇阿玛看他像，便觉得他是那样的人。皇阿玛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不仅不能对着兄弟出手，更要保证兄弟们都过得好好的。他还要盼着皇阿玛平平安安回来，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捡漏的还真可能不是他。 　　那还不如维持现状呢！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四阿哥弘历的后背止不住冒了一层冷汗，把里衣都沾湿了。他交代福晋富察氏：“诸位弟弟年幼，我们身为长兄长嫂，要对他们多加照顾。福晋不如给八弟妹和九弟妹下帖子，邀请他们到府里小聚，顺便关怀各家的情况，看有没有哪里缺漏的。” 　　四福晋富察氏当即应了下去，让亲信去给这两家送帖子。她让人在府里摆上一院子名品的菊花，说是邀请妯娌一起赏菊。 　　八福晋辉发那拉·乌林珠一向低调，她收到帖子之后，问来人：“四嫂这是单请我赏菊？还是也请了五嫂和九弟妹的？” 　　来的是富察氏的心腹嬷嬷，那个老妇笑着道：“我们家福晋也请了五福晋和九福晋，说是聚在一起说说话儿，赏裳花儿，好生热闹。” 　　乌林珠脸上笑意盈盈地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菊花而已，再好看也是一盆花，实在没什么意思。她那位好四嫂最爱摆长嫂的样子，对着底下的兄弟和妯娌“关怀倍切”。往日九福晋还没进门的时候，富察氏专爱请她和五福晋吴扎库氏，每次一请就是大半天，实在令人烦躁。被四嫂请得多了，免不了要回请一二，不然那就是不礼貌。 　　比起去参加富察氏的聚会，她还不如进宫侍奉华妃呢！起码年氏对自己人好，对儿媳妇好，她手松又大方，乌林珠挺喜欢这个婆母的。 　　福惠见她脸色不耐，猜出来一二，关心地问道：“四福晋这是又来请了？” 　　乌林珠眉心微蹙：“是啊，可是我不想去听四嫂唠叨，爷说我怎么办才好呢？” 　　“不想去就不去呗。”福惠丝毫不在意，“你和九福晋不是交好的嘛？你们约着去逛街、打猎也可以呀。九弟跟我说他有一处猎场，里面的温泉挺不错的。” 　　乌林珠瞬间眉开眼笑：“那敢情好，我带着爷一道去泡温泉。到时候再打几只狐狸，拿来给爷做围脖可好了。” 　　“咳咳！这是九弟家的池子，我怎么可以去呢。”福惠的脸色瞬间红了，他觉得不妥，嗯，有一点点不妥。 　　但不多。 　　== 　　正在南下赶路的萧靖给小灯泡的写信，他问孩子在家有没有认真生活，乖乖听话，好好读书。 　　小灯泡写信给他回复，说自己每天都有去上书房盯着那群小的，给大家布置加练的作业，检查抽背四书五经。他每天都有认真吃饭，一顿能吃两碗半，不到子时就上床睡觉了。 　　萧靖：造孽啊，我让你去看着办，你给亲戚家里的小朋友加作业？还要抽人背书？ 　　非人哉！以后九阿哥绝对会是小朋友们最讨厌的一个堂哥/堂叔！ 　　皇上又写信问小儿子：你除了干活，最近在玩什么呀？有没有新开发什么爱好？不许玩违法的事情，不许赌钱，不许偷偷去八大胡同看人唱歌跳舞！ 　　小灯泡写信给他回复：最近我喜欢打猎，泡温泉。我爱跟着十四叔和八哥一起玩，十四叔能打得好多猎物，真是满州第一巴图鲁！八哥不太能打，他打半天都打不到一只狐狸。但是八哥喜欢和八嫂一起泡温泉，我为了让八哥泡个痛快，我都很少去下水了。 　　萧靖：嗯？好像有点不对？ 　　萧靖：怎么听着像是开高级会所的？ 　　他拿着儿子寄来的信纸，跟张嫣说起小灯泡，哭笑不得：“瞧瞧这个小子还没成年呢，父母不在家几天，他都敢在京城偷偷开会所了。他那处地儿专门招待达官贵人（十四和福惠），既有打猎又有温泉，这种享受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第970章 四爷不熬夜（121） 　　◎太上皇◎ 　　江南那边的风景自然是好的。 　　萧靖和张嫣装作寻常的有钱夫妻, 在苏杭狠狠地住上了一圈，把当地好吃好喝的都玩了一遍。什么条头糕、定胜糕, 甚至西湖醋鱼、西湖龙井都吃过喝过。在欣赏过繁花似锦的苏州和杭州之后, 皇上说要去一个地方玩玩—— 　　上海县。 　　“松江府的上海县有什么好玩的？”张嫣没听闻过这个地方，觉得稀奇，“皇上是想去买点海上新奇的玩意吗？” 　　清朝的上海县靠近海边, 往来会有舶来的船只。但是比起福建、广东一带的传统贸易港口，上海县对外贸易的规模还是太小了，跟小猫三两只似的。 　　萧靖坐在船上, 让船夫把船撑到黄浦江上。他感受到江上一阵阵风拂过, 缓缓道：“我就是想看看，这几百年之前的上海是什么样子的。嫣儿可别小看这个地方，若是三百多年之后, 你一年挣得的银钱能在上海买一座一室一厅的房子, 已经能在县里称富豪了。” 　　张嫣：？？？ 　　什么买房，在张娘娘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为房子发愁过。 　　小张住惯了皇宫和民间的大宅子，她的眼神一瞬间闪过迷茫，没办法理解这个深奥的问题。萧靖则是寻思着，趁着上海浦东如今还没有开发起来，皇上在这儿给自己弄一座豪宅不过分吧？宅子的位置必须要临江，风景和视线都要超级好的那种！ 　　是不过分。 　　皇上的豪宅能叫豪宅吗？ 　　那叫行宫！ 　　等萧靖从江南回去北京之后, 他兴匆匆地拿出舆图，然后在地图上面画了一个圈。他在上朝的时候跟大臣们宣布：“朕欲开发松江府上海县，以此地为国内对外港口，重经济, 兴贸易, 望将来货如轮转, 遍地黄金。” 　　这么大的事儿一砸出来，把大臣们都砸得惊呆了。玩归玩闹归闹，臣子们没想到皇上出去玩了一趟，当即想出来要开发一座城市的计划。四阿哥弘历穿着皇子袍服站着中间，他也愣了，当年圣祖爷六下江南，也没想到整这一出啊。 　　开发一座城市是要钱的！ 　　而且萧靖再发出来一系列炸弹：“朕欲以上海为起点，开放长江沿岸州府。务必使上海先发展起来，拉动长江流域一带的贸易、经济、科技水平快速成长。” 　　此言一出，震惊朝野。大家看着皇上的眼神，仿佛皇上是一个大傻子一样。上海到底有什么好，皇上去了江南一趟，便心心念念起来。什么长江流域要发展，自古以来听都没听说过。要是有那点治理地方的本事，拿来发展京城岂不是很好？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说要发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港湾的？ 　　四阿哥弘历：啊，长江沿岸有那么长呢！ 　　四阿哥弘历：这得花多少钱才扛得住啊！ 　　四阿哥弘历：当年隋炀帝说要治大运河，也没敢拍着胸脯说能让河边的人都富裕起来啊！反倒是河两岸的百姓，当年被吸得民脂民膏都不剩半分。 　　以当时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来看，萧靖的想法是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但是皇上一意孤行，他非要这么干，你能拿他怎么办呢？ 　　只要不亡国，你还真不能拿他怎么办。 　　【上意已决，朝廷倾尽沿江州府之力，奉养上海诸县。】 　　【第三年，上海交通如网络，货通南北，旅人如织。】 　　【第五年，上海赋税超苏杭两州，居于江南之首。】 　　【上意发展广肇罗道广州府，沿海沙丘谷地取名深圳。不过三年，广州府名震华南，举国皆闻。】 　　四阿哥弘历对皇阿玛最敬佩的一件事情，就是皇上所指的方向几乎没有错的。从上海、广州府的例子来看，在众人都反对的情况下，皇上以一己之力把反对的声音都压下去了，硬是把不可能的事情做成了。 　　当初反对的声音有多响亮，如今打脸来得就有多疼。 　　“我有这样的能耐吗？” 　　“我能做到像皇阿玛一样好吗？” 　　弘历这几年看得胆战心惊，他扪心自问，他自己是没有皇阿玛的决断和眼光。皇阿玛能想到看到的东西，他看不到。皇阿玛能想到的将来，他不敢想。在他的惶恐当中，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都成人了。 　　成年意味着什么？对于百姓家庭来说，便是家里多了一个健壮的劳动力，是一件大好事。但对于皇族而言，诸位阿哥都进去朝廷开始参政，每一个人的心性和特质也渐渐显露出来。 　　八阿哥文弱得不像是年大将军的外甥，脸上总挂着温和又疏离的表情。他会按时画卯，在工作时间努力把部门的事情做好，但是通常在下午到点就走人。若是让他值一回夜班，则第二日必然是发青的脸色，让其他大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会随时晕倒过去。 　　年氏一族好不容易把盼到八阿哥长大，这些年华妃也渐渐降低了多儿子的要求。她和嫂嫂爱新觉罗氏（年羹尧的正妻）诉苦：“八阿哥是什么样的身子，我是知道的。我只盼着他好好地养着身子，不敢再有太多的奢求。” 　　福惠还小的时候，华妃总想着，儿子长大之后肯定会变得健壮许多。但是八阿哥吃不成一个大胖子，长大之后依旧是柔柔弱弱的小身板。搁在普通人家或许是早夭的命，全靠着皇上十分重视，才能把八阿哥的小命给留着。 　　皇位是很好，权力也很好，但前提是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华妃心里门清，她的儿子身体不好，当上皇帝恐怕也是会累死的命。比起叫儿子去送死，她的爱子之心战胜了权欲，她希望福惠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和长嫂爱新觉罗氏商量过，与其让旁人得了头筹，不如扶持一个顺眼的阿哥登上大位。将来若是那位阿哥登基，年氏一族和福惠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当年我刚进府的时候，得皇上爱重，难免和钮祜禄氏和耿氏几个有过些许不愉。我为尊她为卑，叫她们受点气怎么了。” 　　华妃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t她谈论起其他女子的时候有点不以为然。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怎么见得到皇上，但她到底怀念那段曾经得宠的日子。她从前怀过好几个孩子，除了福惠，前头几个都没留住。心神恍惚之下，她对着王府里面能生养子嗣的钮祜禄氏和耿氏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看。 　　人性是最容易嫉妒的。 　　年氏自己到底有没有故意为难过钮祜禄氏和耿氏，她也记不清了。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王府的侧福晋权力不小，只要她表现出来一点儿不乐意，底下的人便会依照着她的脸色行事。 　　“娘娘位居高位，一时思虑不周都是常事，何必为小人烦心。”嫂嫂爱新觉罗氏反倒安慰她，“前面几位阿哥年长，刚开始得了巧，后面可不一定。阿哥自有阿哥的福气，娘娘的福气还长着呢。” 　　若是当爹的还能活好多年，前头生的儿子可就老了。 　　这几年皇上的身体还算康健，前几位阿哥和后面生的阿哥，差距已经很小了。 　　九阿哥和八阿哥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他精力旺盛，很喜欢接触和学习新鲜事物。要问和九阿哥合作过的同僚，他们对九阿哥的印象如何——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这位九爷有点当年那位九爷的品格。 　　【性聪敏，善发明，娴习国语骑射，喜爱外国文化和西学，为人慷慨，擅长交友。】 　　当年那位九爷自己并不贪恋皇位，一心扶持老八。但是如今这位九爷可不一样，他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渴望所求之事皆能实现。他以他的父亲为荣，并且以父亲为榜样，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我想要看到河清海晏，人人都能吃上饭，小孩都能去上学识字。宽敞的大路上跑的都是汽车，家家户户都能亮起电灯。” 　　“我想要看到国家能够富强起来，我们的武器是有力的，我们的军队是勇敢的。边疆是和平的，百姓的日子是安乐的，无家的孤儿也能够得到供养长大。” 　　“我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惜人生短暂，只争朝夕。” 　　“要是朝夕之间能做到一些改变，那便是我此生的造化。” 　　萧靖在得知小灯泡的志向之后，忍不住拍了拍这个小子的肩膀。有些东西看起来很遥远，但只要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便不难实现。 　　“你有这样的理想是很好的事情。”萧靖说，“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他在那么多个阿哥当中，发现弘历和小灯泡最是敢想。弘历是有野心，会肖想自己当上皇帝之后的幸福生活。而小灯泡更敢想，他幻想的是整个世界的幸福。 　　一个人的幸福和一群人的幸福比起来，显得太具象，又太微不足道了。 　　== 　　雍正二十五年，雍正退居上海浦东行宫，朝中大事由九阿哥监国。期间宫内曾发生一起走水，捉拿涉事宫女太监数百人。 　　天曜元年正月初一，雍正帝回京举行传位大典，自立为太上皇帝，传位于第九子。此后，批阅奏折、任免官员等政务权力皆交由天曜帝。 　　天曜十五年，太上皇帝崩，全国罢市巷哭，数日不绝，国境边疆无有不哀恸者。谣传太上皇帝起居极简，生前下旨陪葬不得有锱铢，冥器仅为一青花瓷罐。其以身示范火葬，不存尸身棺椁，仅以瓷罐敛收骨灰，与孝明宪皇后张氏骨灰合葬于泰陵。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好久没更新了，发生了挺多事情的。最近也有很多想做的事儿，比如减肥，还有恋爱，还有工作。人生有时候就是挺神奇的，每个阶段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瘦瘦子之后应该会去当老师，努力去考教师编。也希望大家都加油，每个读者都能够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第971章 番外：太上皇 　　◎发型自由◎ 　　当上太上皇之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那只有一个字, 爽！ 　　萧靖退位之后，开始带着张嫣游历大江南北。两人想要去的地方可太多了, 他们一块儿去爬泰山, 去看洛阳的石窟，去上海滩上吹着微风，甚至跑去广州府的茶楼吃了一顿早点。冬天的时候, 白雪落在两人的头上，仿佛给人染上了一层白霜。夏天的时候，汗珠顺着发缝流下来, 几乎能把眼睛给糊住了。 　　长期旅途下来, 太上皇夫妻产生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不可以发型自由呢？ 　　那么长的头发，天天洗头多累啊！ 　　为什么不可以剪短发呢？ 　　剪短发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以后人的经验来看，修剪短发并不会给身体带来不好的影响。只要不是将头发过度染烫, 一次成功的理发甚至能给人带来许多愉快的心情, 比如变得更美更精神、更加自信、便于工作和学习等等。 　　在一个实在热得不行的夏天，萧靖带着张嫣南下去到深圳游玩。太上皇刚刚在三十五度的户外走了一个小时，热得汗流浃背，一整条大辫子都被汗水打湿了。在狂灌了一整壶冰酸梅汤之后，萧靖非常坚决地说：“我要剪头发！我要把头发剪成寸头！” 　　“这么热的天，这头发是非剪不可！” 　　“我说的，今天就要把辫子给剪了, 天皇老子来了都拦不住！我不把自己剃成光头，已经是很给老天爷脸了！” 　　他这话一说，周围的宫人和侍卫瞬间跪了一地，旁人都怕这个老皇帝犯糊涂了。只有张嫣不怕, 她愣了一瞬, 很快她反应过来, 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做。 　　她很认真地问：“这就要把头发剪了？剪成多短的？” 　　她一向是支持他的，从前两人也并非没有剪过头发（在北齐剪头发给光光做假发），那一次的经历证明剪头发对身体健康没有影响。她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她还知道民间一些贫穷的妇人会把头发剪下来卖钱，她们将一整把头发减下来之后，人依旧也是活得好好的。 　　旁人不敢给太上皇剪掉辫子，张嫣却是不怕的。说干就干，她从房间里翻出来一把比手还大的剪刀，吓得周围的宫人以为太上皇后也疯了。 　　“娘娘，不可啊！” 　　“娘娘，三思——” 　　“快，快拉住娘娘——” 　　宫人们想要拉着娘娘，但是没想到太上皇的动作更快。他夺过张嫣手里的剪刀，咔嚓一下就把自己的辫子给剪了。随着一条灰黑色的辫子落到地上，萧靖的心情反而松了一口气。此刻他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他甚至还想起末代皇帝电影里面的经典镜头，那位“皇上”无奈剪掉辫子的时候—— 　　心情得有多难受。 　　嘿嘿，他这会儿也算努力了一把，往后几代的子孙应该不会落到那个境地吧。不过他也管不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他享福。 　　张嫣赶紧把地上的辫子和碎发细细收起来，装到一只匣子里面。她瞧着没了辫子的月亮头，忍不住嘀咕一声：“啊，真难看啊。” 　　萧靖：这还要你说？ 　　萧靖：这种神级发型便是彦祖和德华来了都扛不住吧。 　　既然辫子剪都剪了，旁人不敢给皇上修头发，萧靖便让张嫣在后面拿着镜子，自己亲自操着剪刀把头发修得更短一些。他摸了一下自己奇葩至极的月亮头，还安慰她，“等到前头的头发也长出来，那样就能好看一些了。” 　　“这回是要留头？”张嫣问。 　　“留头吧，不然实在没办法看。”萧靖有些无奈地说。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头发也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长出来。等到“太上皇削发”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萧靖的寸头早就长好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硬硬的头发茬子，非常满意，感觉这次的新发型真是清爽又精神啊。 　　“京城那边对剪头发是怎么说的？”张嫣看到有侍卫从京城快马赶过来，特意问了一句，“儿子在京里没少承受压力吧？” 　　萧靖翻开一大堆奏折，不以为然地说：“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那就不是咱们儿子了。你瞧瞧，剪个头发而已，把他们吓得好像明天就要改朝换代似的。” 　　辅政大臣、宗亲王爷都纷纷给太上皇上奏折请安，询问太上皇近日来的身体状况和生活起居。太上皇积威已旧，旁人不敢直接说他的行为不好，只能委婉地说一句：您是不是身体不好所以要剪头发？这是要出家还是怎么了？还是说当今圣上虐待您了？ 　　小灯泡也写了折子，他这个小子看热闹不显事儿大，还在信里说：剪头发好啊，夏天剪头发可凉爽了。皇阿玛您老人家的手艺行不行啊，要不要我给您送几个胆子大、能理发的匠人过来？皇额娘要不要剪头发？要不要我特地培养几个擅长剪头发的女官送给皇额娘？ 　　萧靖把儿子的折子递给张嫣，嗤笑一声：“她们那些现学的手艺，哪里能给人剪得好看的？我给你剪个过肩的头发，再给你打薄一下，保证比外头的那些托尼都要强多了。” 　　“托尼是谁？”张嫣不解。 　　萧靖：“托尼就是洋人对剃头匠的统称。” 　　张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对西学没那么热衷，但她非常希望自己变得更美。她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面，任由萧靖摆弄她的头发，期待能剪出来一个“特别好看、减龄二十岁”的发型。 　　然而两个小时之后—— 　　她看着自己长度仅到脖子的蘑菇头，几乎要哭了。这个“蘑菇”不仅丑，还非常干瘪（因为过度打薄）。 　　“怎么我发了一会儿呆，就剪成这样啊？”小张几乎要悲痛出声，“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说好的过肩长发，一个没留神，就成了干瘪蘑菇头。萧靖的眼神开始游移，非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手生嘛，我看着头发不对称，就想着要修一修。先是左边高了，我给左边咔嚓就是一刀，然后右边又高了，我给右边再来一下。左边还是长了点，我又再修了一下……” 　　他不知不觉，剪兴大发，就把媳妇的头剪成这样了。 　　其实他没觉得这个发型有多难看，张嫣本身长得好，头型也饱满，便是干瘪蘑菇头也显得很青春靓丽。他信誓旦旦地说：“搁在后世，这可是豆蔻少女才会留的发型！” 　　可不，跟上中学那会儿，学校统一要求剪的女生短发发型差不多。够短，够薄，方便运动，容易打理。 　　说不上有多好看，全靠颜值来撑着。 　　得亏张嫣生的还是挺好看的，她扭了扭脖子，感觉头上确实轻松不少，第一次感受到短发的好处。外加萧靖给她画饼：“我早就设计了几款新式的发夹，可好看了。别看你现在头发短，那些发夹照样能夹在头上。比戴簪子方便，整个小蝴蝶发夹、小蜜蜂发夹，哎呀，小姑娘都没有你好看呢！” 　　“所以发夹呢？”张嫣可没有那么轻易被骗到。 　　“我把图纸送京里去了，让咱们儿子去督造。”萧靖说慌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的，“儿子说了，等发夹做好就送过来南边。” 　　听他这么一说，小张真的被哄到了。她美滋滋地说：“这多费事啊，南面匠人的手艺也不差。” 　　是不差。 　　但萧靖明晃晃地是哄她瞎说的，哪里能拿得出来什么新式发夹。他只盼着儿子好好配合，别戳穿他的谎话。 　　== 　　继“太上皇削发”之后，“太上皇后断发”的新闻相当于在京城丢了一枚炸//弹。没多久，天曜帝宣布新政：允许全国各地百姓发型自由，不必固守祖宗旧规。男人不必强制剃头，女子亦可以短发示人。 　　此消息一出，举国震惊。不少满清旧老痛哭流涕，认为皇帝数典忘祖，大清要亡。亦有一些汉人男子留起前朝发髻，以作缅怀。短发之风先是在炎热的南方盛行，继而传到北方草原一带，不知从何时起，留短发的男女竟然比长发及腰者更多，大抵是因为短发便利劳作的缘故。 　　后人对于天曜帝这次新政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专家认为是此举是满清传统文化走向落寞的预示，也有学者认为此举是清代走向新时代的开端。有清史记载，雍正皇帝擅发明设计，他一生大到给当时的科学发明提供了许多宝贵建议，小到会给孝明宪皇后设计衣服首饰。 　　根据最新的泰陵考古发现，雍正皇帝与孝明宪皇后的合葬墓当中，孝明宪皇后的陪葬品有蝴蝶烧蓝发夹二十对，蜜蜂鎏金发夹十八对，四时花卉发饰若干，以及各种衣料服饰、首饰钗环。这些陪葬品给考古学界了解当时的首饰工艺生产水平，提供了非常有力的佐证材料。 　　有传闻，雍正皇帝本人生性节俭，但对孝明宪皇后十分宠爱。雍正皇帝生前下旨自己无需任何陪葬品，却让孝明宪皇后带着生前钟爱之物随葬泰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8 20:06:21~2023-06-09 17:5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2章 终章 　　◎有现代情节◎ 　　天曜帝自从登基以来, 遭受非议一直挺多的。 　　有人说他是谋权篡位，把老皇帝赶到南边去了, 自己在北边独大。有人认为他是一个明君, 打开国门大力发展，使得当时的清朝成为世界强国之一。历史记载，天曜帝废除一夫多妻制, 立法一夫一妻制度，这种思想在当时绝对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不管怎么说，属于天曜帝的历史是传奇的。 　　“传闻天曜帝的小名叫做小灯泡, 有光明之意。在天曜帝出生的那一日, 电灯泡刚被发明出来，这一项发明在清朝当时是跨时代的杰作！” 　　北京一中的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颇有兴味地讲到。他看到讲台下学生们跃跃欲试的眼神, 随机抽了一个同学回答问题, “你说，清朝强盛的原因是什么呢？” 　　被点到的小胖子站起来，他挺直腰杆子：“是因为有康熙、雍正、天曜三任皇帝，他们都是很厉害的皇帝。那个电视剧里面都有讲了，康熙夸赞幼时的天曜皇帝，胤禛第九子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 　　“噗——” 　　“天啊, 这扯的都哪儿跟哪儿啊！” 　　话音一落，旁边的同学们笑成一片，连历史老师也忍俊不禁。老师摆了摆手，示意小胖子坐下。他压了压扯动的嘴角, 纠正道：“刚刚这位同学说的事儿, 康熙夸赞小时候的天曜,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很多都是不经过考证的，胡编乱造的。康熙爷去世的时候，天曜皇帝还没有出生呢。天曜帝的生母张氏，是在雍正皇帝继位之后才得到宠幸的。” 　　“张皇后是不是很漂亮啊……” 　　一提到这个奇女子，底下的女同学们都窃窃私语。雍正皇帝的张皇后可谓是近年来电视剧、古偶剧的一个爆款人物，只要提到雍正、天曜两位皇帝，都不得不提到他的继后/母亲张皇后。 　　关于张皇后的相貌，大抵有两种传闻。有野史记载张皇后其貌不扬，选秀后多年不得面君。但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张皇后生得太美了，因而遭小人嫉妒，等到二十余岁才得以晋升。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可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如果说张皇后的容貌惹人争议，那么她对两位皇帝的影响都是毋庸置疑的。清史记载，雍正帝后悔前半生拥有的妻妾太多，以至于后半生无法与张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天曜帝之所以废除一夫多妻制，也是从父母的爱情故事当中，获得的想法和动机。 　　天曜帝一生当中只有妻子西林觉罗氏，是历史上少数只拥有一位皇后、没有妾室的皇帝。 　　== 　　萧靖回到家，顺手打开电视机。他忍不住撇了撇嘴，最近的电视剧真是拍得越来越垃圾了。以前的电视剧演员是没演技，现在可好了，不仅演员没演技，连颜值都没有了！ 　　他瞅着都觉得辣眼睛。 　　“你看看他们，都瞎写的什么情节！演汉惠帝的男演员怎么那么老啊，不说找个小鲜肉来演啊，起码别找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来磕碜人啊。我去，咱们也不是什么变态啊，这汉惠帝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学生一见钟情呢，对吧？对吧？” 　　“换台换台！” 　　旁边伸出来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她拿过遥控器，按了两下按键，不太熟练地换到下一个电视台。 　　“这个呢？这个剧好看不？”她不太确定地问。 　　“我瞅瞅。”萧靖看了两眼剧情，皱起眉头，“这个演的高湛太丑了，嫩倒是脸挺嫩的，但就是长得不好看啊，人也不够高大。高湛和南梁公主又有什么情侣关系呢？他俩根本没关系呀！要说有关系，高湛小时候和柔然公主有关系还差不多……” 　　“哦。” 　　被他这么一吐槽，旁边的人几乎丧失了大半看电视的愿望。她拿出新买的手机，把手机套在支架上面，准备开始今天的直播拍摄。她现在做的是汉服美妆博主，每天要拍的片子可多了。 　　镜头面前，一张清丽的脸庞完全地展示出来，五官漂亮得几乎没有可挑剔的地方。柔顺的长发垂到腰间，不过三两下功夫，被她用檀木簪子盘成一个饱满的丸子头。她穿着一条家常的宋制旋裙，脚上踢着一对软软的拖鞋。 　　怕拍摄效果不够理想，她还把镜头往前面拉了一下，好让自己的粉丝们看得更加仔细。她在直播和拍视频的时候完全不开美颜，连滤镜都不会开。 　　（因为小张还没习惯滤镜的审美） 　　“粉丝”这个词是张嫣新学的。 　　“为什么要把喜欢我的人叫做粉丝呢？为什么不叫做面条呢？” 　　刚来现代的张嫣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在清朝去世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过分干净整洁的房间里面，旁边的器具和装饰都十分陌生。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大小姐终于醒了！大小姐您车祸昏迷过去已经有九个月了！” 　　“快，快通知老爷！” 　　“张家的千金醒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张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不说话，医生和护士们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植物人刚苏醒过来，本人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的。一个小时之后，她看到了这具身体的父亲，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这是借尸还魂了。”张嫣对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姑娘长得和我第一世有八九分像。 　　” 　　当年张家大小姐意外车祸成为植物人，医生已经判定她这辈子再也醒不过来了，谁知她最后竟然奇迹苏醒。张老爷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忙于工作和管理企业，但是他对刚醒来的女儿还是十分关怀的。 　　“乖囡啊，爹地这里有一张卡，里面大概有几个亿，你拿去花吧，不够再问我要。”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去环游世界嘛，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恢复过来的张嫣拿起背包和银行卡，她很快学会用手机，学会打电话，学会微信支付，学会去适应这个时代。她一个人爬过泰山，爬过长城。她去了西安古都，也去看了洛阳的牡丹花。前朝的宫室已经所剩无几，她最后去看的是北京故宫。 　　故宫的墙是朱色的，瓦片是明黄色的。喋喋不休的导游讲起清朝的历史，说是天曜帝的长子谨遵亲父的遗诏，把皇宫捐出来，从此皇宫成为人民的博物馆。 　　故宫还在，故人呢。 　　她当时想的是。 　　“我有点想哭，太丢脸了，呜呜呜呜呜呜。” 　　她看着人群里面一张张笑脸，大家都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好多人拿出手机和相机拍照，摆出各种逗趣的姿势，想记录下来快乐的一刻。 　　整个天地之间，好像只有她觉得悲伤。 　　泪水慢慢漫了上来，从前张嫣一个人爬泰山的时候不觉得伤心，一个人逛古城的时候也不觉得伤心，这会儿委屈却全部涌上来了。她扶着皇宫的青石栏杆，心脏爆发出来一阵阵钻心的疼，她极力地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一头撞到宫墙上面。 　　突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语气温和地说：“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身体不适吗？需要给你拨打120吗？” 　　120？什么120？ 　　张嫣一脸茫然，她不知道120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艰难地问：“什么是120？” 　　萧靖一看到这张脸，回忆快速闪过。他握住手机，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女生看起来是要晕了，是她自己要晕的，不是他推她的啊！ 　　但是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了，卧槽，连120都不知道的，肯定是他家的那个小古董啊！ 　　他一把伸手将人捞起来，快速地喊了相认的口令：“奇变偶不变——” 　　张嫣：！！！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符号看象限！” 　　顺利相认之后呢？ 　　那就是好好生活吧。 　　张嫣凭借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和爱美的偏执，一跃成为一名粉丝数目庞大的汉服美妆博主。她对各朝各代的汉服和妆容都有很深的理解，用词颇古风，被粉丝们亲切地称呼为“小古董”。她很喜欢自己目前的这一份职业，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以及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天，她看到弹幕上面有粉丝在问：老婆好美好美，老婆有没有喜欢的人呀？老婆有对象了没有？ 　　张嫣收起玩笑的神色，举起自己手上的戒指，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结婚了哦，不要乱喊我老婆。我们约定好的，要往后几辈子都在一起的。” 　　身后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粉丝们在弹幕上哇哇乱叫。旁边传来一道人声：欸，吃饭啦，今天做了三菜一汤，张娘娘请用膳啊。 　　他们会在一起的呀。 　　很久很久地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基本上已经写完啦，这本书开文很久，中间也遇到过很多事情。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萧靖和张嫣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小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让小张当女主呢？大概是想要小张体会人世间所有很好的东西，而不是只剩下一个名字，记录在史书上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